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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霄篇 第三回 岩港之旅
“这几日我有事外出，已经和七星知会过了，你们切勿懈怠。”
“是！”负责守卫荻花洲和归离原的千岩军军头在魈身前毕恭毕敬。
“日常的巡逻和训练自不必说，夜间若遇棘手之事，便呼我名。”
“是！”
魈点了点头。
虽然没什么私交和往来，但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和并肩作战，他已经和这些士兵建立起了信任与默契，他相信他们能担负起守护之责，他们也相信仙人是值得信赖的战友和上级。
明霄正在一边和几个士兵说笑，铁血的将士们看到一个这么粉雕玉琢的异国小女孩都兴奋不已，纷纷掏出零食或小玩意儿逗她开心。军头注意到仙人脸色不太好，觉得尴尬，干咳两声提醒他们，没想到他们根本没听到，还沉浸在小姑娘的活泼可爱之中。
“明霄你要在璃月玩多久啊？”
“还不知道，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
“明霄你这身衣服是蒙德风格吗？好可爱！”
“是啊，是西风骑士团的女仆小姐给我做的。”
“明霄你尝尝这个，是我家乡特产的肉脯哦。”
“嗯……嗯好吃！虽然有点硬，但很香。”
“明霄你吃得惯璃月菜吗？”
“嗯！璃月菜超级好吃！”
“我娘做的糖醋排骨比万民堂都好吃，明霄走之前一定记得来我家做客啊！我家就在附近！”
“糖醋排骨！听起来就好好吃……”
魈制止了想去控制局面的军头，自己走过去，众人见他来都安静了下来，胸都下意识挺了起来。
“明霄，我们可以走了。”
“嗯好，哥哥们再见，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嗯，一定要再来哦！”士兵们极力压制着声音里的兴奋，满脸恋恋不舍。
魈牵起她软乎乎的小手，往营外走去。
“他们都很喜欢你呢。”
明霄笑得很开心：“嘻嘻，那就好，他们人都好好，我也喜欢他们，我们明天再来看他们好不好？”
“嗯。”
今天魈打算带明霄去轻策庄，征得她同意后，魈将她抱起来好施展风轮。虽然昨天去绝云间时已经飞过一次了，但明霄还是很紧张，死死抱住仙人的脖子，紧紧闭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微微颤抖的温热呼吸尽数洒在仙人的颈间，让他手臂不由得抱紧了些。
“到了。”
明霄小心翼翼睁开眼，被一片梦幻的金灿灿猛撞了心神。
“哇……”
魈将她放下，她一股脑往前冲了几步，半点都移不开眼。
她面前是比天还要蓝的河水，清澈灵动，碧波荡漾，两边是顺次而上的梯田，开满了金黄和橙黄的油菜花，其间还点缀着几枝玉白和冰蓝相间的琉璃百合，含着露折射出碎星一般的微光，两侧的山势又险又秀，像是慈爱的地母打开了合十的手掌，呵护起中间这一片宁静的瑰丽。
“这里……好美！空气都是香甜的！”
她踮着脚贪婪地望着，身体几乎要探出栈桥之外了，魈走近了一些，在她身边坐下，好护她周全。
山间的小村落里有人影闪动，不多时就有炊烟袅袅升起，让这仙境般的画面多了一些温柔质朴的烟火气。
“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很幸福吧。”明霄掏出留影机：“我要把这里拍下来给阿贝多哥哥看。要不是他还有骑士团的工作要做，真希望我们也能搬来这里啊！”
魈心中一动，问她：“你想在这里生活？”
“没有人不想在这里生活吧？”
“这里其实人很少，因为太偏远，年轻人都去璃月港工作了，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孩子。”
“啊？”明霄有点难过：“那他们的生活怎么办？有人照顾吗？”
“我不知道详情，但七星肯定会想办法的吧。”
“真可惜……”明霄忧伤地望着那缕炊烟：“明明这里那么有家的感觉……”
家……夜叉垂下了眼，浓密的睫羽在雪白的皮肤上投下了化不开的暗影。
“大圣，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我生在璃月，但没有家乡，也没有家。”
明霄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明明白白看到了仙人眼中的孤寂，乖巧地蹲在他身边。
“怎么会呢？那你的家人呢？”
“我已经活了两千多年，早就不记得生命源起何处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魈不由自主就卸下了心防。
“夜叉一族凶狠好斗，罪孽深重，与帝君签订了没有期限的契约，永生永世为守护璃月而战，而我的家人和伙伴，也都在漫长的杀伐中凋零了。”
