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金主只想让我上班(3)
#小金总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3.
“这两年你一直在拍戏,大家都叫你劳模,对这个称号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一桐在化妆间隙接受采访,陆可的声音轻柔又不失力度,如同她提出的问题,从来不会把重心放在那些八卦绯闻上。
“我想说,谢谢大家。”李一桐笑出一排牙齿,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我一直都很感谢有戏可以拍,作为一个演员,没有比拍戏更能体现出自我价值的东西了。有的导演是二次合作,他们能想到我也算是对我的一个肯定吧。”
“行程表上你一直在无缝进组,这样没有私人空间和时间的生活,你有感到疲惫吗,或者,有想过去做一点别的事情的...
#小金总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3.
“这两年你一直在拍戏,大家都叫你劳模,对这个称号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一桐在化妆间隙接受采访,陆可的声音轻柔又不失力度,如同她提出的问题,从来不会把重心放在那些八卦绯闻上。
“我想说,谢谢大家。”李一桐笑出一排牙齿,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我一直都很感谢有戏可以拍,作为一个演员,没有比拍戏更能体现出自我价值的东西了。有的导演是二次合作,他们能想到我也算是对我的一个肯定吧。”
“行程表上你一直在无缝进组,这样没有私人空间和时间的生活,你有感到疲惫吗,或者,有想过去做一点别的事情的计划吗?”
李一桐沉吟片刻,说道:“累肯定会累的,特别是拍完大夜戏之后,就很想休息。但是目前拍戏还是我最主要的工作,有时候为了自己热爱的事物总是要放弃一些东西,人生有舍才有得嘛。”
说完,她冲陆可抿着嘴笑了笑,又补上一句:“不过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老板能给我几个月的假期。”
陆可玩味地挑起眉,半真半假地问道:“这句话可以放进采访里吗?”
“当然。”
采访结束,又继续拍内页写真,李一桐没有一点架子,平易近人得让摄影师都不好意思提要求。陆可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感叹红气确实是能养人的,现在的李一桐比起两年前的李雪,身上确实多了一些星光闪耀的感觉。
只不过……她扫了一眼,李一桐身边除了造型师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助理,竟然没有别的工作人员了,比起以往见过的那些动则十几个人簇拥的明星,李一桐实在是,低调得过分了。
她掏出手机给某位金主发消息:你是不是太抠门了啊,你家艺人出外务经纪人都不跟的吗。
“陆可。”
生活家出版人蹑手蹑脚地靠过来,刚刚在会议室的那起抱错人的乌龙事件让沈大出版人臊了一鼻子,虽然陆可当时没说什么,可是这不代表事后不会翻旧账,所以她特地去陆可喜欢的那家蛋糕店买了泡芙过来赔罪。
陆主编没理她,心思全放在镜头前的人身上,沈思怡摸摸鼻子,自认理亏地认错:“你别生气了,我错了,我向你道歉行不行。”
“你还是跟人家道歉吧。”陆可没好气地乜了她一眼,陆主编这几年气场越发厉害,不再是以前那个好欺负的小白兔了,“沈思怡,你这个动不动乱抱人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你庆幸自己是个女的吧,不然别人早告你性骚扰了。”
“我这不是——”沈思怡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又想着就算是解释自己认错人,好像也没有好到哪去——她怎么能把陆可和别的女人认错呢?
她好像忘了自己不是第一次认错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女明星背影确实和陆可有几分神似,身高也一样,除了长相吧,气场好像也有点相似……沈思怡越琢磨眉头皱得越紧,越觉得不对劲。
所以金晨到底为什么要包养她啊,难道是……操了。
沈思怡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沉下来黑成了锅底,陆可瞅着她精彩纷呈的表情,这个人什么时候去学了川剧变脸吗?
“沈思怡?”
陆可一脸莫名的看着突然心情不好走掉的人,不知道又是哪件事惹到她了,她回头看了看已经结束拍摄的李一桐,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还为这件事不高兴呢——不是吧沈思怡,这你就生气啦?
“我刚刚看沈总表情好像不太好。”
“别管她,又闹小孩子脾气,这么大人,越活越回去了。”陆可揉了揉眉心,表面上在责怪,实则谁都听得出她在替沈思怡说好话。李一桐了然,看破不说破,只是温和地笑笑。拍摄结束刚好到饭点,陆可邀请李一桐一块吃饭,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应了下来。
“思怡还有一点事没处理完,我们再等会儿吧。一会儿她开车过去,吃完饭再把你送回去。”
陆可眉眼弯弯地对她笑,她私底下称呼沈思怡的方式更亲昵一些,眉梢眼角都带着甜蜜的气息。李一桐被恋爱中的女人的幸福感打动,有幸分享到了一丝温暖。
“对了,你现在和金晨——”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李一桐轻声拦住了陆可的话,被人包养不是什么摆得上台面的事,就算是面对作为知情人的陆可,她也不想过多地聊这个话题。陆可知趣地换了一些时尚方面的内容,她望着李一桐紧绷的侧脸,在谈起金晨的时候,对方好像总是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心,眉间一片隐忍。
陆可个人倒是很希望自己的两位朋友能够早日从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里升华到恋爱,但是事实好像并没有按照这个进度发展。李一桐和金晨认识两年了,看起来只是比陌生人稍微熟一点的程度,还是靠着那一纸合同维系的。
她当初是不是不该让李一桐去那个饭局?
陆可发散的神思被手机提示音拉了回来,她看了一眼沈思怡发来的消息,欲言又止地看着李一桐。
“思怡说她准备好了,现在去车库。”前半句没什么问题,“但是,金晨也要来。”
沈思怡前几天就一直嚷着要陆可陪她去吃火锅,陆可嫌人少吃着不热闹,刚好今天抓到了人,四个人凑了一桌。
李一桐一进店就被满屋子的花椒辣椒味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低着头快步跟着陆可进了包间。她是个一点不吃辣的北方人,来了才知道沈思怡定的是一家正宗的重庆火锅店,桌上九宫格飘满了红色的二荆条,她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开始痛了。
陆可和沈思怡亲亲热热地挤在一方,把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随便点,反正沈思怡请客。”
沈思怡满心满眼都是她家陆可,根本没看到李一桐一脸纠结的表情,“这家火锅店我踩点好几天了,据说底料什么的都是从四川重庆那边空运过来的,味道特别正宗。”
特别正宗。李一桐眼前一黑,想一头撞死在这对狗女女面前。
她有点想念北方那种只飘了薄薄一层红油的红汤火锅。
李一桐胡乱点了几个素菜,对面沈思怡不知道又在陆可耳边说了什么荤段子,逗得小猫咪眼睛笑成了月牙往她怀里钻。她眼角抽了抽,为了保护视力不得不移开视线,刚巧金晨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金晨来得似乎有些匆忙,几缕碎发从额间掉下来,中和了板正的西装带来的严肃感。她外头还搭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整个人长身玉立,满足人们对女性精英一切的想象。
李一桐默默地收回视线,把菜单推到金晨手边。金晨忙着和陆可沈思怡打招呼,一时没顾上她,等到她想和李一桐说话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漠然地看手机了。
陆可无声地叹气,沈思怡跟着摇头。
“这家火锅是不是很辣啊?”金晨瞄了一眼锅底的红油,不动声色地看向左手边的人,“怎么不点个鸳鸯锅。”
“吃鸳鸯锅就不来这家店了,这家最出名的就是九宫格。”沈思怡不疑有他地答道,“往常吃火锅的时候也没见你吃白汤啊?”
“我最近胃不太舒服。”金晨翻到最后点了几份小吃和一碗醪糟汤圆,按铃让服务员来拿菜单,“麻烦再给我拿一个空碗。”
人到齐了,气氛却有些奇怪。金晨和李一桐本来就鲜少聊天,沈思怡也不是一个爱和别人搭话的,只有陆可站出来充当调和剂,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话匣子打开。
“桐桐,你这部戏杀青了,又要进组吗?我看你的日程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在剧组演戏,你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啊?”
陆可这话明面上在问李一桐,指向性却很明确,众人目光都落在金晨身上,金晨紧张地喝了一口茶。
“咳、看我作什么……”金晨装傻。
李一桐抽了张纸递给她,专心地剥着手里的小橘子,看上去毫不在意地说:“这得看公司安排,有本子就拍呗。”
沈思怡意味深长地看着金晨,金晨回敬她一个白眼。
菜上得很快,大家都饿了,注意力全放在了火锅上。金晨尝了一块牛肉,沈思怡选的这家店果然味道很正宗,辣得人感觉全身毛孔都在舒张,她转过头看着一直没动筷子的人,李一桐凝视着沸腾的锅底,惨白着一张脸,感觉整个人都快入定了。
“你把菜放里面涮一涮,应该不会特别辣。”金晨多要的碗派上了用场,她夹了一块牛肉丢进碗里,李一桐将信将疑地用茶水涮了几下,扔进嘴里,小脸刷地一下皱了起来。
这个人,是真的一点辣都吃不了啊。金晨无奈极了,心里骂了八百遍沈思怡狗东西怎么不点鸳鸯锅,不停地给李一桐杯子里续水。
“怎么了,是太辣了吗?”沈思怡从给陆可涮菜的间隙抬起头看到已经辣红了脸的李一桐,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愧疚,“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他家小吃也不错,你要不要吃点别的?”
“不用了……”
李一桐刚摆手想婉拒对方的好意,服务员就端着小吃进来了,酥肉、南瓜饼、红糖糍粑,“这碗醪糟汤圆是哪位顾客点的?”
“放那边吧。”金晨点了点李一桐那边的桌子。
她记得自己把菜单递给金晨前没有点过这些东西。
李一桐从吃饭开始一直冷着的眉间隐约有松动的迹象。
陆可默默地看着这两人,低头把笑容藏了起来,沈思怡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是看她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顿饭吃到最后也算是其乐融融,沈思怡喂饱了陆可就放下筷子和金晨打嘴仗,两个人为了百分比后的小数点争了半个多小时。显然,金晨这种被架着上任的总裁是斗不过在伦敦熬了十年的老油条的,她被绕昏了头,最后堵着耳朵不和沈思怡吵了。
反正是吵不过。
李一桐别过脸,很轻的笑了一下,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睛弯起来,像只促狭的小狐狸。
李一桐来的时候坐的沈思怡的车,回去自然搭的是金晨的车,她今天没叫司机,开了一辆SUV。李一桐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跑车坐着一点也不舒服,她现在胃正烧得慌呢。
“你要不要再去吃点别的什么,我看你晚上都没怎么动筷子。”
“不用了,”李一桐习惯性地拒绝,“我吃了很多小吃,差不多饱了。”
金晨没说话,点点头,李一桐看着她,感觉到对方是有点不高兴。她不高兴什么,又不是她没吃饭?
只是想到那人今晚的体贴,李一桐就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压抑不住的开心。
“以后你出门和他们吃饭,不能吃辣有什么忌口都提前说,不过沈思怡也真是,她点菜之前都不问问你的吗。”金晨又把锅甩到沈思怡头上,皱着眉愤愤不平,像个在外吃了亏的小孩子。
“别人请客,我当然不好说什么。”李一桐神色动了动,吸了口气,看着开车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吃辣?”
连陆可都不知道的事,金晨怎么会知道。
恰好红灯,金晨踩下刹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出汗。
“因为,我调查过你,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她转过头,语气平淡,态度真诚。
只是或许是她的错觉,刚刚稍微拉近了一点的距离,现在似乎又远了。
李一桐眼里似乎是起了雾,过了片刻,又恢复成一片清明。
“这样……还是谢谢了。”
雾气
陆可已经记不太清楚这一次的冷战是多少次小的争吵累积起的结果了。严格说,那些甚至算不上争吵,因为沈思怡根本不会跟她吵架。每次陆可冲着沈思怡表达不满时,沈思怡只会锁着眉头一脸凝重,嘴上认错认得很真诚,但是实际行动看不出改变。
诚然,作为恋人的沈思怡是变了很多的,她已经不会“鬼混”,沈思怡除了应酬必要的时候从来不背着陆可喝酒。也不像以前那样总做一些幼稚的事来试探自己的分量。只有一点,陆可认为沈思怡可能永远改不了的是她有事只憋在心里不告诉自己。许多次争吵也都是因为沈思怡有事总是瞒着她。沈思怡每次焉焉的一句“陆可,你别生我气了”,陆可就觉得自己发火像打在棉花上。
从过去半个月沈思怡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公司...
陆可已经记不太清楚这一次的冷战是多少次小的争吵累积起的结果了。严格说,那些甚至算不上争吵,因为沈思怡根本不会跟她吵架。每次陆可冲着沈思怡表达不满时,沈思怡只会锁着眉头一脸凝重,嘴上认错认得很真诚,但是实际行动看不出改变。
诚然,作为恋人的沈思怡是变了很多的,她已经不会“鬼混”,沈思怡除了应酬必要的时候从来不背着陆可喝酒。也不像以前那样总做一些幼稚的事来试探自己的分量。只有一点,陆可认为沈思怡可能永远改不了的是她有事只憋在心里不告诉自己。许多次争吵也都是因为沈思怡有事总是瞒着她。沈思怡每次焉焉的一句“陆可,你别生我气了”,陆可就觉得自己发火像打在棉花上。
从过去半个月沈思怡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长来推断,陆可猜出来是工作上的问题。问她也被搪塞含糊过去,直到几天前,喝得酩酊大醉的沈思怡半夜被助理架着出现在家门口。
陆可看着沙发上瘫成一塌泥的沈思怡太阳穴突突地跳。气氛不好,连昏昏欲睡的菠萝包都感觉得出来,扫着尾巴藏在角落。看着沈思怡助理面露难色的样子,陆可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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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怡醒来还是半夜,点开床头灯发现陆可不在,身上被换了睡衣。沈思怡捏起领子闻了闻,痛苦地哀叹一声,然后火速冲了个澡。确保自己身上没酒气以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菠萝包听到动静就翘着尾巴来蹭她,喵喵叫个不停。沈思怡一边嘘它一边胡乱地敷衍了它一把。沈思怡在菠萝包哀怨地注视里鬼鬼祟祟地往客房走。
沈思怡看着窝在客房的床上睡得很熟的陆可有些恍惚。客房很久没住过人了,上一次陆可睡在这还是沈思怡胃穿孔养病的时候。
沈思怡猫着腰极力小心地钻进被窝,挨着陆可躺下。陆可认床,睡得浅,三两下还是被吵醒了。
声音黏黏糊糊,“沈思怡? ”
沈思怡应了一声,从后头搂住她。
陆可清醒过来一点,“你洗澡了没?”
“洗了洗了。”俨然已经是一副哄人的语气。
陆可满是倦意,提不起和她生气的精神,由着沈思怡抱着。
青峰的事还很棘手,沈思怡的大脑像上了发条。她睡不着,搂着陆可嗅她身上暖洋洋的味道不住地想:没有陆可她会是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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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的餐桌很沉默。沈思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透过手里的玻璃杯偷瞄对面的陆可。
“昨天…”
“昨天你喝多了。”陆可抢过话头。
沈思怡放下杯子,郑重地说:“…嗯,对不起。”
陆可放下手里的面包,盯着沈思怡。后者垂着眼乖巧地嚼面包。
“你没什么别的要说的?”
沈思怡愣头愣脑地摇摇头。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
陆可一脸不可置信。
沈思怡将信将疑,慢吞吞添了一句:“那个…晚上得加班,就不在家吃晚饭了。”
留给沈思怡是陆可腾地站起来离开时炸毛的背影。
以上是沈思怡对几天前的完整复盘,之后陆可就不太搭理她了。因为自己太忙在家都碰不上面。沈思怡趁着今天午饭的一点点空闲时间捧着手机郁郁寡欢。点开置顶的对话框,上一条消息是昨天下午告诉陆可晚上又得加班,陆可简短地回了一个“知道了。”
因为最近加班太多她不高兴了吗。
沈思怡心里有一点点委屈。坐在转椅上向后仰,盯着的天花板长叹一声。
好像很久都没和陆可清闲地一起窝在沙发上打消时间了。
沈思怡把叉子往索然无味的沙拉里一丢,捧着手机在陆可的对话框里踌躇。打了好多遍的字句删了又添,添了又删。
最后只发过去一个意味不明的小狗表情包。
城市的另一边,陆可在和同事在买咖啡。和往常一样,曼丽她们几个热热闹闹的,相比之下陆可安静很多,等咖啡的时候她拿起手机。不可避免地晃眼看到置顶的对话框,不由自主抿起嘴。冷战磨人的地方在于两方都不好受。
反正自己是不好受。
这么想着的时候,陆可看到屏幕上“沈思怡❤”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陆可歪了歪脑袋,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两者在屏幕上闪闪烁烁地切换。过了好久都没有个消息。
“陆小姐?您的中杯拿铁好了。”
“谢谢。”
再低头时,消息框多出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小狗。
陆可没忍住扑哧一声。
“陆可,笑什么呢?”曼丽八卦兮兮地凑过来。
“没什么。”
曼丽假装和春晓说悄悄话,其实谁都听得到,“我猜吧,是沈总,嘿嘿。”
陆可作势掐了她一把,“你的咖啡好了没有呀,好了我们得出发了。”
下午有个重要的外采需要主编一起去,陆可早早做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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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结束以后已经接近傍晚。陆可没有选择跟着同事们的车一起回生活家,而是自己叫了车。目的地是青峰。
前台是她不认识的新面孔,对方也不认识自己,陆可费了好些口舌才让她把沈思怡的助理叫下来。
助理把她带到沈思怡办公室,殷勤的言行举止里好像带着点对那天把喝醉的沈思怡送回家里的歉意,“小沈总现在刚好不在,出去谈事了。”
陆可因为他的过分周到反而拘谨起来,自觉应该跟他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不请自来,“我刚好在附近有个采访,就想着过来和她一起下班。”
“应该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陆可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起沈思怡的近态。
“最近确实有个棘手的项目,小沈总和我们几个跟对方死磕了好久。”
“那那天…”
“那天是对方看小沈总是个女生,就猛灌她酒,以前那家都是叶总去谈的…”助理显得困窘,“也怪我,我没给拦住…”
陆可淡淡地笑了笑,宽慰道:“你也知道她不会让自己手下替自己喝酒的吧。”
助理点点头,“其实…叶总说了好几次他可以去,但是你知道小沈总的性格,这是她经手的第一个大项目…”
陆可接过话“但是她想自己完成。”
“对。不过别担心,今天就是收尾了。”
助理临走前,陆可略有羞怯地说,“那个,她进来的时候先不要告诉她我来了。”
助理一脸了然,冲着她比了个ok。
门被带上以后,沈思怡办公室安静到只剩下一点换风系统的轻微轰鸣。沈思怡在青峰的办公室比起以前在生活家的好像更符合她的性格。几乎不太用装饰物,除了…陆可拿起沈思怡桌上的相框,这张沈思怡带了十年的照片。
“真是去哪儿都要带着啊…”抚着照片上两个人稚嫩的面庞,陆可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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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怡见到陆可的时候,发现她蜷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沈思怡觉得自己脸上的笑肌根本控制不住,屏息凝神地安安静静看了陆可好一会儿,在觉得要被当成变态之前轻轻把陆可摇醒了。
“怎么在这睡着了呀?”
睡眼迷蒙的样子更加可爱了,沈思怡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陆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语气里都是困惑,“沈思怡…你怎么一点不惊讶?”
沈思怡笑,“你觉得他们那帮人藏得住事?”沈思怡一进公司就被各种暧昧不清含笑带好奇的眼神扫了个遍,没走几步就逼问到助理不打自招。
一句‘陆小姐在您办公室’直接让沈思怡心情原地起飞,好事成双,人逢喜事爽,就差当场给团队加薪。
陆可坐起来,悻悻地哦了一声。
“怎么想起过来找我?”语气亲密地仿佛冷战根本没发生过。
“我,我刚好在附近有个采访。”
“哦——”
“哎呀…”陆可看向自己的脚尖,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想和你冷战了嘛。”
大概很难用言语描述沈思怡现在内心咕嘟咕嘟冒泡一般的心情。她把陆可搂进怀里,亲吻她的头顶。
陆可在她怀里闷闷的说话,“我就是想你不要总是一个人藏着事不跟我说…”
“我知道…以后尽量不憋着。”沈思怡沉默了几秒,“原来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啊,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老加班呢。”
“…其实也有点那个原因。”
“我就知道!”沈思怡作势挠她的痒,才发现陆可开衫里穿的是连身裙。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一片式,比平时稍显正式,但很适合她。
陆可躲闪沈思怡捉弄的手,“别闹啦,待会让人听见了。”
“我现在跟你吵上一架外面都听不见一个字,隔音好得很。”
“还吵架,谁想跟你吵架。”
“好好好。”
重新落入拥抱,陆可在沈思怡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谈不上严重的波折彻底画上句点。
“我想你了。”她喃喃地说。
()
这时才重新看到陆可的脸,眼角发红,人中上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她靠回沙发,还在喘着气。等清醒意识到刚刚真的发生了什么以后,眼角更红了。沈思怡起身去办公桌上抽了几张纸,细致地擦了起来。陆可觉得眼前沈思怡在自己办公室擦手的场面太过荒唐,撇开视线。
沈思怡倒怡然自得,又抽了几张要帮她擦。
陆可急眼,“我自己来。”
沈思怡嘿嘿一笑,“好嘛,你自己来。”
垂下去的脸也被发红的耳尖出卖了。但是沈思怡识趣,安安静静地等她,没再说话。
陆可想把用过的一团团纸巾扔掉,但以她对自己的认知来看,她知道自己现在腿软到很难站稳,索性破罐破摔,丢在茶几上不看。
沈思怡当然也知道,“再休息一会儿?”
“…嗯。”
表面上好像在置气,但沈思怡手臂一张,陆可又挪挪身子钻进她怀里了,像傲娇的猫咪。
落日的余晖已经消散,办公室没有开灯,变得很昏暗。有一点点都市夜晚的灯光透过百叶窗的间隙照进来。沈思怡觉得这倒也有些不一样的浪漫。
陆可在她怀里动了动,牵了牵她的衣角。
“回家?”
“嗯,回家。”
就像她们之间有不需要开口就知道对方意思的默契一样的浪漫。
fin
52.行,我养
“别丧着个脸了,俩礼拜而已,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
沈思怡靠着椅背坐在办公桌旁,脸冷得几乎要结冰,陆可站在后面,俯下身子搂着她的脖颈,头贴在沈思怡肩膀上,轻声抚慰着。
之前的主编宋妍打定了主意,认为《生活家》一定会停刊,所以除了必要的运营以外,其他方面的交涉以及报告能停的都停了,美其名曰节省资源,实际上就是她懒得管。
毕竟宋妍认为自己到伦敦总部升职做高管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怎么还愿意在一个无法再创造利用价值的过气杂志上投放精力?
可谁能想到半路突然杀出来一个沈思怡,以为是螳臂当车,现实却是力挽狂澜,眼瞅着宋妍的升职计划泡了汤,她咬咬...
“别丧着个脸了,俩礼拜而已,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
沈思怡靠着椅背坐在办公桌旁,脸冷得几乎要结冰,陆可站在后面,俯下身子搂着她的脖颈,头贴在沈思怡肩膀上,轻声抚慰着。
之前的主编宋妍打定了主意,认为《生活家》一定会停刊,所以除了必要的运营以外,其他方面的交涉以及报告能停的都停了,美其名曰节省资源,实际上就是她懒得管。
毕竟宋妍认为自己到伦敦总部升职做高管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怎么还愿意在一个无法再创造利用价值的过气杂志上投放精力?
