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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食仓鼠

【勋在】INCEPTION

一截短打不知道会不会写完的盗梦空间AU


“事情就是这样。”李柱延握着手里的茶杯,忐忑不安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请您帮帮我。”

李柱延是代表他们公司来的。据他的自我介绍,他现在在一家知名跨国公司担任要职,担任公司一个重要项目的负责人。他们得到了相当具有可信度的情报,表示竞争对手也在进行和他们相同的项目,且已经接近尾声。李柱延这次辗转找上他们事务所——准确说是找上李在贤,就是为了完成董事长下达的指示——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竞争对手比他们先完成这个项目。而他的委托也很简单——进入对方研发组长的梦境,了解到对方目前研发的进度和内容,取资料为自己所用。

金善旴坐立不安地低着头...

一截短打不知道会不会写完的盗梦空间AU







“事情就是这样。”李柱延握着手里的茶杯,忐忑不安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请您帮帮我。”

李柱延是代表他们公司来的。据他的自我介绍,他现在在一家知名跨国公司担任要职,担任公司一个重要项目的负责人。他们得到了相当具有可信度的情报,表示竞争对手也在进行和他们相同的项目,且已经接近尾声。李柱延这次辗转找上他们事务所——准确说是找上李在贤,就是为了完成董事长下达的指示——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竞争对手比他们先完成这个项目。而他的委托也很简单——进入对方研发组长的梦境,了解到对方目前研发的进度和内容,取资料为自己所用。

金善旴坐立不安地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向身侧偷瞟了一眼——李在贤一边捏着他平时总是带着的那只高脚杯把玩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柱延,半天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李柱延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好吧。”过了好几分钟,李在贤才把手里的高脚杯轻飘飘地一放站起身,伸出一只手:“那就这么说定了。合作愉快?”

等到李柱延走了,金善旴才忙不迭地爬起来:“大发,大发!我以为哥不想接这个单子来着。”

“有钱送上门为什么不接。”李在贤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懒散架势,只用下巴点一点李柱延留在茶几上的茶杯,“还不赶紧收起来。”

金善旴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身体倒是诚实地赶紧过去收拾桌上的茶杯。李在贤瞧着他在那儿忙前忙后,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准备明天上课吧。”

金善旴从一堆纸巾和茶杯中间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把李在贤给逗乐了。

“怎么,你不是说想做造梦师吗?”李在贤冲他晃晃手里的高脚杯,“明天就学学呗。”

等金善旴走了,李在贤就咬着笔歪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白板。这时候他就有点怀念以前的自己了。其实这个白板就是他当初刚开起这个事务所的时候大家讨论业务的时候经常用的,那时候他站在白板前刷刷刷地写完方案一回头,成员们就坐在沙发上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后来他没了接单子做业务的心思,成员们一开始还劝劝,后来也逐渐各奔前程,只留下他一个人每天在这儿坐吃山空。

不知是不是因为很久没做这一行了手生,李在贤心里也不免有些打起鼓来,生怕遗漏了什么要点。他从第一行到最后一行来回扫视了几遍,还是想不出什么来,只好叹口气先把白板收起来。

第二天金善旴来事务所的时候,发现屋里摆设变了不少。李在贤把原来在角落的一堆奇奇怪怪的植物给堆到了阳台,在植物生长的位置摆上了一块新的白板。李在贤自己歪着头站在白板前,手里转着一只白板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善旴进入事务所的时候,这间曾经赫赫有名的事务所已经只剩下作为创始人的李在贤还留在这里。金善旴怀着一点点侥幸心理在事务所打了两年工,两年里除了整天被李在贤使唤端茶倒水以外,就没见过他几次正经的样子。这位传说级的造梦师每天不是窝在电脑前像发神经一样打游戏,就是端着那只该死的高脚杯瘫在沙发里出神。要不是比自己大几岁,金善旴发誓自己肯定早就把他狠狠揍一顿了。

也不知道李柱延昨天说的那么多话,究竟哪一句突然就打动了李在贤。金善旴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在李在贤的示意下迟疑地坐到沙发上。

“你一开始来的时候就说想做造梦师,造梦师最基本的三大守则是什么?”

金善旴对这些理论知识早就倒背如流:“不能利用熟悉的空间,不能进入混沌空间,不能长眠不醒。”

“不错。”李在贤赞许地点点头,又转向白板,“造梦的必需条件呢?”

“相对稳定的环境,判定图腾,计时官?”

“没错。”李在贤扬起下巴,矜贵地点点金善旴,“你就是这一单的计时官。”

金善旴疑惑地眨眨眼:“啊?可是……上次哥不是说……”

我不会再造梦了。之前有富商找上门,求李在贤帮自己拿到竞争企业的商业机密的时候,他亲耳听李在贤说过这句话。我已经受够了这个工作了。

他的尾音在李在贤颇有威严的目光下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李在贤用眼神镇压了金善旴,自己也有些难为情地干咳几声:“总之,这一单目前就是这么安排的。虽然是计时官,但是你也是要自己懂怎么进入和离开梦境的,知道吧?”

 

李在贤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酒店的过道里,四周都是蓝底金色花藤缠绕的壁纸,面前是一条直通套房的走廊。他闭了闭眼,又睁开,面前的景象没有变化。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梦里。李在贤定了定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一身面料很讲究的正装,手里拿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李在贤叹了口气,向着尽头的套房迈出了第一步。

他垂下眼帘,对着套房紧闭的大门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壁纸上的金色花藤顺着他的步伐一点点蔓延,伸出缱绻的末梢,隔着空气对他伸出手。李在贤顿了一下,握上古铜色的门把手,轻轻向下一压——

房间里瞬间吹进的过堂风顿时撩起了他的刘海。李在贤伸手压了压,进门后反手关上木质的大门。被吹起的白纱窗帘边,有一个也穿着黑色正装的人站在那里。李在贤在心里默念:你来啦。

金泳勋转过身,看见是他,顿时两只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你来啦。”

李在贤手还握在门把手上。他抬起头看着金泳勋的眼睛,在心里说,我都等了好久了。

金泳勋歪了歪头,冲他招了招手:“我都等了好久了。”

李在贤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右手用力地握住了已经开始不再冰凉的门把手,有一点指甲刺进他的手心,李在贤感觉到了,但是眼前的金泳勋没有丝毫晃动。

他没有醒。

李在贤抿了抿嘴唇,金泳勋还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李在贤从进入这个梦一个字都没有说过,现在也依旧沉默,只有视线一寸一寸,滑过金泳勋英气的眉毛、水灵灵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甚至到他严谨的领口、讲究的领带、西装裤下露出的一小截漂亮的脚踝。

金泳勋仍然没有动。李在贤的右手慢慢滑到后腰,猛地拔出插在后腰的手枪,毫不迟疑地对准金泳勋的心脏扣动扳机。随着“砰”地一声枪响,整个房间天旋地转,花藤壁纸和水泥砖墙分崩离析,地面开裂,李在贤也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

等到他再睁开眼,酒店的花藤壁纸和飞舞的白纱窗帘都不见了。事务所昏暗的天花板上只有窗外路灯映出的朦胧的光线,李在贤眯了眯眼睛,才看清自己是在事务所的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的惊心动魄还在不停激发他的肾上腺素。李在贤在心有余悸之中一只手摁住心口平复了一会儿,才慢慢捂住了眼睛。


杂食仓鼠

【松岛s/勋在】金泳勋是个Alpha(一)

之前说过的和闺蜜聊天中诞生的

沙雕ABO

大家都以为是O的A × 真的在装A的O

CP前后有意义

看名字不也应该知道攻受了么

就这样吧我连个大纲都没

就是写到哪里算哪里

天知道我一开始只有开头和临时标记两段

现在简直要变成一个中篇


金泳勋是个Alpha。

请注意,这句话并不是个定理,严格来讲,他只是个来源于the boyz成员金泳勋的自我介绍的一个陈述句——

“我们这么可爱的包包怎么可能是A!!!!!!!!”各大论坛上标着他名字的tag下常年挂在榜首的帖子内容都不外乎这个,“看看...

之前说过的和闺蜜聊天中诞生的

沙雕ABO

大家都以为是O的A × 真的在装A的O

CP前后有意义

看名字不也应该知道攻受了么

就这样吧我连个大纲都没

就是写到哪里算哪里

天知道我一开始只有开头和临时标记两段

现在简直要变成一个中篇














金泳勋是个Alpha。

请注意,这句话并不是个定理,严格来讲,他只是个来源于the boyz成员金泳勋的自我介绍的一个陈述句——

“我们这么可爱的包包怎么可能是A!!!!!!!!”各大论坛上标着他名字的tag下常年挂在榜首的帖子内容都不外乎这个,“看看这美人落泪图,看看这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样子,克莱克,你们怎么好意思让他强行装A呢!!!!就算他高,也不行啊!!!!!!”

“给我们包包好好做一个O的权利吧!!!!”粉丝们齐声高呼。

 

周末的百慕大三人组直播里,不可避免地又提到这个历史遗留问题。金泳勋举起双手,示意沸腾的聊天窗口冷静一点,“我真的是alpha没错,如假包换。”

“真的,如假包换。”李柱延说。倒不是他多么热心肠,对金泳勋第二性别的激烈质疑都已经蔓延到了身为室友的他身上,李柱延每天要解释一百遍自己和金泳勋不存在感情关系,再解释一百遍自己的确也是alpha。

留言评论窗口并没有因为这些话减少一点疑问。金泳勋叹了口气:“怎么,这种事我要怎么证明!难道要我提供信息素检测报告吗?”

“报告都是可以作假的。”不知是谁带头评论。

金泳勋气急败坏:“我真的是Alpha啊!这还要我证明?”

直播间一点也没因为他的赌咒发誓出现一点动摇。不知哪里出现微弱的声音:“泳勋啊,如果你要是有贤在一半A的话说不定我们就相信了。”

顿时有一群人随声附和。旁边的李在贤笑到差点仰过去,金泳勋在他的笑声里狠狠地按下了关闭直播的按钮。

“啊啊,我们泳勋今天也证明自己是个alpha失败了呢。”李在贤在他身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柱延在金泳勋的死亡视线下自觉地闭上嘴,把注意力集中在直播结束后粉丝们的回帖上。李在贤就没有他的紧张气氛,大喇喇地靠在沙发椅里对着关掉的直播页面指点江山:“不是我说,呀,你看,粉丝们对alpha也该有自己的期待吧,你得满足这个幻想,大家才会认证是吧……”

“呀!”金泳勋一下子扑上去,和李在贤两个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李柱延默默地站起来挪出小房间,避免自己被两个不懂事的哥哥误伤到。

 

传说的人气男团the boyz百慕大三人组,不仅以出众的外貌闻名演艺圈,还以压倒性的性别优势在演艺圈横行无阻。无论怎么说Alpha都是少数,长相出众的帅哥alpha更是少数中的少数。同一个团同时聚集了三个少数中的少数,当然从出道开始就是热门话题。

横扫南韩娱乐圈的百慕大3A,回归期的行程能排出一百条excel表格。金泳勋窝在待机室刷SNS,三个人今天有一个杂志海报拍摄行程。李柱延去拍个人部分的空档,他一个人缩在待机室的沙发一角翻着平板。李在贤正好从外面走进来。他是最后一个上妆的,造型师精心画了珠光的眼影又拉长了上挑的眼线,下巴埋在黑色的羽绒服里,进了门就在半梦半醒中靠在金泳勋身上补眠,哈欠的热气熏得金泳勋耳根都红了,才好不容易从羽绒服包的一大团里伸出一只手来去够金泳勋手里的平板。他前一天晚上睡得晚,才刚睡着没多久就被经纪人从床上拉起来,还困得神志不清,连说话都懒洋洋的:“呀,总看这种东西干嘛啊,反正都是说着玩的。”

金泳勋无语:“你昨天还对着我说教呢,不是说要满足大众的期待么。”

“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李在贤头靠在他肩膀上拖长了语调,他为了不搞砸做好的发型稍微往外侧偏着头,只有一点发梢一直蹭着金泳勋耳根,“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嘛。”

金泳勋有点不自在地把头别了过去。李在贤见好就收,从他肩上抬起头还想说什么,正好staff进来叫他出去拍摄,他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金泳勋跟了出去,和李柱延一起站在显示屏前看李在贤单独拍摄。李在贤换了件白衬衫,扣得严谨的领口衬着朵白玫瑰,被他捻在手里漫不经心地转来转去。

李柱延说:“我如果是Omega,应该就会喜欢这样的Alpha。”

金泳勋说:“啊?”

他侧过头,迷惑不解的目光和李柱延的撞在一起。后者指着屏幕给他解释:“就是突然想到了。真的,就是,哥,你看贤在哥长得也很好,性格也是,就……在面前虽然总是开玩笑,但是在背后比谁都照顾人的。”

“不是有嘛,那种,”李柱延想了半天,终于挤出一个形容,“就是有点像那种反转魅力的感觉。傲娇男。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其实是在照顾你。”

金泳勋干巴巴地说:“哦,这样啊。”他没想过要是自己是Omega这种话题,事实上他根本讨厌想。金泳勋有点走神地看着画面里李在贤根据摄影师的指令调整动作,想起刚才自己在待机室看回帖的时候李在贤又蹭过来无理取闹一样抢走了平板电脑。他就觉得挺神奇的,其实有时候忙起来他都麻木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心情不好了,但李在贤就是知道。想到这儿他又点了点头:“在贤的确是,还挺会照顾人的。”

“总是开玩笑惹人发火,但其实大家还是都知道的吧,所以也没人真的和他发火吵架。”他补充了一句。

“哥不是和贤在哥吵过架么。”李柱延惊奇地侧过身,“还冷战了好几个月。”

“就是快出道的时候,上渊哥当时都担心坏了。”李柱延贴心地为明显已经不记得这件事的当事人补充叙述,“我们都问过怎么回事,但你们俩谁也不说,后来就突然又和好了。”

这次金泳勋想起来了。他“啊”了一声,顶着李柱延热切的好奇目光艰难开口:“也没什么。”

“没关系。”李柱延很大度,“哥总会有不想说的事情,我理解的。”

金泳勋摆出欣慰的表情拍了拍李柱延的肩膀,心里一边滴着血把那边还在拍摄浑然不觉的罪魁祸首暴打了几个来回一边想,你理解个毛线球。

 

松岛朋友吵架最严重的一次正如李柱延说的,发生在临近出道的时候。金泳勋深夜在公司练习,意外撞见也深夜还留在公司的李在贤。其实当时一开始金泳勋不知道是他,他当时还不知道李在贤其实是个Omega,也不知道他的信息素是这种甜得像是加多了糖的奶茶味——毕竟李在贤在这种事上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出道之后的每一天都在证明这一点。就算他们俩已经很亲近了,莫名其妙问一个明显不想外露信息素的人这种问题还是有点性骚扰的嫌疑。

金泳勋举双手发誓他当时真的就是想助人为乐一下,毕竟怎么看公司里可能就剩下这个不知道是谁的Omega和自己两个人了。他本来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再看具体情况是叫经纪人还是叫救护车。最糟的情况就是可能会发生稍微过线的事情,他只要小心这一点就好。

事实是他没发生任何过线的事情,但情况比过线更糟糕一百倍。他发现他一直以为是Alpha的好朋友其实是个Omega,之后两个人没有发生什么狗血剧情,而是结结实实地大吵了一架。李在贤指着练习室门口让他立刻滚,他当时在临近发情期强行打了抑制剂,脸上红晕还没下去,腿上没力气站都站不稳,全靠胳膊撑着桌子色厉内荏。金泳勋复杂地扫了他两眼,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案,李在贤又火上浇油地吼了一句让他立刻有多远滚多远。于是金泳勋一怒之下,真的就这么走了。

后来想起来金泳勋其实也有点后怕,李在贤就那么被自己丢在公司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吧。然而第二天当事人生龙活虎地出现在练习室,和弟弟们打打闹闹一切照常,唯独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金泳勋的脾气当时就又上来了。这下两个人足足几个月没说话,冷战到真的要出道才在李上渊的强行干涉下好不容易勉强和好。

金泳勋在这件事上获取的最重要的教训就是,绝对不要和李在贤对着干。敢拿性别这种大事搞事情的狠人,金泳勋自认不是对手,不如趁早服软,避免无谓的争端。

也是通过这次吵架的经历,金泳勋开始感受到李柱延所说的李在贤的所谓“傲娇”的一面。金泳勋每天窝在自己房间里,听着李在贤在客厅走来走去,偶尔就站在房间门口和李柱延说话,唯独对他是眼神也不给一个。然而等到他终于先低了头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回家,李在贤又马上就干脆利落地同意了。

回仁川的路程说短也不短。他们俩是一大早出来的,地铁上还没有多少人。金泳勋坐在他旁边,看着李在贤头靠在地铁的扶手杆上发呆。放假回家的时候又不需要化妆,李在贤就歪着身子靠着栏杆,看着地铁窗外桥下流过去的河水不说话。金泳勋看着他偏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后不明显的一小块腺体,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们俩一开始吵架的根源来——他的这位朋友其实是个不为人知的Omega。这个糟糕的想法让他像是被针扎到一样“蹭”地站了起来,整个车厢的人都抬头看他。金泳勋尴尬地转过头,李在贤也下意识抬起头,他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向金泳勋的眼神都透着迷茫,像清晨的庭院里蒙上一层水雾的花瓣。

这应该是金泳勋最早认识到李在贤的确是个Omega的时刻。大概是他过于僵硬地站在原地,李在贤眨了眨眼,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回座位上,凑过来小声问他到底怎么了。金泳勋知道他是因为在地铁上不好大声讲话,但是李在贤靠过来的时候淡淡的奶茶香味又让他忍不住坐立难安起来。他甚至焦躁得想要躲开一点,但是最后的理智让他忍住了。

李在贤还在好奇地等着他的回答。金泳勋一直觉得他这位朋友眼睛长得最漂亮,眼神稍稍一转就显出脉脉含情的感觉来,在这种他自己心里有鬼的时候简直勾得他心里都快要窜起火来。他一边眼神失去焦距地随口说着没什么没什么,一边心怀鬼胎地伸手把李在贤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你挤到人家了。”金泳勋搂着李在贤的腰义正辞严地说。

“哦哦。”李在贤完全没有怀疑他的说法,赶紧往他的方向又靠了靠。金泳勋欲盖弥彰地盯着对面的车窗后飞逝而过的各种街景,心里不断没有意义地背着前几天经纪人给发下来的歌词。李在贤身上其实没有什么信息素味道的,他本人平时最注意这些,但今天金泳勋感觉那股淡淡的奶茶香气就像中了邪一样不停地往他身上飘,搞得他心烦意乱。

到家楼下的时候两个人才分开。金泳勋一路上都忧心忡忡,他这会儿才终于迟来地接收到朋友是Omega的实感,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有的没的。他从小学到的Omega都是性格温顺,柔弱又需要保护,总之和李在贤相距甚远。他抿着嘴唇把至亲好友从上往下扫视一遍,从水光潋滟的眼睛看到纤细的脚踝,又想起地铁上若隐若现的奶茶香气来,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那之前他在李在贤面前也经常有这种感觉,这之后这种心情也出现过很多次——如果非要描述的话,大概是介于“反正我大概是赢不了他”和“这次好像至少可以试试”之间的一种情绪。但最终,他总是赢不了李在贤的。每一次都是。

上楼之前金泳勋也保持了他的绅士风度。李在贤站在楼道口欲言又止地盯着他,金泳勋立刻体贴地作出保证:“明白,谁也不说,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也不是,我是说……算了。”李在贤少有地纠结了一小下,就自暴自弃地挥挥手,“回公司的时候再见。”

于是金泳勋就从善如流地回家了。等到晚上熄了灯,他躺在床上,把手机丢到一边去了,才终于想起来,他忘了问李在贤到底为什么要把性别作为一个秘密。

不过这不重要。在贤尼总有在贤尼的道理。金泳勋不是一个思虑过重的人,他愉快地达成了结论,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梦乡。

——TBC——

深海鮟鱇爆弹AKBoooooMing

【 乙棘 】《 22:00 》( Fin. )


SUM:自一次火灾后,狗卷棘的右手出现了一条只有他能看见的、不知延伸到哪里的红线。在七夕那天,红线突然被扯动,把狗卷牵到一个人的面前……


说明:请务必阅读到结局,十分感谢您为此付出的耐心。


——


狗卷棘奔跑过走廊,差点撞到工作室半开的门。夜蛾蹬着滚轮椅向后滑去,从门里向走廊仰出半个身子:


“慢点跑,小心撞到!”


狗卷按下电梯,对他比了个ok。


公司门口的黑猫看他跑来,对他咪咪叫了两声,狗卷倒退两步,从包里掏出一小包包好的猫粮,蹲身放到猫咪面前。便利店的大叔走出门来,用粗嗓门对他打招呼:


“...


SUM:自一次火灾后,狗卷棘的右手出现了一条只有他能看见的、不知延伸到哪里的红线。在七夕那天,红线突然被扯动,把狗卷牵到一个人的面前……

 

说明:请务必阅读到结局,十分感谢您为此付出的耐心。


——


狗卷棘奔跑过走廊,差点撞到工作室半开的门。夜蛾蹬着滚轮椅向后滑去,从门里向走廊仰出半个身子:

 

“慢点跑,小心撞到!”

 

狗卷按下电梯,对他比了个ok。

 

公司门口的黑猫看他跑来,对他咪咪叫了两声,狗卷倒退两步,从包里掏出一小包包好的猫粮,蹲身放到猫咪面前。便利店的大叔走出门来,用粗嗓门对他打招呼:

 

“哟,狗卷君,要去和男朋友过七夕吗?”

 

狗卷对他笑了笑,摸摸猫咪毛茸茸的头顶。一辆出租自他身后的公路驶过,狗卷从地上跳起来,追着出租车不断摆手:

 

“唔唔唔——!”

 

车子停了下来,车顶的绿光换作红色的“有客”。狗卷在后座松了口气,司机大叔回头看他:“小少年,要去哪里?”

 

狗卷愣了愣,赶忙打开文字语音:「可以按我指的方向走吗?」

 

司机大笑,一脚踩动油门:

 

“没问题!我们司机最喜欢这样的请求啦!”

 

九点半的涩谷仍是车水马龙,狗卷侧头观赏窗外夜景,司机开着车,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今天是七夕节,涉谷步行街有不少活动。”

 

他们正通过一座高架桥,桥后正是涩谷最大的商业中心。巨幅荧幕正在播放七夕相关的产品推介,狗卷点点头:「知道啦。」

 

他一直没有说话,司机好奇道:“你是不是在那个,保持最近年轻人很流行的……神秘感?”

 

狗卷低头打字:「小时候经历了一起意外。」

 

司机很遗憾:“真遗憾,你的声音肯定很好听。”

 

狗卷被他逗笑了:「谢谢,麻烦在前面停。」

 

出租停在商业街前,狗卷下了车,向热心司机挥手道别。涩谷步行街熙熙攘攘,硕大的广告屏把黑夜映得明亮,狗卷左顾右盼地在人群中穿梭,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条红线正缠绕在他的右手上,红线的另一端不断延伸,消失在涩谷的人海中。路人们在他身前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人能看到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红线,狗卷又跟着红线走了几步,红线突然颤了颤,再次低垂了下来。

 

狗卷叹了口气。

 

经历小时候那场意外后,他从医院醒来,右手腕上莫名其妙地多了这条红线。红线平时低低地垂着,也不知另一头延伸到何方,而就在刚才,线却突然动了,好似被人牵起来一般,把他一路带向了这里。

 

但在此时,红线却再度恢复平时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狗卷环顾陌生的街景,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决定确认自己被牵到了什么地方。

 

“……狗卷前辈?”

 

狗卷抬头。一位黑发青年出现在不远处,他眨眨眼,抬手挪下脸上的口罩:

 

“抱歉,冒昧来打招呼。我叫乙骨忧太,东京游戏公司新来的文案实习生,是您的后辈。”

 

青年身高腿长,吸引了不少路过女生的目光。狗卷的重点却不在那上面,青年用左手拉开口罩,长袖袖口滑落了一点点,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

 

上面系着红线的另一头。

 

-

 

商超荧幕切换到晚间新闻,女主持摆着一成不变的表情,播报起最近发生的系列纵火案。狗卷仰着头看,乙骨从一旁的便利店走出,把手里的饮料递给狗卷:

 

“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个。”

 

狗卷接过饮料,眼睛却被他手腕上的红线牵引。他思考着如何开启话题,乙骨喝了口热饮,向狗卷问道:

 

“狗卷前辈是来为新游戏取材的吗?”

 

夜蛾的确在他的桌上放了一本新企划,却被他拿去盖了泡面。狗卷干脆利落地点头,乙骨笑答:“既然这样,介不介意顺路一起去?”

 

街道两侧挂着七夕彩灯,两人逆着人流,在步行街上并肩行走。狗卷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备忘录上敲打:「原来乙骨君和我同岁?」

 

乙骨点头:“对,先前休学了一年。”

 

「为什么?」

 

“遇到些意外,在医院躺了一阵子。”

 

狗卷很想细问,乙骨却指向前方:“到了。”

 

涉谷站人流如织,站前矗立着一个老旧的红色邮筒,显得有些突兀。邮筒前围了许多少男少女,他们手持信件,将它们依次放进邮筒里。

 

乙骨解说:“就是这里了。涩谷十大都市传说之一,能实现愿望的红色邮筒。”

 

狗卷抬头:「实现愿望?」

 

“对。还有一个说法是,如果通过这个邮筒给亡灵寄信,已故之人能收取生者的信件。很符合新游戏的主题吧?”

 

狗卷露出了明显不信的表情。乙骨看着他的神态,从包里翻出一个空信封和一支笔,递到狗卷面前:

 

“既然是取材,要不要亲自体验一下?”

 

-

 

狗卷左右看看,发现在排队的大多是怀抱粉色信封的少女。少女们把冒着粉色气泡的视线投在帅哥身上,帅哥却在伸头看他:“前辈写了什么愿望?”

 

狗卷打字:「不用加前辈,叫名字就可以。」

 

乙骨眨眼:“棘?”

 

帅哥光芒太可怕了。狗卷无法拒绝:「……也可以。」

 

他把纸张转过去,乙骨愣了愣,扑哧笑出声:“‘愿世界和平’?”

 

狗卷嘟嘴:「别看不起这个愿望,它很重要。」

 

“的确。有个家伙只是许下这个愿望,就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和平奖。”

 

狗卷的确是敷衍写的,乙骨却认真地应和了他,这让前辈不太好意思:「忧太写了什么?」

 

“我啊?”

 

队伍即将排到他们,乙骨拿出信封,轻声道:

 

“想再和父母说句话。”

 

两人把信件投入邮筒。乙骨在邮筒前双手合十,长睫毛紧紧闭起,狗卷偷看他的侧脸,又不自禁地把视线放到对方手腕的红线上。

 

乙骨的红线低低地垂着,红线的另一端肉眼可见地延伸至自己的手腕。他动了动右手,红线也跟着动了动,看上去就像一条无比普通的绳子。

 

不知道它究竟代表了什么。

 

一束光芒升上半空,照亮了他们身后的夜晚。狗卷回过头去,十点整的涉谷放起了烟花,花火层层绽放,照亮了神明用头簪划出的星河。

 

人们都在仰头观看,狗卷举高手机,拍摄了一段小视频。商业街的花火结束得很快,狗卷放下手机时,却发现乙骨在看他。

 

乙骨侧着头,眼神是超乎他预料的温柔。帅哥指了指远处的商业街,对他笑道:

 

“今天的涩谷还有很多活动。棘君……要不要跟我一起过七夕?”

 

-

 

狗卷四处翻找,终于翻出了被压在废稿最底层的企划本。他转过身,却迎上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唔——”

 

真希举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狗卷的Ins界面:“你去涉谷的七夕活动了。”

 

真依点头:“男朋友照片看看。”

 

狗卷哭笑不得,同样举起屏幕:「没有男朋友。」

 

真希把屏幕往前怼,怼退了狗卷的备忘录:“你以为我们会信吗!”

 

真依附和:“自己一个人才不会有闲情看烟花!”

 

这俩姐妹天天吵架,只有在探听八卦的时候分外团结。狗卷面露无奈:「你们不去开会吗?」

 

工作室的门大大敞开,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狗卷看到,文案组的七海恰好带着灰原路过走廊,乙骨跟在两人身后,帅哥看到了狗卷,怀抱笔记本朝他笑着招手。

 

红线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摆动,狗卷也朝他摆了摆手,目送三人消失在走廊尽头。两股视线顿时戳入他的后脑,姐妹俩搭住他的左右肩膀,一左一右挟持了他的手臂。

 

真希:“哦哟,是帅哥。”

 

真依:“办公室恋爱,真有你的。”

 

狗卷彻底放弃挣扎。夜蛾跟着走来,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美术组全员,过来开会。”

 

-

 

会议室的投影显示着新企划的标题,文案组组长七海健人翻开记录本,一板一眼地介绍道:

 

“如各位所见,新企划是以都市传说为题材的RPG冒险游戏,设定为能够自由探索的开放性世界。文案仍在完善修改中,如果有相关素材,欢迎来文案组沟通。”

 

狗卷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的假期综合征愈发严重。他的红线动了动,手机随即震动两声,狗卷后退一点,在桌子下点开了SNS:

 

[message] 乙骨忧太:下班后有没有时间?

 

狗卷偷偷抬起眼,乙骨不动声色地把手机翻面,做出一副认真开会的样子。狗卷在心底偷笑,低头回复道:

 

[message] 狗卷棘:要去哪里?

[message] 乙骨忧太:去取材,要一起吗?

