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秦】半身(8-26)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前文: 1-7
8
小的时候走在路上,林涛要来牵他的手,每每被他挣脱开。像是小小年纪就摆脱了依靠的姿态。
林涛父母五点半下班,两个小朋友四点钟就放学。回到家里,林涛甩掉鞋子跳到沙发上一个一个靠垫底下翻遥控板,找到了兴高采烈地喊秦明,没人应声,回头看才发现人不见了。
秦明拎着两个热水瓶去打开水,水房就在小区里,说远不过是走路五分钟的距离,说近却也不近,要穿过一条小路再拐两个弯。两毛钱打一瓶水,老板娘还开麻将馆,一边收钱一边看场子,手里绕着毛线,还能分神跟旁边阿婆闲聊家长里短。看见秦明过来...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前文: 1-7
8
小的时候走在路上,林涛要来牵他的手,每每被他挣脱开。像是小小年纪就摆脱了依靠的姿态。
林涛父母五点半下班,两个小朋友四点钟就放学。回到家里,林涛甩掉鞋子跳到沙发上一个一个靠垫底下翻遥控板,找到了兴高采烈地喊秦明,没人应声,回头看才发现人不见了。
秦明拎着两个热水瓶去打开水,水房就在小区里,说远不过是走路五分钟的距离,说近却也不近,要穿过一条小路再拐两个弯。两毛钱打一瓶水,老板娘还开麻将馆,一边收钱一边看场子,手里绕着毛线,还能分神跟旁边阿婆闲聊家长里短。看见秦明过来,赶紧要从他手上接过瓶子,不让他朝热水龙头凑过去,嘴里念叨:“哎哟喂这个小囡,怎么自己跑过来,家里大人去哪里了?”
边上的阿婆认得秦明,拍拍老板娘。老板娘不问了。
来的时候瓶子是空的,轻。回去的时候装满了,秦明一手提一个,提不动,于是先抱一瓶回去。半路上碰到寻出来的林涛。林涛让他在路边等等,自己跑过去抱了另外一瓶,两个人一起回家。
林涛妈妈晚上回来看到打好的开水,想想肯定不能是自家儿子做的,于是问秦明,果然是。
秦明说:“我和林涛哥哥一起去的。”
林涛妈妈问:“怎么想到要去打水?”
秦明回答:“昨天我看到阿姨去。”
林涛妈妈叹口气:“小孩子抱着开水太危险了,你要是烫伤了,阿姨要心疼的。”
后来全家人一起去。
9
林涛爸爸是刑警。晚饭时段家里的电视一贯锁定新闻台,佐饭节目不是《案件聚焦》就是《庭审纪实》。吃过饭林涛妈妈问:“哪个小朋友愿意去洗碗?”林涛眼睛黏在电视上,哼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屁股挪也不挪一下。秦明不声不响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林涛妈妈眉毛竖起来:“让林涛去。”
于是林涛去洗。
小孩子身高不够,要踩着小凳子才能够到水龙头。林涛一边洗一边讲话,声音和着水声听不真切。秦明站在边上帮他把洗过的碗反扣过来沥水,没注意脸颊就被又湿又凉的手指捏了一把。他抬起头,林涛笑眯眯地望着他,使坏的手还没从他脸上移开。
林家小子调戏人的本领几乎与生俱来。小的时候尚分不清男孩和女孩有什么区别,只知道好看就是好看,好看的就是自己的。幼年的秦明脸颊总带着两团褪不去的红晕,皮肤又白又细,漂亮得像个年画娃娃。林涛站在小板凳上,居高临下地看,只觉得秦明好。秦明的鼻子上有一颗小痣,他俯下身一口咬住,盖了个戳。
秦明哇哇大哭。
小秦明还没有学会隐忍疼痛,也不知道隐藏眼泪,再怎么听话懂事也还是个小孩子,本能战胜了忧虑礼貌客气在内的种种一切,转身就冲出了厨房。
林涛妈妈搂住秦明,问怎么了。
秦明的眼泪已经止住了,气还没喘匀,讲起话来一抽一顿,委委屈屈地说:“林…涛哥哥咬…我。”林涛爸爸已经把自家小子拎出来准备要教训了,等弄明白来龙去脉,两个家长都哭笑不得。林涛爸爸对秦明说:“不然你也咬他一口。”秦明眨眨眼盯着林涛的鼻子看,最后也没能下去嘴,用自己的鼻尖蹭蹭他的鼻尖,像两头亲昵的小兽。
10
原本也是再合满没有的,最亲密的兄弟。
两个人一起长大,分享同一间房间、同一对书桌、同一个内部笑话。秦明不爱和人说话,还因为这一点颇受小学班主任喜欢,拿到过一颗“遵守纪律”的五角星,就贴在铁皮铅笔盒的内侧。林涛看到了,把笔盒抢到手,星星撕下来,贴在靠自己这边的床沿上。林涛黏着秦明,要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一起看漫画,连洗澡都要一起洗。两个小男孩,脱得光溜溜的在水里扑腾,互相拿小脸盆往对方头上浇水,林涛妈妈在洗手间外喊“不要调皮,水弄到瓷砖上要滑跤的”,转身就听到里面惊天动地的水声。哪家的兄弟又不是这样?
街坊邻居都知道林家有两个小崽子,一个安静乖巧,另一个恨不得要皮到天上去。放学路上经过鸡蛋煎饼摊子,林涛一串熟练的“要两个蛋饼都加蛋一甜一辣一个要葱不要香菜另外一个……”还没说完卖蛋饼的爷爷就能接过去:“另外一个葱花香菜多放点,小兔崽子,今天乖不乖?”
零花钱不多,每天数着钢镚过日子,一人两块钱吃零食,还要省五毛在学校门口租漫画。林涛把钱统统交给秦明管,书包一边拉链上挂一个圆滚滚的卡通钱包,两个人的全副身家都在里面,秦明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晚上睡不着觉也要凑在一起讲话,怕被家长发现就钻到一个被子里,被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密谋做贼一样。
林涛说:“秦明我觉得隔壁班班长喜欢你,就是头发好长眼睛好大那个,她做课间操的时候一直偷偷看你。”
秦明一片茫然。
林涛说:“可是我觉得大眼睛的女孩子也没有很好看。”
问秦明喜欢什么样类型的,秦明认认真真想,摇头说不知道。小男孩儿们感兴趣的还是游戏漫画明天的干脆面要吃什么味道,为什么总拿到关羽的卡片明明自己还差一张陆逊;偷偷摸摸聊女孩子,只知道花裙子和漂亮头绳,班长和学习委员总是被暗恋最多的。
把被子拉开一条缝呼吸新鲜空气,头和头有时候撞在一起,累了,讲着话就睡过去。
11
第一次拥抱还在“抱一下痛痛飞走”的幼稚阶段,藕节似的小短手臂软软地围在颈间,两个小团子跌跌撞撞地滚在一起,也不知道谁安抚了谁。
秦明怕噩梦,林涛怕鬼。黑夜是最大的敌人。两张小床拼在一起,秦明半夜从床上爬下来找水喝,明明没什么动静,林涛也会醒。摸摸身边的床铺空了,看到书桌边模模糊糊一个人影,路灯照着窗外的树在墙上投下一大片影子。林涛说那是妖怪的脑袋,一定要挤到秦明的地盘上,一开始抱着秦明的手臂,过一会儿腿也压上来,手再伸一伸,就是圈住整个人了。入梦是亲亲热热的姿态,秦明的梦里雨过天晴,他变成了一只小狐狸,狐狸妈妈说“我在后山种了一大片葡萄”,说完就不见,秦明去后山找,没看到妈妈,全是葡萄,摘一颗吃,又大又甜。一只小狗扑到他身上,又沉重又温暖。小狗说:“这是我的葡萄园。”秦明想说这是妈妈种的。小狗又说:“不过我分给你吃。”
年幼的时候,好像再怎么过分的亲昵都不需要理由。仿佛是不那么喜欢肢体接触的少年,有一点洁癖,平日里手也不让牵,可骨子里还是渴望同伴的温度。在让人不安的雨夜里有人拥抱的感觉是那么好,皮肤相触,骨骼撞着骨骼,再尖利的棱角都找到贴合的位置,每一根神经,心跳呼吸都在另一个个体身上找到对应。
而天真无邪的年岁实在不够长久,哪年哪月稚拙的互相取暖就变成烧过草原的大火。哪年哪月呢?
少年睡相糟糕,整条腿越过中间的分界线,大大咧咧地蹭在身上,暖烫的呼吸落在耳边。白日里疯得很,所以夜里沉沉地好眠。秦明推推林涛,林涛睡得安稳,理也不理,也不知道梦了些什么,脸上依稀是一个傻笑的表情。
熨帖的感觉没有味道,要到懂得了苦涩,才知道苦里却带着丝丝的甜味。
秦明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把林涛的腿踢开,翻过身去闭上眼。
12
许多人觉得秦明脾气不好,要么冷淡地一言不发,开起口来又伶牙俐齿不留情面,仿佛会伤人。后来秦明的属下大宝都说,老秦这样的人,大概会没朋友吧。林涛挤眉弄眼地笑,说:“我啊。”
两个人时常拿秦明打趣,活跃气氛,营造轻松的工作环境提高刑警队破案效率促进友谊可持续发展。林涛没说,可他想大宝也知道,秦明其实是很温柔的人。
温柔,又有一点执拗。不太会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显得冷淡,可骨子里是温和好脾气的人,被误解了也不会记仇,心思弯弯绕绕,绕到最后困住的都是他自己。对自己不上心,碰到在意的事情却很较真,固执地不愿意圆融变通,要一板一眼地说服别人。
不去招惹他,其实秦明对陌生人最最温和无害;反而是面对亲近的人牙尖嘴利,像一只小动物要伸爪子来挠你,其实是吃定了你不会真的跟他生气。
这么多年他真正对秦明发火的,只有一次。
他们高一那年的寒假,秦明不知从哪里看到邻省有人有自己父亲当年蒙冤的资料,趁着林父林母上班、林涛出门补习,往家里留了一张条子,谁也没说,买了车票就走。林涛中午回家,没见着秦明只见着一张巴掌大的字条,上面言简意赅地写了目的地,又说自己不是离家出走,要家里不用担心。
林涛本来回家是为了换衣服和新交的小女朋友一起出去看电影,这下什么都忘了,抓了钱包就往火车站跑,买了最近一班去邻省省城的车票,赶着最后几秒钟冲上火车。林父林母给两个小子一人买过一个小灵通,林涛发现秦明离开的时候揣上了自己那一个,一路上给秦明打电话,没人接,估计是没带在身边。
原本上了火车就是侥幸,往来龙番和邻省省城的火车一天好几班,林涛也没数秦明是不是早就先跑了,但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一节一节车厢找,没想到在餐车找到了秦明。
找着人了才想起来给父母打电话。林父听完原委说:“你们两个赶紧回来,这件事情我来查。”他和秦颂当年共事过,是至交,深知秦颂的这桩悬案有了消息未必是好事。
林涛放下电话,板着脸训秦明:“你早跟爸讲一声不就没这么多事。”
秦明心平气和地答:“这是我家的事,我想自己查。”
林涛被一句话哽住,想抓住秦明质问“我们家有哪里对你不够好吗”,到底问不出口。他知道那也并非秦明本意,心里却还是像扎过一根刺,隐隐约约地觉得不舒服,最后只能问秦明:“那你把我当什么人呢?”
秦明没能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开口,也是答非所问。
他说:“林涛你懂个屁。”
这是林涛第一次听到秦明说脏字。他拳头都已经捏起来,却终究没能往秦明心口上砸。他们都站着,他比秦明稍微高一点点,低下头,能看到秦明头顶的发旋。这些年来他有无数次以类似的视角看过秦明,看着那个倔强而隐忍的小小身体里脱胎出清俊少年的轮廓,一点点磨掉锋利的恨意和不安全感,偶尔会对他敞开柔软的内在,抿着嘴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
秦明的眼睛有一点向下的弧度,平日里看让人觉得内敛,在这种角度看,又显得乖巧。秦明本来是冷着脸,却因为一双眼睛隐隐显得有些委屈。林涛心软了。
“明明。”他说,松开拳头,轻轻搭在秦明的肩膀上。
林家妈妈时常这么叫秦明。秦明抬起头看他。
林涛说:“明明,我们回家吧。”
12
他们在下一站下车。别的票都卖完了,于是买了站票回龙番。
林涛弄来一碗泡面,最常见的红烧牛肉味,火车上的水不够烫,面泡不软,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林涛把面递给秦明,算是和解。
两个人蹲在车厢尾,秦明爱干净,不肯直接坐在地上,晃晃悠悠地吃一会儿,索性把面还给林涛,自己站起来。林涛啜两口汤喝,秦明低头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还是找来两张报纸,铺在地上,并排坐下来。回去是趟慢车,走走停停,好像怎么样也到不了。两个人没有话讲。秦明在发呆。林涛揽他的肩,说:“睡一会儿吧。”
秦明没拒绝,依言把头靠过去,额头蹭着林涛脱掉羽绒服后露出的厚毛衣,眼睛闭上了,思绪停不下来。快到站的时候反而是林涛自己睡着了,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倒。秦明把他的姿势正过来,头扶起来,手挡在他的后脑和车门的铁皮之间。火车哐镗哐镗地响,秦明的心里一片安静了。
13
高考之前先填志愿。学校要统一做指导,空出两节夜自习,给全体高三学生的家长开会。林父林母都来了,林涛妈妈给了秦明一张大票子,叮嘱两个小孩出去吃点好的,别闷头学习了,等家长会结束四个人一起回去。
吃的是极其没有新意的KFC,回到学校,家长会还没有开完。林涛说:“走,去操场。”
四百米的红跑道,绿草皮,场地两头各亮着一盏夜灯,引着无数看不清面目的莽撞生灵争先恐后地靠近。学校在偏郊区的位置,周围是一大片田地,光污染少,能看见满天漂亮的星河。
他们走了两圈消食,最后在草皮正中央躺下。耳后的土地带着微微的潮气,星光灿烂,落在少年的眼里。秦明闭上眼睛,身边的林涛百无聊赖地抠着草皮,嘴里断断续续哼不成调的歌。操场后的假山跑下来两个人,女孩的笑声传过来,有点刁蛮又有点爱娇,林涛装模作样地感叹:“现在的小孩子啊。”然后坐起身来,冲他们吹口哨。
林涛拿着两根草在手里编,抓过头来找秦明说话:“秦明你要报哪个学校?”
秦明摇摇头不回答。
又问:“那你想好了吗?”