可谁能想到半路突然杀出来一个沈思怡,以为是螳臂当车,现实却是力挽狂澜,眼瞅着宋妍的升职计划泡了汤,她咬咬牙一狠心,打算破釜沉舟。
《生活家》不倒,她就自己动手。
结果是一朝不慎满盘皆输,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升职,连主编的位置都没了。
现在总编的位置落在了陆可头上,《生活家》复刊也步入了正轨,以前搁置的一些事就得重新拾起来,这次出差为的就是其中一件。
沈思怡作为坐镇后方的代理出版人,不可能跟着主编一起走,那整个杂志社就真的群龙无首了,所以自从三天前知道陆可要出差之后,沈思怡就一直闷闷不乐。
时间不会因为人的留恋而稍作停留,很快就到了陆可出发当天,沈思怡特意请了假,送她去机场。
沈思怡一路上不错眼地盯着陆可,连去洗手间都要跟着,一直到安检口。
陆可想要拉过沈思怡推着的行李箱,结果没拽动,一抬眼就看见沈思怡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一瞬间陆可辞职的心都有了。
这破班不上也罢。
但是理智的缰绳拉回了陆可不靠谱的冲动,她叹了口气,坐在行李箱上抱住沈思怡的腰,下巴搁在她肚子上仰视着,说道:
“再重复一遍,我们说好什么了?”
沈思怡低头用脚踢着行李箱的轮子,一脸的不乐意,但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每天给你发吃了什么。”
“每天跟你视频。”
“不住在公司。”
陆可满意的点头,指尖在沈思怡的腰窝轻轻划着圈。
沈思怡身后的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像带电一样一路顺着脊背走到心里,惹得她全身都火烧火燎的呆不住。
偏偏坐在行李箱上的人抬头没心没肺地笑着,跟抱着沈思怡的手不是她的似的,一脸无辜地使坏。
沈思怡绷不住脸扭头偷偷笑了一下,被一直盯着她的陆可抓了个正着。
嗯,哄好了。
她福至心灵地没有揭穿,而是把半边脸贴在沈思怡的侧腰,闷闷的声音隔着衣服布料传进沈思怡耳朵里,听着半真半假:“要不我不去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突然摆烂?
沈思怡也就是不想接受陆可要走两个礼拜的残酷现实罢了。
耍脾气再被哄是情人间的特权,她非常享受,但并不打算因为这点小事就干扰陆可的工作。
在情人这个身份之前,她们都是独立的个体,需要互不打扰的空间,不能单方面的满足其中一个人的需求,那样的感情走不长远就会筋疲力竭。
沈思怡终于不打算藏了,大大方方笑了出来:“怎么,不干了?”
陆可小鸡啄米状点头,“嗯嗯,你养我吧。”
沈思怡从善如流地回答:“行,我养。”
嘴上答应得挺好,手却推着行李箱连带着陆可一起,抬腿向安检处走去。
“我吃得可多了。”
“没事,我吃得少,咱俩正好互补。”
“我一个月要逛一次商场买衣服。”
“太少了,一个星期一次吧。”
“我还要每周看电影。”
“不是已经在看了吗?”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安检处,沈思怡不能再往里走了,停下脚步把陆可揽住自己腰的手松开,然后蹲下身子,让视线和陆可的平齐,把她因为在衣服上摩擦起静电的头发抚平,轻声说道:“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陆可认真回视沈思怡认真的眸子,
“沈总,你这么懂事,让我更不忍心走了。”
沈思怡笑着站起来,顺便把坐着的陆可也提溜起来,连人带行李箱往里推:“走吧,要误点了。”
沈思怡看着陆可一步三回头地过了安检,终于再也见不到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身影时,转身离开了。
陆可不是一个人去的,同行的还有公司的其他几个同事,只不过她要提前去几天参加和其他主编的会议,所以最初只有她自己。
等人都到齐之后,她们终于开始了收拾宋妍留下的烂摊子行动,为了尽时反馈,每天都要和上司线上会议,以便及时决策。
也就是说,虽然沈思怡和陆可分隔两地,她们还是能每天工作时见面。
开会的时候只能谈公事,她们就偷偷的趁大家不注意时给对方递两个眼神。
倒也有几分野趣,跟玩禁忌之恋似的,紧张刺激又有趣。
可几天过后,陆可逐渐发现沈思怡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的面上有了肉眼可见的疲态,开会时总打哈欠,老跟睡不醒似的。
在晚上跟陆可视频的时候也是,经常说着说着话就睡了过去。
陆可一开始虽然有点担心,但看到沈思怡离了她之后过得不太好又莫名感觉有点甜滋滋的,有种被需要的感觉。
可这种欣喜很快就被担忧压过了风头,因为沈思怡在开会的时候吐了。
Fever
好冷。
宋雨琦在客厅打喷嚏时想,她扭过头,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映。
雨已经停了,但低温没有停。玻璃上边留下如同分丛一般的水痕,泛着一层薄薄的雾。
工作人员在下台以后立刻拿过毛毯和热水袋,紧接着的是成员和经纪人一张张担忧的脸。宋雨琦说她没事,说得信誓旦旦,还是原来活泼小狗的模样,像个超人一样披着毛毯在后台胡乱打转,好像刚才在彩排突然弯下身子的不是她。大家看她脸已经有回了血色,身体特征一切如常,他们最终打消了带她到医院的坚持。毕竟她才终于熬到了表演完毕,表演前是没完没了的排练和行程...
好冷。
宋雨琦在客厅打喷嚏时想,她扭过头,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映。
雨已经停了,但低温没有停。玻璃上边留下如同分丛一般的水痕,泛着一层薄薄的雾。
工作人员在下台以后立刻拿过毛毯和热水袋,紧接着的是成员和经纪人一张张担忧的脸。宋雨琦说她没事,说得信誓旦旦,还是原来活泼小狗的模样,像个超人一样披着毛毯在后台胡乱打转,好像刚才在彩排突然弯下身子的不是她。大家看她脸已经有回了血色,身体特征一切如常,他们最终打消了带她到医院的坚持。毕竟她才终于熬到了表演完毕,表演前是没完没了的排练和行程,已经够累了,再也不想把高压以后的休息时间拿去和打点滴。
可是,她没有告诉他们,她真的很冷。
入睡前宋雨琦已经觉得有些泛晕,醒来以后发现睡衣被汗水浸湿了。gigi架在她和金米妮之间,还隔着点距离,她悄然无声地下了床,走了出去。
还是好冷。
宋雨琦窝在沙发里,裹着条毛巾被,走到客厅的柜里,一个个地拉开,却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记得前阵子自己买了备药,赵美延当mc的时候行程太密了,熬出了点毛病,所以借给了她。是吃了以后直接放自己那了吗?没还回来?
她努力地搜索着记忆,可是头脑太昏沉了,冷意像冰锥一般一道道刺痛着她的脑神经。窗没关,这时吹进来一阵风,宋雨琦打了个抖嗦,几步踩上沙发把窗关严。脚陷在沙发上就像踩沙子里一样摇摇欲坠,随时会下沉似的。她刚才要做什么来着?对,找药…可是她不知道哪里有。她自己的包里有头痛药,但她知道自己不是犯平日的那些小毛病。
冷。窒息。难受。宋雨琦缓缓蹲下来,冷像一个漩涡,不断往內挤压收缩,仿佛要抽空所有的力气。她把自己缩进了沙发的角落。
她知道吃药会好受点,但她实在是太累了。头晕乎乎的,她闭上上眼。可不久,她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她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像打翻了的蓝色颜料,从画布的中心散开来。然后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边角靠近了过来。黑影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来。宋雨琦感到自己额头传来一阵触感,碰上来好像没有温度似的。
“你好烫。”她听见金米妮说,没有问她病没病,淡淡的,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陈述。
可是我很冷。
视线已经清晰起来了,她看见金米妮跪坐在沙发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她沉默不语,但即便是沉默,宋雨琦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她的身体都湿粘粘的,头发也贴到了额头上。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拿夜色把自己藏起来,自以为没人发现,殊不知总有那么一个人对她的反常拿捏得一清二楚。
宋雨琦得承认,被揭穿的第一反应是有点羞,本来因为高热的脸就更加的红了。“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金米妮还是不说话,夜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是朦朦胧胧的,但她漆黑的眼睛在宋雨琦眼里看来却永远清澈。她从沙发上下来,往房里走的时候还不带语气地讲了句进来。
于是宋雨琦就只能乖乖就范,坐在那张才下了没久的床,揭开被子的时候还能摸到留在上边的余温。金米妮平日不会第一个上前关心她,但她要关心起来,是完全不会把宋雨琦那些我很好听在耳里的。
她看着金米妮走出卧室,回来的时候拿来了一杯冒烟的水。她把水搁在床头柜上,接着绕过床,在一个旧的化妆盒拿出一盒感冒药,从那些坑坑巴巴的錫纸上在戳出两个洞。
宋雨琦其实有点心虚,可能是起床气,可能是生气她的沉默,但对于打闹为常态的她们,这样陌生的沉默令她难以心安。她只当是自己头脑昏沉的胡思乱想,滚动着喉头把药片吞下的时候爬上床的金米妮却毫无预警把脚绕过自己的身侧。
她挨着床头,一条腿架床上一条腿放地上,姿势看了也难受。宋雨琦坐在床沿,感到膝盖被踢了踢时失笑拿句韩语问金米妮干嘛。金米妮只是撇撇嘴,把手在腿间的那一大片空间拍了拍。
现在宋雨琦坐在她身前,就像整个被金米妮圈在怀里。她把手抚上宋雨琦的两侧太阳穴,后者这才记起泰国人比谁也沉迷按摩。她把自己放松下来,贴在金米妮的肩膀上。药效不会那么快起作用,可她的头似乎没这么痛了。
宋雨琦又开始端水,说金米妮不当偶像靠按摩也能发迹。
金米妮嗬一声,懒理她的奉承话。“以前我总是不肯上床,妈妈就拿这招哄我。”她说,“之前再精神也好,才那么两下功夫就能睡得很沉了。”
一阵阵酥麻感从她施力的位置传出,沿着神经漫满了整个大脑皮层。金米妮做了美甲的缘故,用的是指腹下方的位置,宋雨琦感到她们的肌肤之间有一层濡湿,但她们谁也没去介意。她半眯着眼,桌灯开着,但不够光,黑暗的角落映不出墙的轮廓,即便知道房间有尽头,却总莫名会有种幻觉,觉得那些浓稠的东西深不见底,无边无际。
这就是宋雨琦不喜欢黑暗,不喜欢独处的原因。一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这也可能是她总是活泼乱动的原因,像得不断往炉里添柴,才能继续燃烧。
“其实我很冷。”宋雨琦突然说。
“嗯,我知道啊。”金米妮云淡风轻地回句,宋雨琦有些惊讶地侧了侧头,“你知道?”
“人发烧不都是这样的吗?内冷外热。”她的手又不自觉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发烧就是这样,热是体征,冷是症状。外人摸的时候总是感到热,而只有病人才感到冷,而且,再多的温暖也好,也捂不暖那种骨子里的寒意。唯有等到它自己痊愈,唯有。
宋雨琦不习惯报忧,原因讲出来也不是什么堂皇成熟的理由。比起不想别人担心,她更不怎乐意被别人看到她的脆弱。总是说要当eigi的小巨人,还是想被人当作独立的成年人看待。
可讲出来的时候比想象中要容易,可能是头皮的酥麻让她放下了那些无谓的芥蒂,也可能因为讲的人是金米妮。
她会劝你,宋雨琦想。虽然全是一声不吭,但她不会真正去阻止她,因为她知道,她生来燃烧。
因为她清楚她在用冰冷的心去热爱一件事;你被黑暗蒙蔽的时候,她会牵住你;日后有一天你坚持在下冰雹的天气里表演,你冷的脸色发紫要下台的时候,搀扶着你的或许是其他成员,但她会看着你。台阶打滑得可怕,但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你的后脑勺,看你微微弯着身,一点一点地蹒跚走着。但她不会主动来扶你,因为她清楚看不见的正脸里你正在对着担忧的粉丝微笑。她清楚你的倔强。但她会一直在你的背后,要是你真的撑不下去,她会稳稳地接住你。
“金米妮,”宋雨琦迷迷糊糊地哼声,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但药效和按摩昏沉的睡意只让她来得及讲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梦呓。
“所以你今晚睡不着吗?”
不知何时烦闷的情绪漫溢心头,无处宣泄也无处发泄。金米妮画上一个又一个的圈,每一个都贴着上一个的边廓,结果内里的面积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个点。无路可退,她继而在那一点画一个箭头,箭头穿出那一道道铅笔迹。她在箭头旁边补上一句禁止靠近的注解。
这种漫无休止的想法令她感到疲惫。最后她把社交媒体都删掉了,连kktalk这种通信软件也删掉,像从骨髓里抠出毒药一般一点点地挖个不剩。但经纪人提醒她社交账号要更新了,于是她把它们一个个重载回来,点开的时候看到了一整排的信息。
是行程表。是通告。回归议程、节目拍摄、综艺、代言、采访、彩排、mv、自作曲。
她窝在角落,听见来自练习室的另一边女孩子兴冲冲讨论餐厅的声音,那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穿到耳膜时只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回响。她凭着本能捕捉到自己的名字,把视线从玻璃上的倒映转到一双期待的目光里。
她摇摇头,说她累了,先回家。
一切让她感到不耐烦,所以她把自己埋了起来。
“米妮说她不来。”赵美延回来工作室的时候说。
宋雨琦的动作一顿,继续滑起了手机。一排排的评论扫过眼,退出,下滑,又如斯重复。眼花缭乱的,她揉揉眼,漫不经心地问句怎么这么扫兴。
“她说累,想早点回家。”赵美延说,宋雨琦挪了一点位置给她,但单人沙发也腾不出什么位置。赵美延索性坐在扶手上。这个角度高出宋雨琦半个身位,低下头去的时候可以看见光线在她刚染上的金发画出一个光圈般的轮廓。她向来有话直讲,于是把双手撑在扶手上,叹口气后憋了句我觉得她最近有点古怪。
“没有啊。”宋雨琦下意识回了句,回得有点快。她看到赵美延撇过来的目光,又低下头去看手机。“只是回归期压力比较大吧。”
“但压力大不该更加要多一起多四处走走吗…我们都回归多少次了,以前也不见得她像这样。”赵美延托着头,似是苦思冥想着金米妮变得不对劲的原因。
宋雨琦似乎想回点什么,但最后只是默默把滚动在喉头的话语里吞回了肚。金米妮精神不好,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仍然尽职地完成练习,为接下来的回归做准备。可肉眼可见金米妮精神不好。画了妆,可是挡不住眼底下的乌青,不知是做噩梦还是压根没睡。她讲的话很少,不练习放松下来的时候经常走神。第一次推掉她们的私下聚会或许只是当日状态真的不佳,第二次、第三次之后就不是偶发的问题这么简单了。但如果她们问起来,她只说是因为没睡好。
赵美延又低下头去,宋雨琦知道她听到了自己那句低语。很快、声音小得像在沉吟,但她听到了。
“她有跟你讲过吗?”赵美延问,但宋雨琦知道她并不是仅仅因为她坐得最近的缘故。金米妮有心事、金米妮不开心、金米妮不说话,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总会投向她身上,仿佛金米妮一切情绪源头都是出自宋雨琦。毕竟,她在金米妮心中的分量,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的。
宋雨琦感到了周遭投射过来的目光。她不怕被注视,可以说,她的工作很大的一部分就是被注视、被仰望而存在的。但难得有这么一次,她从目光里感到了实质的重量。
“有些事不是越亲近越难开口吗?”田小娟这时开口了,目光还望着打印出来的计划书,不作声息地给宋雨琦一个下台阶着。她看了一眼有人影飘过的磨砂玻璃门,又继续说,“现在也有舒华陪她,米妮欧尼好像和舒华相处的时候会轻松一些。”
宋雨琦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知是真的不懂怎么回答还是不想戳破这件事本身。她的心情莫名烦闷起来,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渐渐学上了金米妮,渐渐对很多问题和事情表示沉默。
她还渐渐有了在宿舍发呆的习惯。
没了一个人的房间很容易落入安静,一安静房子曾经的另一个主人的回忆又会不断袭来。平日是不会去在意东西的摆位的,它们的存在那么的理所当然,要是没失去过,那些被挖去的大片空白也不会刺激到大脑某些朦胧的角落,然后记忆一次又一次去勾勒房间原有的轮廓。
曾经的宋雨琦用太阳形容简直毫不夸张。饱尝到追梦的热情,也没有任何责任落在肩头,跑遍所有能够让她扯开嗓子的地方。而金米妮身边的朋友还来不及陪伴她便匆匆离去,身边始终空无一人。她理所当然地盘踞在她身侧,成为除钢琴以外第二个留守在金米妮身边的寄托。
五年前她们窝在床里,讲个掌纹都可以笑半天。金米妮用下巴抵着宋雨琦的发顶,拿被宋雨琦重新拾起的中文讲着生命线、感情线、事业线,宋雨琦后来还兴冲冲地向成员分享,毫不知道金米妮把名字全弄混了,到此时此刻都不知道弄混了哪道。
一年前金米妮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间房,宋雨琦第一次忍不住把脑海那个字如实地说出口。她说,金米妮你有时真的很古怪。接着她用食指在两人之间画出一道线,说她们的关系就像我在这边,而你在那边。于是金米妮后退一步,再退两步,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们的房间。
于是她离开了。她离开了。连带着所有时光留下的证明-照片、海报、日用品、玩偶、写不完的歌词、上次回归的发色。仿佛一个写满字的文档,现在默然地用手指压着回车键。字一个个地删去,最后越删越快,从一个个变成几行几行的,最后又变回一张白纸。她像是报复似的,当日宋雨琦悄无声息地钻入她的生活,现在她干净利落地撤出她的生活。
可那不是能删就删的东西啊。时间无法倒退,记忆坦荡荡在那里,告诉宋雨琦这一切都是物是人非的光景。她并不是个那么在意细节的人,有些事她想不通,甚至逼自己直接撇开,不去在意,却说自己记得一清二楚;有些她始终闭口不言,却默默刻在心里。
金米妮,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可她发现,自己现在好像当不了金米妮的太阳了。
她照不进去。
金米妮决定新的自作曲叫Change。可能潜意识里她想改变什么,或者反过来,她渐渐察觉到有什么在悄然不觉间从原有的轨道上偏离了。
宋雨琦突然变得十分的扎人。她染了一头金发,颜色亮眼得扎人。她觉得她一如既往活泼开朗和受欢迎的个性无比扎人,觉得她总是往别人待机室跑的行为扎人,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扎人,对她对自己已读不回的追问越发越少的次数煞是扎人。
她好像一切如故,而自己—她自己在不安、动荡、追寻,永远出发,却永无抵达。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些杂乱无章的情绪从何而来,却耐不住将情绪全数以宋雨琦为定点,全数发泄在她身上。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对以前那些亲呢的举动表示抗拒,每一句话有意无意地带着挑衅和挖苦,总之将全部东西倒过来做,好像要决意和什么做诀别似的。
金米妮抓住一切荒唐的可能,好像拿着一根点起的火柴,四处在寻找药引。仿佛要找准一个机会要和宋雨琦好好地吵一架,到她忍无可忍地离自己而去。但宋雨琦却不如她的愿,这时候却又装作成熟起来,好像随时爆发却最终默默忍受,甚至过几天又回来试图妥协、示好。她从来是个直爽的人,而这样独有的反常却金米妮生出厌恶,但厌恶不是出于宋雨琦,是出于她自己。
她是无辜的,而自己就像一个发脾气的孩子。这种莫名其妙又敏感的情绪却她来说竟有一丝熟悉。在还不是五人以前,在漫长的空白期以前,她也曾经如此地横蛮无理过。只是,她以为那已经随着时间过去渐渐淡出了。
她可能一直在一个漩涡的边缘徘徊,一点点地往回拉。宋雨琦可能其实还是跟从前一样,和阳光类比完全不违和。只是这缕光淡了,像稀释了的光线,像是穿过乌云硬生生照进来一般。但乌云越来越厚,光线越来越淡。金米妮对这种沉默的消耗感到煎熬,火柴在烧,没有药引,快要烧到底。有什么苍白的、黑暗的、昏昏沉沉的,踮著脚尖张开双臂,在一点点地收窄,迫近着。
于是她跑了,抛弃了所有,亲手划出了界线。
金米妮变得讨厌光线,所以她把自己埋进黑暗里。
窗外一片昏沉,外面已经没有亮起的建筑,连月亮也没有。金米妮睁着眼,她拿着手机,看到蓝光闪烁着2时03分。
刚搬进来、布置房间的时候心情相当愉快,她给自己买了一张按摩床,把她们自己和偶像的海报逐张贴到墙上。海报下面是两个并列著的木质柜子,第一个柜子里塞的是朋友送的书,底下是一些明信片、香囊和蜡烛,第二个柜子则是专辑和相片簿、证件之类的东西。隔壁的房间摆着一部钢琴,她喜欢拉开窗帘让光涌进来,和室内人造的光芒融在一起,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它们就像试图手拉手一起跨过步行大桥的情侣,却无奈本质的不同令它们不得不失之交臂。
金米妮大概是对这种新开始抱着某种期盼,但这种新鲜感来不及饱尝便又匆匆离去,那股灰蒙蒙的浓雾再一次席卷而来。只是这一次,她身侧再无一人。
很多事情都是不经意地发生的,玩闹到一半就疲惫,开始习惯一个人,开始习惯把一件事思索一千一万遍,开始把情绪关起来,然后开始失眠。这些陋习就像在头骨内侧设置了一个生理时钟,定时定点就响起来,原来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它们却取而代之,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常态。
凌晨格外漫长,但金米妮又不是真的想睡去。以前过分紧密行程使凌晨成为唯一的个人时间,这种浓稠的黑夜成为了这种难得轻松与自由的象征。于是她走下床,打开门,本来在玻璃柜里的书拿走了整整一层,现在摆满了酒瓶。
韩国暖的天怕且也比不上泰国最冷的,她打开门的时候被客厅的冷意稍稍抖了抖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躯。外面几乎没亮起的灯了,只有隐晦的月光,从关紧的窗帘照进来。本来只有黑暗,现在影子倒是被映出来,歪歪斜斜的,像墙壁一样自她四周包围起来。
一杯。
其实,她也没失去过什么,不是吗?只是搬屋而已,她们又不是解散。她们还有许多时间还能在一起,太多了,频繁暴露在闪光灯和目光里已经侵犯过多的隐私,她不想连剩下的独处时间都得与他人共享。
两杯。
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想有个独自的空间,那可是安全感啊,墙壁和门是人永远无法取代的,应该说,它就是为了排他而存在。现在她还多了个可以安置情绪的空间,不是吗?无论想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吞噬干净,一点痕迹也不剩。没有人知道的事,自然不会有负担。
三杯。
酒精泡得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像一个走在街上的人,摇摇晃晃地钻进每一道记忆的小巷,试图寻找愁绪的起源,仿佛这样就能自我开脱,解释自己杂乱无章的情绪,尽管深知执着地追究,除了痛苦什么也得不到。她一边走,一边伸出手去,摸了两下都没摸准,在半空中似是在索求着什么,却一个不经意,把桌上的酒瓶给打碎了。
酒洒满了一地,染红了雪白的地毯。玻璃碎溅一地,把她脚面上的皮肤划破了。玻璃渣和红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像一个小孩子走在路上,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她哭着,看着自己的掌心的血红里混着沙粒和草屑。
金米妮突然感到了绝望,绝望竟是那么一刹那的事,仿佛有什么随着酒瓶一并碎掉了。
不,她失去了。失去了成员,失去随心所欲的快乐,失去了昨日。
知道吗?从来没有回到从前的说法。从来都没有。能看透内里的骨头,又怎能说服自己只瞧得着上妆的面容。
但起码她还有回忆。无论勾起的情绪是喜是悲,回忆的本质都是不会改变。这样说来,拥抱快乐和拥抱悲伤的道理是一样的。她也别无他法啊,除了这样,她还能用什么方法留守呢?
