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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篇感想

拥有他生命前六年和后十九年的两个人相遇,呈现出的才是完整的景光。

这五周真是梦幻的五周……虽然之前对“一起出场”的期待过高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学兰景光和大学高明的回忆杀杀伤力太大了,不仅是因为终于有出场,他终于不只是一个工具人了,他有哥哥有竹马,笑着给哥哥打过电话领过零见家长,年少时就有当警察的梦想,有景光这样连读音充满了希望的名字,是活的,是存在过的,我的眼泪化成恒河

对于零来说,他又有多久没有呼唤过景光的名字了呢,没有人能和他分享关于景光的回忆,只能从世良的叙述中若有所思,再见到高明即使是聪明人的心照不宣,对面的人同样知晓景光的存在与过去,对他都是一种救赎。
高明对着景光...

雪山篇感想

拥有他生命前六年和后十九年的两个人相遇,呈现出的才是完整的景光。

这五周真是梦幻的五周……虽然之前对“一起出场”的期待过高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学兰景光和大学高明的回忆杀杀伤力太大了,不仅是因为终于有出场,他终于不只是一个工具人了,他有哥哥有竹马,笑着给哥哥打过电话领过零见家长,年少时就有当警察的梦想,有景光这样连读音充满了希望的名字,是活的,是存在过的,我的眼泪化成恒河

对于零来说,他又有多久没有呼唤过景光的名字了呢,没有人能和他分享关于景光的回忆,只能从世良的叙述中若有所思,再见到高明即使是聪明人的心照不宣,对面的人同样知晓景光的存在与过去,对他都是一种救赎。
高明对着景光的遗物说的“人生有死,修命短矣”出自《江表传》周瑜的遗书,“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微志未展,最意难平。弟弟缺失的那四年和死因即使知道是危险也依然要前往,这是身为兄长的责任,也是对弟弟梦想的延续,如果他真的加入了红方,他大概会说”与君世世为兄弟,来生再续此生因“这句苏轼的诗吧。

即使走向黑暗,希望他亦会带去光明。

ps:为什么酒厂连第八个不是noc的都凑不出来,好惨一组织

烟熏鲨鱼

【赤安】诞生之日

  • 关键字:零的过去,秀零的观念冲突,伦理问题讨论,微量罪案元素,M22日下部事件轻微提及。

  • Warning:在不与目前阶段原作设定冲突的前提下,对零的过去、家庭构成以及相关人物的背景都有一些杜撰和提及,但不涉及赤安之外的恋爱情感。本文不一定适合对原作各分支设定了解不完整的朋友阅读,观感可能不会太好。有和秀零感情无关的原创人物。

  • 请确认您脑内的赤安已到稳定交往阶段再行阅读,否则可能导致与原作断层的不适观感。

  • 全文一万多字,有点小长。


1.

——后天就是家长恳谈会了哦,降谷君。什么时候可以把通知表交给老师呢?

六岁的降谷零,第一次被班主任提出的问题难倒了。他坐在全班最...

  • 关键字:零的过去,秀零的观念冲突,伦理问题讨论,微量罪案元素,M22日下部事件轻微提及。

  • Warning:在不与目前阶段原作设定冲突的前提下,对零的过去、家庭构成以及相关人物的背景都有一些杜撰和提及,但不涉及赤安之外的恋爱情感。本文不一定适合对原作各分支设定了解不完整的朋友阅读,观感可能不会太好。有和秀零感情无关的原创人物。

  • 请确认您脑内的赤安已到稳定交往阶段再行阅读,否则可能导致与原作断层的不适观感。

  • 全文一万多字,有点小长。


1.

——后天就是家长恳谈会了哦,降谷君。什么时候可以把通知表交给老师呢?

六岁的降谷零,第一次被班主任提出的问题难倒了。他坐在全班最矮的一张课桌后面,双手攥成拳头,挡住桌面上那些用笔尖划出来的刻痕。

黄毛怪。小丑孩。大猩猩。不良少年。

一周前发下来的家长恳谈会通知表,现在还空白一片地躺在他的书包底层。

——明天早上,我一定交。

可是谁来替他填呢?那间光鲜亮丽的大房子里住着的光鲜亮丽的人,不会想要来的。就算他们愿意,他也不希望那些人出现在这间教室里,坐在这张桌子后面。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他感到屈辱和愤怒了,哪怕是看到那些字被刻上去的时候都没有。

“您好,这里是110号,请问是事故还是事件?”

——都不是……

“那请问是什么事呢?”

——那个……我是杯户小学一年级C班的学生,我叫降谷零……老师说,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打这个电话,所以……

“你有什么困难呢,降谷同学?”

——可不可以帮我填恳谈会的通知表?然后代替我爸爸去恳谈会?我家里没人能帮我填,所以……

“恳谈会……是说家长会吗?”

——嗯,后天下午,在杯户小学,我的通知表还没有填……

“我知道了,请稍等一下。”

他举着公用电话,心脏怦怦直跳,踮起来的脚后跟僵得发疼。就连等待考试成绩发表的时候,等待老师写评价给他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降谷同学?在听吗?”

——我在!!

“你方便来一趟樱田门这边吗?警视厅搜查三课有一位诸伏警部,他说愿意帮你这个忙——”


跑车一刹,三十一岁的降谷零忽地睁开眼睛。

一块软绵绵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头,他下意识以手臂一隔,才发现那是另一个男人的手。手的主人显然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正微微蹙着眉头端详他。

“……怎么了?”

赤井秀一低声问,锲而不舍地用掌心去贴他的头顶。

“有点热,”他眉头皱得更深。“发烧了?”

“没有,睡糊涂了而已。”

降谷扯出一张笑脸,不着痕迹地躲开。

车里的空气太温暖也太安静,再让他这样摸下去,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都说小别胜新婚,算起来他们又快半年没见,折合下来都够大婚好几次。他在厅里加班的时候,赤井在美国忙成一只脚不沾地的磁悬浮陀螺;等到赤井终于腾出时间来回国陪家人,一起发生在札幌的跨国大案又把他支走了。

计划被打乱总是令人沮丧,两人都需要点时间消化完美错位的行程。有那么几天,他们情绪都很恶劣,最严重的时候,降谷在他们打电话做到一半时,崩溃地把手机砸到了地上。

过了五分钟他重新接起来,发现赤井仍然没有挂断。

“对不起。”他心虚地道歉。“我心情太差了。”

“你没有哭吧?”

“……谁会为你哭啊。”

“这不是还很有精神嘛。”赤井在那边笑了。“别急,我们等你回来。”

为了能赶在羽田由美的预产期之前结束任务回东京,他压缩了三个晚上的睡眠时间给自己加班。虽然最后还是不得已迟了两天,但赤井看起来毫不在意。

做这样的牺牲,可不是为了让人反过来担心他的。

赤井的跑车稳稳坐进车位,不远处“杯户中央医院”的字牌反射出夕阳的金光,做司机的却没半点要下车的意思。他熄了火,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摆出不问到底不罢休的架势:

“做梦了?”

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绿眼睛,总会让他的谈话对象产生某种“我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的错觉。可能他平时较起真来,也是这么一副让人不爽的态度?或许吧。50:50的讨人嫌,他们扯平了。

“嗯。”他老实承认,拉过赤井的左手和他十指交握。“都是些以前的事了,没什么。”

他的手心真的比赤井热很多。留意到这点,降谷悄悄放开了手。

许是生存习惯所迫,对普通情侣来说是敏锐过头的钻牛角,在他们身上往往就成了默契和心意相通——他不想被追问健康状况了。快八十个小时没躺下来好好睡一觉的人,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事实上,他现在觉得有点头重脚轻,还有点极度缺乏睡眠导致的病态兴奋。

现在是下午四点,离上床时间只剩七八个小时,如果他隐藏得够好,赤井就不用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

“需要抱一下吗?”绿眼睛的男人试探着问。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好笑。很奇怪的是,他没有问降谷想不想说,也没有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梦。

“好啊。”

降谷解开安全带,躲开楼缝中透出的一道阳光去够赤井的身体。他还没碰到对方,后脑就先被按住了。那里有几个扣子,凑巧硌在他脑门上,赤井还把他圈得很紧,免不了有一些甜蜜的头疼。

可他闻起来还不错,降谷决定不计较了。

“欢迎回家。”赤井拍拍他的后脑勺。“我之前说了吗?”

“刚出机场你就说了。”

“好吧,那再说一次。”

“没别的话可说了吗,笨蛋FBI。”

“好好叫我的名字,我还能考虑一下。”

“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吗?”

“你要是不说,我还真忘了。”

降谷给了他一拳。

“我开玩笑的。”

赤井委屈地挑眉,而另一个人趁机掀了他的帽子,露出下面乱蓬蓬的头发。

“走吧,”降谷朝着一脸苦闷的FBI笑嘻嘻。“看看秀吉和由美的儿子去。”


2.

“……我的天啊!!!”

新妈妈羽田由美只来得及挤出这么一句,就用被子蒙住了脸,再不肯出来了。

“没事的,由美小姐,我不在意。”降谷笑着安慰她。

他和赤井走进来的时候,由美正在强迫秀吉喂水果给她吃,结果“啊——”的那一幕被他撞了个正着。这位交通课女警察的视线一跟他对上,立刻把吃到一半的水果喷了秀吉一身——这种洋相被厅里的上司兼老公哥哥的男朋友看到,任谁都会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出来啦,由美,这样很没礼貌……”

羽田名人小声絮叨,双手隔着薄被摇晃他的妻子。被他几下摇回神的女警察僵住了,几秒钟后以漫画书里那般夸张的大家闺秀姿态,规规矩矩地从被子里探出上半身。

“这可真是太失礼了,降谷警视正,我……”

“你什么?”降谷眨眼。“我觉得很可爱啊。”

“不要随便说这种话!!我是你的下属啊!下属!就算你是臭吉哥哥的男朋友!我也还是你的下属!!!”

一直没吭声的赤井被她这话逗笑了,羽田名人则羞得用双手捂住了脸。旁边婴儿床里的小宝宝也让这位新妈妈底气十足的喊声吓得够呛,抽抽搭搭地开始了新一轮自我表达:

“呜哇——哇——”

“不要啊——”下一个要哭的人是秀吉。“笨蛋由美美!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着的!”

“啊!你居然敢说我笨蛋!说吧!你这家伙!是不是嫌我生过孩子没有以前可爱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啦!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你不可爱?!由美美是全日本最可爱的女孩子,这样总行了吧!”

听见这话的由美涨红了脸,又在瞟到降谷的一刹那,像只被戳漏的气球一样安静下来:

“看在降谷先生的份上,我才不要跟你吵架——”


“啪——!!”