秦明点点头。
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彻夜谈天聊人生的知交好友,漫无目的的谈天有,不聊人生。童年过后,在一起时话更少,行动比语言有用,亲密都刻在身体记忆里,手臂抬起一寸就知道对方要靠近还是远离。分享一个房间超过十年,两张书桌背靠背摆在一起,挑灯夜读,解完一道题抬起头来伸个懒腰,灯下眼里满满都是对方的影子。
林涛不再追问。
过了两天收预填的志愿表,每一排都往前传给第一个,秦明传的时候扫一眼,看到林涛的。前座的姑娘转过头来看他,从他手里把表接过去。放在桌上的冰水瓶身凝着水滴,手上的纸不小心碰到,洇湿了一角。
秦明回家打开搜索引擎,搜“同行结合的失败率”,记住那两个数字,删掉浏览记录,关电脑。
少年的心仍旧是灼热的。脸上再不动声色,还要抱着不可能的期望和忐忑做尽本就知道是痴傻的事,理智在搭一道安全的城墙,可是年少的爱欲像火,不管不顾地烧,摧枯拉朽气势惊人。
他无处可逃,只有葬身火海。
14
高考之后的暑假林涛去青海玩,回来的时候晒成黑炭。推开房门,秦明躺在床上看书,见他进来,脚勾一勾就把旁边衣橱门打开,穿衣镜对着林涛,林涛没反应过来,就和一口白牙闪瞎人眼的自己面面相觑。
通知书寄到那天家里只有秦明一个人,他下楼去拿,两份,快递的外壳一模一样。邮递员赶着送下一家,简单说了句“恭喜”就蹬着自行车跑了。秦明回屋里拆自己的那份,“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八个字是凸起的阳文,下面一行小字,“法医学系”。
林涛的通知书一直没拆,等他回来,全家人围着他看他拆那个小小的纸袋。林涛边找剪刀边抱怨:“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压力好大。”纸袋子被剪开一条小缝,林涛妈妈手里的相机一闪。
散伙饭诡异地定在八月末。毕业季,分手季,林涛和前女友在一个月前分开,再见面,有人起哄说:“你俩喝一杯。”几乎可说是荒唐的,一场考试成为孩童与大人的分水岭,经过了这条分水岭,多年来的许多禁制失了效,再无稽的寻欢都不能再被指责为幼稚。人人都喝酒,秦明坐在角落里,也喝,喝完一开始大家统一倒的那杯,换做开水。
也有人来闹秦明,不算是很熟的人,可到了分离的时刻,人与人之间抽象的距离都变作空虚的词汇。秦明已经把酒接过来准备喝了,林涛跌跌撞撞地凑过来,把酒杯抢过去,两三口喝了个干净。
旁边人问他:“你抢什么?”
林涛不回答,抱着秦明边上的椅子傻笑。前女友指着林涛:“这孩子癔症犯了多年,打都打不好,多半是废了。”秦明远远地敬她酒,她笑笑,仰头喝干净。
聚会结束之后各回各家,十点多钟,不算晚,大街上霓虹还亮着。秦明架着林涛走。林涛看着不胖,其实颇有些斤两,秦明弄不动他了,就坐在街边小公园的长椅上休息。公园里是暗的,摆的都是白日里供小孩子和老人锻炼的简单器械,只有长椅边的路灯亮着,冷光打在林涛晒成包公的脸上,看起来竟然有些好笑。
林涛醉得彻底,睡没睡着倒是不知道。嘴边冒着新鲜的胡茬,平日里情绪生动的眼睛闭上了,眉头微微蹙着,已经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样貌。
秦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他。过了一会儿俯下身去,眼睛看着他的唇,吻却轻而快地落在了嘴角。
15
说来可能像是夸张,但却是真的,林涛大学以前的每一任女友,秦明都认识。
这无关林涛本身是不是不秀恩爱不舒服星人,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是他和秦明相处的时间太长,分开的时间太少。焦不离孟的说法大体适合他们,就连林涛分手的场面,秦明都有幸见过几次。
上了大学以后两个人第一次没有时时黏在一起。明明是同一所学校,却是不同的宿舍楼、不同的教室、不同的课程。秦明上解剖学的时候,林涛也许在练格斗。林涛有时来宿舍找他,大概一个月一两次;他有时路过篮球场,能看到林涛在打球,投篮命中了,笑着和身边的伙伴拍手。
大学在北方的一座城市,冬天放假很早。林涛在QQ上找秦明,秦明的考试比林涛晚结束一天,两人还是买了同一天的车票,准备一起回家。秦明拖着箱子,还背着一大包书在学校门口等林涛。虽然是一起买的票,其实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见过面。林涛远远看见秦明,就露出和以前没什么大分别的笑来,但又确实是有不同的,大概是期末太忙来不及打理胡子,干脆蓄了一些,看起来愈发像个大人。
林涛走过来,很自然地从秦明手里接过书包背到自己身上。林涛身边还走着一个同学,也许是要顺路一起去车站,望见秦明很惊讶,有点不怀好意地调侃林涛:“还以为你要和嫂子一起走。”
林涛摸摸鼻子:“前两天分手了。”
问话的人赶紧道歉,林涛摆摆手,于是三个人一起搭公车去火车站。
那一个年其实过得很好。秦明窝在家里看了几天书,后来就被林涛拖着一起去他爸单位,两个人都不能算是实习生,只是跟在老刑警老法医后面打打下手,就长了许多见识。警局到年三十才放假,一家四口吃着年夜饭看春晚,林涛妈妈还是给两个小的一人包了一份红包。席间喝酒,林涛爸爸说:“是大人了。”于是一人面前摆上一小杯黄酒。秦明喝酒上脸,顶着两团高原红,居然被全家人笑。
林涛妈妈说:“明明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还有照片呢。”
把老照片翻出来,真的太老,有的页边泛着黄,有的两页粘在一起。翻出来一张四个人的合影,在龙番市公安局的门口,秦明被抱在手里,脸颊果然红得很好看。
林涛爸爸笑着啜一口酒:“一晃你们都这么大,我们是该老了。”
直到寒假结束前两天秦明才算是正式被知会了林涛这次短命的恋情。林涛拿着手机来找他,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他递过去:“喏,就这,我前女友。”
秦明接过手机,点一点,屏幕亮了。是个秀气的小姑娘。
他把手机还回去。林涛说:“我知道你也不好奇。”
秦明没有否认。他确实没有对八卦旺盛的好奇心,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林涛又断断续续谈过几任,有些秦明见过,有些没见过,终于到最后,变成了大宝嘴里“薛定谔的宝宝”。
16
秦明有时候会想:林涛真是笨得可以。
一个人如果喜欢另一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人连咳嗽和贫穷都无法掩饰,当然藏不住爱情。大宝就是个聪明姑娘,每次听林涛提他家宝宝,朝秦明望过来的眼里都是了然。
送玫瑰花那次,大宝一看到他俩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秦明举着花站在那里,有一瞬间手脚冰凉,满心都是被人看破内心隐秘的尴尬。他的无动于衷和不屑一顾,他貌似轻巧的反击都是纸糊的铠甲,“今天是林涛的忌日”,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情爱的坟墓绝然不是婚姻,他举着这束玫瑰,连仪式的捧花,林涛都给他选好。
女孩看着他们,交换了几个眼神,然后笑。她讲了个俗套而应景的段子,也让秦明终于能放下手看起来潇洒地离开。这是她不动声色的体贴。
秦明有时候也想,林涛真的不知道吗。这么漫长的岁月,无数个瞬间,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就可以揭掉他全部的伪装,而林涛错过了它们全部。他当初又是怎么动了心呢?必定不是因为依赖,虽然怀抱温暖得让人留恋,却并非绝对的无法挣脱。只是如果要回首,关于爱情的,无关爱情的,每一段都与他有关,每一袋零食、每一套漫画、每一本似是而非的小说、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清冷或热闹的节日、每一次大笑、每一声叹息,如果两个人的生命能是缠绕的树根,无关攀附和需索,假如让他不爱他,就是决然地砍去一半的枝叶。
17
他已经忘记林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专案组的门一推开,七八个大老爷们,一屋子烟味。林涛从人堆里站起来,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半圈:“报告留下,你出去。”
刚到解剖室的时候女法医正坐在自己桌前写东西,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看到他,眼睛里闪过一点惊讶。却也没多说什么,默默拿了钥匙帮他开了锁,柜门打开,两身浅蓝色的褂子,干干净净没落一点灰。
一家五口死于非命,尸检还没做,但已经能判断多半是恶性事件。五具尸体摆在解剖台上,有老有小,看来让人不忍。老规矩是先易后难,从最小的孩子开始,秦明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大宝偷偷瞄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还在咳嗽,口罩挡着也没用,怕影响手里的工作转过头去咳。大宝欲言又止地开口:“秦科长……”他摆摆手,示意女孩接过自己手里的工具:“我状态不好。你来做。”自己拿起女孩放在一边的纸笔做记录。
检完三具已经是后半夜。女孩看他神色疲倦,一定不肯让他再待在解剖室里:“秦科长你先把这三份报告给专案组送去,剩下这俩得耗更久,林队他们肯定等不及。送完也别回来了,去睡一会儿,这有我呢。”
他说:“我没事。”
女孩笑笑看着他,神色里有一点无奈,又有一点温柔:“平常都是你把我赶出去,你也让我体会一次这种感觉好不好?”
他有一秒钟的怔愣,随即点头,乖乖听女孩的话去给林涛他们送报告去,又被林涛赶出来。这下是真没地方去,只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灯,桌上摆了两支药,一支是咳嗽药水,一支中成药,还有一颗头孢。林涛留的。
18
接下来两天谁都没能回一趟家。法医照理是不需要过多参与侦察工作的,只是秦明对着这个案子心不定。他不走,大宝也不能走,两个人跟着刑警队一起熬夜,思维导图画了满白板,没有线索,就回去再查一遍尸体,一个一个细节抠,试验做了许多个,终于有一点进展。
还留在局里的人统一叫了外卖宵夜,林涛给他们两个送来。敲门进去,大宝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秦明醒着,撑着手指抵着下巴发呆。
林涛给他一碗还暖着的汤。街上只有路灯还亮着,屋里灯火通明。林涛拉了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秦明不说话,林涛也无言,夜本是静的,只是林涛进来的时候把本来隔音的门留了一道缝,走廊里纸张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和低语都传进来,日常的琐碎填满了整个原本空荡的空间。
第二天晚上案子逐渐明朗,第三天一早,嫌疑人被抓捕归案。审一审,供认不讳,是寻仇。多年前这家老人为了十万块钱逼他父亲寻死,多年后他取老人全家性命,双手被铐住了也不见悔意:“他断子绝孙,我没有遗憾了。”他笑得冰冷又满意。
大宝唉声叹气:“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还有半天班要上,林涛拿着局长亲自开的条子来让秦明回家休息。大宝举着手凑过来:“我的呢?”
林涛轰她:“去去去,没你的事。”装模作样地看排班表:“老秦今天的任务是好好养病,你今天的任务是接待受害者家属,我看看,嘿,得有七八个,不容易啊宝爷。”
女孩对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玩着手机走了。
秦明开车回家。工作的时候不觉得,强行绷着的神经一但松了,才察觉出疲累,全身的骨头都在痛。冰箱是空的,他懒得再寻吃食,也不觉得饿,干脆直接爬到床上。
入睡的时候是标准的仰面睡姿,两只手好好地搭在胃上方。再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怎么侧过身蜷起来,腿抱在胸前,柔软的被子密密地裹了周身一圈,整张脸都埋在布料里,只有鼻子嘴巴蹭出来一点点透气,是幼年时一度习惯的姿态。天已经黑了,风“乒乒砰砰”从外面敲打着玻璃窗。被窝里温暖舒适,秦明少有地不想从里面出来,闭上眼朦朦胧胧又赖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摸摆在床头柜的手机。按亮一看,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林涛。
19
秦明打开门。
门边坐着的人是熟悉的。脚边摆着的食物和啤酒也都是老样子。林涛听见声音,利落地站起来,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一边开口:“就知道你在睡。”
秦明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答:“也没多久前。”
把林涛带来的东西弄到餐厅,林涛坐他对面,两个人一起吃。开了一瓶酒,秦明给自己倒了一杯,林涛也没拦他。秦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到哪儿都不能破,吃完了问林涛:“今晚有球赛?”
“没有。”
“那你来干嘛?”
这人也不回答了,只是带点讨好地笑。这么一看更像网络上流行的某种犬类。秦明懒得理他,收拾了碗筷去写结案报告,写了一会儿抬起头,发现林涛早就坐在了沙发上惯常的位置,没有球赛可看,抱着秦明的笔记本不知在玩些什么。
写完报告十一点,不算很晚。林涛已经不在沙发上了,秦明绕着屋子找了一圈,最后发现那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只睡了最边上一点的位置,睡姿怎么看怎么纠结别扭,鼻子里一串一串往外冒小呼噜,是累坏了。怎么能不累呢?自己熬了两整天,他也一样在熬,还有前面不知道多少个煎熬的日日夜夜,一道铁栅栏隔开的尴尬立场,一日一日,都是拆骨见心的拷问。可是再心疼,也还是要叫醒他。林涛被推醒,一开始还有点蒙,他睡得太偏,迷糊间翻了一下居然从床上摔下来。爬起来,不说话,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秦明,这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过夜了。
秦明家没有客房。给他翻出来一套多余的寝具,这几日龙番下了好几场雨,东西都是潮的。林涛表示不介意,抱着被子枕头占了一半的床。秦明去洗澡,回来的时候发现林涛又睡着了。
他们大学毕业回到龙番,两个人都不愿意还跟爸妈住,林父林母拦都拦不住,只能由着他们自己在外租房子。一开始是一栋公寓相邻的两个房间,工作几年之后有了点积蓄,才分别搬去了更大的地方。秦明的房子是林涛陪他一起挑的。好不容易才凑到一个两人都有空的周末,看了一下午,还是回到最初那一间。林涛说:“就这吧,采光好,宽敞明亮,有益老秦的身心健康。”于是决定下来。
拿钥匙的时候房东多给了一把。那天是工作日,林涛在局里,他一个人去见房东。多出来的那把钥匙,他揣在兜里,最后还是丢进门口柜子的抽屉。林涛时常来他这儿串门,每次都是敲门,不巧秦明没在家或是没听见,也不是没有麻烦的时候,可林涛从没问他讨过另一把钥匙。就像林涛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睡过沙发以外的地方。
朋友之间应该是什么距离?兄弟之间又应该是什么距离?爱人呢?你若拿这几个问题问秦明,科普小能手秦科长会告诉你,他也不知道。
20
五口灭门惨案告破之后大宝请客吃饭。小姑娘一边心疼工资一边点了许多菜:“为了请你们这顿饭,我这个月得少买一件衣服。”
林涛说:“我们的友情哪是几件衣服就能衡量。”
小姑娘嘘他:“衣服比你值钱。”
“那你们秦科长呢?”
秦科长低头认真喝咖啡,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大宝瞥一眼,一下子有了底气:“秦科长比衣服值钱。你最不值钱。”
林涛冲她吹胡子瞪眼。
上一次这样三个人正经聚在一起吃一顿饭的经历恍若隔世。大宝显得很高兴,随林涛喝酒,无奈酒量太浅,三杯下去开始说胡话,搂着来上菜的老板娘的脖子不放人走:“老板娘,这碗鱼,好!”
林涛逗她:“哪里好?”