[message] 狗卷棘:在楼下便利店等我。

 

乙骨的手机震动两下,他垂头看了看,露出一点掩不住的笑意。七海把麦克递给夜蛾,夜蛾清清嗓子,又沉默一下,对着麦克道:

 

“各位,可能有点突兀,但这大概会是我参与的最后一个游戏项目。”

 

狗卷动动睫毛,抬起了眼睛。

 

-

 

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作响,狗卷踏进店里,看到乙骨拎着两瓶饮料,正和便利店的店长大叔交谈甚欢。

 

这家伙好像有一种魔力,让看到他的人会不自觉地想和他亲近。乙骨发现狗卷到来,把其中一瓶饮料递给他:“辛苦了,棘君。”

 

狗卷接过饮料。大叔看看狗卷,再看看乙骨,突然一拍脑袋:

 

“哎呀!原来你就是狗卷君的男友,早知就请你喝了。”

 

狗卷看向乙骨,帅哥笑得很坦然:

 

“不行,怎么能不付账呢?”

 

两人坐上吱呀作响的电车,乙骨想了想,向前辈询问道:

 

“夜蛾总策划出了什么事吗?”

 

刚才的插曲被轻易揭过,狗卷决定顺其自然:「因为腰伤。他必须吃双倍止痛药才能坐起来,走路的时候还要扶着墙。」

 

乙骨吓了一跳:“之前没有治疗吗?”

 

「没有。我们催促他,他总说‘做完这个项目’。」

 

乙骨叹气:“工作是没有尽头的。”

 

「是啊。」

 

狗卷顿了顿,继续打字道:「但也因为他真的热爱游戏制作。」

 

电车到站,留下了并肩而立的两人。乙骨继续询问:“棘呢?为什么会从事游戏美术?”

 

狗卷答:「因为父母。」

 

“……完美无缺的理由啊。”

 

放课后的校园空空荡荡,岗亭里的安保员见陌生人前来,出声制止了两人:“嘿,已经放学了,别往里面走啦。”

 

乙骨向他微笑:“我们是毕业生,想回来看看。”

 

安保员露出为难的表情:“毕业生返校要提前提交申请啊。”

 

“是临时起意的。能不能让我们进去?一会儿就好。”

 

见安保员犹豫不定,乙骨走上前,对他双手合十:

 

“拜托啦。”

 

两人进入校园,走过一间间空空如也的教室。狗卷在备忘录上拼命打字,乙骨有些奇怪:“怎么了?”

 

狗卷询问:「什么时候再去一次许愿邮筒?」

 

“有什么重要的愿望吗?”

 

「有,许愿我下辈子转生成帅哥。」

 

帅哥成功被他逗笑了。两人走进学校的小图书馆,狗卷把架子上的书摸了一圈,乙骨拿着手机左右寻找,很快锁定了目标:

 

“就是这个。都市传说‘回应期待的柜子’,在柜子前提出问题,并敲一敲柜门,柜子内会出现象征回答的敲击,敲一下是yes,敲两下是no。”

 

这实在太像女子高中生口耳相传的产物了。狗卷站在柜子前,打开Siri的朗读功能:

 

“请告诉我,我到底能不能转生成帅哥。”

 

乙骨差点笑岔气。狗卷敲了两下柜门,默默等待了半分钟,指着柜子对乙骨抱怨:「它不理我。」

 

乙骨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伸手敲了一下柜子:

 

“是yes,它同意了。”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狗卷有点奇怪:「你不试试看吗?」

 

乙骨摇头:“反正是假的嘛。”

 

「我以为你会说‘既然是取材,要不要亲自体验一下?’」

 

那是乙骨在邮筒前对他说的话,乙骨的态度却和那时截然不同:

 

“不一样,这次就不必啦。”

 

狗卷没觉得邮筒和柜子有什么“不一样”,都市传说都是假的,都是空虚的都市人制造出的心灵慰藉。两人即将离开大门,乙骨却停住脚步,向一个方向抬头望去:

 

“……那是什么?”

 

狗卷抬头,却只能看到布满晚霞的天空。乙骨皱皱眉,一把捉起了狗卷的手:

 

“抱歉,晚些再解释。”

 

“唔?”

 

狗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拽到了楼梯口。乙骨身高腿长,迈出一步相当于狗卷跑动两步,狗卷几乎在被他拖着跑:“唔唔唔唔——!”

 

乙骨一口气跑到顶楼,推开天台的门,拎着狗卷冲了出去。狗卷还在迷迷糊糊地思考为什么天台的门会没有上锁,就听到乙骨拐过转角,朝前方大喊一声:

 

“——不要跳!”

 

女孩的背影顿了顿,惊讶地回头看向他们。就在她回头的瞬间,乙骨已经冲到她的面前,把她一把拖离露台边缘。

 

-

 

警车闪烁着开出校园,安保员终于松了口气:“哎呀,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

 

两人坐在安保室中,狗卷掏出纸巾,拼命帮乙骨擦拭弄脏的脸颊:「乙骨君!这么做很危险!非常危险!!」

 

他在备忘录上打了一串感叹号,乙骨笑着捉他的手:“是很危险,差点和她一起掉下去了。”

 

狗卷眯着眼瞪他,帅哥补充道:“我学过体术所以可以这么做,请棘君不要学。”

 

「体术?」

 

“嗯,包括擒拿一类。”

 

狗卷露出崇拜的表情。安保员笑呵呵地看着两人互动:“关系真好。”

 

危机解除,乙骨也松了口气:“她是怎么上去的?”

 

安保员叹气:“应该是策划已久的。那个角落是彻彻底底的视野盲区,不仅摄像头看不到,站在操场上也看不见。要不是你们正好逛到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乙骨淡道:“是啊,大概是天意吧。”

 

但狗卷知道,这根本不是上天指引,而是乙骨带着他一路跑到那里的。他低着头没有出声,乙骨继续问道:“这座校园有过什么传言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念书的时候听说过一些,现在记不清了。”

 

狗卷想起,两人现在的身份是本校毕业生。安保员没有拆穿他们,他倒了杯热茶,伸手递给两人:

 

“这所高校曾是一所民办中学,十年前,在曾经的中学校园里,发生了一起臭名昭著的枪击案。”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恐怖袭击,凶手持着非法购得的枪支,在校园内展开了无差别屠杀。安保员继续道:“凶手带走了十七条生命。其中一位女教师将学生藏在柜子里,独自和走进室内的凶手对峙,并用自己的遗体堵住了柜门。”

 

员警们找到她时,教师仍维持着背靠柜门的姿势,身后是数名安然无恙的学生。狗卷垂下眼,乙骨轻道:“……抱歉。”

 

安保员放下茶杯,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

 

“不仅是她,老师们都在努力阻止凶手继续前进,有的堵住大门,有的从楼梯上往下扔东西,有的同样为此付出生命。英雄名单里也有舍己为人的学生,我倒不太信超自然之类的东西,但如果有‘守护灵’之类的存在,那一定在说他们吧。”

 

-

 

乙骨挑好熟食,在便利店的付款机上刷了卡。柜台后的店员对他鞠躬致谢,乙骨拿着塑料袋转身,却看到狗卷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看上去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乙骨汗颜,举起手上的饭团:

 

“先吃点?”

 

电车叮叮咚咚地进了站,停靠过站台,又远远行去。两人坐在站台长椅上,乙骨喝了一口水,帮狗卷拧开热饮的瓶盖:“慢点。”

 

狗卷接过瓶子,觉得手心顿时暖了起来。乙骨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我遇到过一场意外,棘君已经知道了。自医院醒来后,我发现,我开始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狗卷蓦然联想到了两人手腕上的红线。乙骨继续道:“我很难描述那东西是什么。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幽灵,它们犹如一层红色的光芒,偶尔附着在人身上,大部分附着在物体上,被缠绕的人或物总会发生些不好的事,就像是……诅咒。”

 

狗卷反应了过来:「你刚才是看到了‘诅咒’?」

 

“嗯。图书馆的柜子没有红光,只是一个普通柜子,但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楼顶散发出红色光芒,光芒异常强烈,已经快盖过朝霞了,所以……”

 

乙骨向狗卷鞠躬道歉:“抱歉,吓到你了。”

 

狗卷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有一些都市传说是真的?」

 

“没错。”

 

「为什么要执着于都市传说?」

 

又一列电车自远处驶来,乙骨安静了一瞬,突然道:

 

“传说中,每个世界的背面都存在一个相反的世界,那个世界与我们生死颠倒,在我们这里死去的人,会在那个世界幸福生活。”

 

狗卷点头。乙骨继续道:“我正在寻找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链接点。我相信,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的父母仍旧安然无恙。”

 

不知为何,狗卷的心脏开始打鼓。他犹豫了一下,按亮了自己的备忘录:

 

「忧太想前往‘那个世界’吗?」

 

“当然不。”

 

电车轰隆隆地掠过,乙骨的头发在风中摆动,他用左手按住鬓角,红线浮动,晚霞给他镀了光:

 

“我只想跟他们说一声,我现在过得很好,不必担心。”

 

-

 

狗卷侧躺在工作台上,真希把他拎起来,拖走被他垫在脑袋下的原稿:“人傻了?”

 

狗卷用Siri抗议:“周三综合征。”

 

真依假装没听见:“那么萎靡不振,昨晚跟小帅哥干了啥?”

 

真希疑惑:“那不是应该红光满面吗。”

 

狗卷和Siri都忍无可忍:“你们够了。”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圆桶状小机器人出现在门口。众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在机器人身上,机器人慢慢挪过走道,来到美术总监的座位前,打开头顶的盖子,用小机械臂一份份往外掏原稿。

 

真希询问跟着小机器人走来的夜蛾:“机械丸这周也不来?”

 

夜蛾忙着分发新一版文案:“嗯。”

 

美术组的主美叫与幸吉,笔名机械丸,先天患有阳光过敏症。真依拿起新策划案:“更新那么快,文案组真有动力。”

 

“他们组来了个新人。那个新人相当有能力,这次的新企划就来源于他的毕业设计,七海打算把他培养起来。”

 

姐妹俩点头:“新家属。”

 

夜蛾不解:“是新人。”

 

姐妹俩纠正:“是家属。”

 

狗卷低头翻文案,企图把自己摘离舆论场。文案组把增改内容用荧光底标注出来,狗卷看到,新版策划案增加了数个友方单位,其中一个名为“柜中的守护灵”,能让主角获得一条新的生命。

 

狗卷托着侧脸,露出了一点笑容。夜蛾开始分配工作,狗卷指着那一页,打开了Siri:

 

“我要这个部分。”

 

-

 

乙骨下楼买咖啡,恰好遇到了购买饭团的狗卷。便利店老板左右看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喔,是约会。”

 

狗卷不知该不该否认,乙骨笑道:“恰好遇到。”

 

老板点头:“没关系,糟老头很识趣,不会打扰年轻人。”

 

便利店前的黑猫欢快地叫了一声。两人在店里的小桌坐下,狗卷在手机上打字:「我看到新文案了。」

 

乙骨打开咖啡盖子:“感觉如何?”

 

「‘柜中的守护灵’由我来画。」

 

乙骨果然对他笑了:“真的吗?我非常期待。”

 

狗卷的思绪回到了救人那天。他们从学校出来后,乙骨把他送到了家门前,狗卷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乙骨却率先开了口:

 

“能看到‘诅咒’的事,还请棘君为我保密。”

 

狗卷本想告诉他红线的事情,但帅哥对他笑得很温柔,还用一根手指抵住下唇,导致他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罢了。狗卷想,若知道自己的手腕正与一个没认识几天的家伙连在一起,即使是脾气那么好的乙骨,也会觉得奇怪吧。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老板把热好的饭团拿来,放在两人中间:“既然是约会,就不要谈论工作的话题啦。”

 

狗卷放弃辩解,乙骨倒是很敬业:“说起来,大叔听说过附近的都市传说吗?”

 

“啊,这么说的话——”

 

大叔一拍脑袋:“我现在住的房子,是远近闻名的鬼宅来着。”

 

-

 

小女孩坐在地板上玩涂鸦板,彩色画笔被铺了一地。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扔下画笔跑到玄关,一把抱住归家的男人:

 

“爸爸!”

 

武田抱着女孩,回身向两人介绍:“这是我女儿,武田萌。她的妈妈已经去‘另一个世界’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们随意取材吧。”

 

女孩用奶音补充:“我是小萌,请多指教。”

 

乙骨与狗卷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女孩似乎很喜欢狗卷,她捉着少年的手,一定要他陪自己画画。大叔在茶水间给两人倒水,狗卷陪女孩在矮桌边坐下,乙骨在房内四处看了一圈,状似随意地问道:

 

“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

 

大叔发出爽朗的笑声:“房租便宜嘛。要不是鬼宅的名声在外,以便利店的收入,很难承担这样宽敞的独栋呢。”

 

狗卷侧头看向乙骨,乙骨对他摇摇头,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他没有看到红色“火焰”,说明这间屋子没有问题。狗卷松了口气,女孩却盯着狗卷拿笔的手,用奶音问道:

 

“哥哥,你的手上戴的是什么呀?”

 

狗卷愣住了。武田大叔端着茶杯出来,打断了狗卷的怔愣:“乙骨君,我给你讲讲这屋子的传闻吧。”

 

小姑娘捂起耳朵:“我不听,我害怕。”

 

乙骨俯身抚摸她的头发:“和棘哥哥一起上楼玩?”

 

姑娘很是开心,拉着狗卷就往二楼跑去。武田叔像是想起什么,扭头对狗卷道:

 

“说起来,你们年轻人最近要注意点。现在不是有很多跟踪狂嘛,我前两天就拦住了一个想走进大楼的奇怪男人,你们加班很多,下班的时候可要小心……”

 

小姑娘把拖鞋蹬到一边,把狗卷拉进自己的书房。书房里堆满各类画册,狗卷扭头左右打量,小姑娘打开最中间的书柜,对狗卷露出炫耀的笑容:

 

“快看!这些都是我的!”

 

各册漫画码放得齐整,一看就是被精心爱护着。狗卷弯下腰,学着乙骨摸摸她的头,用Siri语音道:“小萌做得真好。你最喜欢哪一本?”

 

女孩伸手,指向放置于最中间的漫画:

 

“最喜欢这个,这是妈妈给我买的。”

 

狗卷沿着她的手指看去,侧窗照来的光线却晃了他的眼,让他静止在原地。女孩没有觉察他的停顿,仍继续说道:

 

“我最喜欢荆落老师了,等长大之后,我要做和老师一样的漫画家!”

 

小姑娘开心得双颊发红。狗卷抬起手,指尖落在漫画册的署名上。

 

涉谷站人潮涌涌,街上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乙骨刷了几下餐厅列表,侧头问狗卷:“想吃什么类型?”

 

狗卷却没有回答。乙骨伸手扯了他一下,让他避开迎面走来的行人:“棘?”

 

狗卷回过神来,接过乙骨的手机:“唔。”

 

乙骨有些担心:“没事吧?”

 

狗卷低头看餐厅,给乙骨留了个毛茸茸的头顶:“唔唔(没事)。”

 

一家三口从他们身边经过,夫妻走在孩子左右,一人一边牵着孩子的手。狗卷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乙骨看着他,对他伸出手:

 

“要牵吗?”

 

狗卷扭头:“唔(不要)!”

 

两人离开涉谷站时,又一次经过了许愿邮筒。邮筒前排队的人没有七夕那么多了,狗卷看了一会儿,突然戳了戳乙骨的手臂。

 

“唔。”

 

帅哥转头:“嗯?”

 

狗卷掏出备忘录,删删改改,最后打了一句话:

 

「如果找到了那个世界的链接点,请带我一起。」

 

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

 

「我也想和父母说话。」

 

远处便是涉谷商业广场。乙骨笑了:

 

“好啊。”

 

-

 

狗卷梦见了一些往事。

 

小房子,工作室,荡着微尘的房间,还有满桌满地的稿纸。他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仿若第三人称的旁观者,他看到,小小的金发少年推开门,向桌前的两人跑去:

 

“爸爸!妈妈!”

 

他的声音如百灵般清脆悦耳,桌前的夫妇放下针管笔与稿纸,对少年张开双臂。

 

狗卷瞪大双眼,想看清他们好久不见的脸,但在夫妇转身的那刻,火焰骤然升起,把回忆弄得满是尘烟。拉门焦黑变形,画稿燃作灰烬,方才的少年在火苗里绝望地哭,木质书柜受不住火舌的侵蚀,摇晃数下,向少年倾倒而去。

 

狗卷蓦然惊醒,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右手的红线静静待着,像一根普通的红绳。狗圈侧脸看了它一会儿,按亮手机,打开了SNS界面:

 

[message] 狗卷棘:做噩梦了。

 

信息发送成功,狗卷放下手机,再次闭上眼睛。红绳几不可闻地动了动,眼前的屏幕再次亮起,SNS的横幅出现在锁屏界面,上面显示着乙骨的名字:

 

[message] 乙骨忧太:要聊一下吗?

[message] 狗卷棘:还没睡?

[message] 乙骨忧太:恰巧啦。

 

狗卷眨眨眼,用双手捧住手机:

 

[message] 狗卷棘:明天当面说吧。

[message] 狗卷棘:中午要去便利店吗?

[message] 乙骨忧太:不介意的话,我早上去找你?

 

不知为何,狗卷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

 

[message] 狗卷棘:好。

[message] 乙骨忧太:想吃什么饭团?

[message] 狗卷棘:鲑鱼!

 

手腕上的红绳又动了动,狗卷想,乙骨刚才翻了个身。

 

[message] 乙骨忧太:那明天见。

[message] 乙骨忧太:快睡吧,晚安^^

[message] 狗卷棘:晚安。

 

消息显示已读。狗卷把手机贴在胸口,又贴在额头,突然在床上踢蹬起双脚。

 

他开始期待明日到来。

 

涩谷站的大屏播报着早间新闻,狗卷迈进公司,恰好赶上开着门的电梯。电梯荧幕上的数字逐渐升高,一群白领站在狗卷身后,她们窃窃私语,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

 

“就是那个的……”

 

“诶,不会吧……”

 

“新闻播了……”

 

电梯发出叮咚声,像便利店转好的微波炉,狗卷迈出电梯,一路拐过安静的走廊,走到美术组的工作室。乙骨已经在按约定等他,但他的脸上没有笑,手上也没有饭团,他走到狗卷面前,神情严肃地按住他的肩:

 

“棘,你冷静一些,听我说……”

 

乙骨的嘴唇在动,狗卷睁着眼,却觉得昨晚的噩梦仍未结束。

 

-

 

刺鼻的焦味弥漫在空气中,员警们搬来雪糕桶,在现场拉起黄色警戒线。警戒线前站着一位身着黑衣的女性,狗卷记得,自己曾在早间新闻上见过她的脸:

 

“又一起纵火案于昨夜发生。事故出现两名死者,法医鉴定为一对父女,为该房屋的租客……”

 

她的身后是纵火案发生的现场,小楼本该漂亮宽敞,现在却变成了焦黑破败的形状。自发来吊唁的白领并不少,大家安静地排着队,在焦墟前放下一束白花,又不忍地转身离去。

 

乙骨把花放下,却发现狗卷站在屋子的侧面。狗卷在看屋子的二楼,二楼侧面的房间损毁得最为严重,墙体漆黑,钢筋水泥被烧得剥落,乙骨走到狗卷身后,有些担心地唤他:

 

“棘?”

 

狗卷却没有听见。他知道那间房间是做什么的,那里堆积了爸爸买的图册、妈妈送的漫画,以及笔迹稚嫩的一幅幅画稿。它们本是三条生命的记录与纪念,火焰烧起,却让纸张变成了夺命的燃料。

 

焦黑色以废墟为中心不断扩散,世界归于沉寂,往来的人们被涂抹成黑白。狗卷盯着黑白色的废墟,却没由来地感到晕眩。

 

“——棘!”

 

乙骨转到他面前,用双手捧住他的脸。狗卷没有落泪,他的双眼干涸、舌根干燥,他盯着乙骨的眼睛,却只能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气音,乙骨被吓得不轻,他掰过狗卷的肩,把对方转向背对废墟的方向:

 

“棘,不要再看了,不要往那边看……”

 

狗卷靠着他的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颤抖得快要按不准键盘,水滴一颗颗落在屏幕上,模糊了简短的备忘录:

 

「她说,长大之后要和我一样」

 

他没来得及打收束标点。女孩的梦想永远留在了他们身后的小楼,乙骨把狗卷圈进怀里,用手臂关住了他破碎的呜咽。

 

-

 

河水哗哗地流淌,带走了坠在河面的几瓣落花。狗卷用手背捂着眼睛,横躺在河边的躺椅上,乙骨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又抱着他的头发,一下下安抚他的头顶:

 

“还好吗?”

 

狗卷翻了个身,把仰躺的姿势翻成侧躺,用后脑勺对着乙骨。他似乎需要一段时间修复情绪,乙骨没有勉强,他拿出手机,打算静静陪在狗卷身边。

 

类似的纵火案已经发生了好几起,罪犯经验老道,警事厅连他的影子都没摸着。公司的群聊界面被铺满了白花,乙骨刷了一会儿新闻,SNS却弹出了新消息提示。

 

[message] 狗卷棘:抱歉。

[message] 狗卷棘:我失态了。

 

乙骨把手机挪开一点点。狗卷躺在他的腿上,双手捧着显示SNS界面的手机,乙骨垂下眼,在SNS里回复:

 

[message] 乙骨忧太:抱歉。如果那时我能看出点什么,或许能避免这一切。

[message] 狗卷棘:才不是忧太的错。

[message] 狗卷棘:人比“诅咒”要可怕多了。

[message] 乙骨忧太:我知道。

[message] 乙骨忧太:我只希望多救几个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message] 狗卷棘:为什么会这么想?

[message] 乙骨忧太:因为父母。

 

狗卷顿了顿。

 

[message] 狗卷棘:无法反驳的理由呢。

[message] 乙骨忧太:我是不是也对你说过这句话?

[message] 狗卷棘:就是学你说的。

 

乙骨笑了笑,摸摸对方毛茸茸的头顶。

 

[message] 乙骨忧太:我的父母是民间义务救援队的志愿者,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经常不在家。

[message] 乙骨忧太:他们从小就把我送进各类体术训练室。他们希望我继承他们的事业,但我不喜欢,也很不理解,因为他们总是不回家陪我,我讨厌他们,才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

[message] 乙骨忧太:他们在一场任务中离开,永远留在了挚爱的岗位上。在他们的葬礼上,我见到了很多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吊唁者。

[message] 乙骨忧太:那些都是被他们救过的人,他们来自男女老少、各行各业,有人手里还提着行李箱。

[message] 乙骨忧太: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生命的涵义。

 

红线垂在狗卷眼前,随着乙骨打字的频率轻轻振动。狗卷看了它一会儿,垂下了眼睛:

 

[message] 狗卷棘:忧太,能陪我走一走吗?

 

乙骨摸摸他的头,作为回应。

 

两人沿着河岸慢慢向前,两人都没有出声,也没人约定目的地,让散步变成沉默的公路旅行。狗卷跳上河边的防水台,张开双臂保持平衡,在乙骨眼中,少年却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飞鸟,好似随时就会飞去另一个逆光的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乙骨突然有些心慌。他走上前,对狗卷伸出手:“要牵吗?”

 

狗卷没有拒绝,他伸出右手,让自己的红线和对方的贴在一起。两人又慢慢走了一段路,在即将路过一座桥底时,狗卷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字:

 

「我的父母有另一个名字,叫荆落。」

 

乙骨瞪大双眼:“等等……荆落,是那个荆落老师?!”

 

「对,就是十年前在火场中逝世的漫画家,荆落是他们共用的笔名。」

 

狗卷继续打字:「我的名字是卦者算出来的,卦者说,我的命中必有一劫,劫难还会连累他人。他给我起了“棘”的名字,寓意我会扎伤别人,让别人离我远一点。」

 

「但父母不信命。他们取了个“荆落”的笔名,荆棘败落,寓意着我能好好长大。」

 

没等他长大,父母就在火灾里逝世了,留下被毒烟熏哑的、孤身一人的小少年。狗卷继续打字:「纵火犯至今没有落网,或许是妒忌者,或许是愉快犯,或许是狂热的粉丝……理由已经不重要了,我失去了声音,而父母失去了生命。」

 

「消防员说,火情一开始并不严重,是因为家里的画纸和草稿太多,让不大的火几乎在一瞬间蔓延,堵死了所有的出口。」

 

「即使这样,我还是拿起了画笔,走上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路。」

 

乙骨侧头看他。狗卷的表情很平静,像是两人身侧流淌的潺潺流水,他低着头,打出最后一句话:

 

「是不是很傻?」

 

两人走进桥底,大桥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两人。乙骨握紧他的手,轻声道:

 

“我曾不理解父母的所作所为,究竟有谁会为了救别人,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呢?

 

“但在他们走后,我却开始做和他们一样的事。只有在救人的时候,我才会觉得,父母仍在我的身边。

 

“棘君一定也一样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怀念方式,不管是活成对方的样子,还是每年在废墟前放下白花。两人走出桥底,狗卷继续打字:「超帅的。」

 

“什么?”

 

「忧太救人的样子。很酷,超级帅。」

 

帅哥牵着他,对他笑得很轻松:“我也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过。”

 

狗卷愣了半晌,眼睛越瞪越大。他看上去震惊得站不稳,乙骨有些意外:“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狗卷拼命摇头:「你没有!」

 

“事情倒是很简单。我在小巷里见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出于多年观察罪犯的直觉,我抓住了他,却被他一把推到马路上,迎面是一辆驶来的汽车。”

 

狗卷意识到了什么:「这是忧太休学一年的原因?」

 

乙骨轻描淡写:“对,医生说,我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那场意外后,我开始能看到红色的‘诅咒’,后来的事棘全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的意外?」

 

乙骨算了算:“这么说……恰好是十年前。”

 

十年前。

 

一场意外让乙骨躺进医院,自此拥有了预见诅咒的能力;另一场意外让狗卷濒临死亡,醒来之后,他的手腕上多了一根别人看不见的红线。

 

狗卷呆愣在原地。两人的手仍旧牵着,河水粼粼,红线在空中纷飞,他却想起了那场噩梦的后半截。

 

小少年被倒下的书架压住,在火场中动弹不得。毒烟越来越浓,少年的哭喊也越来越哑,第三视角的狗卷看到,少年的身上溢出一缕魂魄形状的东西,于此同时,小狗卷的挣扎也逐渐变弱,他的手指颤了颤,终于贴在地上,再也不会动了。

 

他似乎应该死在这里,在魂魄即将消散的那刻,一条红线自他身边凭空生出,紧紧捆扎在他的手腕上,竟把离体的幽魂硬生生按了回去。

 

第三视角的狗卷呆愣地看着这一切。消防员破门而入,合力抬起沉重的书架,一人抱起少年狗卷,在他的鼻子下探了鼻息:

 

“还有气!孩子还活着!快点救人——”

 

-

 

真依倒在桌上,看起来快要不行了。真希把自己拖到她的身边,用原稿敲击她的头:

 

“……喂,别死啊。”

 

真依抬起一根手指:“即使要死……也要在游戏上线后。”

 

真希也很疲惫:“还有一周……坚持住。”

 

“夜蛾怎么样?”

 

“够呛,他快一周没回家了。”

 

小机器人滑进办公室,开始往外掏原稿。真依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低泣声:


“呃呃呃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明天就是万圣节,我也想去万圣节活动——”

 

真希在鼻子前扇风:“别想了,乖乖在公司加班。”

 

“可恶啊——”

 

狗卷沉默地勾线,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真依嚎完,又把目标转向他:“狗卷呢?你家属不约你?”

 

狗卷吓了一跳:“唔——”

 

他的SNS在此时亮起,狗卷扫了一眼,在横幅中看到了乙骨的名字:

 

[message] 乙骨忧太:要不要一起去涉谷的万圣节活动?

[message] 乙骨忧太:晚上十点的时候,在邮筒见。

 

狗卷想了想:

 

[message] 狗卷棘:活动不是十一点开始吗?

[message] 乙骨忧太: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message] 乙骨忧太:可以提前一点抵达吗?

 

不知为何,狗卷生出了一些莫名的预感,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也逐渐加快:

 

[message] 狗卷棘:好。

 

文案组的乙骨放下手机,似是松了一口气。美术组的狗卷抬起手机,对两姐妹露出炫耀的笑容:

 

「没错,我要去约会。」

 

-

 

涉谷站的大屏幕播放着万圣活动的宣传片,乙骨走出站口,很快便看到了站前的许愿邮筒。

 

都市传说就像社会新闻,新事件不断涌出,旧事件则会被人渐渐遗忘。邮筒前已经没有了排队的人,乙骨走上前,把手中的白花放在邮筒上,又拿出口袋里的信封,对着邮筒双手合十。

 

今日是万圣夜,人们穿着各色各样的奇装异服,拿着白花的他显得怪异且格格不入。乙骨垂着头,对邮筒默念道:

 

“父亲,母亲,我要去向他告白了,请庇佑我。”

 

离约定的十点还有十几分钟,乙骨许完愿,将信封放进了邮筒的投递口。在信件掉落的那一刻,邮筒突然发出红色光芒,乙骨皱皱眉,心有所感般回过头。

 

一位金发少年出现在不远处,逐步走入涉谷站的人流之中。少年身着一身黑色制服,不论装扮抑或气场都与平日完全不同,但乙骨不会认错,他转身跑上前,对少年不断招手:

 

“棘君!”

 

狗卷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少年在人群中穿梭,似是正在寻找什么。乙骨艰难地拨开人流,试图朝少年靠近:

 

“棘——我在这里!”