走廊上传来清脆的炸裂声。

紧接着是女人的叫喊,还有一串不知来自什么人的嘈杂脚步。

几乎与噪音同时,降谷和赤井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

降谷丢下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赤井一定会立刻跟上。这个FBI的反应速度总是跟他一般快,从前他们经历过无数危险,桩桩都需要非人的应变能力,才能勉强保住性命。后来,他们的生活没有那么危险了,却也一起遇上过不少案子,每次跑在最前面的,都是他,赤井,和工藤三个人。

但这次赤井没有跟上来。


降谷在门口刹住脚步,身后传来这样的对话:

“……我们先去看看。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就把门锁起来,日本的医院是很安全的,不用担心。”

“我会保护臭吉的,没关系啦。”

“哥你们也小心点。”

望着赤井的背影,降谷怔住了。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凡是有家里人在的场合,赤井总比横冲直撞的他稳妥不少——就像几小时之前,赤井分明可以打电话告诉他,由美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再等着他自己打车找来。但他的做法是,开一小时的车跑到羽田机场,再亲自接上他来杯户医院。

被问到时,赤井是这样回答的:

“个人手机越来越不安全了,家里人的事还是当面说好。”

他在这件事上再一次输给了赤井,这事实让他懊恼。

更让人懊恼的是,过了这么久,他仍然没学会赤井的思维方式。


他没有继续瞎想,因为赤井走出来跟上了他。

响声的来源很近,就在产科病房这一层的走廊尽头。他们二人赶到时,那间病房的门口已经围了一小圈闻声而动的护士和医生,情况大致稳定了,显然不太需要公安和FBI出手。

越过门口两个护士的肩膀,降谷看见病床上的母亲抽泣着擦眼泪,而她面前坐着的女医师正温柔地安抚她。另一位护士刚清理完现场的残局,手上拿着根扫把往外走,簸箕里装满了玻璃杯的碎片。

“发生什么了?”赤井叫住那位护士,问她。

对方看回来的眼神相当谨慎:“您是……?”

赤井瞥了降谷一眼,后者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拇指伶俐地挡住了所属部门那一串字。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护士叹了口气回答。“这位女性,三天前产下了一位男婴……是个混血儿。她好像不是很能接受,生下孩子之后,精神状态一直很糟糕。前两天她试图割腕自杀,又想掐死那个孩子,都被我们拦下来了。医生说她可能是严重的产后抑郁,具体的还在等医疗报告,现在院方想联系她家里人,但她就是不肯给我们联系方式。”

“孩子的父亲呢?”降谷问。

护士摇头:“不知道,没有见他来过。”

“……真是不负责任。”

降谷脱口而出,说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赤井盯着他深深看了一眼,随即轻轻跨出一步,不偏不倚地隔在他和护士中间。

“真巧,我也是个混血儿。”赤井平静地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也许我可以和她谈一谈,说不定能帮到这位母亲。”


3.

——黄毛怪。小丑孩。大猩猩。不良少年。

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拼了命地努力,只为了让自己的桌面不要再被刻上那些奇怪的东西。结果是他成功了一半,另一半不怎么成功,是因为半个学校的人都开始害怕他。

“多笑一笑吧,ZERO。”十三岁的诸伏景光气呼呼地把一摞没拆封的情书塞进他怀里。“我看那些女同学都很可爱啊,你这样把她们吓跑,她们只会把情书都塞进我的鞋柜——你也替我想想啊!谁愿意一打开鞋柜收到的都是给别人的情书啊!”

“扔掉不就好了,”他看也没看景光一眼,挥动网球拍专心致志地对着天台的栅栏网练接球。“反正我又不会看,你也当没看见就行了。”

“为什么?”景光反问。“被人喜欢不好吗?”

“反正都是冲着脸来的吧?”他冷笑一声回答。“只是身边没有外国人,猎奇心理罢了。”

“你明知道不是那样。去年情人节,你非得让我看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是不是恭子同学——她说看过你打的网球比赛,被帅到了,不敢相信真的有人学习成绩和运动神经都这么拔群,才来告白的。她甚至都没说‘请和我交往’,就只是想说喜欢你而已。”

“我没心思跟她们谈恋爱。”不高兴男孩撇嘴。“一群笨家伙。”

他听到景光在背后叹气的声音。

“我哥跟我说,有句话叫‘往者不追,来者不拒’。所有的喜欢都是你靠自己得到的,你明知道这一点。就算不肯接受,至少别否认吧?”


降谷揉揉自己的眉心。

他控制不住分神,睡眠不足就是这点不好。收回意识时他已经靠着墙站在那位母亲的病房里,而赤井取代了先前女医生的位置。

“您的孩子很可爱。”

赤井选择用最平淡的方式开启话题,而那位母亲脸色一变的瞬间没逃过降谷的眼睛。

尽管脸色一变,但她没有再哭。

“我们认识吗?”她充满戒备地问。

“您情绪激动,摔了杯子,又引来一大群人,但自始至终这孩子都没有哭闹过一声,您作为母亲,不会一点都不懂吧?”

这直白的说法似乎戳到了她的痛点,女人看起来有些坐不住了,仰起头对赤井怒目而视。

“您为什么要说这些?”

“因为我也是个混血儿,不想看到令人难过的事发生在你儿子身上。”赤井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那是他很少在降谷面前露出来的,非常规矩绅士的姿态。“我希望您不要放弃他,也不要放弃自己。那个孩子很坚强,将来或许会成为您的骄傲。如果您现在就放弃他,那不管他有多努力,都无法再选择自己的人生,也无法得到幸福了。”

他的话怎么听都发自肺腑,成功动摇了她的神情。女人双手攥着被子的一角,眼泪重新涌出来。

看着她垂下头的痛苦样子,降谷感到一阵似曾相识。他大概也曾在其他地方见到过这样一张脸,但时隔久远,他记不清了——在他童年记忆中的女性,除了艾莲娜之外,大多是这样一副痛不欲生的面孔,他很难去精确分辨那到底属于哪个人。

“我根本就没想过要他,一切全是意外……你看他……他长得和他父亲一样。金发碧眼的孩子,在这个国家,能快乐地长大吗?”

降谷抬眼望向赤井,遗憾地发现自己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

他突然很想知道,赤井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只要您不放弃,我相信他可以的。”赤井回答,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有无数人在努力,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了。”


“你可真是好心眼。”

几分钟后赤井走出来,降谷跟上他的脚步往回走:“你说了她就会听吗?”

“孩子是没有错的。”赤井把手插进口袋。他走得很慢,仿佛要极力拖长这段并不远的距离。“有错的,是他不负责任的父亲,和他不懂得如何掌控自己人生的母亲——当然了,那种情况下也不能全说实话,否则她又会情绪崩溃的。”

他原来是会考虑到这些的人吗?

降谷眨眨眼睛,感到自己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们交往至今也有两年了,但却心照不宣似地,没人主动提起家庭和孩子这一类的话题,仿佛那是会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咒语。现在日本的科技很发达,法律也渐趋完善,如果他们想走上结婚养孩子组建家庭这条路,绝非行不通——他心里清楚,赤井不想用这些东西来束缚和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反过来,他不提,是因为他从未真正拥有过这些。

尽管都是有一半日本血统的混血,他和赤井的成长环境却大相径庭。交往一年之后,或者换言之,是摸清了他的底细之后,赤井终于开始向他透露,自己有个非常温暖的大家族,而这个家族非常欢迎他。

或许是奇怪的自尊心和微妙的羡慕在作祟,在了解这些之后,他更加不想让赤井知道他的童年是怎样过来的。好在赤井从来不问,算是救了他一命。只是,他偶尔也会感到好奇——黄毛怪。小丑孩。大猩猩。不良少年。赤井那张精致的亚洲脸,在英国是否也会遭遇这样的事?

“就算把孩子硬塞给那样的母亲,他也未必会幸福吧?还不如把他送去给人领养,倒更有可能遇上爱他的父母……”

质疑的话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跑出来。一时间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为谁据理力争。

“血亲是不能取代的。”赤井坚持己见,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都敲在降谷心上。“况且,我看她不像会虐待孩子的人,否则何必坚持到现在生下他呢。与其让孩子长大了再为自己的出身困扰,倒不如让她学着如何承担责任。”

爱和血缘的必然联系。是这样吗?

这想法出自赤井,再正常不过了。

“我不认为爱和血缘有什么必然联系。”他敷衍至极地应道。

赤井侧过脸看他,眨眼就打破了他们的安全距离:“你不认同?”

“还好吧。”降谷淡淡地回答。他不太想去计较这个,或许他只是找错了谈话对象——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赤井不能完全理解他。“你说的也对,只是我不接受……”

他话还没说完,赤井就攥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人也被拉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论腕力和握力,他跟FBI分明不相上下,但在这种时候,赤井总是略胜一筹。

“你今天不太对劲,零君。”赤井低声说,鼻尖几乎凑到他脸上。倘若他看起来不是一副被担心蒙蔽的样子,降谷差点以为他要看穿自己了。“如果想休息就早点回家,不是非留在这里不可。秀吉那边我——”

降谷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赤井的鼻子打断他。

“我没事。”他小题大做地笑了一下。“少小瞧我了,笨蛋。”


4.

后来,他们在羽田由美的病房里一起吃了顿晚饭。

吃的是波洛送来的外卖,但食谱和食材都是降谷指定的。几道简单的速食挤在由美的小桌板上,四个人就那样边聊家常边吃完了一餐。话题从警察厅和FBI里能说的那些趣事,到将棋比赛上被秀吉打得心服口服的老前辈,内容五花八门,听得由美不断感慨:

“我也好想回警视厅啊笨蛋臭吉!”

“还有两个月呢,不要急啦……”

“好吧……”

由美撇撇嘴不再争辩,继续吃剩下的那点沙拉。


降谷放下叉子,把吃完的空盘子收进塑料袋里。

平日里他和羽田由美的交集并不算太多,印象中她一直是位漂亮热情又活力十足的女警察,和他今天见到的样子相比,多少有些微妙的差别。从踏进病房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了羽田由美身上的某种不安定情绪,就仿佛她一直在极力忍耐不要冲着他们发脾气——名人的反应,多少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生育这件事会如此剧烈地改变,甚至是伤害一位女性,那么他多少也能理解,为什么走廊尽头的母亲会有那样的反应。

没人有义务为一条不被期待的生命承担如此巨大的痛苦,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们俩商量过了——这个孩子,我们打算让他姓赤井。”秀吉突然说。

“这样啊。”正和降谷一起收拾餐具的赤井仰起头,“问过羽田家的人了吗?”

