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l27】直男大逃杀之谁才是gay?
★前文:[1]
★本文又名《黑山羊》,灵感来自节目《Odd Man Out》第一季第8期:WHO IS THE GAY MAN?
★汤姆苏与狗血齐飞,角色属于原著OOC归我,包含一定强迫性描写,可能出现三观不正的情节,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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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S-sabbath-安息日】
“前情提要”一结束就是自由探索阶段,这期间玩家们可以任意活动,不管是欺诈试探还是不择手段地调查在这里都不成问题,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他们必须在宵禁前回到自己的房间,夜晚不得外出或是在其他人那留宿。
眼见大家都目标明...
★前文:[1]
★本文又名《黑山羊》,灵感来自节目《Odd Man Out》第一季第8期:WHO IS THE GAY MAN?
★汤姆苏与狗血齐飞,角色属于原著OOC归我,包含一定强迫性描写,可能出现三观不正的情节,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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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S-sabbath-安息日】
“前情提要”一结束就是自由探索阶段,这期间玩家们可以任意活动,不管是欺诈试探还是不择手段地调查在这里都不成问题,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他们必须在宵禁前回到自己的房间,夜晚不得外出或是在其他人那留宿。
眼见大家都目标明确地各自离开,沢田纲吉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不知所措地原地打转,游戏正式开始前还对其有所关照的笹川等人仿佛突然无法再看到他人的迷茫和无助,变回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沢田纲吉知道自己也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可这就像要一个还没学会走路的婴儿立刻跑、跳起来一样,都是在强人所难。
他该怎么做?又该做什么?
没有好心人会像学校的老师那样传授经验手把手的教学,沢田纲吉只能艰难摸索,他自认已足够幸运得到了很多大家无偿分享的宝贵情报。
几乎是自然而然地,沢田纲吉想起了“今天”国文补习上老师讲的一则小故事。
说是有三个英国科学家去苏格兰参加科研会,但是偶然发现了一只黑山羊。
第一个天文学家说,太有意思了,苏格兰所有的山羊都是黑色的;第二个物理学家说,不,这只能得出苏格兰有一部分羊是黑色的;而第三个逻辑学家说,此刻有把握的准确结论应当是,我们看到的羊的黑色,只是苏格兰黑山羊的一个面而已。
如此复盘不消片刻沢田纲吉便意识到,老师教导的正经知识他好像完全没有塞进脑子里,其它杂七杂八的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一定是冲击期的缘故……沢田纲吉如是安慰自己。
少年纠结地看了看往四面八方去的玩家,又踌躇地回头望了一眼高挑的教皇,他正驻立在一处斑驳开裂的油画壁面前静静欣赏。
画上,上帝的伊甸园里,抖动着信子的毒蛇正自挂满通红硕果的枝头垂落,在赤身裸体的夏娃耳边暗昧低语;忽然,黑蛇原本紧盯着夏娃的尖竖瞳孔毫无征兆的转动过来!宛若穿破了墙面直直看向沢田纲吉,邪肆、阴冷,就这么瞄准了无处可逃的弱小猎物。
沢田纲吉浑身一激灵,等他再定睛看去,却又一切如旧,壁画定格在固有的瞬间,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刚才的异变只是一时晃神造成的错觉。
“……”
少年收回视线快步走出了教堂,一副懵头懵脑的模样,兴许自己都不知道挑了个什么方向追了上去。
关注沢田纲吉单独视角的并不多,不过这其中还是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他刚才的不同之处。
[嗯?这小子在感知上好像很有天赋啊……]
[直觉强又如何?意识不到还不是白搭,更别说高感知的家伙最容易被污染,我看要不了其他人出手或者剧情杀这小新人就得自己先崩溃了]
[也是。我来这就是想看看他被首杀时会不会破最短用时记录,最好够爆,那才能算开门红啊哈哈]
迪诺转身,仅其可见的任务框再度被唤起,他的目光在其中一句话上长久地停留。
[……除了您以外其他玩家都醉心于同性,作为唯一的异性恋,还请您隐瞒自己的取向直到最后一刻。]
教皇淡笑着微微眯眼,透过面板看向少年逃似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在额头和胸前随意地划了个十字。
“愿神……保佑你,孩子。”
假如神明真的存在,沢田纲吉也从不认为自己能得到祂的青睐,毕竟自己常与“废材”之类的字眼相伴;又毕竟神应当平等地爱着世人。
他能来到这里获得重生的机会,或许便是那不可直视之存在的最大仁慈和恩赐,尽管参加这个游戏对他来说实在很难判断究竟是福是祸。
走着走着,沢田纲吉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教堂正前方中央广场的喷泉处,洁白的大理石已有些磨损泛黑,透过流线优雅、喷涌规律的水幕,依稀还可以窥见复古繁簇的花纹中,维纳斯自泡沫中诞生的那柔软、美艳的躯体,哪怕她是用坚硬粗糙的石块雕刻而成的。
在喷泉的另一侧,沢田纲吉隐约看见了一角月牙色的神袍,袍边衔着哑金,回忆起前不久短暂的接触和大家的衣着,少年很快就意识到应该是那名叫巴吉尔的玩家。
说起来,他们身上的衣物似乎一进来就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改变了,换成了符合当下时代背景和身份的装束;不同于巴吉尔、迪诺那样高贵精美的神职人员服饰,沢田纲吉套的则是件灰蒙蒙的麻布长袍,一直拖到脚边,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绊倒,他看起来就像个穷困潦倒的流浪者,预谋去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与此同时,沢田纲吉发现巴吉尔的提示信息也已经改变了,名字前面凭空多出了一个头衔。
【虔诚的圣子:巴吉尔
宛若清流冲刷冤屈与罪孽,一如细雨镇涤鲜血和灵魂;无条件倾听每一位信徒的困恼同悔恨。如此无私、受人爱戴的明净圣子,也会有罪欲染身之时吗?】
原来是角色相关身份简介,这么看来自己是不是应该也有这样的面板?
沢田纲吉想把自己的属性也拉出来看看但不知道该怎么做,正当少年暗自琢磨捣鼓时,已注视了他一会儿的巴吉尔主动走了过来。
只见圣子低垂头颅,右掌虚覆于心脏处,恭敬地欠身行礼道:
“……沢田殿下。”
沢田纲吉闻言眨眨眼,犹疑地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敢相信那声殿下是在叫自己。
少年惊讶地指了指鼻尖,也是这一抬手他才惊觉,虽然自己外面穿得朴实无华又寒酸,但袍子下的贴身衣物却是实打实的高级定制,光是这一袖管就看得出价值不菲,他姗姗来迟的人物信息也终于浮现在眼前。
【无能的王子:沢田纲吉
彭格列皇室存在感极低的废材小皇子,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位殿下,没什么好特别介绍的。】
“……”
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好歹也是个王子啊喂!!
沢田纲吉忍了又忍才好不容易克制住没把这些话一吐为快,他就算再无知、迟钝也已多少察觉到,人设的还原度亦是考量的一部分,所以正式开始后大家便不能再轻易做出不符合情境和身份的举止了,其中自然就包括谈论游戏本身。
没有多少描述和限定反而是件好事,这意味着他有更宽泛的发挥空间……大概。
然而沢田纲吉毫无经验而且实在不是这块儿料,哪怕高自由度他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戏”。
“您……您好?”
沢田纲吉别扭地伸手轻轻将巴吉尔捞起来,不出所料地贡献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虚浮演技,好在温和的圣子并不在意,而是关怀道:
“殿下此次微服私访却被卷入了这样的事件当中,应该很不安吧?”
噢……原来他是隐藏身份秘密出行,可为什么个人信息里没有提及这个前因?沢田纲吉后知后觉发现他对“自身”很不了解,是资料传达缺失吗?还是需要玩家自己去探索?