金米妮,你只是在逃避,一个声音在心里嗫嚅,逃避那个你打从心底里畏惧的未来,一直以来奋勇向前地突进,却始终拒绝接受它所带来的结果。可她越是躲避,越是深陷其中。
她既纠结又难过。她究竟在干什么呢?把所有都抛掉了就能换来自由吗?因为预先抛离就永远用不着分别?因为不曾拥有就不会有失去?金米妮金米妮,世上有一百种一千种可以让自己快乐的方法,你为什么偏要让忧伤的深处去钻?
她突然感到了热,好像有酒液从伤口钻进去了,把她的血液灼烧起来。热仿佛有了形体,像棉花一样塞满她的肺和呼吸道,喘不过气来,太热了,太烫了。胸口热得像要被撕开,里面的东西往上涌,蔓延到双眼,然后从脸颊流下来。她许是发烧了,但烧的地方不在身体,而是在心里。那里噼啪作响,渴望着温床、渴望着解脱、渴望着眷顾、渴望着被爱。像一根在玻璃房里点亮的蜡烛,沉默地燃烧,不去触碰,外边看去那么的冷。
回归在即,一切又得重上轨道,但金米妮就像期盼搬家那样期盼这种忙得团团转的生活。或许她一直想靠着高压的工作去榨干自己的思绪,或许她其实心底还是眷恋和成员聚在一起的时间。在一起的时候她又变回了那个有些傻气又大嗓门的梦幻主唱,看见了自己被公司捡来的沙发又哼哼唧唧地抱怨一番。仿佛打开了一扇门,门前写着Minnie,门后写着Nicha。
她在录音室里走来走去,手里揣着一本手抄本,里头写了些零零碎碎、不成形的歌词。写歌就像其他艺术创作一样,其实就是小孩子一般的玩乐,把生活里的碎片逐点逐点地收集起来,然后像拼图一样拼砌出种种图案。这样的游戏从金米妮还是个真正的小孩时便已开始,那时候妈妈告诉她人必须有梦。她给了她一双弹琴的手,没想到也给了这份坚持,义无反顾、同时又天真地、固执地对爱抱着一份无上的自豪。
宋雨琦进来了,带着外卖点的饮料。金米妮在录音室里,她站在玻璃外,仍是平日那副模样,穿着一身黑,嘴里叼着块奶味的棒棒糖,冷帽把她的发色挡住了,唯独露出那双黑色的眼睛。独有的低沉声线从玻璃外透了进来,兴致勃勃地想要进来当第一个听众,可金米妮却戴上了耳机,让旋律把她的声音隔绝在外,像对所有即将的听众那般对她保密。
宋雨琦在玻璃外看着她,片刻把糖拿下来,用口型讲了句I know everything of you。
这一次,金米妮没有回答。
钢琴的世界是黑白色的。
金米妮看着被指尖下陷的黑白琴键,录音室的琴是电子琴,灵魂是机械、冰冷的。而她的琴在泰国的家,在她首尔的家,总之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流浪。好像飘离了,贴近某个混沌的境地,非常接近,就像隔著一层薄薄的玻璃,几乎可以感受到它身上裹著的刺骨寒冷,玻璃上结著冰霜,一颗一颗的,好像要掉下来一样。
她深呼吸,眼前除了钢琴之外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索性闭上眼,把思绪全部埋在了旋律里。可能是在琴房,听来的世界都非常安静。墙壁上的洞孔一颗颗的凝视着,把她的声音吸收掉。
什麽都没有。
一下子很多东西像填补空白一样涌进了大脑,挡也挡不住,像海绵一样,吸光了所有她所有精力,然后不断发胀。
即便是遥远的记忆她还一一记得:妈妈坐在床头告速她每一颗宝石的由来,记得自己第一次演音乐剧,演的是个少爷;记得自己被抱起来,抱到钢琴的椅子上,按下她人生第一个音。身在经历中是无所察觉那种意义的,直到用回忆的方式去重新走过时光留下的证明,才会为那些珍贵的点滴暗自发笑。
其实,她早该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当她称之为回忆的时候就早该知道。
漫长的空白期里她在泰国的卧室里独自待了足足几个月,而后来她终于再一次与外面接触,以为填补那几个月的空白像将水倒进空杯子一样容易,然而她错了。像妈妈一句话成为她一路走来的信念,那些日子就像某种黑影,在潜意识里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关在卧室里的那些时日她彻夜难眠,哭得再也哭不出来。音乐拯救了她,音符和文字将她抱在怀里,说我爱你,永远都爱你。
不详的阴影成瘾一般缠上了她,她日复一日地翻看,把渐深的执着寄托在音乐里,却毫不自知它们原有的轮廓正在一点点淡化。这一切可能就是起因,她关在自己的世界太久了。梦没有破灭,它一直在那里,被她精心装潢,只是她又握着铅笔,在梦和现实之间加上了一道界线。
她一直在推开,却被反作用力推到漩涡中心,到现在,她却已经不懂如何逃出来了。她对生活一直奢求太多,一直梦想着眷顾,但她发现终究是徒劳的。
金米妮听到了琴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被帽兜隔绝的光线就这样刺进了眼球。
“金米妮,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啊。”
金米妮听到宋雨琦的叹息,还有指尖在眼尾划过的触感。
我不爱哭。
没有人会爱哭。
金米妮缓缓地睁开了眼,看到了漆黑的天花板。她发现她又做梦了。还是回忆呢?梦和回忆,其实性质不都是一样的吗?它们都超脱现实,到另一个空间里去了。而她,她最终只会被拽回来的。
她的心脏又隐隐抽痛起来。她闻到了呼吸里的酒味,还有闷在睡衣里、闷在皮肤上的不适感。汗水散走了一些热度,肌肤有点冷,但她还是很热。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回到了床上。
她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在黑暗里握了又张开,好像在确认实感似的。当她放下来的时候,看到宋雨琦在打盹。
她把身子缩在对面挨着墙身的沙发里,黑色的搭配让她几乎能隐匿在房间,唯独是那头金发显得如此亮眼。脑袋就这么一垂一垂的,如斯反复几次后突然醒来了。她对着地面神游般眨眨眼,明显很累了,去抬起头来,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金米妮。金米妮的脸颊还是红的。
大眼对小眼以后,是宋雨琦打破了沉默。
“你把酒瓶打翻了,我来的时候屋里跟死了人似的。”
她的眼睛也是红的。
“金米妮,你怎么还是像个eigi一样。”宋雨琦叹口气,她抹了抹脸,起身走向金米妮的时候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听上去那么不真切,正如她凌晨登门拜访这件事一样。“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你怎么来了?”金米妮可不理会她的话,可能是宿醉头痛,可能是别的,讲话总带着一股委屈的娇气。她想起自己好像没正正式式邀请过宋雨琦上来,可对方总是不合时宜不合情理地闯进她的家门。
宋雨琦走到床边,灯开关就在旁边,却没去碰,只是背过身坐下来。她的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眯起来。“你打给我的。”
“我可没打给你。”金米妮毫不犹豫地回,她看见宋雨琦那张依旧难以看出岁月痕迹的脸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金米妮以为她会当自己是个发酒疯的酒鬼,但到头来,她听到的只有一句放柔的话。“嗯,没打。”
骗人。“是你自己在做梦。”
“对,我做梦了。”
“梦到了我。”
“梦到了你。”
那你可有梦见我失眠。可有梦见我那些打了又删的文字,可有梦见我那扇关上的门后的琴声,可有梦见我打碎了酒瓶,捡起来却划破了手;可有梦见我在熟悉的首尔街道徘徊,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可否有梦见我梦见了你。
金米妮用眼神无声的问,宋雨琦就坐在那里,在她沉入梦里的那段时间,她一声不吭地把玻璃捡起,把一地的红酒擦干净,从浴室的热水炉开启,浸湿毛巾,帮她擦身体,然后拿出睡衣,帮她更衣,最后卯足全力把她按放到床上。当中她听见了金米妮的梦呓,蓦然停下了动作,然后捂住了眼。
可现在她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胆小鬼。金米妮用发红的眼睛瞪着她,却见宋雨琦站了起来。她突然生出一股不安。
但宋雨琦回了来,金米妮没备她拖鞋,穿着袜子的脚步踩在木板上显得轻巧得多,轻轻的沙沙的响。她手里还带着一杯温水,在卧室残留的光里冒着烟。“要我以后过来陪你吗?”
金米妮别过眼,把水喝了两口后闷闷地憋出了一句不用。宋雨琦歪歪斜斜地跪在床上,她把水接过,放回了桌上。
“我手机晚上会开着,你睡不着,还是做梦什么的,就打给我吧。但是,真的,拜托,别再喝那么多了。”
她望着金米妮,那几个字一字一顿地从她嘴里念出来,带着一股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她看到金米妮把被蒙过口鼻,倒是这种像认错般地行为让她显得不像之前那么遥远了。
“我为什么要打给你呢。”那双眼睛转过来看她,还是平日那种抗拒的反问,语气却轻得像试探。
“不打给我打给谁?”宋雨琦却反问,她的语气那么的理所当然,“我不是姐姐的第一位吗?你以为这个第一位那么好当的?”
世界并没有颠倒过来,是她自己有一天突然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金米妮终于承认,她找不到忧思的起源。
可能是有一天突然爆发的,可能其实早有预兆。她知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但却没人告诉她在过去之前的这一段时间,又该怎样熬过来。像破晓之前的时分才是最为黑暗,无星也无月,什么光也没有,黑得像笼罩在眼前的浓雾,没有尽头。
但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的。金米妮想。她知道第一位所带来的独享和占有伴随而来的是责任和义务。你需要一个人的空间,所以她让步。可能是因为她习惯不去细想太多,所以在金米妮看来总是如此义无反顾。但她也清楚,记忆不是一座房子,能选择把一些东西搬出去;它也不是一座房子,只要有一扇门就可以出去。所以你需要陪伴的时候,她会穿过首尔凌晨的街道,来到你的身边。她会踢掉把来不及脱掉的袜子扔到床底,然后揭开被窝。她看着坐在床头的你,黑色的双眼几乎和子夜相融,一下子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变得鲜明了些。她用那双眼睛描绘你的眼底下的乌青,那里好像装进了一千万句话,但最终只是她会低低地喊你的名字,然后伸手去摸你的头。你们都知道泰国人摸头不吉利,但你不会反抗。她来不为什么,只是你需要肩膀,所以她借给你。因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最了解你的人。
她清楚你的倔强。但她会一直在你的背后,要是你真的撑不下去,她会稳稳地接住你。
唯一她主动奔向你,是在最远的距离里,你终于允许自己流露脆弱的时候。
她就像射进来的阳光,穿透浓雾,穿透黑暗。
End.
关于红山茶与白茶
额,是这样的,我没想到大家的关注点是这个,不过因为问的人很多所以在这里集中解释一下。(占tag抱歉,周五删
统一回答:so的信息素确实是山茶花,她并没有欺骗谢蕾,只不过因为山茶花常见的品种一般是红色的,加上在谢蕾蕾自己心中对so的主观认知下,所以她一直以为so的信息素就是这种常见的花色。
而433和飞因为是...
额,是这样的,我没想到大家的关注点是这个,不过因为问的人很多所以在这里集中解释一下。(占tag抱歉,周五删
统一回答:so的信息素确实是山茶花,她并没有欺骗谢蕾,只不过因为山茶花常见的品种一般是红色的,加上在谢蕾蕾自己心中对so的主观认知下,所以她一直以为so的信息素就是这种常见的花色。
而433和飞因为是完整的alpha,她们的本能是让她们完全可以分辨出这两种颜色不同的花的信息素之间细微的差别,所以在她们的下意识里就会直接将so和白茶划等号。这是谢蕾蕾永远无法理解的,只属于alpha的常识。
同时其实花也是代表了一种认知。对于民众和家族而言,so是蔷薇花,对于飞和433而言,so是白茶,可是只有谢蕾蕾会认为她是红山茶,因为相比于白茶,红山茶开的妖冶诱人,风情恣意,但是又高贵典雅,是她心中所认知的那个so,但是同样的,如此动人的花,却是不合时宜的,不是如同战场上的幻象一样消失,就是像她病重时一样,明明就在咫尺外盛开,她却注定再也触摸不到了。
而最后so飞的谈话其实是,so下意识无法接受蕾的死讯,所以和飞一起欺骗了自己,与其说是飞在骗她,不如说她自己在骗自己。
不过当然啦,任何作品发布之后解读权就不在原作者手上了,大家有其他的看法也很有意思。
以及本文的标题innocence,这个词的意思就是代表文中所有人,包括原创角色,站在他们的立场上都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但是结局却是没有人获得了幸福,这是我最初码字的构思。因为很多时候人力是无法对抗大势的,我从来不相信爱可以真正解决现实中的问题,恰恰相反,很多时候正是因为有这类感情的存在,会让人活得异常痛苦,但是就算如此,也始终不肯放弃这份感情,这是我觉得爱的动人之处。(也是人类难以理解的一个机制,我只能浅薄的根据利己原则理解为:就算是在痛着,那也是快乐的。)
这篇文估计是我在河唯一完结的长文,拖的时间虽然很长(因为我太拖沓废话也太多),但是码字过程整体是很愉快的,非常享受,对我个人来说,sol除却故事性外,主要是因为她们二人之间有恰到好处的留白,而这份留白非常能激发我兴趣,让我有动力去进行补完,所以非常感谢两位优秀的xox。
我个人很讨厌的一类cp设定就是一方是另一方的工具人,所以我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键盘下,如果大家看完后没有觉得文中的任何角色是挂件或者附庸,只为另一方而生,而是都有她们独立的人格,独特的个人命运和自我追求,那我觉得就是我巨大的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愉快的看金曲了!祝所有xox都心情愉悦!健康快乐!
Ps:感谢我的姐妹们肯帮我不停的盘逻辑,以及见缝插针的可怕催更, 督促我这个懒鬼把文写完了。
PPs:附两种花的花语与一些参考出处。
PPPs:文中百分之八十的日期都来自于河内xox的生日。以及,其实历史上是真的发生过百年战争的,英法百年战争,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康康捏
白茶花:花语是纯真和可爱。在它含苞待放之时,如同一个白色的小球。开放之后的花瓣层层叠叠,却不将花蕊轻易的露出,颇有几分淘气。
红茶花:花语是天生丽质。色泽鲜艳的它总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而本身又是如此的美丽,天生丽质来形容它丝毫不过分。
参考出处:
宁宗:用这个庙号是指比较懦弱,参考自宋宁宗赵扩
宪宗:古人认为“博闻多能曰宪”,不过,“宪”的还有一层意思是指“虽多能,不至于大道”。也就是说宪宗皇帝虽然博闻多能,但在个人品行修养或施政纲要方面仍有缺失,达不到最佳标准。用这个作为庙号一般是判定这个皇帝当政期间有得也有失,而且不能善始善终。本文中主要参考了唐宪宗李纯和明宪宗朱见深。
楚庭:广州古名
江阳:泸州的古名
兕州:随州在上古时期以兕(雌犀牛)为图腾
永嘉:隋朝时,台州曾被并入永嘉郡
棠邑:南京古地名
合众国内战:参考自西班牙内战时期,刘力菲个人执政形象参考于弗朗哥
帝国:战后的历史参考以及子女即位顺序参考自都铎王朝亨利八世的三位子女
荣耀政变:参考英国光荣革命
乌潼关:参考函谷关
乌潼关之战:参考长平之战 谢蕾军事形象参考人屠白起
武烈皇帝:参考亚历山大大帝
innocence 十九
在今天的众多议题中,谢蕾蕾与刘力菲之间的关系无疑依然是学术探讨中的焦点,考虑到二人不仅同期服役,共同作战了相当长时间,并且在幼年还同在楚庭学院就读,自然拥有旁人无法比拟的默契,甚至很长时间里,许多人都相信谢蕾蕾是刘力菲唯一信任的人。
现代史学界最为流行的观点是,乌潼关之战为两人关系的转折点。作为内战中最为重要的一役,此战的大获全胜虽然为谢蕾蕾招致了无法磨灭的骂名,甚至差点惹上牢狱之灾,但在中央军区内部,却也将她的威望拔升至一个...
在今天的众多议题中,谢蕾蕾与刘力菲之间的关系无疑依然是学术探讨中的焦点,考虑到二人不仅同期服役,共同作战了相当长时间,并且在幼年还同在楚庭学院就读,自然拥有旁人无法比拟的默契,甚至很长时间里,许多人都相信谢蕾蕾是刘力菲唯一信任的人。
现代史学界最为流行的观点是,乌潼关之战为两人关系的转折点。作为内战中最为重要的一役,此战的大获全胜虽然为谢蕾蕾招致了无法磨灭的骂名,甚至差点惹上牢狱之灾,但在中央军区内部,却也将她的威望拔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无疑威胁到了当时刚刚接替李将军掌握军区大权的刘力菲。纵观刘力菲的履历可以发现,对外战争时期,她所在的机甲军第三支队是合众国十三只机甲队中唯一一只不设副队长的队伍,这很大程度的从侧面说明了其人从军时期就及其旺盛的掌控欲与一贯强硬的手腕
,这段独断专行的军旅生涯也是造就其后半生的独裁高压统治的基石。
两人究竟何时决裂已经无法探究,逃过军事审判的谢蕾蕾匆匆逝世于共和国成立前夕,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刘力菲以极端高压的态势坚持火化其遗体,她的死因也成为近代史上一个巨大的谜团。
[ 包括我本人在内,不少人都深信,谢少将是因为与“那位将军”在权力斗争中落败而被处刑,也有一部分隶属于军区的干事声称是毒杀,无论如何,从乌潼关回来后,她就被直接带走,不再现身于人前,不久之后官方就宣告了她的死讯。]
以上这段话摘自于同时代的著名杂记野本《今稗类钞》,作者已不可考。但从文中可以完整剖析出同时代下的民间舆论观点。
而在同类型的《共和国稗史》中则声称,谢刘二人关系从未破裂,甚至更进一步早已是标记的关系。只不过因为前者的敏感身份让其不容于军区,因此才假死遁走。刘力菲正是因此才心性大变成为一个独裁者,其终身不曾接触过任何其他的omega和beta似乎也能为此提供佐证。值得一提的是,在几十年后确实也出现过不少声称是谢蕾蕾后裔的alpha要求继承谢氏所遗留的财产。可见在那个年代这种说法也是颇为深入人心。
(以上引用仅作为参考,不代表本书观点,待各位读者自行判断)
——《百年战争:止戈<共和国:起源和性质>》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阳光越来越盛了,她们坐在张琼予那辆军用吉普上,外面的光透过窗户玻璃晒在谢蕾蕾的手背上,时间久了,有些发烫,又有些痒。
刘力菲坐在后座,像来新州时一样,刘倩倩沉沉的靠在她的肩膀上,随着颠簸的车身摇摇晃晃的,刘力菲握着她的手,一边把腰压得很低,去迁就着她,一边帮她把袖口的扣子都扣好。
谢蕾蕾从后视镜里瞟到了这一幕,四溅的热意就烫伤了她的眼,让她只能飞快的把眼神挪开。
大地积压的水汽在迅速蒸腾着,天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将积压了多日的水汽慢慢抽干,铁制的车身上挂满了水珠,随手摸过去,就是满手的滑腻。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张琼予把车速控制的很慢,广阔的天地间,赤白的日头下,只有这辆摇摇晃晃的吉普车,装着沉默寡言的四个人,穿行过残破不堪的公路,好像一只不想被拆封的包裹,抗拒的运往未知之地。
谢蕾蕾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擦张琼予额头上的水。谁都清楚,等回了城,很多事情就不再一样了,她们能够随心所欲的最后空间,也就只有这辆车内而已。
就算是再慢的旅途,也总有结束的一天。
在离城门还有十几公里的地方,张琼予停下了车,就算双方高层都心知肚明,她们也总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一同入城的。刘力菲首先推开车门,刺眼的光一下子照进来,晃得她眼角沁出了泪水。
她背上刘倩倩已经变得僵硬的身体,默不作声的走下车,尽管她的理智能很清晰的告诉她,对方已经永远不会感受到疼痛,她总还是小心翼翼的担心移动的过程中会让她不适。
谢蕾蕾看着这样的刘力菲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推车门,刚想要起身,左手就被拉住了。
“ 等会我们就会再见到了,对吧。”张琼予没有回头看她,仍然直视着挡风玻璃前的道路,另一只却手死死的握住方向盘,干掉的汗黏在指缝里,很不舒服。
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过了几秒钟,她握住张琼予抓着她的手,俯身轻轻的在手背吻了一下:“ 对。”
吻落上去的瞬间,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张琼予先是微微的抖了一下,然后很快,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她转头凝视她的双目:“ 谢蕾蕾。 ”
“ 你不要骗我。”
越是临近新都,她心中的恐惧就越盛,路边破败的建筑上不断有枯萎的葵花,被日晒风干后是黑瘦干枯的样子,这就是这座昔日的葵城所留下的唯一一点过去的印记了,然而就算是这点子连遗骸都算不上的东西,也会在不久后化为风中的齑粉,然后消失在空气里。
…车中荡起一声叹息。
她忽然被用力的拥入怀中,那个瘦小的怀抱里散发着炙热的气息,揽住她腰间的手轻微颤抖着,逆着脊椎骨的方向向上抚摸着她的背部,是在无声的安抚。
“ 菲菲都要走远了。”她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话:“ 你开快一点回去,换件衣服,洗个澡。”
“ …等你把这些都做完了,就看到我了。”
“ 好不好?”
她闭着眼睛听她说完,像是睡着了一样,半晌,她乖顺的点点头。
“ 好。”
直到那辆吉普远远的消失在视野尽头了,谢蕾蕾才小跑着去追赶刘力菲,她俩就像过往很多次军队拉练一样,一前一后的走着,太阳斜斜的照下来,在她们身后脱出长长的影子。
“ 回去以后,你想过要做什么吗?”刘力菲忽然开口了,语气平静,听起来跟往日一样,好像已经恢复了普通的状态,她停下来稍微把刘倩倩往上背了背,这个动作让谢蕾蕾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问自己。
“ 你是指… ”
“ 如果和谈真的完成,一切都结束了。回国以后,你要做什么?”