“问过了,他们也说没有问题。”秀吉回答。“至于孩子的名字……其实还没取好,还想和你们一起商量呢。”

降谷站起来:“那我去处理一下垃圾,顺便去超市买些东西回来吧。”

“零君。”

赤井叫了他一声。是那种没有修饰,光靠语气就能传达情感的叫法。降谷知道他希望自己留下来,但他本能地站起来了。这种场合下,他情愿遵循本能的暗示。

“没事的,我去去就回。”他朝赤井兄弟露出一个笑容,那是他使用“安室透”这个假身份时,最擅长的一种表情。“你们先聊着,最多十分钟我就回来,说不定那时候,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呢。”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种属于家庭的温暖到底适不适合他。但缺乏经验和实践的思考,到头来总会变成胡思乱想。后来,他得出一个相对理性的结论:就像一般人在公众演讲和危急关头时总会浑身不自在一样,他会在这种属于血亲的温馨场合觉得格格不入,也是很正常的事。

放任脑子里毫无意义的想法像藤蔓一样滋生,降谷走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饮用水和果蔬汁,还有一些颜色亮丽的鲜花。鲜艳的颜色能使人心情愉悦,或许这可以让羽田夫人好过一点。

他拿着买好的东西往住院部的大楼走,心里盘算着刚才承诺的十分钟还剩多少。转过路角时,一个模糊的人影蓦然闯进视线。

那人戴着兜帽,身材魁梧,多半是男人。他正鬼鬼祟祟地藏在阴影里,扒着病房的窗户偷窥里面的情况。他一边张望,还不时紧张地来回四顾,显然来者不善。

降谷试着走近了两步,那男人并未察觉。

很好,不是专业人士,这就好对付得多。

他又靠近几步,可那男人仍是盯着窗户里面心无旁骛地看,半点不介意周遭的环境。也许他应该先找他谈谈,降谷想。或许他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但这里是医院,里面住满了无辜的病人,还有刚出生的无辜的孩子。他不能在这些事上平白无故地心软。

说到底,心软这种坏毛病,还是赤井秀一传染给他的呢。

下定决心的瞬间,一阵恰好的风将男人的兜帽掀开了一道缝。尽管男人立刻惊慌地拉紧了衣服,重新把自己遮了个严实,但降谷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的头发,是金色的。


“您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他一路小跑回到了三楼的产科病房,越过他本该去的那一间,直冲向走廊尽头。而那间病房里精神状态欠佳的女人显然不想再看到他,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对他怒目圆睁。

“您别生气。”降谷好脾气地笑笑,眼神却半点没闲着。“刚才来劝您的是我的男朋友。有些话我自己还想和您说说,所以就回来了。”

他飞快地捕捉到女人床头上的名牌——椎名美穗。

“请您快点说完,然后离开这里。”

女人不客气地冲他下逐客令,眼眶涨红了。

“和我男朋友不一样,我没有多少日本血统,想必您也看得出来。”降谷缓慢地说。他用这个机会四下打量这间病房,却没看出太多的可疑之处。“而且,他不是在日本长大的,我是。所以,我知道你的儿子,未来到底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女人看着他,不吭声了。

“从他走进学校那一天开始,就会有很多人毫无理由地欺负他,会有人拿他的外貌和出身开恶劣的玩笑,从老师和学校那里,他得不到平等的关怀,也得不到公正的评价,如果他想骄傲地挺起胸膛活下去,就一切都得靠他自己用努力去争取。而且,根据调查显示,在日本,单亲混血家庭出身的孩子,犯罪率是非常高的。也就是说,如果你教育失败,他很可能还会给这个社会带来额外的困扰。”

“和你不同,他一出生就得承受这些,而他甚至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成为了你和他父亲的儿子。他会比你辛苦得多,为了活下去,就得做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所以我和我男朋友的想法不同——我觉得,如果你没有能力和觉悟承受这些,你就应该果断点放弃他,给他个机会,遇到真正愿意全心全意爱他的父母。那样或许他还能幸福一些。”

他一鼓作气拆开了胸中堵着的疙瘩,长长舒了口气。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降谷微微低下头。“失礼了,夫人。”

不等女人再作出反应,他扭头就往外走。


出乎他意料的是,赤井站在那里。

“超过十分钟了哦。”

赤井指指手腕上他送的表,脸上的表情明确写着,他听到了降谷说的每一句话。

“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秀吉说了,想听你的意见。”赤井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不会擅自帮他做决定。”

降谷咬紧下唇,视线碰上自己手里拿着的鲜花和购物袋。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无异于把鲜花丢在地上,再用鞋子踩上几脚。

“孩子的名字,你们决定就好,不用在意我怎么想。”

降谷仰起头,面对赤井的眼睛,那有点难,但他逼着自己做到了。

“我有点事,得回厅里一趟,抱歉。”

“是吗。”赤井垂下头。“也好,你先忙吧。”

他眼看着那双绿眼睛里的光芒凋谢了。

那感觉就像是把他的心丢在地上踩了几脚一样,而肇事的混蛋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5.

半小时后。

降谷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挡住顶灯刺向他的光。他快到极限了,连一点强光都能让他耳鸣。

事实证明,他的似曾相识不是什么错觉,也不是什么童年的创伤后应激反应。


椎名美穗这个名字,赫然录在警察厅的档案里。

还是重大犯罪嫌疑人关联人士那一栏。

她的丈夫是爱德华·沃特,三年前来到日本从事毒品走私交易,半年前行踪不明,那之后就一直是被通缉状态。降谷翻出他的照片——金发碧眼的男人,和他在住院楼外面看到的那个兜帽男几乎一模一样,连身材数据都大致对得上。


“抓到了吗?”

身后走来的加班同事瞥见他的屏幕,问。

“有线索了。”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现在过去,派两辆警车到杯户中央医院,低调点的那种。”

“要人吗?”

降谷抄起桌上他刚打印出来的一份新鲜文件,披上外套穿过玻璃门。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

抓一个毒贩子或许很危险,但抓一个想见妻女的父亲,没有那么麻烦。


——前提是,不要在缉拿现场碰上赤井秀一。

逮捕的过程可以说异常顺利,他甚至都不需要软禁三楼走廊尽头的那对母女作为人质。降谷回到医院时,沃特仍然在住院部的门口徘徊。被降谷缉拿的过程中他认命一般地毫无抵抗之意,也可能只是受够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仅仅在最后被塞进警车时,他恳切地提了一句要求:

“……我能见见她们吗?”

“如果你老实服刑,表现良好,过几年你就能见到她们了。”

降谷关上车门,轻拍两下车顶,看着警车扬长而去,最后消失在夜色中央。


这算是昧着良心做出的决定吗?恐怕不算。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什么良心可言。是赤井秀一这个男人一次一次在试图告诉他,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些信念之外的维系,那或许是偏离逻辑的,不可理喻的,但一定是值得为之一搏的。

如果赤井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又会怎么说呢?


“……为什么不答应他?”

他应声回头,见赤井朝他走来,边走边把手枪塞回腰间。和早些时候他们独处时不同,眼下的赤井面无表情,和他们刚认识那时候一样。

“呵,”降谷冷冷一笑。“我都不知道FBI也盯着这位呢。”

赤井冷静地看着他:“如果只是为了陪秀吉和由美,我不必天天都来。”

“但你还是输给我了,”降谷咬牙。“因为你的一时心软。”

他在医院这么多天,没有带FBI的同伴,没有贸然出动,还在意外发生时,警惕十足地给秀吉安全指示。显然,赤井在等一个出手的时机。而他没有出手的理由——只可能是感情用事的顾虑,也偏偏是赤井秀一这个男人,最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赤井仰起头,不与他计较。“为什么不答应他?”

“我有必要答应他吗?”降谷气势汹汹地反问,没有多少底气的事实,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通缉犯,在日本从事贩毒的勾当。这会害了多少人,你不会不明白吧?难道我要告诉那个女人,孩子的爸爸来到日本,就是为了犯罪吗?”

赤井沉默了。他用一种夹杂着失望和隐忍的语气,缓缓地开了口:

“那他为什么冒着被你和我抓到的风险,也要来医院呢?你想过吗,降谷君?”

降谷愣住了。赤井的表情在路灯下游移不定,一时间他竟看不清这男人的真实心意。


我让他失望了?

降谷想,委屈伴着愤怒像刚烈的刀刃一样戳穿了他。


“……难道,那也是对日本有害的事吗?”

三十一岁的降谷零,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别人的问题难倒了。


6.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您。”

降谷站在病房门口,顶着椎名女士不快却又无可奈何的视线,深深鞠了个躬。

“对之前的冒犯我很抱歉,但我这里有样东西要给您。”

他说着,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卧床的女人。

“事实上我是个警察。刚才查了点资料,找到了孩子的父亲。他是和我们合作的线人,现在由于种种原因在任务中无法抽身,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见你们……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

他坐下来,有些欣慰地发现椎名女士的脸被这薄薄的一张纸点亮了。她其实长得很漂亮,降谷想。一旦摆脱了外界因素施加给她的那些痛苦,她本可以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谢谢您。”椎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收回文件夹,望向降谷的眼中,敌意消失了。“您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很多人都在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好而努力……我也是其中之一。”

他脱口而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引用了赤井白天说过的话。他还能被这个男人影响多少呢?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或许永远也不能说清道明,但那根本不重要了。

“所以,我不希望降生在这个国家的孩子,还要经历我承受过的一切。”

他站起身,对这位终于能成为一位母亲的母亲,微微低下了头。

“在全家团聚之前,请你们好好生活。”


“我不喜欢你给她们编造这样的梦。”

他走出门,看见赤井又站在那里守着他,和白天那次一模一样的位置。但他看起来没有方才那么凌厉了,想必是接受了自己输掉的事实。降谷忍不住这样想。

“你很失望吗?我做了这么不近人情的事情?”

“我只是不认同。”

他们一边聊一边往楼下走——这次是真的要回家了。方才的紧急事件又调动起他的全身神经,现在事情都告一段落,他终于想起来,上一次睡觉,是八十多个小时之前。

“我别无选择,赤井。”他慢慢往下走,感到赤井在配合他的速度,那让人有些安心。“东京峰会的事,你还记得吧?那次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因为我自作主张,伪造了一个线人的死亡——所以犯人才会复仇,所以我们公安的同僚才会丧命。那之后我就不再做心软的事了。犯人总归不会有性命之忧,一切到了厅里都好说,但警察是无辜的……我不能再拿同伴的性命冒险。”

“所以这次你伪造犯人的信息?”