“我起初确实有些被吓到了,但现在已经没事了,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沢田纲吉纯粹走一步看一步,借王子之口半真半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巴吉尔也挑不出错地客套着。
“怎么会……我相信沢田殿下一定是无辜的,只是事关重大,教方不能放过任何疑点,包括我们自己……还望您见谅,这期间殿下如果有任何不便之处都可以来找我,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为您排忧解难。”
少年连连摆手表示理解,倒也没忘记正事,有点难为情地开口道:“其实我现在确实需要一点帮助……”
“……”
巴吉尔似是早有预见,他了然颔首,示意但说无妨,只是眸光较之之前要更疏冷几分。
“请问有看见那个……笹川先生,去哪了吗?”
沢田纲吉努力回忆起对方的姓氏,他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位大哥来的,怎么说呢……也没有什么证据,就是直觉性的认为那个人不太可能倾好同性,嫌疑最小,但具体究竟如何,他还需要去验证一下,避免先入为主影响了判断;毕竟一些悬疑影视剧作品不是经常这样演吗?往往看似最没问题的人反而是凶手。
巴吉尔大概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询问,他微怔片刻,稍作回忆,就指明了方向。
“那位拳手的话……我看他刚刚好像往经文馆那边去了。”
顺着圣子指示的方向看过去,沢田纲吉就看到了一栋比主教堂略矮一些的乳白圆顶建筑,仿佛已经顺利找到目标的少年立即热切地用双手包住了巴吉尔的手掌。
“谢谢!”
正因深知此处的残酷,所以他人的微末助力沢田纲吉都感到弥足珍贵,哪怕那是虚伪的、有目的性的,他似乎也不介意全身心地付出信任。
但要沢田纲吉说来,他不过是采取了大胆相信、小心求证的策略,谁叫他现在一无所有、一窍不通,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当个指哪打哪的无脑工具人说不定还能多苟一苟蹭到点积分,当然了,前提是得有命活到那时候。
[上帝……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返璞归真的演绎了,就像老太太摔进了粪坑里]
[看惯了怪物的公开表演我还以为人均都是那种可怕水平,现在这种尴尬到令人窒息的临场发挥让我平衡了不少,原来有人比我还烂啊]
[看样子他是打算去抱“正义人”大腿?果然无知者无畏啊,那可是我最不想遇到的死神之一]
[可不是吗,“外交官”的友好建交体验券也没把握住,机会都送到眼前了也不知道利用,真是蠢得有够可以]
[再忍忍,等送完人头就可以散了,你们说他能顶住正义人多少拳?]
[就那小身板我看一指头都够呛]
[我比较好奇这次脑浆会溅到天花板上吗?希望能对得起我在这浪费的时间]
沢田纲吉莫名感到了一阵恶寒,他边走边往斜上方看了看,但见风和日丽、密林郁翠,瞧不出任何异常,于是纳闷地挠了挠脸颊。
[……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有一瞬间好像和那小子对上了视线?]
[只是碰巧吧……怎么可能有人勘破“天堑”]
少年刚才注视的方位树枝摇曳了几下,被清风吹动,抖落一片枯叶,很快又归于沉寂。
按巴吉尔所说沢田纲吉还真在经文馆的阅览室里找到了他想见的人,他不禁在心里给圣子的“好人”光辉又添上了一笔。
“也就是说……笹川大哥来教会原本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贵族愿意将你赎出拳场并雇佣你?”
经文馆就和现世的图书馆差不多,是安静阅读、查阅的场合,还有其他人在看书,虽然他们都是NPC,但沢田纲吉还是贴近笹川的耳畔,掌心拢收放在嘴边低声确认来龙去脉,这些都是他从对方不久前的笨拙的表达中总结的。
“嗯、嗯……”
在少年第一次凑过来时笹川就不自在地僵直了身体,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他胳膊上的青筋紧绷突起,随时都有可能一臂膀抡过来;眉骨短斜的疤则形似尖竖的刺,把来者通通贯穿在勃发的悍戾之下,但他一开口,又有种朴实的淳厚掩盖了积年累月的煞气,昔日那些惨无人道的争斗便只能从其名片中知晓一二。
【极限的拳手:笹川了平
地下拳场的常胜王牌,自逼仄的牲圈、鼎沸的叫骂和臭烘烘的汗味里诞生,流过的血或许比喝过的水还多,不知道压谁好的时候,买他赢准没错。】
“听说有文化、有地位的人都喜欢来这种地方……我也、我想要……堂堂正正地在‘地上’讨活。”
笹川也小声说着,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按拳场老爹的话他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能贴身保护贵族的都是优雅的骑士,没人会看上自己这样粗鄙、野蛮还来路不明的低贱赔钱货,可他还是砸了场子义无反顾地跑出来了,断手断脚地爬出来了。
笹川沉默下去看向手上规整缠绕的绷带,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又像是陷入朦胧闷热的回忆,直到沢田纲吉再次踮起脚努力够上来,同他咬耳朵说悄悄话。
“你的伤都好了吗?”
少年浅浅呼出的暖气拂过鬓边的碎发,牵动着耳尖发痒,对于向来只知用躯体凶横碰撞,拼个你死我活的拳击手来说,这样轻巧、软和,不带攻击性的接触还是头一次,着实让人拿捏不准相处的力度;与坚硬的地下完全不同的,柔韧生机在明媚的阳光下初兴破土,可由于它看起来过于荏弱,让人不禁担心会不会轻轻一碰就面临夭折。
笹川了平退怯般艰涩地往旁边转头,与沢田纲吉拉开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他匆匆挠了一把发热的耳朵,然后才握拳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
“当然!”
即便压着嗓子也不难听出拳手肯定的语气,他自然是极耐造的,恢复力也强得惊人,不仅是强力的打手也是质量上乘的人肉沙包,而且开价低廉,可以随手丢弃还不会反咬一口,想来能为雇主提供不错的服务。
进展比想象中的要平和顺利,但沢田纲吉还是很难笃定地做出判断,在这个用谎言与生命堆砌的世界里下结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想彻底排除一个人的嫌疑或许还需要更深入的接触、更谨慎的验证。
“那你愿不愿意……”
少年正想借王储的身份提出聘请笹川,不远处的两名翻译经文的学者却因意见不合争论了起来,话音之大,将他的声带都淹没了。
早前沢田纲吉就觉得这个游戏里的NPC不是一般的逼真,就像某个平行世界里真实存在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泪有笑,现在竟然还有吵架这样的“程序”,说不定是他们触发了什么事件,成功解决的话就能得到通关的线索。
想来笹川了平也是这么认为的,没等沢田纲吉出面劝解,他就先行大步上前,而后——重重地砸下拳头!
猝不及防地,那一瞬间纲吉仿佛听见了空气被挥开的啸音,紧接着是骨肉碎裂的震耳闷响,喧闹的争辩声便戛然而止了。
沢田纲吉愣愣地钉在原地,看着迸射四溢的鲜红液体,随着每一记重拳落下的湿稠打击声而应激的颤抖;笹川了平肌肉虬扎宛如一座高隆的小山,他笨重地拽着学者的领子,理所当然的拳拳到肉,手上灰白的绷带都微微散开浸透成了鲜红色。
“……为、为什么……不要、快住手……!”
沢田纲吉的腿仿佛灌了铅难以迈开,他词不达意,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上去拉住笹川捂住他的拳头的,只知道血溅到脸上的触感比被火舌燎伤还要更烫几度。
拳手依言停下,有些奇怪地看向少年,抱住他胳膊的双手正不停战栗。
笹川放下已经没了生息的学者,他弯下腰看向脸色惨败的沢田纲吉,不知所措地用手比划解释道:
“因为他们大声喧哗打扰了其他人,所以应该受到极限的惩罚……”
“就算、就算是那样也……”
也罪不至死吧?