“ 做什么啊。”谢蕾蕾想起张琼予说的那些话,忽然笑了笑:“ 推广机甲民用化。”
刘力菲的神色几不可察的变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吃惊:“ 这是…… ”
“ 谢氏的愿望。”谢蕾蕾停下来,细心的把刘倩倩的垂落下来的手臂重新搭回刘力菲的脖颈上。
“ 菲菲,我父亲一直很后悔。”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感叹:“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亲历过战争后,谢从安意识到自己开发出的是多么可怕的杀人机器,所以才会后悔的吧。
也是,毕竟这是一个在设计结构和系统时一切都以保障驾驶员生命为最高优先级的人。
“ …那这个愿望里,也包括张琼予吗?”刘力菲表情复杂,但是内心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到这一步,她其实有点羡慕谢蕾蕾,至少有很多事情上面,她似乎还有着做出选择的权力。
不像她,也不像她正背负着的这个人。
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光只是想到这几个字,她就觉得胸口窒息般的痛意几乎不可容忍了。
然而谢蕾蕾没有回答她,她只是揉揉自己的后颈,半闭着眼睛笑了笑。
这是她们最后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谈及未来。
陆秉谦端坐在长桌一头,肩线绷紧,食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桌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才姗姗打开,进门的张琼予一眼就看到他身后的谢蕾蕾和刘力菲,两人明显是一回城就直接过来这里,沾满了泥土血浆的军装都没来得及换。
她自己倒是真的乖乖听话,洗了热水澡,又换上了一套新的制服,奔袭一夜的疲惫焦灼,挣扎犹疑在不知不觉中都顺着水流溜走了,等到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镜子里的人显然还是那朵明媚的帝国蔷薇。
“ 指挥使大人。”沉重的男低音把她拉回会议室:“ 您到的还真是准时。”
张琼予拉开椅子,坐下来的时候还不忘记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衬衫下摆。
“ 一小时前,我方参赞已经将和谈的最终底本交由贵国,相信贵使已经看过了。”
诚恳的说,谢蕾蕾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状态下的张琼予,毕竟过往的会议内容并不是她可以参加的等级,只是这次事涉刘倩倩左婧媛,她也算是主要当事人,才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 我方确实看过了。”陆秉谦看起来像是在强压着某种怒气:“ 贵国间者一直处心积虑的给你们传递情报,甚至谋杀我方高级将官,难道就不打算给个说法吗?”
“ 我以为和谈内容已经足够表达我国的诚意。”张琼予略微抬高视线,漂亮的下颚线划过空气:“ 我相信在这个时期,贵国并不想让刘倩倩的事情暴露在公众之前吧?”
帝国间者在军区埋伏多年,甚至升任到了机甲队副队这样的高位,和军区最有前途的少将多年共事,关系密切,这会是一颗动摇整个中央军区的惊雷。
相信陆秉谦的心中一定充满了憋闷感,毕竟损兵折将的是己方不说,偏偏还不能将事情在明面上追究,何况,哪国没有派去他国的间者,只是能做到这种核心地位的实在是屈指可数,一旦曝光,毫无疑问的会成为军区和政府的耻辱。
临近大选,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进一步的加深西党的颓势,张琼予就是握住了这一点,硬逼着他们咽下这个暗亏。
“ 你要求用双边贸易额来换取刘倩倩的尸体。”陆秉谦冷笑一声:“ 我方中士左婧媛的性命难道就白白浪费了吗?”
听到这两个名字,谢蕾蕾终于抬起头,先是飞快的瞥了身旁的刘力菲一眼,才深深的望进长桌那端张琼予的眼眸里。
那方端坐的人影并无半分动摇,只是慢悠悠的吹着手边的茶,甚至都不去看被陆秉谦刻意停尸在会议室一隅的刘倩倩。
“ 对贵国人才的损失,在下深表遗憾。”张琼予说话的样子就算是去参加悼念会也不为过了:“ 发生了这种意外,是我们的疏忽。”
这副红口白牙胡说八道的样子居然都把陆秉谦气笑了:“ 意外?刘倩倩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并不代表贵方可以如此推卸责任!”
“ 无凭无据,大使何以证明是我方的责任呐?”
两人争的不可开交,刘力菲木然的站在那里,只呆呆的看着刘倩倩,快要日落了,窗外的斜阳透进来,把那边染得赤红。
她好像看到了过往在日光下,刘倩倩不舒服的眯起眼睛冲她笑的样子。一时间,房间里的争端像是退的很远很远,远到成为了可以忽略的杂声,可是这又怎么样呢?那是她永久标记过的Omega,她却连好好的把她带回去,安葬在身边的权力都失去了。
刘倩倩是间者,是张琼予的表姐,是帝国刘氏的女儿,是陆秉谦眼中谈判的重要筹码。
……唯独跟刘力菲,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她向着一片残阳中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那个人回以虚弱的微笑,随后,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紧攥着的手指,终于松开了。
“ ……这已经是我方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张琼予的目光变得尖刻,话语也隐带了威胁:“ 大使,继续夹缠不休,恐怕我国陛下也会不满。”
谁不知道帝国的皇帝现在不过是个说不上话的老人,真正主事的是那位皇储殿下,张琼予这个时候搬出他,显然是暗示陆秉谦见好就收。不过她也很清楚,跟这种老狐狸打交道,就算对合约内容再怎么认同,拖上三两个月再签字也是很正常的。
“ 张指挥使言重。”出乎意料,陆秉谦像是颓然放弃了一样,慢慢坐回坐垫上,过了几秒,才重新开口:“ 既然如此,就请指挥使代劳,请贵国大使共签协议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室内几近无声,张琼予强压住心中的讶然,对于忽然这么迅速的结束了拖拉大半年的和谈感到震惊,不过这个时候显然她并没有立场和理由反对对方的要求。
谢蕾蕾觉得很奇怪,陆秉谦虽然看上去在强忍满腔愤懑,言谈间却一直在步步试探帝国的底线。和谈双方心中都是有底牌的,之前明明中央的意思是想进一步拖延,就算因为刘倩倩让谈判的进程加速,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打出底牌。
…难道还有别的事发生?
张琼予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等到匆匆赶来的使者和陆秉谦签下了协议时,她用饱含疑虑的眼神看了看这边,才犹疑的跟着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就算今天提出多增加了百分之十五的贸易额度,也不应该让陆秉谦忽然就心动了,如此看来,俨然对方早就打算好快速结束和谈,之所以摆出一副气愤难当的样子,不过是想多争取点好处罢了。
居然被这老家伙摆了一道。
张琼予阴着脸快步穿过回廊,走下阶梯,对早就等候多时的参赞下令:“ 去查一查,合众国内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 我正打算向使团报告。”那名参赞也是满脸紧张的样子:“ 西党政府的高级督军戴萌… ”
会议室的大门关上后,室内只剩下了合众国的人,陆秉谦肉眼可见的长吁一口气,挥挥手让人将刘倩倩抬出去,一直静立的刘力菲像是有了什么动作,却立刻被旁边的谢蕾蕾按住了。
陆秉谦没有去在意这些,之前跟张琼予的舌战耗去他不少精力,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一会,才忽然开口,几乎要吓人一跳。
“ 国内出事了。”
还没等她们接口发问,他已经又快又急的把国内的事情说了一遍,好像稍微的停顿都有多浪费时间一样:“ ……我们已经收到消息,莫寒死后,有至少十六个州都已经在闵格党的煽动下打算退出合众国自立,他们这是叛国!”
“ 昨天上午,他们炸掉了军政办事处。”陆秉谦面色不虞:“ 说什么戴督军主导了暗杀莫寒的计划,不过是个借口,想顺便除掉我们这边的高级将领而已。”
戴萌所统领的第七军是直属于西党的嫡系队伍,军政办事处向来也有“七军办事处”的戏称,这次爆炸不仅让七军损失惨重,也让整个军区的中高层将领都空出一片。
“ 内战随时有可能爆发。”陆秉谦烦躁的叩击着桌面,随后转向刘力菲:“ 少将,我需要你在回国之前整合你的队伍,写出一份报告给我,好让国内做好准备,立刻弥补刘倩倩造成的损失。”
他话说的隐秘,但是更深的含义无非是要弄清楚刘倩倩到底接触到了多少东西,以及相关需要修改多少军事上的部署。
“ 刘少将?”
刘力菲很是愣了一下才抬起头,见她神色不好,陆秉谦迟疑了几秒,转向谢蕾蕾:“ 谢上校,你先出去。”
等到关门的声音再次叩响,室内彻底安静下来,从之前那方窗户里照入的夕阳也淡了,紫蓝色的夜幕开始蚕食了进来。
“ 刘倩倩的事情。”陆秉谦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军区并没有打算牵连到你。”
看到刘力菲好像一脸没听懂的样子,陆秉谦耐着性子又解释:“ 将军已经下达了命令,会清理她留下的所有痕迹,连带她的所有档案都会被焚毁。”
“ 今日过后,这个人将会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对于这点,少将可以安心。”
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终于明白过来。陆秉谦是以为她的反常是在担心会被这件事所牵连,影响到以后的仕途吧?
戴萌和一众七军将领葬身,她作为珍贵的机甲军高级将领,且又受李将军直属领导,自然也是西党想要拉拢安抚的对象。
“ 为什么… ”刘力菲的嘴唇翕动:“ 要做到这种地步?”
“ 嗯?”陆秉谦奇怪的看向她,有些好笑又有些鄙夷:“ 作为帝国的间者,她一开始就居心不良,更不要说这么多年来窃取了我国多少秘辛。”
“ 如果不是看在能逼的张琼予割了那么多肉出来,哪里还留得她一个全尸在?”
“ 我知道少将和她共事多年,多少也有同袍之泽,可是你也好好想想,她能对左婧媛下手,那自然也能对你。”
“ 现在国难危急,少将还是不要纠缠这些无关痛痒的琐事为好。”说到最后一句,陆秉谦像是才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里多了些宽慰:“ 将军庆幸你不曾为了疗愈标记她,不过一个Omega,如果以后战事上有需要,再…… ”
“ 不必了。”刘力菲打断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陆大使说得是。”
天渐渐黑透了,还有寒意一阵阵的袭来,并不是冬日里那么低的温度,却总归是凉凉的,是能透到心里的冷。
“ 不过一个Omega。”刘力菲看向窗外,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没有什么要紧的。”
她的声音低哑,嘴角噙笑,眼睛里却空荡的没有一点笑意,尽是绵长的森冷。
谢蕾蕾在门外等了很久,才看到刘力菲出来,不知为什么,遥遥的看见她冲陆秉谦恭敬的行礼告辞,转身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微妙的陌生感出现也一路侵袭而来了。
“ 回去吧。”刘力菲眉眼是淡漠的疲倦,全身笼罩在一层疏离光滑的雾气里,她最后望了望刘倩倩远去的那个方向,语气里有一些漫不经心:“ 还有很多事要做。”
月亮已经出来了,藏在云后面露出一个小小的角,冰凉的月辉落下来的时候,把她们落在身后的影子拖得老长。
在没有任何人的哀悼下,有一部分的刘力菲,也死在了这个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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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和16章链接已经修复,如果再挂再说,请各位不要再问了
没有意外,全文完结后会放文档,可以到时候再问我
innocence 第十三章
1044年的春季,这是一个甚为严寒的早春。僵持多时的新州和谈终于出现了一些松动迹象,而其推动却是因为一场意料外的死亡。
隶属于合众国第三机甲队,担任此次护卫指责的中士左婧媛身死于新洲墙头。消息一出,随即引发一片震动。
和谈期间出现如此意外,无疑是将原本两国间维持的微妙平衡推入一个复杂的局面。原本帝国的立场会瞬时变得被动起来,然而,历史的巧合却在同步发生,合众国内部因为”双党刺杀”事件手忙脚乱,以至于左婧媛之死被草率的以意外结案...
1044年的春季,这是一个甚为严寒的早春。僵持多时的新州和谈终于出现了一些松动迹象,而其推动却是因为一场意料外的死亡。
隶属于合众国第三机甲队,担任此次护卫指责的中士左婧媛身死于新洲墙头。消息一出,随即引发一片震动。
和谈期间出现如此意外,无疑是将原本两国间维持的微妙平衡推入一个复杂的局面。原本帝国的立场会瞬时变得被动起来,然而,历史的巧合却在同步发生,合众国内部因为”双党刺杀”事件手忙脚乱,以至于左婧媛之死被草率的以意外结案,也成为历史上一个让人探寻多年的谜团。
迄今为止,现有的种种证据表明,这位中士当年很有可能是死于敌方暗杀,而究竟是何原因导致帝国要如此对付一个小人物,以及事后合众国军方包括她的直属上司刘力菲都对此事缄默不言,实在是耐人寻味。加之近年来的考古挖掘发现,左婧媛的遗体并没有被葬入合众国的英烈陵,而是和死亡原因一样下落不明。也让她是由帝国派遣至合众国的间者,最后死于两方灭口的论调占据了当今史学界主流。
——《百年战争:止戈<和谈:死亡的春天>》
左婧媛死在新州最后一场大雪中。
她躺在城墙下的雪地里,胸腔破裂,红色的血浆在不断流动的过程中被层层冰封,包裹住她的上半身,在没有解剖的情况下,很难判断她到底是死于失血过多还是被冻死的,人们只记得,那天的空气里,浸满了苦艾酒的气味。
谢蕾蕾第二天早上才接到这个消息,前一晚她照例发起了低烧,恍惚间记得体贴的室友帮她掖好被角,只留下一句:“ 回来再给你煮粥吃。”便仓促离去。
这是谎话,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尸体被放置在一间空的会议室,谢蕾蕾匆忙赶到时看到她弯曲的右手手指,紧紧握向虚空。
在生命的最后,她到底想抓住什么呢?
谢蕾蕾以为自己习惯了生离死别,到这一刻,她发觉自己不谙世事般的天真。
也是这时,她才惊觉自己竟从不曾真正了解这位同袍,对自己的过往,家乡,左婧媛从来只字不提。她是哪里人?服了多久的兵役?什么时候开始来机甲队?
…有需要传达死讯的人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发觉自己如此失败,谢蕾蕾却哭不出声,只是放任眼泪流淌。很是奇怪,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多年不曾放肆大哭过,也或许是因为,悲痛到极致时,人往往是哭不出声来的。
刘力菲坐在墙角的地板上,她像是一瞬间苍老了,挺直的肩线垮下去,一贯束起的长发散开,胡乱的披在胸口,她没有任何动作,也不作任何言语,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像一株植物。
这让人甚至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
“ 为什么。”
“ 为什么会是左婧媛?”
一旦开口,哭腔就没有办法再掩饰下去了,谢蕾蕾双目赤红,泪珠成串的跌落下来,打湿了她的暗红色军装的下摆。
“ 我不知道。”或者是为了回应她的问题,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刘力菲迟缓的抬起头,她脸色灰败,未干的泪痕还留在颊边:“ 我也想知道。”
“ …是我的错。”谢蕾蕾低声呢喃:“ 如果不是我昏倒了,如果我当时发现她晚上出去了,如果… ”
为什么要这样,左婧媛是她在军中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和她的过去没有任何牵扯的人。
她想起父亲,想起姐姐,想起家人尽数被屠,到头来,这十年又有什么意义?她还是无法保护任何人,她还是根本下不了手真的杀掉张琼予。
连这些都做不到,我当初活下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 …不是。”
“ 不是你的错。”刘力菲扶着墙面慢慢站起来,她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如果失去了外界支撑的力量,就会立刻倒地消失。
“ 是我。”她边说,边摇着头,那幅度小到难以察觉:“ 不该是这样的,是我,都是我的错。”
“ 是我杀了她。”
“ 菲菲?”
刘力菲在失控。
她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是却能感受到一股威压在室内乍开,连带窗户上镶的厚重玻璃都隐隐震动了。
不能这样,左婧媛已经死了,菲菲不可以再出事了。
谢蕾蕾这样告诫自己,硬是顶住这股身体无法承受的压力上前扯对方的手,她嘴唇有些发白,却还是努力开口:“ 你冷静下来,我去找倩倩。”
这句话像是一句开关,刘力菲原本失焦的瞳孔重新聚拢出黑亮的光,但是只有一霎,很快,那缕光寂灭下去,她反手拉住谢蕾蕾,说话时显然已经恢复了控制:“不可以去找她!”
“ 你… ”这句话的急切惊动了谢蕾蕾,她放松了原本受制的身体:“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不过是下意识冲出脑子的话,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收不回了。刘力菲擅于沉默,却不擅于撒谎,她垂下眼神,不敢去看视线那端左婧媛冰冷的尸体,却又不知道怎么应对谢蕾蕾的逼问。
是她。
是她一直对刘倩倩心慈手软,是她明明知道一切却还自欺欺人,软弱的不愿意去面对现实,是她把事情一步步放纵到今天这个地步,害死了自己的同袍挚友!
愧疚,悔恨,绝望,甚至还有怨恨,这些情绪缠绕在她的脑海里,冲击的她几乎站立不稳。原来人类的心脏可以承受这么复杂痛苦的感情吗?她不知道,她只觉得胸腔痛到麻木,奔涌在血管中的血液如同海啸,一波波冲击带来更深的疼痛。
“ …几天以前。”
她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了,那个往日里总让人觉得明艳耀眼到几乎不可直视的年轻少将,此时却变的颓然丧气,周身的鲜活气息全部离她远去,失去光彩的眼下一片青黑。
“ 左婧媛来找我。她…她问了我。”她的语速很慢,像是要努力吞咽下苦涩的泪水:“ 一些事情。”
她还记得那天是个晴雪的好天气。和谈一直不死不活的拖着,拖到众人都蔫蔫的,没有巡查或是没有会议的日子里,她大多数时候都安静的呆在房里,左婧媛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在打理着军靴的黑色绶带。
“ 嗯?”
她进来后不怎么说话,只是靠在队长脚边蹲着,显得过分乖巧安分,从上目线的视角来看,那一头毛绒绒的黑色长发在主人的肩膀上随意的蓬乱着,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兽。
刘力菲看的实在是有点好笑,停下手去戳她的脸:“ 这么安静,你又把事情推给蕾蕾,自己跑出来偷懒哦?”
“ 哪有。”左婧媛拍开她的手,抬起头看她,那狭长的眼睛黑亮亮的,声音却有点发闷:“ 菲菲啊。”
“ 嗯?”
“ 你和蕾蕾,以前是同学吧?”
“ 是啊。”
“ 那你们和张琼予,都认识很久了吗?”
刘力菲的笑意顿在嘴角,过了几秒她才叹气似的回答:“ 是啊,很久很久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日里对什么正事看起来都不上心的小混蛋忽然问起了这些,不过还没等她想的更多一层,新的问题又来了。
“ 那,倩倩以前,也和你们是同学吗?”
“ 不是。”刘力菲皱起了细长的眉头,有点奇怪:“ 我和倩倩是在进入军队后才认识的,你不是知道吗?”
“ 是哦。”
说完这两个字,左婧媛重新低下头,也不说话了,只是呆呆的发愣,大概因为涉及到刘倩倩,刘力菲心里升腾起一种古怪的不详,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气,抬手摸了摸膝边那丛温驯的黑发。
窗外的阳光依然正好,简直让人忘了,跟随在这阳光之后的冰冷雪夜。
“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昨晚哪里都找不到她,就去查看了机甲室。”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金属仪器,上面冰冷的切割线整齐的闪着微微光泽,红色的信号指示灯还在尽职尽责的闪烁着。
“ 视野记录仪。”
谢蕾蕾愣愣的看着那台由左婧媛亲手修复的物件,好像还能看到她支着下巴满脸苦恼的样子,隔着那个沁满苦艾酒气息的寒夜,任性的晃着细瘦的腿,满脸懒散的叹息:“ 唉我又把零件弄丢了。”
“ 这台记录仪,是空的。”
刘力菲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她的目光转移到了好友的脸上,有些不明所以:“ 空的?”
“ 里面的记录资料被删除了,看操作时间,大概是昨天上午。”
“ 一共删除了一万三千七百兆的视频资料,只剩下三百兆不到的图文。”说出这些话像是耗费掉了不少力气,脸色惨白的少将缓慢的补充:“ 全是这一个月以来的巡边记录。”
“ 记录仪的密匙都是单一配备的,她为什么… ”话刚出口,谢蕾蕾就停住了。不到硬盘满格,左婧媛绝对不会主动清理,会做出这种反常行为,一定是因为她的记录仪拍到了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的东西。
“ 是被灭口的吗。”她的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注视的目光也有了实质:“ 菲菲,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她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徒劳的抓紧记录仪,垂下头去。
她逃避了。
“ 呵,我明白了。”谢蕾蕾的笑容惨淡而扭曲:“ 左婧媛删除那些资料,是为了保护某个人吧?”
“ 你也是,昨晚就发现了这一点,却没有上报军部数据的异常。”
“ 能让你们两个人下意识要去保护的人。”
“ 是刘倩倩,是吗?”
“ 蕾蕾…… ”
“ 当初张琼予第一次带着帝国机甲出现的时候,那个时机,巧合的让人不能不多想。”谢蕾蕾话里带着深深的嘲讽,她的眼中盈满泪水,混合着不合时宜的笑意簌簌而下:“ 哈,我都能想到的事,参与了整套复盘的你,又怎么猜不到呢?”
她笑的胸腔都隐隐振动起来,泪水却淌在了手心里,这幅模样只让人觉得悲哀。
刻意接近,长久陪伴,无声隐瞒,一夕背叛。
明明是在心里被埋葬了无数次的伤口,却仍然被时不时的翻出来摊晒在白日下,皮肉粘连拉扯着无法愈合,于是那被次次撕裂的伤口寸寸皲裂,鲜血淋漓的横在那里,永远也不过去。
“ 你明明都知道… ”她终于不笑了,却是怜悯的看着已经跪倒痛哭的刘力菲,说出口的话却激烈冷酷:“ 你明明知道她为什么待在你身边!你明明知道她要做什么!为什么不杀了她!”
“ 是啊。”刘力菲把自己埋入双掌中,痛苦到濒临窒息,明明是白昼,她却觉得自己如临深渊,眼前身后都是冰冷黑暗的河水,既没有出口,也没有退路,只有沿着神经系统在全身游走的痛楚:“ 我都知道的,我只是,只是…… ”
只是心存侥幸,只是天真幼稚,只是愚蠢到以为尚有挽回余地。
“ 好,你下不了手。”谢蕾蕾站在停尸台前,最后一次替这位室友整理好衣领,她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哽咽与泪水都逼回身后,随即看都不再看旁边崩溃的人一眼,语气森冷:“ 我去替你杀了她。”
“ 谢蕾蕾!”
会议室的大门和刘力菲的叫声一起被她甩在身后,她头也不回的在走廊阔步疾行,只留下翻飞的军装下摆露出的一点点金属枪管的光泽。
窗外的风还呼啸着,又下雨了,冰凉的雨水掠过大地,淅淅沥沥,像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停下来。
张琼予烦躁的敲击着方向盘,雨越来越大了,就算是军用巡航车的车灯也无法穿透黑色的夜幕,被雨打散的灯光零碎落在车前两三米远,雪又还没有化尽,她不敢盲目的加速,生怕错过了什么,只能尽力睁大眼,在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探查,一丝一毫都不敢放过。
从失手打中左婧媛,看她摔下城墙那刻起,她就猜到事有不妙,她按住惊呼的刘倩倩,阻止了她想要去救人的举动。
“ 收拾好文件,安排好手下的人,立刻从新州撤离回国。”
“ 你杀了她!”
“ 是她一路跟踪过来,我放她活着回去,是要给敌国送回一个攻击的把柄吗!” 张琼予眼神阴骘,难得对她真的动怒了:“ 而且你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合众国会放过你吗?刘力菲会吗?”