她说:“你看这鱼角膜清亮,一看就是刚杀的,新鲜。”明明鱼都煮熟了,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这是真的醉胡涂了。林涛拍着桌子说:“论傻我就服宝爷。”连秦明都忍不住侧过头去笑。
大宝说:“老秦,你回来了真好。”
之前顾忌着不说的东西,借了酒,也都说开了:“局里好多人说是你干的,我不信。我真不信!”女孩子说着俯下身去,头埋进趴在桌上的胳膊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要抓你那天,本来林涛可以不来的,局长都问他了,行不行,林涛你行不行啊,他居然说行。他怎么能说行呢?你说他这是为了什么呀?”
秦明没回答。他看坐在对面的林涛,林涛也望着他。
“砰”的一声,是大宝终于摔下椅子,彻底醉倒的声音。
21
秦明被冤枉的时候,大宝问过林涛:“你相信秦明吗?”
林涛回答:“不论是法医还是刑警,我们都是根据事实进行推断的。”
22
秦颂自杀那一年,秦明被接到林家。
林家本来就有一个小子,再来一个,对于不算富裕的家庭来说其实是很重的负担。林涛刚刚懂点事的时候,林涛妈妈曾经开玩笑般地问过他:“假如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小林涛惊恐地拼命摇头。林涛妈妈说:“为什么不愿意呀?弟弟还能陪你做游戏。”林涛说:“弟弟要分走我的东西,还要分走妈妈的喜欢,我不要。”
然而很奇怪的,见到秦明的第一眼,小林涛就决定喜欢他。
敏感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孩子,一夜之间失去父母,被陌生叔叔抱回一个新的家的第二天,就知道要让自己有用起来,要帮大人做事,于是一个人跑出去打开水,家务都抢着做。彼时的林涛还不懂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知道秦明弟弟去哪里,他也要一起,不能放秦明弟弟一个人。
林涛原本很怕黑,不愿意一个人睡觉。有了秦明一起,只要他感到有一点点不安,往边上看一眼,就能看到漂亮弟弟安安稳稳地闭着眼睛,睡得又香又甜,他就什么也不害怕了。
秦明有时会做噩梦,做噩梦的时候,会喊。林涛想叫他醒过来,又想抱住他,让他不要慌,可等不及他有任何动作,秦明总是会自己醒来,然后下床找水喝。他等秦明回来。他想把所有美好的记忆分享给秦明,他想用自己的热度去暖一双冰凉的手,他想告诉秦明,不要再做噩梦,所有坏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他陪着他,所有会发生的,都是好事。可他说不出口。他只有一个怀抱,小小的,没那么暖。
念书的时候,秦明喜欢一个人呆着,也不爱说话。有一次课间,林涛听到有两个自己班的同学煞有介事地讨论秦明是不是自闭。他很生气,他不喜欢这些讨论,所以他黏着秦明,所有事情都要两个人一起做。他总是缠着秦明说话,秦明不太应声,可一双眼睛总是亮亮地望着他,只要看到那样的眼睛他就知道秦明一直在认真听着。
23
林涛知道,秦明对自己的父亲一直很在意。
小的时候写作文,人人都写过的题目,《我的理想》。林涛写自己要当刑警,秦明写自己要当法医,都是子承父业。
龙番市不算大,秦颂的事情,当年可以说是很有名。秦明念书的时候因为这件事被小朋友们疏远过,林涛觉得很不服气,跟秦明抱怨。秦明反而说他傻。
他们念到高中,秦颂的事情一度有过消息,秦明试着去查过,最后还是交给林父查,查下来是八个字:秦颂有罪,证据确凿。林父单独和秦明在书房谈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秦明说:“没事的叔叔,证据就是证据,事实就是事实。不管有没有人知道,真相就是真相。”林父无话。
24
刑事犯罪侦察系和法医学系都要念刑事诉讼法。
“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依据法律认定被告人有罪的,应当做出有罪判决。”“只要遵循了公平合理的程序,法院的裁决结果就是正当的。”老师说这叫程序正义。
秦明念书认真,毕业时成绩很好,有机会被分到大城市。
林涛问他:“毕业以后怎么打算?”
秦明说:“回龙番。”
25
刚工作那几年,秦明碰到过几个难缠的Shang访群众。尸检报告写得清清楚楚的事情,怎么样也讲不明白。围着秦明的有一个嗓门颇大的老太太,赖在公安局门口不肯走,一哭二闹三上吊。秦明把该解释的都解释了,转身要走,被老太太一把拉住:“你不要学当年你爸的样子。”
是还记得陈年旧事的故人。
秦明不说话。老太太气焰更胜,拽着秦明给围观群众嚷嚷:“当年他爸受贿渎职,畏罪自杀,你们说说看,这样的人的儿子,谁敢信?”
秦明从老太太手里挣出来,转身要走,步子还没迈开,有人冲过来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林涛已经揪住了老太太的领子,巴掌扬在半空中。老太太一点不害怕,中气十足地喊:“Jing Cha打人啦!”料定了林涛不敢打下去。
她料错了,林涛敢打的。秦明也知道,于是冷冷地呵林涛的名字。他声音不大,刚刚好够林涛听着。林涛顿住了。就这一愣的功夫,脑门挨了老太太的儿子一板砖。
被打了还要写检查,林涛很不服气。
局长说:“林涛你揪没揪人领子?”
“揪了。”
“那就写检查,没得商量。”
下了班林涛留下来挑灯夜战自我检讨。秦明也留下来,写信访案件的复查报告,写完了绕到林涛那儿,灯还亮着,那人没走,却也不在老老实实写东西,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秦明靠近了看,才发现是一个打潜水艇的小游戏。林涛两根拇指把左右键按得噼啪想,估计是打来泄愤的。
林涛看到他来,也不说话,自顾自接着打。一个键没按准,屏幕上跳出来“YOU LOSE”,他哼一声,总算没有再玩一局,放下了手机。
秦明拖一张椅子坐到他对面,问他:“你今天是做什么?”
林涛答得飞快,听声音是心里有气的:“打抱不平。”
秦明说:“没什么可抱不平的。”
“那你给报告作假了?”
“没。”
“那她凭什么那么说你。”
“……”
秦明没声音了。林涛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自己。
“你多大了,还以为世上都是讲道理的人?”
“他们不信你,你不生气?”
“生气。”
“没关系我信你。”林涛以为他心里难过了,出言安慰。
“我知道,”秦明说,“可是林涛,你不可以。”
秦明说:“林涛,你是刑警。”
“……”
林涛不想和他说话了。
26
林涛曾以为自己懂秦明。
秦明自己头脑聪明,逻辑清晰,讲起话来言简意赅,更多时候觉得事情清楚得连话都不需要讲。这样子一个人,旁人在他面前,多半是茫然的。秦明又不是爱多解释的性子,于是学生时代,林涛总是给别人翻译秦明话里意思的那一个。
他曾以为自己懂秦明,基于逻辑、直觉、所有科学和非科学。他有过往如此漫长的一段相处的时光作底气,他知道秦明会念法医、会回龙番,也知道秦明希望他对得起身上这身警服,穿上了就是代表公权力,要讲事实,不能被私人感情牵着走。他懂秦明和痛苦和迷茫,懂他的骄傲和清醒,不管是做那个敲他房门给他安慰的人,还是做那个敲他房门将他逮捕的人,林涛都觉得很好,再好没有了。
逮捕秦明那天下大雨。往日在这样的天气里,林涛本来也是要去秦明家的。不同的只是往日只他一个人去,这次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他下令给秦明带上手铐,看到秦明的眼里有肯定,他想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默契,让人心酸的默契。他以为那就是全部了。他转开头,又转回来,秦明竟然还在望着他,眼里的肯定还在,只是被更多的苦涩与茫然盖住。他从来没有见过秦明这样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不是那么懂秦明。
大宝被调来之后,没多久就取代林涛成了秦明的专属“翻译”。她做得很好,比他当初做得还要好,她懂他不了解的专业词汇,碰上案子的时候,有了一个她,警队破案效率突飞猛进。秦明不算好相处,可她来了没多久,两人就可以互相接着话挤兑自己;他也曾发现他们当着自己的面默默交换几个眼神,里面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她比自己更懂他,林涛觉得这很好。
他和秦明两个,年少时曾经很亲密,长大一点,有意无意地慢慢拉开距离,林涛觉得这也正常,没什么不好的,哪一家的兄弟都这样。小的时候妈妈说:“你要照顾秦明弟弟。”他答应了。他自问这些年,也做得不能算差劲。
他也没什么大志向。他希望秦明能释怀心里的恨意,从年幼的伤痛里走出来,能过得好。他们两个人能在距离彼此不远的地方,各自成家最好,有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过年的时候,能回家团聚,吃着火锅看电视,各自敬爸妈一杯酒。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看到秦明的眼睛——苦涩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眼睛,好像回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原本熟悉的世界轰然倒塌,警觉又防备,被逼到绝境还死不认输的,那样的眼神。
他感觉到痛。
那天秦明被带走之后他没有马上离开,躲在秦明家楼下抽了一支烟。没抽完,队里来电话,说还要审嫌疑人,催他回去。
他曾经以为自己改变了秦明,至少他们各自都有成长吧,没有螺旋上升,也起码平面移动,跑出去几百米;却发现兜了一大圈,他们还是回到原点,秦明还是初见那一天那个防备又敏感的孩子,他望着那个孩子的眼睛,在剥夺他自由的瞬间,在接他回家的门口,在质问自己的小姑娘醉倒的宴席上。秦明的眼睛。
TBC
【林秦】半身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1
秦明出看守所那天,林涛来接他。
还是工作时间,林涛把他载到小区门口就匆匆离开。傍晚时分再登门,带来了秦明常吃那家店的外卖,一荤一素一汤,已经有些凉了。林涛给菜加热,手机在一边嘀嘀嘀响个不停,都是队里的消息,还有命案未破,怕是要加班。
秦明靠坐在床上,脸色不算好。看守所里阴湿,他情绪不对,又受了凉,感冒迟迟不好,拖成了绵延不绝的咳喘。他咳两声,林涛就从开放式的厨房望过来,眼里全是不知从何说起的关切。
秦明还不算正式归队,无奈队里实在缺人手。林涛试探性地开口:“老秦……”...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1
秦明出看守所那天,林涛来接他。
还是工作时间,林涛把他载到小区门口就匆匆离开。傍晚时分再登门,带来了秦明常吃那家店的外卖,一荤一素一汤,已经有些凉了。林涛给菜加热,手机在一边嘀嘀嘀响个不停,都是队里的消息,还有命案未破,怕是要加班。
秦明靠坐在床上,脸色不算好。看守所里阴湿,他情绪不对,又受了凉,感冒迟迟不好,拖成了绵延不绝的咳喘。他咳两声,林涛就从开放式的厨房望过来,眼里全是不知从何说起的关切。
秦明还不算正式归队,无奈队里实在缺人手。林涛试探性地开口:“老秦……”
话还没开始讲就被打断。
秦明翻身从床上下来:“饭回队里吃。你等一下,我换身衣服。一会儿你载我。”
2
认识林涛那一年秦明还小。具体的记忆已经模糊,印象里是有个皮实的孩子,对自己恶作剧几次,又会抱着自己安慰。他抽个子晚,林涛一度比他高许多,能把他完整地揽进臂间,下巴一下一下地蹭他的发顶。
少年时代的林涛当然还没留那抹标志性的胡子,下巴干干净净的,搁在身边温暖而柔软。大型犬的气质已经初现端倪。秦明说:“你别老在我身边转悠。”他就会跑开,没一会儿又回来,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手里捏着两根山楂糖,还要塞一根进秦明手里。
长大一点开始学坏,骗着秦明叫他哥哥。秦明不理,他也不恼,手里的山楂糖换成了山核桃又换成苹果。逃课出去玩,哄秦明帮他圆谎。秦明长了一张乖巧懂事的脸,加上表情不轻易暴露情绪,很是容易得长辈信任,说着“林涛身体不舒服拉肚子了”这种俗滥的瞎话高中的班主任阿婆都肯相信。
林涛初三交第一个女朋友,第一次约会还是带着秦明去的,一路上都在跟秦明絮叨:“前两天还看见你在看那本小说,这不改编成电影了嘛,哥带你去看。”
女孩子委婉地说:“可是只剩下两张票欸。”
林涛张着嘴愣了一会儿,表情挺傻的。然后转身往售票处跑:“那我赶紧把那最后两张买了,你们俩去看吧。”
结局自然是分手。
林涛冲秦明抱怨女孩的心思难测,秦明还是一贯有些漠然的语气:“我没说想看那部电影。”
“可是我以为你喜欢。”林涛这么说。
3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的林涛成了恋爱达人,早恋恋得风生水起,可惜都不长久,秦明为他的晚归跟家里打掩护,每天站在巷口等他,两个月里看路灯下与他惜别的女孩换了三副面孔。
“是她们甩我啊。”林涛委屈。
秦明不置可否。
林涛管每一任女友叫宝宝,甜言蜜语撒娇卖萌样样不缺。他本来就是阳光俊朗少年,无疑是讨女孩子喜欢的,只是每每逃不过被分手的命运。其中有一任分开前指着秦明对林涛说:“你对我还没有对你弟体贴。”他们坐在于高中生而言已可称得上小资的糖水铺里,一人面前装模作样地摆着一杯奶茶。秦明坐在旁边一桌心无旁骛地解圆锥曲线方程,没听清林涛都反驳了些什么。
4
踏入工作岗位之前,林涛一贯对外介绍秦明是自家弟弟。
“可是你们俩连姓都不一样啊。”有人疑惑。
后来被发现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没被起哄过。
有一年同学聚餐玩国王游戏,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秦明本来是不习惯这种场合的,被一群师姐强行拖过来,就坐在林涛身边努力降低存在感。林涛已经中过几轮奖,红酒喝了,初吻是哪一年招了,差点没当众跳脱衣舞。又中奖,说是要亲吻右手边的人。
“要亲得激烈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林涛站起来。秦明还坐着,看林涛朝自己俯下身也不躲不闪。吻落在额头上,隔着一层额发,炽热又温柔。林涛大概是是醉了,磨蹭了两下才移开嘴唇,亲完就要拉秦明走。
有师兄想阻拦:“干嘛呀?玩得好好的说走就走。”
林涛牢牢地握着秦明手腕:“秦明是我家宝贝,怎么能随便让你们啃。”他甚至是理直气壮的。
5
大学时候的秦明还没学会抹发胶。刘海软软地搭在额头上,在林涛看来很是可爱。
也还没挑剔到要找专业的发型师弄头发。少年要省下零花钱买书看,连头都舍不得剪,林涛来找他,眼见着一头乖顺的刘海被一个hello kitty发卡别在耳后,秦明变成了明妹妹。
林涛给他剪头发。
秦明闭上眼。又偷偷睁开一条缝。剪子在眼前有节奏地移动着,一点碎发落在睫毛上,有点痒又有点疼。
林涛剪完了头发给他拿毛巾擦脸,蘸着水的布料划过眼睑,留下一片淡红色擦痕,好像双眼也湿润。小头发还落在眼睛里,林涛凑过来给他吹。眼角都泛红。
林涛眼里一片干净澄明的关心。
“好点没?”