沢田纲吉的脑袋被眼前大面积的猩红侵占已彻底木住,粘稠的血泊漫延至脚跟,铁锈味直冲鼻腔,他忽然不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只剩下对碾压性暴力的惊怖。
更让少年悚然的是,笹川纯良的神情、弛缓的语调无不在告诉他,驱使拳手的不是冲动和愤怒,而是“正义”、“道德”与“善意”,如此极端的审判对其来说也不过是呼吸一般的天经地义。
半干的血液顺着重力垂落,在笹川手背砥钝的骨峰处汇成一滴摇摇欲坠,拳手对沢田纲吉突然的“低落”摸不着头脑,等注意到对方身上、脸上的斑斑血迹他才恍然大悟。
“对不起!我又弄得到处都是……”
笹川说着,就忙想抹去少年脸旁的污痕,可他浑身上下红成了一片,冒然擦拭只会把对方弄得更脏。
伸手又缩回,笹川有些着急,一时找不到补救的法子;他手忙脚乱地在衣服上还算干净的地方反复用力蹭了蹭掌心,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卷崭新的绷带,急吼吼地扯出好长一节乱糟糟地团在手里,忙乱地就要按到纲吉脸上。
那汹汹气势让沢田纲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还以为自己也要被打了,少年的反应让笹川了平更加紧张,堪堪收住了力道,转而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的脸颊擦拭。
“谢、谢谢……”
沢田纲吉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但求生欲还是操控着他像在原本的世界一样习惯性做个懂礼貌的小孩。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极限的不对。”
拳手认真地清除少年身上的污渍,眼角的血点被涂开,映在琥珀色的眼瞳旁,像是腼腆铸就的红霞,又像是不安垂泪的预兆,反正……在笹川看来委屈巴巴的,让人想发狠地捏一捏,揉一揉。
“……对了,你之前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笹川了平没忍住使了点劲,沢田纲吉立即感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但也得益于此,他终于找回了神,深吸一口气,不再自我折磨似地去一个劲盯看NPC烂泥一样的脸看。
冷静点……这并不是真正的人命。
勉强说服自己的少年重新评估了与笹川搭伙的风险,原先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见沢田纲吉不吭声,笹川以为他还没原谅自己,颇有些无所适从;在地下,只需将一切交给直截了当的拳头,无论是争吵、劝解还是单纯的传达消息,都能在激烈的疼痛中清晰地传达,语言往往只起到“添油加醋”的辅助作用,笹川想不到除拳击以外更有效的处理办法,他们向来都是打一架就都解决了,但……
看着面前身形单薄的少年眼睫低垂的模样,笹川越来越感到这个规则大概并不适用于地上。
他是真不知道拿沢田纲吉怎么办才好了,只能以最大的诚恳和歉意付以行动。
“你的衣服都被弄脏了……脱下来给我吧,保证给你洗得极限干净就像新的一样!”
“没关系,不碍事的。”
沢田纲吉掐了自己一把,努力扬起一个不在意的笑容,想就此揭过这件事,避免再与笹川有更多接触,但拳手一根筋地认死理,他迫切地认为必须要做点什么补偿对方。
“很快的,我不会把衣服洗坏的,真的!”
笹川嘴笨,见说不通就本能地上手去“抢”,想要把沢田纲吉的袍子、里衫统统扯下来,哪怕他已竭力克制、轻柔,可对常人来说还是十分粗暴,极具威胁。
沢田纲吉也条件反射地抬手抵挡,包括此刻在内接二连三的惊吓让他头重脚轻,拉扯间眼看就要摔倒。
“住手!!”
危机关头巴吉尔及时赶到喝止了笹川,他一把扼住了拳手粗壮的手腕剥离两人,顺势将少年护在身后。
“沢田殿下您没事吧?”
棕发王储神色苍白地点点头,可惜他的样子并不具备说服力,长袍大敞掉在地上和血潭混作一块,里头衣服精巧的领口也已经被撕坏了,扣子崩没了几粒,绳结式的领结上本有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鹅黄色宝石作为点缀现在也不知所踪。
沢田纲吉不得不用手拽着身上原本昂贵的布料,但还是很难将裸露的肌肤全数遮住。
作为圣子,巴吉尔无法容忍教会里出现这样荒谬的事,但他还是压抑怒火严肃地询问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
——つづ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生日快乐沢田纲吉;根据发到lof上的不完全统计,不知不觉也给你写了100多万字了,看到自己平均每月产出2.7篇的时候真的不禁发出爆笑,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
一直以来我写东西都很慢,也没什么毅力,唯一坚持下来的就是写all27同人吧,虽然开了不知道多少个坑没填完(被揍
很高兴能因为你结识那么多同好,很幸运能被看到与大家交流,每每感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会因为家庭教师这部作品,因为你,因为朋友们而重拾希望,这对我来说是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奇迹。
这两年因为各种原因都没能给你搞搞像样的生贺,只能炒炒20年的冷饭了;我还有很多故事想写,不知道还能写多久,但我希望这个日子能再无限期延长一些,和你,和大家一起,去往天空净澈的明天。
《奇迹》——【《Love You Like a Sad Song》斯帕纳番外】
这是《LOVE》(地下世界篇)本子里的番外,没公开发过,就在这边放一下吧。
《奇迹》...
这是《LOVE》(地下世界篇)本子里的番外,没公开发过,就在这边放一下吧。
《奇迹》
——斯帕纳番外
01
很少有人会像斯帕纳那样,在很小的时候,就已清楚地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我要当一名机械师。”他一本正经地说,“而且要当那种很厉害的、能去研究N.R的高级机械师。”
回应他的,无一例外全是嘲笑。
——喂喂,你脑子撞坏了吧?
——这孩子成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平时性格很古怪就算了,还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可怜。
嘲笑的原因,除了因为那时斯帕纳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更重要的是——
——他仅仅是,地下世界一个最底层的贫民。
出生第一天就被生母丢去了孤儿院的门口,靠着政府的接济才勉强活下来。因为性格孤僻,周围的大人和孩子都不喜欢他,被欺负、被排挤,甚至挨饿挨打也是家常便饭,对此斯帕纳毫不在意,或者说,是根本无暇理会。
因为,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研究机械上。
已经忘了是怎么接触到这些在贫民窟算是冷僻怪异的东西,大概是某次捡垃圾捡到的玩意吧,那个只有孩子手掌大小的冰冷部件,在斯帕纳眼中却是最珍贵的宝物。那之后他在垃圾场里捡拾到了更多类似的零件,拆了又装,装了又卸,随意的组合有时竟会诞生出不可思议的惊喜。
像是上帝突然为他敞开了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全新而神奇的世界,他痴迷其中,无法自拔。为此斯帕纳甚至艰难地学习了识字,年龄更大一些后,到处搜集相关的学习资料,独自一人研究琢磨,慢慢也有了一些成就。他想自己大概是有点天赋的,很多机械构造只要看一眼便能牢牢记下,甚至第一时间就知道该如何改进和创新。因为对机器人领域尤为感兴趣,后来又学习了很多软件和系统方面的知识,直至感到自学再也无法有所成长,便做出了一个对他人生而言十分重大的决定。
——离开地下世界,前往地上世界。
很少有地下世界的原住居民会主动前往地上世界,并非是行动受限,而是因为他们很难在物价高昂、竞争激烈的地上世界立足,而且地上世界的人对地下世界的来者歧视心非常重,找份普通的工作都异常艰难。
说是年少无知也好,或是不食人间烟火也罢,总之年仅十九岁的斯帕纳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现实的因素,满脑子只想着要进入他梦寐以求的地上世界最强科研机构——彭格列研究院。
根据搜集来的零零散散的信息资料,他知道彭格列研究院拥有最强的N.R研发技术,那是每一个爱好机器人研究者的天堂。每年彭格列研究院都会对外公开招募科研人员一次,不问出身背景学历高低,只要你有真材实料,哪怕目前水平一般但极具发掘潜质,都有机会成为彭格列研究院的一员。
怀抱着学习和深造的渴望,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后,斯帕纳终于赶上了那一年彭格列研究院的招募期。只是在进入招募会场时遇到了一点麻烦——大概是因为他的衣着打扮太过寒酸落魄,证件信息又显示来自地下世界,门口的警卫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进去。
“今天会有大人物来现场巡视,任何可疑人员都不能放行。”对方这样严肃地说道。
虽然竭力解释了自己并不是什么可疑分子,但一位地下世界的愚昧贫民居然想要进入高端科研领域的招募场所,而且没有任何介绍人可以证实他的动机和身份,这件事本身就充满疑点,所以斯帕纳最终也没能说服对方。就在他试图做最后一次辩解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都围在这里?”
