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会有什么?我很少会思考这种问题。
——迪卢克
(一)
凯亚梦见自己出现在一条不知名的大街上,四周弥漫着厚厚的白雾,此外眼前便只有一辆公共马车。
这梦来的毫无逻辑,凯亚一生有许多烦恼,唯独在经济上不曾困顿。年少时背靠着莱艮芬德家族,再后来又是个除了喝酒再无不良嗜好并且身居高位的单身汉。
所以这种东西他是从没用过。
再说了,哪有公共马车是如此的华美贵气,周身都是考究的雕花装饰,就连拉车的马都膘肥体壮、精神抖擞。
克里普斯和迪卢克在亲自往上搬行李,这本身也是十分的荒谬。但是凯亚浑然不觉,和他们一起搬运。边上是熟悉又陌生的蒙德居民,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可是凯亚在快乐的和他们交谈,交谈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内容的话语。
在搬完行李后,他们笑着一起走到车厢里坐下,周边又响起各类的谈话声。凯亚看着周边的喧闹,心里忽然涌起痛苦的感觉。
而后他的内心又渐渐的归于毫无波澜的状态。
凯亚很平静地走下马车,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去。
最后马车铃响,凯亚目送它离开。
只有迪卢克从车窗探出头来,和他四目相对,眼中神色莫名。
等到凯亚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凯亚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下楼去了。
从楼梯走下来的时候,凯亚才看到迪卢克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还没走。
迪卢克的眼中有着隐隐约约的的血丝,因为瞳色的缘故并不明显,恐怕也是一宿没睡。
凯亚问他:“没事做?”
迪卢克摇了摇头。
凯亚没再理会他,把披在身上的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径直穿过大厅,往厨房去。
进了厨房,凯亚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焦糊味。他才忽然想起昨日还在厨房用枫丹商人送来的小蛋糕机烤蛋糕。他们在露台上折腾了一晚上,自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因为没有及时关掉机器,它好像在默默无闻中烧坏了。这是枫丹的产物,修好它恐怕还要花费不少功夫。
把酒器一股脑倒进水槽后,凯亚腾开手来收拾它。
先尝试几下能不能启动,没有办法后凯亚硬掰开了机器,它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露出内部已经碳化的小蛋糕。
凯亚把不能食用的蛋糕倒掉,再把底下幸存的盘子扔进水槽。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委屈的浪潮——迪卢克可是真会挑时间。
凯亚又忆起多年前克里普斯身死时的自己做的混账事,思来想去只能算报应一场。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教堂早课的钟声。凯亚等回来再收拾这些东西。他穿过大厅,整理一下自己的外表,准备离开。
看见迪卢克还坐在大厅里,凯亚终于还是说道:“快去睡吧。”
迪卢克如梦初醒般看着他,一时间神思不属。他环视了四周的情况,起身迈步向次卧走去。
凯亚提醒他:“那间房没怎么收拾,连被褥都没。”
迪卢克这会是真的傻傻地站着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看了凯亚一眼,去主卧里睡觉了。
凯亚看着他走进主卧,然后开门离开,顺道带走门口信箱里的几封信件。
离开前,他把备份钥匙放在大厅的桌上。
凯亚正在办公室里过目最近的文件,出于佳酿节期间的人员扩张,凯亚手下的基层人员多了不少,早就超过了现在实际所需要的数目。
所以凯亚前些日子在重新组建了自己的班底后,就把多出的人统统塞回需要人的地方去。同时,凯亚在担任骑兵队长一职时就还兼任了许多其他职位。在位时期的权柄早已超出骑士团所赋予他的范围。