“没事的。”
他把林涛往边上推一推,照镜子打量自己的新发型,出言调侃林涛的手艺。碎发被眼睛自动分泌的液体冲刷出来,他伸手不动声色地抹掉。
6
不知从哪一年起林涛开始叫他“老秦”。
明明是温润如玉的大好青年被叫得像是巷口修自行车还在一边摆副象棋的秃顶大爷,秦明一开始怎么听都觉得不顺耳,时间一久也就习惯。
后来加入的女法医大宝曾经古灵精怪地打探秦明年龄。秦明如实相告,她又问:“那你和林队谁大?”
“他大一点。”
第二天就听到大宝“老林”、“老林”地叫唤,叫完对着他挤眉弄眼地一阵乐。秦明做了个假笑的表情,女法医就规规矩矩地回到自己位子上干活,只是眉梢眼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看上去仍是鲜活可爱的。
林涛往日也没少替他乱点过鸳鸯谱,不过玩笑的成分居多,秦明稍微表示一点反对,他也就不提了。这次把目标放在了大宝身上,倒是不像往日那样知难而退。秦明明示暗示表示了几次拒绝,林涛的玩笑照开不误。
“大宝有什么不好的?”林涛问。
“她挺好的。”秦明垂着眼睛答。
“那为什么不试试?”
“你为什么不自己试?”
秦明有一点发火。林涛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憋屈:“我这不是有女朋友正处着么。”
“……”
“……”
两相无言。
最后还是秦明疲倦地开口:“林涛,别这样。”
林涛不说话了。
7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痛过。
总归是痛的。他让他背过锅,垫过背;也为他拦过酒,挡过刀。他在大雨夜里到访,带着啤酒和没营养的外卖,开蹩脚的玩笑。他说“秦明你睡吧,我看着你”,却再不像少时那样将他密密拥入怀里,悄声低语地安慰。他为他煮粥下面,叮嘱他按时吃饭,他打不走骂不掉,面对冷言冷语也能笑得阳光灿烂,他拥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和体贴,像每一个关切的兄长,却永远不能是温柔的情人。他敲开他的门送来一副拳击手套,他说“我惹你生气的时候,你可以用它打我”,他靠在沙发上貌似用心地看无声无息的足球比赛,曼城三比一了,他理应要挥着拳头欢呼的,却困倦到垂下脑袋沉沉睡去。他也敲开同样一扇门铐住里面的主人,在又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这次连关切的话也不能讲。
秦明不怪林涛。只是这些时刻,尤其是这些时刻,总归是痛的。
最痛的那一刻是一个夏夜。少年陷在梦乡里,呢喃着开口,他说:“秦明我真的好喜欢你。”他等到少年梦醒,扭亮床头暖色的灯惊破星辰环绕下银色的夜。他问少年梦到些什么,少年没能记得全部,还能想起的部分里,他们都还是幼童,为着贪食一点零嘴小小地争吵又很快和好,他在夏日的树荫底下画游戏用的格子,小小的秦明蹲在边上专心致志地看搬家的蚂蚁,不远处女孩子们在跳皮筋:
“小皮球,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
TBC
【林秦】半身(27-36)(完)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27
说好大宝请客的一顿饭,因为主人公喝醉丧失了一部分行为能力,最后还是由他的顶头上司秦科长付了帐。小姑娘第二天下午才完全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牙还没刷完,叼着牙刷就从洗手间里冲出来,抱着手机对好兄弟林队进行微信轰炸。
第一条:秦科长有没有想弄死我?
第二条: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第三条:你觉得我周一翘班会不会罪加一等?
第四条还没编辑完,牙膏已经滴到衣服上,只能先跑回洗手间收拾自己...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27
说好大宝请客的一顿饭,因为主人公喝醉丧失了一部分行为能力,最后还是由他的顶头上司秦科长付了帐。小姑娘第二天下午才完全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牙还没刷完,叼着牙刷就从洗手间里冲出来,抱着手机对好兄弟林队进行微信轰炸。
第一条:秦科长有没有想弄死我?
第二条: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第三条:你觉得我周一翘班会不会罪加一等?
第四条还没编辑完,牙膏已经滴到衣服上,只能先跑回洗手间收拾自己。梳头的时候林涛回消息了:老秦说周一带着饭钱去见他,这个月的考核看你接下来的表现,至于你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秦明和我正逛着超市呢,没时间理你,晚点再跟你算账。
大宝觉得自己好生气哦,可是微笑自动跑到脸上,停都停不下来。
28
周六的下午,没有加班,林涛来找秦明去超市。
秦明问:“是要一起回家看叔叔阿姨吗?”
林涛说:“不是。是你家冰箱太空了,怕你饿死。”
秦明无语,想自己也是生活自理能力正常的成年男性,没有什么不良前科,怎么平白无故就被这么冤枉;却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冰箱空着是事实,只能跟着林涛走。
林涛开了车,让他坐在副驾。收音机开着,连着播几首老歌,都是他们高中时候流行过的,林涛每一首都能跟着哼两句。车开到超市的地下车库,信号不好,扬声器里播出来的变成了一片白噪音,林涛把音量扭低了,于是整辆车里只剩下他的声音,大概是忘记了后面的旋律,把同一段循环往复地哼。
说是一起,其实还是两个人各推了一辆车,各买各的。秦明去拿豆蔻粉,绕过一排架子才发现林涛没跟上来,等了他一会儿,回过头去找,见他正拿着手机看,脸上挂一个有点坏的笑,手机屏幕能看出来是微信聊天的界面。
秦明没有问。林涛却主动说:“是大宝。”
于是把女孩的话和他说一遍,一手推车一手很快地把消息回了,锁了屏幕塞回兜里。
29
林涛有许多日没有提到他家宝宝,上班时间对着手机傻乐的次数也少了。大宝注意到问起,林涛说:“秦明回来之前那段太忙,分手了。”
他们去乡下出现场,村政府安排了村民管饭,按局里的规定是不允许的,林涛开着玩笑拒绝了:“为人民服务,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作风是优良的,但真没东西可吃,只能去村里小卖铺买了矿泉水和饼干,顶着大太阳,一人一个小马扎坐在老乡的大院里啃。
有老婆婆看不过去,送来三根玉米棒子。林涛接过去,打了井水在一边洗,洗完先递给秦明。大宝假装和他抬杠:“说好的女士优先呢?”
“这不正弄着么,能亏待了你?”
太阳很好,秦明还穿着全套西装,晒久了,后脖子那一片汗津津的。林涛拿了纸巾给他,俯下身,手指抚过他的衣领,呼吸落在耳畔。他说:“你啊……”秦明偏过头躲开,鬼使神差地去看大宝,小姑娘也正望着他们,眼神意味深长。
大宝说:“我突然想起来,就鸡腿那次,秦科长还欠着我五块钱呢。林队你替他还了?”
住宿条件总算比之前要好,男女能分开睡。洗漱在院子里,林涛走出去,秦明正对着搪瓷盆拧毛巾。他说:“借我也擦一把。”秦明把毛巾给他,换了水。月亮落在盆里,手伸进去,晃一晃,就碎了。林涛犯烟瘾,躲到院子另一头丝瓜藤那儿离秦明远远地抽,他站着的地方黑,只有手里一支烟火星明明灭灭,远处的房里灯光透出来,秦明站在光的边缘,一半落在阴影里。他能把那个人影看得清清楚楚。
秦明转身回房。林涛把烟掐了,追上去。木头做的房门关起来嘎吱作响,里面那一侧漆的朱红色,把秦明的腕子衬得愈发白晃晃。一个带着烟味的吻。
30
31
秦明的生日在一月。临近年关,坏人们大概都想着趁着过年之前把事儿给犯了,再加上局里的领导都不想在一年的最后搞出什么大新闻,抽调人手加强巡逻,还要派人维持春运秩序,所以一过元旦,人人都在加班。秦明生日前一天,林涛还在指挥对一个跨市作案的抢劫团伙的抓捕,去隔壁市出差。到了正日子,紧赶慢赶地回来,还是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先回的局里,秦明不在。给他打电话,说是在家,还没睡。
林涛问:“生日过得怎么样?”
答:“挺好。”
再追问:“蛋糕和面都吃了吗?”
秦明果然回答:“没,忙忘记了。”
天冷,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开着的店打包了一碗排骨面。林涛送到秦明家里,秦明把暖气打开,问林涛吃过没。
林涛这才发现自己还饿着。
秦明找了两个碗出来,又抽了竹筷子分面。大部分给了林涛,再摆上排骨浇头;自己留了一筷子,盛两勺汤。两个人坐在一起吃。
林涛说生日面有专门的吃法:“要一口气吃完一根,不能咬断。”秦明一口已经吃下去,听他的,当真不咬断,认认真真吸嘴里的面,汤汁一不当心洒到睡袍上。
他站起来要去换洗衣服,被林涛拉住,偷了一个吻。
32
过了年,正月十五和情人节刚好是连着的两天。队里贴出来值班安排,一堆人围着看。林涛刚想着不错自己和秦明那两天都能正常下班,就听见大宝说“老天保佑千万别有人想不开在这两天犯事儿”,拦她都来不及。
林涛愁眉苦脸:“宝爷你这一口毒奶。”
大宝哈哈大笑:“哪有那么准。”
没想到真有那么准。元宵节当天晚上,辖区里一个居民小区死了个年轻女孩子。秦明和林涛正吃着汤圆呢,被喊出来。警局门口碰上大宝,林涛作势要打她:“叫你乱说,这下子别说元宵节,连情人节都过不成了。”大宝倒是挺乐呵:“刚刚还在愁我妈找了人明天跟我相亲,就情人节当天,你说这得有多尴尬。”
到现场已经挺晚了,等尸检做完,早就过了零点。秦明拿了报告去找林涛,刑警队的人连夜在做社会关系排查。林涛说:“这没你什么事了,叫大宝也赶紧回去眯一觉,明天早上七点回局里开会。”
秦明问:“那你呢?”
林涛叹口气:“我看吧,能回来就回来。”
秦明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搂住自己,想打开灯看一眼几点了,手还没伸出被窝就又睡过去。第二天问林涛:“昨天几点回来的?”林涛说:“三点多,看你睡得挺熟的。”
这也才是早上六点,天还没亮。林涛前一晚回来的时候居然还去便利店买了面包,两个人就着咖啡吃了,又往局里去。
女孩是在自己家里被杀的,现场没有翻动的痕迹,只是女孩手上的戒指被拿走了,经过尸检又发现生前有过性行为,基本认定是情杀。案子不算难破,只是嫌疑人连夜就逃了,已经不在本市。下午把通缉令发出去,居然还赶得上过一个情人节。
大宝苦哈哈地回去相亲了。林涛问秦明:“想不想去约会?”
餐厅早就订满,但凡看着能吃的馆子都要等位。冰箱里有蔬菜和牛肉,两个人干脆又去超市买了点肉丸子和蘸料,回家煮火锅。林涛拿手机刷到秦明家附近的电影院居然还有几张夜场电影票没卖出去,问秦明想不想看,本来以为会被拒绝的。没想到秦明说好。
通宵电影,连着放三场,他们买票实在太晚,只剩下第一排最边上的两个位子。林涛一开始还看电影,后来转过头专心看秦明。秦明看电影很认真,林涛把手伸过去扣住他的手他好像也没发觉,后来就这么拉着手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散场了,最后的是一部老片子,女主人公只有剪影,看不清面目,从空荡荡的房间里拖了箱子离开,只剩下白窗帘飘啊飘的。
回家的路上买灌汤包和豆浆当早饭。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小区里,没有牵手。晨练的老爷爷老奶奶已经开始沿着林荫道散步,林涛说:“老秦啊,……”不知怎么,他觉得这像是一个适合说“我爱你”的时刻。他这么说了,秦明没有马上回应,可他看着秦明的眼睛——那双曾经让他觉得痛的眼睛,此刻让他觉得自己也被爱着。
33
每年清明,林父都会带着秦明去给秦颂夫妇扫墓。今年林涛也要跟着去,林父说一句“你这小子”,但也没有阻拦。
公墓在郊外,林涛开车,秦明和林父坐后排。林父前几年已经从一线退下来,对秦明他们办公室新做的课题很有兴趣,一路都在和秦明讨论。
到了地方,老爷子先指使林涛拿油漆再给墓碑上的字上一层色,自己和秦明按着次序摆果盘、点香、倒酒。虽然国家“文明祭扫”的口号喊了好几年,老爷子还是每年坚持按着老祖宗的规矩来,烧了两袋锡箔,分一点给两旁的“邻居”,末了喊秦明来磕头。
等秦明站起来,林涛也要跟着跪。老爷子拦他:“你这是做什么?”
“去年秦明出事,是我抓的秦明。”林涛说:“爸,让我跪一跪叔叔。”
林父松了手,意思是随他了。林涛学着秦明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秦明站在一边。有只鸟落在旁边的矮松上,“啪”的一声,又飞走了。
34
林涛总是喊秦明“老秦”。
其实秦明和林涛都还没满三十岁,连婚都还没被家里催过,哪能算老。只是有一日两个人抱着醒过来,林涛看着秦明脸上压出的睡痕,看那张连睡着了都很严肃可又莫名可爱的脸,又觉得他们俩好像都已经很老很老了。
有了真正心爱的人,想要快点变老,又变得很怕变老。想拥有那个人久一点,再久一点,一辈子的时间好像也嫌太短。
林涛决定要戒烟。跟秦明说了,秦明说是好事,下班的时候带了一堆戒烟糖回家。林涛说要出门,再抽最后一根烟。秦明拦住他:“没事,就在家吧。”
两个人在秦明家宽敞的厨房里靠着洗碗池站着。林涛抽了半根,被秦明拿过去,就着林涛吮过的地方接着抽。秦明没有烟瘾,却也不是从来没有经验,林涛看着他,只觉得他夹烟的手势好看得不得了,烟圈从他嘴唇里吐出来,比林涛曾经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要性感。
一根烟抽完了,林涛凑过去用胡茬磨蹭秦明的嘴。砂锅里面炖着汤,开小火,也不急着吃。两人就在厨房里做了一次。
35
跟家里坦白是林涛的意思。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两个人刚办完一桩大案的空档,就和家里说了。林父林母一开始看他们牵着的手还没反应过来,等弄明白了,林父气得要翻出小时候用的戒尺抽林涛。倒是不说秦明一句。
林母和秦明在沙发上面对面坐着。他说:“阿姨对不起。”他想他和林涛终究是自私的,不想躲躲藏藏,要光明正大,最后还是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两个人。
她唤他的小名:“明明啊……”秦明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她也这么唤他。
秦明小的时候父母过世,走得太急,连一纸托孤的遗书都没留下。林父抱了秦明回家,那个年代,夫妻俩都是拿死工资的人,一个小孩子不知道是多重的负担。她想过和丈夫说不能要这个孩子,可看到秦明的那一眼,还是心软了。
秦明和林涛一起长大,什么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份。上中学的时候,非学区学生要收择校费,很大的一笔钱,夫妻俩咬咬牙还是给两个孩子都交了,送他们去上市里最好的中学。开家长会,林父的单位请不出假,林母就一个人给两个小孩开。老师弄不清状况,问:“林涛跟秦明,你是哪一个的家长?”她说:“两个都是我的孩子。”
本来听到两个孩子要回来吃晚饭,老夫妻俩是很开心的,还专门弄了新鲜的六月黄来烧。这么闹一出,饭也吃不了了。林父把林涛往外赶:“走走走,给我走。”林母除了叫秦明的名字说不出别的话,林父对秦明说:“你也走吧。”
36
十一月,秦明的房东来找他,说是要移民,准备把房子卖出去,问秦明有没有兴趣买。秦明和林涛商量了一下,觉得房子还不错,最后决定各出一半钱,又贷了一点款,把房子给买了下来。林涛这一年来也基本没回自己那屋子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退了租。房东说:“我给你空到年底吧。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慢慢搬。”于是林涛就一边慢慢把东西往秦明那儿挪,一边拖着秦明逛家具店,说是要重新装修房子。
秦明说:“我房子有什么不好?”