斯帕纳看到几名警卫在望向他身后时立刻都露出十分紧张的表情,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一位身穿笔挺黑色西服的银发青年,对方年纪和自己相仿,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比普通人强很多,像是大有来头的样子。
“岚守大人!”几名警卫战战兢兢地向他行礼,其中一人把斯帕纳的证件恭谨地递上,对方接过看了几眼,又瞥了斯帕纳一眼。
“你来自地下世界?”
斯帕纳默默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擅长言辞表达,这种时候完全没想到要替自己再辩解争取一下。好在对方的态度并未因为他的身份有所偏颇,那位青年仔细查看了那张证件卡片,又在腕上一个手表式的仪器上刷了一下,便把它还给了斯帕纳。
“证件没有问题。”他说,“进去吧。”
“诶?但、但地下世界的人会来这种场合,难道不是很……”
“地下世界的人又怎么了?”银发青年打断了警卫的话,声音严厉起来,“十代目的老师也来自地下世界,难道你们也会对那位大人如此无礼吗?”
几名警卫立刻都不再说话。
“这种事下不为例。”对方给予了最后的警告,“刚才十代目就一直在关注这边,如果被他知道你们是为这种事情阻拦下应试者……哼。”
斯帕纳这才注意到远处还站了几个人,他们都穿着和银发青年相同的黑色西服,唯有被围拢在最中间的那个人是穿着纯白的西装,不过因为距离太远,他不看清对方的样貌,只能凭借对方的身形判断他年纪不大,可能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之后银发青年很快回到那群人中间,斯帕纳看到他和那位少年低语了几句,对方点点头,随即一行人便离开了。
02
虽然最终进入了彭格列研究院的面试环节,斯帕纳还是没有留下来。
并非是遭到了排挤,实际上,研究院的面试官对他十分满意,但当斯帕纳表达了对“N.R研究”的极大兴趣时,对方立刻面露难色。
“因为首领的命令,我们已经不再进行N.R的研发和生产了。”面试官解释道,“目前研究院里只有入江先生还在进行相关研究,但他从不招募助手,如果您执意要进入N.R领域的话,我们只能说声抱歉了。”
至今斯帕纳都不确定自己当时的选择到底是明智还是愚蠢。
他放弃了彭格列研究院其他科室的挽留,为着心中的梦想,在地上世界颠沛流离了半年,几次差点死掉,总算在一个新成立的小家族中谋得一份机器人装配工的差事。他不关心政治,也没有所谓的家族认同感,只是因为对方恰好有自己感兴趣的位置,又能混个温饱,才留在了这个名叫“密鲁菲奥雷”的家族中。
但在外人看来,他却像是抽中了上上签。
主管科研所的负责人很快就发现了斯帕纳的潜质,将他一再提拔,很快斯帕纳就接触到了他最感兴趣的领域——N.R的研究与开发。按理说,只有经济和科研实力雄厚的大家族才有支撑得起N.R研发的资金和人力,但密鲁菲奥雷家族的首领像是对N.R研究抱有极其浓厚的兴趣,近乎疯狂地在N.R研究方面投入了大量资金,斯帕纳甚至拥有了独立的工作室,可以随心所欲地研究他感兴趣的课题,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本就对周围的事十分淡漠的斯帕纳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他整日泡在工作室里,没有特殊情况从不外出。这样枯燥单调的生活对他来说却是一种享受,他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延续下去,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事情的起因斯帕纳并不了解,只是听说似乎有人入侵并重创了家族的秘密基地,他们的首领为此大发雷霆,抽调了研究所中所有人员去修复和重建基地。斯帕纳分到的任务是修复基地中一部分防御工事,等他来到现场后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用“重创”来形容这次基地的损毁——
太惨烈了。
完全想象不到原本坚固的防御壁垒到底是经受了怎样可怕的攻击才会变成这样,再精密和高级的防御体系在绝对暴力的碾压下竟也是如此不堪一击。不过最让斯帕纳震惊的是,因为太过沉迷研究不问世事,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密鲁菲奥雷家族竟已摧毁了昔日的巨头彭格列家族,一跃成为了新的地上世界的霸主。
“听说这次入侵的敌人是彭格列的那位大人物……瓦利亚的……”
“什么?但不是说他早已经……”
“谁知道呢……如果彭格列那位年轻的首领还在,两人联手,没准造成的破坏会更大,只可惜……听说这次也没有伤到白兰大人,除了来送死根本毫无用处嘛……”
“但也是一种严重的挑衅啊,所以白兰大人他才那么生气……”
同僚们的窃窃私语斯帕纳根本插不上话,也没心情插话。他脑中忍不住浮现出几年前在彭格列研究院招募现场的那一幕。他虽然迟钝,却并不傻,当然知道那时到底是谁的授意,才让自己顺利通过了盘查。如此说来,那位年轻的首领已经不在人世了啊……那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是否想过几年后,自己竟会迎来如此可悲的命运呢?
因为首领规定的工期十分紧迫,所有人都驻扎在基地里,并被要求不得随便走动。但习惯了通宵工作的斯帕纳根本没法像别人一样规律作息,实在睡不着时他便会返回自己的任务地点加班,毕竟早完成工作就可以早点返回研究所继续做自己的研究。
这天晚上,他照旧独自一人离开休息间,但在前往任务地点时,走了一会儿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所熟悉的那条通道,发生了变化。
并不只是简单地改道那么简单,在徘徊了半个小时后,斯帕纳终于确定:自己经过的走廊是在不断变化的,它们悄无声息地变换移动,让进入其中的人宛如走入迷宫般找寻不到出口。
斯帕纳知道秘密基地中有这样的设置,但之前一直没有启动,现在这部分防御体系大概已经修复完毕,所以立即投入了使用,但自己并没有通行权限,于是就被困住了。
虽然最佳选择是原地等待巡逻人员,但斯帕纳对这种奇特的动态防御结构很感兴趣,凭借着对运作原理的推断和研究者的迷之自信,他开始朝控制室的方向前进。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一次又一次的位移变换中,周围走廊的面貌已和之前完全不同,而且无论斯帕纳选择哪个通道,入目皆是一片单调得让人心慌的纯白,就在他终于开始承认自己已经彻底迷路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不等斯帕纳做出反应,脚步的主人已经出现在了前方的拐角——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
他穿着宽松的白色衣服——那让斯帕纳立刻想到某些特殊医院中的病号服——衣摆很长,几乎盖过膝盖,他赤裸着纤细白皙的小腿,光着脚慢慢朝这边走来。
“你好。”斯帕纳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有点古怪,便谨慎地向他打招呼,“你是基地里的人吗?”
没有回答。
对方只是一只手扶着墙,慢吞吞地继续朝这边走。距离稍近一些了,斯帕纳才发现:虽然对方的眼睛很明亮,目光却是无神的。他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斯帕纳,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着。
“喂?”斯帕纳忍不住拉住了对方的手,希望他能停下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少年的手很温暖,比自己的还要温暖;但他觉得,这个人的心,应该是冰凉的——那双漂亮的褐色眼眸,空洞得像一潭死水,投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他分明是转向了自己,目光的落点却不在自己身上,那种完全的冷漠和距离感,不由得就让人感到一种寒意。
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十分紧促而焦急的,像是几个人在匆忙赶来。
“27027!!”