 

黑衣狗卷仍旧没有回头,明明乙骨在努力跟随他,两人的距离却越拉越远。不知为何,乙骨总觉得,那个狗卷的动作有些奇怪,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平衡,左边袖管摇摇晃晃,衣服里像是空的。

 

是万圣节的化装?

 

一队年轻人嬉笑着前来,和乙骨撞了个正着。乙骨被撞散了注意力,待他再次抬起头,黑衣狗卷已经消失得彻底,他的眼前只剩涉谷不息的人潮。

 

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钟。乙骨看看表,心底升腾起奇怪的预感。

 

-

 

狗卷走下电车,被人流推搡着离开站口,站在了邮筒边。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邮筒附近只有他一人。邮筒上放着一束意味不明的白花,像是无主的遗弃品,狗卷想了想,把白花塞进邮筒的投递口,向邮筒双手合十:

 

「父亲,母亲。如果他不向我告白,我就自己去吻他。」

 

晚间的涉谷没有风,在狗卷许愿的时候,他的红线却突然震动起来。狗卷觉得肩膀被人扯了一下,他回过头,却没有看到乙骨,而是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路过他身后的男人把他粗鲁地撞开,狗卷吃痛,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咽:“唔——”

 

男人瞥了他一眼,不仅没有道歉,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他的身上带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在狗卷撞到他时,隐约听到了液体摇晃的声音,狗卷却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心底蓦然腾起不好的预感。

 

红线仍在不断振动,男人抬手叫了一辆车,狗卷带上口罩,上了男人身后的那台出租车。

 

「麻烦跟上前面那台车。」

 

这次的司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叔,他闷闷地点头,将车辆行驶出去。

 

对方的出租没有行走多远,便停在了一圈写字楼边。狗卷随着他停了车,不过低头付账的时间,他再抬起头,男人就已经不见了。

 

狗卷下车找寻,四周的景物逐渐熟悉,恍然间,他竟然回到了公司楼下。

 

东京游戏公司在写字楼的中层,此时已是深夜十点三十五分,公司的灯光仍然亮着,狗卷眨眨眼,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

 

乙骨应该等急了吧。

 

他低下头,打算给乙骨发送道歉讯息。男人撞到他的画面却反复回放在他的眼前,狗卷眨眨眼,总觉得他忽略了什么。

 

对方的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香水味,狗卷却觉得,香气中似乎夹杂着什么奇怪的味道。

 

会是什么?

 

一辆汽车自他身后驶过,狗卷盯着汽车油箱,突然想起了武田大叔的告诫。


大叔说,他曾拦下过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几天后,他的房屋付之一炬,而在火灾现场,狗卷闻到过同样的气味。

 

新闻里说,助燃剂除了书籍纸张,还有凶手带来的汽油。

 

狗卷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拔起腿,向写字楼中奔去。

 

美术组工作室里,真希眨眨眼,抬起疲惫的眼睛:“我是不是闻到了焦味?”

 

真依很丧:“错觉吧,我们又没有厨房。”

 

真希低下头:“也是。”

 

玻璃碎裂的声音自楼下传来,狗卷砸碎玻璃,按下了火警的警铃。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烟雾自四处腾腾升起,职员们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少年怀抱灭火器,用瓶底拼命敲击各个工作室的大门。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排着队向外跑去。狗卷逆着人流,在走廊里看到了刚刚跑出来的真希,真希接过他的灭火器,对他急促道:

 

“我去提醒剩下的人!你快去找夜蛾,我怕他只顾着拿原稿!”

 

狗卷点头,和她向不同的方向冲去。烟雾愈发变浓,火舌逐渐舔上墙上展出的画作,狗卷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原稿室找到了正在打包原画的夜蛾:

 

“唔唔唔——”

 

他抱着夜蛾的腰往后拖,夜蛾急得满头是汗:“不行!这些都是大家的心血!”

 

狗卷没办法,只得扑上去,和他一起打包画稿。火势逐渐蔓延,狗卷刚刚把绳子系好,他刚进来的门便轰然坍塌,门框燃着火苗,堵住了来时的路。

 

夜蛾咳了咳,抱起桌前的原稿:

 

“还有另一个门,快走!”

 

夜蛾的腰快要不行了,狗卷把另一捆画稿也背到自己身上,向另一处出口摸索走去。火焰很快从他们身后追来,火苗扩散的速度比他们行走的速度快得多,狗卷被呛得泪眼朦胧,两人俯身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安全出口。

 

狗卷没来得及欢喜,命运的齿轮却再度转动,燃着稿纸的柜子动了动,向他的头顶骤然倒来。儿时的噩梦在此刻重演,狗卷反应不及,夜蛾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在书架倒下的那一瞬,他冲上前,把狗卷狠狠推开。

 

-

 

电子秒针走了一圈,将分针挪至半点。乙骨退出时钟,切换至毫无动静的SNS。

 

狗卷向来守时,从来没有出现过迟到半个小时的情况。他发送的讯息未读未回,乙骨低下头,转向旁边的邮筒。

 

“他是不是知道我要跟他表白,所以后悔了,不来了?”

 

邮筒安静矗立,没有人给他回答。乙骨自嘲地笑了笑,单手扶住邮筒的顶端:

 

“没关系。如果他不来,我就去找他。”

 

在乙骨扶住邮筒的那一刻,邮筒却再次发出怪异的红光。光芒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乙骨被惊退了一步,红光趁此向天空延伸,光芒散开,化作一只只红色的飞鸟。

 

乙骨想起,在七夕的传说中,神明为了阻隔相爱之人的会面,在天空中划出一条星河,而飞鸟却不忍爱人生别,在河上搭成鹊桥,让两人终得见面。一只只赤红的鸟儿自邮筒中飞出,在天空中汇聚延伸,像一条赤红的线,乙骨随着飞鸟跑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师傅道:

 

“请跟着我的指示走!”

 

司机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没问题!我们司机最喜欢这样的委托了!”

 

飞鸟仍在延伸,它们的颜色愈发变红,似是羽毛着了火。出租车穿过涉谷广场,驶下高架,停在乙骨熟悉的景色边,乙骨下了车,顺着飞鸟不断向前,没等他找到飞鸟的尾端,就远远看到了聚成一圈的人潮:

 

“着火了……”

 

“都出来了吗?”

 

“是中层燃起来……”

 

人们不断从大堂中跑出,红色的飞鸟却延伸进楼内,为他指明了狗卷的所在。乙骨白了脸,不顾一切想往火场里冲,一旁的消防员把他拼命拖住,乙骨不断挣扎,喊叫声变形又嘶哑:

 

“让我进去!我的恋人还在里面——!”

 

两个消防员把他拼命按住,试图把他拖到一边。乙骨还想往里面冲,熟悉的身影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狗卷挎着夜蛾,走出了火光与硝烟。他的样子有些狼狈,白脸蛋被抹了层灰,他看到了远处的乙骨,对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急救人员冲上前去,扶走了他肩上的夜蛾。乙骨跟着医护一起跑向他,狗卷也向他冲来,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狗卷踮起脚尖,一下吻住了乙骨的嘴。

 

夜蛾的双腿正在流血,被医护抬上担架,送入救护车里。劫后余生的人们哭泣着相拥,他们的身后便是火焰与浓烟,乙骨吻了他许久,又捧住他的脸,向他急切地问询:

 

“没事吗?有没有受伤?”

 

狗卷摇摇头,又亲吻了他的脸颊:

 

「抱歉,我迟到了。」

 

乙骨抱着他不断摇头,像怀抱失而复得的宝物。狗卷埋在他怀里,又在屏幕上打字:

 

「忧太想对我说什么?」

 

飞鸟制成的红线萦绕在两人头顶,乙骨紧紧拥着他,低头凑近他的耳边:

 

“棘君,我——”

 


- END 1 -


 

 

 

乙骨忧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面露疑惑:

 

“怎么会从那个方向过来?”

 

狗卷单手抱着一束白花,另一条袖管空空荡荡,黑色制服飘扬在风里。他停在乙骨面前,歪歪脑袋:


“太芥?”

 

乙骨挠挠头,抱起手中的白花:

 

“没事。我刚才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还拉了一下对方的肩,应该是我认错了……那我们走吧?”

 

狗卷点头:“鲑鱼。”

 

今日的涉谷格外沉寂,两人向涉谷站并肩走去。人行道上铺满了白色的鲜花,花海一路延伸,把站前广场变成了一条长长的花路,花路尽头排了两列长长的队,人们身着黑衣、怀抱一束束白色的鲜花,乙骨带着狗卷排在队列末尾,随着队列沉默地行进。

 

这场纪念没有标语、没有墓碑,却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在纪念谁。队列很快排到了他们,两人把花束放在站前,对涉谷站台低头默哀,站前的僧侣敲击法器,对新增的白花念诵道:

 

“亡灵收到了你们的缅怀,纪念每一条在此地消失的灵魂。”

 

身边的姑娘哭得泣不成声,乙骨垂着眼,看向脚下的白花。

 

——今天是万圣节,也是涉谷事变的又一个周年。

 

咒术界以惨痛的代价打赢了这场战役,在后面的时间里,车站修葺、咒灵消散,电车如以往般来来去去,人们心中的伤疤却永远无法抚平。


恐袭发生在一夜间,人们承受的苦难却如石碑般长久,乙骨垂下眼,望向狗卷空荡荡的袖管。

 

那是苦难的碎片之一。

 

雪白的鲜花无穷无尽,淹没了涉谷的马路与街道。一个邮筒矗立在白花之中,给黑白世界染上了一抹红,两人并肩路过那里,乙骨看了邮筒一会儿,突然对狗卷道:

 

“小时候,父母对我说,每个世界的背面都存在一个相反的世界,那个世界与我们生死颠倒,在我们这里死去的人,会在那个世界幸福生活。”

 

狗卷却没有听他说话。他正盯着那个红色邮筒,乙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一些异样:

 

“……它是不是在响?”

 

狗卷点头:“鲑鱼。”

 

话音刚落,邮筒却突然震动起来。寄信口先飘出几封信件,震动愈发剧烈,一大堆信件一下子冲破邮筒的铁锁,如彩虹般流泻在满地白花上。

 

乙骨与狗卷愣在原地。几只蝇头从空桶中飞出,恰好与两位咒术师对上了眼,狗卷拉下口罩,追着蝇头的屁股到处跑,乙骨走过那堆信件,目光却被其中几封吸引。

 

信封大多是花花绿绿的颜色,看上去就包裹了少男少女的甜蜜心思,唯有三封用纯白信封装裹,上面没有地址,也没有署名。乙骨左右看看,蹲下身,把那几封信件捡起,拆开了第一封:

 

「棘君: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纸上的字迹相当眼熟,信上的人名也与他的恋人一模一样。乙骨愣了愣,缓缓拆开第二封信:

 

「父亲,母亲: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请不要担心。」

 

这封信与第一封的笔迹一样,乙骨皱起眉,迅速拆开了第三封——

 

「愿世界和平。」

 

第三封信的笔迹与前两封不一样,纸上的字迹潦草,看上去匆忙又随意。但乙骨太熟悉这个字迹了,特级术师蹲在满地白花中,在信纸上落下一吻:

 

“我们仍在克服难以言喻的伤痛,希望你在的世界永远和平。”

 

亲吻落下的那刻,路过涉谷的人蓦然看到,红色邮筒的出信口突然溢出一片片白色的花,花瓣在空中飞旋,似是下了场永不停息的雪。花瓣穿过小巷与大街,向满是尘烟的地方飞去,一片白花落在跪地痛哭的真依背上,又一片白花落在担架上的夜蛾身上,灰原伸出手,摆出在半空接住的动作,七海拆开新的纱布,对后辈的动作有点疑惑:

 

“你在做什么?”

 

灰原挠挠头,看向空荡荡的手心:

 

“好像下了一片雪。”

 

七海困惑地皱眉。面前的伤者发出痛苦的吟哦声,七海没法管那么多,他拿着纱布,对幸存者们大喊:

 

“还有哪里需要帮助?!”

 

一片白花晃悠悠地飘落,在空中打了个旋,融进了七海弯曲的脊背。


人们的悼念跨越时间与空间,在一个个亡灵身上逐渐归位。乙骨与狗卷却没看到那些白花,他们正坐在警局里,一位女警向他们递了两杯水,赞赏道:


“你们提供的犯人线索帮了大忙,我们会尽快把他抓捕归案。”

 

狗卷点头,乙骨道:“请务必。”

 

“话说,你们是一对恋人吧。”

 

女警指了指他们的手腕:“这是特意去做的纹身吗?”

 

狗卷这才发现,红线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他们的手腕上多了两道赤色的疤。女警被长官唤走,乙骨眨着眼看他,突然对狗卷道:

 

“棘君,我看不到红色的火光了。”

 

狗卷疑惑:「是怎么发现的?」

 

乙骨顿了顿:

 

“其实,在刚进入公司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

 

在乙骨的眼中,狗卷的身上燃着异常强烈的红色光芒,似是一束永不熄灭的火。即使是七夕节的涉谷商业街,乙骨仍能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看到站在远处的狗卷。

 

那时的狗卷正在四处张望,似是在找寻着谁,于是他拨开人群,向着那束光走去。

 

被光芒裹挟的人通常会迎来噩兆,乙骨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狗卷,他抱着救人的想法守在对方身边,却意外收获了自己的爱情。


狗卷静静听完,挽上乙骨的手臂,扣住了他的手指:

 

「忧太,我也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这个世界讲述着关于爱情的故事,另一个世界的悼念仍未停止。吊唁者仍持续不断地前来,白花越来越多,两条队伍却毫不见短,狗卷拉了乙骨一下,乙骨把信封放进口袋,对他说道:


“走吧。”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狗卷走了一下神,却被迎面走来的小姑娘撞了腿:

 

“太芥?”

 

小姑娘的父亲赶快上前,对两人点头道歉:“抱歉,小萌经常这样。”

 

乙骨帮狗卷答话:“没关系,没受伤就好。”

 

小姑娘似乎对狗卷很感兴趣,她牵着父亲,用小手指向狗卷的手腕:

 

“哥哥,你的手上戴的是什么呀?”

 

乙骨弯下腰,抚摸小姑娘的头顶:“这是一对。你看,我也有一个。”

 

“为什么你们要戴一样的?”

 

乙骨顿了顿。

 

“因为这是誓言。”


不管身处何方、姓甚名谁,我都会找到你、爱上你、用生命守护你。

 

我们同生共死,灵魂相连。

 

大叔明白了什么,他抱起小姑娘,对两人笑道:“祝你们幸福。”

 

他的工牌还没摘下,乙骨看到了上面的“武田”二字:

 

“谢谢。”

 

父女俩慢慢走远,乙骨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对狗卷道:

 

“棘,周末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狗卷歪头:“鲑鱼?”

 

“跟我回家,和我的爸妈见一见。”

 

狗卷一惊:“金枪鱼!”

 

两人的手牵在一起,手腕上的红绳滑下,一左一右紧紧相贴,另一世界的两人同样十指相扣,狗卷环抱着他的手臂,乙骨把他揽进怀里,靠着他的头顶,同样陷入沉眠。

 

平行的世界有那么多条,就和我会爱上你的理由一样多。总会有那么一条世界线,笔尖不再磨损,稿纸不再残缺,方框框起的不是名字,而是人人带笑的全家福。

 

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涉谷车站的夜色却刚刚降临。身背咒具的两人温顺地走进良夜,而新生的情侣却相互依偎,迎来第一个初升的黎明。

 

现在是早晨十点。

 

 

- END 2 - 

 



 

《22:00》

又名《献给亡灵的情书》。


本作部分灵感来源于藤本树老师短篇《look back》。

 

感谢您耐心阅读至此,愿世界和平,我们下一篇作品见。

 

 




金枪鱼蛋黄酱

【乙棘圣诞24h】一如变星 - FIN

  • 03:00

  • 梗:SNS上的狗卷棘比平时更沉默,而乙骨忧太想知道原因

  • 私设如山,全是捏造,小文盲棘出没,很过分的狗卷家与乙骨家背景捏造有,请务必注意

  • 诸君,我成功骗到了 @chix 老师的图请你们夸夸我!

  • OOC预警,一如既往腻腻歪歪DK日常,饭团语0级

  • 时间线:百鬼夜行后,0卷全员升入二年级前

  • 本色演出片段灭文,逻辑死早,毫无考据,bug都是我的

  • ~1W4,长注意

  • 欢迎来群里吃/产粮:333922110

  • 突发推荐OST:KOKIA - Omoi (Break Blade insert)


一如变星...


  • 03:00

  • 梗:SNS上的狗卷棘比平时更沉默,而乙骨忧太想知道原因

  • 私设如山,全是捏造,小文盲棘出没,很过分的狗卷家与乙骨家背景捏造有,请务必注意

  • 诸君,我成功骗到了 @chix 老师的图请你们夸夸我!

  • OOC预警,一如既往腻腻歪歪DK日常,饭团语0级

  • 时间线:百鬼夜行后,0卷全员升入二年级前

  • 本色演出片段灭文,逻辑死早,毫无考据,bug都是我的

  • ~1W4,长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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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变星

 

I am hoping for a sign in the sky or a word from stars. 

- Lang Leav

 

 

「真希同学,不觉得狗卷君在SNS上很沉默吗?」

 

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并肩坐在训练场的台阶上。他们刚结束体能训练,对忧太来说,则是被女咒具使单方面殴打。不远处草坪上,狗卷棘正和胖达往来交手。

 

距百鬼夜行已经过去一周,高专的教学和任务也都逐渐回归正轨。冬季俯瞰着,让被云层遮蔽的太阳落得更低,散发出寒冷、灰色的光。乙骨下意识拨弄着脚边倔强到从水泥缝隙里冒头却轻易被霜侵蚀的残草,视线追随着狗卷灵巧的影子。

 

棘的运动神经很好,这是只有和他进行过对战训练的人才能理解的事。明明很少主动攻击,连起始势都不甚严谨,却灵巧柔韧到匪夷所思。他会从一切空当里近身到足以造成伤害的范围,然后在合适的角度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攻击。是一种在实战中成长起来的战斗方式。

 

平日里词汇贫瘠的狗卷意外充满表现力,在训练场上更是如此,从他锐利的紫色眼睛,和他侧头观察时下颚偏转的弧度里。反而是在全力使用咒术的任务中,棘显得漫不经心,如同使用咒言本身的危险性就已经压倒外界其他因素。

 

「你加他Line了啊……」真希短暂停下咒具的保养,抬眼望向训练场的方向。

 

「嗯。」忧太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沮丧,「不过没怎么说话,虽说现在已经多少能理解狗卷君的意思,我却自说自话地以为他用笔谈可以更好地表达。但基本上都是我在单方面打字,狗卷君只会偶尔回复些简单的词,更多是用表情图章。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冒犯的话之类的,就想跟更了解他的真希同学商谈一下。」

 

真希叹了口气,似乎是思考着什么,眼神明暗不定起来,「你为什么想知道?」她问。

 

「欸?」似乎完全没料到问题会被推回来,忧太怔了片刻才开口,「因为狗卷君自己都不去解释,我不想误解他的意思,也不想被他讨厌和误解。」

 

真希用余光瞥过忧太,像是终于确认了又放弃了什么般,放下咒具向后靠在台阶上,以一种故作的慵懒开口,「棘那家伙,不太会写字。」

 

有那么一瞬,乙骨没能理解她的意思。所以他就只是犯傻一样望过去,水蓝色眼睛一眨不眨。

 

真希在呼吸下啧了一声,显然并不享受这个话题,「我一直都觉得棘很厉害,跟咒言那种东西毫无关系。虽说作为咒术师有些所谓的黑历史稀松平常,可比起没有咒力自小被人蔑视,棘那种从出生开始就被期待着的孩子反而活在地狱里。」

 

忧太没有插嘴,他知道真希还没有说完。

 

「棘刚入学的时候比现在更糟,汉字苦手到需要在日课和体能训练外持续补习才能看懂板书的程度。所以现在他能好好回复你几个句子就已经尽力了,别要求太高。」

 

「为、为什么?」一些浓稠的、黑色的、可怕的噪音在乙骨身体里漂浮起来。

 

真希咬牙,愤怒埋在她的声音里,「被夺走了啊!被那群吃大便的血统论人渣。脑子里只有腐烂树根的大人物们根本没有允许棘识字。因为显然『文字』对于狗卷家来说,就只是『咒言』而已。就像那种东西能定义棘存在的全部价值。和禅院一个样子,咒术师的家族不管怎么没落,骨子里的恶心东西一直都在那里。」

 

乙骨忧太迅速理解了。

 

能听懂。

能说出。

能诅咒。

能派上用场。

可以死亡,也可以被丢弃。

那就是狗卷棘被灌输的价值。

再没有其他了。

 

黑色的波浪翻涌着。咒力自忧太的指尖析出,像冒出泡沫的石油,慢慢腐蚀了手里把玩过的杂草。

 

「喂喂,稍微收敛一点啊,」真希抱怨起来,「不戴眼镜都快能看到你的咒力了,既然是特级就赶紧学会控制情绪和能力。看吧,胖达和棘也感觉到了,已经过来了哦。」

 

乙骨必须低头深呼吸几次才摆脱脑海里刺耳、混乱的杂音。里香离开后,他的咒力尚且没有形体,像混沌里一只向外伸出的手,等待被握住。

 

而真希已经起身,「所以我才说那家伙很厉害,能像现在这样笑着,对这世界持有善意,还保留着发自内心的温柔,」她回过头来对上忧太持续阴霾的视线,笑了起来,「像个大笨蛋一样。」

 

「高菜?」狗卷跑过来时还有点喘,显然是在对练里被胖达丢出去过,头发乱了,发顶还沾着几根枯色的草丝。但他望过来的眼睛清澈闪烁宛如繁星。

 

忧太微笑了。他刚想解释说什么事都没有,真希却直白地打断道,「我把你是个文盲的事告诉忧太了。」

 

棘一怔,旋即怒气冲冲地抗议起来,「鲣鱼干!」

 

就在乙骨担心着他是为隐私被突兀暴露给数月前都还是陌生人的自己发怒时,真希噗地一声笑起来,「还敢叫我叛徒,这是你整天耍我们的回礼。」

 

同样感觉到忧太骤然膨胀的咒力赶过来的胖达也讪笑着加入对话,「明明你自己就是准备用这件事捉弄忧太的吧?反而被真希抖了包袱还恼羞成怒。」

 

狗卷棘在那一刻几乎是在领口下目所能及地撅起嘴来。

 

「鱼子酱!」他争辩道,眼睛还游移着扫了一下乙骨的方向。

 

「我信你才怪,你偷偷存的那几家甜品店是要诈忧太去跑腿的吧?」真希翻了棘一眼,扭头对乙骨说,「就是这样,这个人其实完全没介意,而且还坏心眼地想讹你给他买零食。」

 

「金枪鱼蛋黄酱。」狗卷也翻出手机给他示意,仿佛前一秒被戳穿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Aiger Douce超优惠折扣……」忧太律仪地念出来,「狗卷君是甜党吗?」

 

「鲑鱼鲑鱼!」棘立刻眼睛放光得开始翻相册,凑到忧太面前准备传教,却被胖达拎着后领拽住了。

 

「训练还没有结束呢,回来挨打!」他边说边拎着狗卷往回走。

 

而棘哪怕维持着那种姿势还给忧太发了一个自制的表情图章,是胖达在练习赛里被扔进水池刚爬上来的充水样子。

 

忧太不得不掐住自己的大腿才没笑出声。

 

「不用担心棘。」真希抄起手,咧出一个傲慢又得意的笑容,眼底却无限温柔,「那家伙强得要命。」

 

忧太看着不远处故意去扯胖达咒骸棉花的狗卷露出笑容,觉得不能更同意。

 

***

 

但是狗卷棘不介怀的事,并不意味着乙骨忧太不介怀。

 

相反,他夜不能寐。

 

在那里,在黑暗里,忧太思考着棘是怎么捧着手机,一键一键地输入字符,又是如何皱眉歪头去选择合适的汉字。而当他终于成功回复时,是怎样在校服或口罩后露出得意里带着一丝狡黠的柔和笑容。只是这样擅自的揣测,就让乙骨在寒冷且阴沉的月份里辗转难眠。

 

在生命中很长一段时间里,乙骨忧太都恪守着一种选择性的缄默。失去里香的孤独以及坚信被里香诅咒的恐惧让他渴望某种融入背景中的能力,像一幅被擦去颜色的绘画,抽象成线条。忧太的渴求并没有如愿,他习惯性低垂的脑袋和因瑟缩而弓起的后背并没有让霸凌者们退却,自然也没有让里香手下留情。

 

而当他来到高专,这种诉求却被轻易驱散。乙骨忧太开始获得想要守护的东西,而咒灵祈本里香的存在本身就印证着忧太对于守护和约定的执着。近乎病态。

 

「所以呢?」五条悟曾在乙骨诉说起这方面的顾虑时抄起手来,催促他继续。

 

「所以我觉得自己有时候会失控……」忧太曾这么说,远远看着正在讨论午饭食谱的真希、胖达,还有棘,「只是想着有可能会失去他们,就让我心如刀割,并且无法自控地妄图毁灭。」

 

「那不是件坏事,」五条这么说,然后在乙骨诧异的视线里歪起笑容,「我们啊,咒术师这种人,活得介于人类和咒灵之间,脑子多少都得有些问题。 」

 

他还说,「忧太,活着是一件痛苦却很幸福的事。你以后也会慢慢懂得。」

 

可以后是多久呢?忧太想。

 

然后他又想,狗卷君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呢?在他学习文字时,在他说出咒言时,在他的喉咙被咒力撕裂时。

 

一条信息突然点亮乙骨的手机屏幕,他在黑暗里眨了眨眼才反射性解锁,顺便瞟了瞟正显示着凌晨3时的时钟。

 

狗卷君:『睡了?』

 

既然已经变成了已读,那自然是没睡。忧太举起手机回复,『还没有。狗卷君怎么也没睡?』

 

消息立刻被阅读了,随即而来的是一张模糊而敷衍的自拍,狗卷坐在小桌前,嘴里叼着笔,面前摊着本练习册,身边点了一盏橘色的小灯。光影让他看起来苍白,眼睛却像猫科动物一样出奇明亮。

 

『补习。』

 

似乎在忧太已经知道他苦手文字的如今,没什么能让狗卷觉得自己不该在凌晨温书的时候发信息和照片骚扰。而很久以后忧太才意识到,棘从未主动问及他失眠的原因,似乎那些事都是属于忧太的秘密和烦恼,藏在黑色的水体和胸口之间的空腔里,等待被倾诉,而棘愿意给他时间。

 

然后乙骨收到一个汉字,以及一个满头问号的小狗表情。

 

那让忧太在黑暗里微笑起来,『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

 

『嗯。』

 

『卡了多久?』

 

一只丑极了的猫比出粗鲁手势的表情。

 

忧太笑得手机砸脸都顾不上疼。他盘腿坐起来,抱着手机把汉字的释义发过去,还细心地将解释时用的汉字也一一标注。

 

然后就收到了同一只丑极了的猫,对着镜头咧出满嘴黄牙羞涩一笑,以及另一个汉字和问号小狗。

 

乙骨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攒了多少个?』

 

狗卷一口气回了十个汉字,紧跟一个自带文字的表情图章:这样的斯巴达勇士,还有三百个。

 

乙骨无法克制地大笑出声,然后他边抹眼泪边回复,『狗卷君,马上就到寒假了。我听五条老师说你和真希同学都不准备回实家,我也没地方去。我在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愿意到我以前住过的家里玩几天吗?我一直是一个人住,也有空出的客房,我们可以进行汉字集训。』

 

一条信息发了三次,还切成五条,前两次是因为笑得手抖发不出去,而决定发的时候忧太又想了想,把长句切开,写成更容易阅读的形式。

 

直到所有信息都显示了已读,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发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邀请。在大脑理解前就已经被完成,像一次无需主观意识参与的瞬目。

 

只是这一次,信息并没有立刻被回复。

 

就在忧太开始冒冷汗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不该冒然提议——但他也无法解释什么时候才不算冒然——也许棘已经和真希或者胖达有活动计划的时候,狗卷回复了。

 

 

 

『鲑鱼。』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忧太想。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有点可爱啊?