刘倩倩停下了挣扎,怔怔出神,转而,又冷冷的笑了出来,眼角泛上了薄红:“ 你们张家人,都这么冷情冷性吗。”
“ 我早就劝过你了。”张琼予不去看她,而是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躺倒在雪地里尚存呼吸的那具黑影:“ 你始终是帝国人,有的时候,不要入戏太深。”
“ 从新州到我国边境,路径艰深,位置敏感,我不能派人护送你,能不能活着回国,要靠你自己了。”
“ 但是你现在不走,等到天亮,必死无疑。”
明明当时是这么说的,可是当得知谢蕾蕾和刘力菲前后追出城去,她还是忍不住闻风跟来。
该死,不管是谁,可千万不要给我出了什么事才好。
谢蕾蕾很好找,在发现刘倩倩叛逃后,她只不过开着一辆雪地摩托就冲了出去,只是此刻狂暴的情绪实在是不适合在这种泥泞又寒冷的夜晚行车,刘力菲轻易就撞倒她的车头,强行把人截停在路面,雨水将两人都浇的透湿,倒在一边的车头灯亮着光束,照亮了不断坠落的雨和她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情绪。
“ 刘力菲!”谢蕾蕾啪的就拔出了枪套里的Ⅲ型脉冲机枪,枪头的位置直指对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发出质问:“ 你要将国家安危置于私人情感之下吗!”
“ 我会把她带回来。”大概是因为一路以来平整了情绪,少将不为所动:“ 不要把你失控的情绪发泄在任务里。”
“ 到底是谁在失控?”已经习惯于长久做一个温和beta的人终于不再掩饰,一贯整齐的黑发因为雨水的浸润而贴在她的额头上,水气氤氲中,头痛一阵阵袭来,她几乎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却毫不妨碍心底烧起的火席卷全身:“ 对于背叛你的人还心存留念,你不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吗?”
“ 你到底明不明白!她既然能杀了左婧媛,就能下手杀了你!”
“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舍得杀掉张琼予!”尖锐对峙终于惹怒了刘力菲,她几乎口不择言起来:“ 刘倩倩是间者!把她活着带回军部受审远比杀了她的价值更大!你难道不懂吗!”
原本烧的有点昏沉的头脑因为某个名字又清明了一刻,谢蕾蕾目光灼灼的盯住雨幕那头,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哀伤。
这些基本的道理谁不懂啊。
可是这又如何?她只知道,刘倩倩杀死了她的一位朋友,背叛了她的另一位朋友,她为什么要放任她活下去啊?更何况,难道要让她活下来,然后去牵绊住本来前程大好的刘力菲一生吗?
帝国omega间者和顶级alpha少将的纠葛,这也是堪比当年谢氏叛国的丑闻了呢。
“ 我不相信你。”
到了最后,她沉重的吐出这些话语:“ 刘力菲,我不相信你们。”
倒地的车体被水声砸的叮当作响,在摇晃不停的雨中,沾了水的军装越发厚重,似乎那纺织品的表面布满了奔腾的小溪,阵阵的流水带走了她身体的热度,在越发昏暗的视线下,她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不知名的光袭来了……
顺着车辙和微光一路找过来的张琼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前方倏然倒下的身形。
“ 蕾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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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so蕾中报
innocence 第十二章
在帝国的历史上,宁宗虽然不是什么英明之主,但也绝对算不上是昏庸的皇帝。事实上,继位之初,他确有革故鼎新之意。为了集中君权,他锐意改革,提拔平民出身的革新派大臣以压制贵族和议院的势力。
然而,由于革新派过于激进的触犯了保守派的利益,招致以张马黄陈四大贵族为首的集体抵制,此后,废钞令的失败更加暴露了宁宗政治能力的不足和心性的软弱。到第六次百年战争时期,始终摇摆不定的政策导致战争的全面失败,至此,宁宗心灰意冷。...
在帝国的历史上,宁宗虽然不是什么英明之主,但也绝对算不上是昏庸的皇帝。事实上,继位之初,他确有革故鼎新之意。为了集中君权,他锐意改革,提拔平民出身的革新派大臣以压制贵族和议院的势力。
然而,由于革新派过于激进的触犯了保守派的利益,招致以张马黄陈四大贵族为首的集体抵制,此后,废钞令的失败更加暴露了宁宗政治能力的不足和心性的软弱。到第六次百年战争时期,始终摇摆不定的政策导致战争的全面失败,至此,宁宗心灰意冷。
作为一名风流天子,宁宗公开与未公开的情人高达十四人,私生子女更是数不胜数,即使在避世期也从未间断。而苏杉杉作为他的幼女,先是通过侍读马玉灵与其背后的马家联盟,又秘密联络蔷薇家族,与张沉水达成协定,同时,她未曾像其他皇子皇女一般对私生手足充满忌惮,而是通过许诺和任用将其转为自身势力,传言宪宗朝唯一的异姓亲王段艺璇便是她的私生姐姐。至此,她终于成功击败几位兄姊,问鼎东宫。
不仅在政治上的才华与其父截然不同,宪宗的私人情感也一直表现的相当克制,或许是不喜宁宗朝的风气,也或许是天性使然,宪宗始终洁身自好,只与昭明皇后相伴一生。
——《百年战争:止戈<战争前夕的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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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支着下巴靠在桌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深了,可是她还强撑着眼皮不睡,看上去实在是很辛苦。
谢蕾蕾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努力动了动手指想坐起身来,看来身体的罢工已经结束,她又有力气能站起来了。
“蕾蕾醒了?”
刘倩倩按住她乱动的手臂,随后体贴的端过一杯水喂她喝下去,被惊动的左婧媛擦了擦口水,随即就接收到了对面惊疑的目光,她耸耸肩,以示自己实在是无奈又无辜。
“你烧的那么厉害,我只好去找倩倩了啊。”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 倩倩又不会说出去。”
听到这里,谢蕾蕾内心的白眼终于翻上了天际,大概在左婧媛的想法中,刘倩倩从不算是别人。
“这么晚,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还有点虚弱,不过说话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没来得及更诚恳的道歉,刘倩倩就摆摆手:“哎呀,毕竟现在天气恶劣,你之前又一路行军,受个寒也很正常,都是小事,不麻烦。”
转过头她又去看左婧媛:“去,我之前跟厨房那边说过煮点粥,正好蕾蕾醒了,可以端过来了。”
左婧媛一边扁嘴一边去开门,难得乖巧的不讨口头便宜。谢蕾蕾看着关上的门,开始怀疑自己恐怕是有幸得到这位同僚病中照料的第一人,要不是不想被人知道,真想跟刘力菲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那么现在。”门甫一关上,刘倩倩就端正坐姿,笑的和煦亲切:“我可以问了。蕾蕾,你当年真的是分化成了beta吗?”
谢蕾蕾还带着笑意的嘴角立刻凝住了。
左婧媛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了一个人,她有点奇怪,谢蕾蕾解释道:“倩倩说有点晚了,她先去睡,明天还有事情要忙。”
她看上去很累,有那么点大病初醒的样子了,像秋日里落在窗台的枫叶,手指轻轻一碰,就碎掉了。
“这样。”左婧媛理解的点点头,把粥碗放到床头的小桌子上:“吃吧。”
谢蕾蕾语气里不无遗憾:“我还以为病号会享受到特殊一点的照顾。”
“你只是发烧,又不是手断了。”左婧媛翻个白眼:“知足吧好吗,我这辈子就照顾过两个人。”
“嗯?那还有一个是……”谢蕾蕾话还没说完就被粗鲁的塞了一勺粥,幸好是温的,不然她可能明天也不能说话了。
“喝你的粥吧废话这么多。”
谢蕾蕾立刻闭嘴了,老老实实的就着勺子吃起来,左婧媛百无聊赖的看着她,眼神飘忽打转,显然是又困了。
外面有沙沙的声音,她慢吞吞的嚼着粥粒,恍恍惚惚的想:啊,又下雨了。
……很久以后,谢蕾蕾从刘力菲口中听到唐莉佳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会想到这个夜晚,温热的粥碗,细小的雨声。
哦,对了。
还有,那个曾经说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左婧媛。
已经不知道是深夜的几点了。
冬夜里的新州看上去荒僻又凄美,方圆几里只有一座座残破的建筑安静矗立,剩下一面墙的医院大楼,垮塌了一半的学校,断成几截支着钢筋的桥面。和谈的市政建筑勉强维持着完好的外表站在它们的包围圈中,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鬼蜮了。
又下雨了。
看了一会窗外,刘力菲站起来拉上窗帘。刘倩倩了然:“并没有很冷。”
“总有风要从窗缝里钻进来,这种更讨厌。”
她微微皱眉,看的刘倩倩笑起来:“菲菲说讨厌的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
刘力菲茫然的抬头看她,正好对上刘倩倩还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神。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橘黄色台灯,在充斥着昏昏暗色的背景里,那眼神可真亮啊,泛着柔和的水光,就算是沙漠里枯萎的植物,承受了这样的目光,也要因为这点水色而活过来了。
“那个。”总算还记得正事,刘力菲不自然的转回头:“蕾蕾怎么样了?”
于是她看不到,在转头的瞬间,那份光熄灭了。刘倩倩平静的回应她:“她没事,只是发烧。”
“那就好。”刘力菲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她今年的身体状况有点不稳定,实在是很奇怪。”
偏偏也不愿意去治疗师那里。
“你不要想多了。”刘倩倩依然轻描淡写的,把真实的情况好好的瞒住了:“你当年比她更不稳定,现在也是好好的。”
“那不一样。”刘力菲回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牵动:“那时候我有你。”
于是刘倩倩笑了。
“菲菲,你有没有想过。”她看向室内那盏小小的灯:“依照军部对你的看重,就算没有我,也总会有别人。”
“那不一样。”刘力菲摇头,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几乎有一点恳求了:“你知道,那不一样的。”
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刘倩倩有些难过的想,但她只是笑了笑,避开她的目光:“早点睡吧。”
“不管发生什么。”
刘力菲的低语忽然在背后响起,她的脚步停了一下,手扶在门边边上。
“我从来,很庆幸遇到的是你。”刘力菲的手指垂落在身侧,她大概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今夜是第一次。
“希望你也是这么认为。”
如果当初不曾遇到……
刘倩倩没有回答她,她打开了那扇门,从有刘力菲的空间里退了出去,走入黑暗的走廊里。
不知道盥洗室里的恐吓是不是生效了,在那以后,张琼予确实很少再出现在谢蕾蕾面前,就算偶尔在走廊里遇到了,也连一个动摇的眼神都消失无踪了。
这样也好。
合众国内的局势似乎越发焦灼起来,刘力菲和陆秉谦连着通宵开会,熬出了最新款的黑眼圈,掰扯出了种种可能不可能的方案,想要尽可能的拖延和谈的时间。或许是被察觉到了诚意的缺失,帝国方也渐渐不耐烦起来,谢蕾蕾没有直接参加和谈,但是听说张琼予摔门而出的样子十分不雅。
……或许这也进一步解释了她的行为模式。
左婧媛晃着腿靠在桌边,她永远就不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坐着。谢蕾蕾瞥了她一眼,有点惊奇:“你的视野记录仪还没修好?”
“还有点接触不良。”她摆弄着那几块芯片:“都怪他们帝军,就会瞎劈。”
“不然你让工程队修吧,这都多久了。”谢蕾蕾摇摇头:“这一路来新州,你这都是怎么开过来的,睁眼瞎吗?”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只是接触不良又不是黑屏。”左婧媛撇嘴:“我的机甲其他人怎么能碰呢,这是原则问题。”
全队的机甲都是由工程队维护的好吗?真不知道这位姐哪来的这么多不安全感,叹过一口气,谢蕾蕾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整理好衣领:“我出去走走。”
“等下要一起去巡逻的,快点回来啊。”
“知道啦知道啦。”
张琼予今天的心绪颇为不佳。
三个小时前,她刚刚跟苏杉杉开完视讯会议,除了例行公事的汇报外,自然少不了对合众国的指摘。
“他们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陆秉谦那个老狐狸,只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我想也是。”苏杉杉一点都不生气,意料之中的摸摸下巴:“西党想拖过大选,对我们也不一定是坏事,毕竟在野的闵格党一向是支持休战的。”
“那殿下怎么看?”
“边界问题不可退让,无论是国界还是油界。”苏杉杉微微抬起下颚,精致的眉眼里是属于上位者的气定神闲:“其他皆有余地。”
“是。”
原本谈话应该就此结束了,可是苏杉杉忽然像是不经意间的提到:“听说张大人,像是十分不满这次和谈?”
这发问来的十分突然,但又像只是不经意的闲聊,张琼予脑内的弦却立刻绷紧了。
“母亲她……确实颇有些意外。”
苏杉杉笑起来,黑亮的双瞳隐没在那层薄雾般的笑意后:“意外这个词用的也太委婉了,我怎么听说,张大人震怒至极,甚至连带你都被骂了?”
掌间不自觉已经汗湿了。
这确实是发生在本家老宅的一场争执,没想到殿下还是这么快就知道了。
其实不仅是张沉游,连带家族内部的许多人,都对这么快结束战争而不满。借助机甲队,张家在军中种下的藤蔓才刚刚生根发芽,怎么舍得这么快就收回去呢?
“我不是只为了让你做一个指挥使,才提拔你到这个地步的。”苏杉杉直视过来的眸光避无可避:“如果连你母亲的暗桩你都无法掌控,我是不能指望你摘下整朵蔷薇花的。”
“……刘倩倩,不是一般的暗桩。”张琼予咬住下唇:“她身后,是母亲留在合众国的全部暗线。”
“下棋的人,就要学会清理掉扎手的棋子。”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的太过于压抑了,也或许只是单纯的睡眠不足让人昏头,张琼予听到这句话时,竟然没能忍住不回答。
“那马玉灵,也是殿下的棋子吗?”
话一出口,张琼予就后悔了,她差不多立刻感受到了屏幕另一端所传来的寒意。
苏杉杉微微眯起眼睛,狭长的眼眸扫过时,冷淡的凝视里几乎要带上一丝杀意。
“你逾越了。”
“臣知错。”
她不敢承接这样的对视,甚至怀疑,如果现在是在她面前,或许这位储君殿下会将自己就地格杀。
“孤可以用你,也可以废你。”
这是苏杉杉第二次在她面前使用储君的自称,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额头已经汗湿了。
到底君臣有别,张琼予暗恨自己,一时失察,多年信任俨然危及。
“做好你要做的事,看好你要看的人。”
“……是。”
庭院里的雪还没融。
不知不觉间,新都的雪一场一场的落了,谢蕾蕾呼吸着还带有寒意的空气,觉得气管到肺部都冰冰凉凉的,就像是小时候,在父亲的实验室里,被哄着吃下了薄荷糖,就以为被带到了冬天。
她想着就笑了出来,就像是某种诅咒,没等她笑完,张琼予出现了。
如传言一般,对方的心情之差已经写在了脸上,或许是没想到能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碰到瞎转的人,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停住了脚步。两人之间只有沉默着的枯树和白雪,这么短的距离,如果想装作没看到就走开也实在是太刻意了。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可这好像是重遇后谢蕾蕾第一次仔细的打量这个人,高了,也瘦了,好像更好看了一点。在盥洗室时留在她脖颈上的伤痕消退了吧,此时她修长的颈部即使在雪后也白皙的亮眼。
“谢蠢蠢,乖乖等我回来才可以分化,知道吗?”
……真的过去十年了,可是为什么,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她很想礼貌的退到一边,让出这条小径,就好像平时一样,只是对邻国高级官员的尊重,得体的结束这场仓促的相遇。
可是她的脚步却被钉在原地,只能一动不动的任由对方向她走来。
“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会转身就走。”张琼予微微抬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枯枝上,那里站着一只黑色的鸟,是这场秘密约会的唯一观众。
“我上次说过吧。”谢蕾蕾自己都觉得这话十分徒劳:“再靠近我…… ”
“你就杀了我。”
她伸手抚上谢蕾蕾的脸庞,平静的看向她的眼睛,好像要一下看到她的心底:“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谢蕾蕾。”
“我毁掉了你的家族,你的人生,你有足够的理由杀掉我。”
沉重的叹息藏在话底,这么多年了,张琼予觉得疲惫又委屈。她总是没有办法把握好和谢蕾蕾的距离,无论理智之前告诫过多少次,真正看到她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还要靠近。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我们相遇?
脸颊的触感真切又熟悉,谢蕾蕾恍惚间想到幼年,这个人就喜欢毫无防备的摸上来,反正她也不会真的生气,倒是害羞大过气恼,这种反应倒是助长了对方的气焰,反而上手的更加肆无忌惮。
是了,又是过去,她们只有过去,这些漫长的,遥远的,她无论多么想忘去,却偏偏连一点一滴都刻在心头的过去。
毫无意义的……过去。
这点子没用的回忆拖住了她,让她迟了几秒才听明白那些话。
“你很想死吗,张琼予?”她抓住那只手:“这可真是让人费解。”
“你现在,不是深得苏杉杉的看重吗?”
她不假思索的就吐出这些话,然后十分玄妙的,张琼予笑了。
“你很在意殿下?”
谢蕾蕾蓦然甩开了她的手,退后一步,冷淡又守礼的让出身前的一段距离。
“你想多了。”她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回去:“我不会杀你……”
“暂时。”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逢魔时刻的最后一点光打在这条小径上,把地上的雪都染成了赤红色。张琼予看她负手离去的背影。
再次见到你,每一次,都是我看着你离开。
当年你也是这么看着我离开的吗?
刘倩倩毫无形象的靠在一棵枯树上,百无聊赖的敲着身后的树皮,张琼予皱了皱眉:“为什么要约在这里,两国巡边的机甲不是就在附近。”
“我猜你在楚庭学院念书的时候,机甲课一定修的很差。”慢悠悠的清理着指甲缝隙里的树皮碎屑,刘倩倩拿出专业人士的口吻说教:“ 现役的所有机甲最大可见视野只能达到十公里,这边离巡查区域起码二十公里,你在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张琼予被噎了回去,想想自己确实没有反驳的底气,她的心情更差了。
“说吧,又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了。”
“你的脸怎么臭的像是约会被放了鸽子一样……”
谢蕾蕾累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一边按着脖子一边往休息室走。推开门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了。
新州的电力供应不足,随行兵士的休息室里没有供暖,只有临时修葺的壁炉,彻夜不眠的燃着篝火,反正燃料有的是,无论是城中的枯枝,还是从倒塌民舍里拆来的废料。
真是讽刺,这或许是战争唯一的便利。
“巡边辛苦了,有什么异常吗?”
刘力菲接过她厚重的冬帽,又开始例行的每日一问了。她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想要有异常呢,还是不想要有。”
“我自己也不知道了。”刘力菲跟着叹气,和谈僵持的日子里,时间变得乏味又枯燥,偏偏国内的局势并不安定,与各方角力维系平衡非她所长,她更擅长的应该是和队友们在战场并肩作战。一天天下来,她觉得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这种感觉何止是她有呢?谢蕾蕾刚想出言说点什么,门就再次被推开,左婧媛带着一身欢快的寒气来到她们面前,坐到刘力菲的右手边的一个位置。
“你又划水。”谢蕾蕾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指出:“ 巡边还没结束就跑的没影了,结果后续的收尾工作都是我来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啦。”左婧媛把怀中的东西扔过来:“喏,请你吃。”
谢蕾蕾下意识的接住了,摊开手心,是一个小小的烤红薯,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她有点吃惊了:“你这是哪里搞来的。”
“当然是我准备的。”刘倩倩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一盘东西进来了,这次她把门严丝合缝的仔细关好了:“吃吧吃吧,大家都累了。”
对于刘倩倩每次都能搞到一些配给单之外的东西谢蕾蕾已经毫不见怪了,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剥开微黑的表皮,露出里面烤的金黄喷香的红薯,焦甜的香气和篝火的炭气搭配,正合时宜。
“倩倩真是个天才啊,我都有六七年没吃过这个了。”左婧媛烤着火评论:“冬天果然就是要吃烤红薯。”
“你要是下次巡边还给我划水,以后就都别想吃了。”刘力菲板着脸,一边把手中剥好皮的红薯递给她一边教训:“再偷懒打断你的腿。”
“啧,菲菲真可怕。”左婧媛缩到刘倩倩身后,嚣张的吐舌头:“腿断了更干不了活了。”
谢蕾蕾在旁边偷笑,她早就觉得,刘力菲对左婧媛有一种对待弟弟的奇怪纵容和严厉,有时候看她们的互动也颇为调剂心情。
“大晚上的就放松一点吧。”刘倩倩笑意盈盈的捉住刘力菲的手,把端进来的盘子塞过去:“吃东西的时候要专心。”
篝火还在静静燃烧着,谢蕾蕾看到刘力菲的肩线忽然塌下来,然后拿过盘子里剥好的红薯,默不作声的吃下去。
像是有天使飞过,室内的气氛安静下来,连左婧媛都不再多言,只有木柴在燃烧时忽然爆出一蓬火星的声音。
虽然是这样,但是却没有人感到尴尬,这样安静又舒适的闲暇,她们都很久没有享受过了,至少在这一刻,无论各自在想着些什么,她们都互相依偎在温暖的炉火前。
到了宵禁时间,谢蕾蕾死拖活拽的把赖在沙发角落的左婧媛拉走,刘力菲迷蒙着眼睛靠在刘倩倩肩头,四个人摇摇晃晃的迈着踢踢踏踏的步子,各人回各人的床上去。
“啊对了,你的视野记录仪怎么样了啊不会明天还坏着吧?”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床上倒去,谢蕾蕾随口这么问了问。
左婧媛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平静的语气,和往常别无二致:“你出去散步后没多久就修好了,都用了一晚了。”
“那我就放心了,你明天不要再找借口溜了。”
“嗯。”
一个月后。
雪下得很大,这大概是这个冬日的最后一场雪了,簌簌扬扬,落得满地满城都是,到了午夜,雪终于停了下来,原本是漆黑的夜,因为有了这些积雪,微微的反射着一些光。
光停在一处城墙下,那里有一泊血。
左婧媛就躺在这里,血水和雪混在一起,她微微动一动,立刻就有更多的鲜血从破裂的胸腔溢出来,喉头堵满了凝固的血块,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她闻到苦艾酒的味道,浓烈的像是置身于上个世纪末的红磨坊。
人在临死时,出于本能的自我修复,腺体会一次性放出高浓度信息素。
看来我是要死了。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看着头顶的天空,雪后明净,居然有一弯月亮挂在那里,发出一点若隐若现的光。
可惜那光实在是太弱了,一点都照不到她的身上,那月亮也是,离她太远太远了,她徒劳的伸出手去,像是想握住那枚月亮。
“最重要的,只有你一个。”
左婧媛想,那抹月亮,就像是她的笑眼。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眉眼弯弯,全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切,早知道,走之前就不吵架了。
“从现在起,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好啦好啦,等我睡醒了,就回去见你,我们这次和好了,以后就不吵架了。
我们以后,一直好好的吧。
雪又下了起来,这次只是飘起了细小的雪花,那只努力伸向空中的手,只来得及在空气里握了一下,便颓然的垂下了。
神才不怜爱世人。
不然怎么会让注定互相伤害的两个人飞蛾扑火。
神在一旁冷冷注视,不过欣赏花火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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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苦艾酒是一种绿色的高度酒,大概从十九世纪末期开始流行,据传有致幻作用,被许多先锋艺术家和诗人视为“绿色缪斯”。嗜爱此酒的名人不胜枚举,但是沉迷此酒和自毁无异。
人间关系如此残破,如同魏尔伦与兰波。
我个人只喝过一瓶苦艾酒,不作评价。
……大概是私货夹带最多的一章。
innocence 第十一章
从历史虚无主义者的角度来看,有时很难判定到底是时代造就个人,还是个人推动了时代,即使是在现在,大陆的西缘地区也依然有不少国家保持着强人政治的传统。
虽然身为同时代的大国统治者,和从小接受储君教育的苏杉杉不同,刘力菲在成为战后合众国第一位民选总统之前,几乎只有军事方面的经验。即使在学生时期,她闻名于楚庭学院的也更多的是她的机甲术。军官上位为政治领袖,这在任何时期都不罕见。而难得一见的是,虽然因为敏感的...