这原本是法尔迦远征,骑士团里没有几个能人,又恰逢风魔龙事变,急需集中力量来稳定蒙德的权宜之计。不过在灾祸平息之后,这权宜之计也宜了太久。是时候趁这个变动一起改变一下。
凯亚将分配出去的人手重新组建起骑士团里已经名存实亡的许多机构,比如由于之前风魔龙事件不得不缩小防区而抽调走大部分人手的巡逻小队,以及原本专职蒙德城内护卫之责的护卫队等等。
总之,要避免再出现佳酿节间那种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找上凯亚的情况再出现。
经过这一回之后,凯亚要处理的事情自然而然就少了许多,相应的权柄也会减少一些。不过这都是表面现象,现在这些抽调走的人手可都是凯亚手底下带了少则三四年、多则近十年的亲信,他在西风骑士团的影响力究竟是上升还是下降还未可知。
凯亚一一查看最近的调动文书,确定这些东西都按照他是设想运行下去的。然后略微整理了一下就走出门去。
离法尔迦归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们要抓紧时间把很多东西敲成定局才好。凯亚拿起手上的文件走出了办公室。
琴正在看后勤部的赫塔小姐送来的文书。这位小姐出身蒙德旧贵族,历来独善其身,并不卷入任何争斗之中,自然也在之前的风波中全身而退。她经手的文书也是条理分明,让人拿捏不出把柄。
只是她谨慎周密有余,进取之力却是没有多少,要知道凯亚当年也是在她手下办事呢。总之这是个让人省心的家伙,至于凯亚嘛,自然是不会的。
在看完现下最挂念的几处处工作进展后,琴又分出点心思来再看一遍给她在花街的线人给她的汇报。琴对于这个扎根于蒙德心脏的法外之地素来是看不过眼的,趁这次贵族们和她低头,如果能对此地进行打击甚至铲除绝对是意外之喜。
不过今天自然有一些出乎她意料的消息。
琴揉了揉眉心,再次确认看到的消息是骑兵队长在花街边角某栋建筑的露台上和人夜半幽会,然后枯坐至天明的消息。琴继续消化着这个消息,心思千回百转。
她立刻想到如果自己都得到了这个消息,那么做为花街的本土势力绝对得知了这一消息,或者说这些消息就是凯亚透露出来的。
凯亚最近工作上的某些懈怠之举会不会跟他情路坎坷有关呢。
琴难得胡思乱想起来,直到凯亚敲门进来打断了她的思路,他是来和她报告工作的。
“你不是早上请假吗?”琴见他进来,惊疑道。
“忽然想到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是不放心过来看看。”凯亚回答。
倒是一旁在书架前正无所事事的丽莎向琴好奇道:“你昨天给他批了假条?”
“难为你还挂心工作。”琴冷笑一声,然后转头回答丽莎的话:“昨天我们先行一步赴宴的时候,他趁机给自己批的。”
丽莎没想到还能有这操作,心下蠢蠢欲动,被琴补了个警告的眼神。丽莎连忙赔了个笑,不再关注他们。
“今天你精神看起来倒是挺好。”琴说。
“哎呀,让您见笑了。”凯亚自然知道琴什么意思,适时露出些尴尬的神色。
共事多年,琴自然知道凯亚不过是在做戏:“我看你现在也挺清闲的嘛。”
“好在这一任副官也是个勤勉能干的。”凯亚说。
两人不再废话,琴对凯亚的那点私事也不想在这里多言,低头匆匆审阅起凯亚送来的文件。因为是早就心中有数的事情,琴只问了几个细节后,就表示了赞赏:“你行事周密,我素来都是放心的。”
而后琴踌躇一会,对他说道:“现下还有件事情还是要和你商量。”
“请您吩咐。”
“须弥的时局也算是稳定一段时间了,我们也是时候要向那边派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现下那里有很多事情不是派驻在那的属官可以决定的。”琴和他商量道。
“和须弥的往来一向不是丽莎小姐负责的嘛,遵照惯例也是不错。”凯亚道。
蒙德和须弥虽然中间隔了个璃月,往来还算是七国中较为紧密的。
“她年初的时就去过一趟,最近是不太愿去了。”琴回答道,“我是想着,他们那边最近不是换了话事人,正好你也去看看咱们该怎么对待这新鲜出炉的教令院大贤者。”
凯亚略一思索,说:“我最近手下人事变动频繁,此时离开,恐怕是有些不妥。”
“我自然知道,不过人再怎么变动也是都在你的手下共事过,都是懂事的。”琴说道,“须弥现下时局大致安定,我很希望你能去查探一番。”
“我再想想吧。”凯亚最终也没完全拒绝。
“这也不是马上就要敲定的事情。”琴说道,“我先让后勤部的人先准备着,你好好考虑一下。”
“对了,既然上午的事,办得七七八八了。我还是想请个假,要去处理一些私事。”凯亚说。