“是,我给他编了一个清白的身份。无论如何他都要服刑,事实不会更改,也不会有人因此受害……最多我受点处罚罢了。”

“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赤井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你认为那个孩子不该在他母亲身边,但又想给他完整的家庭……你到底怎么想的?”

降谷跟着他站稳,清楚地听到自己脑袋里嗡嗡直响。他本以为事情既然已经解决,赤井就不会再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较真。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辩解了,浑身每一处关节都在发痛,除了躺下睡觉之外别无所求。

“这是两回事。如果他的母亲有足够的觉悟,我当然愿意他留在血亲身边。而如果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爸爸是罪犯呢?他会经历更多痛苦的事,远胜过我自己经历的那些。”

赤井顿了顿:“他让你共情了?”

他的腔调充满了让人恼怒的洞察力,降谷想都没想就呛了回去:“这和你无关吧?”

赤井眉头一皱,露出被刺痛的表情。

“我以为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你盯梢这么多天,我一无所知。”降谷嘲讽地从胸腔里挤出一声笑来。他胸口疼得像要撕裂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你是想说这个吗?”

他仰望着几阶楼梯上的赤井,满意地看着他闭上眼睛深呼吸。

他在压抑,这很好,是认输的表现。

“我不想吵架,零君。”

赤井说着,伸手来拉他的胳膊。

“巧了,我也不想。”他恨恨甩开赤井的手,一股莫名的焦虑涌了上来。那让他觉得燥热难耐,只想找个有冷风的地方站着,或者一头跳进泳池里。“让我出去透透气……这里快憋死我了。”

降谷气呼呼地迈开步子。

思绪却被无边的黑暗笼罩,断在了那一刻。


7.

赤井秀一,是个糟糕的哥哥。

尽管他总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跳出来,打跑那些坏孩子;尽管他总在自己花光零花钱的时候出现在学校门口,往他的口袋里塞几张新鲜的钞票;尽管他总是偷偷对自己好,却从来都不肯笑。

他仍然是个糟糕的哥哥。

因为这个哥哥既不会在帮他打架之后抱抱他哄他开心,也不会在过生日的时候买玩具给他,更不会在做了什么好事之后跑过来邀功请赏。漫长的岁月里,他由着这个蠢弟弟对自己张牙舞爪,一个字都不肯多解释。

后来某一天,他突然就变成个好哥哥了。

“恭喜你啊,零,终于要结婚啦。”

——不、不是那样的。

——我可不想要你这样的哥哥。

——再亲的血亲,也总有一天要分道扬镳。

——像你这样的人,我们得一起走完剩下的人生才行啊。


降谷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雪白,分不清胸和头到底哪边更痛。

随后视野里多了团黑色的东西,像极了一只乱糟糟的毛线球。那毛线球还在不断地靠近,软绵绵地蹭他的脸和脖子,最后,他就只能看见一片黑色了。

“如果每次吵架你都要这样,”那坨毛线球说,“那我以后可不敢再跟你吵架了。”

……谁会跟你吵架啊。

……你只是一坨毛线球罢了。

他又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距离那不愉快的晚上已经过去三天了——这是他看床头上的电子钟分辨出来的。

降谷从床上坐起来,仍然感到虚弱又疲劳。他环顾四周,先看到的是床头丢着的医疗报告,上面写着他得了肺炎又过劳,最严重的时候烧到四十二度。

他扭了一下头,又看见赤井秀一。男人翘着腿躺在沙发上,衬衫皱得比睡衣还夸张。心有灵犀一般,降谷看过去的时候,赤井脸上盖着的外卖广告纸滑落在地上,他一抬头,恰好撞进降谷的眼睛。

“好久不见啊。”

鬼使神差地,他说了这么一句蠢话。

“感觉怎么样?”

赤井靠近他,用手掌最软的地方去碰他的脸和头发,可惜那里全是枪茧,效果宛如砂纸打磨,蹭得他的脸沙沙作响。

“头疼。”降谷夸张地呻吟。“看你这么糗,我头更疼了。”

“还有更糗的呢,要不要听?”赤井把头拱进他的颈窝,在那里闷闷地笑。“都是被你害的,我三天没回家洗澡了。”

“医院有澡堂啊,你自己不用还怪我。”

“我走不开嘛。”

“这次不是在盯梢哪个目标了?”

“盯梢哪里用得着二十四小时看着。”

降谷揉他的脸:“你想说我比犯人还难缠吗?”

赤井朝他笑一下,黑眼圈皱起来的样子有点好笑:“不用担心,我喜欢挑战。”

“真会说。”

“不然怎么让你投降呢。”

在他脖子上落了一个亲吻,赤井撑起身子,伸手去够床头柜抽屉的把手。

“你要送我结婚戒指了?”降谷开他玩笑。

“比那个好。”

赤井朝他挤眼睛,摸出一只薄薄的文件夹递给他。

“打开看看,”他催促道。“新鲜的,刚从美国寄来。”

看他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降谷想这东西多半很难猜,于是也不再逗他,老老实实地打开了文件袋。

“这是……”


【加利福尼亚州出生证明】

孩童资讯

孩童名:零 降谷

中间名:无

性别:男

出生医院:加利福尼亚州雪松西奈医学中心


“其实,给你打那通电话之前,这些东西我就全都查到了。”

“……”

“后来你一直没有再提,我也觉得没必要说。既然你还是在意,那我就把它还给你……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

“零君?”

“……”

“……不想要吗?”

“怎么可能不想要啊,白痴。”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赤井秀一闭嘴。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希望自己能拥有这样一张纸,现在他拥有了,一切反倒显得无关紧要起来。

比起自己从哪里来,更重要的是,他该到哪里去。

哪怕那个人三天没洗澡呢。


“这上面说,我母亲叫Irene。”

降谷吸吸鼻子,把母亲那一栏指给赤井看。

“是啊,我也很惊讶。”赤井煞有介事地点头。“你爸爸该不会是福尔摩斯吧?”

“那我不就成了虚构人物了吗。”降谷笑他。“不过,既然叫‘零’,我想大概也有点这个意思。”

“如果你是虚构人物,那我就是柯南·道尔。”

“脸皮真厚。”

赤井被他逗笑了。他凑过来,贴着降谷的耳朵小声嘟哝:

“……感谢Irene把你生下来。”

不服输的病人闻言,顺手圈住他的脖子,拉着他挤在那张比双人床小了不止一点的病床上。尽管很挤,但对他们俩足够了。

“比起让你做我哥哥,我还是更想跟你结婚……”

“睡了三天,终于想通了?”

降谷冲他眨眼睛。

“我做了很长的梦才得到这个结论的,你要听吗?”


END


标题有三重意思:赤井家新一代的诞生之日/隔壁的混血宝宝一家因为被赤安两人拯救了的新生之日/零零的出身秘密

这次的重点不是谈恋爱,所以写得没有以前那么浓重了,捏造和私设很多,不重要的描写也都处理得比较简略。节奏上有参考柯南动画化那种明快的感觉,希望大家喜欢这样的故事。

烟熏鲨鱼

【赤安】槲寄生与伯利恒之星(下)

  • 《同行者》一年之后的故事。上文点我

  • 请确认您脑内的赤安已经到了婚后阶段再行阅读,否则可能导致与原作断层的不适观感。

  • 本意就是想写一个比较温暖的故事,所以没有车。

  • 好不容易踩上最后的一小时XD祝大家圣诞快乐!

  • 推荐BGM是The First Noel,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一首圣诞歌。


3.

先是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传来一声巨响,震得脚下的柏油路一阵颤抖。其音量远胜过交通事故,甚至胜过新年落灯仪式上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足以超越一切困惑,直击恐惧的空白。

降谷摇晃脑袋,几秒后才逐渐摆脱耳鸣。回过神时,他发现真纯的脑袋被他按在怀里,而不远处的赤井,正用左臂圈住玛丽的头和耳...

  • 《同行者》一年之后的故事。上文点我

  • 请确认您脑内的赤安已经到了婚后阶段再行阅读,否则可能导致与原作断层的不适观感。

  • 本意就是想写一个比较温暖的故事,所以没有车。

  • 好不容易踩上最后的一小时XD祝大家圣诞快乐!

  • 推荐BGM是The First Noel,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一首圣诞歌。


3.

先是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传来一声巨响,震得脚下的柏油路一阵颤抖。其音量远胜过交通事故,甚至胜过新年落灯仪式上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足以超越一切困惑,直击恐惧的空白。

降谷摇晃脑袋,几秒后才逐渐摆脱耳鸣。回过神时,他发现真纯的脑袋被他按在怀里,而不远处的赤井,正用左臂圈住玛丽的头和耳朵。

“是炸弹。”

目光相撞时,赤井笃定地说。

降谷望向远处,看见下一个路口聚集的人群正从远处奔向他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求救的英文。不详的红光从黑暗和喜悦的圣诞灯火中探出手脚,人群没命地四散奔走,如同逃离恶魔的掌心。场面一片混乱,尖叫和惨叫染红了平安夜的天空。

这是什么?恐怖袭击?有预谋有针对性的犯罪?为什么选在这里?跟组织有没有关系?跟他有没有关系?跟赤井有没有关系?——

“……妈?怎么了?”

前一秒还运转飞快的脑子,猛然被赤井的声音镇住。倘若不是他的错觉,那就是赤井真的慌了。降谷收了心看向他,发现赤井正用双手支撑着玛丽的身体,而他们的母亲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摇摇欲坠。

真纯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她一贯冷静聪明,降谷从未见过她慌神,某种程度上,这比无措的赤井更让他担忧。

她挣脱降谷的胳膊,扑到玛丽身边用双手抱住她:“妈妈服的药有副作用,不能受惊吓……”女孩魂不守舍地解释,她像被扼住了血管,脸色甚至比玛丽更苍白。

降谷想起他去赤井家时,在厨房里看到的一整架小药瓶。他认得其中的某些,是用于治疗APTX4869后遗症的药物——他在工藤家也看到过类似的。和年轻的工藤不一样,玛丽太太本就有些岁数,摆脱这种种后遗症要花的功夫和时间,想必要多得多。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赤井猛地拔高音量,把真纯吓得一抖。他焦躁地咋舌,脸色铁青:“要是妈出了什么事,你能承担这个责任吗?”

“别说了!”