林涛说:“你那儿什么都是开放式的,厨房里的味儿能飘到卧室那儿的洗手间。”
“……”
林涛说:“好歹要把房间隔出来,我之前做爱的时候都觉得好没隐私。”
秦明不理他了。
秋天的时候秦明再给林父林母打电话,那边开始肯说话了。听说他们在弄房子,像是打定主意要正正经经过日子的样子了,松了口,问他们要不要过年回家住。
这一年的龙番很冷,秋冬之交就下了几场雪。新房装修风格的战役以林涛取胜告终,毕竟秦明看书做课题的时候他都在研究设计杂志,还去外面请了人画设计图。秦明被林涛抱在怀里塞过来几张图纸,也就只能随他了。
房子十二月中旬开始装修,他们那时候就搬回老房子住,就睡在从前一起长大的旧房间里。林母本来就爱烧饭,看两个孩子都回来,恨不得一日三餐都给他们做。原本两个人中午都是吃单位食堂的,这下子天天从家里带饭,还每天不带重样,让大宝很是念叨了几天。林涛干脆问自己妈妈能不能多做一份,老太太开心得不得了。大宝完全屈服于食物,对他俩特别狗腿地千恩万谢,还说等过年了一定要去给老太太拜年。
这一年龙蕃市的刑警和法医同志们总算过了个太平年。从小年夜开始,一直到十五都没有什么大案子,单位从小年开始放假,年三十排值班,秦明林涛和大宝三个人都没轮上,于是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回家过年。大宝从夏天开始谈了个挺稳定的男友,终于不用再被迫相亲了,大年三十随男友回老家,小年晚上也没什么事,就跟着秦明和林涛走。
林涛妈妈很高兴,说什么都要留大宝下来吃晚饭。还不是正式的年夜饭,已经烧了一大桌子菜,黄豆芽、红烧蹄膀、蒸鱼、八宝饭这些过年的正菜也都有了。吃过一轮,林涛妈妈让小辈们都再去盛一碗,就按照过年的规矩来,不能吃完,要剩一点。秦明和林涛一起站起来敬父母酒,祝两位老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大宝说:“叔叔阿姨我也敬你们一杯吧。”
大家都笑。
大宝说:“祝在座的每一位都能幸福快乐,团圆美满——”
林涛笑她:“宝爷你这是作报告呢。”
女孩子冲他做鬼脸:“我还没说完呢。”
她把剩下的八个字说完——
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END
看剧的时候,觉得林秦两个应该是一对儿,可是林涛有女朋友这事儿又不像是假的,所以想找个机会让他认识到秦明笔直的箭头,合情合理地HE。这是这篇文的初衷。
林秦青梅竹马的设定来自于看过的一个分析贴,一直就留了这么个印象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是一起长大的。两人的年龄参考了网剧演员,设定秦明是1990年生人,林涛1989。两个人的大学参考了原著的设定,稍微有一点改动,没见过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的通知书,写的时候就照着官网LOGO来了。大宝说鱼新鲜那里借鉴了秦叔本人转过的一条微博,原梗是通过角膜的浑浊程度来判断鸡的死亡时间。以及还要谢谢有姑娘帮我指出火车票站票和坐票一个价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人设,可能是演员演绎得太好,林秦这一对真的特别戳我。写这篇文的时候动了很深的感情,好像一边写一边在掏空自己,作息混乱废寝忘食,写到后来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感觉身体被掏空。
每一条评论我都认真看了,因为个人不善言辞的原因没办法一一回复大家,很抱歉。
这部剧也快要完结了。希望在这个平行时空里,林秦二人都能过得好。
【睿津】有闲咖啡馆(五)
这个脑洞终于补完啦。
第一集【战弼】@珮忻_月儿明 链接戳这里
第二集【青暄】@雷总在九又四分之三等火车 链接戳这里
第三集【逸濯】 @某某某丙 链接戳这里
仍然不想出坑的我来补完了 @弄子 的这个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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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有一个秘密。
一个不敢和任何人言说的秘密。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总是挽着半截袖子忙碌在咖啡机前的高个子男人。我喜欢他看...
这个脑洞终于补完啦。
第一集【战弼】@珮忻_月儿明 链接戳这里
第二集【青暄】@雷总在九又四分之三等火车 链接戳这里
第三集【逸濯】 @某某某丙 链接戳这里
仍然不想出坑的我来补完了 @弄子 的这个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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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有一个秘密。
一个不敢和任何人言说的秘密。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总是挽着半截袖子忙碌在咖啡机前的高个子男人。我喜欢他看着我温和的笑容和眼神,喜欢他试咖啡是蹙眉抿唇的样子,喜欢他对我的任性流露出来无奈的样子,喜欢他干燥温暖的手掌轻轻婆娑过我的头发。
总之,我喜欢他。
02
“好冷啊!”
言豫津裹着又大又长的羊毛围巾从外边儿推门进来,软塌塌的黑色粗毛线帽子上和肩头都落了一层清浅的碎雪,一接触温暖的室温便迅速融化开来。看着他像小松鼠一样瑟缩的样子和冻得通红的鼻头,萧景睿赶紧准备了一杯热乎乎的甜牛奶。
“啊~好暖和!”温暖柔和的甜牛奶一入喉很快就驱散了寒意,身上暖烘烘的极为舒适。言豫津捧着玻璃杯喝了一口,沾着奶沫的唇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满足:“景睿啊,你对我太好了,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萧景睿笑着弯腰去拿柜子里的淡奶油,刚准备说话就被谢弼给抢了话头。
“是啊言豫津,你呀好好享受一下我哥的好吧,等我哥结婚了你就没那么多福享了!”谢弼笑嘻嘻给战英发完短信后收起了手机。言豫津闻言一愣,神色紧张的看了看谢弼,又探身去看萧景睿。
“结婚?结什么婚?景睿?你要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谈恋爱了?你怎么瞒着我谈恋爱了?”看着一半身子都压在吧台上的言豫津紧张的神情,萧景睿握着淡奶油盒子的手不由的一紧,随后在心里又暗叫自己别多想。
“别听谢弼胡说。”
“什么胡说!你前天不是还跟云姐姐通电话来着?难道你们不是要旧情复燃吗?”
旧情复燃。
原来在他还没有认识萧景睿的时候,他有过一段旧情吗?
言豫津张了张嘴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两兄弟,两只手把玻璃杯握的极紧:“云姐姐?是谁啊?没听你说过。”
“云姐姐是我哥的初恋情人。”谢弼神秘兮兮的凑到言豫津跟前笑了起来:“云姐姐长得又漂亮又有气质,我哥以前可喜欢她了……”
“好了。”萧景睿冲着谢弼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愠怒道:“是因为战英出差所以你憋了太久的话要今天说完吗?”谢弼摸了摸脑袋瘪了瘪嘴,萧景睿看了一眼手机后取下外套从吧台里走了出来。
“你去哪儿啊?”言豫津见状急忙从高脚吧凳上跳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萧景睿。对方一边穿外套一边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言豫津的脑袋:“有个新的咖啡供应商,我去见一见,你好好看店。”话音刚落,萧景睿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
“外边儿下雪了,冷。”言豫津笑的暖和。
03
通过谢弼,言豫津知道了萧景睿那个叫做云飘蓼的旧情人。她比萧景睿大三岁,和他们都住在一栋楼,打小就认识。云飘蓼自幼品学兼优,个性乖巧漂亮讨人喜欢,萧景睿从小就喜欢她还老是在家长跟前儿说长大了要娶她。
谢弼还说萧景睿念初中的时候就偷摸着跟云飘蓼谈过恋爱,后来他们家出事两人似乎就不了了之了。再之后萧景睿就出国了,两家人也就断了联系。
听完谢弼一边深情并茂一边扼腕叹息的故事之后,言豫津回到家里翻来覆去了一整晚都没睡着,心里焦躁的像一只猫在抓。喜欢萧景睿是他藏了很久很久的秘密。
他们是在一次学校的万圣节party上认识的,萧景睿被同班的女生拉着扮了吸血鬼伯爵。而言豫津向来鬼马,穿着茅山道士服背着个桃木剑就去了,脖子上还挂了一串假大蒜。
萧景睿指着他笑了很久,一会儿扯扯他脖子上的假大蒜,一会儿拉拉他脑袋上的道士帽。外国人都很喜欢他的扮相,只有萧景睿嘲笑了他,在言豫津鼓着腮帮子瞪着他的时候,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小道长,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一句玩笑话,从吸血鬼长着两只尖长獠牙的嘴里说出来,却让言豫津心底一动,后来吸血鬼和茅山小道长就成了朋友。
在这些年的相处过程中,言豫津贪婪的享受着来自于萧景睿的关心爱护,他常常有种错觉,觉得萧景睿是喜欢他的,不然干嘛对他这么好呢?后来认识了谢弼,言豫津又想可能萧景睿是把他当弟弟那样吧。
他常常让自己陷入遐想和矛盾的边缘。
可每一次都还是会从“我喜欢他”的境况中无法自拔。
04
云飘蓼来的那天下着小雨,店里没什么客人。言豫津趴在吧台上一笔一笔的算着上个月的账目,不时抓耳挠腮的在计算机上戳来戳去。萧景睿坐在吧凳上看书,谢弼仍然摸着手机给出差的列战英发短信。
干净纤长的手推开了咖啡馆的大门,引的风铃一阵叮当。言豫津循声看去,穿着酒红色呢子长大衣的卷发女人刚收了伞面带笑容的看着他。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衣着,很难让人不多看几眼。
“您好,请里边儿坐,要喝……”
“云姐姐!”
言豫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谢弼在他耳朵边儿叫了一声,萧景睿见她赶紧也放下了手里的书朝那个女人走了过去,语调一如既往那么温和:“怎么不叫我去接你?”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挎包时,动作自然又娴熟。
“这儿又不难找。”云飘蓼低眉浅笑,优雅到极致。转而看向谢弼和言豫津:“小二好久不见呐?这位应该就是景睿的合伙人言先生咯?”
合伙人。
萧景睿两兄弟和云飘蓼的寒暄言豫津没听进去,脑子里只剩下合伙人三个字。原来萧景睿这样介绍他的,情绪没来由的又随着门外的雨淅沥沥的落了下去。
那天云飘蓼在咖啡馆呆了比较长的时间,萧景睿帮她调了一杯麦香奶茶后两个人坐在卡座里聊了很久。言豫津远远坐在吧台上看着,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但可以看到他们聊得特别开心。
云飘蓼笑的时候,总会半蜷着拳头挡在唇前,一双眼睛弯如新月。
言豫津也没了算账的心思,有些烦闷的把账本儿收进了抽屉锁好,兀自的在一旁洗杯子,尽管早上已经洗过一次了。
“嗨,怎么样,云姐姐漂亮吗?”谢弼用胳膊肘拐了拐言豫津:“你看我哥和云姐姐配吗?我觉着挺配的……诶诶……言豫津你干嘛去啊,还没下班儿呢?”
没有等谢弼拉着他把八卦说完,言豫津便气闷的扔了手里擦杯子的毛巾,脱了围裙转身要走:“我有点儿感冒,先回家了。”
萧景睿正和云飘蓼聊着就瞥见吧台哪儿言豫津冷着脸扔了毛巾,也不知是不是和谢弼闹了脾气。
“很在意?”云飘蓼顺着萧景睿的目光看过去,看着言豫津围好围巾推门出去后回过头来笑了笑。
“啊?”萧景睿有些茫然,看着言豫津走出了门。
“喜欢人家啊?”云飘蓼转了转手里的咖啡勺,轻轻敲了敲白色瓷杯的边沿,清脆的敲击声唤回了萧景睿的思绪。他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喝了一口咖啡企图掩饰自己的脸红,云飘蓼却笑意更深:“喜欢就追呗?”
“我不知道。”萧景睿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害怕说了就…朋友也做不成了。”
萧景睿也喜欢言豫津。
在万圣节的那个派对上,他捧着一个骷髅头造型的酒杯四下张望时,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黄色茅山道士袍的男生嬉笑着从外面跑了进来,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大蒜。
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夜里闪烁的星辰,让人舍不得转移开目光。
成为朋友之后萧景睿逐渐了解到言豫津的家庭,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的父亲在外交部工作,工作忙碌的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人,中学毕业之后索性送他出了国。从小就几乎独自一人的言豫津像一根蔓草,孤独坚韧却又极其乐观的生长着。
越是了解他,萧景睿就越是想要好好的保护着他。
05
年节将至,咖啡馆的生意也冷清了许多。最近几天萧景睿常常是接了电话就出门去,有时去一整个下午,有时到咖啡馆打烊也不见回来。萧景逸和寒濯给他们送公司的礼品卡时他也不在,问了他的去向后萧景逸拉着谢弼坐着唠了好半天儿。
“看来大表哥跟云姐的事儿要成啊。”萧景逸听完谢弼的八卦后,又把他知道的关于萧景睿和云飘蓼的“那些年”跟几人说了一些。
比如小时候有一次,念高一的云飘蓼放学后哭着跑回家,说在学校门口被小混混撩了裙子。刚上初一的萧景睿挽着袖子就要去找那小混混算账,来他们家蹭饭的小学生萧景逸正端着饭碗儿扒拉着红烧排骨就被他揪着领子拖着一起去了。
“后来呢?”寒濯想起之前萧景逸给他看他小时候的照片儿,实在想不到那圆滚滚的小胖子还能打架。
“后来我姑妈就去派出所给我俩领出来了。”果不其然。
“我记得,那天晚上萧景逸被我舅舅领回去了,我妈请我哥吃了一顿竹片炒肉。”
几人笑作一团,唯独言豫津低了眉眼有些悻悻的坐在吧台里,脑子里自顾自的勾勒出少年萧景睿替美人强出头的模样,他不曾参与的过去。
从咖啡馆回到租住的小区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言豫津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桶4L装的农夫山泉,和一袋红豆土司,出门的时候看见住在他楼下那对小情侣手挽手买了两支冰可乐然后说着要去什么地方吃夜宵。
“不要,我就要撸串,要吃大腰子!”
“好好好,听你的,吃大腰子。”
两个人甜甜蜜蜜的从他跟前走过,见他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言豫津也回以微笑,觉得那样真好啊。想着他鬼使神差的就掏出了手机给萧景睿发了个微信。
[景睿你在干嘛啊?我想吃夜宵,陪我去撸串吧!]