 

而就在乙骨对照着先前的信息一条一条发送汉字释义的时候,狗卷没头没尾发来一条信息。

 

『忧太。』

 

乙骨的呼吸顿住了。

 

『谢谢。』

 

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忧太想。他闭上眼,感受着心底突然被填满的沉重期待。然后他又想,狗卷君真的很不可思议。会开恶劣的玩笑,会释怀经历的痛苦,还会坦诚地表述谢意。忧太含笑望向窗外,光正自横卧的遥远地平线缓步而来,拂过高专外围的树海,像点燃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塔尖。

 

在这样一个本该遥远而孤独的夜晚,乙骨忧太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因为他手机屏幕的另一端是同样黑着眼圈的狗卷棘,身边有一盏即将熄灭的小灯。

 

***

 

「……金枪鱼……」

 

「也、也没那么夸张吧……」

 

乙骨忧太站在他所谓的『以前住过的家』前,经受着来自狗卷棘的你这个骗子的视线洗礼。

 

「………鱼子酱………」

 

一栋设计复古的豪宅,哪怕坐落在东京城郊,看起来也价格不菲。

 

「不、不是的!这是实家那边很久前传下来的房产,因为我的体质关系父母和我联系很少,就至少留下了这样的宅邸,距离之前的初中通勤也还算便利。狗卷君!不要再往后退了啊!这不是越走越远了吗?!」

 

乙骨忧太,一个伪装成平民的富家子弟。

 

「……金枪鱼蛋黄酱……」

 

「需要说到这个地步吗?!」忧太一脸惊慌,「我、我是第一次有朋友到家里来,所以也不是很清楚需要提前说明的内容……」

 

狗卷眨了眨眼,快步走回忧太身边,「明太子。」

 

「欸?也不需要道歉啦,狗卷君。」乙骨看着坦率地表达恶作剧过头而很抱歉的棘微笑起来,「进去吧?」

 

乙骨宅的内室就和外部一样大得惊人,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整个宅邸都散发着年久失修的时代感,像一个垂暮的老者,眼中是昭著的废用和冷清。

 

「以前保洁和园丁还会来打扫和维护,后来我转入高专,家里就觉得终于可以把我和这栋宅子一起放置了。姑且应该还不算太脏,都是浮灰,我会好好清理的。」忧太介绍着,侧目去看眨着大眼睛跟在他身后的棘,似乎对新环境的兴趣远没有对说明者旺盛。而此时忧太尚不知晓,并也许一生都不会知晓,狗卷棘曾在怎样封闭的环境下成长,他所需要的只是这世界很小很小的一块地方。

 

唯一让棘驻足的是通往庭院的开阔廊下。他站在那里向外望去,曾经多叶的植物已经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风里无声摇摆着。锦鲤池里没有游鱼,竹制的惊鹿也干涸了。就连绕着碎石小径的苔藓边缘都变得斑驳不再圆滑,杂草丛生。

 

「看起来真惨啊。」忧太走到他旁边。

 

「鲑鱼。」棘不置可否地颔首,扭头抬眼望过来,「高菜?」

 

「啊?可以吗?」忧太诧异地回望,哪怕知道狗卷曾独自维护高专的花圃,连自宅这种惨淡的庭院都愿意帮忙打理确实意外。

 

「鲑鱼鲑鱼。」棘却看起来很高兴,催促着忧太继续带路。

 

他们走过更多关闭的门,乙骨挠着头苦笑着解释实在太大了他也不清楚每间房子的功用,唯一敞开的是忧太的自室,隔壁的客卧留给棘。

 

在长而幽暗的廊下尽头,忧太停下脚步,然后他指着一间又小又脏、室内两侧耸立着触顶书架并堆满杂志和书籍的房间说:「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

 

棘从乙骨身后探出脑袋,眨着眼睛观察它。

 

忧太露出怀念的笑容,「小时候我总对这宅子充满恐惧,那时里香还在我的影子里,学校的辅导老师得知我的家庭情况后建议我自己做一个安全屋;一个可以放心回来,不会感到恐惧,并且被期待着的地方。我那时想了很久,才把所有的漫画和书都搬进来。」

 

狗卷抬眼看他,似乎自乙骨眼中找到了最熟悉的东西。那种让他、让他们在黑夜里睁大眼睛的东西。他从忧太身边挤进去,踩过浮灰,绕过竹制矮桌,踏入乙骨的世界里。接着,棘伸手拉开小书房里唯一的窗帘,在空气中扬起泛着光斑、会跳舞的尘埃。

 

然后狗卷在这光斑里转过头来,紫色眼睛亮晶晶的,他说:「昆布。」

 

忧太微笑了,回答道:「我回来了。」

 

***

 

打扫的任务比想象中艰巨,乙骨正包着脑袋戴着口罩清理天顶的灰,就听到廊下传来有序的脚步声,那个区域是狗卷负责,可忧太专门准备了擦地机器人,不该有这么大动静。他拉开门探头去看,只见棘蹲在一个不知从哪里找到的蓝色小桶旁一丝不苟地拧抹布,眼神专注,像个小战士。然后他起身,小火车一样哒哒哒哒从走廊一侧开到另一侧,再开回来。

 

擦地机器人被供在一旁。

 

忧太边笑边摇头,跳下梯子跑出去告诉他不用这么费事,还遭遇因吃了没文化的亏而脸红的棘砸过来的抹布。

 

结果开了机器人以后,狗卷根本不干活,光眨着大眼睛跟着它跑,还很坏心眼地故意挡路,看白胖子机器人撞到自己再弹开,像只见到新玩具的猫。忧太家的这款机器人很智能,每次撞到东西都道歉,狗卷就会高菜高菜地跟它搭话。

 

然后他还往人家前面杵。

 

乙骨见他和机器人玩得开心,不忍心责备,叹了口气自己拿起抹布去擦地。

 

***

 

学习时的狗卷很安静。

 

乙骨从自己的那本书里抬眼去看正一笔一划练习汉字的棘,思考着他和通常的样子实在迥异。狗卷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上更迭着交错的光线和阴影。他偶尔侧头,思考时会有蹙额的小动作,执笔却极认真,似乎被写出的文字都刻着咒力,需要像说出每句咒言那样精心斟酌。棘的大部分表情藏在衣领里,就像他的大部分故事都藏在衣服的褶皱里那样,显而易见却不为人知。

 

他会完成非常基础的汉字练习,再把册子推到忧太面前等待评估。而当乙骨用红色水性笔一个一个圈过那些字时,棘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他,脸颊贴在交叠的手肘上。

 

狗卷有非常奇怪的写字习惯,他总先写竖,再写横,有时候还会从下往上写,从右往左写。似乎所有笔画和规律在他面前都无足轻重,像一个倒着走路的人,或者一段被回放的记忆。当乙骨指出时,棘只是从纸上抬眼望过来,耸了耸肩,并不觉得那是个问题。忧太想,那确实不是个问题,也再不纠正。

 

***

 

棘最常出没的地方就是忧太的小书房和废用的庭院。他喜欢钻在忧太的矮桌下翻他的旧漫画,一页一页看过去,遇到不认识的字还要揪着旁边看正经书的乙骨来解答。忧太被他揪烦了,也没办法集中,干脆窝到狗卷旁边一起看,狗卷怎么趴他就怎么趴。情况甚至恶化到乙骨开始被要求用各种音效演绎他的漫画,像个专业声优。

 

棘看起来很单薄,却跟暖炉似的体温很高,凑在一起暖烘烘的。忧太对此发表了他学问人的意见,「因为狗卷君是小孩子吧,小孩子体温都高。」

 

然后他就被踢出了桌子,还不被允许钻回去。直到乙骨急中生智跑回自己的房间抱来被子,才换回钻桌子的特权。被子被他们搭在桌上,搞得像个被炉。狗卷就开始得寸进尺地在书房搭窝,彻底不好好回卧室。忧太从没和人挤过被炉,觉得新奇,也缩在书房露营。乙骨家巨大的宅邸里总共只有两个人,还都很有毛病地挤最小的那间被当作书房的储藏室。

 

在夜里,忧太躺在他的那个桌角,听狗卷自另一个桌角传来的呼吸声,拇指抚过里香的戒指,久违地没有梦到庞大且窒息的黑色货车。自幼年时期起,它就总降临在乙骨的梦里,出现得无声无息,不远不近地向他驶来,有夏季最噪耳的蝉声作鸣笛。曾经碾过里香的它如今追逐着忧太,让他在每个夜晚不得安宁。抗拒睡眠的夜里,乙骨会睁眼躺在床上,想象死亡像纱一样从天而降,穿白色的裙子,裙角在黑暗里上下起伏。

 

而当狗卷紧贴着他,呼吸平稳,有这世界上最温暖心跳时,忧太觉得他似乎也能找到平静。

 

哪怕棘同样不是个安稳的睡眠者。他睡得像在打仗,乙骨经常被拳打脚踢得惊醒,扭头就见到狗卷拧着眉头缩成一团,几乎消失在被子里。令忧太惊讶的是,棘的噩梦具备一种几乎没有声音的声音。他会冒冷汗,会紧咬牙关,却始终保持缄默,似乎发出声音是不被允许的,甚至是在恐惧里。

 

那时乙骨知道,抵御梦魇的形式原来可以不同;可以睁着眼,也可以闭着。

 

***

 

不在温书的时候,狗卷就会冒着寒风跑到庭院里开荒,他变魔术一样从忧太的自宅里找到忧太自己都从没见过的园丁手套和小耙子,蹲在院子里拔草,书生无用的乙骨只配蹲在旁边观摩,偶尔伸手还会被凶。自从他上次把庭院里唯一还活着的观赏植物当杂草拔了以后,忧太就不被允许做捡垃圾以外的任何事。他凄凉地把落叶和杂草按照指示扫在一起,抱了满怀塞进纸袋里,等待下一个垃圾回收日。

 

庭院被棘分成几个部分:一个角落用来种花,一个角落用来养鱼,一个角落摆岩石和沙花园,还有一个角落暂时安放忧太和垃圾,日后会是竹园。乙骨觉得自己的那个角太小,抗议了几次都被无视,还产生了一种自己和垃圾被归为同类的诡异错觉。

 

狗卷还在为他的观赏植物闹别扭,看向忧太的眼神都三分嫌弃七分嘲讽。直到乙骨咬牙连买三天Aiger Douce的柠檬小蛋糕,他才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

 

乙骨接到高专来电的时候,棘正专心致志创作一篇精美的文章,目标是写到小五的水平。为了不打扰他学习,忧太蹑手蹑脚跑出去接,而他回来的时候一脸复杂。

 

「盐渍鲑鱼子?」狗卷从他的文章里抬眼。

 

「是伊地知监督的电话,他说高专的校舍塌了。」乙骨从结论说起,然后在棘骤然瞪大的眼睛里解释,「好像是五条老师偷偷潜入真希同学的咒具库被当场抓获,真希同学拿出了游云。」

 

狗卷眨了眨眼,似乎有点同情,目光却闪烁了一瞬,而只是那一瞬就让忧太眯起眼睛,疑惑灌进他的声音里,「狗卷君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吧?」

 

棘心虚地移开视线,片刻后才幽幽承认,「鲑鱼,鱼子酱。」意思是他可能稍微给五条提了点建议。

 

乙骨痛苦地叹息,捂着脸坐下,半晌才开口,面色凝重,「这件事你知我知,真希同学知道了的话,我们可能会需要跑路到海外。」

 

狗卷哆嗦着点头,沉浸在对咒具使的恐惧里,没有注意到忧太的用词;他说我们,似乎所有的恶行和恶果都会和棘一起承受。

 

乙骨接着说,「也是鉴于如此,其他学生都被安排了住宿,因为狗卷君和我在一起,可以继续在这边留宿,高专会负责通勤。」

 

棘又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他还没从惊吓里走出,脸色也很苍白。

 

忧太眨了眨眼,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能心软,如果犯错了还惯着以后肯定更加恶劣。然后他从狗卷手里抽出对方正在写的本子,边扫过段落边撑着脸提议说:「晚上吃火锅?」

 

棘的眼睛又亮起来。

 

***

 

乙骨的性格其实很好,大部分时候都不容易生气,可当他脾气上头的时候就会讲道理,很多、很多的道理,冗长如念经,狗卷说话只能报菜名,吵不过他,打字写字又苦手,就学会用表情图章刷屏,二十几个表情过去都不重复。忧太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棘已经得到教训,不会擅自对乙骨使用咒言。之前有一次因为庭院选哪种花吵急了,狗卷对着开始念经的忧太拉下领口喊:「今天只许汪汪叫!」

 

结果无法控制咒力的忧太立刻中招,还无情反弹,导致那天两个人一脸厌弃对着彼此汪到凌晨。

 

***

 

等乙骨想起来询问狗卷想要学汉字的原因,已经是一月下旬。那时棘已经能勉强写出通顺的文章,并且几乎无障碍短信交流。

 

狗卷在一个有风的午后坐在桌前,敲着铅笔思考忧太家的鱼池,想那些湖绿色在冬季结冰的水体,冰面下静止的世界,以及倒映在冰面上的枯树和天空。

 

乙骨从他正在读的天文学导论里抬头,突然问道:「狗卷君急着学汉字,是为了高专的功课吗?」他的本意是可以提供辅导。

 

但狗卷眨着眼睛望过来,想了想才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道:『遗书。』

 

忧太怔怔地看他,又低头确认了一次自己读到的词,慢慢放下手里的书。

 

棘继续写,一笔一划很认真,有时还会停顿,『咒术师在单独任务前都会被要求交一份遗书,忧太还没有入学时,课上就专门练习过,胖达和真希已经有一个版本了。我文字能力不足,这件事始终没做,多亏忧太帮忙,总觉得现在也可以慢慢写出来了。』

 

可我并不是为了这种事才帮你补习的。乙骨想,心底泛着苦涩。

 

狗卷注意到他低垂的视线,并拥有不点破它的温柔。他容许沉默在忧太心里埋下种子,在那里生根,像植物一样吸收养分;容许忧太慢慢理解,咒术师在这世界上行走的方式遵循某种既定的等级和准则,那等级宣告了他们将面对谁,而那准则预测着他们的生与死,决定了他们能够活多长。

 

经久沉默后,乙骨缓缓伸手,自棘那里抽出笔记本,像他一直在做的那样,开口时声音很轻,他说:「狗卷君,有几个字写错了呀。」

 

***

 

那个晚上忧太缩在他的桌角失眠。他的成长充斥着连锁的悲剧。为了留住里香,他诅咒她;为了保护忧太,她为他伤人。乙骨就像这座荒废宅邸里更加荒废的庭院,等待被人处理。然后狗卷棘走进这世界,拉开他的窗帘,打扫他的走廊,整理他的庭院。可忧太珍惜的人似乎注定要离他而去,顺着黑色的水体,留他一个人无根地飘荡。

 

狗卷突然从旁边踢他,那让乙骨眨着眼望进咒言师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的眼睛里。

 

「没睡吗?」忧太侧过头轻声问。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乙骨几乎能看到棘单薄的睡衣下浮出皮肤的锁骨。

 

狗卷翻了翻眼睛,自黑暗里摸出手机,『你的沉默吵死了。』

 

忧太失笑起来,「是狗卷君的听力太好。」然后他把视线转向棘刻着蛇目的唇角,想起藏在另一个少年舌头上醒目的牙。想起这世界的准则与深夜从天而降的死亡和它白色的裙角。

 

乙骨问:「我能摸摸你的咒痕吗?」

 

狗卷望过来的眼睛很明亮,有一种爱着那些并不真正接受他的人的力量,他自黑暗里点了点头。

 

忧太伸出手,触碰他的蛇目。感受到血脉在指尖下细微的、有序的跳动,皮肤贴着皮肤。

 

「狗卷君,知道吗?蛇目纹章在星图里事实上是太阳的标识,但它还被用来表示变星。」乙骨轻声解释,像诉说一个会被惊醒的秘密,「变星就是那种亮度会随着不同因素改变,却一直在那里的恒星。它们光源微弱,却始终闪烁。」

 

狗卷的呼吸滞住了,似乎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没有人告诉过他,狗卷家的蛇目可以代表咒痕以外的任何事,狗卷棘可以成为咒言师以外的任何人。

 

「我觉得,比起蛇目,比起太阳,变星更适合你。」乙骨说着,并没有移开手指,声音低敛而温柔。

 

棘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微笑了。

 

***

 

初春伊始的时候,乙骨买到一瓶水蓝的彩墨,是狗卷曾经用过的小桶的颜色。写完字干在纸上就会留下闪着星光的痕迹,非常好看。他给棘展示的时候为了效果,用硬笔书法写了整张纸,像张艺术品。

 

「其实还有一种配套的纸,」乙骨解释说,「我去买的时候已经断货了,但听说墨水印上去后就会晕开,效果比普通的纸要好很多。」

 

可狗卷正忙着从不同角度看那张闪着光的纸,乙骨笑起来,「狗卷君如果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写给你的。」

 

然后他想了想,又说:「还有别的颜色可以选择,我下次再买几种,狗卷君也可以自己写。」

 

棘终于从纸上抬起眼睛,面无表情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和小铅笔写道:『我缺的不是墨,是那只手。』

 

忧太笑出了声。

 

然后狗卷在他的笑声里把最新的练习稿送过去,庄严得像递交辞呈,乙骨看了眼却不为所动,「写成这样可不行哦,狗卷君。太敷衍了,重新写过吧。」

 

棘鼓着脸拍桌子,「鱼子酱!」

 

「就算你这么说……写成这样也肯定不行,这可是遗书啊。」

 

狗卷棘拿出手机,乙骨忧太叹息着等待接收新一轮的图章攻击。

 

***

 

高专开学后,他们开始聚少离多。经常是乙骨飞奔着冲向一个方向,狗卷与他背道而驰。季节性高峰期的咒术师工作让忧太产生一种自己正和幽灵共同生活的错觉。他到家时狗卷不在,而当他收到通知准备出任务,棘正披星戴月捂着喉咙回来。

 

乙骨宅灯火长明,还总放着为彼此准备的饭菜。

 

忧太会在攥紧戒指抽出刀时想,狗卷君是不是已经回家了?他有没有受伤?记不记得吃饭?

 

而当他们终于在课堂碰头,又会在脑袋凑一起说话的时候收到真希嫌弃的白眼和胖达讪笑的视线。

 

『可能是因为忧太之前没有邀请他们。』棘神秘兮兮地写道,『酒店的住宿肯定没有家里好。』

 

乙骨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点头称是。其实他后来也试着邀请另外两位同期到家留宿,被婉拒了,理由是他们珍惜自己的眼睛,更不想被马踢死。忧太不知道那和留宿有什么关系。然后他就又被新的任务叫出去,临走前站在教室门口喊:「狗卷君,我晚饭前就能到家,今晚可以吃寿司吗?顺便家里的鸡蛋用完了,便利店的打折券放在老地方。」

 

狗卷从座位上比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真希和胖达发出饱经风霜的叹息。

 

***

 

这年七夕时,乙骨宅的庭院已经拥有自己的第一片竹林。忧太背着手在他的角落挑竹子,狗卷手里抱着水桶,从后面踢他的膝盖窝,意思是你很挡路,让开让开。

 

乙骨之前研究了很久给庭院安装水管的方法,皱着眉头坐在廊下,棘盘腿坐在他对面等着,半小时后狗卷用尽了全部耐心,站起来又去拿自己的小桶,接了水就往庭院走。忧太一脸复杂,视线在水管线路图和庭院里一勺一勺舀起水浇花的棘之间徘徊了一秒,拍拍膝盖起身往院子走去。

 

狗卷准备七夕的许愿竹时,乙骨持刀站在他身后,说:「我准备好了,我们砍哪株?」

 

语毕他就被轰了回去,棘从院子里捡起一块石头在廊下与庭院接壤的地方划出一条警备线,指了指忧太,又指了指他的刀。意思是这条线是你和你的刀不得入内的。

 

乙骨觉得很委屈,在廊下焦虑踱步,还是只配端茶递水。

 

那天晚上狗卷摆了一桌子红色的蓝色的青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许愿签,准备写上所有人的名字,在翌日发出去收集愿望。忧太拿出自己的宝贝彩墨,也在一旁帮忙,歪歪扭扭的字和提按分明的字叠放在一起。

 

我认识的人真多啊。乙骨想。这是一年前几乎无法想象的情况。

 

而就在忧太觉得所有人似乎都拥有了自己的愿望时,棘递过来一张粉色的签,并在乙骨疑惑的视线里指了指他的戒指,说:「里香。」

 

狗卷很少在饭团语外使用语言,而当他愿意去说时,总意味着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忧太微笑了。

 

***

 

狗卷本还考虑补上圣诞节和新年的礼物,百鬼夜行甫一结束的那段时间他们不是在养伤就是在搬砖除灵的路上,根本无暇庆祝。可他看了看自己扁平的钱包,以及刚开始接单独任务、钱包比自己还扁的乙骨,决定今年先用七夕的许愿签凑数。

 

忧太似乎从没为经济忧虑过,离家后才开始震惊于自己的贫穷,到哪都找打折券,直到最近才开始有收入,可他没想到棘也会经常赤字到蹭吃蹭喝,「狗卷君没有储蓄金吗?不是一直在执行单独任务?」

 

狗卷比了个钱的手势,接着指了指喉咙,最后摊手耸肩,意思是钱,无了。

 

乙骨笑起来,「高专有开出来润喉药的吧?上次那两箱还是我帮你搬回家的呢。」

 

狗卷一脸被冒犯,拍着桌子说:「鲣鱼干!」

 

「有那么差劲吗?我总觉得小时候喝过的润喉糖浆,似乎来来去去都是那个味道。」

 

棘面无表情抽出一张空白的许愿签,沾了乙骨的彩墨,写下方方正正的『异端』。

 

忧太毫不在意,还觉得这字题得不错,贴在了墙上,在他的棒球队海报隔壁。把狗卷的一部分放进他的世界里。

 

***

 

接到长期海外任务的时候,乙骨正套着围裙在厨房做晚饭,煎锅噼里啪啦的,他用肩膀卡着手机喊了好久才听明白,然后脑袋嗡地一声,关了火盯着锅发呆,半晌才转身出门去找窝在庭院里照顾花花草草的狗卷。

 

棘远远听到忧太的脚步,笑着转过头来冲他招手,说:「金枪鱼金枪鱼!」

 

乙骨在他身边蹲下,看狗卷小心翼翼挖出一朵开在花圃外的小花,白白的,在晚风里脆弱摇摆,它被他捧在手里,带回一个可以放心回来,不会感到恐惧,并且被期待着的地方。那让忧太产生一种毫无根据的感觉,哪怕自己即将离开这里,前往陌生的海外漂泊,也还是有一个回归的方向。一个安全屋。

 

乙骨侧头看棘,看他浅色的头发似乎在月色下发光,他想起狗卷独自整理学校的花圃时也是这样,用自己的手伸进泥土里,守护着这么小、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不期待被人记起,也不在意被人忘记。

 

「我的家乡在冬天总会下很大的雪,」忧太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小时候,忙碌的父母和里香就是我拥有的全部。我记得有一次,我拉着母亲问她能不能带我去门口做雪天使,母亲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向我,她只是松开我的手走开了。失去里香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开口。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只是把话说完了,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看护妇把我送到这里,并告诉我以后这里就是家,不要回去,没有人在等着我。」

 

狗卷放下他的花,用仍旧沾着湿润泥土的手握住忧太的。

 

乙骨微笑起来,「可是现在,我觉得这里就是家,因为狗卷君就在这里。」

 

忧太回握过去,目光转向他,眼睛在月影中蓝得逼人,「我刚才接到了长期任务要去海外,没有归期。」他说着,看到棘紫色的眼睛里骤来的动摇,「狗卷君,愿意等我回来吗?」

 

而棘只是看着他,片刻后才慢慢引着乙骨的手去捧起那株刚被自己放下的花;忧太捧着棘的花,而棘捧着他。

 

狗卷点了点头,说:「鲑鱼。」

 

乙骨看着他们的花,又问:「回来以后,我想和狗卷君一起去做雪天使,可以吗?」

 

棘还是点头,说:「鲑鱼。」

 

忧太深深吸入一口颤抖的呼吸,湿润了眼角,「还有一件事,等我回来,就像汉字特训那样,狗卷君可以再多教给我一些饭团语吗?现在我能懂大部分,但六成、七成、八成都是不够的,狗卷君的事,棘君的事,不是百分之百就不行。」

 

这一次,狗卷棘低敛了眼睛,睫毛在黑暗里蝶翼般抖动,然后他微笑了,轻声说:「鲑鱼。」

 

***

 

那个晚上,乙骨久违地梦到了里香,她自很远的地方走来,身上有季风的味道和夏末竹林的芬芳。里香笑着捧起忧太的手,在他们重叠的掌心,有一颗闪烁着改变颜色的星星。

 

***

 

时间滚动着,发出车轴与滚轮摩擦的叹息。乙骨忧太在这叹息中前往海的另一方。

 

直到临行前,他都不确定目的地到底是哪。但乙骨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给狗卷发信息:『 虽然还不知道目的地,应该并不特别远,飞机可能也就6、7个小时,加上机场等候,大概就是从东京到大阪的距离。』

 

他摸了摸外套的内袋,那里放着棘在送行前塞过来的彩墨特制纸,厚厚的、沉甸甸一叠压在一个离心脏不远也不近的位置。

 

那时忧太尚不知晓他要在天上滞留比那长三倍的时间。从东京到大阪两次,再回来。

 

而当他踏上返程的航班,焦虑地奔向另一个战|||场,也要同样的时长。

 

***

 

一场战胜,又战败的战|||争。

 

***

 

乙骨和高专的同期始终保持联系,似乎他们是他在这危险世界里最后的保护网。

 

棘的信息最频繁,主要是讲近期发生的琐事,还经常发来庭院的照片,狗卷已经搬回高专校舍,维持着一周至少一次的频率回家。忧太喜欢他用回家这个说法,似乎冰冷的乙骨宅都带上了温度。狗卷的庭院又添了好几种植物,还在竹园的角落供起一尊地藏像。

 

『 我觉得它挺像你的,就买了。』棘这么解释。

 

忧太对着照片里看起来特别傻的地藏笑了很久。

 

 

 

 

 

那是狗卷棘发来的最后一条讯息。

 

***

 

敬启者,

当这封信被阅读时,我应该已不在人世。

请把我的遗体交给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妥善处理。作为咒术师而生而死,我没有任何悔恨。

一些钱,一些花圃的心得,就是我剩下的全部财产。

 

***

 

胖达也经常联系,会发来棘在训练场上指导后辈的照片,他会标出来,这个跳很高的是悠仁,那个拿着铁锤的是野蔷薇。

 

他还会说:『棘那家伙最近玩游戏总作弊,特别输不起,都是被你惯坏了』。

 

***

 

请把花圃的笔记托付给高专的胖达先生。

 

***

 

真希的讯息更公事公办,律仪地告诉忧太狗卷被推荐了1级,经常忙得回到宿舍就暴睡,需要胖达拎着去吃饭。可每周回家这件事却绝不耽误,一下课就跑,似乎只要他跑得够快,任务就追不上他。

 

她还会在游戏中突发讯息,『忧太,棘被问到最喜欢的地方时啰嗦了一堆,说是一个很长的走廊深处藏着的书房,在最小最隐蔽的角落,落满灰,阳光晒进去的时候有光斑在空气里漂浮。那样的地方,你心里有数吗?高专图书室?时间不够了,速回。』

 

乙骨看着屏幕露出笑容,他回复道:『还有比那更值得喜欢的地方吗?』

 

真希转发了一个狗卷的表情图章,是那只比出粗鲁手势的丑猫。

 

忧太大笑起来。

 

***

 

微薄的储蓄金,请转交禅院真希小姐。

 

***

 

乙骨坐在等候室,某种黑色的东西在他身体里搅动,在他皮肤表层流淌。

 

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他想,漫不经心地转动指间戒指。光滑金属擦过接触的位置。

 

那时,忧太已经理解这世界的准则,并拥有与之抗衡的力量。活着是一件痛苦却很幸福的事,乙骨终于隐约懂得,并代价惨重。


他在一个黑色的世界里旋转,没有停泊处。


先前乙骨回到自宅休整的时候天色已晚,他跌跌撞撞走进那栋黑漆漆的建筑,像是宇宙中一个房子形状的凹陷。没有星星点亮它。


「我回来了。」


忧太对它说。没有人回答。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踏过玄关,走过廊下,在庭院处停留。乙骨驻足去看月光下那道泾渭分明的警备线。一边是他,一边是庭院,已经不会有人站在那里喊着鲣鱼干警告忧太不许靠近,怀里抱着一只蓝色的小桶。他走下台阶,俯身去触摸那条线,像在黑暗里触碰比那更柔软更温暖的东西。


然后不知是双腿带着忧太,还是忧太带着它们,他像是漂浮着来到狗卷的竹林前,庭院被打理得很好,竹林的部分却尤为突出。因为这是我的角落,忧太想。曾经安放他的位置已经被竹子占满,还有一尊让乙骨在海外隔着屏幕失笑的地藏像。


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下,把脸埋在交叠的手臂里。


「哪里像了啊……」


***

 

以下部分请交给乙骨忧太先生。

 

***

 

忧太握着一张纸,显然是被撕开后剩下的部分,前面的部分像是写了很多,却在最后一刻被字的主人舍弃,再也不会被阅读。乙骨抚过它,指尖慢慢圈过每一个字,像曾经用水性笔批注时做的那样。只是再没有人自矮桌的另一侧望过来,脸颊压着交叠的手臂。

 

「这不是最后还是写错字了吗?」忧太这样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转交遗物的伊地知还裹着厚重的纱布,露出复杂的神情,「乙骨君,那封信是……」

 

忧太抬头,却像是没看到他,又垂眼用手指摩挲过纹理分明的纸张,想起狗卷从厚厚的一叠彩墨专用纸里抽出一张并小心叠起的样子,原来是被用到这里了啊。

 

乙骨缓缓靠进身后的椅子里,合上眼睛,只是那一瞬,他就已走进梦中。他梦到狗卷的蓝色小桶,梦到被他歪着头,一笔一划倒着写出的字,梦到他的噩梦,他的恶作剧,他的竹子,他白色的花,以及他捧着忧太的那双沾泥的手。

 

梦中的棘有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的眼睛,接受一切不能被接受之物的力量,有这世界上最温柔的沉默和美丽到荒谬的锁骨,唇角住着会改变亮度的星星。

 

 

「是情书啊。」乙骨喃喃道,在梦中微笑起来。

 

 

***

 

那张纸上这么写着:

 

 

 

一如变星。

 

 

 

 

FIN

 

 


写在后面:

 

请先不要打死我——


其实这篇本来叫《你一生的故事》或者把人骗进来杀,后来又觉得很不贴切,因为狗卷君的故事并没有结束,所以就换掉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掉落续篇。其实最初要写的是续篇然后打开文档就写了这个故事(傻。至于棘最后写了什么,变星的含义,都任君考量。

 

如果……有耐心的你看到了最后,能让我知道感受的话,我会非常感激!


