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软红十丈香土熙。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翠瓦千重云来栖。
绫人独步绯云坡鳞次栉比的楼阁通衢之间,深感稻妻之美美在静谧,而璃月之壮丽恢弘磅礴,美在远山如簇,流云若海,美在土岩之深厚,人世之繁荣。若是从前,绫人绝不会想象这番场景会在锁国自闭的稻妻实现,而如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绫人此番前来是受璃月七星之邀,就两国未来的双边贸易和文化交流进行友好磋商,方才群玉阁上与七星的会面历历在目。
璃月方共有三位代表出席,分别是天权星凝光、玉衡星刻晴以及南十字船队的首领北斗,三位都给绫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天权凝光,人如其名,辉煌夺目,话不多但掷地有声,每逢开口必是一语中的又不失玲珑姿态。玉衡刻晴,言谈行事间相比高居庙堂的政客,更像是个久经商场的实干家,颇具岩港特色。其雷厉风行早在从前的往来文件中就可见一斑,亲眼所见更是叹为观止,本来绫人觉得自己的工作强度已经很大了,可和她相比,自己似乎还是闲散了些。
而至于北斗,绫人只觉她是个和这种会面相当格格不入的人。
绫人知道稻妻内乱期间南十字船队曾多次帮助反抗军,明里暗里输送了很多物资和兵器,不难想象这之后必定有七星某种程度上的默许,但绫人并不打算计较这些。稻妻远在海外,完全独立于其他六国,相比揪住过往的细枝末节不放,还是可靠的盟友对永恒更为有利。
凝光提出想要以南十字船队为基石建立璃月和稻妻的海上贸易航线,这无疑是个双赢的提议,但绫人深知航线的建立和所属绝不能完全交给南十字船队,否则就相当于将稻妻的海上贸易命脉拱手送到别人手上,所以他暂行缓兵之计,并未立刻答应下来,想等考虑周详后再开诚布公地谈。
会后回到馆驿时,绫人收到一封署名天枢星的信件,信中言辞恳切地邀请他前往绯云坡外商谈要事。
“这个天枢星似乎是璃月七星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一直在幕后运筹帷幄,主打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连玉京台的职员都没几个认识他的。”托马打听一番后向绫人回报:“家主大人,这封信或许是真的,但也可能是假的,是居心叵测之人的陷阱。退一步讲,就算信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七星的鸿门宴。此番远行终末番没有跟来,是否赴约还请您三思……”
“我培养终末番可不是为了给我当保镖的。”绫人立于镜前,一边整理衣冠一边清浅笑道:“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我相信七星不会草率到在这种情况下对外国使臣动手脚。这封信若是真的当然再好不过,如果是假的,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探探对方是什么来头。”
其实对方是什么来头,绫人心中早有猜测。
信中约定的地方是绯云坡外一间民舍,绫人一到就觉得选中这个地方的人真的很有眼光。这里离闹市并不远,甚至离千岩军驻地也不远,可位置很是巧妙,只消拐两个弯就好似遁入深山古穴之中,不闻喧嚣,不见灯酒,是个隐于市的好去处。
院中坐着一人,身形幽黯如影,左腿漫不经心地搭在右膝上,左手支着头,右手拿着一个杯子百无聊赖地转来转去,一副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纵使还隔着一段距离,绫人也能闻到他杯中刺鼻的酒味。
“终于来了。”那人精神一振,声线明朗中透着张狂的少年音色:“明知有危险还敢一个人来,这份胆魄倒真无愧‘社奉行’这个名头。”
绫人勾唇浅笑,娓娓应道:“明知会被察觉还要如此行事,这份鲁莽自大也挺对得起愚人众的名头的。”
“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愚人众?”
“这很难猜吗?”绫人向前几步,完全踏入院中:“我一到璃月就一直在被跟踪,跟踪我的人最后都回到了北国银行。而且……”绫人的目光落在那人的杯子上:“那种被称为‘火水’的烈酒,除了至冬人,恐怕没几个爱喝。”
那人爽朗大笑,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很是快意。
“你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这一年我的同事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没能解决掉你,反而眼睁睁看着多年的经营被你蚕食殆尽。”
“都是正常的商业往来,阁下不必说得像是我针对你们一样。”绫人的声音渐渐冷了起来:“社奉行的职责包括监督和维护市场秩序,倘若你们愚人众能老实本分地做合理合法的生意,两国之间或许还能有更长远的合作。”
“那些东西我不懂,也不在乎。我是个战士,只关心任务和对手。”那人起身自无光处稳步走来,满头火苗般的橙色卷发和大海般湛蓝的眼睛显露在月光之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愚人众执行官第十一席,‘公子’达达利亚。社奉行大人,我接到的任务是说服你与我们合作,协助北国银行进入稻妻,重建愚人众在稻妻市场上的资本力量,不过看起来这个任务是完不成了。”
绫人将他满身戾气看在眼中,轻蔑一笑:“看起来,你也不是很希望这个任务完成。”
“哈哈,说出来似乎不太好,但事实的确如此。”达达利亚在两米外站定,抱胸笑道:“据我所知,这一年来被派去暗杀你的人不下几十批,不仅没有成功,还音讯全无,愚人众内部关于你的情报也少得不正常,所以我对你一直很好奇。”
随着他飞扬的话音,民舍屋门洞开,十几个先遣队士兵冲出来将绫人团团围住。
“让我见识见识吧,神里绫人,看看你到底有多深藏不漏。”
“说真的,我不喜欢动手,可每次遇到你们这群雪国狂人总是免不了。”绫人轻叹一声,腰间神之眼熠熠闪光,银白的雨丝和盛开的白椿应声而落,唯美宛若银河倾泻。
“不过我也不是会毫无准备踏入陷阱的人。”
似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杆长枪裹挟烈火猎猎袭来,如业火旋风,转眼就将先遣队士兵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托马闪至绫人身边,枪花一挽,二人就被绯色的炽火铠甲包裹。绫人即刻化作水影,人群间浪闪与火光闪烁交错,令人眼花缭乱,方才还斗志昂扬威风八面的愚人众士兵转眼间阵脚大乱。
水影幻灭,绫人持刀而立,托马站在他背后,厉声喝道:“愚人众,我已经将这里的事告知千岩军,他们很快就会到,你们最好束手就擒!”