从历史虚无主义者的角度来看,有时很难判定到底是时代造就个人,还是个人推动了时代,即使是在现在,大陆的西缘地区也依然有不少国家保持着强人政治的传统。
虽然身为同时代的大国统治者,和从小接受储君教育的苏杉杉不同,刘力菲在成为战后合众国第一位民选总统之前,几乎只有军事方面的经验。即使在学生时期,她闻名于楚庭学院的也更多的是她的机甲术。军官上位为政治领袖,这在任何时期都不罕见。而难得一见的是,虽然因为敏感的身份,终其一生她也未曾踏足帝国的土地。但是在任职期间,她始终极力维护大陆之间的和平,巧妙的与当时的宪宗皇帝斡旋,推动双边贸易的发展。也因此,当时民间有“双王”戏称,这当然是不恰当的称呼,但足以证明其威信。
与其辉煌的事业成就相比,则是她略显神秘的个人经历。升任十大上将之前,刘力菲最广为人知的履历是统帅第三战队时的卓绝战功,甚至在战中被帝国称为“杀神”。但是除此之外,因为第三战队的大部分人战死,除了谢蕾蕾,与之关系亲近的人似乎寥寥,也让后世在撰写其早年经历时困难重重。
——《百年战争:附录<人物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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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新州之前,刘力菲来找她。
“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
“ 我去。”
对方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她漫不经心的擦着枪柄:“ 为什么不去,这可是军部看得起我。”
刘力菲被堵住了,她皱皱眉头,中央军区不一定真的认为能靠谢蕾蕾拖住和谈的进程,不过是觉得,送这么一个人过去就算是能膈应膈应张琼予也是好的。
因为过去的关系而被这么明晃晃的当做棋子,难怪谢蕾蕾会生气了。
“ 张琼予是那位帝国皇储的心腹,谁都知道,这次和谈的真正主导者其实是她,而不是那位明面上的大使。”谢蕾蕾放下枪,靠在一把脱漆的木椅上,语气淡淡:“ 要是真能动摇这么一个人的心绪,是我的荣幸。”
“ …你没必要这么说话。”看来是说不动了,刘力菲摇摇头:“ 上面不会真的让你去对她做什么的。”
“ 噗。”谢蕾蕾嗤笑一声,眼里终于有了一点鲜活的嘲讽:“ 我想也是。”
“ 总不能让我一个beta,去色诱她吧。”
这原本只是她自嘲的一句玩笑,岂料,对方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
“ 当年,张琼予分化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她身边?”
谢蕾蕾愣住了,这算是重逢以来刘力菲第一次挑明她和张琼予之间的关系。她微动了动唇,喉咙有些发干,随即,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撞入了一抹唇红。
像是按下开关的齿轮开始旋转,或好或差统统被她刻意淡忘的记忆接踵而来。那些声音画面交织在一起,最后,搓揉成她后半生的命运。
“ 好疼…… ”
“ 谢蕾蕾,我好疼啊。 ”
“ 你要等我回来。”
“ 她、她提前分化了!”
“ 不可能!她不是还没成年吗?”
又飘荡起了东莨菪碱的味道,潮湿而逼仄的禁室里,空气就如同一团团浸满了水的破旧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手脚被上过刑的地方皮肉外翻着,因为泡过了盐水而有些发白。
她痛得有些麻木了,也或许是因为药物的原因,居然也不觉得难受了,只是脑子昏昏沉沉,后颈到整个脊椎部分都像是被火烧一般的发烫起来。
心脏也像被注满了岩浆,剧烈的跳动昭示着想要挣脱胸膛的束缚,孤注一掷的自我燃烧。视线的尽头是模糊暗色,耳边尽是嘈杂的人声,嗡嗡作响的让人头痛。
…我等不到了。
“ 蕾蕾?谢蕾蕾!!!”
收敛心神,太阳穴附近突突的抽痛,刘力菲的表情比见到兵临城下的大军还要严肃。
“ 你在流血。”她简短的说出几个字,就慌手慌脚的去扯纸巾。
“ 是吗。”谢蕾蕾伸手才发现,不知何时,掌心里都盛满了黏腻温热的液体,她平静的擦干从鼻腔里滴落的血:“ 可能是上火吧。”
“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刘力菲显然并不赞同这种说法:“ 今年开始,你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你真的不考虑去治疗师那里……”
“ 菲菲。”谢蕾蕾把浸满了血的纸巾抛进一边的火炉里,看着爆出的一蓬火星:“ 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带刘倩倩一起去?”
在军中,刘倩倩不仅是机甲队的副队,在另一层意义上,她是极为少见的拥有能安抚alpha信息素能力的治疗师。
军中一直有传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刘力菲混乱的信息素都是靠她引导才能勉强控制,因此外界对两人关系也一直有颇多猜测。
“ 我们只是去随军而已,你非要带她,是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这个问题让刘力菲沉默了。原本将军希望由刘倩倩暂时统领机甲军,可是出于不能言明的理由,她说服了将军由靳上将暂代,而让刘倩倩和自己一起随军。
意外?或许吧。
只是她也不知道,她所顾忌的,到底是一哪种意外?
“ 早点休息吧,小左一贯喜欢晚睡,明天恐怕还要靠你叫醒她了。”
刘力菲这个人,如果是不想说的事情,那就算一个人扛到死也不会说出来。谢蕾蕾看她走出去的时候,挺拔的肩背瘦削紧绷,仿佛她独自走在另一重时空,永远背负着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
影子在她脚下踩出瘦瘦长长的一条,跟主人一样沉默寡言,渐渐看不清轮廓。
和谈进行到第三天,谢蕾蕾已经觉得被困在了新州一辈子。
每天每天都是你来我往的嘴炮,该依照什么重新划定边界,对油区的占领到哪个地步,一直到是否进行战争赔款,双方都不想退步。虽然不至于在谈判桌上吵起来,可是私下里互相的阴阳怪气却都要开始上升人身攻击了。
为了给合众国洗尘,这天在餐厅里举行了一场宴会,高阔的厅堂里,双方人马各怀鬼胎的坐在一起推杯换盏,高层们聚座的几桌还好,起码还要维护住表面的和平,下首的那些将官们可就不管了,憋了几天的火气在席间就不轻不重的发了出来。
“ 原本战事就是因为贵国而起,若不是当年…… ”一位知事官几乎都要暴躁的把话直说出来了,不过他多少还算清醒,略微看了远处的张琼予一眼,又收回话锋:“ 事到如今,看着战场上排列的机甲大军,难道贵国毫无补救之心吗?”
“ 哼。”帝国一名参赞官凉凉的笑了一下:“ 合众国当年污蔑我国大使,我国不过是不堪其辱罢了。”
“ 怎么,瞧见我国自主研发出军事武器就眼红了么,难道有谁规定了,机甲就只能出自谢家吗??”
“ 哦,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他不怀好意的追加了一句:“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谢家。”
…简直是舌灿莲花,颠倒黑白,阴险至极。
偏偏这件事对于合众国自身本来就是一桩丑闻,是不能公开拿出来说明,甚至只能和民众心照不宣的隐秘,举国知名的科研家族因为敌国的alpha叛国,这该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啊。这个哑巴亏想不吃都只能打碎了牙齿咽下去。
偏偏事件的当事人不仅没有死绝,还就坐在现场。
于是无论是哪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顺着这句话去看谢蕾蕾。
不过让人失望的是,她不过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和她的反应比起来,坐她旁边的左婧媛中士看上去都要更为气愤一点。于是众人又想,被这样嘲讽家族都毫无反应,真是废物。
“ 啧,久闻谢氏家族太阳花之名,没想到今天见到,也不过尔尔啊。”那名参赞见谢蕾蕾毫无反应,更是得意,说话也越发不顾及起来:“ 也是,谢家的太阳花里,什么时候听说生出过beta。”
在场多的是男性alpha,听到这里忍不住都暗自发笑了起来,就算是合众国这边,也不免有人觉得和一个低等的beta同席十分丢脸,几乎都想抽身离去了。
谢蕾蕾还是不声不响,直到她终于把那杯茶水喝完了,还带着热度的瓷器握在手心里十分温暖。
“ 阁下是觉得,身为beta,我辜负了谢氏的血脉吗?”
“ 我十七岁上战场,进入探雷部队,六年间大小轻伤从未有一日间断,其中重伤至昏迷五次,失血休克三次,队中同袍好友尽数战死。”
“ 转职入机甲队至今,单凭一己之力斩杀你国十七部机甲。歼灭机动部队七百余人。”
“ 阁下身为alpha,只会用一条派不上用场的舌头杀敌吗?”说到这里,她轻蔑的笑了笑,把手中一直把玩的杯子掷到一角:“ 不过是一点聊胜于无的信息素,也值得这么沾沾自喜?”
她这一席话说的并不大,却掷地有声,谁都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许多人暗自揣度一下,都觉得光是探雷的前六年说不定自己就会尸骨无存了。
那名参赞气得咬牙,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同僚扯了扯袖子,抬眼一看,两国的高层们三三两两的端着杯子过来贺酒,其中,走在最前头的正是刘力菲,她双眼灼灼的看过来,显然是听到刚刚那番话了。
那眼刀锋利,像是一片薄薄的琉璃,已经上下把他给剐了一遍。
是合众国的杀神。
如果说谢蕾蕾杀了成百上千的人,那丧命于刘力菲机甲之下的又何止万余?谁不知道,她这少将的位置,是垒着层层尸山爬上去的?
尾椎骨像是忽然窜上一股寒气,他闭上了嘴巴,静静的缩到一个位置去,不再多语。
一边冷眼旁观的谢蕾蕾看了,只觉得无趣,刚想跟刘力菲打个招呼,开席前就隐隐闷痛的胸口却忽然加剧了一些,她跟左婧媛说了两句,就转头走出了会场。
人群渐渐的恢复了熙攘,这场小小骚动也不过河中泛起的水花,眨眼无痕。
…但是也有人,默默的听完这场以恶意羞辱开头的闹剧,攥紧了发白的指节,带着不知道是歉疚还是心疼的复杂情绪,注视着她的背影。
“ 咳咳…咳…… ”
谢蕾蕾重重的靠在盥洗室的墙面上,老旧的墙体被她震下一些灰,发黄的石膏洗手池里,静静的躺着一滩血,不知道是为什么,血液暗红,就算混入了池底残留的水,也并不减淡颜色。
和之前面对刘力菲的那个夜晚里表现出的平静截然不同,这次她几乎是一看到咳出的血液就条件反射的捂住颈后,却又立刻触电般的缩回手,只能靠着墙,看着那些血发愣。
门外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大概是有在宴会中喝多了的人出来醒酒。她立起身,打开水龙头冲走池底的血液,又洗了洗沾到血的脸和手指,冬天的水寒的刺骨,沾到皮肤上都像是受刑,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思绪都漂离了身体之外,只是机械的动作着。
张琼予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谢蕾蕾。
暗红色的军装袖口都已经被打湿了,她却只是撑在洗手台边,任由流水飞溅。就像第一天见面那天一样,她濡湿的黑发贴在额边,不同的是,那张精致的脸陷入一种惨白的境地,透明的水珠正沿着她秀挺的鼻梁游走,滴落在手边。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那不是常见的茫然或者迷思,相反,反而是一种笃定的空洞。如同城破之时踏破千军后望着残阳的守将,那份空洞里缓缓流转着绝望与缄默。
无论是过去还是短暂重逢的现在,她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蕾蕾。
“ 你… ”她本来想问她怎么了,但是迟疑了一瞬,她只是选择叫出她的名字:“ 谢蕾蕾。”
被点名的人迟缓的回头来,在看到她的时候眼中重新变得黑亮起来。所有被抽离的五感又回到她的身体里,她停下不断清洗的动作,后退了一步,唇角微微掀起,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来。
“ 张指挥官。”
“ …… ”张琼予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无力的看向对方疏离的样子:“ 你一定要这么称呼我吗?”
谢蕾蕾拒绝接下这句话,这间盥洗室不大,张琼予站在门口的方向,她没办法无视对方的走出去,于是选择沉默以对。
“ 你刚刚,是不是不舒服?”张琼予斟酌着用语:“ 刚刚在大厅…… ”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其时她不过距刘力菲一步之遥,在场的骚动听得清清楚楚,无论是被恶意的刁难,还是轻描淡写的点出生死的经历,都听得她心惊又难过,她很想抱抱那个十七岁的谢蕾蕾,也想好好的看看她受过的伤,可是到最后,她什么也不能做。
直到看到谢蕾蕾脸色不善的离场,疑心她是在战场受过的旧伤复发才一路跟了过来,可是这些话在当下的身份里实在是不好继续说出口。
谢蕾蕾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嘲讽和不屑占据了其中的主要内容。她感受到胸腔里灼烧的疼痛卷土重来,联想到这一切是拜谁所赐就更加抑制不住失控的情绪,痛苦和愤怒,绝望和恨意纠扯着她,让原本还能勉强维持住的体面面具寸寸碎裂。
“ 关你什么事?”她双目赤红,清亮的黑眸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看着有些骇人:“ 还是说,蔷薇家族是来验收在谢氏的成果吗?”
“ 蕾蕾…… ”
“ 不许叫我!”谢蕾蕾忽然暴起,逼近一步,直接扣住张琼予纤细的脖颈,将对方压制在墙面上,她们离的极近,不仅呼吸着对方的呼吸,就连唇瓣都几乎一线之隔。
柔弱的Omega当然敌不过身为军人的beta,何况张琼予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肋骨被撞得有些发疼,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却依然能够清明澄澈的直视对方:“ 谢蕾蕾,你要杀了我吗?”
谢蕾蕾又笑了。
她笑起来总是很好看的,从前是盛满稚傻的孩子气,像是清晨天边的第一线光,总是能够看得人心情愉悦。不像现在,她笑的还是很好看,但总是隐没在一层冰泉下,你看得到水流,却永远触碰不到她。
“ 和谈期间,斩杀来使。你是在开玩笑吗,张琼予。”她稍微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我可不是苏杉杉那种战争狂人,为了一己私欲就引发动乱。”
虽然喉咙被卡的有些难受,但是张琼予还是忍不住回她:“ 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你倒是很维护她了。
是啊,坐拥一国的alpha,世间会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心间的力道一松,谢蕾蕾颓然的抽空了力气,五指无力的滑落下去,张琼予下意识的想去抓她的手,却看到对方冷淡的眼神。
于是她的手也缩了回去。
“ 不要再靠近我,张琼予。”谢蕾蕾退开距离,脸上尽是深深的疲惫,倦意渗进她的眉眼里,似乎和这个人的相处,比打完一场仗更累,也比当年走出那间小小囚室的步伐更加沉重。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在那么让人在意了,因为有更为沉重的负荷夺走了她的精力。
“ 不然,说不定我真的会克制不住杀了你。”
“ 你不会的。”
不知道她们在这狭小的盥洗室里呆了多久,宴会是不是散场,会不会有其他人经过这里。
管他呢。
张琼予这么想着,拇指擦过发红的眼角。
“ 我记得你的机甲徽号。”
“ 谢蕾蕾,当初在沙漠战场,你为什么放过我?”
谢蕾蕾原本要开门走出去了,听到这句问话明显是有些吃惊,于是她搁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停住了动作,反而回头看了看她,她见到那朵像是在暗夜盛开的蔷薇,黑亮的星眸浸在雨里,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的声线,白皙的脖颈上还残留着她刚刚留下的淡淡红痕。
于是她知道,这个问题对方一定已经想问很久了,或许从第一个相遇的夜晚,到这次始料未及的重逢前,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
然而这有什么意义呢?谢蕾蕾听到耳边的轻声低语,那是那些死去的孤魂在质问,或许也是当年那个独自在囚室里度过分化期的谢蕾蕾在拉扯。
“ …原来是这样。”她轻轻的敲击着铜制把手,语气变得轻松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好像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原来当初从那辆车里逃走的幸存者是阁下吗?”
张琼予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她准备好了迎接否认,沉默,甚至是挖苦,却没有想到,得到的会是一个让人难堪的反问。
“ 你…不知道?”
“ 我不知道。”谢蕾蕾耸耸肩膀,回头转开了门把:“ 当时我的机甲能量耗尽,最后是菲菲把我拉回去的。”
“ 不信的话,你去问她好了。”
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只有这句话留在空气里,陪伴着靠墙而立的张琼予。
“ 你骗我。”
左婧媛百无聊赖的躺在客床上,这场欢迎宴简直吃的她消化不良,偏偏谢蕾蕾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她偷溜出来后实在是真切的同情了无法离场的刘力菲一把。
对着那群皮笑肉不笑的家伙们浪费时间,还不如回来补眠。
她正这么想着,看到比她还溜得早的室友终于推门而入了。
“ 你跑到哪里去了哟,菲菲刚刚还问我……蕾蕾???谢蕾蕾!”
她惊跳起来,急忙的冲过去接住谢蕾蕾倒下的身体,手下的皮肤烧成了一片滚烫的岩浆,随时都有融化的危险:“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
“ 不要…告诉别人。”
对张琼予伪装是一场漫无边际的修行,谢蕾蕾步行了上万里,至少在此刻,她终于放松下来,沉沉的昏死过去。
飞溅的水流声浸透到了空气里,平复下来的张琼予缓缓走到洗手台边,关掉了一直被忽略的水龙头。凝视着镜面中的自己,她不知道何时发红的眼眶已经恢复如常,就连散乱的发丝也工整的贴在额间,方才那场争执的证据大部分烟消云散,一如从未发生过。
或许谢蕾蕾,原本就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场幻觉。
“ 咳咳。”刘倩倩旁观了她这幅样子,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来彰显一些存在感,语调中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看来帝国蔷薇在本队的小beta面前很是沮丧。”
“ 这个时候,我以为阁下应该正陪着你的少将推杯换盏。”张琼予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慢条斯理的补着花掉的妆:“ 如果不想让人家起疑,就不要做多余的事。”
“ 我只是刘力菲的副队,不是她的Omega,并没有陪伴的义务吧。”刘倩倩斜睨她一眼:“ 指挥官大人的手还是不要伸的太长了为好。”
那你这个时候跑过来听墙角干什么?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张琼予自觉对这位表姐的忍耐上限受到了巨大的挑战,开口的话也更加不客气起来:“ 军部刺杀了刘力菲三次,最后一次连火焰弹都用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位老朋友是何等纯粹的体质,这样都能快速痊愈。”
“ 你说的很有道理。”刘倩倩面不改色,赞同的点点头:“ 可惜我觉得还是慢了点,不然她也不会在养伤的时候捡回一个beta了。”
张琼予眸色沉了下来,一团漆黑的墨凝固在了她的眼底:“ 你越界了。”
刘倩倩满脸讶然的看过来:“ 你能在看着谢蕾蕾要被杀的时候袖手旁观?”
“ 刘力菲对你已经如此重要了?”
“ …指责别人的时候呢,最好先看看自己。”刘倩倩的眼神扫过张琼予特意扣高的衬衫领,就算不看,她也能想象到,那位不在场的beta怕是情绪相当激烈。
没想到,张琼予居然笑了出来,跟以往那种礼节性的笑容不同,她的嘴角弧度里盛满了怜悯:“ 你是在恐惧吗,我的表姐?”
这世间若果真有神,是否连人类的情爱都会沦为他手中的对照实验?
刘倩倩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一直沿着钢丝跳舞的话,总有一天是会摔下来的。
为什么我不是真正的合众国人呢?
她敛去眼中的戏谑,不再去看张琼予,转而整理仪容:“ 你还是看好谢蕾蕾吧。”
“ 在新州,她的生命可是很脆弱的。”
也不知道张琼予到底听懂了多少,刘倩倩擦着指尖的水珠,想着她只不过朝自己点点头就离开了,说不定根本没有在意话中的含义。
恐惧吗?
盥洗室的光线并不算太好,白炽灯散乱的光线从头顶打下来,在镜子里看,好像自己脸色是有点苍白。
大约在谢蕾蕾刚来的时候,他们举行了一次新人的欢迎会,整个队伍的人都围着军帐喝酒。
刘力菲也喝了,但她更多的时候只是笑着看其他人打闹,看左婧媛抱着酒瓶飞快的给人倒酒,谢蕾蕾已经被灌得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头一个劲的往桌面上栽过去。
“ 在想什么?”
刘倩倩微微闭上眼睛,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冰雪气息,那是在雪原里埋藏了很久的松针才会有的味道。
…她想,菲菲一定心情很好,才会微微的放出信息素。
“ 在想…这样真好。”刘力菲可能真的有点微醺了,她偏头靠住刘倩倩:“ 有一天不用打仗就更好了。”
想大家永远在一起,大家都能好好的。
她低头笑了下,是的,刘力菲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很多时候她很难想象,这种理想主义的天真和杀伐果断的决绝居然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 倩倩在想什么?”喝过酒后的刘力菲声音都长出了绒毛,含含糊糊的挠着她的心口,一下一下,有点痒又有点可爱,忍不住会对她柔软起来。
“ 在想…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我只是刘倩倩,你只是喝醉了的刘力菲。
她戳戳不明所以的人,有点难过又庆幸的喝完她杯里剩下的酒。
“ 哒…哒……。”
细小的震动声在静谧的室内响起来,透过水汽去听,这声音像是隔着山月的遥远。
刘倩倩把张琼予关上的水龙头又打开了,随便水压不足的细流断断续续的喷洒着。她背靠着洗手台,抽出内袋里的通讯器。
果然,通讯器里还是重复着发送来上一条指令,看的她扁扁嘴,随手又塞了回去。
那不被主人在意的机器静静的躺回黑暗里,已经灰掉的屏幕上只有短短五个字:
[ 击杀谢蕾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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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要痛骂lofter的傻逼编辑器!
啊好累,加班到失去了灵魂。
不想努力了,有富婆可以包养我一下吗?如果没有,一会我再来问问。
innocence 第十章
在十世纪中叶,恐怕没有哪个历史人物周身围绕的争议能有谢蕾蕾多,而观她一生,其跌宕起伏的经历也是甚为少见的。
作为谢家仅存的幼女,她以beta的身份驰骋战场,无论是在前期的对外战争还是后期的内战中都立下了赫赫功劳,而其父叛国罪的污名却犹如笼罩她头顶的阴霾,无论地方军还是中央,始终都不曾真正的信任予她。...
在十世纪中叶,恐怕没有哪个历史人物周身围绕的争议能有谢蕾蕾多,而观她一生,其跌宕起伏的经历也是甚为少见的。
作为谢家仅存的幼女,她以beta的身份驰骋战场,无论是在前期的对外战争还是后期的内战中都立下了赫赫功劳,而其父叛国罪的污名却犹如笼罩她头顶的阴霾,无论地方军还是中央,始终都不曾真正的信任予她。
毫无疑问,这是不公平的,多年来,史学界和民间一直对这朵过早凋零的太阳花怀抱同情,以至于连带对她的军中好友都起了探究之心。由于时代所限,我们今天已经无法获得当年与她一起作战的完整兵士名单,许多人早早阵亡后连掩埋尸体或是送归还乡的机会都没有,而唯一能得知的,便是她曾经被后来位列十大上将之一的刘力菲力保,才侥幸被躲过了军方的过河拆桥。
在近代,这也掀起了一阵对二人关系的探究,刘力菲的身世奇特,而人际关系更是简单异常,幸而她曾留下不少与友人交流的信稿,成为了研究那个时代的珍贵史料。
——《百年战争:附录<人物誌>》
“ 毕业后想做什么呢?”