少年来时的方向突然跑出一个蓝色长发的少女——斯帕纳认得这个人,她是家族高级干部六吊花之一,名叫铃兰——她看到斯帕纳时,不由一愣,但注意力很快就放到少年身上,明显是松了口气。
“还好……”
她匆匆跑来,一把将少年从斯帕纳身边拽开,与此同时,又有人从转角转出,那是斯帕纳不曾见过的面孔:十分俊美出众的容貌,左眼下有着奇怪的倒皇冠刺青,身上披着和铃兰相似的黑色制服,在看到斯帕纳时,对方立刻眯起了眼,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透露出淡淡的杀气,让斯帕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总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27027,你怎么又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铃兰撒娇般摇着少年的手,但对方依旧像什么都没听到般,沉默地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是又犯病了吧。”那个俊美的男人走到少年身边,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褐色头发,轻轻叹了口气,“周期变短了呢……真是苦恼啊。”
虽然是困扰的语气,语气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但当男人突然把目光望向斯帕纳时,前一秒对待少年的温柔完全像是假的——他的目光冷寒如冰,刺骨的杀意浓烈到让斯帕纳甚至感觉到了皮肤被割裂的疼痛,但更可怕的是对方竟还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既然你看到了……就只能去死了哦。”
根本来不及反应,脖子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狠狠掐住,看男人轻松的样子,斯帕纳毫不怀疑只要对方一用力,自己顷刻就能毙命。但像是十分欣赏他死前挣扎绝望的模样,对方掐着脖子的力道是慢慢增加的,痛苦混合着恐惧,光是死亡一点点迫近的感觉,就足以让任何人发疯。
这根本就是一场虐杀,而眼前这个人,甘之如饴。
——所以斯帕纳完全没想到,对方竟会突然松开手。
斯帕纳狼狈地跌倒在地,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气。听到铃兰吃惊的叫喊,斯帕纳疑惑地抬起头,看到那个冷酷得近乎变态的男人转过头,正惊讶地看着身后的少年。
——少年的手,正轻轻拉着男人的衣角。
“小27?你感觉得到我?”斯帕纳听得出对方声音中的颤抖,那是一种又惊又喜的情绪,“你……是在阻止我吗?阻止我杀他?”
褐发少年的目光依旧空洞,表情木然如人偶,只是又轻轻拉拽了一下对方的衣角。
男人眼中绽放出奇异的光芒,他反握住少年的手,斯帕纳注意到男人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好……好。”那人目光灼热,用一种近乎痴迷和狂热的表情注视着少年,然后将他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既然是你的要求,”那个人扬起嘴角,轻声说,“……我当然要答应了。”
03
斯帕纳知道,自己是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那个差点杀了他的男人正是自己家族的首领,白兰·杰索。因为这位首领平时常戴着面具,斯帕纳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那晚才没认出来。而对方要杀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名叫“编号27027”的少年。
——或许也可以称他为,彭格列十代首领,沢田纲吉。
被所有人认定为“已死亡”的敌方家族首领居然出现在了密鲁菲奥雷家族的秘密基地,这其中隐藏的内幕绝对是惊人的,而知悉了这种惊天秘密的自己,被关押在牢房里一辈子都很正常。不过斯帕纳没想到,几天后他就被放了出来,并再度见到了自己的首领——
“这孩子是N.R。”
那个人坐在王座上,慵懒地抚摸着怀中少年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着令人惊骇的事实。
“我看过你的资料了,你在N.R研究方面很有天赋,如果你能让他恢复正常,我就彻底放过你。”
斯帕纳立刻把目光投向蜷缩在白兰怀里的少年。比起那晚,此时的少年表情丰富生动了许多,他正专注地研究着手里一个折纸小船,眼眸清澈而柔和,像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但观察了一会儿,斯帕纳便觉察出不对劲了。
“他这是怎么了?”斯帕纳皱了皱眉,“他的教父呢?”
“他没有教父。”
斯帕纳刚想说“不可能”,但看到白兰的脸色,立刻又咽了回去。很显然,这是个不能提及的危险话题。
“让他恢复正常,你能做到吗?”这位首领又一次问道。
斯帕纳看着那个自始至终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的少年,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我试试看。”
04
和以前在研究所接触到的半成品不同,这是斯帕纳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成型N.R。
但说编号27027是N.R,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斯帕纳很快发现少年身上有着人类的痕迹。很显然,他是由人类改造成的N.R,不过他目前几乎无法同外界交流,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像极了人类的一种疾病——“自闭症”。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只要教父对N.R予以引导就可以了,但——
——这个孩子,没有教父。
斯帕纳知道编号27027肯定是有教父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醒来。教父是一把钥匙,只有他存在,N.R才能推开感知世界的那扇窗户,而编号27027没有这样的引导者,便完全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斯帕纳倒是没有想过这位教父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因为教父死亡的N.R是可以选择新的教父的。
“我们给他安装了一个系统锁,能让他暂时忘掉教父的存在。”既然已经让斯帕纳参与其中,白兰便直言不讳,“不过这个系统锁不太稳定,一旦失效,这孩子就会‘犯病’——他会彻底进入麻木放空状态,拼命地想要离开这里。最近这个‘犯病’的周期越来越短了,或许用不了多久……系统锁就会彻底失效吧。”
“毕竟‘教父系统’对N.R的主宰力是不可抗衡的。”斯帕纳翻看着手中的数据和资料,谨慎地说道,“一味地压制和封锁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对外界的感知和学习都依赖于教父系统,如果想让他恢复正常……最后肯定还是要靠教父系统来驱动的。”
“你的意思是?”
“想办法在教父系统的基础上并行出一条新的引导通道。”斯帕纳说,“虽然不能彻底取代教父,但恢复他的基础感知,还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对这一方案存疑,最终白兰还是采纳了斯帕纳的建议,并提出了更大胆更苛刻的要求:为编号27027安装一个和教父系统并行的第二系统,就算无法抗衡“教父意志”,起码部分权限也要凌驾于主系统。
让N.R拥有双系统,斯帕纳对此是十分不看好的。但随着实验的深入,他竟发现这或许可行,因为编号27027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N.R,他的人类意志是可以作为两个系统并行的中介地带,只是……在两个系统还未调试成功的实验阶段,他的人类意识复苏的可能性很高。
“不用在意那种事情。”白兰对此却似乎并不担心,“实验继续。”
每天编号27027至少有12个小时是在实验室度过的。不犯病时的少年是十分乖巧的,表情也很温柔,除了接受实验,编号27027其余全部时间都和白兰在一起——起码斯帕纳见到的情形总是如此。任何人都看得出,白兰对这个孩子的在意和宠爱已经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哪怕对方的目光从未落在他身上,这位首领也依旧满足和惬意。有时斯帕纳甚至有种感觉:不是编号27027离不开白兰,而是白兰根本离不开编号27027。
这一天,白兰照旧在实验即将结束时来到了实验室,S.A系统——这是白兰对新系统的命名——植入得非常顺利,预计再过几天就可以正式启动,斯帕纳一边把今天的实验数据记录交给白兰审阅,一边打开编号27027的实验舱,他刚想把少年扶出来,却发现还未解除睡眠状态的编号27027,竟轻轻颤动着眉睫,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哪怕从未见过,但仅仅是看到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斯帕纳立刻就能确认——
是他。
身为彭格列家族首领的他,死于斗争与背叛的他,属于人类的他,在这一刻,真正地苏醒过来了。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他听到身后传来白兰的声音,平静到冷淡的声音,却又带着一点欣慰和叹息,仿佛已经等待了这个时刻很久,很久。
斯帕纳知道自己不该再待下去了,在退出实验室,房门关上的那瞬,他看到白兰走到实验舱前,俯身注视着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少年,那并不是以往注视编号27027时的温柔目光,而是更加疯狂、炽热、偏执的,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的凝视。
“好久不见。”他扬起嘴角,轻佻地笑起来,“被背叛的滋味如何啊,纲吉君?”
05
S.A系统终于开始顺利运行了。
可惜斯帕纳没有见证到这堪称奇迹的一刻,因为自从那次编号27027无意中苏醒了人类意识,白兰就接手了后续的实验,不再让任何人参与。斯帕纳依旧不被准许走出基地,但他分到了一个工作室,可以在那里继续进行自己喜欢的研究。
除了地点的变化,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工作,休息,工作,休息,两点一线的生活枯燥却充满乐趣,只是偶尔,斯帕纳会想起编号27027,以及他们相遇的那晚——那时,无知无觉的少年为什么会阻拦下白兰呢?难道只是因为自己足够幸运?