琴顿时无语,种种不靠谱的传闻又一次涌入她的脑海,不过她还是满足了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的老下属:“你心里有数就好。”
凯亚于是痛快地给自己印了个假条,还未到午休的时候就溜出了骑士团。
(二)
“有没有兴趣试试我们的新套餐”侍应生莎拉见他笑着招呼。
凯亚看着她手上的菜单:“七分熟鹿排加日落果咖啡,这搭配倒是新奇。”
“为何不试试呢。”莎拉说,“饱腹和提神感兼具,这套餐最近可是有很多客人喜欢,巴巴托斯可没规定咖啡一定要和甜品相配。”
凯亚听到她这话头,忽然感觉有些困顿,他知道这是因为昨天到今日只小睡一会的缘故。凯亚说:“不了,还是照旧。”
莎拉略显失望地答应,立马叫后厨准备去了:“您要在店里用餐还是要我们送到骑士团。”
“打包一下,我自己带走。”
莎莉没有再多问。
凯亚趁后厨烹煮食物的时间去对面的蒙德百货买了些零碎的东西,因为东西不多,他同样拒绝了店员要帮他送货的好意。
等待店员打包的时候,凯亚还问了隔壁的蒂玛乌斯关于那位送他小蛋糕机的商人现下行踪,得到了他已经离开蒙德约有半月的消息。
“不过他在离开时留下了设计图纸,您要修缮它的话,不如送到我这里看看。”
“也好”凯亚和他约在了下午三点左右见面,再去猎鹿餐厅取餐。
等凯亚回到他在花街的住所,此时还未过正午,他办事效率可见一般。
花街的白日自然是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一路上都是空荡荡的,或许他们也知道有些东西是见不得光的。
凯亚开门进屋,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在大厅留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屋里和他离开时没有什么分别。
凯亚先把猎鹿人的餐盒放到了餐厅里,再把从蒙德百货里的东西扔到厨房的操作台上,顺便洗了个手。
做完这些,凯亚打开主卧的大门,果然看见迪卢克还躺在床上。凯亚仔细查看了一下,发觉只是饮酒过多,没什么大碍。否则他们兄弟俩接连因为这事找上芭芭拉,可是真的要成为蒙德笑谈了。
凯亚转身去厨房煮起醒酒汤来。趁着烧起热水的空档,凯亚决定去处理一下露台上的杂物。
昨日露台上的花现下都有些焉了,凯亚把其中状况好些的插到客厅的花瓶里,浇上点水,剩下的则稍稍处理一下准备丢掉,再把客厅的茶具一道拿到厨房去。
空荡荡的楼栋里就响起悉悉索索的的动静,多了很多人气。
等到迪卢克醒过来收拾整齐走出房门时,正看见凯亚蹲在玄关处,那里还传出一阵一阵虚弱的小猫叫声。
“醒了,厨房里有醒酒汤,先去喝吧。”凯亚和他说话,“午餐自己去热一下,你醒得有些晚,我已经吃过了。”
“好。”迪卢克答应着却没去做,他靠近凯亚,愣愣地看着他。
凯亚现下神色平静,没有什么伤心落寞或愤恨不平的的情绪在其中,但是也不像平日里笑容满面的样子。
“你——”现在怎么打算,凯亚。
迪卢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微弱的猫叫打断。
凯亚就又低头喂起小猫来。
“刚刚出门的时候再路边捡到的,右后腿折了。”凯亚介绍着小猫的来历。
“要养吗。”
“哪有那个时间,我等下顺道把它送给玛格丽特女士照料。”凯亚说,“这猫品相不错、性格也好,在她那里应该也会过得不错。”
“出门?”迪卢克问。
“嗯,厨房的机器坏了,我和蒂玛乌斯约好时间了。”
迪卢克回过神来:“这个时间段你不是该当值吗。”
“请假了。”凯亚没和他提请假的理由。
“那你现在就要出门了。”迪卢克问了个并不聪明的问题。
“嗯”凯亚扫视了迪卢克的神情,“怎么,还有事吗。”
“没。”迪卢克待不下去了,转身去厨房。
凯亚把小猫放进花篮,它乖顺地趴在里面,很是听话。凯亚又在猎鹿人的餐盒里放进小蛋糕机,大小正好。然后他就准备出门去了
做完这些的时候迪卢克正从厨房里盛汤出来。
凯亚没和他说话,径直走了。
虽然昨晚凯亚还是只有理亏的念头,回过神来却是觉得颇为恼怒。他们不过才刚刚开始亲密的关系,迪卢克的手脚就敢伸到凯亚暗地里的工作去。虽然蒙德的暗处总归是莱艮芬德的地盘。
好在也不是没有什么好消息,有鉴于迪卢克和骑士团之间不尴不尬的关系,琴基本上还是无法察觉这一情况。迪卢克帮他瞒住身世这么多年,多瞒一件也不算多。
凯亚有恃无恐地想,我可得悄悄地晾一晾他,免得他以为能拿捏得住我。