最后再丢一下Chix老师的杀人作画(等等。圣诞快乐!溜了溜了!


 

星轨如幻梦

【五棘】雪夜咒声 05 END

*五条悟X狗卷棘  

*原作背景

*含有大量的捏造设定


05


“你的言语,是会刺伤他人的荆棘。”

言语中也会包含善恶,年幼的孩子还没能习惯这些声音,他牵着母亲的手,低着头用袖子用力擦过脸颊。皮肤被蹭得红了一片,母亲抓住他的手,握在衣袖底下,什么也没有说。

咒言师驱使言语,自然也亲近言语。
尚且年幼的狗卷棘已经懂得分辨言语中的善恶,大概明白能看见古怪之物、话语有怪异力量的自己是不受家族欢迎的存在。新修建的别馆离主宅有一条狭长的小路,父母时不时会来看望陪伴他,但是更多的时候,除了送饭和打扫的佣人无人造访。
而雪与青空在某一日一同到来。
他记得那是入冬一段时间后的某一天,已...

*五条悟X狗卷棘  

*原作背景

*含有大量的捏造设定


05


“你的言语,是会刺伤他人的荆棘。”

言语中也会包含善恶,年幼的孩子还没能习惯这些声音,他牵着母亲的手,低着头用袖子用力擦过脸颊。皮肤被蹭得红了一片,母亲抓住他的手,握在衣袖底下,什么也没有说。

咒言师驱使言语,自然也亲近言语。
尚且年幼的狗卷棘已经懂得分辨言语中的善恶,大概明白能看见古怪之物、话语有怪异力量的自己是不受家族欢迎的存在。新修建的别馆离主宅有一条狭长的小路,父母时不时会来看望陪伴他,但是更多的时候,除了送饭和打扫的佣人无人造访。
而雪与青空在某一日一同到来。
他记得那是入冬一段时间后的某一天,已经下过了几场雪,院子里栽种的椿花刚开,红得夺目。雪积在屋檐上,时不时簌簌落下,一连串地砸在院子的石板道上。
下雪的日子,即使在墙根下放了食物野猫也不会出现。他揣着暖炉躺在外廊的木地板上,苦闷地盯着庭院里的雪,正要厌烦的时候,一道蓝色闯进他眼里。
是天晴了吗?不,最干净的天空也没有这样的颜色。
狗卷眨了眨眼,对上透亮的蓝色眼眸,他这才意识到有个高大的陌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旁边低着头盯着他看。男人有着一头白发,个子很高,明明站在雪里却一点都没有沾上雪,有一种他很难形容的压迫感,仿佛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摧毁四周一切都感觉。
如果是普通的小孩子,发现陌生人闯入家中的时候应该会不安地哭闹不已吧。但是狗卷不能哭闹,甚至不能喊叫,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看着那双晴空一样的眼睛入了神。
男人的视线在他的小宅子里晃了一圈,最后又落到他身上。“小鬼,叫什么名字。”男人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分他一块。狗卷呆愣愣地伸手接住那块糖,低声回答:“……棘。”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不妙,糖掉在地上,他慌慌张张地捂住嘴,遮掩起嘴角的图案。明明不能说出口的,如果说出口的话就会诅咒他人,他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紧盯着眼前的人不知所措。
然而眼前的人并没有因他的话语而露出恐惧与痛苦的神态,对方脸上仍旧一副有点轻浮的笑容,拨开他的手指肆意打量他脸上的咒印:“哦,你是个咒言师,有趣。”
那是第一次,出现了不畏惧他的力量也不会被他的话语所诅咒的人。有着青空之瞳的最强咒术师对他说道:
“你的言语,可以成为守护某人的力量。”

那之后一切事情都超乎他的想象,家族里不情不愿地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他受到了更多的教导,也确定下了要作为咒术师入读高专。他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只是隐隐察觉的,自己的命运因为那个有着天空般眼眸的男人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那之后过了几年,初春的时节,天气还没暖和起来,但宅子里的气氛却分外凝重。佣人的步子更加轻而琐碎,走廊上时不时传来低声细语,当他扭过头去,那声音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五条悟临近傍晚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出现在狗卷家祖宅的门口,吊儿郎当地靠着墙一站,耐心地等着狗卷棘和家人一一告别。
他们徒步走出去很远,狗卷行李不多,他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跟在五条悟身后。他们走上一个小小的山坡,狗卷回过头去,曾经束缚他的一方宅院原来如此渺小,而宅院的一角,属于母亲的房间,早早地点亮了一盏灯。
他有一点想哭鼻子的冲动,而身旁的大人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将他自深宅带离的人后来作为他的老师站在他的旁边,谈及这部分往事的时候,他的老师抿着加了大量砂糖的红茶笑了起来:“棘是拥有力量的人,所以我觉得,比起待在那样的深宅里,一定是带你来到外面的世界更好一些。”
他的笑容那样笃定,仿佛询问前就已经得到了答案:“棘,成为咒术师是好事吧?”
“……”狗卷沉默了两秒,给予了肯定的答案:“鲑鱼。”
他不喜欢自己脸上的咒印,也不喜欢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但是也正因为这些他讨厌的事物,他成为了咒术师,第一次踏足外面的世界,第一次有了温柔的同伴……也第一次,对某人产生了恋心。

狗卷棘缓慢地睁开眼。
呼啸的冷风与吹落的雪花提醒他这并不是一个在梦里怀念过去的好去处。坐起身来的狗卷感到一股直入骨髓的寒冷,仿佛整个人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从内到外凉透了。他低下头,羽绒服外露出皮肤的手背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惨白,他戳了戳,像是被冻得失去知觉一般麻麻的。
脑子仍然有点晕,但他还记得自己是在雪山的神社。他追着五条老师跑出来,没找到人倒是找到一只大号咒灵。雪下得很大,脸几乎冷风吹僵了,本被他靠咒言控制住的咒灵凭借着庞大的身躯把他击飞,人形的躯体撕裂成大口准备将他一口吞掉。咒灵大概只有一级左右,使用强力的咒言的话,大概很容易就能击溃咒灵。但是狗卷在半空中犹豫了半秒,仍然只是使用咒言控制住了咒灵的行动,落在咒灵不断渗透寒意的躯体上后彻底扭断了咒灵的头颅。
那之后咒灵所塑造的简易结界飞速消退,灯火熄灭,神社露出它本来都破败样貌。木质的鸟居满是裂纹,注连绳早已被蔓生植物绞断。狗卷正倒在破烂的神龛上,把那堆烂木头压了个粉碎,强打起来的精神也因为这一摔而溃散成一团,磕在地上的脑袋倔强地晃了两下,到底是晕了过去。
要去找五条老师才行。
狗卷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他似乎没昏迷多久,但再多待一会自己肯定要被冻成冰棍。也许现在打道回府,在旅馆乖乖等五条悟回来是更好的办法,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一秒也不想多等。
我的选择,我的觉悟,我的恋心,全部都要告诉你。

诅咒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极其稀薄,狗卷棘用手机打着光在神社里摸索了一圈,找出了看上去像是个咒物的金属烛台。手机在寒夜里没几分钟就发出了电量不足的警告,他只好摸着黑顺着神社前的石板路朝山下走去,一路上再也没有碰到咒灵。
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夜已经很深了,远处的城镇几乎一片黑。更近些的地方倒是有几处灯光,狗卷辨认出那是他们住宿的温泉旅馆,狗卷离开时没有关掉的那盏灯依然亮着。
借着这极其微弱的光亮,狗卷看到有人在前方等着自己。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等真到了那人身后,又停下步子,有点犹豫地站在了几步远的地方。看对方好像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有点焦虑地原地转了两个圈,又想起对方可是那个最强咒术师,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自己的靠近呢。
要我先开口吗?狗卷搓了搓鼻子,正要开口,五条悟却已经两步走了过来,大手一挥在他的头顶揉了一把。
“辛苦啦,棘。咒物也顺利回收了?干得漂亮。”他晃了晃脑袋,转过身去,“已经很晚了哦,回去泡个澡休息吧。对了,这次要不要一起?”
意料之外地没听见对方发出否定的声音,衣摆倒是被扯住了,五条悟顿时心底了然:“有话要跟我说?”
“……鲑鱼。”
有话想说,有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的事。深不见底的思慕与酸甜交织的恋心,还有哪怕是地狱也想与你同往的觉悟,全部都想告诉你。
可是啊,老师,究竟要编织怎样的言语才能传达给你呢。
他无法倾诉爱语,自然只能诅咒。将恋心与渴求编织为话语,在短短的几个字里宣泄一切。
太暗了。狗卷棘想。他稍稍踮起脚尖,冻得僵硬的手指覆盖上老师温热的皮肤,指尖挑开眼罩,指腹小心地从描摹着双眼的轮廓。
太暗了。他在黑暗中渴求着记忆里的青空。想要看到眼睛。
“想要看到我的眼睛?”成年人仿佛会读心一般开口,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传递过来一点暖意。狗卷却觉得自己的血液化作导线,心脏像是被这点热度引燃了一般狂跳,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发出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他只好重重点头来传达自己的心情。
“那就走吧。”
五条悟握住他的双手,这个姿势看上去有点像是舞蹈,但是毫无旖旎暧昧可言。狗卷状况外地被他牵着迈出第一步,踏在雪地上,轻飘飘的。
五条悟略微低下头,声音落在泛红的耳边:“闭上眼。”
狗卷听话的闭上眼,脚下柔软到能陷进去的雪地消失了,他被牵引着踏上不存在的阶梯,每一步都朝着更高的地方迈进。
黑暗中一片安静,风雪似乎也被阻隔了,手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五条悟握住比他小了一圈的手掌,足尖踏着一片未飘落的雪向天空漫步。落雪是他们的阶梯,每一步都仿佛伴随着踏碎雪花的铃铛响,他们走向更高处,湿冷的雪云中透出一缕月光,在触碰到的瞬间便消散了。
“能看见了哦。”
圆月泛着一层青色,月光照耀着如会呼吸一般的银灰色云海,星光黯淡却依然可见,天幕透着一层幽暗的蓝,延伸到目光难以抵达的远方。
几乎忘却了脚底空荡荡的不安感,狗卷棘抬起头,凝望着眼前的青空。月亮与星星如同夜幕上点缀的宝石,而属于他的宝石是眼前人的青空色的眼眸。
五条悟开口道:“棘,说出口吧。”
“用那只能对我一个人说出口的咒言来诅咒我。”
万籁俱寂的雪夜中,只能听见咒言师的话语。

[ 我 爱 你 ]


END

星轨如幻梦

【五棘】雪夜咒声 04

*五条悟X狗卷棘

*原作背景,未交往的暧昧期

*含有大量的捏造设定


04

五条悟呼出一口白气。

深山里总是要比外面更冷些,云积得很厚,不然这种地方应该是能看见很漂亮的星空的。

他抬起头,没有星空,只有咒灵澄黄的一串眼眸,他抓着咒灵的躯体随手掼在土岩上,树枝上的雪接二连三地抖落,很快盖过了他的脚印。

五分钟。他在心里默默计时,随手把乱飞的低级咒灵击落。夜里很黑,他还遮着眼睛,但他仍然能看见。他对咒力的感知无比敏锐,仿佛与生俱来,就像鱼明白每一道水流。此处的雪山等同于诅咒之海,他于深海之中狩猎,每一道水流都为他指明猎物的方向。

一丝不属于他的咒力流动唐突闯入了他的侦...

*五条悟X狗卷棘

*原作背景,未交往的暧昧期

*含有大量的捏造设定

 

04

五条悟呼出一口白气。

深山里总是要比外面更冷些,云积得很厚,不然这种地方应该是能看见很漂亮的星空的。

他抬起头,没有星空,只有咒灵澄黄的一串眼眸,他抓着咒灵的躯体随手掼在土岩上,树枝上的雪接二连三地抖落,很快盖过了他的脚印。

五分钟。他在心里默默计时,随手把乱飞的低级咒灵击落。夜里很黑,他还遮着眼睛,但他仍然能看见。他对咒力的感知无比敏锐,仿佛与生俱来,就像鱼明白每一道水流。此处的雪山等同于诅咒之海,他于深海之中狩猎,每一道水流都为他指明猎物的方向。

一丝不属于他的咒力流动唐突闯入了他的侦查范围。

第六分钟。五条悟回过头去,雪松的枝杈遮住了他的视线,但是目光跨越雪与薄雾,看得透彻。浅色头发的少年裹着厚厚的冬装,像个圆嘟嘟的企鹅幼崽,哆哆嗦嗦地离开安稳的居住区后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海水。

五条悟歪了歪头,心想,跟过来了啊。

 

只有两个人的温泉旅行,很大一部分起源于他的临时起意。

咒术师从来不缺任务,任务通常会按照困难程度和紧迫度分类,然后分派到合适的咒术师手上,人手实在不够的时候,也会聘请高专之外的咒术师进行处理。

五条悟从辅助监督伊地知手里拦下来的,就是一份准备委托给外界咒术师团体处理的任务。任务书的第一页贴着小标签,写着二级~准一级,伊地知小声解释那是个有点麻烦的任务,目前人手不足。这种级别的任务通常不会麻烦最强咒术师出手,五条悟也乐得省事,但是他随手一翻,一张温泉旅馆的照片露了出来。

他一下子对这个任务提起兴趣来。地处偏僻的雪乡,疑似雪女的咒灵和聚集的诅咒,以及……度假的好去处,非常适合放松身心的温泉旅馆。他看着这份任务书,感觉就差把“公款旅游”四个大字直接写在上面了。

那不是正好吗?他出差半个月,正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躺在病床上的棘也应该把紧绷的身体与精神好好放松,重新调整一下状态。

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私密环境,也很适合好好谈谈。

五条悟在咖啡里放入六块方糖,脑子里盘算个不停。他知道这孩子喜欢自己,也曾以为对方注视着自己时那过于灼热的目光是出自雏鸟情节之类的东西,比起正确的引导不如直接让人断了念想来的干脆。然而真正定下心来审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也已经身在局中不得脱身。

成年人在这种事上总是有更多的余裕,新年的初雪之后两人越走越近,五条悟却不着急在两人的关系微妙地亲密起来以后迈出下一步。他们各自都有难以去触碰的心事,他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去触碰,去做好接纳彼此的准备——本应如此。

雏鸟亲近他,却因未丰满的羽翼无法飞向他,甚至伤痕累累,压抑下受伤的啼鸣。他要怎么做?

安全的鸟笼与食水,还是脚环与训练场?

这是六眼也无法做出决断的选择题,他只好有意制造出现在的局面,并把选择权交到了雏鸟手中。

 

随着时间逼近午夜,雪似乎小了点,风却越来越大了。

狗卷捉着自己的帽子,一抬头就要被冷风打一脸,咒言在如此喧嚣强势的风中威力也减弱了不少,他不得不用近身战弥补上这个缺口。

但是诅咒的气息确实减弱了,他猜想这是五条老师在祓除咒灵的缘故。强大的咒灵数量其实并不多,多的是奇奇怪怪的杂鱼,不过用多了咒言,他的喉咙还是感到了些许不适。

他有些分不清方向,也不像五条老师那样能一眼分辨出咒灵的所在,只能模模糊糊地朝着咒灵行动的方向前进,反正跟着咒灵走,总能找到五条老师。

找到之后呢?要跟他说什么呢?既然等在原地就会给我答案,那么我追上来的话会拒绝我吗?

他不会。狗卷在心里默念道。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点脚步,寒冷渐渐使他身体沉重,眼睛一刹那捕捉到一道光,狗卷一愣,立刻循着光线找过去。

他踏出枝条刮人的灌木丛,脚踩在积雪的石砖上。石砖被岁月蚀出了伤痕,缝隙挤着枯枝败叶,一块挨着一块,垒成了长长的石阶。石阶两侧每隔开一段距离就立着积了厚厚一层雪的石灯笼,里面裹着一层灯纸,火光明暗闪烁。

不对劲。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灯光呢。

五条悟的话语浮现在他脑海里,附近的山上好像有供奉雪女的神社。狗卷顿了顿,顶着风抬起头,林中的石阶一眼看不到尽头,两侧的石灯笼在雪夜中亮着光,引导着道路。

神社,鸟居,诸如此类的事物在咒术中有着特殊的意义,经年积累的供奉与信仰,一旦沾染上恶念就会雪崩一般化作诅咒。如果是供奉雪女的神社失去了信仰而诞生咒灵,会生出同本地传说如出一辙的咒灵也并不奇怪。

顺着石阶上行的途中,狗卷在脑中整理起关于雪女的内容来。

 

狗卷棘对雪女的传说还算熟悉。

他出身于咒言师的家族,自记事起就不能正常说话,自然不能像普通孩子那般去普通学校,授课全部由族中长辈代劳。某个冬天的下午,伴随着碳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母亲敲开别院的门,为他讲述了雪女的传说。

“言语是有力量的。”母亲总是以这句话开头,“雪女是从人类的话语中诞生的。”

 

某个常年飘雪的偏僻村庄中,存在着奇怪的传统。家庭中若有人在雪天外出,当晚一定要在窗边点一盏彻夜不息的灯,以此来引导夜行者的道路。

对那个年代的人来说,饥饿、寒冷、黑暗,暴风雪,这些都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弱小的人类只能眼睁睁看着有去无回的雪夜将生命一个接一个的吞噬。

于是某个人类编造出了谎言,雪夜里有食人血肉的雪女存在,要留意四周,要结伴而行,要尽量在天黑之前回到村子里。这本是为了守护至亲的善意的谎言。警戒孩童,叮嘱亲人,谎言滋生恐惧,恐惧化作诅咒,诅咒凝结成假想咒灵,谎言最终化作现实。

出行的人们消失在雪夜中,侥幸存活的人带回新的恐惧,窗前仍然点着灯,只是引导的对象从生者变成了亡魂。

 

“言语是有力量的。哪怕本意并非诅咒而是爱,是为了祈祷亲人平安归来而编织的话语也有可能化作可怖的诅咒。”母亲的声音透着不可思议的平静感,却重重锤在他的心头:“就像你的力量一样。”

哪怕是善意的话语,自咒言师的口中倾吐而出的瞬间,也可能化作骇人的诅咒。

为什么?年幼的狗卷棘歪歪扭扭地在书页上写着。为什么不想诅咒,还是会诅咒?

母亲抿着唇,语气没有一丁点起伏:“人类也好,爱也罢,就是这样复杂且扭曲的存在。”

 

狗卷棘顺着石阶一路前行。

石灯笼里的火光愈发明亮,最初只是一点微光,现在却能照得几步的范围内如同白昼。只是他每行至一处石灯笼旁,上一处的灯光就熄灭了。他回过头,黑暗中仿佛潜伏着某种怪物,威慑着他不可走回头路,而眼前的光亮则无比珍贵。

火光摇曳着,催促着他继续前行。身体有些沉重,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个陷阱,就像深海的鮟鱇鱼提着一盏小灯来引诱猎物,咒灵也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雪夜里点上一盏灯,来引诱迷途的旅人。

只是咒灵不知道,他引来的不是可口的猎物,而是以他为目标的狩猎者。

神社的轮廓出现在他面前,深灰的木材制成鸟居,注连绳围绕出神之领域,明明是极深的雪夜却明亮如白昼。身后的黑暗在推着他前进,狗卷回过头,下意识地寻找着五条悟的身影。

他刚一踏过鸟居,身边诅咒的气息骤然浓郁,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过来,他动作飞快地离开原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雪片飞溅。

半人半异形的咒灵有着女性的半身,庞大的身躯让它行动上有些愚钝,它的身周环绕着显而易见的低温,顷刻间,草木成霜。

咒灵诡异的低语声传入他的耳中:留——下——来——

那可不行。狗卷拉下围巾,深吸了一口冷空气让自己精神起来,咒力汇聚于唇舌。

我有必须要回去的地方,有必须要追逐的方向。

扭曲吧。

 

雪女啊,我的手中有一盏灯。

但是我不会将这盏灯放在窗边,不会徒劳地苦守那人从雪夜归来。

我衷心地祈愿他不要踏入有去无回的“雪夜”。

当那一天到来,我会捧着这盏灯,与他一同被风雪吞噬。


Tbc.

星轨如幻梦

【五棘】雪夜咒声 03

*五条悟X狗卷棘

*原作背景,未交往的暧昧期

*含有大量的捏造设定


03


“这里的山上似乎有间荒废的神社。”

五条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狗卷棘正在收拾衣物,听到这话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惊慌失措下被汽水弄脏了衣服,五条悟便帮忙脏衣服送去洗衣房,顺便打听了些必要信息。这人回来时拿着两瓶水果牛奶,一瓶放在狗卷的面前,笑容十分和善:“喝吧,这个就算用力摇晃也不会喷出来。”

狗卷致力于把自己干的蠢事忘个干净,没接他的话头。于是五条悟接着说道:“没有问到具体的位置和名字,不过听上去,好像供奉的是雪女。”

“高菜。”好少见。

“不过与其说是供奉,不如说是单方面进行的利益交换...

*五条悟X狗卷棘

*原作背景,未交往的暧昧期

*含有大量的捏造设定


03


“这里的山上似乎有间荒废的神社。”

五条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狗卷棘正在收拾衣物,听到这话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惊慌失措下被汽水弄脏了衣服,五条悟便帮忙脏衣服送去洗衣房,顺便打听了些必要信息。这人回来时拿着两瓶水果牛奶,一瓶放在狗卷的面前,笑容十分和善:“喝吧,这个就算用力摇晃也不会喷出来。”

狗卷致力于把自己干的蠢事忘个干净,没接他的话头。于是五条悟接着说道:“没有问到具体的位置和名字,不过听上去,好像供奉的是雪女。”

“高菜。”好少见。

“不过与其说是供奉,不如说是单方面进行的利益交换。在雪女的传说口口相传的前提下,通过给予贡品的方式,祈愿雪女不要袭击雪夜的出行者。结果信仰没能抵过恐惧,最后还是诞生了咒灵啊。”

“鲑鱼,腌鱼子?”大概引起咒灵异常的原因就在那吧,要去调查吗?狗卷棘将自己的鞋子从玄关拿到庭院,裹上厚厚的外套和围巾。

“棘,别着急,今晚天气太差。”五条悟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房门外,一把打开庭院的拉门。外面冷得很,零下十几度的样子,一开门就不住地往屋子里吹雪花。夜里一片漆黑,庭院的围栏拢住了灯光,但寒风将诅咒的气息送到他的面前,他的眼睛与众不同,看得清楚深林里翻涌的诅咒的分量。

“明天吧。明天一早一起进山。”五条悟关上门,身侧的少年人本来已经蠢蠢欲动地穿好了外套,听了这话有点失落地放松了身体。五条悟顺手把对方脸上的口罩扯下来,露出学生脸上印着深色的咒印,意料之中地被瞪了一眼。

他低声自言自语:“好凶。”

“鲑鱼!”就凶!

狗卷棘把自己的口罩重新拉上去遮住脸,脱了外套挂进衣柜。他倒是也想早点解决任务,但是这种事上他通常不会反对五条老师的决定。

他回过头,看见五条悟还站在窗边。“金枪鱼蛋黄酱?”你在发呆吗?

“嗯?没有哦。”五条悟歪了歪脑袋,嘴角抿着笑,镜片后的视线瞥到另一边。他拿起旅馆的宣传册翻到大浴池那页,今晚第二次开口邀请:“我刚刚去大浴池那边看了眼,客人很少,要不要一起过去?”

狗卷棘内心其实对这个提议十分心动,他过去鲜少出门,现在难得有机会来泡一次温泉他自然是想好好放松一下的。他抬眼看了看仍在等他回答的五条悟,下意识地偏过头挠挠头发,指尖掠过口罩的边缘,他眨了眨眼,轻轻摇头。

五条老师知道他的苦处,只有点遗憾地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嘴上说着什么“自己一个人泡澡可别泡晕了哦不然我要笑你的”。

“鲣鱼干!”我才不会犯这种错。狗卷冲他比了一个叉叉。

房间里有提供浴衣,颜色很重的灰色。狗卷从衣柜里拿了两套,一套给五条悟,一套准备自己洗完澡了穿。不能和五条老师一起泡温泉,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遗憾,院子里有小一点的浴池,但是他也说不出口让五条悟留在房间里和自己一起这种话,兀自盯着浴衣上的千鸟格发呆。

“棘,有想说的事就要说出来哦。”五条悟摘下墨镜,冰蓝色的眸子瞥过来。他的眼睛天生就与众不同,平时大多遮着,即使平日里对视上也让人颇有压力。狗卷尚不习惯与他对视,动作细微地扭过一点头,没有说话。

 

五条老师的眼睛很漂亮。

像天空,像宝石,像青色的湖泊,像遥远的星光。

想要注视着那双眼睛,想要被那双眼睛所注视。

浴室里充斥着热腾腾的水汽,狗卷棘凑到花洒底下,心不在焉地冲去身上的泡沫。白花花泡沫被水流带着在排水口打着转,他抬起胳膊闻了闻,旅馆提供的沐浴露味道太重,他不喜欢。

有点后悔,其实还是很想和老师一起泡温泉的。他在原地转着圈,上一秒想着,去大浴池找五条老师吧,下一秒又缩回脚步来。他强迫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事去,比如待会要拍照片发ins,回去的时候要挑什么伴手礼,要查一下附近有没有饭团的专卖店——对了,伴手礼就选五条老师推荐的——停,又扯到五条老师身上了。

他一捧水拍在自己脸上,没起到降温冷静的效果,只觉得更加燥热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却无法改变。

关掉水流的一瞬间,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房间里传来的一声响动。狗卷扭过头,五条老师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是忘了什么东西了吗?

他披上浴衣,打开浴室门向外望去。五条悟确实回来了,却不像是忘了东西,他换了一身外出的打扮,墨镜替换成了战斗时更加方便的眼罩,他扭过头来,露出了偷跑被抓的意外表情。

狗卷一愣,他很快意识到了五条悟这是准备抛下他自己一个人去祓除咒灵,急切而恼火地发出提问:“腌鱼子?”你要去哪?

五条悟整整大衣的领子,坦然道:“就像你看到的,准备去把祓除咒灵。”

我也要去。狗卷转身就朝着衣柜的方向跑,被五条悟一把拎住了领子,个高手长的教师把他拽回来,叮嘱道:“你在房间里一边泡澡一边等我就行了。”

“鲣鱼干!鲣鱼干鲣鱼干!”狗卷棘挥开他的手,心底充满了怒火和不甘。明明说好要一起去的,现在趁我洗澡偷偷自己去祓除咒灵算怎么回事?

“别那么生气嘛,”五条悟双手揣在口袋里,完全没有反思的样子,“伤员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鲣鱼干,明太子?”我不是伤员也没有勉强自己,为什么不带我去?

“昨天被送进医务室的伤员别以为能活蹦乱跳了就没事了,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五条悟转身就要走,庭院的围栏外就是后山,从这里进入雪山不会被人发现。而狗卷棘用力拽着他的衣摆往后扯了又扯,声调都带了点委屈:“鲣鱼干——”

五条悟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你这不是完全没反省吗?”

 

在前往温泉旅馆的前一天,五条悟造访了家入硝子的医务室。

他出差半个月,回来路上又紧急去处理一个烂摊子,全身沾着不可见的血气,谁看见他都下意识地避让三分,连开车的辅助监督都不敢跟他说话。

五条悟自己都没想到医务室里还躺着个比咒灵更让他血气上涌的,家入硝子不在,他从文件堆里把狗卷棘那份比别人厚了点的伤情报告抽出来从头翻到尾。咒术师是高危职业,受伤再正常不过,但是狗卷棘频率高得不对劲的伤情报告明显异常。

“这样不行哦,棘。”

五条悟把病床的帘子掀开一角。浅色发色的少年躺在床上,一副刚去泥地里打过滚的狼狈模样,双目紧闭着,并没有因为五条悟的声音而醒来。

他伸出手掀开狗卷棘的衣领,深色的布料已经被血浸成更深的颜色,口中涌出的血液盖过了咒言师与生俱来的蛇目咒印,五条悟用手摸上去,血迹干透了,在他指腹留下些许暗红的粉末。他的拇指用了点力,轻轻松松撬开了对方的唇齿,窥见印着花纹的舌尖,他嗅到一点血腥味。

沉睡中的狗卷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除了平常的喉咙损伤外,腰上被割了一道伤,三寸长,失血过多,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从茶水间回来的家入硝子倚在门框上,声音淡淡的,“这个月第三次躺着进医务室了,你怎么看?”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五条悟背过身,反手拉上帘子,把自己的恼火隐藏起来妥善地笑对旧友,“真难懂啊,年轻人。”

茶水上飘着氤氲热气,家入硝子垂着眼,瞥见五条悟扣在帘子上的手:“真意外,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教育他一顿?”

“我可没那么保护过度。”他晃了晃手上的报告书,拍在桌面上,“但是,我会给他选择。”

“至于他要怎么选,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五条悟叹了口气,拎起毛巾盖在对方一个劲淌水的发丝上粗暴地揉了两把。他的学生生气得不得了,脸颊凹下去一块,看出来是在偷偷咬着嘴唇,十足的不甘心。都这样了还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摆,生怕自己一个人跑了。

“我说啊,棘,你其实也已经察觉到了吧?”五条悟语气正经了几分,“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狗卷棘神色一怔,视线落下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确实已经察觉到了,心里觉得欣喜,却不敢确认。

辅助监督不在。

昨天才结束任务还受伤了的自己,是不会那么快被安排上别的任务的。

五条悟是自己的老师,是不会参与到他的一级评定的任务中的。

而且……五条老师很强,不需要自己辅助也能很轻松地完成任务。

他的心因此而沉下去些许,他清楚自己的弱小之处,正因为如此,才迫不及待地追逐强大。

“就像你想的那样,这是我一个人的任务,棘就安心……”五条悟话音顿住,少年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掰开手指,展平手掌,一笔一划地在他手心上写着字。

为什么。你和我同样吗。

被毛巾挡着,五条悟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却能推测出问题的全貌。

明明不是我的任务,为什么要带我一起来?