但无论怎么说,都是编号27027救了自己,如果S.A系统正常运行,能让他重新恢复感知,也算是自己的一点谢意吧。
然而几天后,斯帕纳竟在工作室外的走廊上偶遇到了他。
不,不是偶遇,从对方的表现来看,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您就是斯帕纳先生吗?”
含在嘴里的棒棒糖差点掉下来,斯帕纳过了很久才如梦初醒,一贯冷静的他竟有点慌张。
“啊……是我。”
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身简单的便服,白色的衬衫衬得身型有点单薄削瘦,精神却很好的样子,他的眼睛充满神采,宛如清澈的泉水中落进璀璨星辉,只是被注视着,就忍不住心驰漾荡。
“我的资料库中有您的信息。”他微笑着,有点腼腆地挠挠脸,“桔梗先生说您之前也对我有颇多照顾,所以一直想找个机会来向您道谢。”
斯帕纳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道谢?”
“我知道的,我以前的状况很不好,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少年垂下眼睫,似乎有点沮丧,“是白兰大人想了很多办法,才让我勉强恢复正常的。您那时也帮忙了吧,真的很感谢您。”
斯帕纳仔细地观察着少年的表情,的确,眼前的人已经和正常的N.R没什么不同。不,若说他是人类,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斯帕纳本想问问对方目前身体感觉如何,但话出口时,却变成了——
“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编号27027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嗯,大家都很亲切,对我也很好。”他微微一顿,声音变轻了许多,“只是……要是教父大人在,我应该就能更有用一些吧,学东西也会更快,不会做什么都慢吞吞的,总让白兰大人操心。”
眼前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极了可怜的小动物,斯帕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要太勉强自己。”一贯表情缺缺的斯帕纳难得挤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你这样就很好了,真的。”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一个儒雅的男声随之响起。
“27027,离开的时间到了哦。”
编号27027望向斯帕纳身后,听话地点点头。
“好的,雷欧先生。”
斯帕纳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脸孔,大概是基地核心区新入驻的人员吧。不过能陪护在编号27027身边,想必是首领十分信任的心腹,毕竟编号27027的身份实在太敏感和特殊了。
“白兰大人不知道我们过来这边,所以我得早点回去。”有点抱歉地和斯帕纳解释着,编号27027向他鞠了一躬,然后跟着那个名叫“雷欧”的青年一同离开。斯帕纳一直注视着少年远去,却在无意间瞥到他身边人的视线时,微微一怔。
——那个人望着少年的目光,是与白兰注视编号27027时相同的目光。
——甚至更加缱绻,更加深情,也更加的……忧伤和痛苦。
雷欧……斯帕纳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06
两个月后,基地的核心区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斯帕纳像往常般待在工作室,突然一声巨响,整个基地都猛烈震动起来,持续了几秒才停歇。
或许是一种预感,斯帕纳立刻拉开门,听到持续不断的打斗声竟来自基地核心区的东边,那里是首领和六吊花最主要的活动区域,平日警戒森严,真的很难想象竟有人敢在那边闹事。犹豫片刻,斯帕纳便朝那边跑去。
但他很快被沿途降下的防御壁层挡住了去路,正想折返离去,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声音比之前近得多,地面震动得也更加剧烈,斯帕纳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接着感到一阵呼啸狂风,竟是走廊的侧壁被什么撕裂开来,洞开了一个长达数十米的缺口。
侥幸躲过一劫的青年坐在废墟中,怔忡地看着那道缺口——缺口边缘隐约有火光闪现,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力量才导致了如此毁灭性的破坏。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外面深蓝的夜空,冰冷的夜风吹开了头顶的阴云,皎洁的月光投映向人间,照亮了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影。他用一支三叉戟支撑着身体,因为背对着这边,斯帕纳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嘶哑而愤怒。
“可恶……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是白兰的声音,却看不到他在哪里,“这话应该问你自己吧?让他变成这样的人,可是你啊。”男人突然收敛了笑声,低沉下来的声音让人越发感到窒息的压迫。
“……是你哦,骸君。”
那个靛蓝长发的身影微微颤抖起来,斯帕纳看到一个褐发身影进入了视线,慢慢朝这边走来。月辉映亮了他的脸,却照亮不了他眼中的阴影——少年一脸杀气,表情冷酷犹如死神,他轻轻抹去脸上的血迹,那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就像一个恐怖的杀人机器,冷漠地看着对面的蓝发青年。
“去死吧。”他说,声音平板,不带任何感情。
之后又发生了怎样激烈的交战,斯帕纳统统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呆呆地注视着一脸杀意的少年,耳边充斥的是白兰得意而张狂的笑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想。
难道是因为S.A系统吗?因为它,编号27027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他突然想起那天编号27027来找自己时,脸上温柔而腼腆的笑容。他其实很想告诉他: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让人感到很温暖。
那是常年埋首于冰冷机械中的自己难得体验到的温暖,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直看到这样的笑容,就像冰冷荒野中突然亮起的一道光,哪怕只是远远地注视,亦能感受到微小的幸福。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07
那次事变后不久,斯帕纳又见到了编号27027。不过这次不是少年偷偷来见他,而是他被光明正大地叫过去——编号27027的身体有点虚弱,需要专人照看,而参与过S.A系统研发的斯帕纳自然是最佳人选。
“斯帕纳先生。”见到他进来,半躺在实验舱里的少年显得很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又要给您添麻烦了……”
他明显不太有精神,S.A系统和教父系统的协调性还不是很好,之前的激战让这具身体负荷很重,虽然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光是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也会让人心疼。
实验室里并不是只有编号27027一个人,六吊花的几名成员也都在,斯帕纳看得出,他们对编号27027都很关心,像是平日里关系就很好的样子。
“你别再说话了。”铃兰冲编号27027努努嘴,“先让这只黄毛检查一下。”
“希望能快点好起来啊……”撕扯着手中破烂兮兮的兔子玩偶,雏菊眼神忧郁地看着少年躺进实验舱。
“嗯。”编号27027轻轻点点头,然后听话地闭上眼睛。
检查耗时很长,程序也十分繁琐,而且每天都需要进行一次。一开始六吊花都会在场,后来大概是对斯帕纳放心了,便很少再全程监场。没人在的时候,斯帕纳便开始仔细研究现在的S.A系统,发现它果然和自己最初参与时的程序设置不太一样,可惜自己没有变更权限,只能尽量让它和教父系统配合融洽,至少不要让编号27027为两个系统的冲突吃太多苦头。
时间如水,流淌而过,转眼便是例行检查的最后一天。这期间编号27027恢复得很好,只是他经常会一个人出神地发呆,常常是斯帕纳叫了很多次他才反应过来。而这一次,在一旁等待检查结果时,少年又开始发呆了。
斯帕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像以往那样打断他,而是也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后,编号27027才渐渐回过神。看到斯帕纳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他立刻红了脸。
“啊……对不起,我又走神了。”
“你在想什么?”斯帕纳问。
编号27027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是在想你的教父吗?”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少年立刻惊惶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紧张和不安,这样的反应让斯帕纳不禁皱了皱眉。
“N.R思念自己的教父,这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值得遮掩和紧张的。”他说。
编号27027神情复杂地看了斯帕纳很久,然后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但他们会不开心的。”他小声说,“白兰大人他……也不喜欢我提到教父的事。”
少年低着头的时候,能从宽松的衬衣领口看到他裸露的后颈,光滑白皙的肌肤上有几枚不算浅的红印,那很明显是……吻痕。
突然觉得有点刺眼,斯帕纳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他大概能猜到那是谁在少年身上留下的,毕竟白兰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不是他能阻止的事,但还是觉得心情突然很沉重。
“你和白兰大人在一起时,觉得快乐吗?”他忍不住问。
编号27027沉默了一会儿。
“以前,也有人说过和你一样的话。”他慢吞吞道,“他问过我,问我是不是爱白兰先生,还问我是不是觉得就这样待在这里比较好。”
“是吗?”斯帕纳有点吃惊,“那个人是谁?”