降谷下意识吼他。赤井的话让他心里一紧——他这种一旦被左右情绪,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坏毛病,至今也没能改善多少。这就像个可笑的悖论:他向来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产生半点波动,但恰恰是那些对他举足轻重的至亲之人,才会被他反弹的怒火伤得最深。

被他这么一吼,他的丈夫便投来敌意十足的视线。降谷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他熟悉的尖锐狂怒,随即是足以使外人战栗的压迫感,但那狂风怒涛般激烈的感情不过闪现几秒,他就垂下睫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拨出一个号码,前三位是华盛顿特区的区号。

“对不起啊,真纯。”

赤井举起手机等待电话接通,闲着的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他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于是那动作显得有点用力过猛。

“不、是我不好……”

真纯哽咽着回答。虽然赤井道了歉,她仍显得惊魂未定。

赤井的电话接通了。他语速飞快地向FBI同事说明状况,最后以一句“copy that”结束不超过三十秒的通话,又奔回玛丽身边:“妈,你还……”

“你怎么还在这?”

玛丽突然提起嗓门。她用力眨几下眼睛,以不符平日里优雅仪态的力道粗暴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没有工作要做吗?”

见赤井动也没动,她又强调。

而她对面的赤井眯起眼睛,脸上看不出思考,眼中的情绪却瞬息万变。乖顺的片刻沉默之后,他粗重地出了口气,像是对玛丽妥协,又像是对他们母子永远坦率不起来的相处方式感到无奈。

“FBI分部的增援在路上,NYPD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我先去那边看看情况。”

他的视线又游回到降谷身上。比起方才的混乱和紧张,现在那眼神里添了更多的复杂情绪——微妙的歉意,闪烁明灭的温柔,模棱两可的犹疑。

他把选择权丢给我了。降谷皱眉。赤井在这里寻求他表态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他在犹豫该不该给降谷分配角色,犹豫降谷会作何选择——是跟他并肩战斗,还是留在后方。

这本就是不需要思考的问题。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我留下来陪她们。”降谷回答,定论的语气。“这种事,还是你们自己人处理吧,我去不太方便。不过我会打几个电话,尽量帮忙。”

他的态度坦然而坚定,赤井也没再置评,只默默把手伸进口袋,翻出一双黑色的皮手套,草草套在降谷手上。

“别摘。”他说。

降谷站在人流愈发混乱不堪的路口,听警笛声越行越近,目送赤井大步流星穿过堵塞的车流,换来一串愤怒的汽车喇叭,最后消失在那片鲜红的,行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火光中。

直到看不见赤井的影子,他才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起下一步的行动。留在这里不是个好主意,在弄清楚爆炸犯的意图之前,他们必须先躲开人流密集的地方。

“那我们先回——”

身后爆出一声尖叫。

回头之前降谷就已察觉,周围的路人像受了惊扰的热带鱼群般,整齐地四散让开——他们逃离的中心,站着一个陌生的美国男人。

他的左手食指扣在左轮手枪的扳机上,右手肘牢牢制住世良真纯的喉咙。

“你们,是跟那个FBI——赤井秀一,一起的吧?”


4.

那一瞬间,降谷脑内同时闪过很多念头。

——这男人知道赤井的身份,倘若不是近期才跟踪他,就一定是有些没算清的老账。他了解赤井,更比谁都清楚他的行事风格,这么个人留给敌人的烂账一定不会太少。考虑到赤井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被人跟踪,那么旧仇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如果真有些陈年恩怨未能结清,那么选择真纯,就是目的性极强的结果。

降谷发觉自己有些恐惧。手心冒出细细的汗水,贴着皮料直打滑,他便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将手套甩到地上。他的腰间有佩枪,掏出来用不了一秒钟,但眼下的状况尚不明朗,他不确定自己贸然掏枪会不会使情况变得更糟。

如果真纯或是玛丽受了伤,他将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赤井秀一。赤井一定不会为这种事怪罪他,但他断然不想又一次成为灾厄的间接因素。他早就受够这些了,绝不会纵容任何悲剧重演——

而这些念头,没有一个比真纯投来的眼色更快。少女重新拾起她伶俐的莽撞劲,抛来一个在降谷看来自信过头的眼神——仿佛在对他说,“看我的吧”。

降谷刚做好防备的姿势,真纯的掌锋就击中了男人的手腕。

第一发,走火的子弹从降谷的右肩擦过——子弹掠过肉体的触感他熟悉得很,甚至能通过疼痛精确判断受伤程度。先是一阵灼烧感,再是扩散的细小疼痛,不过擦伤而已。

第二发,擦过消防栓的出水口,强压的水流从金属出水口迸射而出——枪响前的一瞬,默不作声的玛丽猛扯过真纯的胳膊,以难以置信的敏捷身手,抱着她的女儿躲在了消防栓后。

第三发,卡在枪膛里——降谷的右手握住手枪,如同钢铁的楔子嵌入齿轮。冷森森的金属枪口离他的心脏只剩半米不到,但绑架犯被他逼退到了路边的商店橱窗上,已然无路可逃。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你这种枪,被握住转轮就开不了了。”降谷说着,朝他爽朗一笑。“说,爆炸和你有关吗?”

他态度极好,犯人却自乱阵脚:“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我也跟赤井秀一很熟?正好,我还想跟你聊聊他呢。”

那个名字出口的瞬间,美国男人脸上立刻变了色。他像是被一种梦魇般恍惚又深刻的恨意控制了,口中止不住地念念有词:

“他杀了我老婆。”美国人说。“都怪你们混账的FBI——两年前,那个男的,追一个什么组织成员,追到了闹市区,枪战时我老婆被流弹击中,你们没有一个人救她,就眼睁睁看着她死了——为什么不救救她——”

他被仇恨扭曲的脸在降谷眼中放大,一件小事不合时宜地撞进脑海。


两年前,赤井秀一曾给他发过一条无聊的短信。即便今日看来,那内容也是相当无聊,甚至可以说是不知所谓,好像他非得这样没话找话骚扰他一通才会好过似的:

——我的心理医生说,厚窗帘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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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个月间,他第一次收到赤井的消息。先前,他在一次追捕组织逃窜成员的行动中,做了用手堵枪口的莽撞事情,险些害得右手终身报废。之后他忙着复健,手机被医生束之高阁,又每天都有下属专程跑到病房里来跟他汇报工作,他也就把赤井忘了个七七八八——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认真地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赤井秀一了。

“左轮手枪的话,用手握住转轮,就发不出子弹了。”风见裕也有些生气。“您根本不必这样。”

“那种情况下,谁会用脑子想啊。”

降谷躺在病床上吃橘子,百无聊赖地回答,心思全被赤井短信里的“心理医生”几个字勾走了。像他这样的男人,居然会需要心理医生做疏导,这可真是天大的新闻——搞不好,还是天大的笑话。

“还是麻烦您想一下吧,”他的下属一脸无奈。“哪怕是为了您的家人着想呢。”

等唠唠叨叨的风见终于撤退,他才用左手给赤井回了一条信息:

——你这种人,也会需要心理医生吗?

三分钟之后,赤井发来了回复:

——害死了无辜的人,有些过意不去。


现实和过去重合了。

过去那场使赤井不得不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的意外,和当下这笔未清的账。

降谷带着怜悯和沉重交加的复杂情绪,看着美国人的手指徒劳地按压他无力扣动的扳机,面孔愈发狰狞:

“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男的——”


5.

现实和过去,重合了。

察觉人群骚动跑回来的赤井,被眼前的景象定在原地。

“你恨错人了。”

他看见,降谷将那个美国男人抵在橱窗玻璃上,侧脸的弧线勾勒出危险的笑意,周身气场令他熟悉,却又分外陌生。他试图在眼前这个降谷身上寻找一丝熟悉的残影——属于他的“降谷零”的残影,结果一无所获。那双灯光下偏紫的眼睛亮得吓人,仿佛被某种疯狂边缘的过激情绪附身,举止神秘莫测,而又不可控制,自毁和爆发,仅凭一念——一瞬之间,他们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私人感情对他们来说仍是最最不重要的一部分,爱与恨都混沌不清,犹如天地未开。

那时,他也对别人做过一样的事,只是那人的枪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指向他。他没能阻止悲剧发生,而那件事带来的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

他想起,PTSD治疗师对他说过的话:

“面对你的伤口。告诉你自己,这一切都不会重演了,不会发生了,你很安全。痛苦是暂时的,在痛苦过后,你会痊愈,你会重新变得完整。”

“不会再有人因你而死了。”

“降谷零不会再恨你了。”

胡扯。他混乱的脑袋里挤出细小的声音。治疗师甚至不知道降谷零是谁。

可他现在需要的到底是哪一种慰藉?他的创伤治疗分明与降谷毫无关联,眼前的景象却揭开了另一道伤疤——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真正有软肋的人。

他听到,降谷说:

“我不是美国警察,不在你的报复范围之内。还有——”几秒停顿,“选择恨什么人,那是你自己的事。要无辜的人承担你的怨恨,也太卑劣了。”

这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话,理所当然地激起强烈反弹:“你懂什么!?”

“我就是懂。”降谷缴了他的枪,拆出子弹一枚一枚塞进口袋,又把枪丢给一边的真纯。“没人比我更懂恨是什么感觉了。但一切都得过去。怨恨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是宽恕,得到自由;要么是跟你憎恨的对象同归于尽,换个解脱。而你——”

降谷站起身,抹平皱巴巴的衣襟。他回头望向赤井,明知自己撞进了对方眼里,却坦然地保持着凌厉的姿态——他在赤井面前,向来不忌讳自己骨子里的疯狂和野蛮。那对同样疯狂而野蛮的男人来说,胜似一记无解的催情猛毒。

“你害了无辜的人,也失去了解脱的资格。乖乖自首吧。”


他们迎向对方,在玛丽和真纯藏身的消火栓旁边汇合。

“你没受伤——”

赤井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瞟见降谷的肩膀,黑毛衣被刮开了一块,周围的衣料也微微变了色,眉毛立刻险恶地拧起来了。

“两天就好,都不用等到明年。”

降谷无所谓地耸肩。比起自己身上那点小伤,他觉得更新鲜的是,赤井见他的第一句话不是“你怎么让他跑了”,而是“你没受伤吧”。他们都变成无可救药的笨蛋了。

说完,他又骄傲地向赤井展示光秃秃的无名指:

“我把‘那个’塞进他口袋里了,去跟吧,说不定能一窝端。”

结婚还不到一年,他的戒痕已经相当明显,不单皮肤颜色要浅一大截,连指节粗细都看得出显著区别。

赤井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那个’可是贵得很啊。”

“很快就一周年了,你不介意再送我新的吧?看在我为你们FBI做了这么大贡献的份上。”

他轻松地回答,看到赤井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下来。

“当然。”FBI耸肩。转身离开之前,不忘倾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希望圣诞节前还能再见。”

“我看够呛。”

降谷不客气地嘲讽,从地上拾起方才丢开的皮手套,抖去上面的泥水。他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等赤井走远才来到真纯身边:

“你真的很勇敢,不愧是妈妈的女儿。”他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我从没见过有谁敢那样徒手袭击持枪歹徒的。”

“我偷瞄到他的枪了,保险没开,不然也不敢这样冒险。”她调皮地吐吐舌头,单手扶起玛丽——她看起来好多了。“不过,我确实很习惯这些,下城治安不太好,晚上开完趴回家动不动就能遇到拿着枪要钱的家伙,我已经这样打败过四五个了。”

“真纯,”

“嗯?”