“那你就一直是一个人吗？”
“嗯。”
“怎么会……”
女孩的声音染上了哭腔，魈这才发现她晶莹的眼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盈满了泪水，泫然欲泣，他有些慌乱，忙安慰她。
“你别哭，我没事的，对我来说，能活下来就很幸运了。”
明霄吸了一下鼻子，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双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捧到胸前。
“大圣，就算家人都不在了，你也还有朋友。荧姐姐说过，你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也愿意做你的朋友。”
魈一愣，又微微一笑，自嘲堂堂降魔大圣居然被一个孩子给安慰了。
“谢谢。”
明霄用力摇了摇头，破涕为笑，紧挨着他坐下，小小的身子亲昵地靠着他，陪他一起静静地欣赏山间的美景。
要是能在这里安家生活，似乎真的很不错。
魈的目光从美景上收回，落到小小的女孩身上，她舒展着双腿，裙子像半开的花随意铺在地上，裙边装饰着精美的缎带和蔷薇，象牙色的头发打着卷落在肩上，还有一些也随着她的倚靠落在他身上，侧脸带着恬静的微笑，眼睛明亮如水色的太阳。
“……不妨先放下心结，与她好好相处一段时日，等她的璃月之旅结束，再询问她的想法……”
是啊，干嘛想那么多呢？自己也好久没有休息过了，就趁这几天放松一下吧。
时间无情的流逝总让人害怕，尤其是快乐的时候，魈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今天是明霄璃月之旅的最后一站——璃月港。
这样安排她的行程，魈多少是有些私心的，一是因为他依然无法适应喧闹的商港和嘈杂的市井，二是因为这里有太多寻真的朋友，太多可能会充满怀念的眼光。
果不其然，才刚进城区没多久，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大圣！”
是香菱，魈眉头拧起来。
“大圣！”风风火火的少女很快就跑到了面前：“胡桃听说你们今天要来，特意在我们万民堂订了桌，邀请你们一起去呢！”
“我……我们？”
“对啊，您，还有……”香菱蹲下来笑着对魈紧紧牵着的女孩说：“你叫明霄对吧？”
“嗯。”
“我叫香菱，是个厨师，欢迎你来璃月玩！”
香菱这若无其事又未卜先知的样子让魈乱了方寸。
“你们怎么知道……”
“是菲尔戈黛特老板告诉我的，我昨天去找言笑切磋新菜谱的时候和她聊了聊。”香菱站起来，凑到仙人耳边悄悄说：“荧之前来过，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了，您不用担心。”
原来如此。魈这才稍稍安心，牵着明霄跟在香菱身后进了万民堂，一进去才发现来的人比自己以为的多多了，不仅有胡桃，还有辛焱、重云和行秋，连帝君也在。
“啊，是钟离先生！”明霄开怀地叫出了声，松开魈的手雀跃到钟离身边，钟离摸了摸她的头，笑容也很是和煦。
“璃月之行如何？”
“嗯，超级棒！这里很美，很壮观，也很热闹，和蒙德很不一样。”
“咦？客卿你居然认识她？”胡桃问。
魈心头一紧，却听明霄很快就回答了她：“嗯嗯，认识，之前钟离先生来蒙德的酒馆喝过茶。”
“去酒馆喝茶？还真是客卿干得出来的事。”胡桃揶揄了一句，转而向明霄伸出手：“你好，我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也是钟离客卿的老板。”
明霄伸出小手像小大人一样握住她：“你好，我是明霄，往生堂……是什么？”
胡桃故作高深：“是一个穿梭阴阳两界、掌管生死平衡的超级厉害的组织哦！”
看明霄被唬住了，辛焱一脸受不了地说：“你别听她胡说了，其实就是帮人办葬仪丧事的地方。”深色皮肤笑容明朗的少女露出一颗俏皮的小虎牙：“你好啊明霄，我是辛焱，是一个摇滚歌手哦。”
“你好，我曾听一个枫丹来的叔叔说过摇滚，什么独立、反叛……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明霄笑弯了眼睛：“但你的发型和衣服都好特别啊！”
“哈哈，有眼光，等下我就给你演奏一曲……”
“哎哎哎可别，我这万民堂的包厢可不比新月轩的隔音那么好，你一开嗓把其它客人都吓跑了怎么办？”
“香菱你……”
“是啊辛焱，今天香菱做了好多辣菜，对嗓子不好，你就歇歇吧。”蓝色衣衫的秀丽少年开口，一举一动都很是优雅，明霄差点就要以为他是女孩子了。
“明霄你好，我是行秋，这位是重云，欢迎你来璃月做客。”
“行秋，重云……”看她垂眸思索起来，众人都有些紧张，幸好她很快就又抬起了头，笑颜如花般绽开：“嗯，我记住了，很高兴认识大家。”
