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白厄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大部分人对他的老师有如此大的恶意。黑毛叫那刻夏老师‘大地兽’是开玩笑,可大多数人称呼他老师为‘大地兽’是真的抱存着恶意。
小满常常抱怨那刻夏老师动不动给她挂科,说话深奥难懂考试要求又高;小马抱怨那刻夏老师砍价,三个小时的课堂有时候突然大笑着就离开了,一个礼拜后回来讲的话更是云里雾里。
至于外面的大多数人当然是觉得那刻夏老师疯癫不可理喻,渎神的不敬者。
‘披着华服的大地兽’,外表华丽本质却笨重而…丑陋,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充满讽刺于嘲弄。
可哪怕白厄选读这门课之前从没有见过那刻夏,可听过那些渎神论的他也从不至于对这个人有什么厌恶的情绪。
更遑论真正接触后,他自认为自己的老师有理有据,只是比较…鹤立鸡群,虽然嘴毒难侍候,可也真的是在教导、在为学生着想。只是教导方法有点…奇特而已。
那刻夏老师要求高,就连遐蝶这个高材生也被老师质疑过还几次,其他人挂科也就再正常不过。
况且其他教授都是挂科列入成绩单,分数下跌都某条线就直接踢出学院,只有智种学派是独立计算,挂科也不打紧,一直重修到合格就能毕业。
难是难了些,老师要求高是高了些,可规矩也分明比其他派系宽松。
再者不说分数,老师不可冒犯的规矩从来只有两条:
“一、不要叫我那刻夏,请叫我阿那克萨戈拉斯。
二、不要打断我。沉默是金。除此以外,没有其他规矩,你们随意。不用怕任何问题冒犯到我。”
所以说,白厄觉得老师那种严谨是作为学者和聪明人的尊严,是见解独特而不是性格难相处的。
虽然偶尔说话会让人觉得无厘头,震惊人一辈子。
白厄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门上贴着的,打印着‘阿那克萨戈拉斯教授’小牌子,然后抬手敲响了门。
‘叩叩叩’三声,白厄站在门口候着。
许久,毫无声响。
回想着那次自己得不到回应自发离开,回头却被老师训道:“没有努力的心思就直说。我忙着听不到你不知道自己进来找我吗?你不知道我办公室有多大吗?不想学就直说,我从来不强求。拿上你的东西走吧,转科申请在门口右边插着。”
白厄叹了口气,照旧自发性推开门,自己进去找老师。
那刻夏的办公室确实极大。作为树庭七贤人之一,成就最多的教授,办公室大到能塞下一只四米高的大地兽。
这不是形容词,而是那刻夏的办公室里确实有一只这么大的大地兽。
白厄当初见到的时候,确实被吓到了。而作为第一教授,那刻夏的办公室里拥有的可不止一直大地兽,还有像迷宫一样的道路,和各类精密机关和研究材料,包括但不局限于化学物、书籍、卷宗、天文望远镜。
与其说是空间,倒不如说是一个大树洞。周围的环境泛着丝丝绿光,和那刻夏那头绿发很是契合。
白厄轻车熟路地绕去了观测计算台的方向,十分钟后,果然很顺利地找到了呆在那的那刻夏老师。
不过是睡着的那刻夏老师。
白厄当真是见惯不怪了。
看着没有盖好的天文镜、玻璃桌上的一排化学混合物、写了满地的公式、桌上散落的纸张…
数不清第几次,那刻夏趴在一堆写满了小黑字的纸张上睡着了。
因为总嫌披风碍手碍脚,那刻夏总是习惯把披风脱下再进行实验,省的一抬手打翻了化学剂。这点白厄也是知道的。
以至于十有八九,白厄总会看到睡着的那刻夏只穿着一件背心式样的里衣。
白厄一声叹息,把自己身上那件长披脱下盖在老师身上,才无声地坐在对坐,把那片低分到离谱的论文放在乱七八糟的桌子上。
论文的标题是:神谕。讨论议题为神谕是否可信,民众的信仰是否盲目无用。
白厄看着自己论文上所写,从神谕的久远入手,神谕的记载,到火种的出现。
论文右上角用娟秀的字体大大写着一个红色的VIII,而红圈和批注无处不在:
神谕、泰坦为何物,你所写皆是文献,非处于思考。错!
神谕千年前便出现,与真假有直接关系吗?错!
神谕的记载均是文字记载,肯定真是吗?错!
火种是个突破口,可你没抓住。拓展!
最后文章末尾只有两句话:动动脑子,想了再说。不是别人说什么,而是你说什么想什么。
这篇论文白厄写了至少一个月。
查阅资料,总结资料,个人见解。说实话,白厄以为自己不说高分,至少能拿个合格,没想到却只有八分。
可老师的评语确实直击痛楚。他知道自己太过依赖文献,也缺乏自主思考。
不像老师是现有猜测再看文献,他自己很显然是先看文献后归纳的那一类,就连是与否的答案,大多都是总结得来。
于是他只好翻过在论文背后的空白页,认认真真开始构想自己独有的想法。
是…独有的…
其实白厄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不是读这个的料,因为他此刻不过想了一阵子,一个点都还没想到,脑袋便有些卡,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轻轻‘嘶’了声,才感觉脑袋有一丝清明。
然后他抬头看向还在熟睡的那刻夏,忽然再次涌起那股冲动。
“老师,为什么总是带眼罩?”
“与你无关。”
“可是老师的眼睛很好看啊,为什么要遮住一边?”
白厄还记得那时的老师少有的愣了一下,那只淡蓝点缀着粉的眼眸闪过诧异的情绪。
而后他淡淡说:“对世间万物都需要有好奇心;唯独不要对我,有不该好奇心。”
此刻白厄看着他只紧闭的眸子,纤长的睫毛在那白皙到没有血色的肌肤上头下一片阴影。而另一只眼永远被纯黑镶金的华丽眼罩遮盖住,永远让人看不到那一只藏在黑布之下的美丽眼眸。
白厄明知不该,却忍不住无数次去想眼罩之下到底是怎麽美丽的眼睛,没了眼罩会是多么夺人眼球、精雕细琢的一张脸。
看着完全熟睡的那刻夏,白厄终于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冲动,缓缓伸手去掀开眼罩…
“你在做什么?”清冷的嗓音蓦然响起,一只手早已攥住了白厄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