你和我是怀有的是同样的心情吗?

头发滴着水,湿淋淋地顺着脸颊一直淌进衣领。狗卷棘握着五条悟的手,他注意到自己在颤抖,却停不下来,连调整呼吸都方法都忘在脑后。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也许他不该问,可是他想要答案。

五条老师很强,强大且轻易看透一切,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咒术师的事也好,感情的事也好。他们避开紧要的关系界限,在暧昧的平衡上索取彼此,可平衡终要打破,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五条老师的,深埋起来的自我满足都要被剖开胸膛取出来,放在阳光下分辨个清楚。

既然我的心情已经被你看透了,那就坦荡地回应我吧,告诉我你也和我一样怀揣着渴望满足的恋心。

五条悟沉吟片刻,好整以暇地开口:“棘,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的答案?得到答案的话你就满足了吗,棘?”

“不是这样的吧,棘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是你所期望的并不是我的一句话这样轻飘飘的东西,而是更加沉重的,更加难以获得的存在,是我也无法给予你的东西。”

狗卷棘摇摇头,继续在他手心里写道:我只想知道你……

他写到一半,五条悟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如果你只想要我的答案的话,就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就给你想要的答案。”他没有再说下去,动作灵活地脱身而去。通完庭院的门开了又关,一阵冷风吹进房间,狗卷棘伸出的手什么也没够到,他下意识地拢住衣袖,吸了吸鼻子。

 

不要踏入那个“雪夜”。

 

狗卷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大概知道自己搞砸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盯着榻榻米的纹路。

五条老师说了会给我答案的,我只要乖乖等着就好。这样的想法一从脑海里冒出来,他就仿佛听见另一个自己在大喊:不对。

只要乖乖等着就能得到他的爱,有什么不好呢?

乖乖等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他回来,然后被给予,被爱,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

对五条老师的感情,是混杂了一切憧憬,渴望,爱慕的产物。复杂的感情是诅咒,是毒素,咒术师无法生成诅咒,于是他被深爱之毒浸染,为爱而欣喜,为爱而心痛。

想要被爱,也想要去爱。想要被陪伴,也想要去陪伴。想要被保护,也想要被保护。

他贪恋老师陪伴与温度,又知道那是对自己太遥远的存在,可就像飞蛾迷恋火光,他只有燃尽自身一条路可走。

 

我想要站在五条老师身边。

 

狗卷棘心思一动,动作飞快地套上衣物,毛衣穿反了有点勒脖子,但他顾不上这些。

积雪渐深,雪地上还留着清晰的脚印。狗卷翻过院墙,循着脚印前进。他与五条老师身高体格都差得太多,连他的脚印明显要比老师的小一号,两个脚印之间的距离也小得多。

温泉旅馆的后山的山路不算陡峭,但是狗卷穿着厚重的棉服,再灵活的体术在积雪又狭窄的林间都稍显笨拙。他很快就跟丢了脚印,咒灵又出奇活跃,狗卷棘收拾掉第三只一级咒灵,隔着围巾揉了揉自己的喉咙。他回过头,已经看不见温泉旅馆的灯光了,远处城镇的灯火也被雪松遮住。

气温很低,他一停下就感到四肢因寒冷而僵硬,只能不断在密林中探索。喉咙涌上淡淡的腥甜,狗卷棘摸出一片喉药吞了下去。

四步,又或者是五步,五条老师每往前走这么多,自己就要被落下一整步来,不把腿迈得更快些怎么追得上?

他的老师比他年长数岁,他不跑起来的话,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他?

我想要变强,想要去往你的身边,想要与你奔赴共同的战场。

为此,现在的我绝不会停止步伐。


Valentine

【兔赤】Ruthless

前情提要:久别重逢。


夜幕刚落。


这套老旧公寓的租客实在太少,放眼望去整条楼道中没有一盏亮堂的灯,没有半点米饭加热中的香气,一点住宅区的烟火气也没有,死气沉沉。


习惯放轻脚步,急促的步伐竟然也没有吵醒那几盏声控灯,反倒在赤苇疯狂转动钥匙的时候亮了起来。


他后悔刚刚在现场鬼使神差地问木兔要不要来自己家里,糟透了。


从掏出钥匙,选对一把插进去再转动这样简单的动作突然变得多而复杂,他的手在发抖,身后的人没有催促他,但那双眼神就是烫得他颈脖发热。手上的速度不知不觉地加快,赤苇知道自己很失态,但此刻顾不上这个,他只想迅速打破两...

前情提要:久别重逢。


夜幕刚落。

 

这套老旧公寓的租客实在太少,放眼望去整条楼道中没有一盏亮堂的灯,没有半点米饭加热中的香气,一点住宅区的烟火气也没有,死气沉沉。

 

习惯放轻脚步,急促的步伐竟然也没有吵醒那几盏声控灯,反倒在赤苇疯狂转动钥匙的时候亮了起来。

 

他后悔刚刚在现场鬼使神差地问木兔要不要来自己家里,糟透了。

 

从掏出钥匙,选对一把插进去再转动这样简单的动作突然变得多而复杂,他的手在发抖,身后的人没有催促他,但那双眼神就是烫得他颈脖发热。手上的速度不知不觉地加快,赤苇知道自己很失态,但此刻顾不上这个,他只想迅速打破两个人自从相遇后的沉默。

 

咔哒一声锁开了,赤苇顺势推门进入后单手扶着墙,急急地用两只脚跟把皮鞋蹬开,门在他身后被关上,然后是转动卡栓锁上的声音。

 

赤苇一顿,转过身,木兔正盯着他,手从门把上抽回。

 

“木兔前辈,你要...” 赤苇迎上木兔视线,有些局促地笑了下。

 

木兔向前走一步,赤葦不知为何就心跳飞快,口不择言,“想要参观一下家里吗?”


(在两个字母一个数字的那个红白网页搜lavendarmilktea,是我的用户名,在那边看吧,我没辙了😌)


murmur:

For  @寿川十二 的特工趴!

是后来重写版本,想好好配合爸比的久别重逢!

mm枫怀酒

【最新392话】涉及剧透,谨慎观看

最大的泪点应该就是春高冠军不是枭谷吧,

遗憾吗?好像有一些,

失望吗?对我来说,完全没有。

体育竞技,胜负谁能说得准呢?或许正因为不知道谁会赢,所以才能吸引那么多人为之努力拼搏吧~如果单单以一场比赛的结果论英雄,那未免太狭隘了些。

胜负属于已经尘埃落定的比赛,若从此汲取养分则是阶梯,若因此停滞不前则为心牢。

不甘心、不服输,不正是促进人奋勇向前的永恒动力嘛,征途永远在前方。

要赢下的,永远是此刻,和未来

而且木兔只有在枭谷才可以任性撒娇,才可以由状态决定发挥,不正是枭谷队内互相信赖互相羁绊深刻的有力证明吗?

每个人,都永远是挑战者。

小...

【最新392话】涉及剧透,谨慎观看

最大的泪点应该就是春高冠军不是枭谷吧,

遗憾吗?好像有一些,

失望吗?对我来说,完全没有。

体育竞技,胜负谁能说得准呢?或许正因为不知道谁会赢,所以才能吸引那么多人为之努力拼搏吧~如果单单以一场比赛的结果论英雄,那未免太狭隘了些。

胜负属于已经尘埃落定的比赛,若从此汲取养分则是阶梯,若因此停滞不前则为心牢。

不甘心、不服输,不正是促进人奋勇向前的永恒动力嘛,征途永远在前方。

要赢下的,永远是此刻,和未来

而且木兔只有在枭谷才可以任性撒娇,才可以由状态决定发挥,不正是枭谷队内互相信赖互相羁绊深刻的有力证明吗?

每个人,都永远是挑战者。

小排球里所有人都在成长,翔阳练沙排、影山强化发球、宫侑三刀流……

而木兔,则是戒掉了状态起伏不定的毛病,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可靠。

难道这样的他就会变得无趣、平凡、泯于众人、不讨喜、不出彩吗?

——怎么可能!!!

严于律己,不会责怪队友、只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肩负责任,擦掉汗水,笑着继续努力。

带着枭谷众人的期待和守望,坚定地继续疾驰在向前的道路上,永远阳光、积极、认真、纯粹。

不如说能这样坦坦荡荡笑言自己是『普通王牌』的木兔,在我看来才真是非常了不起呢!兔兔的背影也越来越可靠啦!!

而且回忆春高失利、木兔言行时,心理活动是以赤苇的视角(从『我没能说出那句请不要自责』可以推出)

而回到现在,『枭谷各位!请多看看已经变得如此普通的我吧!!』是以木兔视角说的!

枭谷的大家!即使现在不在一个队打球、职业也五花八门,大家都有不同的精彩人生了,心也是联系在一起的啊!

ps.:给哭泣的枭谷女孩摸摸头,看看p10圈圈喔!(普普通通光太郎233333)

古馆老师还在最后一张特意让枭谷的大家有个同框,像不像猫头鹰大家族欣慰地看着家族里从小最调皮捣蛋但实力也最强,成长最快的猫头鹰开始独自狩猎呢‎|•'-'•)و✧

star可是光呀,这永不会变੭ ᐕ)੭*⁾⁾


雨眠

【兔赤】春雷

*本来通贩结束就想扔上来着结果我一直忘到现在甚至回家了又忘了。。(不愧是你)

*但我感觉已经有很多人看过了(?

*

「一」 

赤苇京治第一次在练习的日子起晚了。 

尽管他把刷牙洗脸梳头的时间都努力压缩到平常的四分之一,套上外套抓起书包时就注定要比平常晚一班电车的时间。 

他仓促地跑下楼梯,只感觉腿脚异常地沉重,比书包还要沉得多。踩在木板上的咚咚声夹杂着母亲抱歉的声音。 

“抱歉,京治,我以为今天不用练习呢——吃了早饭再走吧?” 

赤苇身体一僵,呆在扶手旁。当他回过神来再迈开腿时,感觉被上了镣铐似的寸步难行。 

“今天...

*本来通贩结束就想扔上来着结果我一直忘到现在甚至回家了又忘了。。(不愧是你)

*但我感觉已经有很多人看过了(?

*

「一」 

赤苇京治第一次在练习的日子起晚了。 

尽管他把刷牙洗脸梳头的时间都努力压缩到平常的四分之一,套上外套抓起书包时就注定要比平常晚一班电车的时间。 

他仓促地跑下楼梯,只感觉腿脚异常地沉重,比书包还要沉得多。踩在木板上的咚咚声夹杂着母亲抱歉的声音。 

“抱歉,京治,我以为今天不用练习呢——吃了早饭再走吧?” 

赤苇身体一僵,呆在扶手旁。当他回过神来再迈开腿时,感觉被上了镣铐似的寸步难行。 

“今天不练习,我早去一会儿。” 

“早饭呢——?” 

“我在路上吃。” 

“吃得饱吗?” 

“…没关系的。” 

黑发的少年提了提下滑的背包,换好鞋子,推门而出。 

东京的春天不算暖和,迎面的风混着冬天苟延残喘的凉气和新泥青涩的味道。月初还下了场雪呢,赤苇想着,真是够呛。 

鞋跟磕地的清脆响声在空旷的街道间回响——说起来,木兔前辈说过非常喜欢这种声音,他说听起来很帅,很有大人范——这有什么的呢?每次赤苇都想吐槽,虽说是运动选手,但穿皮鞋的机会又不是完全没有,上了大学、或者去了别的地方,到处都会是穿这种能发出“哒哒”声音的鞋子的陌生人。 

仰头打了个哈欠,埋怨着昨晚又没睡好,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刷牙太着急了,赤苇砸了砸嘴。 

自己到底在烦躁什么呢。男孩伸手扯了扯在胸膛里纠缠不清的树枝。无论是昨夜还是前夜都无法安心入眠,缩在被窝里手脚冰凉,冬天已经过了,但无论怎样他都等不到温暖。他向母亲提出要更厚一层的睡衣,却得到母亲略带质疑的回复。 

“已经春天了哦,京治。” 

他无言以对。而且他总不能戴着手套睡觉,或许可以。 

为什么会这样呢。男孩顺藤摸瓜扯到了新的问题。 

是因为比赛输了吗? 

不,不是的。 

比赛早就输了。什么“与前辈们最后的夏天”、“与前辈们最后一场比赛”,与木兔前辈一起站在那个赛场上的机会,他早就丢了。比赛结束在一瞬间,快得令人难以反应,比乌野10号选手的扣球还让人措手不及。裁判吹哨的一瞬间、对手的计分牌翻页的一瞬间、观众席爆发出欢呼的一瞬间,停滞在脸颊的汗还没来得及流下,体内的肾上腺素还在狂奔,他的眼睛还直直地盯着对面,即使胜利者们早已开始抱团欢呼。 

「赤苇」 

那个人走过来,仿佛握着一团火焰般滚烫的大手拍在他的背上。 

赤苇抬头看向透彻的天空,属于东京的天空。那时的自己肯定是期待着木兔前辈说些什么的,大概现在也是。他把冰凉的手揣进兜里,张开嘴呼吸清晨特有的新鲜空气。 

「走吧,要列队了」 

偏偏他说了这句话。 

“…木、”他小声开口,“木兔。” 

无人的街道上,16岁的少年异常小心谨慎。 

“…光太郎。” 

排球馆要维修三天,这三天教练无论如何也要他们休息。 

“最后一周呆在学校了,你们给我安分点啊。” 

还剩一周。赤苇想。期末考试结束了,其余的社团活动大多数都停了,校园各处都是不安分的躁动声,期盼着放假的学生们如同行尸走肉,在走廊徘徊、在窗边沉思,仿佛这样跟时间耗时间,枯燥的假前教育就能早点结束。 

赤苇不这样想,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高二这年重来一遍。最后的一周时间是与学长们相处的最后期限,赤苇深知这一点,就如他深知,就算没有练习任务,排球部的成员也一定聚集在体育馆。 

他看到门口白福的背影,没有换上运动服而是穿着校服。 

再走近一点,能听见馆内的哄笑声,和下一秒木兔划破天际的声音—— 

“我可是一点也不在乎赤苇!一点、也不!” 

他被吓住了,愣在门口。而后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迈上台阶。 

“哎呀,赤苇,早上好。”白福第一个回过神来。赤苇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下一秒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包括木兔前辈。 

“赤、赤苇——!”木兔大叫着闪到他身前,“…你听到了吗?刚才那些话…?” 

“…”他把包放在地上,“听到了。”听到了又怎么样,反正肯定是他们之间无聊的玩笑话。 

“什么!”偏偏木兔一副世界都要毁灭了的样子,手忙脚乱、并且口齿不清地向当事人解释,没扎好的领带跟着它的主人上下翻飞。 

“那些…就是、你知道,你看——都是玩笑话!都不是真的,你相信我!” 

球场里飘着奇怪的味道,说不准是油漆还是塑胶还是什么东西。 

“哪些话?”他转向木兔,瞟到了木兔身后一众幸灾乐祸的队员们,“木兔前辈,你说了哪些话?” 

“…就是、就是…你不是说听见了吗!” 

赤苇理直气壮地叉起腰,“我没听见。” 

白福先笑为敬。 

然后识相地捂着嘴转过头去。 

木兔心虚地转移视线,直觉告诉他如果这时候真的说出口会死得比以往都要惨,于是憋了半晌,憋出来一句我们来玩接球吧。 

“不玩,”赤苇叹了口气,“反正木兔前辈你又会把球打到树上房顶上去吧,像往常一样。我今天没力气给你捡球。不过看到木兔前辈像往常一样精神真是比什么都好,没事的话我就先回班了。” 

“等等等等,赤苇,赤苇——”木兔连忙跟上去,“没力气吗?你没吃早饭吗?嘿、喂,赤苇——” 

“是的,我没吃早饭,”赤苇歪头看向他,“你跟着我干什么,木兔前辈?” 

“…不重要,看在你叫我一声‘前辈’的份上,要不要‘前辈’动用‘前辈’的优秀人际关系去给你买早饭啊赤苇君!”每一个“前辈”都咬得那么重,他是幼儿园小孩吗。 

“谢谢,不需要。” 

“不、诶?赤、赤苇,你不饿吗?” 

“不饿。”好像也确实不是很饿,尤其是今天不用运动。 

“…赤苇同学?赤苇君?Akaa——shi!” 

“怎么了,木兔前辈。” 

“…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 

“要我帮您拿包吗?” 

“不用。”居然用敬语。 

“…”木兔看起来颇郁闷,“生气了?” 

“没有。” 

“你看果然!” 

赤苇皱起眉毛。 

“你好烦啊木兔前辈。” 

这次轮到木兔猛地定在原地,一副被戳中心窝的样子。 

说重了吗?赤苇思量着。不,平常也是这么说的,况且这句话往往是最有效的。 

就这样吧。他暗自点头,走开了。 

一旁围观的众人望着头都不回的赤苇,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啊呀…怎么办?” 

“真的生气了吗?” 

“谁冷不丁听到那种话都会生气吧?” 

“未必,还不能过早下结论,毕竟我们家的王牌都一路烦人烦过来了。” 

“…我说啊,”木叶一副‘我对你们真是失望透顶’的样子,“可不要小瞧木兔对待赤苇的毅力!” 

“不是应该钦佩赤苇对木兔的毅力和忍耐力吗?”小见抬头说道。 

“毕竟赤苇前辈都一路忍过来了。” 

“真不容易。” 

“话是这么说,可是,”白福插进话来,“你们不觉得真要好吗,那两个人。” 

众人望着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间寂静无声。 

“…真羡慕啊。” 

“…我也是…” 

“…我也想要…可靠的后辈…” 

“可恶,木兔这家伙…!” 

“等等!尾长、我们还有尾长!” 

事实证明,木叶说的对。 

第一节课,自习,周围玩手机的、睡觉的、甚至还有打牌的,赤苇不为所动,写着春假作业。 

下课,他出去上了个厕所。 

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桌洞里多出了一个炒面面包,粘了张便签,上面用幼儿园字体写着:“加油哦,赤苇君!”,右下角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不二家的小孩脸——是不二家吗?还是说鬼魂?是鬼吗?光头和尚? 

赤苇思前想后,放进桌洞。 

第二节课,自习,赤苇不为所动,读着书。 

下课,他被别的班的同学叫了出去,询问社团活动的事情。 

“你是排球部的副部长吧?” 

他想了想,副部长跟副队长好像差不多,“是。” 

再回来的时候,炒面面包的旁边,多出一个三明治。 

赤苇伸手一摸,居然还是加热过的。 

上面依旧有张便签,依旧写着“加油哦,赤苇君!”,右下角依旧有个“不二家”,只不过脑袋两侧长出来两个三角。 

三角? 

赤苇抬头想了想。 

是辫子吗? 

赤苇十分有志气,不吃。 

第三节课,依旧是自习,赤苇在努力做斗争。 

…睡觉吧。他想,已经饿得转不动脑袋了。 

仔细想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木兔前辈赌气,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生他的气。 

为什么呢。赤苇的脸颊贴在课桌上,眨了眨眼。 

千熬万熬,熬到下课铃响起,赤苇从座位上爬起来。这个课间,说什么他都不会踏出教室门一步。 

果不其然,也就等了三分钟,班门口出现了一个躲躲藏藏的熟悉身影。 

木兔十分茫然。 

他在等赤苇出去,等了半天都等不到。 

木兔十分茫然,茫然到藏在墙后的自己探出头来跟赤苇对视了半分钟都没反应过来。 

「木兔前辈。」 

木兔看到赤苇的口型好像是在叫自己。赤苇从座位上站起,朝他走来。 

“这次是什么?”他把木兔领到走廊的窗边,省得他堵在班门口吸引多余的视线。赤苇抢在他装傻不承认前说到:“请不要装傻,除了你以外没人会做这些事了。” 

上一秒还想抵赖的木兔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一瓶酸奶。赤苇从他手里接过来,读着上面的少女字体:“请加油哦,赤苇君,感叹号,括弧,心。” 

“括弧心就不用读出来了!感叹号也是!” 

“…”赤苇抬头看向他,“粉色的便签?” 

“现在才吐槽吗!?” 

“你听好了!”木兔煞有其事地为他解读他的良苦用心,“这一看就是女生送来的是不是?” 

“不…” 

“就是。” 

“女生送来的,不自觉就会有些小激动——就在这时!赤苇君心里肯定就会想,不能辜负可爱的女同学的期望!但——是!” 

“但是。”赤苇附和着他。 

“空腹不能喝酸奶!” 

“然后。” 

“…然后,然后就必须吃面包和三明治了!怎么样,是不是完——美——!” 

“…” 

赤苇京治无话可说。 

他握着酸奶粉红色的奶瓶,想了半天想不出怎么接下茬,于是半晌后,为用心良苦的光太郎鼓了鼓掌。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木兔前辈,回到座位上的赤苇只感觉,哄木兔前辈开心,用光了他最后的能量。 

酸奶跟凉掉的面包三明治挤在一起,本着再熬一节课就吃午饭的心情,赤苇决定继续做斗争,抗争到底。 

“刚才那是木兔前辈吗?”前桌回到座位上,转身问他。 

“是。”他回答。 

“诶,木兔前辈啊。”懒散的男孩打了个哈欠。“前辈已经是第几万次来找你了呢?” 

“哪有这么夸张。” 

前桌无视了他的否定,继续说:“尤其是最近,次数直线上升。” 

“是吗?”赤苇下意识地反问,问完才想起来,光是这一上午木兔前辈就光临了三次。 

“啊呀,是不是舍不得赤苇君你呢?”面前的男孩一脸捉弄人的坏笑,“毕竟三年级马上就要毕业了呀。” 

“…谁知道。”他饿得胃疼,皱起了眉,再没有任何精力去思考任何问题。 

「二」 

输了比赛的那天,赤苇在学校呆到很晚。他记得自己坐着平稳缓慢的巴士回到学校,像往常一样开会,在队长和其他队员去洗澡的时候和经纪人们一起打理好体育馆,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空无一人的浴室。 

出来之后,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他又怕被谁抓到似的,逃进了离他最近的厕所。 

赤苇躲在隔间里,反手锁上门,大脑一片空白。 

从头开始梳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低着头,血液向两颊汇去,赤苇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根烫得不正常,像生了病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没法思考,他的脑内一片空白,只能不断重复问自己相同的问题,问题的回答却毫无头绪。乱了的思绪像只无头苍蝇,在变得光滑的大脑皮层上打滑。 

水龙头挂着的水滴半露在外面,倚着隔板的赤苇低着头,脑袋的重量凝聚到在鼻尖一点,耳根烧得他心慌,胃里翻江倒海,直到膝盖像出现裂缝似的开始隐隐作痛——抬起头来的赤苇看到眼前出现的黑白交织的星星——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于是赤苇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垂头丧气的时间够久了,他得振作起来。 

推开活动教室的门,赤苇有些惊讶地看到木兔前辈待在里面。 

“…木兔前辈,已经很晚了,还不回家吗?”他听到自己因长时间沉默而变得奇怪、却还非要强作镇定的声音。现在是另一个“赤苇京治”在里面,他想,无法思考、疲惫到开不了机的赤苇京治。 

“哟,赤苇。真够晚的呢。”木兔托腮坐在榻榻米上,完全忽视了赤苇的问题。于是赤苇也没回答,打开柜子取出自己的书包。 

“嗯——”他听到木兔像个老头子似的长吁一口气,又缓慢地抱起胸来,说到:“对不起啊,赤苇。” 

赤苇拿包的手一顿,仿佛被刺到似的心头一痛。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木兔前辈?」 

赤苇艰难地呼吸,炽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喉咙。他想回家,拿上自己的书包,静悄悄、一言不发地逃回家,洗澡,睡觉,睡到休息日的中午,从白日人间悄悄地蒸发掉。 

问出那个问题无疑是幼稚的。 

「木兔前辈,如果我能更强一点的话…」 

不,不对,他讨厌听到这样的话。 

怎么办,该怎么回答。 

不管是他的弱点记录本还是人生手册上都没写应对方法,但赤苇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管他的回答是对是错。 

赤苇转过头,此时木兔正全神贯注盯着日光灯旁盘旋挣扎的飞蛾。 

“——木兔前辈。”他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恢复平时的模样。他必须振作起来。 

“在。” 

“如果…” 

“是。” 

“如果木兔前辈觉得对不起我的话…我会打你的。” 

沉默了半晌,木兔抬头问:“真打吗?” 

“真打。” 

“…揍哪?” 

“脸。” 

“呜哇——”木兔的五官挤在一起,“我可是前辈。” 

“希望你能一直意识到这点。” 

赤苇走到木兔的面前,蹲下。于是木兔的注意力从飞蛾移开,停留在了赤苇身上。 

“我们输了。木兔前辈,你和我,我们两个都输了。”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 

“下一次。” 

他打断木兔的话,直视着他的双眼。 

“下一次,我们会赢。” 

赤苇记得那天木兔掌心滚烫的温度,不如说他翻来覆去怎么也忘不了,那种仿佛在噩梦中燃烧的地狱的火焰,一刻不停折磨着他。 

“王牌就请给我昂首挺胸。” 

木兔一边消化着赤苇的意思,一边吐槽。“这种敬语和命令合为一体的奇妙句式是怎么回事?”过了半响,又不甘心地说到:“…拼尽全力结果还是输了,这样岂不是显得我太逊了。” 

“优秀的人不管输赢都会大放异彩,教练说过很多次。” 

“…算了!”木兔自知言语辩论他是比不过赤苇的,便唰地站起,伸了个懒腰。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最强的,对吧!” 

“有点不一样…” 

“一样啦!”木兔不满地叉起腰。 

“不过——”他接着打了个哈欠,“哈啊——赤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呢。” 

被夸赞的赤苇悄悄松了口气,“谢谢。” 

“回家吧?” 

“嗯。” 

「为所有事完美收场是赤苇的长处。」 

忘记了是教练还是哪位老师说过的了,赤苇把它当作称赞,收下了。 

走前为活动教室上锁时,赤苇突然愣住了。 

他盯着握着钥匙、悬在空中的右手。 

“怎么了,赤苇?”下了三阶台阶的木兔又倒车上楼,“锁坏了?” 

“……不,没事。刚才有点看不清。”他说。 

他在自己的阴影下,盯着自己的手。 

一双不停颤抖的手。 



「三」 

“赤苇再多笑笑也没什么不好吧?” 

“什么?” 

“笑起来的话会比现在更受欢迎哦。整个世界都会围着赤苇转的。” 

刚进入高一时,几年才能碰一次面的阿姨捧着他的脸左右端详。 

“真是的,都是高中生了哦,要再开心一点!” 

他盯着阿姨的鼻梁,“我很开心。” 

“倒是表现在脸上啊,都要变成面瘫了。” 

他不是面瘫,他知道。起码烦躁、惊讶、困惑、不解这种可以用眉毛解决的表情他还是经常做的。 

对于把面部表情交给情感这种事赤苇并不是非常信任,所以大部分时间下他的大脑都在做着简单的推算——这个表情有必要做吗?这句话有必要说吗?这个“啊”有意义吗?——不要做多余的事,那些“多余的事”可能会在别人的心底埋下疙瘩,或者产生一系列麻烦的连锁反应,那之后要去做的补救,赤苇只是想想就脑壳疼。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正式踏入高三生活前,就在今天早上,有一个人对他说了相似的话。 

“你倒是开心点啊。” 

赤苇歪头看向旁边的木兔,木兔正注视着穿过走廊的学生们,分出精力跟他说着话。 

“我看起来不够开心吗?”他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大概是看今天的体育馆直接上了锁,其他的部员都没有久留,只有木兔和赤苇恰好碰上了,坐在门前台阶上有上句没下句地说着话。 

“唔…乍一看好像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仔细看看果然还是不高兴。”木兔扭过头,习惯了与赤苇的接触而完全意识不到两人凑得太近了。 

“有吗?”赤苇刻意地挑起眉毛。 

“…果然还是有点奇怪啊。” 

“请不要随便说别人的脸奇怪。”赤苇别过头去。 

“啊呀,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木兔挠挠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赤苇说。 

“你看,又在不高兴了。” 

“…并没有。” 

木兔主动凑过去,“是因为不能跟我一起打排球吗?是吧?——我知道跟‘木兔光太郎’打排球超、级、开心,赤苇君不用隐瞒说出来也无妨哦。” 

赤苇不作声响,凝视着走廊上说说笑笑的学生,清晨的人声总像被放大过一般格外明显。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还没等他想出合适的答案,以为后辈是懒得理他才沉默不语的木兔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我说,赤苇。” 

“是。” 

“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玩?” 

赤苇眨眨眼,“其他的前辈不愿意和木兔前辈一起出去玩吗?” 

“喂、好过分啊。” 

“当然是开玩笑的。”赤苇扭过头去,嘴角微微上扬。 

“…啊,笑了。” 

木兔也跟着咧嘴笑,伸出手点点男孩的嘴角。“话说不要以伤害前辈为乐趣啊,抖S吗。” 

赤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没营养的话逗笑,问,“木兔前辈想去哪玩?” 

“唔…游戏厅?” 

“一般来说是不能去的吧。” 

“那卡拉OK?” 

“就我们两个吗?不是很感兴趣。”他实在不想听木兔一个人抱着麦克风唱上两小时。 

“麦当劳?” 