魈悬了好久的心这才算是放下。
席间一直热热闹闹，风平浪静，魈几乎没有说过话，坐在帝君旁边，一边看着大家围着明霄聊天夹菜，一边一个劲儿喝茶沉思。
明霄很开心，笑得脸颊的红晕经久不散，眉眼始终弯如新月。她像是天生就为这种场合而生的一般，对大家的热情和殷勤都游刃有余。可他却觉得格格不入，明明就坐在一张桌子上，却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这几日朝夕相处，他们已经亲近了很多。明霄不再害怕他来去如风的仙法，反而会兴奋地叫出声来，发出“咯咯”的笑，也会在困倦时毫无防备地伏在他身上睡着，小手攥着他的衣服或袖子，呼吸轻缓悠长。他一向不喜欢与他人接触，但也会不自觉地将她温软的小身子抱进怀里，轻轻拍着，手法都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熟练了。
孤云阁的海风，渌华池的倒影，青墟埔千年不倒的楼阁，层岩巨渊连绵不绝的山石，他也有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些了。在从前的印象里，海风咸腥，水影易碎，楼阁不语，山石无情，可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始终明媚率真的她，他觉得海风原来那么自由，倒影原来那么梦幻，楼阁原来那么精巧，山石原来那么深远。
可旅程已经接近尾声了，他却越来越没有勇气问她，愿不愿意留下，留在他身边。
钟离看他如此这般，暗自轻叹了一声。
“明霄，你觉得璃月如何？”钟离放下杯子，笑着问她，魈立刻屏住了呼吸。
“璃月很好，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氛。璃月人也很好，我还认识了很多朋友，很开心。”
“打算什么时候回蒙德？”
“阿贝多哥哥说想回去了就给他写信，或者告诉冒险家协会的凯瑟琳小姐，他收到消息就来接我。”
“那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嗯……”女孩陷入思考。
胡桃忙说：“别回去啦，就留在璃月吧，和我们一起多开心啊！”
香菱也应和说：“是啊是啊，过阵子就是逐月节了，到时候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和言笑还要继续参加厨王争霸赛，你一定不会想错过的！”
“可是……出门太久阿贝多哥哥会担心。”
“我可以带你回去看他！”魈脱口而出，身子都因为忐忑微微离开了凳子。钟离在桌下轻碰了他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嗯……可是我带的钱不多，现在已经快用完了，而且一直白住在望舒客栈里也不好。”
“那可以来我家啊，我家超级大！”胡桃拍着胸膛。
“我家也可以。”行秋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将一块西蓝花丢进了重云盘子里。
“是啊是啊，”辛焱也点头同意：“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也可以来我家，和我挤一个被窝！”
明霄想了想，笑着说：“谢谢大家，不过我还需要再想想。”
“嗯嗯你慢慢想，不着急。”香菱说：“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想带明霄去逛逛集市和港口，可以吗？”她习惯性地问魈。
“……当然可以，不必问我。”魈有些不敢看明霄的眼睛。
香菱突然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是使魔了，尴尬地笑了笑，就招呼大家一起出门了，席间只留下魈和钟离。
钟离晃了晃茶杯，杯底的茶叶轻轻打旋。
“怎么样？”
“嗯？”魈心绪烦乱，没能反应过来。
“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她很好，很聪明，很活泼，也很直爽……和寻真完全不同。”
“你还是无法接受她和寻真是一个人，对吗？”
“……是的，不仅如此，我越来越确定她们不是一个人。”
钟离眸色微动：“那你还想将她留在身边吗？”
“我……”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手指不住地摩挲着茶杯上凹凸起伏的纹路。
钟离看他这副迷茫、不忍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有些话，你得自己说，这样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想法，也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帝君……我……我能留下她吗？”