原来的计划走不通了。这在凯亚的骑士团生涯中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情况。毕竟总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打断他计划得好好的事情。凯亚不是总能让所有事情都顺着他的心意来进行的。
所以在早上对骑士团的调动再次确认之后,凯亚知道有些东西也要顺势而变。
万般信息划过心头,再比较起各方利益和自己的规划,凯亚的许多行动就在心里悄悄改了个头去。盘算好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和明天要回复琴的说辞,凯亚定了定心神,走入猫尾酒馆。
现下已是午后时分,猫尾酒馆里没有什么客人。
老板娘玛格丽特女士很是怜爱这小猫咪,拿出了店里的秘制零食来招待它。猫咪也很给她面子,躺在店里的小毛毯中“咪呜咪呜”地挥着完好的前爪。
“那它就教给您照顾了。”凯亚轻声说道,“后腿的伤我看也是有治愈的可能,等伤好了就留在您这吧。”
“品相这么好,怎么会被人遗弃。”
“花街捡的。”
玛格丽特嗤笑一声:“这倒难怪了。那里什么珍贵东西都会被人弃之敝履。正好最近来酒馆的客人都爱打牌,手头的工作也少了一些,也可以腾出手照顾这小东西。”
“既然您准备接手了,我就放心了。”凯亚说到。
玛格丽特却叫住他:“花街不是个长久之地。”
“我知道,只是那里的房子难入手也难出手,边等边看吧。”
“也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好的,慢慢来吧,你在蒙德呆的时间还长着呢。”
凯亚应和道:“自然是要慢慢来的。”
正准备离开时,凯亚看见有个熟人正坐在猫尾酒馆的酒台边上。于是凯亚决定顺道和她打个招呼。
迪奥娜正在柜台后和客人攀谈。
“过去果酒湖的水还不是现在这样干净澄澈,是故当时蒙德人用酒来取代水饮用,只有实在负担不起酒钱的下等人才会选择喝水,而不干净的酒水常常夺取他们的生命。”
“因为有过这样的历史,蒙德的酒才会有如今的地位。”
“旧时的蒙德先哲还崇尚酒中掺水。他们认为烈酒会夺取人的理智,因此外乡人的不掺水的饮法是粗鲁野蛮的行为。”
饮着葡萄酒的年长修女如此对迪奥娜分享起过去的历史,迪奥娜似乎也对于这些平日里听不到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下午正是酒馆生意冷清的时候,因此她们十分专注地进行着彼此的对话,直到不受欢迎的客人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见到凯亚来这,迪奥娜流露出不太情愿的笑:“客人想要些什么?大病初愈的话还是不要饮酒为好哦。”
凯亚也没什么饮酒的心情,随便点了一杯果汁。迪奥娜的笑容果然真挚了点,转身为他准备去了。
“午安,玛莎女士,看来远离了教会的事物,让您有更多的时间来酒馆喝酒了。”凯亚向她问好。
“看来即使重回岗位,你现在还是有许多空闲。对了,您的兄长向我索要您的身体报告,不知您意下如何。”玛莎面无表情地看着凯亚,“您也知道我手头的工作就剩这么几样了。”
“看来您和我的兄长最近私交不错,我还以为我们才是多年的老相识呢。”
“倒也谈不上什么,只是凯亚队长一直不太爱惜自己,我这些年好不容易找到个能约束他的,自然要多寄寓些希望。”
怪道迪卢克近来忽然神经敏锐了些,原来是身边人在给他通风报信。
凯亚笑了起来。
离开猫尾酒馆后,凯亚就戴上小蛋糕机去赴蒂玛乌斯的约了。
“这恐怕是有些难办了。”蒂玛乌斯比较着图纸说道,“核心的部位被烧坏了,这么精密的东西图纸上并没有标明。”
“这就不是我擅长的东西了。”蒂玛乌斯说。
“那也没法了,那就将外壳修修,我拿回去摆着也好。”凯亚妥协道,“异邦的东西就是这点麻烦。”
蒂玛乌斯道:“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我把炼金回路理一下,到时候再替您送到瓦格纳那里再把外壳修一下。”
凯亚和蒂玛乌斯商量好了报酬和工期就离开了。
一番折腾过后天色渐晚,凯亚想了想转头往蒙德大街去了。
他去面包店打算买点东西。
面包店老板迎上前来,见凯亚不曾穿着骑士团的衣物,便询问他想买些什么。
凯亚到这里已经算是强打着精神,他随意挑了几样,让老板帮忙打包好,就准备离开。
老板见他行色匆匆,赶忙往他的怀里的面包袋里又塞了几块软糖:“您也要多注意休息啊。”
刚出门就见对门的摊主昆恩说:“呀,凯亚队长好久不见。”
