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一个复杂又很难讲清楚的元素,你的选择很特别,”韩城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我可以给你讲一个关于“变数”或者说一个无意义的故事。”
“就像我说的,我原来是广播电视编导专业的学生,经常会有外出拍摄的作业,那一次我和同学外出拍摄,我兼任学生剧组的道具师、制片人,准备了两个大包,一个是我自己的书包,里面装着应对不时之需的各种零碎和我的私人物品,比如录音设备备用的电池和我的身份证等物,另一个手提包里面装着剧组的道具。”
“在拍摄过程中我们要转好几个场景,民宿、室外大桥还有其他一些地方,这些场景之间离得很远,因此我们剧组使用了两辆车,一辆是租的,还有一辆是同学问朋友借的。”
“当时我们刚刚拍完一个景,时间已经是深夜了,在前往下一个场景的时候因为道具器材过多导致车子超载,于是我作为一个在拍摄现场作用较小的人主动提出先留在原地,等到其他同学在另一个场景把不多的几个镜头拍完后再到下下个场景集合。”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夜,天很冷,我一个人坐在便利店里等待同学的通知,突然一个电话打到了我手机上,它来自派出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告诉我有人捡到了我的包,他在包里找到了我的证件,让我去某某派出所认领失物。我一开始以为那是个诈骗电话,但是反正也没事干就多问了几句,结果对方准确地说出了几样我放在包里的东西,我有点懵逼,但还是打车去了指定的派出所,一位好心的警察大叔把我的两个包递给了我,还叮嘱我看好自己的东西,我面上笑着答应,心里却满是怀疑,不是怀疑眼前的警察大叔,而是在怀疑我的同学们。”
“我怀疑有人在搞我。”说这话的时候韩城低垂着眼帘,脸上带着笑容,却显得毫无温度。“我当时一看到那两个袋子就心里警铃大作,因为我们剧组带的东西零零碎碎加在一起可能有十多袋,堆满了两个后备箱,甚至还占了我坐的地方,如果这两个袋子是在其他地方丢失的,那么它应该只有一个会被落下,因为我私人的那个包在拍摄的时候根本不会被拿出来。”
“但是如果说这两个袋子是在上车的时候就被落下的话,那么为什么是隔了三条街的跨区派出所来通知我取包而不是隔壁只隔了一条街的派出所来找我?当时剧组里面我不记得有跟任何人产生过冲突,但是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种怀疑。这个事情让我心里面非常不舒服,因为我私人的包里除了零碎之外,还有很多我的私人物品,比如证件、笔记本电脑等等,如果说这个包没有找回来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所以说,我当时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搞清楚。”
“于是我首先和那位警察大叔聊了一会儿,确认了我的包是在哪里丢的、是谁捡到了包、这些东西是大概什么时候送到警察局的等等问题,大叔也都一一回应,他说我的包是在剧组出发地旁边那条街边发现的,是一位好心的出租车师傅看到并送来派出所,送来时间也一一和我讲明。”
“因为刚刚警察大叔打电话来跟我说去认领失物这件事情很突然,所以我还没有来得及打电话给剧组人员说我离开了原来的地方,然后我就带着我的两个包,慢慢的往回赶,心里面一直在梳理这个事情。过了一会儿,我的同学们在拍摄现场给我打个电话,通知我可以去下一个场景了,这个时候我跟他们讲了我正在认领失物的事,可能会稍微耽搁一下,并且问了好几个人最后看到我的包大概是什么时候等问题,但是所有人都表示没有什么印象,我心里还是很执着地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搞我,但是怎么都无法想出谁有这个动机,和几个同学的言语试探又告失败,于是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我决定剧组作业结束后再进行调查。”
“之前派出所的大叔在交流中和我提到,一般在像我剧组出发地那样子的十字街口都会有监控,于是第二天拍摄结束后的傍晚,我去向与剧组出发地只隔了一条街的派出所求助。派出所里的叔叔阿姨人很好,虽然出于规章制度不能让我直接去调取监控,但是他们答应帮我看一下我提供时间范围内的监控并帮我录一小段视频在手机上看。首先他们帮助我调取了街边监控,但是剧组停车的地方正好在一个大约30度的监控盲区,于是阿姨又帮我调取了十字街口的路面监控,那是一小段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看到的画面——我们剧组的车敞着后备箱从停车场驶出,然后又顺着一条路一骑绝尘。”