“真的不考虑回日本吗?”

“啊!又来!我可知道你在想什么!又想骗我回去做警察了吧!”

真纯夸张地大叫。

“好了好了,我不提了。”降谷笑着投降。“你想做什么都行。设计师也好,摄影师也罢,只要你喜欢,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

“谢谢零哥!”女孩笑起来,露出小虎牙。

降谷眼珠一转:“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赤井问起今天的事,别说得太具体。”他努力不把自己的想法描述得过于直白。“他没听到犯人说什么,负责跟进的会是NYPD,他应该没机会知道今晚那些事。要是他真问了,告诉他是犯人和警察有私仇就好,你懂我的意思。”

他说完,听见玛丽在旁边轻笑一声。

“怎么了,妈妈?”

“没什么。”玛丽淡淡地说,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秀一能遇到你,可真是走运啊。”


6.

“喂?”

“是我,赤井。”

“哦,赤井君,纽约那边怎么样了?”

“抓到了,已经移交给NYPD。”

“那真是太好了。”

“对了,有点事想拜托你。”

“你说?”

“刚才街上的绑架案,有人用手机拍了视频,想麻烦你那边处理一下,我这边腾不开手。”

“社交网络?还是私人网络也算?”

“让它消失就行,辛苦了。”


7.

黑暗中他坐在床上往右手臂贴第三块膏药时,赤井沉默地推门走进了房间。距离爆炸事件已经过了四个小时,平安夜只剩最后几分钟。

“你还真的回来了。”降谷展颜一笑, 推开医药箱,给赤井腾出位置。“效率不错嘛。”

“人已经抓到,移交给NYPD了。网上你的那些视频也都处理过,不用担心。”赤井坐下来,手上自然地接过他贴到一半的膏药,顺便检查起他的右手。“还痛吗?”

“不太能动。”降谷老实回答。事已至此,他没必要再隐瞒或是强装无事了。“可能是刚才用力过猛了……肩膀是真的没事,我都弄好了,小事。”

赤井没理他。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运指如飞发出一条短信,又把手机丢在床上。

“我约了妈妈的医生,后天去看一下。”

“不至于吧……”

“去看看,我就不会担心了。”

男人说着,将手心贴在他手背上。可惜他右手的末梢神经已经不那么灵敏,只能感觉到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压着他,至于赤井掌心里的厚茧,纵横起伏的纹路,结痂老化的伤疤,降谷只能靠着想象力来一一补全。

“躺会儿,今天真够累的。”

赤井被他拉着倒在床垫上。越过降谷的肩膀,刚好能看到窗外红绿搭配的帝国大厦,和满城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光。降谷的手很温暖,放松的表情很温暖,连肩膀上破了个口子的毛衣,看起来都是温暖的——

“都这么累了,你还要先把毛衣补上,再给自己贴膏药吗?”

“这可是冲矢昴的毛衣啊。”

“看吧,”赤井笑出声来,食指弹一下他的脑门。“你果然是故意选这件的。”

黑毛衣上被子弹擦破的裂口消失了。赤井凭记忆用手指抚过那里,歪歪扭扭的针脚让他的心脏泛起一丝温柔的疼痛。这种感觉意外地难以形容:他体验过极致的温柔,也体验过极致的疼痛,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介于两者之间的酸胀感情。所以,他只能拉着降谷的腰,把他拉近,拉到再也无法从他身边逃开的距离——

几乎是下意识地,降谷躲了一下。这足以使他前一刻还酝酿着的柔软心情变成泡影,而泡影又化作旧日伤痕的残像,令他回想起许多本不该再出现在这个幸福节日里的片段——不会重演了,不会发生了,我很安全。他告诉自己。痛苦过后,谁都会痊愈,他还会变得坚韧,变得不可战胜。

“你不想被我碰到?”他脱口而出。

“啊?”降谷呆怔地看着他,这不常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令他显得可爱极了。“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膏药的味道……不太好闻。”

瞧啊。赤井想。我像个白痴一样。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种小事吗?”

他又试了一次,这次降谷没有再躲。赤井的下巴搁在降谷的头顶,降谷的胳膊搭在赤井的腰间。他们像两个头一次堕入爱河的青少年一样相拥着享受寂静,全无那方面的心思,不过是安静地从彼此身上汲取并给予无限的温度。

“你看,”降谷指指他们的头顶,虽然没有开灯,赤井也看的清,那是一小串红绿相间的植物。“是槲寄生,我猜是真纯挂的。”

赤井微微眯起眼:“按照传统,我们是不是该接吻了?”

“没那么急,”

降谷调皮地笑起来。他的眼皮懒洋洋的,显然开始犯困了。

“你知道吗,槲寄生其实是一种很贪婪的植物……被它寄生的植物,都会慢慢衰弱,直到枯萎死亡。他的养分都来自宿主,能在寒冷的冬天保持鲜活,是因为他从别人那里夺走了能量。”

“我不知道。”赤井亲吻他的额头。他察觉到降谷意有所指,但这样温存的夜里,他不愿深究这些。“我只知道,槲寄生在神话里是宽恕的植物。它杀死了光明神,但光明神又复活了——所以,神后舍弃了仇恨,将爱和宽恕当作它的名字。”

“神后真了不起。”金发朝上蹭了蹭,撒娇似地挤在他的锁骨上。“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把仇恨当借口。”

赤井收紧手臂。

“你不软弱。”他声音虽轻,却无比笃定。“就凭你这么说,足见你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人。”

伤口可以愈合,但伤痕会长久存在。就像他不知自己几时才能全然摆脱创伤后遗症,他也不知道降谷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对过去释怀。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数十年,更可能是一辈子。

可他们并非因为想要消除伤痕,才选择彼此扶持——伤痛对他们来说,早已是不可分割的血肉。只是,两个人一起走着走着,快乐的回忆总会压过那些痛苦的部分。

那些无法抹杀的,就只能战胜。这是他宁愿用软肋换取的勇气。

“抱歉。”降谷的脸埋在他心脏上。赤井不确定他为何道歉,但那在此刻显得无关紧要。

时钟敲过零点。

“圣诞快乐。”

赤井说着,如愿完成了槲寄生下的仪式。最初只是玩闹般的温柔厮磨,是降谷先让它变了味。他轻咬对方的下唇,让厮磨变成纠缠,再从纠缠变成黏腻的密不可分。接吻途中降谷忍不住睁眼偷看,结果发现赤井也在偷偷看他,一个没憋住煞风景地笑起来,好不容易撩起的情愫被毁了个干净。

“我看我们还是睡吧。”降谷撇撇嘴,嘴唇上残留着暖洋洋的温度和热乎乎的水光。“今天累了,明天再补。”

说完他彻底放松身体,在赤井怀里找了个好角度,作势就要合眼。

“等一下,”赤井拍他。“我有圣诞礼物要送你。”

“什么……”降谷揉眼睛。

“是我跟烤肉店的服务员买来的……圣诞树上的,伯利恒之星。”

他伸手进口袋里翻了翻,取出一颗金色的,琉璃做的装饰五角星,塞进降谷手里。

“谢谢,”降谷说着,无意识地将它收入怀,眼皮垂下来,睫毛遮住了眼睛。“很漂亮……”

“据说,耶稣诞生的那天清晨,这颗星星照亮了天际。有人说它是彗星,也有人说它是超新星爆炸,但更多人认为它是救赎的象征,所以过节的时候,会被挂在圣诞树顶端……”

他说完这一长串不知有用没用的科普,才发现降谷已经睡着了。他就躺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发丝顺着呼吸柔软抖动,像一个好过头的梦境,让人不愿走近打扰。于是赤井也合上眼睛,让视野里灿烂的灯火模糊成一片闪亮的光圈,最后汇聚成一点,归于温暖的黑暗。


“你才不是什么槲寄生……”

他将嘴唇贴在降谷的头发上,用一个无声的亲吻代替了晚安。

“是我的星星啊。”


END




【圣诞抽奖】

农历新年之前,会在这篇下比较有爱的评论里挑十位朋友,送这篇文的实体小无料,到时候会精修,并且加上番外。


【几个小私设稍微提一下】

《同行者》的时候,零困31岁,哥33岁;这篇零困32岁,哥34岁。组织有关的行动,都是在零困29哥31的时候完成的(原作时间线同一年),之后两人都有接受过PTSD的治疗,这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以及他们四个人去吃的烤肉店,是NYU附近我超喜欢的一家日韩烤肉店XD

之后应该还有一段很甜很沙雕的肉番外。


这个故事写出来是为了传达一些温暖的情感,如果大家能够get到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本想写完《同行者》当圣诞贺,但是预定的篇幅太长,工作又太忙,也是真的没时间写OTZ

基本是连着熬了三四个晚上写完这篇的,状态不是很好,头发又掉一把(不是),也写得太急了,很仓促,很白开水,节奏一塌糊涂,甚至不是我平时的水准ORZ

这半年多写的基本都是赤安,收到了很多朋友的评论,我都记在心里,也会尽量回复。没什么能耐,当不起大家的厚爱,只能尽可能多写一点报答各位的热情。这次本意也是想着一定要赶上圣诞节,不然之后又要没时间了,但文字本身实在不怎么样,只能以后慢慢修,承蒙各位不弃,给出这样的贺文,实在有点对不起我CP……但还是很想看评论所以才开抽奖的(小声


不过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和akam一样,度过一个开心幸福的圣诞(心

烟熏鲨鱼

【赤安】葬礼之后/After the Funeral(上)

  • 一场葬礼之后,他们共度了二十四个小时,而后各奔东西。

  • 标题借用了阿加莎老师的名作,虽然内容是联合搜查谈恋爱的秀零。不存在什么针锋相对,是彼此疗愈的故事。

  • 已完结:下篇点我

  • Warning:有跟秀零感情无关的原创人物。


8:15 AM 华盛顿特区 某咖啡厅

他们临时约好在葬礼之家附近的一间咖啡馆碰头,挑准了这里门脸不大,客人也少。赤井推开店门,一眼就捉到藏在角落里的降谷零,即使他用一顶讲究的黑色小礼帽遮住了亮眼的金发。

进店前赤井就知道自己又被熟悉的视线黏上了——他的一举一动,从来逃不过降谷的眼睛,当下这个非常时期,更是连约会都像特务接头。穿一身规矩黑西...