说完之后,他就把摊上的水果捡了几个递给他:“请您一定要收下,就算我祝您身体安康了。”
边上的芙洛拉小姐看见这举动,也不由得折了两朵风车菊插在花篮里,昆恩顺势将水果也放在其中然后递给凯亚里:“您的病好了之后,我还没来得及上门恭喜。”
凯亚还未来得及拒绝,便有其他的摊主凑上来,就连隔壁街的瓦格纳先生也来加了点东西。
凯亚被呼啦啦的摊主们推出了蒙德大街。凯亚吓了一跳,赶忙掏空口袋,顾不上数数把身上的摩拉分给几个摊主。摊主们客气地推诿,还是收下了几个。
“凯亚先生很少见他脸色那么差呢,怕是有什么烦心事。”
“是啊,平日里有什么困难他都是笑咪咪的,好像都打垮不了他。”
“除了克里普斯老爷出事的时候,我还没见过他脸色这么差呢。”
话到这里就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大家都狠狠地瞪了那个不开眼的人,然后原地散去做各自的生意。
原本只是打算去买几个面包的凯亚收获得面包袋里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回去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了。凯亚开门进去,发现家里飘着一股浓郁的奶香气,显得他怀里的新鲜面包没了味道。
迪卢克在下厨。
(三)
厨房里传来面粉的香气,凯亚过滤出迪卢克手中难得上得了台面的几分菜谱,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不过今日的疲惫似乎到达了顶峰,凯亚没想些事情,就沉沉地靠在大厅的沙发上睡去。黑甜的的梦乡里总算没有那些呼啦啦的人来打搅他,凯亚好好地小憩了一会。
直到越来越浓郁的食物香气闯入他的鼻子,凯亚在香喷喷的气息中缓缓醒来。
迪卢克忽然带着几分懊恼地从厨房里急匆匆地出来。
“怎么了?”
“去蒙德百货的时候忘记买番茄了。”素来很少自己亲自采买事物的厨师如此说道。
凯亚一边想着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边暗暗嘲笑他不沾俗务办事不周。而后过了好久,凯亚刚刚睡醒的脑袋才清醒过来,思索着补救的办法。
他在自己的面包袋里上下摸索,不出意外捞到几个昆恩放进去的落日果。
“这可以吗。”
厨师勉强同意,伸手接过食材,回厨房继续工作去了。
于是凯亚坐在大厅里,注视着家具上纷繁复杂的花纹,听着迪卢克在厨房里发出的细碎响声,将大脑放空,任由思维游荡在迷漫着香气的四周。
他好像一片飘飘摇摇的蒲公英,随着命运的风流向他也不知喜欢或不喜欢的将来。
他本想使劲地把根系拔出,抖落附在根上那些土壤尘埃和蚯蚓虫子,继续那流浪的生涯。只是有人揪住了他最细嫩柔软的那段根,让他恍然惊觉自己在这土地扎得有多深。
日落西山时分,凯亚看见煌煌天地间一切都要休止,教堂也适时响起晚休的钟声。
蒙德的人们要放下手中的工作,归家去了。
夜里的酒馆正要迎来他们生意最热烈的时候,酒鬼们勾肩搭背踏入其中。
骑士团的护卫也到了换班的时候,从往蒙德大街的方向望去,还能看见穿着白甲的他们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然后迪卢克终于从厨房出来,告诉他可以用餐了。
少了番茄的酸甜味作为衬托,落日果的味道总归让这份堆高高显得几分甜腻。不过凯亚还是十分喜欢的,因为它看起来金碧辉煌,和外头的落日互相映衬,是个极美的风景。
配上在猫尾酒馆带来的果汁,他们一起享用了晚餐。
迪卢克忽然问起凯亚的童年,那些他不曾参与的、更早的童年。
这是个突兀的话题,他们之间没怎么提过。从前迪卢克信了凯亚的那被遗弃的故事,不敢碰他的伤心事,后来他们之间则是再也不能多提这一句的关系。
凯亚似乎对这个话题表现得很平静,缓缓地说道:“记不太清了,孩子能记住什么呢。”
“只记得周边都是和善的亲人,生活很平静安宁。”凯亚略微回忆了一下,大多的细节都已经模糊在脑海了。
孩童懵懂的记忆里,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温暖的光照射在所有人的脸上,有人慢慢地摸着自己的头,诉说着过去的荣耀和对他的期待。
直到某时某刻,他被带离那里,不曾回去。那时他还不曾明白,自己要面对怎样的未来。凯亚不再往下说了,迪卢克也没有再问。
他们用完晚餐,坐在大厅里看着窗外的夕阳沉没。
“迪卢克,我一直想问你。”
“嗯?”迪卢克打起了精神。