难得闲暇的夜晚,张琼予靠着沙发,一边拿发尾去逗弄枕在自己膝盖上的谢蕾蕾,一边随意的开口闲聊。
“ 不知道。”谢蕾蕾笑了起来,躲过这份骚扰,转身埋进她小腹里,说出来的话都变得闷闷的:“ 爸爸想要我跟姐姐一样进实验室。”
“ 然后谢蠢蠢就要变成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科研人员?天哪,太可怕了吧。”
“ 噗…… ”原本躺在旁边地毯上看书的刘力菲忍不住笑了出来,用来掩护的书本一下子掉到了她脸上。
“ 你怎么还在啊…… ”谢蕾蕾有点恼意,但是她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先不好意思的傻笑起来:“ 你不是说还要回自己宿舍整理笔记。 ”
“ 你好迟钝。”头顶上方传来年上无奈又宠溺的声音,额头随即就被点了一下:“ 外面不是下雨了吗,你让菲菲怎么回去。”
室内的恒温空调维持在一个人体最舒适的温度,干燥而懒散的气氛让谢蕾蕾已经全然忘记室外的天气变化了。
可真好呀,这样安静又悠哉的夜晚,和重要的人在一起谈天说地。
谢蕾蕾眯起眼睛,蹭了蹭张琼予的手指:“ 那你要做什么,毕业后。”
忽然,她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立时慌乱的抓住那根手指:“ 你不会要回国吧?”
“ 嗯……你说的嘛,也不是不可能。”看到对方张大了圆圆的眼睛,十分可爱,她忍不住笑出来:“ 逗你的好伐。”
“ 想去这片大陆的尽头。”张琼予的脸上有向往的神色:“ 从来没有人做过整片大陆十七个国家的博物志,那么我来做。”
“ 好恢弘的梦想。”
剩下的两人都惊了,像两尊雕像一样呆住,谢蕾蕾早已经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坐在张琼予脚边,她想了想,忽然很认真的说:“ 我们一起去。”
“ 民用机甲一定会通行的,我会成为第一个操作民用机甲的驾驶员。”
“ 等到你的博物志完成了,我们已经走遍整个大陆,机甲就不会再是被人人恐惧的战争机器。”
少年的上目线灼热而自信,充满了她独有的光彩。张琼予被这样的视线看的内心滚烫而柔软起来,她想,或许等到那个时候,蔷薇花和太阳花会双双盛开于史册,她们真的能够改变世界也说不定。
她可以让家族获得至高的荣誉,也可以握住心爱之人的手,真是充满诱惑力的未来。
又来。
刘力菲看着那边两人一眼万年笑语对视的样子吐了吐舌头,轻咳出声,早知道还不如冒雨回去了呢。
“ 那菲菲想做什么?”
临走前,她接过张琼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雨伞,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现在就想好好毕业。”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然后就安安稳稳的找到工作,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们一起变老。”
“ ……这个愿望也太普通了吧!”
和谈的地点最终定在了新州。
1043年的初冬,天空整日都是阴的,可是又不见落下雪,南方的冷不像北方,就算穿的再厚,丝丝密密的湿寒依然会渗进人的骨头里,穿堂风呼呼的刮着,也刮不走空气里的水汽。
下雨了,张琼予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合众国的车队遥遥的拖成一线,缓慢的沿着早已被炸的坑洼不平的公路进城。
新州内城的原政府建筑还保留了一部分功能性,被草草修葺过后,用作此次和谈的地点。
和苏杉杉所预料的一样,西党政府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和谈,双方经过磋商后,选择了大军在远处对峙的新州,一方面是为了确保和谈的安全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里离双方最近的油矿都有一段距离,和谈只允许双方携带两台机甲随军,因而对机甲的油料也有严格的控制。
作为帝国军方的代表,她跟随使团早几日到达,合众国派了刘力菲随团,而谢蕾蕾……
谢蕾蕾作为上校,在和谈开启前率军驰援边境,听说还在回程的路上。
张琼予看到窗户玻璃里自己深蓝色的军装,黄铜的纽扣整齐的扣到最下摆,熨帖的剪裁行云流水,衬托的她的身形格外修长。
她呼出一口白气,整理了一下内侧的白色衬领,随后伸出手去接屋檐滑落的雨水,冰凉的液体落在手掌心里,配合着室外的冷风,不到一会就冻得人受不了了。
见不到你……真是,太好了。
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
刘力菲坐在武装车里,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摇摇晃晃的。
狭小的车室有些闷热,她看看身旁因连日赶路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刘倩倩,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下了车窗,让冬日的冷风吹进一些清明。
这条118号高速,也被称为死亡公路,是从新州延伸到另一座边境城镇暮芷,然后穿越暮芷,最终抵达合众国第二大城市布赛。后成为帝国入侵哈康的重要路线。
入侵战争发动时,无数哈康人驾驶车辆逃离,后在第七次百年战争正式发起后,又有无数新州人试图逃往布赛,他们都曾在这条公路上穿梭,结果却在如雨点般的低空轰炸以及各路装甲大军的一轮轮碾压下人仰马翻。惨遭截击的平民四处逃散,死伤不计其数,而被炸坏和被丢弃的车辆布满公路。
路上每隔50米差不多就有一堆车辆残骸,焦黑的死尸更是累累叠加,看不清面貌的男女老幼,滚落的到处都是的头颅断臂,都被收拢在一起,堆成座座小山,排下来足足长达36公里,因此合众国方不得不沿途清理这些战争垃圾,勉强开辟出一条能让车队行进的路线。
她偶尔抬眼看看窗外,映入眼帘的除了极少军用车辆,大部分是民用车,包括普通的小汽车,卡车,甚至是公交车。一辆被烧到只剩下车头的皮卡躺在路边的烂泥里,车窗里有一只烧至碳化的手臂,不自然的支棱着。而在这堆废铁下,她看到植物的残根断茎勉强的探出一丛枯萎的花苞来。
是啊,这里毕竟曾经是葵城,虽然曾经遍布城内城外的葵花都已经付之一炬,但是它们曾经生长过的痕迹,却还残留着。
新州。
曾经以为不过是午后和好友的玩笑之约,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刘力菲顿生一种荒谬之感。
“ 分化后就可以带她去旅行。”
“ 那我也要去。”
“ 诶不要啦,你跟自己的omega去。”
“ 我没有omega啊。”
她有一时间的出神,身旁的刘倩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抓住她的手腕,稍微侧身看了过来。
“ 菲菲?”
刘力菲茫然的回过头,对方带着一点疑惑又有一些担忧的神情是那么真切,任谁看了,都会承认,刘倩倩是真的在意她。
可越是如此确定,她的心情却越是沉重,到了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心中这股酸涩之意从何而来。只是任由这些杂乱繁芜的思绪在沉沉的黑暗中拉扯。
“ 没什么。”她不着痕迹的缩回手,又看了一眼刘倩倩眼下的青色,语气淡淡:“ 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下,等会我叫你。”
刘倩倩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自然的答应了,还主动靠上她的肩膀。
到时候就会…有吗?
苦笑了一下,刘力菲看了看肩头的刘倩倩,收回了乱七八糟的思绪。
合众国的车队到的比预料的时间要早,帝国使团下楼的时候,天空虽然还是阴沉的,雨却小了不少,几乎只剩下飘动的雨丝了。为显诚意,他们一众人都冒雨站在大楼前,以候缓缓开进的车队。
张琼予站在队伍最前列,立于两位大使身边身侧,她的发丝被雨水微微濡湿,软软的搭在肩上,不知怎么,从早上起,她就觉得有些心绪不宁,甚至感觉颈后的腺体都不安分的微微颤动。
……明明并不在发情期的。
自嘲的笑笑,很快,合众国的车队出现在了视线中,第一辆装甲车停稳后,陆陆续续的人影从车上下来。
“ 贵使久等。”合众国派来的陆秉谦,也算是一位国际知名的老狐狸,握过手后就开始热情介绍:“ 这位是我们军部的代表。”
“ 久仰。”张琼予嘴角弯起一个礼节性的弧度,不紧不慢的握住刘力菲的手:“ 好久不见,刘少将。”
刘力菲并不回话,只是点点头,松开手时,她默默的打量这位故人,十年过去,她的容貌越发出色了,不过因为军旅苦行,看着有些消瘦。
得体又完美的仪态,就连对视时也毫无动摇的情绪,张琼予的身上并看不到旧日的痕迹,看上去好像她真的是一个来跟自己寒暄的普通旧友一样。
陌生到可怕。
“ 那么我们… ”张琼予本来想接着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骚动,抬眼看过去,合众国遥遥的车队后头,两具机甲正快速行来,应该就是这次对方军部的随行机甲了。
两部机甲动作灵活,始终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其中,前面的那一台,白色的漆虽然是新上过的,肩部的徽号却因为磨损的原因尚未修复的样子。
…张琼予的话语停滞了。
刘力菲难得敏感的察觉到周身微妙的气场变化,稍微抬眼就看到刚刚还镇定自然的张琼予紧绷的肩线,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那台机甲,微微叹气。
空中的阴霾更甚了,雨也有下大的趋势,蓬勃的水汽落在地表,很快就让这片被炮火耕犁过的土地泥泞不堪。当远道而来的机甲停下时,白色的钛钢表面都不可避免的布满了泥点。
晦气。
左婧媛皱着眉头从舷梯滑下来,撩开被雨水打湿而贴在额头的发丝,抬头去看同来的战友,对方似乎并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从容的整理好军装下摆,冲她点点头:“ 走吧。”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今天的谢蕾蕾,有些过于淡定了。
隔着迷蒙的雨境,张琼予看见了谢蕾蕾。
十年的时间,可以将一个人变成什么模样呢?
在思念最炙,折磨的她无法入睡的夜晚,她曾在心底描摹过长大后的谢蕾蕾。她想,她或许会分化为一个强势的alpha,好看的眉眼在彻底长开后会变得更加精致。但是无论怎么改变,那股昂扬的气场一定都会让她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现在看来,这真是愚蠢的痴念。
谢蕾蕾向面前的使团敬完军礼,随后和左婧媛一起规矩的站到刘力菲身后。她笔挺的军装濡湿了,看上去也并不狼狈。鸦羽般的黑发沾湿了雨水,不知是因为这个缘故还是因为天冷,让她的小脸有几分苍白,她的眼睛里尽是疲惫冷淡,单薄的唇缺少血色,从鼻峰到下颚的线条都是流畅而疏离的。
陆秉谦点点头,回身看见张琼予已经站到了帝国使团的最前方,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雨已经越来越大,自然而然的在两方站立的地面间冲刷出了一条浅浅的水痕。
“ 张指挥使,我想,大家都不愿意站在这里淋雨。”老狐狸玩味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又迅速的扫视了谢蕾蕾一眼,才慢条斯理的发言:“ 我们的两位驾驶员连夜赶路也十分辛苦。”
张琼予暗自咬了咬牙,定了一瞬,才展颜笑出来:“这是当然。”
会面这才算正式告一段落,谢蕾蕾揉揉眉心,并不置一词,也不曾看向别处一眼,只是走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进入了大楼。
张琼予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才敢去擦发红的眼眶.
“ 等我一过了分化期,就会比你高了。”
明明是在雨中,她却闻到了楚庭学院冬日里阳光的味道,那份失去已久的温暖,走过漫长的时光,贴在她的耳畔轻笑,言语笃定。
她抬头看看天,笑了一下。
“ 你骗我。”
这句话很轻很轻,不一会儿,就消散在了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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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之后
愿一切到此为止
祝二位前程似锦,永不回头
安
innocence 第九章
后世总是如此评价帝国的这位宪宗皇帝苏杉杉:刚毅果敢,敏锐体察,知人善用。
她的功绩不仅包括与昭明皇后共同创立的帝国机甲军,一手结束缠绕大陆百年的战争噩梦,更为重要的是,她开启了一个真正的和平时代。 ...
后世总是如此评价帝国的这位宪宗皇帝苏杉杉:刚毅果敢,敏锐体察,知人善用。
她的功绩不仅包括与昭明皇后共同创立的帝国机甲军,一手结束缠绕大陆百年的战争噩梦,更为重要的是,她开启了一个真正的和平时代。
虽然这位君主周身也围绕着诸多非议,特别是她在晚年不顾国内阻力强行推行《同型婚法》所引发的动荡,但是总体而言,这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因此,当这位未来的帝王在1043年6月,面对国内市场日益失衡的供需关系,以及在合众国开始普及机甲切割术的情况下时,还是皇储的她非常清醒的认识到:敌国的反攻只是时间的问题,一旦那一天来临,拥有相当武装力量的两国之间的战事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直到一方彻底毁灭。
借助先发优势,在时任指挥官张琼予的率领下,当时处于东部战场的帝国军队已将战线推进到了新州一带,虽然这座曾经以山水风光享誉内外,让无数文人墨客留下锦绣文章的“葵城”此时已几成一片死地,但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却让双方争夺多时,最后形成了两军均退回各自阵线,长期对峙,偶有小股军队互相骚扰的局面。
东部战场已经处处不顺,西部战场的形势也差强人意,因此,当苏杉杉释放出和谈的意愿时,正为国内局势焦头烂额的西党政府顺势应承,并立即安排了一只甚有诚意的和谈队伍。
发动一场战争,只要一方有利可图即可,而结束一场战争,则需要双方的利益都损失至无可承受才能实现。而此前两国不断反复的前史也说明:所有的战争,结束的时候都会有一纸合约,有的合约的价值甚至超过战争本身,有的合约不过是为下一场战争的准备。
因此,想必无论是否真心结束战争,和谈的双方使团都是带着各自的谋算和使命聚于桌前的,然而,这次的和谈结果,却无论是合众国的西党政府,还是遥坐北境的苏杉杉,都没有预想到。
——《百年战争:止戈<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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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力菲是在机甲预备役认识刘倩倩的。
在楚庭学院的最后一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她风闻张琼予的叛离,随即亲眼看着谢蕾蕾被安保局提走,生死不明。甚至因为往日跟两人交好,她也受到一些不轻不重的牵连,被来回审问许多次,不过刚刚分化不到一年的alpha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当局和学校考虑到她的资质,并没有过分为难。最终,在战争爆发后,她被顺利分配至机动部队,到了第三年,进入了机甲队预备役。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离开了熟悉的学院环境,很难说头三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大概所有初期服役的人都会出现一定的障碍,而混血alpha的身体却在时不时的加重这份艰难。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刘倩倩。
初见时,她还以为对方是新来的治疗师。
或许因为体质的原因,或许因为精神状态,刘力菲的每次受伤总是伴随着或轻或重的信息素失控,有时她会感觉到身边人看着自己的眼光里总是会带有“果然混血就是不行啊”这样赤裸的含义。
越是焦躁越是深陷泥沼。
连信息素都无法控制的alpha,或许很快也会被军区放弃吧?
这样平常的一天里,她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的躺在隔离病房的大床上,因为失控的时间越来越难以掌控,连治疗师都很少来看她。
房门被轻轻的打开了,刘力菲懒得去管,直到一股香气将她围裹住。
是很甜腻的味道,但是不让人讨厌,相反,沉浸在这股香气里时,反而让躁动的腺体安静下来,像是在漆黑宇宙中航行的飞船,被温柔的小行星接纳进自己的轨道,于是尖锐的信息素安分下来,坠入一个深远的拥抱中,最终沉沉睡去。
是栀子花。
她回过头,就看到少女笑意盈盈的立在门口,莹白的肤色在灯光下像是闪着光,黑色的瞳孔毫不避讳的与她对视。
“你好呀,我是刘倩倩。”
最终在刘倩倩的斡旋下,周下士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五十军棍,由刘队长亲自执行。而对队友兵戈相向的左婧媛被罚打扫三个月的公共浴室,外加每日的二十公里长跑。很难说这两人的处罚哪个更重一些,不过好歹算是平息了这件事。
谢蕾蕾心怀愧疚的去浴室帮忙打扫,另一方面,她对于能同时安抚住盛怒中的刘力菲和左婧媛的刘倩倩也充满了钦佩,闲聊间不免带上了几句。
“倩倩啊。”左婧媛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倩倩是一个很好的人。”
“没有人会不喜欢刘倩倩吧。”
谢蕾蕾偷偷看了看左婧媛的表情,虽然以前就觉得她很喜欢这位副队,也经常粘着对方,但是现下这个语境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算了,以这位同事平时的风格来看,就算喜欢上同型的omega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菲菲和倩倩认识的时间很早,我进队伍的时候她们已经认识好几年了。” 左婧媛把抹布的水拧干,甩在墙面上:“怎么说呢,虽然表现的不多,但是我能看出来,菲菲很信任倩倩。”
“不,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依赖了。”
听到这里谢蕾蕾有点吃惊了,毕竟她所认识的那个刘力菲明明是值得其他人依赖的样子。
“菲菲也会依赖别人啊……”
这种愚蠢的回答收获了一个白眼,左婧媛把地板上最后一点水擦干,头也不抬:“菲菲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又不是没有心。”
只要有心,就会软弱,就会受伤。
“这样啊……”谢蕾蕾深以为然:“你好像也很依赖倩倩。”
“那可不一样。”左婧媛摇摇头,窗外的阳光幽幽然然,勾勒出她嘴角清浅的笑意,安静的室内可以看见空气中的灰尘沿着光束的方向游动:“我对倩倩,是没有占有欲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就肯定会想得到她的。”
谢蕾蕾的下颚线忽然收紧了一瞬,然后缓缓松开,她看向氤氲水汽中模糊不清的浴室尽头:“哪有这么容易得到。”
“嘁。”左婧媛昂起下巴,语调轻松:“只要我想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但愿你是真的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才好……”谢蕾蕾情绪低落下来,收拾着地板上的用具,默默往门口的方向走。
左婧媛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下,随后揣着衣兜,轻快的跟了上去。
夏日最后的余晖沉默的注视着她们,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好长。
四个月后,帝都。
苏杉杉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小小的身躯几乎都要埋进椅座,这个时候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平日臣下眼中那个捉摸不透的储君了,倒是有点像人畜无害的幼兽,懒洋洋的眯着眼睛小憩。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忽然怔愣着醒来,眼中还是迷蒙的,却下意识的喊了一句:“马玉灵?”
随侍的仆卫有些惊讶,还是恭敬的回答:“殿下不是刚命马军长去接张指挥了。”
她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眼中的黑白越发分明:“……对,我让她早去早回的。”
“人到了以后,让她们直接来内苑。”
“是。”
临时被从战场召唤回来的张琼予疲惫不堪,实在是没有太多精力,却还要谨守礼仪,保持端庄优雅的仪态,挺着板的僵直的脊梁向苏杉杉汇报战况。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种一个视讯就可以搞定的汇报工作为什么非得让她回来,她拖着毫无波动的调子念完了长长的汇报书,抬头看到首座的主君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手中的笔随便的在纸上划拉着。
……看来根本没有认真听呢。
“也就是说,合众国已经开始普及切割术了?”过了几秒,似乎是为了缓和沉默的尴尬,一旁的马玉灵适时的开口了。
“目前来看,虽然还远远达不到全面普及的地步,但是至少刘力菲手下的军队在快速推进。”张琼予揉揉眉心,连日来的奔波苦旅让她的脸都瘦了一圈。
“是因为谢蕾蕾吗。”
苏杉杉终于说出了今日会面后的第一句话,她搁在桌面的手指习惯性的搓揉起来:“按照报告来看,她一个人就切割了我们将近十台机甲。”
“……是。”张琼予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掠平耳边的发丝:“机甲本来,就出自谢家。”
“听说她已经被提拔为上校了。”马玉灵也好奇了起来:“谢家其他人都死光了,她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乍然听到这句话,张琼予有些失神,但是她也只是抿紧了唇,并不表现出任何的动摇。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张琼予。”苏杉杉的神情变得凛然起来:“你可以直言,帝国的机甲还可以支撑多久。”
“……切割的毁灭性是无法挽回的,这样下去,可能撑不到两年了。”帝国不像合众国,原本机甲的储备量就不及对方多年的准备。
苏杉杉瞥了马玉灵一眼,对方立刻会意:“合众国大选将至,西党不会想两头开战。”
听到这里,张琼予差不多明白了,急召自己回国的原因也变得清晰起来。
“殿下……是想和谈?”
“是。”苏杉杉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秋日的夕阳金黄炙热,张琼予却看到这位殿下侧脸的面容藏在暗色中。
“父皇在位时所失去的国土我已经拿回来了,哈康也并入了帝国的版图,矿区的边界又被推进了不止三十公里。”
“能做到这一步,无非是因为在切割术上我们对合众国的先发优势。”
“可是因为谢蕾蕾……”
她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琼予似乎能感受到对方扫来的视线。
“之前的作战计划已经不能继续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对方手忙脚乱,拿下既得的利益。”苏杉杉轻笑了一下,像是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毕竟,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好战分子啊。”
张琼予默然,从时局的角度来看,在尚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和谈,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焦头烂额的西党政府一定求之不得,而合众国多年党争不下,内里早就掏空,帝国大可暂时作壁上观,等国内休养生息后再借机掠收渔翁之利。
“那和谈的时间和地点?”
“时间你定,地点嘛……”苏杉杉翻了翻地图:“就选青屿,新州,暮芷三个地点作为备选。”
张琼予的眸光忽然闪了闪,旋即又低了下去,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了新州那片传说中的葵花。
“还有。”
当张琼予转身走向门外时,身后的苏杉杉合上图册,指节一搭一搭的叩击着桌面:“ 事无万全。为了应对和谈失败后可能的战争……”
“我要拿到自你离开后,谢蕾蕾的全部资料。”
“……臣,领命。”
走出内苑正门,张琼予瑟缩了一下手指,看向遥远的南方,那里都是沉沉的黑暗。
天早已经黑透了,秋日短暂的暖阳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漫长的寒夜。
她叹了口气,在宫正的护卫下,慢慢走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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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终于可以毫不心虚的打上W刘的tag了
。。然而并没有这个底气加上03的tag
到这章为止,除了一对以外,其他所有文中会出现的cp双方都正式出现了
晚安
INNOCENCE 第八章
在帝国的机甲部队肆虐战场半年多以后,合众国方的失利终于显现出来,由于切割技术旨在同时摧毁驾驶员与机甲,从前号称伤亡率最低最安全的机甲部队陡然成为了高危部队,仅仅刘力菲手下的第三战队就在第一次与帝国对战时阵亡五名精锐。
随着死亡人数的上升,合众国加大对楚庭学院学生的征召。与此同时,唯一精通切割技术的谢蕾蕾被破格提拔为上校,与刘力菲联合执掌机甲队,专门负责机甲切割术的特训。 ...