  • 一场葬礼之后,他们共度了二十四个小时,而后各奔东西。

  • 标题借用了阿加莎老师的名作,虽然内容是联合搜查谈恋爱的秀零。不存在什么针锋相对,是彼此疗愈的故事。

  • 已完结:下篇点我

  • Warning:有跟秀零感情无关的原创人物。



8:15 AM 华盛顿特区 某咖啡厅

他们临时约好在葬礼之家附近的一间咖啡馆碰头,挑准了这里门脸不大,客人也少。赤井推开店门,一眼就捉到藏在角落里的降谷零,即使他用一顶讲究的黑色小礼帽遮住了亮眼的金发。

进店前赤井就知道自己又被熟悉的视线黏上了——他的一举一动,从来逃不过降谷的眼睛,当下这个非常时期,更是连约会都像特务接头。穿一身规矩黑西装的降谷微微抬眼,见赤井走进来才摘下帽子,露出头上惨白的绷带,又漫不经心地低头,吹去茶杯上一层雾气。

“抱歉,久等了。”

赤井坐到他对面,给自己点了一杯黑咖啡。他瞥向降谷的杯子,瞧见里面是抹茶。

“没多久。”降谷嗓音沙哑地回答。他连忙清清嗓子,好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我两点出的机场,直接去了你们总部,刚刚才忙完。”

赤井眉头一动。他从那支离破碎的喉音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需求,便忍不住仔细观察降谷,留心他的表情和神态,他挽头发的小动作,放茶杯时垫在桌上缓冲的手指,试图寻找情绪的蛛丝马迹——可降谷隐藏得太好了。那就像某种屏障,提醒他再深究就是冒犯。

和降谷零交往了半年,他养成了一种好习惯:只要对方表现得若无其事,他也能佯装无事发生。这样的默契,再加上聚少离多,构成了他们之间全部的维稳要素。

赤井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咖啡杯:“是‘她’的事?”

“爆炸发生之前,她把情报发到了‘某个设备’上。你的同事在她家搜出了那个设备,这次是找我来帮忙破解的。”降谷慢慢喝下一口茶。“至于她那边的联系人,晚点会交接给茱蒂。”

“那种情况下,居然能把情报发出来……真有一手。”

赤井眯起眼,看着咖啡泡沫逐一破碎在平静的液面上。

倘若有得选,他不想这样和降谷重逢。一周之前,联合搜查小组的成员,FBI探员詹妮弗·肯特不幸殉职了。她和降谷被派去布鲁克林的废弃工厂与地下军火商交易,以换取组织余党的情报,结果一场设计好的爆炸摧毁了计划,也带走了詹妮弗。爆炸发生时,扮成司机的降谷正躲在工厂外的卡车里,往交易用的假枪支上装定位器,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只受了些不轻不重的皮外伤。

视听信号被爆炸切断时,赤井正坐在FBI总部的通讯室里监听行动。故障带来的耳鸣使他头痛欲裂,他摘下耳机,胸口跳动的火焰随着十几台监视器的屏幕信号一同熄灭了。

五分钟后,他的手机屏忽然一亮,那是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英文,甚至没有标点:

我没事  现在去找她

赤井长出一口气,后颈搭在椅背上。某种近乎自私的安心感悄然滋生,重新将血液输送到四肢百骸。

而一周后的今天,阔别一个半月的恋人因为同事的葬礼与他相聚。降谷好像瘦了一点,又好像不止一点。黑色使他显得既单薄又沉重,连赤井也无从判断,衣料下那副身体还是不是他熟悉的模样。爆炸造成的伤口有些还未痊愈,扎眼的白色绷带穿插在金发之间,耳畔活泼的头发被发胶压得平平整整,赤井猜想,那是他在尽力表现得体面。

“我在警校的时候,有个很好的朋友。”降谷忽然开口,话题意外又不意外。他双手虚拢着茶杯,隔着升腾的热气注视赤井的眼睛。“他教我拆炸弹,教我修理电脑,还总拉着我一起跟其他班的人打架。虽然平时经常摆臭脸,但我知道,他其实挺喜欢我的。”

“我记得。”赤井低声回答。他想起东都水族馆,那仿佛前世般遥远。“你以前说过。”

“他做了同样的事。”降谷闭上眼睛,过了几秒才睁开。这个话题让他疼痛,但疼痛也无法压倒倾诉的欲望。“用性命换来情报,用自己救更多人……很了不起。”

倘若这场对话发生在一年前,他可能会以为降谷在试图证明自己——日本警察可不比美国的差——那一套老话。现在,他只看见一道撕裂的创口,和汩汩而出的新鲜血液。对他和降谷这样的人来说,疗伤是奢侈的事。倒不如在伤处贴块胶布,然后等它自己愈合,这远比花上大把时间也未必见效的疗愈过程有效得多。只可惜爱情的反噬总是很可怕的——它让人忘记效率,让人浪费时间,并且甘之如饴。

赤井伸出手,拨开降谷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像从灰烬中寻找一对钻石。他将厚实的左掌心贴在垫着纱布的额角上,降谷没有躲。

“已经没事了。”

他合上眼,头在赤井手上靠了一秒便离开,却已经流露出一种难得的温顺。

“抱歉,没时间去看你。”

赤井轻轻抽回手。他们还在公共场合,任何亲密接触都可能带来后患。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呢?”降谷微微一笑,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顽皮神态又回到了他脸上。“见到我才五分钟,已经道歉两次了哦?”

“关于这点,我也很抱歉。”

赤井耸耸肩,挽起一个十足绅士的微笑,故意往他的抹茶里加了一勺糖。

任何庞大的犯罪组织都有其根深蒂固的资本,要摧毁它也注定是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和亡命徒也没什么两样,心甘情愿地被疲于奔命和命悬一线交错支配,唯一能聊以自慰的,不过是那条公认的大道理——谁坚持得久,谁就笑到最后。

这样的重压和看不到尽头的坚持,没有谁能够只靠自己挺过来。最近,他总能听到各种各样的传闻,联合搜查小组里谁又和谁搞上了床,谁又和谁分手了去找新炮友——他向来不掺和这种话题。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降谷零处不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俩是那种哪怕单打独斗一辈子,也不会因为孤独和罪恶感发疯的怪物。

降谷喝了一口甜味抹茶,露出了今天头一个算得上轻松的笑容。

“术业有专攻是正常的,不用在意我。”他说。“像往常一样,忙你自己的就好。”

而后他们面对面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小口喝完了剩下的饮料,一前一后走出店门。

现在是三月,华府这时节总是雨多。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赤井这才想起他把雨伞落在了后备箱里。他刚准备脱下西装,替降谷遮一遮伤处,只见后者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透明雨伞,正抖落上面的雨珠。

“以后不要空腹喝黑咖啡。”

降谷没头没脑地说。他打开雨伞,撑起一片透明的二人世界。这里离葬礼之家只有十分钟步行距离,那就是魔法的全部时效。

“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想你得胃病。”


9:00 AM 华盛顿特区 某墓园

詹妮弗·肯特探员的安葬仪式于九点准时开始。或许是出于一定程度上的安全考虑,到场的人并不多,只有她的亲人,和几个教会的朋友。降谷发现,他和赤井是唯二出现的警方人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赤井在他身侧低声说。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刻意和人群拉开了距离。“上面发了通知,不让我们来安葬仪式。为了其他同事的安全,能避嫌就得避嫌。”

“那你又为什么来?”降谷斜眼。

赤井侧过脸深深地看他,绿眼睛里闪过一场长达几秒的海啸。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他说着,移开了视线。

牧师开始祈祷时,降谷收起雨伞,摘下了头上的帽子。从天而降的哀思淋湿了墓园青翠的草地,淋湿了他们的西装和鞋尖,也淋湿了黑色的棺木。降谷知道,那棺木是空的。联合搜查小组的人搜遍了爆炸现场,也没找到詹妮弗的尸体——连一块残躯都没有。她曾存在过的地方,现在除了焦黑的废墟,什么都不剩。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习惯这样的场合。不论见证过多少次,他都很难对死亡表现出过来人的漠然。他知道赤井秀一也是一样,否则他们就不会一起出现在这个不该来的地方。他和赤井,就像两副七零八落的拼图:他一路上几乎丢光了碎片,只能死死抓着仅有的几块不放;而赤井恰恰缺了最关键的图案,拼上性命也不过想找回那些缺失,却偏偏不知该去哪里找,还能去哪里找。

雨越下越大,降谷的头发湿透了。水珠痒痒地滑过脸颊时,他感到赤井的视线落在身上。

“我没事。”他维持着笔直的站姿,知道赤井在盘算什么。“快好了,不怕水。”

他没有望向赤井,那可能会让他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有现在。他凝视着身穿丧服的,死者家属颤抖的背影想。他必须知道自己是谁。为了那些枉死的人,他必须保持清醒。

赤井沉默地伸来一只手,轻覆在他额头上,像一条温暖的毛绒毯子。

“这个节骨眼上,”他声音里有笑的痕迹,准是故意的,降谷想。“我不想你伤口发炎。”

他的关心克制而分寸得当,于是降谷也无心再说什么。他们并肩站在雨里,目送棺木下葬,人们聚上前去,留下悲伤的花束。等到人群散尽,他们才悄悄来到墓穴旁,无言地向为了更高利益而牺牲的同伴致以最后的敬意。他们没有带花,举步维艰的立场不允许他们留下什么东西,在花店刷卡的风险太高,现金交易又会留下可追踪的痕迹。

“愿她安息。”降谷最后说。

“等到解决了害死她的老鼠。”赤井接过他手中的伞。“我们再来为她补一束花。”

他们都没说出口的是:但愿我们活得到那个时候。

他们像来时那样,撑同一把伞走去停车场。中途经过某个人群密集的路段,赤井索性把伞柄塞进降谷手里,自己放慢脚步,远远跟在他身后。

有那么一会儿,他感到赤井秀一的气息好像消失了。过了一会儿,那种安稳的存在感又回到触手可及的地方。时不时地,他以为自己是独自行走在这条路上;很快,和他同行的人又重新出现了。


他想起半年前在组织基地的决战行动。那时赤井被困在熊熊燃烧的别墅里,而他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被火焰吞噬了一半的木头砸下来,在他左肩上留下一块永久的烧伤。

“复仇也是罪孽,降谷君。”血泊里的赤井微笑着对他说,还是一脸该死的胸有成竹。“我没打算死在这里……在赎清罪孽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闭上你的嘴,少说几句废话,”降谷记不清自己那时是什么表情,总之不会好看。“我们出去。”

他拼尽全力穿过丛丛火焰,带着抛弃一切的觉悟握住赤井的胳膊,试图将他扶起来——重伤的男人将他拉进一个铁锈味的亲吻。那不合时宜,更不合礼数。他们不是这种关系,从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但降谷没有推开他。这里没有别人,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除了赤井,没有人会知道。

房梁从他们头顶落下来。

“……我开始期待了。”

赤井低语,火光在他的绿眼睛里跳动出少年般的快活。

下一秒,他丢出一枚手榴弹。

地板被炸出一个巨大的坑,在屋顶受到波动塌陷下来的前一秒,他们顺着那里滚进了地下的暗房,随后失去了意识。


降谷走到车边,发现赤井正趴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等他。

“抄了个近道。”黑发男人朝他微微一笑,唇角透出狡黠的炫耀。

降谷轻哼一声。他收起雨伞,坐进赤井的副驾,发现座位前的空档刚好够他放松双腿。他离开华府一个半月,属于他的专座丝毫没有移动过的痕迹——这事实让他的心情好转了一丁点。

“我想去海边走走。”他望着摆动的雨刷,提出突如其来的要求。 “我忘了,特区没有海吧?”