“下午三点去快餐店是要干嘛,是打算在那待一下午吗?” 

“唔……”他一副绞尽脑汁的痛苦样子,“图书馆…啊不要图书馆。那书店…可是这个月的漫画已经买过了…还有…还有哪里…” 

“啊,对了!”木兔猛地抬起头来。“我们去游乐园吧!” 

怎么想都想不出木兔到底是怎么联想到“游乐园”,赤苇皱起他有些短的眉毛。 

“…为什么?” 

“因为突然想去。” 

“我可以拒……好吧。”鬼使神差地,他同意了。反正是木兔光太郎提出的主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了。 

早晨七点钟的钟声响起,赤苇起身,被风吹的打了个冷颤。 

木兔仰头看着不停抿嘴的赤苇,说到:“果然赤苇还是应该多笑一笑。” 

“为什么?笑一笑就不怕冷了对吗?”他有点搞不懂为什么他们都要纠结自己有没有露出笑容。木兔眨眨眼,拽着赤苇的手腕站了起来。 

“那当然。”他回答。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笑起来更加好看。木兔想。不过这种简单的道理,就算他这样神经大条的人也知道不能随便说出口。 

“哈——啊——”木兔打了个令人泪眼朦胧的哈欠,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赤苇,冷吗?”木兔笑着问。 

“冷。” 

“那么要穿我的外套吗?” 

“…” 

“要吗?” 

“不用。” 

下午三点,下课铃打响时,木兔的身影出现在班级门口。 

高三是真的闲得没事干了吗?赤苇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书包一边暗暗想着。前桌的男生把椅子扣到桌子上,转过头来喊他:“喂——赤苇,木兔前辈又来了哦。” 

赤苇点点头,盯着木兔的背影,“看到了。” 

“今天要去练排球吗?” 

“…”赤苇起身,背上书包,“差不多吧。” 

“那是去玩吗?” 

赤苇给了个模糊的答案,被喧闹声掩盖得七七八八。 

“请不要在班门口等我。”赤苇看着心情颇好的木兔叹了口气,“在学校门口碰面也可以的吧?” 

“不行,在人群中找你会很麻烦。” 

“从高三教室特意跑过来就不麻烦了吗?隔着一栋楼呢。” 

“你不喜欢吗?”木兔朝他歪了歪头。 

“…你又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话…”赤苇顺着人潮向前走着。 

“好啦好啦不要在意那么多了,我们走吧——出发吧!!” 

“木兔前辈,这里是教学楼。请小声一点。” 

在去往游乐园的路上,赤苇萌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跟木兔前辈一起去车站不是第一次,单独两个人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今天,与木兔并排行走在人群中,赤苇的心里感觉很奇怪。 

洒在身上的是浅浅的日光,不是傍晚浓稠的夕阳甚至黑天后街边的路灯,赤苇假装转头看远方,悄悄地闻了闻木兔校服外套的味道,是木兔家一年四季都不会换的柔顺剂的味道。 

有什么悄悄地变了。日光让他产生了错觉。赤苇一边想着,一边回应木兔毫无营养的话。 

仿佛能一直从下午走到傍晚再徘徊到黑夜似的,日光下的木兔让他产生了不可言喻的错觉,仿佛木兔还能陪他走很久很久。 

一直走到傍晚,走到车站,然后呢。赤苇像吐泡泡的金鱼一样仰起了头,朝着淡蓝色的天空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坐上电车,去游乐园。他只装了几本小说和铅笔盒的书包拎起来不再有瘪瘪的空虚感,余下的空间都被某种膨胀的情感占满,化身为他的旅行包,装满他为何要跟旁边这个人不停走啊走的意义所在。 

这个月刚发的零花钱插了翅膀从钱包里溜出来,汇在一起为他献上一张单程的电车票。他没跟任何人说过要和木兔一起去游乐园,母亲也好、想要留他办事的老师也好或是约他一起出来玩的同学也好,他难得地在三边都撒了劣质的谎言。“和同学玩注意安全。”手机里母亲回复的短信这么写着,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光是离学校就有七站电车之远。 

像这样,然后呢。赤苇思索着,迈过电车和站台间摇摇晃晃的裂缝。去了游乐园,再后面呢。 

“…赤苇,喂——赤苇。” 

木兔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那边有座位。” 

“…抱歉,刚才没在意。” 

“你怎么了?困了?” 

“不是…” 

“什么?难道赤苇你感觉不到这种兴奋的感觉吗!” 

“什么兴奋的感觉?” 

“这种——要去探险一般的刺激感!” 

“…真棒呢。” 

“你给我再兴奋一点!” 

“硬要说的话,倒是挺新奇的。” 

“什么什么?” 

“因为我几乎没怎么跟木兔前辈一起搭过电车。” 

“啊,你说这个。谁叫咱俩家不在一个方向呢。” 

他在木兔身旁落座,抱着自己的书包,肩膀相撞。 

电车驶出站台,缓缓加速。在电车上发呆的话,不管是七站还是多远,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以前木兔对他这么说过,在那前一天,他坐回家的电车坐过站了。 

出站后,靠着手机地图找到了对的方向,远远的就能看见摩天轮的顶部,在高楼之间颇为显眼。 

“我还从来没有到这边来过呢。”木兔看上去兴致勃勃。 

“我也是。” 

“好!”木兔豪迈地插起腰,“下次一起去环球影城吧?还有迪士尼!” 

赤苇顿了顿,不想回应他得寸进尺的要求,手指点了点地图便自顾自地出发。被落在身后的木兔只能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小跑着跟上大步向前的赤苇。 

“我想去!” 

“我——想——去——!” 

“请不要在街上喊得那么大声!” 

“不去吗!?”木兔在后面穷追不舍。 

走在前面的男生紧紧攥着手机,暗自皱眉。 

“赤苇!”木兔一个急刹车,赌气地停在原地。 

赤苇停下脚步,与他方向相反的路人好奇地看着这两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猜测这是不是某种青春的桥段。 

赤苇偏过头,身后的人像是打定主意似的一步都不肯动。开始偏斜的日光照在他脸上,赤苇做了一次深呼吸,转过身去快步走回木兔面前。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执着于奇怪的点?他输了、他什么时候赢过——反正他永远不可能拗过木兔光太郎,也永远不能如他心意地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啊,好气。赤苇不动声色地瞪着木兔,后者正仰着脑袋插着兜,一副“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得意样子。 

“人太多了。” 

“你说那两个游乐园吗?” 

“是。”赤苇有些咬牙切齿。 

“我们可以找人少的时候去,总会有人少的时候。”木兔耸了耸肩。 

从他嘴里说出来立马变成了既定事实。赤苇眯起眼。这个人根本不在意我的意见啊? 

木兔吹着不成声音的口哨沿着赤苇的足迹向前走,赤苇叹了口气,只有跟上去的选择。 

「四」 

虽说还不到真正放假的时候,但园内的人也并不少,赤苇看有一大部分都是像他们这样踩着放假前时间点的学生。兴奋过头的木兔拽着赤苇满游乐园跑,坐了一次过山车、一次跳楼机——这辈子都不想再上去了、一次旋转茶杯——“杀人茶杯”,以两人的头晕目眩与同归于尽收尾。缓过劲来的木兔又提议想去鬼屋,被赤苇以“我不想再当木兔前辈的鬼屋导游”为理由否决了。 

吃完饭还跟游乐园的吉祥物合了影,里面的工作人员实在敬业,套在厚重的玩偶服里还坚持上蹦下跳。他看着木兔笑嘻嘻地跑过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木兔在咪酱…大概是叫咪酱的不明粉色生物面前使劲一跳,枭谷的外套飞到头顶,他提起来的脚大概到达了咪酱圆滚滚的眼睛那么高。 

“嘿、嘿、嘿——!” 

赤苇看着突然失去活力的吉祥物,咧着嘴大笑的木兔,和旁边指着木兔问“妈妈这个人是不是超人”的小男孩,默默说了声对不起。 

“赤苇也来照相吧?”他朝这边招了招手,吉祥物咪酱看到有别的游客过来,立马经过重启一般重新恢复了活力。 

…在游乐园工作也够辛苦的。赤苇暗暗想着。 

“耶——!”木兔搂着吉祥物摆出胜利手势,赤苇也默默伸出两根手指。 

咔嚓一声,木兔连背包都没拿就去接拍完立刻打印出来的照片,赤苇拎起他的书包,对着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的吉祥物道了声谢谢。 

“赤苇、赤苇。” 

“等一下木兔前辈,让我缓一口气。”他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了。 

“那个——”他指了指摩天轮,“去坐那个吧?” 

呜哇—— 

赤苇看着亮着灯的巨型摩天轮,无奈地皱着眉头。想着自己的高中已经过去接近两年,没有跟女生来过游乐园,没有跟女生坐过摩天轮、这种经历甚至回顾一生都没有,现在第一次要与别人一起登上摩天轮,居然是跟男性前辈一起。真的够惨。 

“…我知道了,等等我…木兔前辈。” 

排在并不长的队伍里,脚下几厘米几厘米地移动着,这时的天已经暗了,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赤苇从队伍中探出头去前后张望,不出所料,前后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要么就是穿着不认识校服的说说笑笑的女生,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简直成了这队伍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能感受到无形的视线…太炽热了…啊,我想回家。赤苇揉了揉眼角。 

轮到他们俩了,木兔一溜烟似的钻进包厢里。“怎么了,困了吗?” 

他回答还好,扶着中间的桌子坐到木兔对面。 

“一圈大概是25分钟,祝您玩得开心。”工作人员如此说着,为他俩关上了厢门。 

木兔的反应跟赤苇预想的差不多。前十分钟银发的男孩还十分兴奋,趴在窗户前看着缓缓下沉的风景,十分钟过后,便失了兴趣,脸贴在桌子上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 

“好、慢。” 

所以说干嘛要来坐。赤苇刻意不去理会他。 

又过了一会,赤苇见他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的风景,便掏出自己的手机,低头浏览着未读消息为零的邮箱。 

“赤苇,你在想什么。”他听见木兔闷闷的声音。 

“我在想木兔前辈在想的东西。”赤苇头也不抬地回答。 

小又窄的包厢里,气氛安静得令人不舒服。赤苇隔着玻璃,隐隐约约听到过山车带来的游客们的尖叫声,他下意识地往外看,又被现在所处的高度吓得收回了视线。 

好高。赤苇强装镇定地想着。从这里掉下去肯定会摔死…不能想不能想。 

面前传来衣料摩擦发出的轻响,他知道木兔正转过头来盯着他看。 

“我在想你。”托着下巴的男孩说。 

心脏漏跳了一拍,他胸膛中闪过一丝刺痛感。 

“赤苇会跟我去同一所大学吗?”木兔低声问。 

“…可能吧。”他勉强地回答,听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发抖,就像在活动教室里那天一样。 

木兔不言语,把锁定在他身上的目光重新移回窗外,赤苇或多或少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那天你说,‘下一次,我们会赢’,不是吗…所以我就在想,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他用着与平常不同、低沉又平静的声音。赤苇桌下的手攥成拳,罪恶感在胃里翻江倒海。 

人生中第一次,赤苇感觉自己变成了他的猎物。 

赤苇不自觉地叹气,随后也转头看向窗外。跟刚才的“生命威胁”比起来,高空景观已经不能撼动他半分了。 

…已经到达最高点了吧。跟摩天大楼的高层持平,整个游乐园能一览无余——要是突然故障了,停在空中怎么办?赤苇胡思乱想着,心中感觉两人正处在字母A的顶端、高得吓人的塔尖,即使这种极小概率事件在他身上绝不会发生,即使他已经适应了高空的视野,但感觉着摩天轮缓缓前进、下降,越过塔尖,心底莫名其妙的恐惧还是油然而生。 

摩天轮进入下行的阶段,失重感像层厚厚的阴霾,蒙在他不安跳动的心脏上。 

“木兔前辈,大学以后也会想跟我一起打球吗…不,我就直说了吧,木兔前辈还想跟我待在一起几年?”这种暧昧的问法算什么啊。 

“嗯…”木兔瞪着眼睛转过头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112年吧。” 

“…112年…” 

“没有开玩笑哦。” 

“再怎么说112年也…我大概都活不到那个岁数…”赤苇感到头晕目眩。 

“活得到的,运动员都长寿。” 

木兔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前半生打排球后半生去环游世界”,又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变成超级有钱人。赤苇揉揉眼角,又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是清醒的吗?以及眼前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不切实际的话?他甚至有点害怕木兔会真的夺取他的112年——那不就是一生都要跟他在一起了吗。 

赤苇想起下午的夺命茶杯以及晚上吃的牛肉汉堡,皱紧了眉头。 

啊,这辈子都不想再坐摩天轮了。 



回程的电车比来时更加冷清,赤苇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3月的夜晚冷得他胸膛打颤。 

落座,赤苇打了个哈欠。 

“要借用前辈的肩膀吗?可以给你靠。” 

他看着木兔风光的样子,摇了摇头。 

白色的电动门“哔——哔——”地关上了,电车开始加速,驶向远方。 

“明年…不对,今年,赤苇就要接任排球部部长了呢。”木兔突然开口。 

“要听教练的决定。” 

“十有八九是你了不是吗。” 

赤苇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 

“工作量会多起来哦。” 

他夹着质疑看了一眼木兔。 

“是真的好吗!” 

“不过啊,”他摸了摸下巴,“还想做点能留下痕迹的事,世人歌颂的高中三年对我来说已经要完蛋啦。” 

“…比如说?” 

“我写一副「一球入魂」,赤苇你们比赛的时候带着那幅去怎么样?” 

“木兔前辈,你会写毛笔字吗。” 

“不会。” 

“那时光胶囊呢?”木兔做了个挖土的姿势,“埋在体育馆门前那棵树底下。” 

“…那是违反校规的吧,”赤苇无奈,“不过肯定会有很多奔着木兔前辈而来的新生,木兔前辈的各种传奇故事会流传下去的。” 

“那不就变成都市传说了吗!” 

木兔偏过脑袋,“等等,既然这样能把我的画像挂在体育馆墙上吗?” 

“我想不能。” 

“切——”木兔不满地努了努嘴。 

“合影呢?教练说三年级毕业那天要来体育馆照合影。” 

他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这跟那不是一码事——不过跟赤苇的合照有了,收获0变成了收获00000呢。” 

“这不还是0吗?” 

“可能性变大了!” 

他用手指兴奋地比划着,赤苇则放弃理解。 

“话说我的那份合照呢?”赤苇的手指敲敲座椅。 

“当然是明年去迪士尼拍。” 

“那是…”不可能的四个字还没说出口,电车里的广播打断了赤苇的思绪。 

“木兔前辈,我得从这里下车。” 

“到啦?” 

“嗯。” 

他背上书包,等电车停稳后从座位上起身。 

第一步还没迈出,他的右手突然被身后的人抓住。 

“不、果然还是等等。” 

“怎么了?话说好痛。”他的手腕被前辈紧紧禁锢着。赤苇吃痛地皱了皱眉。 

“升入三年级了就是学长了。” 

“我知道。”感觉车门下一秒就要关了,赤苇点头。 

“到时候多依赖别人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前辈就是可以耍无赖。” 

有点不对吧… 

“那个,木兔前辈——” 

“哔——哔——” 

车门发出即将关闭的刺耳信号。 

“车门快要关…” 

“赤苇。” 

他抬起头,他的眼神锐利到让人心慌,赤苇的心跳开始加速,仿佛从内到外都被彻底看透。 

“别太勉强自己。” 

身后的车门紧紧关上,发出严丝合缝的锁扣声。 

“哔——” 

信号灯变了。 

赤苇差点以为自己的呼吸要停止了。 

“哎呀,一不小心错过了…”木兔从他身后探出头,握着男孩的手腕将他拉回身旁。 

“下一站一起下车,我送你回家吧?”木兔的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刚才说出那番话的事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好。”赤苇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地回应。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赤苇低着头,看着街道平整的地面和自己忽长忽短不断变化的影子。木兔照例在他旁边大大咧咧地吹着完全没有调子、甚至连哨声都没有的口哨。别吹了。赤苇想。真的很难听,而且他不能思考了…他不能思考是因为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能想到的都是诸如此类的没有逻辑的句子——这应该算「混乱」吧,他再次陷入了某种混乱之中。如果他能把自己每次陷入混乱的条件、原因与解决措施总结起来就好了。如果解决这种麻烦事能像解数学题那样,那人生就会轻松很多。赤苇做着各种假设,过了一会他意识到自己正想方设法地逃避。 

他在墨蓝色的夜色中裹了裹外套,抬起头,再往前走就是自己居住的街区。 

木兔停下脚步。 

“我走这边,”他指了指左边的小路,赤苇才想起来这里是分岔口,“从这边能绕回车站。赤苇再往前走就到了吧?” 

“是。”他攥紧书包的背带。 

“那在这里说拜拜吧——” 

木兔使劲挥挥右手。 

“明天学校见!” 

赤苇也抬起右手。 

“…明天见,木兔前辈。” 

意识到这样举着手更像是在说“等等”而不是告别,赤苇动了动手指。 

啊。 

木兔转过身去,提了提自己的书包。 

啊。 

赤苇站在原地,缓缓收回僵硬的手。 

他发出无声又短促的声音,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叹息,滞留在脑海里的拟声词还没来得及拉长就被掐断。 

木兔就这么转身走了。下一个拐角就可能消失不见,连“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这种桥段都不会发生。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赤苇为自己反射性地想要挽留他而惊讶。 

…什么怎么办? 

远远地听见谁家传来的卡通片的声音,车轮碾过马路的声音,赤苇还能勉强听到木兔的脚步声,他好像停下吹口哨了,傍晚的街道十分宁静。 

明天,木兔前辈还会来学校吗? 

有雪花扑簌扑簌落下来的声音。 

灰色的雪花降落在他的胸膛,积雪慢慢没过了他的心脏,心跳变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愈加困难,他困在自己的雪地里寸步难行。赤苇闭上干涩的眼睛。 

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没事了。 

下一次… 

更加强烈的声音抢占了大脑。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既没有明确的拒绝也没有确切的时间,那他所说的“下一次”到底算什么啊?到底是在哄骗木兔前辈还是他自己,赤苇已经分不清了。 

毕业之后他俩的关系大概就只是“关系很好的前后辈”,他想木兔应该比他更清楚,才会在摩天轮里提出要把自己的余下人生都抢过来这种荒唐话——但那是骗人的吧?老师说日本人口有1.2亿,世界人口有超过70亿,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能接纳木兔光太郎、没有第二个能让他如此在意的人了吗?赤苇绝对不相信这种事。 

一阵酸楚感涌上喉头,赤苇把它咽了回去。 

可是… 

他攥紧拳头。 

存在着木兔的明天又去哪里找呢。 

不管他怎么走着迷宫一样的弯路,不愿靠近的事实永远像一堵高不见顶的铁壁拦在他面前。 

下周开始,不管是昨天、今天还是明天,哪里都不会有木兔的身影——啊、怎么办,他走远了,被自己亲手推到视野之外了——为什么,不论怎么抗拒,自己想要待在木兔身边这种感情难道不是事实吗?那为什么要推开他——明明只要说出“请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了,明明只要抓住木兔伸出来的手就好了,明明再多依赖他一点… 



“再任性一点就好了啊。” 

他不着调的声音出现在对面。 

赤苇连震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木兔正笑咪咪地朝他走来。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赤苇。 

“得对排球以外的事情有更多野心才行,”木兔环抱着赤苇,左右摇晃,“我说你,有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就得露出凶狠的表情,你什么都不说,我才担心。” 

“每天要抱着征服世界的野望才能睁开双眼!” 

他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赤苇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木兔前辈,”赤苇默默感受他的体温,“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迷路了!” 

太阳穴压着男孩柔软的黑发,木兔干脆利落地回答。 

“…” 

赤苇不打算作出评价,他沉默地伸出双手,环上了木兔结实的后背。 

一种天真到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赤苇心中冒出来。 

机缘巧合之下木兔半路折返,机缘巧合之下木兔伸手拥抱他。他从70亿人面前转身,选择了自己。 

他可以这样理解吗。 

赤苇攥紧他的衣服。 

…已经不重要了。 

他俩抱在一起多久,赤苇并没有时间观念,可能妈妈正准备打电话给他也不一定。木兔的背包掉到两人脚边,电视机的声音也消失了,偶尔有风吹过草地的声音,赤苇的脚底有些酸麻,但他并不想放开木兔,显然对方也是。 

“…赤苇,”木兔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脸埋在赤苇的颈窝里,“对不起。” 

“…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到头来还是让赤苇困扰了。明明约定好不再添麻烦了。”即使是他也在强迫赤苇做出决定。 

木兔前辈什么时候“约定好了”?赤苇抬头盯着远方闪着红光的楼顶。反正他不管是场上还是场下总归要给自己添麻烦,不如说从今往后都变得可靠才更可怕。赤苇松了口气。 

“今天、有点…” 

“心慌了?” 

“…嗯。” 

木兔突然从怀抱里起身。 

“什么啊!?”他有些震惊地挑着眉毛,“你知道的啊!” 

“…不知不觉就想通了。” 

“诶…” 

木兔才想起来要看时间。 

“对了,现在几点了?” 

“…木兔前辈。” 

赤苇踌躇地抓住木兔的衣服一角。 

“嗯?” 

“今晚……”他抿着嘴唇,“要在我家过夜…吗?” 



说实话,在那一瞬间,木兔有种刚被递交了棒球棒、刚跑上棒球场,就被告知“你成功上垒了”的心情。 

虽然事实并非他所想象的那样,毕竟棒球比赛里也没会有这种事。虽然他不怎么懂棒球的规则。 

他给妈妈发了条简短的短信,跟着赤苇回了家。一切都是那么正常,跟伯母打了声招呼、上楼、放下书包、洗澡、换上赤苇品味不明的T恤衫、在他的大房间里打地铺,钻进被窝睡觉。 

关了灯,木兔盯着天花板。 

怎么回事呢。 

他舔了舔嘴唇。 

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确实没什么不对的奇妙感。 

他尝试着入睡,但是睡不着。旁边床上偶尔会有翻身的声音,赤苇睡着了吗? 

渐渐地,有淅淅沥沥的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半梦半醒间木兔感觉雨声越来越大,伴有闪电与沉闷的雷声。 

…雷雨? 

不仅是窗外动静大了起来,床铺一阵响声,赤苇起身,双脚踩在木兔的被子边缘。 

赤苇无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默默看着冲刷着夜晚的雷雨。他拉开一丝窗户缝,雨声比想象中的更加响亮,风没有往他这边吹,只有几滴冰凉的雨水溅到他的手背上,冷空气钻进他的睡衣。 

“…赤苇。”木兔支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赤苇回头,没有回应他。他跨过木兔走到门前,咔哒一声上了锁。 

返回来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先覆上木兔的脸颊。 

好冰。 

木兔眯着眼睛,想要赶快适应黑暗的光线。 

这个温度让他想起新年参拜,雪夜,赤苇的红色围巾和他轻轻吸鼻子的声音。实在是太冷了。木兔猜想赤苇不会是喜欢冬天的人,他的鼻尖和指尖都冻得红彤彤的,合掌许愿的时候木兔甚至觉得他的手指会被拍断。 

于是趁着铃铛的声响还没被檐上的积雪吞没,木兔闭上眼睛,许愿春天快点来到就好了。 

“怎么了,睡迷糊啦?” 

木兔的手捂在赤苇手背上。 

赤苇摇了摇头。 

…现在可以亲你吗。木兔默默想着,话卡在喉头。 

“木兔前辈要来床上睡吗?” 

“啥?” 

赤苇没有说第二遍,自顾自地钻进被窝,拍了拍给他留出来的空位。 

“对了,枕头要拿过来。” 

“…了解。” 

是睡迷糊了。木兔抓乱头发,把枕头扔到床上。 

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他除了“好挤”没什么想说的。木兔侧身躺着,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盯着赤苇额前的碎发。 

“别盯着我了,快点睡觉…” 

赤苇闭上眼睛,手放在枕边。 

木兔点了点头,枕头发出松软的响声,手掌覆上赤苇好看的手。 

赤苇无声地笑了,木兔注意到他一颤一颤的睫毛,也跟着笑起来。 

比远方还要远的地方传来低沉的雷声,赤苇翻过手来与木兔十指相扣,银发的男孩要凑过来吻他,赤苇猜出他的心思,压着嗓子小声地笑出声。 

“赤苇果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木兔对着他的嘴唇嘘声说,仿佛是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的秘密似的,赤苇怕自己又笑出声,吻上他的下嘴唇。 

木兔的温度、味道、自家的洗发水味、套在他身上的属于自己的T恤衫、以及这种安心的感觉。 

木兔轻吻着他发烫的嘴唇,他心中的幸福与喜悦像是在沸腾,发出声响,冒着透明的泡泡。 

赤苇闭上双眼。 



好温暖。 





End.

冷菓個人漢化

メリクリ🎅


聖誕拿之前未公開的犬丸太太的兔赤塗鴉漢化湊數ᕕ(ᐛ)ᕗ

p6为止是独立短篇

p7開始是连续8p黑尾和木葉的闲聊漫画,剩餘部分見微博

cp只有兔赤 有雷自主避難

tag不合適請指正

メリクリ🎅

 

聖誕拿之前未公開的犬丸太太的兔赤塗鴉漢化湊數ᕕ(ᐛ)ᕗ

p6为止是独立短篇

p7開始是连续8p黑尾和木葉的闲聊漫画,剩餘部分見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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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竹子

【兔赤】天为被/地为席

东京。12月14日,凌晨1点,气温4摄氏度,寒风料峭。

 

赤苇京治睁着双眼,清醒地平躺在木兔光太郎身边——室外,在冰冷的草地上。

 

他没有在做梦,他在怀疑人生。

 


兔赤|2.2k

触景生情|一通瞎写

标题随便取的|没有车

 

木兔新篇出场如过年!

也期待「未来」的赤苇!

 

01

“赤——苇,你听说了吗,今天晚上有超级流星雨!”

 

白天,赤苇京治收到高中学长木兔光太郎发来的短信,得知了他有一日休假。于是二人约在快餐店见面,先到的赤苇京治点了一份炸薯条。

 

“我知道,每年这个...

东京。12月14日,凌晨1点,气温4摄氏度,寒风料峭。

 

赤苇京治睁着双眼,清醒地平躺在木兔光太郎身边——室外,在冰冷的草地上。

 

他没有在做梦,他在怀疑人生。

 


兔赤|2.2k

触景生情|一通瞎写

标题随便取的|没有车

 

木兔新篇出场如过年!

也期待「未来」的赤苇!

 

01

“赤——苇,你听说了吗,今天晚上有超级流星雨!”

 

白天,赤苇京治收到高中学长木兔光太郎发来的短信,得知了他有一日休假。于是二人约在快餐店见面,先到的赤苇京治点了一份炸薯条。

 

“我知道,每年这个时候都有。”赤苇京治回答道,从纸盒里抽出一根薯条,“你要吃点吗,木兔前辈?或者我再去要杯可乐?”

 

“不,我不吃这个。”

 

“哦。”赤苇京治把薯条放回纸盒里,起身从柜台买了两瓶水放在桌上,轻声说,“我忘了俱乐部有饮食规定,抱歉。”

 

并没有听到赤苇京治的后半句,木兔光太郎兴致勃勃地回到了先前的话题:“那个流星雨,预报说每小时有超过200颗流星呢——”

 

“木兔前辈,或许我有必要给你做个简单的说明。”看着木兔光太郎过于殷切期待的眼神,赤苇京治忍不住打断道,“你需要知道几个事实:第一,每小时200颗流星,等于每分钟3.33颗,四舍五入约等于0;第二,今天几乎是满月,明亮的月光会掩盖流星雨;第三,我们俩现在在东京。”

 

“最后一条没懂。”木兔光太郎说。

 

赤苇京治叹了口气:“东京没有星空,只有城市的路灯和彻夜通明的写字楼。”

 

木兔光太郎眨了眨眼:“懂了,那么晚上一起去看流星吧!”

 

赤苇京治眼前一黑:你确定你听懂了?

 

“我当然明白了,赤苇是说,只要流星比月亮、比东京的路灯和写字楼的霓虹灯更亮就可以了!”

 

赤苇京治内心: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明天恰好是周末呢,赤苇应该没问题吧?”——木兔光太郎自顾自地说,理所当然地发出邀请,“我休假到明天下午,所以晚一点睡也不要紧。”

 

赤苇京治盯着神采奕奕木兔光太郎,最后如同放弃抵抗一样闭上双眼:“夜里会很冷的,木兔前辈。”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可是十二月。”

 

“我知道的,”木兔光太郎开心地回答道,“所以我会穿两件毛衣,肯定不会着凉的。”

 

 

02

零点整,赤苇京治整齐地穿戴好了帽子、耳罩、围巾和手套,出现在城市公园的草地上。

 

木兔光太郎已经在那儿了。他比赤苇还多穿一件,整个人跟个球一样,手里还拿着一副小小的双筒望远镜贴在眼睛上,向空中胡乱张望。赤苇京治一眼就看出,他并不知道怎么对焦。

 

“什么都——看不见诶!”听到动静,木兔光太郎拿下望远镜,看见了赤苇京治,“赤苇你来试试。”

 

赤苇京治接过望远镜,柔声道:“流星不是这么看的,木兔学长。请跟我来。”

 

赤苇京治其实心知肚明:南边是月光,北边是城市CBD的通天灯火,夜空里甚至还有一点薄云,这种惨烈的环境下能看见流星才是见鬼吧。

 

但不知为何,他总归不想扫木兔前辈的兴。

 

二人爬上一个地势较高,树木稀少的开阔处,赤苇京治环看一遍四周,而后轻轻地坐下,抬起头,放松肩膀让身体慢慢后仰,最后伸直双腿,躺到了草地上。


木兔光太郎充满好奇地看着默默躺平的赤苇京治。

 

“这样就行了,木兔前辈。”

 

于是木兔光太郎学着赤苇京治的样子,轻轻坐下,慢慢后仰,伸直双腿,在他身边并肩躺下。

 

“就这样吗,赤苇?”木兔光太郎躺得并不安稳,他不断用肩膀磨蹭着赤苇的肩膀,语气里掩盖不住好奇与兴奋,“那接下来做什么?”