等待他回复的那两三秒居然像是二三十分钟一样漫长,听到咻地一声屏幕上多了对方发来的语音框时,言豫津紧张了一下才点开来。
[大少爷,现在几点了?你刚到家吗?赶紧洗澡睡觉。]
[可是我饿了,我想吃大腰子!]虽然有些失望,但言豫津还是带着玩笑般的语气又给他回了过去。想想之前,无论多晚言豫津说要干嘛萧景睿都是二话不说就奉陪的。
[别闹,我这儿还有点事儿,你赶紧睡觉,外边儿冷着呢,听话啊。改天我再领你去吃大腰子,要多少有多少。]
对方的语音播到末尾时,言豫津清晰的听到那边传来云飘蓼叫了一声景睿。那声音像是一支小火炮,哐当一声击中言豫津的心脏。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11:40PM,而萧景睿还和他的旧情人在一起。
回到家之后言豫津什么都不想做,水放在门边儿自顾自就往落地窗前巨大的懒人沙发躺了上去,窗外事漆黑一片,如同他此时此刻的大脑和心脏。
手机忽然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按开后看见穆青组建的那个微信群聊天数量的红圈儿在迅速增长着,言豫津木木的点开来。
[穆青:景睿,你托我那事儿我办妥了,明儿你就可以带着你的云姐去我们家的旗舰店量尺寸了,我已经跟我姐说好了,你去报我的名字,打八折。怎么样,靠谱吧?]
言豫津看到这条消息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对话框里迅速的接二连三出现了他们的对话。
[景逸:你们家的旗舰店?你们家不是搞什么私人订制婚纱的吗?]
[谢弼:哥你带云姐去穆青家买婚纱??你怎么都没说你和云姐要结婚啊!]
[战英:恭喜啊恭喜啊哥哥!]
[景睿:你们别猜了,早点睡吧。谢了穆青,靠谱。]
啪嗒啪嗒。
晶莹的液体措不及防的滴落在屏幕上,顺着光滑的屏幕流成一条水线。言豫津抬手去揉眼睛,然而越揉那里涌出来的咸湿液体就越多。
[宇文暄:景睿要结婚了?我还以为……]
[穆青:你以为啥?你别以为了,赶紧回卧室来,我冷死了,你吃个橘子要这么久吗,还玩手机!]
[宇文暄:再逼逼你滚回家去。]
[穆青:我不逼逼了,你快回来和我睡觉。]
[景逸:你俩够了?都别逼逼了!阿濯你冷不冷啊要不要我来陪你睡。]
[寒濯:我已经睡了。]
[谢弼:豫津呢?怎么不说啊?平时最吵吵的就是他,正经有事儿的时候他就跑不见了。]
微信群里的消息还在随着他们的插科打诨不断增长,言豫津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哭然后屏蔽了群消息,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那巨大的懒人沙发里。
他要结婚了,和他的初恋情人。
这明明就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
而言豫津还是让自己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之中,他藏了那么久的秘密真的就永远只会是一个秘密了。他最最喜欢的人,很快再也不会给他从前那样的关心爱护,他贪婪地享受了那么久的温柔就这样别人拿走了,他的温柔只会对着那个为他穿婚纱的人,渐渐地就会退出他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言豫津忍不住哭出声来,那是他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啊。
翌日萧景睿到咖啡馆的时候,谢弼已经在了,正在操作台忙着加热黄油做饼干。见他哼着小曲儿一副高兴的模样萧景睿忍不住笑:“你是不是打算搬去战英那儿住了?每次打他那儿回来就高兴的跟偷着米似得。”
“哥,你这是要赶我啊?”谢弼闻言抬头挑了挑眉,用勺子指了指萧景睿:“等你和云姐结了婚那我不只有搬去跟战英住吗,免得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呗。”
“别瞎说!”萧景睿四下看了看:“豫津呢?怎么还没来,都快中午了。”
“不知道啊,我十点多给他打了电话,关机了。”谢弼歪头想了想:“从昨天晚上我们在群里聊天儿的时候开始他就没出现了。”
萧景睿的心没来由的紧了一下,想着昨晚言豫津叫他去吃宵夜他没去,莫不是这家伙自己去了?难道遇到什么事儿了?越想越觉得心慌,萧景睿赶紧掏出手机来熟练的拨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得到的回应仍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去他家看看,他要是来了赶紧给我打电话。”萧景睿有些紧张的出了门,谢弼看着他的背影蹙了蹙眉,心里难免犯起了嘀咕。
出租车在往言豫津家开的路上,萧景睿还在不停的给他打电话,发微信,发短信。所有寻找他的讯息皆是石沉大海,一点儿回应也没有。
从昨晚他给自己发微信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这期间要是发生什么事……萧景睿想着就一阵焦急,不时的朝车前张望着。总算通过一截拥堵的路后停在了言豫津小区门口,萧景睿直接给那司机师傅一张红票子找零也不要就跑进了小区。
“豫津!豫津!”一到就哐哐砸门。
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萧景睿抬手又砸了几声,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心想着难道这人昨晚没回家?正要转身打算沿着小区外找时就听到灰白色的防盗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来。
红肿着两只眼睛的言豫津顶着一头鸡窝光着脚站在门口,半睁着眼仿佛还在梦游一样的看着自己:“你怎么来了?”
萧景睿看了他几乎两分钟后,一把拉着他进了门,哐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你干什么呢?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你就在家睡觉?你睡觉干嘛关手机?要是有什么事儿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言豫津被萧景睿一连串的质问弄的有些懵,毕竟他还沉静在萧景睿要结婚的悲伤里面,一时间觉得眼前这个人流露出来的焦急和慌张是他在做梦。
“我…我手机可能没电了。”他嗫嚅道,瞪着大眼睛看着萧景睿:“你今天不是要…要和云姐去量尺寸定婚纱吗……干嘛来找我。”
“你去开机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萧景睿有些生气,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联系不上他有多紧张吗还在那里担心别的事。
“啊啾!”言豫津刚想说话就觉得鼻子一痒,打了喷嚏后吸了吸鼻子,堵得死死的,他赶紧张了嘴巴大口呼吸了一下。接着萧景睿的手就贴上了他的额头,然后又是一顿叨叨。
“都发烧了,这什么天儿你不知道?还光着脚,也不开暖气,你觉得自己很抗冻吗?赶紧给我去床上躺着。”
没等言豫津反应过来就直接被那人抗了起来进了卧室,塞进了被窝里。错愕了半晌后,言豫津鼻腔一酸,有些委屈的看着萧景睿:“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萧景睿弯下腰替他掖被子,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愣了一下。
“你要结婚了。”言豫津咬了咬嘴巴,下唇红了一片:“你跟云姐姐要结婚了,就别对我好了。我这么喜欢你,你要是结婚了我就不能喜欢你了,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就忍不住要喜欢你……”
言豫津说了很长一段话,但萧景睿只听到了四个字,我喜欢你。他脸上腾地一下就烫了起来,好像被言豫津传染了感冒一样:“豫津,你你你这会儿是不是烧糊涂了?说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啊,我说我喜欢你。”言豫津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居然吹出了个鼻涕泡。萧景睿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坐在了言豫津的床上看着他红着脸去用被子挡脸:“别挡了,一会儿把自己捂死了我上哪儿索赔去?”
“你别说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见我的鼻涕泡儿,你赶紧走吧,去挑婚纱去结婚去。”言豫津翻了个身,抄了个枕头压在自己脑袋上闷闷的说。
“谁说我要结婚了?”萧景睿笑的不行,伸手扯开了他脑袋上的枕头凑到了他耳朵边儿轻声道:“我要结婚,也是跟你。”
“诶??”言豫津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我去给你买感冒药,乖乖躺着别动,等我回来。”
“等等等等!你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等我回来。”
“不是,上一句!”
“乖乖躺着别动。”
“不是这句!上一句!”
“我去给你买感冒药。”
“萧景睿!”
“我也喜欢你。”
在言豫津蒙逼的时候,萧景睿凑上去在他唇上偷了个香然后把他按回被窝里转身出门去买感冒药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言豫津抱着个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笑的像个傻子。
“别笑了,快来吃药。”
“哦。”
言豫津红着脸爬了起来,乖乖的接过萧景睿手里的水和药,顺带偷偷瞟了他两眼。
“你不跟云姐姐结婚那去看什么婚纱?”
“你是不是吃醋了?所以把自己弄感冒了?你以为我和云姐要结婚所以太伤心了眼睛都哭肿了是吗?”萧景睿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后把那人搂在了怀里,用大衣裹着一刻也不想撒手。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似乎有多了七八分的甜蜜。
“我那是感冒肿的,谁那么没出息。”言豫津瘪了瘪嘴急忙掩饰,脸上倒是又烫了几分。
“哦,好吧你说什么都对。”
06
言豫津的感冒两天就好的差不多了,鼻涕还在吸溜的时候也能像以前一样跟穆青他们在微信群里插科打诨了。
那天陪着云飘蓼去穆家的私人订制婚纱店的男人才是她的未婚夫,叫卫峥。后来他们才知道云飘蓼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和卫峥谈恋爱了,萧景睿帮她和卫峥当过挡箭牌,打过幌子。
后来卫峥当了缉毒警,去了滇缅工作,最近才调回来。云飘蓼一直等着他,这次卫峥一回来两人就打算结婚了,只是因为云家父母之前不太满意卫峥,所以云飘蓼一直都瞒着,只有萧景睿一个人知道。
不过萧景睿年少的时候也的确对云飘蓼有过好感,只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遇到言豫津之后,他才知道那种近乎痴迷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云飘蓼在穆家订的婚纱是萧景睿付的钱,他说这是谢礼,云姐也算他半个媒人了,若不是因为误会她和自己“旧情复燃”,他和言豫津也没那么快能在一起。
大年三十的时候咖啡馆早早就打烊了,但里面的灯仍旧亮着,欢笑声仍然从咖啡馆里传出来,今晚言豫津否决了萧景睿说要去隔壁中餐馆定一桌年夜饭的要求,准备在咖啡馆里置办一次火锅年夜饭。
卓云曦穿着蒙挚给她买的新呢子大衣和公主鞋,举着仙女棒嘻嘻哈哈的围着桌子跑,边跑边用仙女棒指着言豫津大叫“豫津哥哥抓不到我抓不到我!”随后半路就被萧景睿截获,一把举过了头顶。“舅舅抓住了!”
小家伙爆发出欢喜的笑声,小腿儿不住的乱蹬,差点儿没直接踹到萧景睿脸上。
寒濯和宇文暄、谢弼忙着不停的端上个各种洗的干净切的整齐漂亮的菜肴,蒙挚和卓青遥在一旁打着下手。穆青和萧景逸、列战英坐在位置上捧着手机玩联机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直到宇文暄一脚踹过去,穆青才以手机没电为由收了起来去帮忙,但也收获了萧景逸一个白眼和一句没出息。
菜已经陆续的上了上来,拼起来的两张桌子上各有一只火锅,一揭盖子那咕嘟咕嘟翻滚着的汤底里,食物与食物融合之后的香气袅袅上升,充斥了一整间咖啡馆。杯来盏去间皆剩下了充斥了幸福的欢笑声,和卓云曦稚嫩清脆的歌声。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张爱玲
【诚台】化身孤岛的鲸
想想很久没写短篇了,正好之前听了这首歌就一直想写一篇短篇来着,毕竟歌真的很好听,拖到现在终于出来了~
现代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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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小王子坐在鲸鱼的背脊上看着海浪从身边划过,看着鱼虾欢快地穿行在身侧,海鸥扑扇着白羽在空中鸣叫徘徊,他的双手抱住鲸鱼湿滑的表皮,在大海中兴奋地叫喊……”
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缭绕,似乎带着某种魔性让他的眼不禁阖了起来,身下柔软的床铺温柔地包裹着他,引诱着他入睡,他的手抓着身边的人的衣服,迷迷糊糊地呓语,“继续说……”
身边的人似乎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接着一个带着湿气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将...
想想很久没写短篇了,正好之前听了这首歌就一直想写一篇短篇来着,毕竟歌真的很好听,拖到现在终于出来了~
现代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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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小王子坐在鲸鱼的背脊上看着海浪从身边划过,看着鱼虾欢快地穿行在身侧,海鸥扑扇着白羽在空中鸣叫徘徊,他的双手抱住鲸鱼湿滑的表皮,在大海中兴奋地叫喊……”
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缭绕,似乎带着某种魔性让他的眼不禁阖了起来,身下柔软的床铺温柔地包裹着他,引诱着他入睡,他的手抓着身边的人的衣服,迷迷糊糊地呓语,“继续说……”
身边的人似乎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接着一个带着湿气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将他带入了彻底的黑暗。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有着最巨大的身影,鱼虾在身侧穿行,也有飞鸟在背上停……”
耳机里的歌曲将明台从朦胧中唤醒,他睁开眼时还有些迷茫,但窗外不断从眼前掠过的田野让他的神思慢慢清醒了过来。
又是那个梦。
他从小开始就一直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他身在一个豪华宽敞的大宅里,身边有人在他的床边给他讲故事,故事始终是同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小王子在游历的途中结识了大海里的鲸鱼,鲸鱼载着他在大海里穿梭游弋,带他去看海上的日出日落,他们在一片无垠的大海中乘风破浪追逐欢乐。
那个人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沉稳,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只能听着那声音在他的耳边徘徊,还想让他再多说一点,他抓住了那人的衣服,“在说一会儿……”
那人无奈,刮了刮他的鼻子,“那就最后再说一会儿了啊。”
“好。”
列车平稳地急速着,明台看着窗外,耳机里仍在继续唱着:“只是遗憾你终究,无法躺在我胸口,欣赏夜空最辽阔的不朽,把星子放入眸……”
02
离家出走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明台在家里与大哥吵了一架之后,在明楼怒斥“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中摔上了门,呵,反正他在大哥眼里就从来没有懂事过。
万幸的是他身上带足了钱和卡,明台心里盘算了一下,身上的钱够他做一次短暂的旅行。
他背着背包漫无目的的旅行着,去了里昂看那里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和建筑,又跑到了普罗旺斯去看盛开的薰衣草,后来又来到了图尔,去看最美的花园城堡,他的速度不快不慢,如闲云野鹤四处游荡。
巴黎是地上的一座城,地球是天上的一颗星。①
他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回到了巴黎。
他一边微笑着向迎面而来的路人打着招呼,一边轻声随着耳机哼着歌,蓦然,他停下了脚步,看着离他只有十米远的一个人,那个人似是有所感应,向他的方向回过头来。
时间仿佛静止,周围的人声,喷泉的水声,广场上鸽子扑扇着翅膀争食的声音在这一刻统统听不见了,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像擂鼓一下又一下重重敲击着,在他的耳边振聋发聩。
他看到那个人对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浅,仿佛转瞬就融化在了灼热的空气中。
他听到了耳机里唱着:“你的眼中有春与秋,胜过我见过爱过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03
位于塞纳河畔的圣米歇尔广场被誉为“巴黎的心脏之一”,同时也是巴黎人约会的首选地点之一。
广场不大,周围有着不少咖啡馆与书店,随处可以看到年轻的流浪歌手弹着吉他深情歌唱,或是约会的情侣们低头交耳亲昵交谈。
明诚坐在喷泉边上画着油画。
“色调和光线还可以,但空间层次弱了点。”
明诚转头看到刚才看他的青年在他的身边对着他的画评头论足。
他很年轻,看起来应该还是个学生,耳机挂在脖颈上,脸上浮起的是玩世不恭的笑,他歪了下头朝自己看来,明诚看到那双如同猫儿的眼睛像是阳光滑过玻璃般闪过一层耀眼的光,他笑了,声音在微风中漾开,“我就是为了弱化空间,突出色彩。”
“画家不是应该要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吗?”