“是雷欧先生……不,他真正的名字其实不是这个。”编号27027的身体抖了一下,似乎想起那个名字让他很不舒服,连提都不想提,“……他是我们的敌人,如果再见到他,我一定要杀掉他。”
斯帕纳立刻想起了那个激战的夜晚,他听说那个人最终负伤逃走了,而这件事的后果便是白兰对编号27027看管得更严了,同时还加大了对彭格列家族旧臣的抓捕,毕竟编号27027的存在或许很快就不再是秘密,彭格列残余势力的反抗也将更加激烈。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那个人?”斯帕纳说,“你对他真的那么仇恨吗?”
编号27027摇摇头:“我不恨他,但S.A系统说他很危险,是必须除掉的敌人。”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编号27027茫然地看着斯帕纳,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我是问,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斯帕纳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没有S.A系统,你还想杀他吗?”
这大概是个很困难的问题,少年皱着眉想了很久,直到离开,都没有给出回答。
08
那是斯帕纳最后一次在基地中见到编号27027。虽然有点遗憾,但这意味着少年身体再未出现异样,或许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
然而几个月后,铃兰和桔梗突然出现在了斯帕纳的工作室里。
“准备一下,跟我们去地下世界。”铃兰说,“明天就出发。”
看到斯帕纳一脸惊讶,桔梗叹息着解释道:“前阵子得到的消息,那孩子在地下世界。”
斯帕纳这才知道,不久前编号27027竟已离开了基地。不过并非是他自愿,而是被人强行带走的。对方背后也有N.R高手,似乎一直想破解S.A系统,但不知有没有成功,慎重起见,他们此行必须做好应对的准备。
晚上斯帕纳收拾行李,想起还有一部分资料留存在之前的实验室中,便向桔梗要来了权限重新进入了编号27027专用的实验室。在整理资料时,他无意中在一份数据页的最下角,看到了一行陌生的文字。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这份数据显示的时间是四个月前,那天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编号27027的日子。
——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如果没有S.A系统,你还想杀他吗?
原来那一天,对方早已给出了答案。
斯帕纳静静地看着那行字,突然用手扯掉了那页纸,将它撕得粉碎。白色的碎纸屑顺着手掌滑落进废纸篓中时,青年无声地笑了起来。
长久以来重压在胸口的某个东西,突然间烟消云散。冷寂荒原中的那道已经熄灭的光,又一次顽强地绽放出了温暖的光彩。他知道的,那将是一个奇迹,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的、所有人都不曾相信过的、唯有那个人能实现的……奇迹。
他将会用这双眼睛见证那个时刻,他相信那一刻也很快就会到来。
——期待我们的再次会面,编号27027。
[All炭]兄弟战争9。
-CP:All→灶门炭治郎♀
-Summary: 炭子怀揣忐忑不安的心情住到哥哥们的家里,仿佛羊入虎口。
-本章主场: 锖炭/实炭/宇炭
Chapter09
“炭子,你回来了。”亲昵的男声闷闷的从被隔离的厨房里传出来,仅凭声音灶门炭子便能认出是锖兔,更别说他标志性的蓬松肉粉色半长发映过了磨砂玻璃。
“来了,今天只锖兔哥哥在家吗?”女孩儿换了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垫着脚走到兄长身边,她极少能见到锖兔在家里做饭,除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气息凌厉的男人即使穿上了围裙也没有丝毫女气,而是充满了居家的氛围,与之前来救自己的可怖模样相差甚远。炭子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小巧...
-CP:All→灶门炭治郎♀
-Summary: 炭子怀揣忐忑不安的心情住到哥哥们的家里,仿佛羊入虎口。
-本章主场: 锖炭/实炭/宇炭
Chapter09
“炭子,你回来了。”亲昵的男声闷闷的从被隔离的厨房里传出来,仅凭声音灶门炭子便能认出是锖兔,更别说他标志性的蓬松肉粉色半长发映过了磨砂玻璃。
“来了,今天只锖兔哥哥在家吗?”女孩儿换了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垫着脚走到兄长身边,她极少能见到锖兔在家里做饭,除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气息凌厉的男人即使穿上了围裙也没有丝毫女气,而是充满了居家的氛围,与之前来救自己的可怖模样相差甚远。炭子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小巧得犹如白珍珠似的耳垂悄悄红了起来,被披散着的红褐色长发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她总觉得自己当时的形象实在是太过不堪,让尚且不熟悉的哥哥看到,总觉的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今日的情形实在与两人第一次见面极为相似,锖兔也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她,许是男人的错觉,总觉得炭子的眉宇间笼着一股郁气,把她之前的鲜活可爱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这个发现让男人的心口微微发闷。两个人都没继续说话,一时之间气氛就凝固起来,压的心中愧疚的锖兔忽然开口,声音在他不自觉时竟已哑了:“若是你愿意的话,我以后在家可以教你体术。”
“真的吗?”灶门炭子红色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才让男人找到了她过去的身影。
“当然了。”锖兔轻笑着点头,他的笑声很低,能让人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在少女用充满信任和崇拜的眼神瞧着男人时,大概很少有人能够拒绝,肉粉发色的男人也不例外。
男人忽然想起在邻居家里找到炭子时的模样,被男人狠狠压在沙发上,半点儿都动弹不得的样子,明明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警察,他都应该对炭子的遭遇表示同情和爱怜——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一幅美丽的画面就像是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锖兔神使鬼差的伸出手指,摸了摸女孩儿毛绒绒的发顶,她的头发质感极好,手指能很轻易的疏通她可爱的自然卷,让人爱不释手。男人浅灰色的眸子略微变深。
炭子还以为这是兄长对妹妹的关爱,乖乖巧巧的在原地站着,任由男人抚摸他的发顶。气氛在迟钝的少女完全没察觉到的情况下产生一丝丝的旖旎,但没过多久,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气氛。锖兔稍微一想墙上的表格就大致猜到了是谁,压下心里的不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做着事。
“锖兔,我回来了!”不死川实弥回来后直接将自己扔在了沙发上,径自打开了电视,电视机传来的吵闹声音一下子冲淡了没有多少人在家的寂寞感,让炭子的嘴角微微勾起,被眼尖的锖兔一下看到,在心里微微叹息——作为兄长,他们这些哥哥们究竟有多不合格,他如今总算是见识到了。
等到锖兔和炭子将菜上了桌,不知怎么的炭子就和不死川聊了起来——且说的都是些关于学校里的话题,基本让锖兔插不进嘴。
“还有没几天就要考试了,炭子可要多吃点肉补补脑子。”实弥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说出来的话是好意,却让人怎么听都觉得生气。
“等到我们都考完了,到时候不死川老师可不要因为判卷子把自己累的半死。”炭子也不像在其他兄弟面前那么可爱,直接就回了嘴。
“哼,”实弥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你这个数学一直拉我们班平均分的家伙,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作为他们班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他可是班里所有人的成绩了如指掌。实际上炭子基本都在平均分稍偏上的水平,但他偏偏就仗着女孩儿不知道要气她。
“老师你就等着瞧吧!”少女被银发男人的话气的嘟起嘴巴,脸颊也因为吵架变得通红,是锖兔在她身边时从未见过的鲜活。
也许他们两个人自己吵架便没有意识到,但都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锖兔就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一个成年许久的男人和一个即将成年的女孩斗嘴,一人漫不经心,嘴角却挑着明显的笑意,一人面红耳赤,却争吵时都没看其他人一眼。
两人这幅幼稚的模样一下子将他们的智商拉到了国中,让锖兔想起那个喜欢哪个女孩就要去捉弄谁的时期,越是在乎一个人,就越是要在上课时坐在她后位去揪她的头发,非要扯得女孩眼泪汪汪的像老师告状才肯罢休。
肉粉发色的男人在一边看着微笑着,心里忽然升起些许危机感——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女孩儿有这么勾人。光是他知道的就有义勇和善逸对她心生恋慕,估计更别提一周之中还有大部分时间在学校,不知道她究竟勾了多少人。
男人想到这里就是一阵头痛,明明只是个一开始产生兴味的对象,现在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被动。他想到这儿,伸出手来狠狠揉了揉女孩儿的发顶,整齐而又蓬松的长卷发在他手下变得乱糟糟的,总算是得到了女孩儿疑惑恼怒的目光,让锖兔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不少。
“以后要听哥哥的,早点回家,知不知道。”锖兔撑着下巴倚在椅背上,懒散得像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他一手的手指顺着少女微凉的长发,微微垂下眼,让睫毛掩盖了他真正所思所想。
“嗯?”炭子疑惑地扭过去瞧他,这件事不是在实弥哥哥回家之前已经讨论过了么?怎么现在又翻出来说?虽是不解,但女孩还是觉得兄长们对她是出于真心地爱护,仍是乖巧的微笑着应了:“知道啦,锖兔哥哥。”
“知道就好,毕竟你也不希望再发生之前的那种事吧?”男人似是意有所指的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女孩儿曾被雪白纱布包扎的手腕上,曾经男人被捏得红肿的手腕在胡蝶忍精心的调理和呵护下很快就恢复如初,雪白的肌肤上再也看不出任何被男人施暴的痕迹。而她的笑颜,不知究竟对多少个男人露出过这种可爱的表情呢?