“真是麻烦,现在还不到和千岩军撕破脸的时候,看来得速战速决了……”达达利亚颇为懊恼地挠挠头,挥手让士兵退下,眼中的斗志熊熊高昂:“你果然不一般啊神里绫人,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他双手一扬,两把纯水弯刀应声而出,鸢紫的雷元素力缠绕其上,双脚一点就如飞燕般袭向前方,势头之劲猛让绫人和托马俱是一惊,忙各自躲避。此番正中达达利亚想要一对一比试之下怀,他腰身一转,立刻向绫人袭去,水刃却被一道又快又强劲的水色居合生生斩断。
“将压缩至极高密度的元素力附于刀刃之上,以水断水,剑走偏锋,不错嘛,看来我们愚人众一直都小瞧你了。”
达达利亚心想:真该让那些误判他是个软柿子的同事们看看此刻锋芒尽显的他,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狂妄和愚蠢。
达达利亚夸得真心实意,但神里绫人却好似充耳不闻,视线不住地转向一边,注意力明显被别的东西吸走了。达达利亚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可那里只有几颗郁郁葱葱的却砂木,连个鸟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喂喂,别走神啊。”达达利亚颇为不满,长弓一挽,一只裹挟雷元素力的水箭蓄势待发:“要走神也得等打败我之后吧?”
“啊,抱歉。”绫人倏忽一笑,重又摆出迎战的姿态。
达达利亚一怔,隐约觉得他此刻笑得和刚才很不一样,干干净净,像是被雨洗过的湖泊,似乎是方才刹那间发生了什么让他心情大好的事情。
“继续吧。”绫人制止想要帮忙的托马,一反方才消极避战的样子,水色长刀一动就主动攻了上去。达达利亚不明所以,但也不是很在意,只觉他的刀法很有门道,轻盈优雅但也迅捷有力,几招下来已经完全将方才的困惑抛诸脑后了。
达达利亚挽弓速射,皆被神里绫人轻松格挡,看得出来他很熟悉要如何应对弓箭。
“看你这么游刃有余,莫非特别训练过如何应付弓箭手?”
“倒也没有。”绫人轻扬嘴角:“只不过和我认识的人相比,你射速太慢了。”
达达利亚神情一冷,像是被说中了痛点,沉着声音咬着牙说:“是吗,那有机会我可一定要向他讨教一番。”
虽然明知弓箭是自己最不擅长的武器,也知道神里绫人是故意阴阳怪气,但他还是想证明自己,可一想到千岩军随时有可能赶到,他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忿,在化出水枪的同时驱动邪眼之力开启武装,如一道碧色的闪电般出击,水枪与神里绫人那把不凡的名刀狠狠对斫,二人都被震得虎口生痛。
“挑在这种时候动手,恐怕不只是为了除掉我吧?”绫人的声音依然从容,没有半点对阵强敌的紧迫和严正。
“当然,一旦璃月和稻妻建立稳固贸易,愚人众能分到的蛋糕不就越来越少了吗?”达达利亚的回应很是坦诚:“不过还是那句话,眼下相比那些,和你一决高下才是我最在乎的事情。”
“但我没什么兴趣和你一决高下。”绫人微微眯起眼,笑容狡黠如狐狸:“更不会放任你们挑起两国纷争。”他腰间的神之眼突然大放光彩,强劲的元素力如海浪一般将略有松懈的达达利亚卷起。
达达利亚一个踉跄,转而腾空跃起飞身俯冲,枪锋直逼绫人右胸,唇边绽开笑容,以为他终于要拿出真正实力来应战了,没想到绫人虽举刀格挡,但格挡的位置却不对,破绽明显得让他觉得是在讽刺他。
他已然收不住势头,在托马的惊呼中不解地望向神里绫人,却见他发丝掩映之下的藤色眼中,分明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千钧一发之际,翠色的箭矢骤然天降,以摧枯拉朽之力撞来,枪锋瞬间断裂,碎片堪堪划破神里绫人的右臂,而后重新化作水。
达达利亚瞪大眼追寻箭矢来处,却见无数绿箭已然织成罗网,幽幽绿色如漫天萤火般点亮了此方的夜空,而神里绫人也趁机再一次施展元素爆发,幻化出梦幻的水囿园圃,满载草元素力的绿箭落地时一颗颗饱满的草种应运而生,一只赤色火凰横空出世,伴随着一声高啸,满地草种尽数爆炸。森雾,火光,水汽,烟尘,顿时将此方熏染得目不能视。
晚风似有灵性,适时一吹,朦胧散去,就见达达利亚已经褪去那身邪诡的武装,单膝跪地,嘴角有血,显然已经负伤。
绫人捂着右臂相对而立,没有伤及要害,但血还是流了不少,一个窈窕不失英气的身影亭亭立在他身前,一副毫不退让的守护姿态。
“八重小姐?”
“夫人!”
错愕的达达利亚和激动万分的托马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而后又都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