“虽然有人说我是街头画家的水准,但我并不是画家。”
“那你是什么?”
“守候者。”
“守候什么?”
“守在这里等候着来接我的人。”
明台笑了,他的唇微微弯起,“那你等到了吗?”
“你认为呢?”
明诚在画布上抹上了最后一笔,色调明艳,光线柔和,画中,有树林,有湖畔,还有半隐在林木下的小屋。
他取下了画交给了明台:“送你。”
04
明台将那幅画裱了起来,挂在了自己的房间,他给那幅画起名叫“家园”。
“为什么叫家园?”明诚后来问。
“因为它有家的味道,湖畔旁,树林边,一个理想中的乌托邦。”
他自那之后经常去广场看明诚作画。
两人在一起很长时间也不怎么说话,一个静静地画画,一个轻声哼歌。
“你很喜欢这歌?”明诚一边调色一边顺口问道。
“嗯?”明台歪着头看他。
“一直在听你哼这首歌。”
“啊。因为它和我从小开始做的一个梦很像。”明台眯起眼笑,“想听吗?”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05
明台最终还是因为缺勤和考试而被宣告留级。
他没有回家,不用回家他也能想到大哥肯定会大发雷霆。
他又来到了广场,广场今天没多少人,雨将地面打湿泛起濛濛的潮气,他看着宽阔的广场有些迷茫。
“明台?”
身后有人叫他。
他转身,看到了明诚一手撑着伞,一手捧着一撂书,鼻梁上还架着副黑框眼镜有些惊讶地看他。
明台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身上的风衣也被雨洇湿,眼神迷茫,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猫。
他朝明诚笑道:“你戴眼镜还挺好看的。”
明诚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公寓,公寓不大,一室户,外面的雨开始逐渐下大了。
明诚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先去洗个热水澡,这样要感冒的。”
明台依言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明诚正在厨房忙碌,他四处打量着,看到了阳台玻璃门边的画架,他走了过去掀开了蒙在画板上的白布。
画板上画着的是一只巨大的鲸鱼遨游在大海,它的背上坐着一个带着王冠披着披风的小王子,阳光洒在海面泛起粼粼的波光,海鸥振翅着在他们身边徘徊。
“这也一直是我的一个梦。”
明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递给他一杯热好的可乐姜茶。
06
带着辛辣的液体流入胃中瞬间像燃起一团火窜向四肢百骸。
“我的梦里一直没有听到最后的结局。”
“你想听结局吗?”
“原来想,不过现在似乎也不重要了。”
明台转身看向他:“我已经知道结局了。”
明诚微笑,他知道眼前的人玲珑通透,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其实却一切都明白,只是他不想说而已,这样的他却又像是一场雨,来时声势浩大,去时润物无声,彷如雨后蒸发的水汽随着空气消散。
他想抓住他,不让他离开,不让他躲避。
杯子从手中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深褐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开来渗进了木质地板里。
明诚搂过明台的肩,一手放在他的后颈吻上了他,明台眨了一下眼,微微张嘴让他顺利地进来,带着点辛辣的姜汁味道在两人的唇齿间缠绕,他们缠得更加紧了。
雨,下得更大了。
07
“你的指尖轻柔,抚摸过我所有……”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低声清唱。
明诚的唇印在了明台的耳后,脖颈,肩窝,背脊,腰窝,来到了那隐秘的入口,随着第一下的撞击,明台从口中逸出欢愉的呻吟,他伸出了手,明诚扣住了他与他十指紧密地交缠,缓慢而坚决地顶了进去。
浪潮一阵阵扑打过来,一波波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神智慢慢湮没在那快要灭顶的浪涛里,明诚一遍遍勾描舔吻着明台的肩颈,身下也一遍遍用力刻印着,仿佛像是楔子在那上面一笔一划认真刻着:我爱你。
但那终究是无形的,亦是虚无。正如同大雨之后必迎来天晴,明台睁开眼时,天光微明。
他起身时,身上的薄毯滑落,露出了满是情爱痕迹的身体,他看了眼身边正在熟睡的人,那人熟睡的样子很好看,头发搭在了额前,睫毛又密又长在眼睑下打上一层叠影,他看着他,俯身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起身穿衣。
他与他终是要别离的,就这样离开就好。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阖上房门后,原本熟睡中的男人睁开了眼,静静地盯着房门很久,他掏出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您的要求,我答应了。”
08
明台最近很听话,兴许是之前闹得太凶,大姐特地打了国际长途来训。
索邦他是不想再读了,明楼好不容易靠关系给他安排了港大的转学考试。
“你的成绩要想进港大还差一些,在此之前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家教,你必须给我乖乖念书少惹祸。”
明台撇撇嘴就当听过了。
“阿诚,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明楼朝着门外的人说道。
“您放心,我一定尽心教导。”
那个声音低沉柔和,明台却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走进屋里的那人。
他看着那个人朝他笑了一下,一如初见的那个浅浅的笑容,“你好,明同学。”
“我想给你能奔跑的岸头,让你如同王后。”
歌声终于静止在最后一个音符,他抬头望着那人,脸上也是一如初见那般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你好,明老师。”
Fin
①选自《在公园里》
【金风玉露】
*萧景睿视角第一人称,纯白话,没文言。
*谨以此文送给好朋友记年,祝她生日快乐,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第一次见到言豫津时的情形,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了。
大概是在言府,还没石桌高的男孩从院子里飞奔而出,在我跨进门槛的瞬间就扑过来拽住了我的袖子。
他仰着脸瞧我,眼角眉梢都自带一种生动的欢喜。
他说,你就是萧景睿吗?
...
*萧景睿视角第一人称,纯白话,没文言。
*谨以此文送给好朋友记年,祝她生日快乐,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第一次见到言豫津时的情形,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了。
大概是在言府,还没石桌高的男孩从院子里飞奔而出,在我跨进门槛的瞬间就扑过来拽住了我的袖子。
他仰着脸瞧我,眼角眉梢都自带一种生动的欢喜。
他说,你就是萧景睿吗?
我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的感受,也不知道在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中有没有给出得体的回答。
我只记得他眼睛很亮,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在许多年之后,我每次对上言豫津的目光时都会想——
他眼中有春秋千万种。
年轻的时候我总想游遍大好河山,豫津是言府独子,少有和我一起的时候。
我也确是走了很多地方,结识了江左梅郎,登到了琅琊山顶。
可每次回到金陵,我仍然不清楚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我把这些困惑说给豫津听,他总是一脸严肃地拍我的肩,说,你这人就是想的太多。
我问,是真的多吗?
他笑地弯下腰,说,真的多,像我就只想着怎么说服你陪我去螺市街。
我把他拉起来,他似乎笑出了眼泪,正用袖子蹭着,边蹭边说,萧公子到底去不去啊。
我只好把他袖子扯到一边,递了随身的手帕给他,说,去。
再后来谢府翻天覆地,我的人生变得前所未有的动荡和不可琢磨。
豫津依然每天都对我笑,说着与以前同样的话。他想试图让我做回以前的自己,我却再也办不到。
我拒绝了所有和他一起外出的邀请,于是他来府上找我,手里提着酒。
那天应当是十五,天空中挂着满月,夜风有些凉。
我问他,我究竟追求着什么呢?
或许是喝多了酒,他的眼神有些迷茫,表情也不再生动。
半晌,他轻声说了四个字。
他说,金风玉露。
一直到我离开金陵,与豫津在城外话别,我也没想明白他那天说的意思。
我几乎是带着人生中所有的疑惑不解去了南楚,却在南楚想清楚了全部问题的答案。
我称宇文霖为宇文叔叔,最终也没能叫出父亲。他卧病在床,我去看望。他握着我的手,混浊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我的脸。
许久,他流下了眼泪。
他说,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你母亲。
他还说,我命不久矣,这些话将来也无人可讲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爱她。你以后遇到这样的人,不要错过了。
我觉得很恍惚,在异国他乡,我突然想起金陵平静无波的江水,江上有画舫缓缓驶过,言豫津在身边抓着我的手,带着笑意的脸上映着万家灯火。
想起了年年岁岁的相伴,他与我骑马并行在官道上,年少风流,意气风发。
想起他有些落寞的神情,
想起他说,金风玉露。
回金陵的时候他在城门相候,见到我如小时候初见一般扑了过来。
我抱住他,觉得日日夜夜的思念终于有了真实感。
我想,我没有错过。
如今我已是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历经大梁的风雨飘摇,看它走向繁荣鼎盛。
而言豫津还在我身边。
从总角到弱冠,从而立到知天命,凡四十余载,言豫津是我动荡的人生里不变的唯一。
与他坐在一起的时候我时常会想,如果早一点明白就好了。言豫津总是打断陷入沉思的我,笑着说,你这个人就是想得太多,你现在又在想什么?
我只好也笑着回答,我在想你老了也是个老顽童。
他说,呸。
其实我想的是,如果早一点明白,我不想让他说金风玉露。
我想告诉他,
月赋情长。
【完】
2016.10.22
[琅琊榜/靖苏]拍拍戏,恋恋爱 61~65 【完结】
(61)
你们问婚礼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你们回头看一眼正在狂撒狗粮的萧景桓和与秦般若就知道了。
连飞流都没眼看了好吗,他还是个孩子啊。
(62)
冬天过去,春天再过去,萧景琰的手臂终于是好了,而季节也差不多进入到了夏天了。
剧组重新开工的时候梅长苏苦了一张脸去网上定了个降热背心,但他那比所有人都厚的戏服再加上时不时还要坐在火炉前的戏份,让萧景琰深深地觉得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是再怎么不情愿,这部剧还是重新开拍了。
(63)
萧景宣有点忧伤,他立志拍一部找不到穿帮的剧,但是他可能要面临他做导演来拍戏时最大...
(61)
你们问婚礼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你们回头看一眼正在狂撒狗粮的萧景桓和与秦般若就知道了。
连飞流都没眼看了好吗,他还是个孩子啊。
(62)
冬天过去,春天再过去,萧景琰的手臂终于是好了,而季节也差不多进入到了夏天了。
剧组重新开工的时候梅长苏苦了一张脸去网上定了个降热背心,但他那比所有人都厚的戏服再加上时不时还要坐在火炉前的戏份,让萧景琰深深地觉得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是再怎么不情愿,这部剧还是重新开拍了。
(63)
萧景宣有点忧伤,他立志拍一部找不到穿帮的剧,但是他可能要面临他做导演来拍戏时最大的一次穿帮了。
“飞流,为什么才几个月你就长这么高了。”萧景宣看着镜头里本来比梅长苏矮半个头的飞流现在跟梅长苏差不多高了,默默捂脸流泪。
“啊?”飞流一脸迷茫。
前来探班的蔺晨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深藏功与名。
(64)
为什么飞流长得这么快?
因为蔺晨是医生啊,让一个正在发育的少年健康长身体对他来说,小事一桩啊。
(65)
谢玉杀青。
萧景宣杀青。
穆青杀青。
宫羽杀青。
夏冬杀青。
夏江杀青。
梁帝杀青。
萧景桓杀青。
萧景睿杀青。
言豫津杀青。
秦般若杀青。
穆霓凰杀青。
蒙挚杀青。
飞流杀青。
……
萧景琰杀青。
梅长苏杀青。
《琅琊榜》全组杀青。
终于杀青了,梅长苏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自家男人的爪子。
“回家啦。”
-END-
(后记)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一直没更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写了,但是我欠你们一个结局,所以我把这个结局发上来了。
大概感觉看上去很敷衍吧,哈哈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本身就是写小段子那样开的这个文撒糖哒,所以不要在意文笔这个事啦~
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是不会忘记当时追琅琊榜时的情景。剧里靖苏虐成狗,只好自己给自己撒糖。
至于结婚番外_(:зゝ∠)_让我想想要怎么写咳咳。
以上,本文就到这里结束啦。文里的他们还有他们的生活,相信他们会一直相持相扶到白头的。
最后,感谢各位还没有把我打死的小天使们。
最后的最后,不要问我朱砂痣和乱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写。【望天】
【战弼】花枝还招酒一盏(六)
东忙西忙总算终于回来更这篇了!盆友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这一章是基本写完又删了重写的,然而还是不满意........
爆了字数,弥补你们被我拖更的心灵!
(也弥补我自己今天开卷考试忘了带书的受伤心灵.........麻蛋...
(六)
是夜,列战英回到房间,看着已经缩在床上睡着的人很自觉地留了一大半的地方给他,失笑的同时也不禁微微动了心弦。
凑近了些在床前蹲下,看清了他睡着时候的样子,微微摇动的烛影下眉眼乖顺从容,呼吸平顺清浅,列战英忽然发现抵足而眠了这么久,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
东忙西忙总算终于回来更这篇了!盆友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这一章是基本写完又删了重写的,然而还是不满意........
爆了字数,弥补你们被我拖更的心灵!
(也弥补我自己今天开卷考试忘了带书的受伤心灵.........麻蛋...
(六)
是夜,列战英回到房间,看着已经缩在床上睡着的人很自觉地留了一大半的地方给他,失笑的同时也不禁微微动了心弦。
凑近了些在床前蹲下,看清了他睡着时候的样子,微微摇动的烛影下眉眼乖顺从容,呼吸平顺清浅,列战英忽然发现抵足而眠了这么久,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从眉眼轮廓到神情百态,一起经历过的种种竟都过目难忘,某些情绪似是早已慢慢扎根,酝酿着某一刻在心底不知名的角落破土而出。
他微微前倾了身子,探出手帮他把被子掖了掖,抬眼的时候才发现与这人的面颊只余寸许的距离,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甚至可以感受到轻如羽毛的呼吸打在脸上,痒痒的,让列战英耳根陡然发烫。
猛然想起逢场作戏的那一吻,还有这人当时盛满了惊讶的眼睛,绵软悠长的触觉像是刻进了身体里,难以启齿却又无法忘记。
怔了片刻,列战英忽的又笑了起来,兀自摇摇头,不是说好的逢场作戏吗,怎么自己现在反倒心乱如麻了。
又想起今天遇见的那个陆越,看到谢弼对这人同样的熟络热情,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时也认清了现状,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善良亲和,对每个人都很好,自然也包括自己。
调整了下呼吸,列战英站起身,又深深望了他一眼,想着大概真的是自己鬼迷心窍了,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熄了烛火转身出去了。
谢弼半夜醒过一次,是被冻醒的,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床铺和自己不知何时踹到床尾的被子,睡眼惺忪的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少了什么。
“人呢?”自顾自小声嘀咕了一句,谢弼下床点上灯,怕是出了什么事,便去敲了李泉他们住的房门,结果却被告知无事,只不过列将军又要了一间房而已。
李泉看列战英方才向客栈老板多要一间房时脸色很不好看,怕是与这位谢公子有关,因此也不太敢上前去问,只能由着他住到了距离谢弼的房间最远的一间里。
谢弼听完愣了愣,想问为什么,转念又有些问不出口,当初不是自己想要两间房的么,如今不正是遂了愿。
说了句知道了,谢弼转身回房,躺在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习惯和一个人共同挤一张床的日子,虽然醒来以后常常尴尬,但心底的温暖踏实却是实实在在的。
索性翻个身坐起来,谢弼摸摸晚上没吃多少东西的肚子,叹口气,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那人给他买的糯米糕,起身在房间里翻翻找找一遭,最后还是泄了气,他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隐约记得他们前日里在酒楼用过午饭后那人对自己的态度就一直不太对,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原来是自己一时粗心竟忘记了感谢他的一片好心,那糯米糕此刻定还是孤零零的落在酒楼里。
想到这里谢弼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也难怪他会生气,匆匆穿好衣服便悄悄摸出了门迎着夜色出去了。
列战英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忽然隐约听见门外有什么动静,眉头一皱,迅速翻身躲在门边细细开了条门缝,仔细看去才发现是谢弼蹑手蹑脚的离开。
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疑惑,大半夜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去?
