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或许是我的记忆?”
迈克罗夫特凑近那把刀,近得连呼吸一下都可以让刀的表面起一层浅薄的水雾,他看的相当仔细,就像在回忆着什么。
刀刃上粘连的那点儿皮肉却突然因为这点儿热度化开了,沿着迈克罗夫特手帕下手指的轮廓滴落在地上,发出了粘稠的蜂蜜在被勺子舀起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那股腥味则刚好被放大了,连本来粘在上面的那点儿皮肉都耷拉了下来,让人幻视出了刀子刚刚从尸体上拿下来的样子。
“这听起来像是款游戏。”
雷斯垂德拿过他手中的刀,将这个看起来就相当糟糕的东西放在窗台上,刀柄在碰到窗框时发出了一声过于脆的响声,他差点儿以为这是铜的,随后才想起来自己还处于梦中。
“为什么会有丙烯颜料?”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那把刀,听着它发出规律的响声,随后指尖又顺势滑到了窗框附近的玻璃上,看着模糊的掌印逐渐显现,“这不怎么对劲,如果他真的想好好地玩一场赌局,他不该留下丙烯颜料。”雷斯垂德看着前者指尖划过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留了下来,他凑近了看,但又看不清楚,就是一层朦胧又滑腻的油雾,松弛地停在窗玻璃上,风一吹便缓慢扯出道弧线,松松垮垮得,仿佛在对着他笑。
“你永远读不懂罪犯的想法,”雷斯垂德不合时宜地开了个挺烂的玩笑,“就像是读不懂明天早餐桌子上摆的报纸到底是用来读的、还是用来垫盘子一样。”
迈克罗夫特没有回应,似乎是已经默认了这个笑话的烂俗程度,他继续用指尖在窗玻璃上描绘着那天晚上看见的那个用丙烯颜料画在窗子上的手印,不断变得模糊的轮廓就像是位濒临死亡的受害者,手心上的汗和最后的那点儿力气被用力的按到玻璃上,发出腐败的气味。
窗台上的银刀忽然向下滴了几滴血,刀子背面溃烂的皮肉逃避一般慢慢滑下来,发出一阵报复一样的气味,雷斯垂德忽然想吐,窗外的冷气不知道怎么渗了进来,他用舌头顶了顶牙膛,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那个系着红色丝带的暖气旁,热风从里面吹出来,不间断地触碰着他的小腿,然后便是红色丝带。
他看着迈克罗夫特,忽然觉得无力极了,周边的环境似乎在扭曲,又像是在恢复正常,他觉得红色的丝带缠上自己的脚踝,飘忽不定的像是池塘中的荡起的波纹,而他就站在其中,裤脚因为寒冷而结冰。
嘿,迈克罗夫特
雷斯垂德张了张嘴,肺内的气体就像是经过了口琴的孔一样发出不那么尖锐但绝对高亢的声音,他忽然想道声晚安,但又觉得自己像是个疯子,于是便闭嘴,同位溺水的患者一样脱离梦境,像是被丢在音乐教室里的一支口琴,在风吹过时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声。
雷斯垂德发现自己醒得很晚,客厅里的温度热得让人感到窒息,因为懒散所以胡乱套上的衣服现在正紧紧地粘在他身上,看上去相当糟糕。他想打开窗户,在好不容易从沙发上起身后忽然意识到炉子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夜色相当深厚,厚的像是黑色的颜料一样。
他又一次感觉自己像是个疯子,从科学角度来说,这其实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在睡眠状态下,大脑的各个区域会相互沟通,并释放出荷尔蒙和其它什么读起来相当别扭的化学物质,这些物质早某种程度上会影响我们的体验。
如果雷斯垂德熟知这些理论,他或许真的会拍着自己的胸脯告诉自己:哦,我不是个gay,我们只是这天见面太多了而已,这只是个相当正常的事情,毕竟科学就这么说了。
但显然,他并不会熟知这些理论,有关于梦境,他所得知的做多的理论就是梦境代表了生活中人本身意识不到的想法、欲望或者情感状态.
欲望,这个词在他的心里其实算不上什么好词,毕竟每次他需要用到这个词的时候所处的时间点总是相当尴尬的,例如青春期、例如某一次在听见那些人评判评判性生活的时候,欲望泛滥的怪物,他会这么说,也喜欢这么说,这样让他感到心安,同样能掩饰那种对于欲望这个名词的尴尬,他讨厌这种尴尬,而这种厌恶则是不正常的,至少他这样认为。
他显然没有这种经历,他会想象自己与某位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人接吻并开始一段稳定的同居生活,他同样也会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告诉自己以后将摒弃这种糜烂的生活(虽然他依旧会继续沉沦),但他显然没有在梦中与一位真正的、存在于现实中的人打过交道。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性幻想对象’(毕竟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词来形容一位不怎么熟悉的人了),虽然这有点儿言过其实,但他的确这样认为了
他打开了阳台的窗户,外面的风很大,窗前梧桐树的细长枝条直直地伸向窗户下的栅栏,然后继续狠命地抽打着栅栏生锈的表面,他忽然想抽根烟,虽然他并没有这个习惯,但他认为这个行为是与现在的情况相匹配的,而不是用葡萄汁替代红酒,还要时刻担心有汁液溅到楼下邻居晾的白床单上去。
他想打开电视,虚幻人物所发出的声音会在一瞬间充满整个客厅,随之而来的则是整个人的懈怠,他需要这种懈怠,就像需要手中喝空了的葡萄汁所留下的易拉罐一样。
“嘿,迈克罗夫特。”雷斯垂德打开了手机,然后拨通了标签在前几天就从‘烦人的陌生人、假日终结者’改成了‘一位先生’的电话号码,他潜意识觉得标签还会再改,但绝不是现在。
“什么事?”
雷斯垂德在某一瞬间觉得这声音像是运行中的电话答录机,但瞬间打消了这种想法。
“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谈谈这个案子,不如其中的细节什么的,还有那份文件,虽然已经从尸体的腹腔中找到了,但我觉得我们需要聊聊。”
简直没有比这些理由更离谱的了,雷斯垂德想着,然后看了看相当令人沮丧的时间,晚上十点,相当让人无聊的时刻。
“这样啊。”雷斯垂德听见对面沉默了几秒,背景音里有窗户外面传来的嘈杂的笑声以及车轮辗过缓冲带的声音,“我们当面聊,我刚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