“那段时间,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迪卢克有些惊讶地看向凯亚,见到他神色平静,语气自然,仿佛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因为凯亚从前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他从来就比迪卢克聪慧很多,在很多方面。迪卢克以为自己是没有当他人生导师的机会。
迪卢克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忽然想到那段时间的里他们的往来的书信。当然书信里他们的关系似乎比现实里好了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信件中的保留。
其实未必没有熟悉的长辈关怀爱护之语,也是有亲近的好友慰问关心,迪卢克的处境也从来没有到举目皆敌的地步。
只是到底心里过不去、放不下、退不了,不肯低头。
迪卢克回忆起当年的心境,又看着凯亚的神情。
他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我又究竟要怎样回答他呢。
“记不清了。”迪卢克搜肠刮肚,“我只知道,在蒙德得不到令我满意的东西。”
“然后我就离开了。我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我不敢想,我也不去想,我只知道,我必须要前进,这样就够了。”
“啊。”凯亚的眼睛流露出了一点笑意,但不是那种温和柔软的笑容,那是他听到一个合心意的、精彩的故事时会流露的笑容。
“那结局还真是幸运呢。”凯亚如此评价。
迪卢克不知道怎么接话。
凯亚翻动身体跪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扶着迪卢克的肩膀,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和他对望。
迪卢克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和凯亚拥吻,然后把他抱入怀中。
相拥并不是个很舒服的姿势,凯亚是个高大的成年男子,他很快发现窝在迪卢克怀里太久只会被彼此的骨头硌着疼。
很快他就意兴阑珊地靠在一旁,闭目养神:“我打算过些日子把这处地方出手。”
“怎么又有这心思了。”
“这地方环境不好,不是个久居之处。”凯亚说。
地段再富贵,到底临近花街,不是个好住所。当然,当年克里普斯把这东西转到他手里也不是用来住的。
迪卢克似乎有劝阻的意思,凯亚说:“琴最近工作清闲些了。”
她要腾出手来收拾这个她一直看不顺眼的位置,凯亚自然要和她表个态。
“原本我过些日子就要去须弥出差,这事还是等我回来再谈。”凯亚说。
迪卢克不再发表意见
然后迪卢克去收拾餐后的垃圾,凯亚则把芙罗拉小姐送他的几枝花朵插进大厅一侧满满当当的花瓶里。花花绿绿的蒙德颜色在其中膨胀,很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等到迪卢克忙完手里的家务后来卧室里寻凯亚时,凯亚已经梳洗完毕,正抱着一小罐药盒坐在床边。
有一股清淡的香气弥漫在空中。
“拿着什么发呆。”迪卢克问他。
“药膏。”凯亚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答道。
“这几日你不是天天窝在骑士团里,能受什么伤?”迪卢克随手关上门。
凯亚却不正面回答。
迪卢克不解许久,等到回过味来,凯亚已经从衣柜里翻出睡衣,催促他赶紧洗漱。
然后迪卢克就带着泛红的耳朵进了盥洗室。
凯亚沉没在爱欲的海洋里,迪卢克是他其间的伴侣,他要紧紧地和他相连,才能不在其中迷失。
灯光撒在迪卢克赤裸的身躯上,映着他汗津津的表皮,在翻滚的皮囊之中白得晃眼,引得凯亚总忍不住去啃咬,换来更加猛烈的风暴。
凯亚抵着迪卢克的肩膀,嘲笑他皮肤的细嫩,果然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然后专挑他敏感的位置细细亲吻。如此几次,迪卢克终于忍不住堵住他的嘴,弄得他作弄不起来。
迪卢克回击说,我们一同长大,你不也如此。然后便是更深更长的风浪打来。
他们在此处缠绵,直至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