“有河。”赤井说。“要去吗?”

短信铃声抢过了回答。降谷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发现是航空公司发来的值机提醒。中午十一点的航班,从华盛顿特区到东京。

“怎么了?”

赤井轻声问,他才发觉自己攥着手机沉默得太久了。

但降谷没有立即坦白。他在斟酌一个决定,同时望向赤井的侧脸,看见男人正把冷气调成暖风。赤井蜷曲的头发已经陪着他湿透了,浸了太多水的西装被抛弃在后座上,他只穿着一件黑衬衫,布料被湿气打垮,裹出宽阔的肩膀上骨头起伏的形状,像阴云下沉默的山峰。一滴新鲜的雨水顺着他苍白的侧脸滑下来,滑过他专注的表情,滑过他线条凌厉的下巴,滴进西装裤的面料里,消失不见。

他也瘦了。降谷想。而且很憔悴,比他好不了多少。

“没什么。去河边转转吧。”

他说着,收起手机扯松了领带,在压低的副驾靠背上闭起眼睛,感到暖风吹着他的额头,风干那里冰凉的水气。

“到了再叫我,我睡一会儿。”


11:00 AM 华盛顿特区 乔治敦海滨公园

结果降谷并没有睡着。

赤井知道他没有,否则他就不会在车刚停稳时立即醒来。

他把车开到了乔治敦海滨公园。现在是工作日上午,外加正在下雨,公园里的游人并不多,只偶尔有几个戴着兜帽跑步的年轻人匆匆经过,在整齐发亮的地砖上踏出蹦跳的水花。

“真开阔,我喜欢这里。”降谷走下车,放松地伸了个懒腰,直言不讳。“如果人再少点就更好了。”

“这里是DC,恐怖分子不会突然跳出来的。”赤井打趣道,锁上了车。

“我可信不过你。”降谷嗤笑,慢慢朝着河边走,等着赤井跟上他。“好莱坞电影里,白宫还不是说炸就炸了。”

赤井失笑:“有没有恐怖分子我不知道,你再说下去的话,警察会先逮捕你的。”

“让他们试试看啊。”

降谷不服输地扬起下巴,姿态像刚学会嗥叫的小狼崽。

他们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路,最后坐在河畔树下的长椅上。这里几乎没有行人,树冠又能替他们遮风挡雨。天还阴沉沉的,河面上笼罩着团积的白雾,不远处的桥显得影影绰绰。

“这条河,是连着大西洋吧?”降谷忽然问,视线投向很远的地方。

“是。”

“可惜。”他的恋人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无需明说,赤井也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围剿组织基地的行动结束之后,大量的逃犯流窜到了美国境内,联合搜查小组的总部,也自然从东京警察厅搬到了位于华盛顿特区的FBI大楼。作为联合搜查小组的重要成员,降谷是最早飞来参加集体会议的日方代表之一,从那时算起,他已经在美国东海岸逗留了五个月之久。

这很正常。他想着,握住降谷的手腕,将他发凉的左手带到自己膝盖上。葬礼是见证死亡,死亡使善良的人悲痛,而悲痛的人,总需要能够抚平痛楚的寄托——可能是祖国,可能是家人,也可能是爱人。

谁都需要归处,哪怕是像他们这样,在外人眼中可以孑然一身地战斗至死的怪物。只可惜,他自己漂泊得太久了,早忘了思乡病的症状,也就无从感同身受,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安慰得了他。

“七大洋都是相通的。”

赤井说着,带厚茧的食指落在降谷手心里,顺着他掌纹的沟壑,描绘出一条简陋的航线图。

“从波多马克河往南走,绕过美洲大陆半圈,再经过哥斯达黎加,一路向西,穿过檀香山,越过太平洋,就是东京。”

这孩子气的举动成功把降谷逗笑了:“世界对你来说可真小啊。”

他温柔垂落的眼角让赤井心里一动。突如其来的感情促使他低下头,亲吻降谷的手心。

“对我来说,”他们交握十指,如同在坦白中交换了承诺,得藏进彼此掌心里。“是的。”

曾经,他是个世界公民,可以四海为家;现在,他有了新的栖身之所。他们是最优秀的精英特工,身为社会人的生命边界比谁都要广阔,但领地有多大,想攥进手心的就有多微不足道。恋人的掌心只有方寸之地,可那片领土上的每一条纹路,每一道山川大河,都能引发一场无声的海啸。

从那间燃烧着的房子倾颓崩塌开始,降谷零就有了这样的能力——反之亦然。当降谷看着他,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闪烁发亮,过去浓烈的焰火和怨恨的热潮蜕变成日月星辰的总和,他就知道自己有幸成了掌权人,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决定,也能激起宇宙中一场壮观的日升月落。

他拐弯抹角的告白使降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转瞬即逝的动摇。但他既没有开口嘲讽,也没有将手抽回。赤井猜他不会,因为他们都错过太多,也送走过太多了。就像他心知肚明,降谷一定会冒险来参加詹妮弗的葬礼;就像他明知违纪,也坚持要陪着降谷来送她最后一程。

在某些降谷骤然惊醒,而他选择装睡的夜里,他会忍不住想,在余下的人生中,赤井秀一还能承受多少次大难不死,而降谷零又能承受多少次无能为力。每一次降谷回到他身边,再三确认过他没有醒,才犹疑着将额头靠在他背上,调整呼吸拼命入睡的时候,他都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遗憾不断叠加,他们都没有放手的余裕了。虽然有时候,这事会让他俩在彼此面前非常丢脸——但那和他们获得的相比,实在无关紧要。就像两个跳进泥坑里打闹的孩子,再怎么疯疯癫癫地把泥球丢在对方身上,最后也总会以相视大笑收场。

降谷望向平静的河面,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鸟成群结队地穿过迷雾。

“我不喜欢葬礼。”他仿佛不适应太感性的气氛,突兀地转换了话题。“我也不需要那样的仪式。被一群悲伤的人看着,感觉一定很不好。”

“真不像你。”赤井端详他的表情。他不想错过什么,但降谷的侧脸异常平静。

“是吗?”降谷瞥他一眼。“我可是很早以前就想过这件事了——第一次出去卧底之前,我就写过一份遗嘱,还附着一张数目不小的支票,希望有人能在我死后,带我去周游日本,把我留在那里——现在有你在,”他忽然调皮地笑了,仿佛他们在谈论蜜月而非死亡。“你肯定可以帮我省下那笔钱,就送给当年我住过几个月的那家孤儿院吧。”

赤井苦笑:“我可能会被日本警察逮捕的。”

降谷挑眉:“能一枪打下一架鱼鹰的男人,不愿意为我冒这个险?”

他这论点既有道理又没道理,赤井揉揉他的头发:“我为你冒的险还不够多吗?”

“那我们就拉勾吧。”降谷伸出小指,乘胜追击,不容拒绝。“说谎是要吞千根针的。”

赤井在他的注视下投降了。他无法对着降谷孩子气的期待说不,那实在比打下一架鱼鹰更困难。

“你真是过分。”他也伸出手,小指勾上降谷的。“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有错也在你。”降谷得意地晃了晃他们相连的手,尾音带着坏主意得逞的可爱。“怪你明知道我是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还是非我不可。”

这话倒没说错。赤井好脾气地笑笑,没去反驳他。

“我会尽量不死在你前面。”他想了想说。

降谷不高兴:“又说那种没出息的丧气话。”

“这可不怪我,你先开的头。”FBI煞有介事地举起双手装无辜。

“如果你敢死在我前面,”降谷顺势擒住他的左手,玩笑似地向后一反剪,没用上多少力道,赤井甚至不觉得疼。“我就去地狱里把你拉回来。”

“你去过一次了。”赤井跟他开玩笑。

“一回生二回熟。”他爽快地拍拍赤井的肩膀,从长椅上起身。

那一瞬间,天空开始放晴。

“我听说中国城附近有家好吃的日本拉面,”降谷兴致勃勃地提议,“一起去吧?”

赤井抬起头,只见阳光降落在他身上,生生不息。


TBC


本文会做成无料在CP发放:
DAY1发放摊位【V-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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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添加心愿单。

评论希望!!!!这篇真是写得我头都秃了……

默

柯南BANDAI扭蛋第三弹!
扭出新酱本命敲开心!
还差三个(小兰 赤井 诸伏景光) 等我攒一下欧气吧
我要新兰 赤安同框啊啊啊~

柯南BANDAI扭蛋第三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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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三个(小兰 赤井 诸伏景光) 等我攒一下欧气吧
我要新兰 赤安同框啊啊啊~

Orange Toxion
那就麻煩安真幫他們擦擦了X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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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来自和 @風海 太太的聊天:对...

来自和 @風海 太太的聊天:
对修学篇结尾处服部送柯南回家的分析。

服部对工藤爱得深沉啊!从京都骑摩托车到东京要五个多小时呢!
哇!而且…他还得再骑回去大阪!返程接近七个小时!!

这这这,绝对是真爱啊!!!!!😭😭😭

来自和 @風海 太太的聊天:
对修学篇结尾处服部送柯南回家的分析。

服部对工藤爱得深沉啊!从京都骑摩托车到东京要五个多小时呢!
哇!而且…他还得再骑回去大阪!返程接近七个小时!!

这这这,绝对是真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