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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残醉绕红，西园花深东风恶
人生和历史没什么两样，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阴晴圆缺交替往复，万物才能生生不息，而大喜之后接踵而来的也总是大悲，空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跌宕起伏，本以为早就习惯了，可这次还是突然到让他猝不及防。
早上绫华来找他，约他一起去游览一处奇景，还特意用一大堆好吃的把派蒙留在木漏茶室，他看她换了一身浅紫的衣裙，清新雅致，眼睛明，脸颊时时晕出粉润的云霞，心中隐隐生出些踯躅已久的预感。
果然，在绯樱绣球的香气中，在萤火虫的环绕间，在古老遗迹的见证下，霜花般纯净美好的少女羞赧但勇敢地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他悸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长久的拥抱作为回答。
没有人会不被她吸引。
早在她从屏风后款款现身、优雅收起掩面折扇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总是被她稳重自持但难掩灵动翩跹的身姿吸引，月下林中的那一舞更是将她的美好永远烙印在他心中。
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白心迹。
他是个居无定所的旅人，旅程还没结束，血亲还没寻到，未来还面临着无数的危险和未知，而她是闪闪发光的辰星，他不愿看到她的光芒被哪怕一丝阴云掩盖。
直到她亲口说出自己的烦恼，他才意识到，没有说出口的爱是苦涩又磋磨的，是在不自知的仰望中不自觉的卑微，可一旦说出口，就会脱胎成一齐盛放的烟火、并肩翱翔的飞鸟，让人顷刻间重获新生。
他深情地望着绫华水光涟涟的眼眸，青涩但直白地向她一点点倾诉自己的心意，为自己的软弱退缩和因此对她造成的折磨真诚地道歉，而她只是扬着幸福又包容的笑，依偎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绯樱绣球散开又聚合，萤火虫起起落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都还意犹未尽，但顾及家人和分离焦虑日益明显的派蒙，他们还是决定回去。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很多互诉衷肠的机会，可走了没几步就被透明的墙给拦住了去路。
他们尝试了各种元素攻击和物理攻击，都不奏效，空很快镇静下来，四下查看，没有发现其他出口和机关的阀门。
“看起来是这里的遗迹本来就有的机关，不知道被什么触发了。”空脸色阴沉：“内部没有阀门，机括一定在外面。”
绫华立刻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我们进来之后从外面打开了机关，想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目前来看，只有这个解释了。来的时候一路上我都很小心，可以保证绝对没有触发机关。”
“那会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想要把我们困在这里呢？”绫华拧起眉头思索起来。
空问她：“我们要来这里的事，都有谁知道？”
绫华摇摇头：“我今天不想被打扰，所以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
空想了想：“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是阿守告诉我的，她说这里很美很适合……”绫华突然噤了声，脸上显现惊恐。
“果然是她。”空长叹了一声，靠着神樱根茎沮丧地坐下。
“什么叫果然是她？”绫华追问道。
空面露难色：“我会告诉你，但你能不能先答应我别太生气？”
绫华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你还记得我带着弓去看阿守的那天吗？”
“嗯，当然记得。”那日阿守展现出的身手翩若惊鸿，任谁都不会轻易忘记。
“那天派蒙说困了要留在屋子里休息，不和我们一起去庭院里看阿守射箭，其实……其实那是个借口，她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把一个字条放到阿守的枕头下面了。”
“字条？什么字条？”绫华音调不自觉高昂起来。
“是我写的，帮她逃跑的计划。”空有些担心又有些害怕地看了看绫华：“主要内容就是我把你引到某个地方拖住你，让神里家的人以为你失踪了，这样大家都会出来寻找，守卫就会松懈，她就会有机会跑出来。”
“你！”这话任谁听了都很难不生气吧？绫华一下就瞪圆了漂亮的眼睛，下意识抬起了手。
“你说好不生气的！”空知道她不会真的动手，但还是做出自我保护的姿态示弱，毕竟自己的确是理亏的一方：“而且我最后也没这么干不是吗？”
“你倒是想，我和兄长有那么好骗吗？”绫华气鼓鼓地坐到他身边，突然觉得不对，追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没实施？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守她突然就不想逃走了，我在海边发过好几次烟花信号，可她都跟没看到一样。”空紧锁着眉，蜜糖色的眼睛蒙上阴翳：“今天的事我完全不知情，但既然她这么做了，目的肯定是把你家的人引出来。”