“嗯？何出此言？”
魈伸出手，纯净的风元素力汇聚在掌心。
“业障已除，真相也已尘埃落定，我……还有什么理由把她留在身边呢？”
钟离摇摇头说：“你错了。”
魈呼吸一滞，抬头望向钟离：“……错？帝君是指什么？”
“压制业障，寻找真相，这都是寻真留在你身边的原因。你口口声声说确定她不是寻真，却还在以寻真的标准考量她是否应该留下，如此矛盾，自然是错了。”钟离以神明洞悉一切的眸光审视着魈金色的眼瞳，身上却没有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场，只有平和。
“魈，你希望她是寻真吗？”
“帝君……”
魈心神大乱，感觉自己的心思已经彻底暴露在天光之下。
“您说得对，我不认为她是寻真，也不希望她是寻真。她现在的感觉，很明亮，很温暖……这几天的感觉，很好，我也希望她能留下来，以现在的样子……但这样想未免太自私了，相当于彻底否定了寻真回来的可能，对阿贝多和荧的努力也是一种亵渎吧……”
“唉……”钟离喝了一口茶：“听你这么说，我才终于明白了旅者的意思。”
“荧的意思？”魈不解。
“是的。当初她来找我商量惊喜计划的时候，我原本也是不同意的。”钟离神色颇为严肃：“这一年多，你逼着自己昼夜不歇的原因，我们都能明白。因此我更不想将一个如此不确定的存在塞回你身边，可她却说她无法忽视那个孩子的心情，无论如何都希望她能有自己做出决定的机会。”
“自己做出决定……”
“是的。虽然是人造人，但她也只是个孩子，我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可现在才意识到，前生她的意识始终都受到魔神残渣的干扰，几乎没有过纯粹的心愿，而现在她终于有了自由意志，我们却还在以‘为她好’的名义蒙蔽她，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别的选择。”
“帝君的意思是，留不留下，是寻真还是明霄，都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钟离微微扬起嘴角：“难道不是吗？”
魈恍然大悟，站起身来。
“是，帝君，我明白了！”
“嗯，去吧。”
“多谢帝君。”魈告辞后匆匆向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虽然现在还不想将寻真的事情告诉她，可至少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情，不靠什么逐月节之类的借口，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留在他身边。
“大圣？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和客卿聊天吗？”
“胡堂主，我有话要和明霄说。”
众人面面相觑，识趣地很快就走到一边，留给他们单独说话的空间。
夕阳刚刚沉下，璃月港的大街小巷已亮起灯，明霄始终笑得舒展明媚，眼中倒映着温暖闪烁的灯火。
“大圣，怎么了？”
魈掩下心中的悸动，半跪在她面前，牵住她的手。
“明霄，我想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嗯？”明霄有些惊讶：“大圣不是说习惯了一个人，不喜欢和别人过多接触吗？”
“那是别人，可你不同。”他咽下一口发涩的紧张：“这阵子有你在身边，我很开心。”
“嗯……”明霄有些迟疑：“可是阿贝多哥哥……”
“如果你想他了，我可以随时陪你去蒙德看他。”似乎是怕她拒绝，魈急忙打断了她的话。
“那好吧。”
“我还可以……嗯？你说什么？”魈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那好吧。”
“真、真的？”
“当然啦。”明霄忽闪着光华流转的大眼睛：“我不是说过愿意做你的朋友吗？我也不希望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魈终于笑出来，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他不知道怀中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到底住着怎样的灵魂，但很确定那是他需要的，不愿放手的，既像雪中炭又像绝渡舟的，温暖而闪耀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