“视频看到这边的时候,我已经感觉难以置信了。那天我看完视频回学生寝室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天下着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我在回寝室的路上整个人都是懵的,我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梳理清楚头绪。”
“等我回去之后,我就问我所有的剧组同学,‘我们剧组车里都坐满了人,我们还有两辆车,你们就没有发现其中一辆车子的后备箱是开着的吗?’所有人都说没有,另一辆车上的乘客、那辆车上的乘客,甚至包括那辆敞着后备箱在路上开的车的司机,所有人都说没有。我又问‘那么你们到了终点下车的时候总看到车子的后备箱开了吧?’所有人都很坚定的告诉我后备箱肯定是关着的,因为器材就在后备箱,如果后备箱没关,拿器材的时候大家都会看到。”
“我还是不甘心,或者说到了这个时候我心中抱有的已经不再是什么对同学的怀疑,而是对整件事来龙去脉的好奇。”
“我的最后一站是停车场,第二个派出所的警察大叔告诉我停车场一般会有独立的内部监控,可能会比只拍车辆来往的路面监控拍到更多东西,于是隔天下午我结束课程找到了那个停车场能调取监控的管理人员,然而他很为难地告诉我,当天上午,监控主机因为被雷劈了导致损坏,他甚至给我出示了一下他叫的维修师傅的号码。”
当故事讲到这里时赵合樽的脸上已经是布满了茫然和震惊,她嗫嚅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韩城:“学长,我听说剧组里有时候会有些怪事发生,你那次......有举办开机仪式烧几根香吗?”
韩城瞥了赵合樽一眼:“没有,那次时间紧张,没有开机仪式。”赵合樽闻言露出沉思的模样,显然是在心里盘算着之后开机仪式一定要搞得郑重一些。
韩城:“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我只能说那次事情对我影响还蛮大的。直到今天,我能梳理出来的最有逻辑的一种走向是,当时正是深夜,大家都很疲惫,于是一时间没有发现后备箱没关,而我的两个包正在一大堆物品的顶端,车子没开出去多远,因为车子颠簸等原因,其他所有人的包呆在原地安然无恙,只有我那两个包滚出了后备箱,很快这个后备箱因为有自动闭合的功能慢慢关闭,而我这两个包躲过了马路上的车来车往与无情碾压,滚到了路边,被一位好心的出租车师傅看到,带到了离那条路三条街之外的派出所,最后在派出所大叔的通知下,我拿回了包。事后在回顾时,所有的现场线索要么处于监控盲区,要么同车的所有人毫无察觉,要么因为被雷劈而损坏。”
现场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韩城的表情很微妙:“这是一件很特殊的事,它没有前因后果,不知来龙去脉,未沾人心叵测,这是我生命中未曾经历之事,就像整件事中的万物都轻轻地巧合了一下,最后汇聚成一场属于我个人的灾厄,甚至它还让证据线索尽数被销毁,使我连回溯经过都无法做到。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会拿出来和朋友分享的一段荒诞怪异的奇闻,直到后来某一天我才终于从中领悟到了我看见的是什么。”
赵合樽似乎也被韩城肃重的表情所感染,却又忍不住好奇之心,她压低声音问道:“你看到的是什么?”
“是‘一’,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的那个‘一’,那就是我所见之物,‘盈则滞物,虚则散形,流变相逐,而曰遁一’,也就是所谓的‘变数’。”韩城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彩,说出来的话却让赵合樽听得云里雾里,再问,韩城却不细说了,反而转了个话题,“这就是我一开始和你所说的寻找生命中对你影响较大的元素,然后不断打磨的实例,这个过程既是你在打磨元素,也是元素在成就你,像我所打磨的‘变数’就在我的咨询风格中尤为凸显,我擅长逻辑分析推导,先是和来访者一起把握住那有限有形的四九,最后和来访者一同抓住、突破那无限无形的一,给来访者带来变数,让自己成为变数,这是我在‘变数’这一元素上衍生出来的观念、风格乃至是行为。经过打磨,元素变成我的特征,特征汇聚,形成了我的‘道’或者说生活方式,这就是我修身养性的方法。”
“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回忆一下自己生命中对你影响较大的元素,或许我们可以稍稍梳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