“为什么？”绫华没办法相信他的话：“她最近和哥哥感情越来越好，也有了孩子，大家都已经将她看做是家主夫人了，她难道还想逃走吗？”
“我想……她大概不是为了逃走。”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她的目标很有可能是绫人。”
“哥哥？什么意思？”绫华虽然没听懂他的话，但心中已然生起不好的预感。
空回想起第一次遇见阿守时的情形，心绪纷杂万分。
“其实，就像社奉行有终末番一样，阿守一直是宇都宫家的暗卫。”
“什么？！”绫华猛然站起来：“怎么可能！她不是最不想和宇都宫家扯上关系了吗？”
“的确是这样，可出生在那种家庭里面，很多事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这一点绫华你应该也很能感同身受。”
空拉她坐下，揽住她颤抖不止的肩。
“当初在千手百眼神像前救下托马后，我被将军通缉，赶往海祇岛投奔反抗军，可刚到九条阵屋就被一群黑衣杀手伏击了，他们的身手又快又狠，招招致命，带领他们的正是阿守。”
“那时她还没有神之眼，但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犀利的弓箭手，本以为自己这次肯定要被抓起来了，结果阿守却突然倒戈，干掉了那些杀手，带我避开天领奉行的所有卫兵，一路将我护送到了名椎潭，离开的时候快得就像一阵风吹过，连名字都没留下。幸好我在之前的打斗中击碎了她的面罩，否则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后来我在鸣神大社遇见她，打听了一番才得知她的名字和出身，因为想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就常去神社探望她，给她带些吃的喝的，可她特别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看上去完全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
“冷淡？”绫华实在是没办法把这个词和自己认识的阿守联系起来：“那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夏日祭那天，我们去找你的路上在花见坂遇见了她，她喝醉了酒一个人四处闲逛，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我们有点担心她，就陪她一起待了会儿。她那天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股脑和我们说了很多心事，我们这才知道那天是她母亲的忌日，而她那些年也一直在遵照母亲的遗愿为父亲四处打探情报，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过得身不由己。”
绫华恍然：“所以你才说要带她一起离开稻妻？”
“是啊。嗯？你怎么知道？你那天不是没来吗？”
绫华呼吸一凛，低声嗫嚅：“我……我去了，去的时候看到你们在一起，还以为……”
空这才明白那段时间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格外生分，不由得苦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阿守从来就不愿意再做家族的工具，对父亲交代的任务也是能拖则拖。她一直是想要离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你家被关了一阵子以后突然就不想了。”
绫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空见她这样，立刻感到不妙。
绫华将乌有亭事件的真相和哥哥对阿守的执念告诉了空，空听到后脸色格外阴沉。
“绫华，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前天夜里在神里屋敷吃火锅时阿守不辨阴晴、讳莫如深的浅笑再次浮现，让空不寒而栗：“说不定，她在得知幕后黑手是绫人后突然放弃离开，是想要报复他。”
“怎么可能？阿守不会做这种事的！”绫华有些失控地嚷起来。
“我也不愿意相信，可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夏日祭那天她接受了我的提议决心离开，心愿强烈到引来了神明的注视，获得了神之眼，却因为绫人功亏一篑，还身陷囹圄，你想想，对她来说这会是多么大的打击。”
“这……可是哥哥他是因为爱她才……”
“可是阿守不记得了，对她来说，绫人或许和她父亲差不多，都是搅弄权谋的阴诡之辈，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要是真如你所说，那她这段时间，都是在演戏吗？”绫华像是被雪水从头顶浇下，四肢百骸遍体生寒：“那关于神里家、关于终末番……”
“恐怕……都已经在暗中……”空不忍说下去。
“不！我不相信阿守会做这种事！”绫华嘴上这么说，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阿守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可他父亲想干什么一点都不难猜。”
“你的意思是……”绫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今晚会对哥哥下手？！”
空正想出言安抚方寸大乱的绫华，余光就瞥见透明的墙壁之外有一道高大的黑影闪过，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