于是列战英换了身夜行衣选择悄悄跟在他身后,既要保护他的安全同时也想解开心头疑惑。
入了深秋,雨夜的凉有了些许寒冷的意味,列战英没有打伞,幸而雨丝虽密但细,便也无碍,反倒是看谢弼一路疾步甚至时不时搓一搓双手,心底就有些责怪他穿的太少。
潮湿的空气里仍旧是新鲜泥土和青草的气味,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被雨洗刷的干净,莹莹泛着细碎的水光。
列战英静静跟着,走着走着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心也跟着一步一沉,因为这条路的方向恰好通往那个陆越的临时住所。
白天的时候列战英离开过一次,因为此次出行所办之事的机密性不得不对谢弼有所隐瞒,因此便让他先行回客栈,谁料陆越见缝插针竟邀请谢弼家中一叙,说是大家其实都是外来客,但他早来了些日子,租了个别院不说半年也有数月了,还美其名曰自己的暂居之地比酒楼那种地方要清净的多,最适合消磨这样倦怠下雨的日子了。
眼看这人对谢弼的盛情邀请,眉眼之间期待的神色让列战英十分不悦,却也不好发作,便只能盯着谢弼的反应。
谢弼推拒了几次都被陆越以同样的理由驳回,那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你我都无事,何不坐在一起消磨这难得偷闲的半日呢。
谢弼有些游移不定,于是转头去看列战英,谁料目光交汇的一刹那这人陡然移了视线,只留给谢弼一个有些漠然的神情,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该怎么办的谢弼最后只能皱皱眉,看向一直微笑等待的陆越,露出一个同样的浅笑,点了点头。
也不知这一下午他们二人聊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列战英恨恨的想,都怪自己当时没有拦着他不让他去,偏生跟他置气,结果可倒好,自己把他拱手送到了别人家,转念又有些不忿于这已经成了亲的人怎么还可以半夜同别人幽会。
哪怕我们是假的,列战英心烦意乱的想,哪怕是假的......
像是有什么突然刺痛了神经,列战英顿住了脚步,是啊,说到底还是假的,自己当初不是还在婚宴前答应的好好的么。
忽然涨满的愤怒在这一个念头冒起来的时候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替的是从心底漫延而出的无尽凉意。
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样在意一个人,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心里已经被他装满了呢。
列战英觉得眼睛发涩,低头苦笑了下复又跟上他的脚步,不论如何总归还是希望他好,更重要的是他要确信这个陆越是否真的值得托付。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理智多于感情用事的人,跟随靖王多年更是见惯了这天下不平之事,靖王尚且忍辱负重多年,作为下属便更要懂得隐忍。
自认为已经想清楚的列战英却在下一个拐角时迷惑了,陆越不是住在巷子南边么,他怎么向北走了?
小小的一丝疑惑像是投进湖里的石子,很快便激起了千层涟漪。
他看着谢弼走到中午一起吃饭的酒楼门前,叩门之后不多时就等来了小伙计来开门。列战英知道这酒楼其实也有客房,因此夜里有伙计候着也不足为奇,可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干什么。
谢弼有些着急的同小伙计大概描述了下中午落在这里的糯米糕的样子,小伙计稍稍想了想便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纸包。
“对!就是这个!”谢弼欣喜的应道。
小伙计连忙将糯米糕双手奉还,心里却有些奇怪于如此一个公子哥为何因为寻回了一包糕点而如此喜形于色。
看着他急忙打开纸包抓起一个便往嘴里填,小伙计给他倒了杯水依旧存着满腹疑惑候在一旁。
“公子...就是来找这个?”
“嗯,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麻烦你们。”谢弼狼吞虎咽吃下一个糯米糕,满足的喝了口水,擦了擦嘴边的渣滓,站起身摸出一点碎银给了小伙计。
“公子哪里话,不麻烦不麻烦...”小伙计忙不迭弓腰接过钱,眉开眼笑。
谢弼道了谢小心翼翼将那些还没吃完的糯米糕包好揣进袖筒,撑起伞沿着原路向回走,似乎心情大好,就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列战英看他走过来,忙侧过身子躲在一面墙后,看着谢弼走远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睁开眼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笑自己的关心则乱草木皆兵,更笑这人竟然真的只是因为饿了才大半夜跑出来。
所有的不解和愤懑转眼落定,患得患失的情绪一瞬间也找到了一个安放点,又有丝丝缕缕的暖意化开在心底,教他几乎是在瞬间豁然开朗。
自己真的舍得放手了吗?
列战英看着那个雾蒙蒙夜色里淡青色衣袍的背影,眼角渐渐浮起温柔的弧度,这么多年打过那么多胜仗,这次怎么可能不战而屈。
第二天早晨列战英醒的很早,睁开眼睛时手臂没有传来熟悉的酸麻的感觉,还有些不习惯,想到这里有些无奈的摇头笑笑。
刚出了房门却看到谢弼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了一楼嘈杂的大堂里,列战英有些讶异,却在走近看清这人有些疲倦的面容时了然,忍不住隐隐泛起了心疼,“昨晚没睡好?”
谢弼本对着桌上的早饭在发呆,大脑昏沉额角发痛,也不知怎么回事,夜里吃过东西之后更加睡不着,许是没太注意着了凉,也或许是少了一个人心里总是不安稳,早上起来以后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
见列战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身旁,谢弼猛然回神,连忙伸手端了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放在他面前,又把剥好的鸡蛋放到他旁边的空碗里,抬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快趁热吃。”
列战英皱了皱眉,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担心,于是直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谢弼一惊下意识躲开,却被列战英另一只手抓住手腕带了回来,良久,列战英感觉不烫才松了手,稍稍放下了心。
却还是忍不住无奈道,“夜里那么凉出门怎么不记得多加件衣服?”
“啊?”谢弼猛地抬起头,在对上列战英一切都了然的目光时立马躲闪了视线,“不不是...我...我那个...你都知道了啊...”
“你说呢,”列战英无奈的笑,“以后想吃东西直接让客栈去做不就行了,何必跑那么远。”
“这不一样!”谢弼下意识出口反驳,却在对上这人含着笑意的眼神时瞬间怂了回去,忽然有些小心翼翼,“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列战英只笑了笑,“一会儿吃完饭去睡会儿,别生病了。”
“不用不用,我没事儿,别耽误了启程。”
“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就算停了也是你更重要些,听话。”
谢弼听他面不改色说着,有些过于亲近的话虽是让他一时有些错愕,但心底的不安却在此时被一点一点抹平。
端起粥喝了一口,只觉清晨浓重的秋寒转眼就被驱散,直接暖到了胃里。
然而通常美好舒适的场景往往会被一个叫做不速之客的破坏,比如此时此刻出现的陆越。
“陆兄,怎么这么早?”
“贤弟,看愚兄给你带什么了?”
陆越招呼随从递上来一个食盒,打开是各种各样的糕点,皆是玲珑精致,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无意中知道贤弟喜欢甜食,便差人去准备了一盒。”
“陆兄客气了。”谢弼有些为难的看着递到身前的食盒,接也不是拒也不是,谁料此时列战英直接一手接过来,转手就放在了他身边的桌上。
“多谢陆公子的好意,不过或许是陆公子的消息渠道不太可靠,其实他不太爱吃这些糕点的。”
“哦?这倒是奇怪了,我在问我贤弟,不知列公子何出此言啊。”陆越轻轻笑了笑,眼神里却是凌厉的怒意。
列战英扭过脸看了看谢弼,又转过头,“真是对不住,可他真的不爱吃。”
谢弼眼看两人明显不对的气氛,赶忙上前调和,却被列战英一把揽住掉转了方向向楼上推去,凑近耳语道,“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别担心。”
谢弼抬眼想说交给你才不放心,却在看到他不容置疑的态度只好点点头,只好转过头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这个剑拔弩张的境地。
看着谢弼都走了,这人的眼睛还不离他半寸,列战英有些烦躁。
“陆公子不必担心了,会有人照顾他的。”
陆越看回列战英,从刚才讨了个没趣之后便知这人不容小觑,眯起眼睛审视道,“恐怕列公子对贤弟不仅是朋友这么简单吧。”
列战英忽然笑出来,“陆公子果然好眼力。”
陆越咬了咬牙,“公平竞争如何?”
良久,列战英气定神闲的缓缓摇了摇头,“不好。”
“为何?”陆越眉头越皱越深,语气里已经染上不小的怒火。
“你我本就不在一条线上,怎么能说公平竞争?”
“你什么意思?喂!你还没解释清楚...”
“陆公子慢走不送,在下还有事就恕不奉陪了。”
陆越看着列战英头也不回的转身扔下这句话,而后上楼直接进了谢弼方才进的房间,怒火中烧。
而那边列战英进门后,被谢弼围着问个不停,都是关于方才没有同他吵起来吧云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心烦意乱的捉住这人的手腕不让他在眼前转来转去。
“不是让你休息吗?”
“我...我这就睡...不过...”
“什么?”列战英不耐道。
谢弼抿了抿嘴唇,忽然有些局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纠结良久还是兀自回到床上捂了被子躺好。
列战英一头雾水,靠近时又突然听见他的声音传来,背对着他,闷闷的,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让他听了只怔了一瞬,也跟着由衷弯了眉眼。
他说,“其实,比起那些,我还是更喜欢两文钱一个的糯米糕。”
戏梦相生―槛里青梅数枝小(4)
磕cp快乐
别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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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壮怂人胆,开醉人心扉,且能浇愁醒世,叫人乱性叫人迷情。这是好东西呢还是坏东西呢,说不清楚
张云雷身边的人都不觉得是好东西,因为它毁嗓子,张云雷靠的就是这把嗓子,嗓子倒了,吃饭的靠山也就倒了
张云雷自己觉得是个好东西,畅快,肆意,不管多少的烦心事,三杯两杯酒下了肚那是什么都没了
杨九郎当然也觉得是个好东西,毕竟要不是这几壶好酒,这人也来不到自己面前,也看不到他如今这滔滔不绝的样子。
“我从小就跟着师傅学,十几岁就能压大轴了,他们说我嗓子好,我也不懂什么好不好的,就觉着自己能唱”张云雷眯着眼睛一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抚着酒杯...
磕cp快乐
别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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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壮怂人胆,开醉人心扉,且能浇愁醒世,叫人乱性叫人迷情。这是好东西呢还是坏东西呢,说不清楚
张云雷身边的人都不觉得是好东西,因为它毁嗓子,张云雷靠的就是这把嗓子,嗓子倒了,吃饭的靠山也就倒了
张云雷自己觉得是个好东西,畅快,肆意,不管多少的烦心事,三杯两杯酒下了肚那是什么都没了
杨九郎当然也觉得是个好东西,毕竟要不是这几壶好酒,这人也来不到自己面前,也看不到他如今这滔滔不绝的样子。
“我从小就跟着师傅学,十几岁就能压大轴了,他们说我嗓子好,我也不懂什么好不好的,就觉着自己能唱”张云雷眯着眼睛一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抚着酒杯,话匣子一打开就像收不住的一样
“他们说我是祖师爷给饭吃,师傅是我姐夫,姐姐护着我,师傅没怎么打过我,他们就说我不努力不上进,我气啊,他们又没见着,九爷你……”
“九郎”杨九郎一边耐心的听着对面这个小醉鬼吐着心事一边纠正着叫法
“九郎你也没见着,怎么就能这么说我呢,我也不能叫他们看低了去呀,我就天天偷偷的练,白天跟着大伙练,晚上自个儿跑去后头湖边子上头练去,反正他们也见不着,我就想着,等我唱红了也有你们来哄我的时候……”
说着说着声音越发的细微,杨九郎看着对面那个人一点点低下头去,最后索性趴在了桌子上睡了起来。
“辫儿?辫儿?”杨九郎拍了拍那小酒鬼,却没得到一点回应,该趴着还是趴着。
“醉成这样?早知你这么些酒量也不该叫你这小冤家喝这么多,进我府里两次,回回醉府里……”杨九郎抱起那睡熟的人边往外走边轻轻说着
怀里的人呼吸声浅浅的,也轻飘飘的,小身板一只手便能拢的过来,瘦的一身的骨头能硌着九爷的膀子,像他说的,一个人默默的吃了不少苦头吧
“九爷,园子里……”刚走到门口,早立在门外的小楼突兀地开口问到
“嘘……”杨九郎止住了话音并示意怀里的人已睡着
“……陶公子那打发人来问张公子”
“就说留府里了,这样子也送不回去了”说完望了望自己怀里的人
他总不安分的往怀里钻着,像极了只找暖的小猫,眉头浅浅皱着,想必睡的不大安稳,眼皮垂下来,睫毛像一排小帘子,在风里一颤一颤
“那……安排哪间屋子呢”
“醉的厉害,去我那屋吧还是,我照应着放心些”说完抱着怀里那人往自己屋走去
这小冤家着实不老实,在怀里还动来动去找暖和的地方,折腾半天才给他送上了床
杨九郎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那人,醉酒的睡梦里异于常人的不安宁,他攥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些怕,屋正中间一盏油灯微弱的光叫九郎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依旧不肯展开眉头,是喝多了有些难受吗,果然不该任你喝那么些。
他在他睡梦里轻声安慰着他,他能感受到他双唇中一股微微有些呛人的热气,随着酒气一阵一阵的涌出。他不敢把手抽出来,怕把他弄醒,只好小心翼翼侧过身子替他挡住那一点点其实并不扰人的灯光。
这样的他像是一个被人放在篮子里顺水漂来的孩子,河水汹涌,怎么就能把这个放着孩子的篮子放水里,任它漂呢。
杨九郎背着光坐在床边 对着面前的空气轻轻说道“要是愿意,你跟我吧”
低头看向那个睡着的人,却出乎意料的看见了一双昏暗里点点闪着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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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有语段源自 昆汀《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此段灵感也由此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