在帝国的机甲部队肆虐战场半年多以后,合众国方的失利终于显现出来,由于切割技术旨在同时摧毁驾驶员与机甲,从前号称伤亡率最低最安全的机甲部队陡然成为了高危部队,仅仅刘力菲手下的第三战队就在第一次与帝国对战时阵亡五名精锐。
随着死亡人数的上升,合众国加大对楚庭学院学生的征召。与此同时,唯一精通切割技术的谢蕾蕾被破格提拔为上校,与刘力菲联合执掌机甲队,专门负责机甲切割术的特训。
前线战火正炙,而在后方,情势也汹涌的变化着。长期的战争让两国财政负担都极为严峻。尤其是帝国,虽然皇室有效的采取了一系列强硬手段刺激经济,可是从长远来看,在大量的青壮人口深陷战争泥沼的情况下,国内的生育率连年下降,必然导致内需停滞,产能过剩。而对于苏杉杉本人而言,她羽翼已成,权柄日重,国内威望也已经达到顶峰。战争初期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接下来,最大限度的保证战中收归的领土与利益,与合众国议和,开展双边贸易以刺激经济的进一步复苏,成了更为重要的国政。
而合众国方也因为八年一度的大选将至,执政的西党却因国内失业率增高和战事失利的负面影响,对闵格党的猛烈攻势束手无策。最大底牌机甲军队还在为切割技术的熟练掌握焦头烂额,于当时的而言,能与帝国暂时言和,以争取时间平安度过大选,也成为了他们的迫切诉求。
凭借上述史实,可以论证一点,无论国家的形态有何不同,所有政治上的问题,到最后都会回归到利益,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者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百年战争:止戈<和谈>》
“……当年父亲设计机甲的时候,是围绕着将驾驶员的安全作为第一要义来进行的。但是在研究过程中他也发现,出于技术的限制,总控室存在无法修复的bug。”
谢蕾蕾深吸一口气,打开手中的模拟仪,投射到会议室的长桌上,进行进一步的解说:“不管将总控室如何加护,一旦从胸甲结构的特定位置入手,就会直接破坏传动系统,总控室的逃生舱无法弹出,而骨架系统会自动爆破。”
“换言之,机甲会连同驾驶员一起当场焚毁。”
“啪!”红木桌被拍的颤了一下,一位中将忍无可忍的站起来:“这么重要的机密,为什么谢从安没有将它写进《机甲全录》,也从来没有上报过!”
“这种机密,居然被帝国的人拿到手来对付我们,简直是耻辱!”
“……你们谢家是不是一开始就居心不轨!”
显然不满者甚众,整个会议室就像烧开的热水一样沸腾了起来,而作为沸点的中心,无数责难鄙夷的目光也越发不加掩饰的向她扫来。
谢蕾蕾闭了闭眼睛,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一开始就会想到情况,并不算太坏。
“这项技术太过于残忍,出于人道的考虑,父亲并不希望它流传在外,何况……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能够切割机甲的只有机甲,而家父从不认为会在本国之外的地方看到机甲军!”
“怎么,你是在为你们家族的叛国罪辩解吗?”那位中将冷哼一声,表情甚为不屑:“你不要忘了,他们是怎么拿到研发资料的,而据我所知,指挥这次偷袭的那朵帝国蔷薇,也正是你的旧识吧?”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是下一个谢从安!将国家安危置于私人情感之下的……”
“咳咳。”位于首座的将军忽然轻咳,打断了这位激动的僚属:“靳中将,注意你的发言,这是一种危险的指控。”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环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脸上不动波澜:“我已经接到中央区的军令,谢蕾蕾从今天起被提为上校。”
“刘少将。”不理睬周围惊异的目光,他转向身边的刘力菲:“今后由你们共同执掌机甲队,希望你们好好合作。”
“在最短的时间里,合众国的军队要学会机甲切割术!”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谢蕾蕾随着其他人一起走出去,心中并没有多少高升的喜悦,她很清楚,自己无论是资历还是军功都不足以服众,不过碍于特殊时期,政府需要自己,才会下达了这种调令。
如果战争结束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看看营区上空,下午的阳光正好,灿烂的甚至刺眼。
会议室的大门重新被关上,将军的亲卫都守在门口。显然,现在门内进行的才是重头戏。
“战役复盘后的推导你也看过了。”将军背对着刘力菲,显得很是平静:“少将,你的队伍里有间者。”
刘力菲低头不语,复盘是她亲手主导,这个结果也是她一步步验证的,关于这点,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也比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盯住谢蕾蕾,尽快学会切割术,然后……”他意味深长的停住了。
刘力菲心中一紧,忍不住上前一步:“我不相信她会出卖我们,而且我不会对我的队友动手。”
“少将,你这是要为她担保吗?”将军回过头,属于强大alpha的信息素压得她后退了一步。
“我愿意为谢蕾蕾担保。”刘力菲咬紧下唇,仍然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我会找到真正的间者,杀了她。”
“在此之前,我希望谢上校得到您和军区真正的信任。”
“身为军人,我愿意为自己的话负责,并且承担一切后果。”
将军愣了一下,像是惋惜又像是感慨:
“刘力菲少将,你很优秀,但是也很年轻。”
“但愿你的眼光如同你的能力一样优秀。”
谢蕾蕾回到机甲队的营区时,迎接她的是一束束不友善的目光。
随着这场战事,她的身份传的人尽皆知不说,连带谢家的黑历史也被无限放大。毕竟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敌方机甲军的残忍技术更为让人恐惧的事情。
间接带来这份恐惧的人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女儿却没有。
猛烈的撞击从右肩传来,谢蕾蕾一把就被推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脸就重重的挨了一记。
她眯起肿胀的眼睛,勉强看到头顶晃晃荡荡吊着的灯管,背着光的人脸上满是怒气,笼罩在阴影里的五官有几分扭曲。
她认得这个人,是一个内向的男性alpha,平时沉默寡言,但是非常照顾队伍里的人,刚来时还曾经带她熟悉过日常事务。
……他最好的朋友,就死在这次战斗中。
“都是你!”
他一把提起谢蕾蕾的领子,目眦欲裂,额角的青筋跳动着,另一手再次紧握成拳。实际上,如果不是顾虑到在场的其他人,恐怕早就直接释放信息素了吧?
“如果不是你们姓谢的……”他的话语里有深深的寒意,其他队友也慢慢合拢成一个圈,那些曾经一起作战的男男女女眼里都是抵挡不住的厌恶,就算零星有几个抽身一旁的看上去也并不打算出手阻拦,而是冷冷的注视着,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谢蕾蕾的心脏激烈的跳动起来,这么多人的话,AB之间的力量对比太过悬殊,她很清楚自己是绝对无法在盛怒中的alpha手下全身而退的。
“砰!”
伴随着枪击声的响起,一盏破碎的营灯正好落在他们面前,破碎的玻璃四溅开来,惊跳之下,谢蕾蕾就像一块抹布一样被扔回地面,散开的人群中随即传来怒斥:
“左婧媛!你疯了吗?”
她勉强撑开一条缝望过去,看到左婧媛站在门口,逆光的身形被勾勒出一个冷淡的剪影,她像是百无聊赖的转动着枪把,对同袍们的质问毫无反应,只是晃着悠悠的步子踏到她身边。
“还能站起来吗?”
“……可以。”谢蕾蕾去擦额头淌下来的血,却越擦越多,左婧媛不耐烦了,一把将人拉起来,挡在身后。
“你为了一个外人,对我们开枪?”男人的质疑中显然压抑着不忿,语气也越发危险起来。
“呵,我爱怎样就怎样,关你屁事。”左婧媛的语气不屑至极:“战死的人尸体还没凉呢,你们居然在这里围殴队友,还要不要脸了?”
“她……”
“闭嘴。”左婧媛抬起枪杆,直接打断他:“谁再动手,我就直接开枪。”
“你们也知道的,惹到我,谁也别想好过咯。”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同队这么久,这人什么性子谁不知道?
她是真的能做的出这种事情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刘力菲的怒喝陡然炸开,到底是多年队长,积威深重,甚至有人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刚刚和将军的谈话本来就让人头痛不已了,回来居然还看到一场内斗现场,刘力菲觉得太阳穴都跳动的更加猛烈了。这架势,都不用问她也能想到是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先责骂乱来一气的左婧媛还是先处罚动手的人。
“周下士。”她话语客气,被点名的alpha却不自觉的冒了冷汗:“是你先对谢上校动手的吗?”
“上,上……上校?”
“就在刚刚的会议上,中央区传来的指令,谢蕾蕾升任上校。以后……”她饱含深意的扫视了一圈周围:“她会跟我共理机甲队。”
殴打同级别的兵士,不过是队内斗殴,只要不死人不断胳膊腿脚,了不起五十军棍完事。可要是袭击上官,这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刘力菲虽然为人严格,可是总体来说是个亲切的人,加上为人稳重,少见有动怒的时候,不过一旦真的生气起来……
“大家都在这里干什么呢?”营区门口传来温柔的女声,似乎还带着一些笑意:“菲菲?”
一时间,包括左婧媛在内的所有人都面露喜色,周下士更是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
刘倩倩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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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这里,不过还是说明一下:
因为本人最近情绪丧到了极致,加上要修改结局
所以
下周停更
INNOCENCE 第七章
新历1042年,战事陷入胶着,帝国在东西两部战场的军队一退再退,最后终于蛰伏不出,两军对峙长达十个月之久。如同上一次战争一样,面对合众国的机甲大军,帝国几无还手之力,国内对战争的预期开始持一片悲观态度,甚至战前的大规模国民暴动游行现象有重新上演之势。
正当合众国内部认为大局已定,甚至可以提前庆祝收战之时,苏杉杉诏令张琼予为帝国统帅部四级指挥,率五个方面军赶赴东部战场,措手不及的合众国匆忙迎战,却恍如噩梦般的发现,帝国派来的居然是机甲大...
新历1042年,战事陷入胶着,帝国在东西两部战场的军队一退再退,最后终于蛰伏不出,两军对峙长达十个月之久。如同上一次战争一样,面对合众国的机甲大军,帝国几无还手之力,国内对战争的预期开始持一片悲观态度,甚至战前的大规模国民暴动游行现象有重新上演之势。
正当合众国内部认为大局已定,甚至可以提前庆祝收战之时,苏杉杉诏令张琼予为帝国统帅部四级指挥,率五个方面军赶赴东部战场,措手不及的合众国匆忙迎战,却恍如噩梦般的发现,帝国派来的居然是机甲大军。
在这种心理冲击,以及兵力不足的情况下,由少将刘力菲所率领的第三战队损失惨重,帝国军队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残忍的机甲切割战术。幸而,这场匆忙的突袭终结于合众国方击溃对方指挥部为止。
战况传回国内,使得十余年前的谢案重新进入公众视野,一台台标有蔷薇家族徽记的机甲仿佛成为了谢氏叛国的铁证。顷刻间,尚在刘力菲麾下服役的谢蕾蕾,成为了军方眼中的棘手人物。
此役之后,代表帝国有了与合众国可以相抗衡的军事实力,双方进入拉锯战。
而对于帝国内部,民众对皇储的支持再次达到顶峰,为其日后顺利登基奠定了基石。张琼予也开始被冠为“帝国的蔷薇”之称。
——《百年战争:止戈<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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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蕾蕾的能量真的用完了,最后还是刘力菲把她拖回去,她们两人坐在一台机甲里,刘力菲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同伴,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迟疑的开口:
“当时发生了什么,你还没有给我一个解释。”
一直低着头的人这才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发白,显得眼眶赤红如血。有那么一个瞬间,刘力菲恍然觉得,身边的人和十年前那个在学院里念书的影像重叠了起来,变回了那时还是个小孩子的谢蕾蕾,会腼腆的笑,会无措的手慌脚乱,会不知道怎么安慰哭泣的女孩子的谢蕾蕾。
但是只有那么一会,很快,谢蕾蕾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起来,她幽深的眼神看向远处,喃喃的低语似是叹息,又似是自言自语:
“……张琼予。”
“什么?”
那声音太小了,模糊的字眼掩盖在控制室沙沙的电流声下,让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些什么。
“帝国的指挥官,是张琼予。”
刘力菲暗中心惊了一下,又看了看谢蕾蕾面无表情的样子,终于明白了过来。
刚进楚庭学院的时候,刘力菲就知道,学院里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留学生。
那时她们都还很年幼,而随着时间的增长,关于这位留学生的传闻在加上了“出身高贵,聪明优秀”以外,还频频的与另一个名字挂上等号。
几乎全院都知道,谢蕾蕾和张琼予青梅竹马,形影不离。甚至不少老师都暗自揣测,张谢两家会在日后因为联姻而成为两国之间和平的桥梁。
刘力菲也没有怀疑过这点,在她看来,张琼予笑容狡黠,却待人坦诚。就算两国间曾经有过战事,那也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对于她们这些在战后成长起来的孩子来说,国仇家恨,遥远的就像是小说电影里的情节,真的要在现实里说起来,是会惹得人发笑的。
“菲菲已经分化了吧?”午后的图书馆里,张琼予摇着她的手臂,一脸羡慕的样子:“真好啊,以后你去哪里都不需要监护人许可了。”
一边低声嘟囔着:“我本来就没有监护人啊。”一边挣开她,新晋alpha刘力菲有点好奇的问她:“你想去哪啊。”
“不是我啦。”张琼予难能可见的有点脸红:“是蕾蕾,她说想去新州看看。”
新州是靠近帝国边境附近的一个旅游区,又名葵城,因为那里常年种植着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花开之季美不胜收,一直吸引着大量的国内外游客。
“可是在边境的话……”刘力菲翻过一页书,分化后渐渐长开的少女眉眼灵动:“蕾蕾太小了,学院也没有假。”
“分化后就好了。”对面的女孩眼神里闪着光,话语里带着笑意:“分化后就可以带她去旅行。”
刘力菲看着她一脸神往的样子,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那我也要去。”
“诶不要啦,你跟自己的omega去。”
“我没有omega啊。”
“到时候就会有的啦。”
“你们在说什么啊?”谢蕾蕾终于睡醒了,她揉着眼睛困倦的看着她们,脸上还有被书脊压出来的印子。
“说你是个傻子。”张琼予嫌弃的给她整理衣领和翘起来的呆毛:“谢蕾蕾,你打呼噜了知道吗?”
谢蕾蕾像是瞬间清醒了,眼睛睁大了一圈,脸上都是惊恐:“真的啊?”
“哈哈哈哈你又信了。”
看着她们亲昵互动的样子,她忍不住也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总控室的空气对流太好了,又或者是自己在出汗而没有发现,刘力菲觉得指尖有点湿湿凉凉的,操纵杆都滑出了手心。
“谢蕾蕾。”她沉下声音,语气里加上了警告:“你知不知道放走她,这是叛国罪。”
“那么队长。”谢蕾蕾抬头看她,脸上尽是疲惫,倦怠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你要送我上军事法庭吗?”
“……”
总控室里是长久的沉默,刘力菲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避过谢蕾蕾的凝视,将目光投向屏幕上无尽的远方。
为什么,会走到了这一步?
张琼予等待了很久,久到她几乎要拖着耗尽精力的身体睡着了,通讯器那边才终于有了反应,小小的屏幕上闪现出一个个的字符,她一眨不眨的看着。
[谢蕾蕾……跟我的工作内容有关吗?]
对面的字里行间似乎充满了困惑的样子,张琼予这才意识到之前发送的消息是多么莽撞,她暗自懊恼了几秒,定了定神,梳理了一下思路,才重新发送了消息过去。
[她是谢从安的女儿,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谢家的机甲,她很有可能会成为今后战局的变数。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报告?]
那边并没有及时回信,张琼予暗暗揣测对方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动机却并不点破。又强行镇定下来,这么多年过去,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意她和谢蕾蕾的过去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她来机甲队的时间并不久。]
无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对面慢吞吞的消息还是一条接一条的发送了过来,张琼予看一条,心就凉下去一寸。
[差不多一年前,刘力菲在伤兵营里遇见她,当时她的队友几乎都阵亡了,她伤的也很重,还差点断了手臂。]
[所以她的转职期一到,菲菲就把人从探雷部队捞过来了。]
探雷部队,谢蕾蕾……分化成了beta?
张琼予无心继续回复了,她关掉灯,把通讯器扔回桌子上,仰面瘫倒在病床上,直直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怎么会呢?
在得知谢蕾蕾活着走出安防会的监牢后,她履行了自己对母亲的诺言,绝不再主动探知对方的任何消息。但是她从来以为,就像谢家的两个长女一样,她会顺利的分化为alpha,然后……
还有什么然后呢?
嗤笑一声,她笑的眼泪肆意的流淌,在谁也不会看见的黑暗中,被枕下柔软的布料吸收殆尽,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没想过,谢蕾蕾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吗?
无论分化成了什么,对于身负叛国罪的人而言,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张琼予,你只是在逃避罢了。
谢蕾蕾看着越来越近的营区,一路无言。直到能看到门口飘动的旗帜了,才听到刘力菲开口:
“我会报告是你发现并且摧毁了敌军的指挥部。”
“嗯。”
“张琼予的事情,我不会提。但是……”她并不多看谢蕾蕾一眼,语气里的郑重却不可忽视:“不可以再有下一次。”
谢蕾蕾忽然笑了,她想起小时候,在学院念书,刘力菲其实性格顽皮的很,会像个小男生一样的恶作剧。偏偏又以年上自居,在正事面前很严于律己,偶尔被她撞见自己在模拟室里用练习甲进行一些过于危险的操作时,她就是这样的,先是低眉思考一会,然后郑重其事的告诫出声:
“不可以再有下一次。”
十年过去,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人是不会变的吗?
“不会有下一次。”谢蕾蕾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在总控室蓝色的氙灯下显得有点诡异。
“身为军人,我当然会执行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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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推荐大家一首歌 藤冈靛的《echo》 很符合我现在的心境了
INNOCENCE 第六章
新历1031年,两国外交因为张氏事件陷入僵持,在第三次谈判失败后,合众国撤回所有驻帝大使,与此同时,受到第三次大陆经济大萧条的影响,帝国原本在战后衰退的经济进一步加剧,在多个城市爆发了大规模游行示威,直指皇室失责。
6月,宁宗在参加为安抚民众的演讲中遇袭,虽然伤势不重,但因为受到惊吓,改为由当时的皇储(即后世的宪宗皇帝)苏杉杉代为监国,此后本人则进入长期的避世期。...
新历1031年,两国外交因为张氏事件陷入僵持,在第三次谈判失败后,合众国撤回所有驻帝大使,与此同时,受到第三次大陆经济大萧条的影响,帝国原本在战后衰退的经济进一步加剧,在多个城市爆发了大规模游行示威,直指皇室失责。
6月,宁宗在参加为安抚民众的演讲中遇袭,虽然伤势不重,但因为受到惊吓,改为由当时的皇储(即后世的宪宗皇帝)苏杉杉代为监国,此后本人则进入长期的避世期。
在掌握实际政权后,苏杉杉立刻快速镇压了国内的所有游行,同时开始扶持贵族们在议院中的地位,以平衡其父在位时所提拔的革新派大臣。由于有效的取得了国内贵族的支持,她得以收拢军政大权。
而对外,为转移国内矛盾焦点,苏杉杉出动军队吞并了附属于合众国的富饶小国哈康,同时兴建公共项目,对经济进行改革,一时间帝国形势大改,从哈康获得的资源和荣誉感使得民众开始对这位皇储的领导充满希冀。
另一方面,因为合众国对出战行为仅表达了严正指责招致国内民众对政府软弱无能的不满,宣扬激进战意的在野党趁机于换届中上位,并于边境举行武装演习,被帝国视为挑衅。
顷刻之间,两国从高层到民间都充满了敌对意识。到了1033年,帝国国内崇拜皇储的极端学生和年轻士兵开始宣扬“边境夺回”理论,趁此时机,苏杉杉对合众国宣战。
——《百年战争: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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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棕色的沙地上落下了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渐渐砸出一串小小的坑,在高温下,这点微不足道的水分很快就蒸发了,剩下干涸的赤红色泥沙。
张琼予觉得自己仿佛站了很久,久到额头撞出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又觉得似乎没有很久,毕竟从对方按下扳机到死亡应该只是一瞬的事情。
但是她却一直没有等到,相反,那台巨大的机甲只是沉默着,她搞不清是为什么,它好像不想杀她,但是也不想放她走,这种毫无意义的对峙消磨了她的耐性,也消磨了她的恐惧。
第一时间发送出自己的定位后,她重新看了看那台机甲,试图将它的外形徽号深深的记住,然后果断的转身,朝帝国营区的方向走。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她真的就这么逃走了,那台机甲,不,那个陌生的驾驶员,也并不会阻拦她。
就算是把后背暴露给对方,也并不会被射杀。
“谢蕾蕾!你到底在干什么!”
刘力菲的视力不错,何况看军装的颜色,她可以确认在自己眼前逃走的那个背影是帝国的高级将官,从回防的帝军派出军队接应来看,恐怕还是军方的核心人物。
她拼命赶来,难道就是为了眼睁睁看到队友把敌方放走吗?!
如果不是在机甲里,可能她已经把谢蕾蕾的领子给提了起来。
通信频道那边是死一般的安静,只能听到空洞的电流滋滋声,联想到左婧媛提到过的情况,她不安起来:难道谢蕾蕾是因为能源耗尽所以才失手的吗?
刘力菲怀揣着这份惴惴等待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对面的回答。
她知道自己一定在做梦。
回到楚庭学院那条熟悉回廊里,落日的余晖洒在大理石廊柱上,在地板落下赤金的投影。她看见谢蕾蕾的背影在廊道若隐若现,她钟爱的那件白色亚麻长裙时不时在角落里跳出来,怎么都看不清。
她想伸手去拉住她,却连一片裙角都错失了,周身只有迷迭香的香气,好闻的像是夏日晚间的露天宴会,充满了焰火,大笑,打翻的碟子,以及偷偷牵起的手。
疼。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疼痛,她只是拼命的想睁开眼睛,回到现实里。可是越是挣扎那疼痛缠绕的越紧,从她们十指相扣的中指指尖一路游走进心脏,又钻进她的大脑里。
好疼。
谢蕾蕾,我好疼啊。
“指挥官!”
仪器的电子音尽忠职守的发出提醒声,浓烈的消毒水气息涌进鼻息里,张琼予看着仿佛是从噩梦中醒来,猛然睁开的眼睛也像因为一时间受不了刺眼的灯光,流出眼泪。
她喘着气靠在床沿,旁边是放下心来的治疗师,听他们的语气,她似乎是一回到营地就昏倒过去,经过检查,虽然身体没有严重的外伤,但是大概因为撞击的影响,心率却一直呈现不规律的剧烈波动,几乎吓坏了护理人员。
“您并没有大碍,不过……”治疗师斟酌着用词:“最好还是好好休息几天。”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叫知事官进来。”明显并不准备遵循医嘱的病人只是疲惫的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就准备继续投入工作了。
治疗师耸耸肩,战事获胜,可是这位指挥官回来的却颇为狼狈,指挥车里的其他人员也几乎全灭,想来上官的心情也不佳,他还是少触霉头比较好。
“……这么说,指挥车外的的护卫机甲,是死于切割的?”张琼予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预感到了一个几乎可以伸手触及到的猜想正在越来越接近现实。
“是。”知事官也有些茫然:“按图纸上的记录来看,机甲切割术是谢从安的独家记载,是从来没有对外发布过的技术,正是基于这点认知,我们这次才能对合众国突袭成功。”
“从正面战场上的情况来看,合众国的军队也确实无人见过这一战术,除了那具护卫机甲,所以实在是……”
“我知道了。”张琼予抬眼示意他退下,然后又接过他手上的报告,仔细的看了起来。
窗外夜色浓重,这一整天的起落折腾的她只想睡去,可是偏偏神经兴奋的不得了,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混乱的思绪,在第三次仔细看完报告后,她终于忍不住拿起桌上的通讯器,按下了一个秘密的通讯码。
[谢蕾蕾在机甲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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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节日快乐
这里是加班到深夜的PO主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