 

“等着。”赤苇京治说,“以及别乱动了,木兔前辈。”

 

所以木兔光太郎不再说话,也不再乱动了。他像赤苇京治一样,脑袋平平地枕着草地,安静而认真地注视着天空。屏蔽了城市的背景噪音,一时间,二人似乎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赤苇京治当然没有骗他,东京的夜晚没有星空。月光很亮,城市光更亮,整个夜空渡着一层暗黄色的浊光。

 

可别说星坠如雨了,天空中肉眼可见的星星就没几颗。赤苇京治无聊地数着,因为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所以现在能看到的稍微多了一点——15、16颗星星?

 

十五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依然什么都没发生。

 

赤苇京治开始觉得有点冷了,他觉得木兔前辈也差不多该玩够了。

 

“木兔前辈,或许我们应该回去了?再待下去估计也看不到什么的。”

 

……

 

“木兔前辈?”

 

木兔光太郎睡着了。

 

赤苇京治一瞬间气血上涌。


MSBY黑狼俱乐部人气主攻手木兔光太郎,居然在冬日凌晨的东京,在四五度的寒风里,在城市交通的喧嚣中,在冰冷坚硬的草地上——睡着了?

 

赤苇京治在那一刻产生了一巴掌把木兔前辈扇醒的冲动。

 

 

03

东京。12月14日,凌晨1点,气温4摄氏度,寒风料峭。

 

赤苇京治睁着双眼,清醒地平躺在木兔光太郎身边——室外,在冰冷的草地上。

 

他没有在做梦,他在怀疑人生。

 

他回忆着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弄清楚,究竟是哪一步出错了,他才会把自己置于今天这种境地。

 

他明明经过了一系列缜密的分析,得出了“什么也看不见”的结论,也准确地传达了自己的意见。但是有些人就是完全不顾各种客观条件的限制,还非要拉人和他一同遭罪——不对,现在那人还直接睡着了,遭罪的只有自己一人。

 

赤苇京治叹了口气,这位学长又不是第一回那么胡来了,他总是这样的。

 

比如第一回见面时强行给自己改姓“赤西”;

比如训练结束后强行要求自己陪他加练一两个小时的扣球;

比如那年春高四分之一决赛强行要求自己给出从来没有做过的传球。

……

而赤苇京治一次也没有拒绝过。

他总是这样的。

 

听上去真是卑微啊,赤苇京治沉默地思考着。为什么就不自觉地跟从了呢?


赤苇京治想不明白,但起码从今天开始,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相信所谓的流星了,谁也别想把自己从舒适的被窝里拽出来了。

 

但就在这时,一道明亮的绿光忽然划破了暗黄色夜空。小小的星点从天空的一端出现,迅速燃烧,而后很快熄灭。它穿过了大半个天空,拖出一道长长的尾迹。

 

“啊——”赤苇京治忍不住轻呼出声。

 

是一颗火流星。无视了渐落的月亮和城市的繁华灯火,耀眼的光芒肆无忌惮地撕扯着浑浊的夜空。赤苇京治能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的收缩。


太震撼了。

等反应过来时,流星的余迹已经在空中消散了,赤苇京治努力平复自己忽然二倍速的心跳,怀着些许吃惊的心情缓慢地扭头。

 

木兔光太郎没有醒。

「只要比月亮、比东京的街道灯和霓虹灯都亮就可以了!」他曾经这样说过。

 

我为什么来看流星雨?我为什么总是不自觉的跟从你?

 

“木兔前辈……我刚刚看见了……”

 

赤苇京治很轻很轻地呼唤,小心翼翼地分辨着熟睡中那让他非常熟悉的眉眼,一股混杂着爱与感激的冲动从心底冲上眼眶。


多么耀眼夺目的光芒啊。

 

----------END----------

 

写在最后:赤苇京治不喜欢吃炸薯条的,这些都无关紧要,他生命里已经有了最耀眼的光。

 

(PS. 流星雨今晚还有,我推荐!真的好看!!)

一只Cy先森

兔赤|夏日戒断症(清水HE )

BGM:妄想感傷代償連盟

尝试一下第一人称,比起感情更多是成长的故事…?

是球队刚刚换届的时间点,有国青队的设定,大概是《星与夜》的前传(?

把一个推的生贺拖到另一个推的生日我真是了不起(不是

――――――――――

“赤苇真是的,你还惯着木兔那家伙!”第n+1次被赤苇从体育馆的课桌下面拉出来的时候,我听见木叶在不远处一如既往的揶揄。


那时我还有一个膝盖跪在地上,另一侧的手握着赤苇的手。赤苇京治垂下眼睑看我,我像往常一样仰起头看他,他自然卷的头发在逆光的角度毛茸茸的、显得特别柔和,狭长的眼眸是一种很深很深的蓝色。我的国文一向不是很好,每次赤苇给我补习的时候,我总在心里试图用他教我...

BGM:妄想感傷代償連盟

尝试一下第一人称,比起感情更多是成长的故事…?

是球队刚刚换届的时间点,有国青队的设定,大概是《星与夜》的前传(?

把一个推的生贺拖到另一个推的生日我真是了不起(不是

――――――――――

“赤苇真是的,你还惯着木兔那家伙!”第n+1次被赤苇从体育馆的课桌下面拉出来的时候,我听见木叶在不远处一如既往的揶揄。


那时我还有一个膝盖跪在地上,另一侧的手握着赤苇的手。赤苇京治垂下眼睑看我,我像往常一样仰起头看他,他自然卷的头发在逆光的角度毛茸茸的、显得特别柔和,狭长的眼眸是一种很深很深的蓝色。我的国文一向不是很好,每次赤苇给我补习的时候,我总在心里试图用他教我的那些难懂的修辞和典故形容他眼睛的颜色,但我仍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没有关系的,木叶前辈,”赤苇的脸上一向很难看出感情波动,相处了两年下来我知道他大概一半是心态沉稳一半是擅长隐藏或者压抑情绪,他就这样面无波澜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用像往常提醒我明天有小测一样的语气说,“这大概是木兔前辈最后一次钻到这张桌子底下了吧。”


我神经反射一般使劲握紧了他的手。赤苇没有挣开也没有卸力,而是就着力把我拉了起来。


我的另一只手这才慢半拍地感知到手里攥着的毕业证书纸筒的粗糙质感。


 

脆弱易碎的干枯落叶、模糊不清的结霜露水、又高又远又孤独的没有云的天空。


黑尾那个混蛋经常吐槽我是个天马行空又过分敏感的家伙。


明明是樱花飞舞的春天,我很不合时宜地灵光一闪,想到一句没头没尾的“夏天结束了”。


正如我突然想到,赤苇的眼睛是夏日夜晚天空的颜色。


 

“欸————”我习惯性拖长声音表示抗议,但是却没能成功像之前一样继续以消极模式耍性子。“没关系的。”赤苇松开了握着我的手,“到国青队木兔前辈就不需要被惯着了。”


他说出的那句“没关系”过分柔和,但下一秒放手转身的动作也不拖泥带水。温和的关照,和被体面地安放的信任,敦促人跟随的、前进的背影。


啊对、现在的赤苇京治,是枭谷学园男排的队长。


我想起一年前我接任队长时,赤苇找我单独聊过一次。他先是很平静地劈头盖脸一句“你不适合当队长”,然后却在我能做出任何消极反应之前,又接着用更冷静的语调说“但是没关系的。”


然后这一年里,我的二传手成为了我的副队长、我的左膀右臂、我的开路者、我的安抚者。或者用黑尾的话说,我的保姆和饲养员(虽然我觉得他才更像个保姆)。


他补全我的缺失和过失,他调整我的情绪和状态;我需要他的跟随和信仰,我索求他的全部、他的120%。我们为对方取得胜利,并一起站到世界的中央。


但这个夏天过去了。我们都要开始各自的孤军奋战。


仅管他还不习惯像个队长一样把长袖外套披在肩上穿,而我还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球队里“非王牌”的主攻手。

 


我有时很想再回到能随便进入消极模式的状态,但我已经在春高那场让他崩溃的比赛上承诺过要做回正经的王牌。以背影鼓舞队友、打破所有障碍、把每一球扣死的,真正的王牌。


如今我还应该需要被惯着吗?我忍不住去看赤苇走向球场的背影。


我可能只是想暂时在枭谷、在赤苇身边再多待一会。


或许对我而言,消极状态就像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没有什么用、甚至多了还有害,但就像二氧化碳是我呼吸过的证明,消极状态是赤苇京治存在的浓度。

 


我掏出手机给黑尾发信息:‘我好像很完蛋地喜欢赤苇’


‘我们还以为你们已经进展到准备领养乌野的小不点了’黑尾回line的速度永远不会让人失望,虽然一如既往地狗嘴吐不出象牙。‘京治呢’紧接着发过来的一条消息显然出自黑尾身边如影随形的节能主义布丁头二传。


‘不知道’我在对话框里打下这几个假名,再逐个把它们删除,我尝试写些别的更积极一些的话,比如说“应该吧”“我猜可能”,但最后我还是在赤苇京治走远的脚步声里发了个“不知道”。


‘我倒是觉得赤苇这两年下来没讨厌你,他大概也很完蛋了。’黑尾继续毫不负责地胡乱煽风点火。


 

我只知道这大概会是最完蛋的夏天。


暑假国青队有强化训练,一周六天半训练。在四号位我不得不和牛岛若利以及他的偏激粉丝们挤在一起,而在二号位的三位二传手都对我的状态过于敏锐、然而他们的应对方式只让我感到那个位置空空荡荡——


宫侑的冷嘲热讽大概与托球技巧同样“全国NO.1”,完全对得起他刚来就撂下的那句“打不好我的托球的都是废物”。他会把我的失误拆分到最细微的动作,助跑的起点、上步的节奏、挥臂的时机、球路的选择…每一球打完他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个错误,完全客观地告诉我为什么没有打好他的球。


影山飞雄不愧国文挂科(我的弟子每次损他都会提起这个)的表达能力让他只好吃力地用面部肌肉挤出他认为是笑容的表情,说一句干巴巴的don't mind。训练完这位后辈会谨慎地询问自己的托球哪里不舒服,是高度、角度、弧度还是速度…明明是我自己状态不好的问题,天才却想的是如何用自己的实力客观地抹去这个不良影响。


及川彻虽然不是队里的正选二传,但他老妈子式说教倒给我的压力最大,这位力求发挥出每一个攻手全力的青城前队长热衷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你的消极状态可能只是枭谷给你惯出来的的妄想症”到“就凭给你托球的是及川先生这点,你也不能输给牛岛那种混蛋啊”,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在我做出任何积极转变之前都不会停下他的骚扰。

 

跟以前一样,我不断地在同一个位置助跑、跃起、挥臂、落地,只不过球落地的时候我不再习惯性往二号位寻求二传手的对视。界内,界外,下网,打杆,结果也不过只有这几种;直线,大斜,小斜,球在空中的路线可以有无数种,但是能打翻定点的矿泉水瓶的只有一种。


以前我会在球落地后的瞬间和赤苇在视线中确认彼此是否跟上了对方,而现在我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拉下的人是我。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球场上有“非主场”的感觉。不是因为陌生的队友,而是因为我自己正在变得陌生。


陌生地失去了消极情绪的外向表达,仅仅是以不断变糟的心理状态机械地重复着扣球的动作。无论是自夸还是自责的话都陌生地不说了,看了球落地的结果就只说一句“下一球”。


打出去的排球不断地下落、回弹、升起、静止、再下落。我感觉自己逐渐降低、降低,直到连击地声也不那么清脆,正如在空中拉开右臂时,肩膀后面的疼痛渐渐不再清晰而变成看似无害的一片模糊。


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再次跃起——


“木兔前辈!!”影山飞雄喊我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他向上伸出的双手并没有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精确地将球送到我所在的空中,而是将球收回到手里。我落回地面,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等着这位嘴笨的天才后辈第一次尝试表达他的不满。


“嗯现在已经到中午了,我想去一趟音驹,”我这才发现体育馆里挂的钟的指针已经过了12点,之前黑尾说过音驹今年主办几个学校暑期合宿,“教练说因为今天高温、傍晚才开始训练,日向那个呆子整天吵着要我抽空去跟他练习配合……他还说今年枭谷也参加合宿了,呃木兔前辈要一起去吗,”


Fukurodani。曾经理所当然地成为“自豪感”的某种条件反射、闪闪发光的熟悉的五个音节,现在再听到却有一种尴尬的陌生感。


“枭谷学园”、“春高夺冠”,我在心里把这些和我现在在国青队的狼狈生活彻底划清界线,我以为这样至少我能保留那过去一两年的骄傲,我以为我可以靠着无法被否认的过去的光辉、“不回头”地一个人在现实里摸爬滚打。


影山飞雄见我暂时没有回应,他低下头看手里的排球,用不认真听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去见一下赤苇前辈也好。”


我已经想好的拒绝的话就这么卡在我的喉咙里,正如我自以为的坚强和决绝在“赤苇京治”这个概念面前溃不成军。


“音驹我可熟了,我带你去。”我拍了拍影山的肩膀,他如释重负地朝我鞠躬:“谢谢前辈!”

 


下了电车影山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塞完午饭,刚走到音驹的校门口,就看到日向翔阳拖长地喊着“影——山——”从学校里一路冲过来。“影山混蛋你迟到了三分钟!”我的弟子气都还没喘顺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跟影山吵架。“我已经尽快过来了,日向呆子你以为国青队很闲吗?!”习惯了在队里沉稳谦虚的影山,现在看到他咋咋呼呼的样子才想起来他不过也才二年级。


我在两人继续吵下去之前打断:“影山迟到是我的错,我拉着他训练过点了,不好意思啊日向。”


“师父!好久不见!”橙色头发的小个子副攻手转过来,眼睛亮亮的,“嘿嘿没关系,我也经常拉着赤苇学长自主训练,还有谢谢枭谷把二年级的二传借给我们,影山混蛋不在的时候真的帮大忙了!”然后乌野的怪人组合又开始了毫无营养的拌嘴,“哦对了师父你要找赤苇学长的话,他现在在部活室写东西。”我的弟子回头甩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边准备开始“谁先跑到体育馆”的即兴赛跑。

 


我记得的,之前合宿的时候赤苇一般会用午休的时间写训练日志。这么说来,赤苇好像要干两年队长的工作呢。


我熟门熟路地走到音驹男排的部活室——我们两支队经常一起打球,互相之间熟到队长会有另一支队的部活室的备用钥匙。


门开着,赤苇京治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边是写好的训练日志。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好看的字迹,写着队里每一个队员的训练状态,我记得之前的训练日志上“木兔前辈”为主语的句子大概能占一大半。


现在枭谷的训练日志上,有几个名字我并不认识,后面跟着他们的扣球习惯,大概看下来目前球队还在初步磨合的阶段,而最上面第一句是用加重的力道写的“赤苇京治:托球需要重新调整”,下面画了好几道下划线,最深的一道甚至划穿了纸面。


我毕业后,我很努力地保持和赤苇的联系,我们会聊东京永远摸不透的天气、迎接奥运会带来的拥堵和涨价、我们认识的各位友人的现状、电视里职业排球联赛的赛况,我们会约出去吃各个快餐店推出的新品,但是我们之间有一个默契的自我约束,无论是我还是赤苇,都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在现在的球队里的情况。


在陌生的新球场上我逼着自己一个人面对我的消极状态,我以为我已经变得“独立”,然而事实上我变得越来越[需要]赤苇。我需要更多地见到他,我需要听到更多他的声音,我需要更多他的回应。我感觉我像一个永远充不满的电池,而赤苇是我的充电器,然而我不允许自己像以前一样向他求助,只是试图从他的话语、他的注视、他的笑容中获取看似可以替代的力量,维持我看上去一切安好的坚强。


正如赤苇也不曾跟我提起枭谷现在的状况。


在每一次变得刻意而仓促的交流中,用尽全部自持力戒断两年来习惯到觉得理所当然的互相支持,然后在剩下绝大部分一个人的时间里各自逞强。


我,也可能是我们,以为这是夏天结束前必须完成的成长。


 

赤苇的呼吸声很浅,他眼眶的青色很深。


懊悔、自责、无奈、委屈、无能为力,国青队暑期强化集训开始以来我丢失的消极情绪突然找到了它们的存在感,拌着某种我所不知道的又酸又涩的痛感冲击我的喉咙和鼻腔。


而我只能轻手轻脚地捡起地上赤苇的队服外套,再更加小心翼翼地披到他肩上。


 

“…木兔前辈…?”赤苇还是被我弄醒了,他在刚醒的迷糊状态中手忙脚乱地盖上训练日志,扔进桌子的抽屉里。短暂慌乱的几秒后他又变回了那个沉着冷静的赤苇京治,或者说比一年前更加滴水不漏的枭谷队长。


赤苇注视着我的眼睛是夏夜一样的颜色,我视野里那片平静的深黑蓝色逐渐泛起波澜。哦不对,应该说是我的眼眶里开始涨潮的生理盐水慢慢模糊了赤苇的脸。


“木兔前辈,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变回了一年前的赤苇京治,属于我的二传手。


 

一年前的木兔光太郎可能会无厘头地喊“我不想夏天结束”或是碎碎念着抱怨在国青队的惨状,等着万能解药赤苇京治带来安慰和劝解。如果还能依赖两年来逐渐变得无可救药的信任,我可以如愿以偿地继续做我行我素的自恋狂魔,最后说着‘果然我还是最强的!HeyHeyHey!!!’,任性地把所有的不安和弱点都扔给赤苇——靠着他的信赖站起来,为了他的信赖取胜。


昨天的木兔光太郎可能会说“没事刚刚打了个哈欠”,吐吐舌头转而继续那些小心而心虚地绕开了所有痛点和伤处的无营养话题。毕业后我一直在努力反转之前的形象,给赤苇一个故作“成熟可靠”的背影,然而我虽然不再是“幺子”却也做不回那个“每一球必须扣死”的王牌。天真地把弱点翻转过来,但却无法变成强处。刻意去削减过去日益膨胀的羁绊,试图变回我们刚认识时的“体面”样子,好像那样就能坦然地笑着说起回忆里的高光时刻,好像那样就能平息可以被我冷落的、“想要被信赖”的愿望。


“没问题”这句话,可真是会让人学会说谎啊。

 


“今天训练好像拉伤了肩膀,有点疼。”今天的木兔光太郎很没出息地眼里闪着泪花在赤苇京治面前蹲下,拉过我曾经的二传手缠着大大小小的胶带的手,“我傍晚回去还有训练,赤苇可以帮我贴一下肌贴吗?”


赤苇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而很温柔地笑了:“好的,木兔前辈。”


我原地坐下,脱掉上衣抬起右臂,一边调整动作一边尝试用左手指出是哪一块肌肉拉伤,赤苇取来一段肌贴,推开我还在胡乱摸索的左手。我感觉到他的指尖沿着我的肩和后背的肌肉游移,最后精确地把肌贴拉长后固定在正确的位置上。


“木兔前辈每次扣球扣多了就会拉伤这个地方,我是记得的。”我感受到赤苇的手指隔着肌贴的模糊触感。


我拉过他的手,拉着他在我旁边坐下,自作主张地把他的头压到我的肩膀上:“我也记得赤苇趴在桌子上睡不踏实。”


“那就麻烦木兔前辈让我靠一会儿了。”赤苇调整了一个他舒服的姿势,我从地上捡起他的队服外套给他披上。


“作为答谢——”赤苇突然凑近贴上我的嘴唇,轻轻一碰然后在我做出反应之前靠回我肩上,一副已经要睡的样子,但我能看到他的发梢间露出的耳廓已经红透了。


“诶————————”我不敢乱动,只能拖长声音抗议,“赤苇好过分——”


然后部活室里安静下来,窗外是这个夏天最后也是最盛大的蝉鸣声。

 


“所以夏天过去了也没关系吧。”我小声自言自语。


“木兔前辈慢慢长大就好。”赤苇气息安稳得仿佛在说梦话。


我把他缠满胶带的手握在手里,把脑袋凑过去靠着赤苇的头:“嗯,我们一起。”

 

―END―

 

#一个小彩蛋#

(也祝研磨1016生日快乐呀!!)

“六个。”

“三个。”

“六个。”

“四个行不行?”

“六个。”

“五个行了吧?黑尾学长不让你吃那么多吧。”

“六个。今天是我生日,京治。”

“行吧,六个。你把照片发给我然后删了。”

“其实木兔学长也缠着阿黑要照片来着……京治你急什么?”

“我一定要在木兔前辈之前拿到,否则他会拿着我靠着没穿上衣的他睡着的照片满世界发。”

“嘛,反正京治嘴上这么说,等下马上就设成屏保了。”

“研磨……”

“欢迎光临音驹部活室,盛惠六个苹果派谢谢。”

小太阳

【兔赤】秋天和暖炉的故事

#

短打符合一下季节交替

#

1.

赤苇下意识撇了一眼在身边坐得规规矩矩的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平时怼天怼地自由奔放的人一到这个时候就会变得小心翼翼,伸出去夹菜的手看起来都带着十二分的尊敬。

木兔面前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赤苇的母亲。赤苇带着木兔第一次见到母亲时木兔那反应还让赤苇以为自家老妈是那种让人难以亲近的婆婆类型,和自己平时的感觉不一样这不太科学。

赤苇的母亲是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负责给祖国培养明天的花朵。见多识广思想开放人又温柔美丽,光是站在那就能感觉到被知识和知性围绕着的非凡气质。

反正这位女士在第一次见到木兔时就看清了他对自家儿子那点小心思,她没点破高中小男生的暗恋情...

#

短打符合一下季节交替

#

1.

赤苇下意识撇了一眼在身边坐得规规矩矩的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平时怼天怼地自由奔放的人一到这个时候就会变得小心翼翼,伸出去夹菜的手看起来都带着十二分的尊敬。

木兔面前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赤苇的母亲。赤苇带着木兔第一次见到母亲时木兔那反应还让赤苇以为自家老妈是那种让人难以亲近的婆婆类型,和自己平时的感觉不一样这不太科学。

赤苇的母亲是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负责给祖国培养明天的花朵。见多识广思想开放人又温柔美丽,光是站在那就能感觉到被知识和知性围绕着的非凡气质。

反正这位女士在第一次见到木兔时就看清了他对自家儿子那点小心思,她没点破高中小男生的暗恋情怀,但是拐着弯的表达了「请认真思考你现在想的事情」之类的意思,估计从那时候就在木兔心中塑造了一个特别让人尊敬的形象。

也幸好是阿姨指点迷津,木兔才搞清楚自己高中那段奇奇怪怪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憋了一两年,在来年春天毕业之前告了白。木叶推荐他写情书,他问要是赤苇拒绝了怎么办,木叶就说「那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赤苇那么宠你。」

木兔觉得木叶太不靠谱了但说的话都挺真诚,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不能确定赤苇对他到底有没有想法,但是木叶都那么说了说不定还是有点希望。

木兔当场就选择了特别男人的方法,给赤苇打电话说下午天台见有话要说。也没等回复就立马把电话挂断,耳朵红得像要冒烟,木叶看着他这样没好意思说下午社团有训练赤苇忙的要死哪有时间和你上天台。

天台最后还是上了不过告白延迟到几天后了,至于原因非常简单,赤苇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新来的一年级经理。

「木兔前辈有什么事吗,我带经理找老师正好过来。」

「没什么我就挺想你的…」

「哇前辈们关系真好。」

2.

经常有人说木兔赤苇平常相处就像恋人一样,所以直到告白成功之后的一段时间木兔都没有什么实感,保送确定之后木兔就跟个闲人一样,每天除了去探望一下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同窗好友以外就是去部门找赤苇,自由训练的时候也会偶尔上场打打球,多数还是就在一旁看着。

实际上感觉到恋人关系是不久之后的某个下午,木兔坐在长椅上看着赤苇整理大把大把的资料,弄了很久,久到木兔开始打哈欠,赤苇突然站起来往外走,木兔立马拉着问他要去哪,语气里满满的委屈。确实,让这么一个活泼好动的人在这乖乖待几个小时是有些闷,赤苇想也没想的就顺着木兔拉着他的方向低头在木兔嘴角碰了一下,说还要去办公室拿东西。

然后门里门外的人脸都红透了。

第二次再见赤苇的母亲是毕业旅行回来以后,带了很多当地的特产回来,放下箱子接过赤苇母亲递来的水站在原地就喝,双手再次把杯子还回的样子活像个搬运工,赤苇有点无语,抓着他坐到沙发上让他放松点。

赤苇的母亲问了一些关于他毕业以后的问题,还让他在大学好好照顾自己,传授了一些人生经验最后说希望能和赤苇关系一直很好的时候,木兔突然冒出一句「我会一直对他好的」让赤苇紧张得要死,低着头没敢看自己老妈。

端庄的女士只是随意扫了面前的青年们一眼就开始说别的话题,赤苇原来以为只有自己紧张,但后面吃饭时看到木兔拿着筷子的手有点抖又觉得可爱。

赤苇步入大学校园的同年木兔进入了国家队,打出成绩后被推荐到职业联赛,选了赤苇喜欢的选手在的那支队伍,
他跑去给赤苇说的时候还夸下海口说不出两年一定要超过那位选手成为王牌,然后赤苇说我是喜欢那支队伍的自由人,没想到木兔前辈的目标这么厉害。

3.

在赤苇的记忆中木兔只要是面对自家母亲时,一般都是收敛着性子乖得不能再乖,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那种。唯一一次就是在跟父母坦白的时候。那天是木兔打联赛拿到最大的一笔奖金时,果然说到做到不出两年成为了王牌并且还拿了冠军。那个时候赤苇大三木兔联赛第二年,进门之前木兔说我们这已经不能算早恋了,是时候给咱爸妈说了,赤苇笑着说你别怂就行。

木兔是牵着赤苇进门的,面对父母的沉默先怂了的是赤苇,木兔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腰杆挺得笔直。

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反对,母亲先是变着法子不失逼格的调戏了几句,然后就开始在饭桌上计划着以后的事。

送木兔出门的时候赤苇还有点恍惚,其实打从高中接受木兔的告白以来赤苇都没想过这会是一段长久的感情,更没想过会有一天在饭桌上和父母心平气和的计划着未来的事情。看着路灯下的男人影子没忍住红了眼,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液体还没流出就被折返的人捧起脸。

「我就猜会这样。」

赤苇伸手环抱着木兔把脸埋在他怀里,这是某一年的夏末,夜风不大但是挺凉爽。

4.

请注意季节交替小心感冒,听着电视上天天这么说,好像是反作用一样,不出意料的赤苇又没抵挡住季节交替时弥漫的病毒的威力,来得迅速去就没这么容易了,赤苇想了想就给外出比赛的木兔发了信息说要回家住两天,让他回来了直接去家里。

赤苇工作稳定之后就搬出来了,分期买了房一半木兔出,母亲知道之后优雅的说一定要健康向上注意节俭的时候赤苇红了脸,母亲笑着说你想些什么呢。

赤苇公司里那些女职员都认为他是个秋天的男人,沉稳话不多,与赤苇交谈时总会容易陷入眼角的专注里,变相的温柔让人着迷。

木兔拿这些评论打趣他的时候总是会收获赤苇秋天的第一个喷嚏,木兔就会走上前替他拉拢大衣再把他温度过低的手放在自己兜里。赤苇确实是个适合秋天的人没错,但他特容易在秋天感冒。

今年正好是木兔不在的时候感冒了,习惯了木兔这人型暖炉的赤苇觉得自己待在家里哪里都冷,果断收拾东西准备回父母那住一段时间。

「别人都回来尽孝的就你回来求照顾的」赤苇的母亲把特意熬的汤汁盛在碗里,一边抱怨一边盯着赤苇把一整碗喝下去。

「不是说生病的时候最能想起生命中重要的人嘛,我就立马回来了。」

「少贫嘴,和木兔学的吧。」

赤苇抱着碗笑没说话。

木兔回来得比想象得早,赤苇还在睡梦里就被人捞起来摸这摸那,他推开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的手哑着嗓子说没发烧,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五点,拍了拍蹲在眼前的人让他先去洗澡。

赤苇是那种醒了一次后就很难再入睡的类型,幸好木兔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摸索着爬上床把赤苇圈外怀里,果然还是人型暖炉的威力比较强,赤苇往他怀里缩。

「你还真把我当暖炉了。」

「不行吗?」

「那我就当你一辈子的暖炉成吗?」

「好…」

温度实在太舒服,赤苇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没听到木兔后面说了什么。

木兔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有点无奈,把手里精致的盒子放到旁边桌子上,再拢好被子把人抱紧怀里。

某个秋天的清晨,木兔把赤苇抱在怀里然后求婚了,赤苇看着圈在自己手指上的东西感觉有些神奇。

「为什么会现在说?」

「我说做你一辈子的暖炉之后就求婚了,谁知道你睡着了。」

木兔也学着赤苇张开手看着,赤苇突然伸手,手指穿过指缝紧紧扣在一起

「恭喜你,获得终身暖炉称号。」

fin.

再次感谢收看,还有这么长时间没动静还没有放弃我的朋友们ʚت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