“知道了……”炭子讷讷的点头。
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来关心自己的安全,这分明是一件好事,但炭子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分明感到脊背发凉,冷得女孩儿微微发抖。这大概,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吧?
-
等到锖兔和实弥上了楼,炭子收拾到碗筷到洗碗机里,就在餐桌上拿出作业开始写。毕竟刚跟实弥哥哥吵了架,最后若是考出一个自己都看不过去的成绩,怎么都说不过去。女孩儿打定了主意,认认真真的挺直了脊背开始做数学题。
“喂,问你话呢?”
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响在女孩儿的身后,携着一大片阴影向炭子压过来,将女孩儿吓了一大跳,喉中发出无声的尖叫,差点浑身一抖直接就从椅子上掉下来,结果刚刚好被男人一把揽住腰,发热的大手隔着衣服触到她的腰侧,让女孩儿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结果下一秒就被来人轻飘飘的就抱回到椅子上,毫发无伤。
炭子惊魂未定的抬头,这才发现是宇髓天元工作回来了。银白色半长发的男人身上大概还穿着拍摄杂志时的衣服,是印着报纸样式的一整套西装,许是他肌肉发达的缘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有型,就连他的发型都还是被发胶固定时的模样,整个人就像是从杂志里走下来的似的,若是走在外面不知有多少女人会为他尖叫。
“我刚跟你说话,没听到?”宇髓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他也没想到今天能回来的这么早,所以挂在厨房的白板上显然没有他的名字。本来约着一起去喝酒的同事今天也有急事,在外面闲逛也没什么意思,更别提他也怕被人认出来,就赶紧回了家,没想到又看到炭子,他在炭子注意不到的角度悄悄摩擦着自己的手指。
“现在听到了,宇髓哥哥等一下。”灶门炭子也没问他到底需要什么,就直接从冰箱里找出蔬菜和鸡蛋,简简单单的做了几样就端上了桌。
宇髓拿起筷子尝了下,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收留他的孤儿院中那个对所有孩子都异常好的老师,在其他老师都悄悄让孩子给自己跑腿干活儿时,她对待他们却怜爱非常。在宇髓的心里,早就将她认做母亲了。
他曾经出生于忍者世家,那是一个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小家,明明早就不被时代所接受,历任家主却怎么都无法放弃所谓“振兴家族”的理想——明明在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宇髓天元看来,那的确是一个可望而又不可及的白日梦了。在那样的环境下,一代代教导出来的人就像是没有了灵魂,生而为人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而去做的。
在宇髓十岁出头时,他千方百计离开了那个牢笼,一路流浪到了那个孤儿院门口。正巧的是,那名老师正好在门口附近除草。女人瞧见一个脏兮兮的孩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颇为好笑的招呼他进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叫什么名字?”
宇髓默默吃完了饭,在心底已经悄悄认同了上次见面在楼梯上谈话时炭子所说的观点——也许女人大多数都是我所厌恶的那样,但你们两个至少是我心目中的例外。
但等到他抬头,客厅哪儿还有第二个人?
-TBC-
来汇报一下进度(?:
>善/伊/义攻略线都走完了,后面有出场
>锖/时/炼/宇/实/忍都还差1-2章(感觉锖+实是很难攻略的男人,列大纲时写他俩就比较多)
>后面有3章出现玄→炭(之前想的是炭同学,后来觉得玄还没出现过,正好出来露个脸?)
>无惨/童不会再出现了
-
dbq一不小心让兔黑了(。
2.4和2.11期中考试+情人节贺文*2还没写,所以2月慢点更
当前09/16,希望我2月可以写完OTZ
【all27】听说国家包分配伴侣12.
★非常感谢 月落天白太太为上一章画的衍生!【点我看涩图】太太真的太会了,鸡笼已经关不住我了jpg.
前文:(1) (2) (3) (4) (5) (6) (7) (8) (9) (10) (10.5) (11)
★阅前需知的关于本文的一些哨向【设定】包含私设
★是搞兔无脑爽文,OOC归我 本文可能会出现各种狗血、修罗场、无脑苏、大型真香打脸现场以上都可以接受的话请进
★感谢观看!
——————————————
Chapter12.你喜欢他...
★非常感谢 月落天白太太为上一章画的衍生!【点我看涩图】太太真的太会了,鸡笼已经关不住我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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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你喜欢他吗?
晨光在屋内朦胧倾斜,随着时间的推移,携着窗框拉长变换的影子和透明玻璃折射出的微烫光斑,慢慢爬到床铺那缓缓起伏的被褥之上。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雪白的被子里钻出来,只见棕发少年睡颜恬淡,看得出应该是一觉好眠,休息得不错。
沢田纲吉眼皮浮动,略微感受到外界刺目的阳光,便又一把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他翻了个身,背对晨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只光洁的脚丫,没一会又熟睡过去。
狱寺隼人推门进来时,便看见了一团白花花的、漏了点儿馅的“麻糬”摊在床上,不用偿就知道应该很甜人、很粘牙。
银发守护者从西装夹层的口袋里掏出怀表,在时针分针秒针齐齐一同指向【XII】的刹那,上前一步掀开被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能一次性干净利落的把被子扒开。
沢田纲吉像是和床褥连为一体,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死死抱着不肯撒手。
少年仍旧倔强的紧闭双眼,迷迷糊糊中还以为是母亲来叫自己,小脸拧巴在一起,手中试探的施力,想把被子全都拽回来。
小向导将睡得霞红的脸蛋往柔软的枕芯里依恋的蹭了蹭,从鼻腔里发出含糊的闷哼,尾调懒洋洋的拉长,带着点讨好的撒娇意味,大概是想再睡一会。
狱寺常年刻板严肃、波澜不惊的面庞似乎凝滞了一瞬,就是这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小走神,让沢田纲吉把被子全抢了回去。
看了看空落落的掌心,狱寺无奈的叹息一声,他俯身凑近少年耳畔,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淡淡叙述道:“现在是正午十二点,从前线发来的报告看,在执行完加密序列号[D02718]任务后,您于凌晨三点二十七分归家,刨去洗漱花费的时间,应该已经睡满了八个小时。”
沢田纲吉此刻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那些裹着热气的低语基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只勉强听清了前面的“正午十二点”。
“唔—— ”
少年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心头莫名有些惶惶然,他浑浑噩噩的反应了好半响,冷汗忽然唰的就淌了下来,而后猛然睁开双眼,哀嚎着直直惊坐而起。
“糟了早课——!!”
沢田纲吉起的又急又猛,狱寺隼人凭借优异的反射神经才堪堪避开,再晚一点他们免不了要唇齿磕碰。
可虽然错开了,两人还是一下子挨的及近,此时此刻看起来就仿佛少年正贴在他颈侧亲昵耳语。
被吓醒的沢田纲吉终于看清了来者何人,逆光里,银发男人深邃的五官和碧绿的瞳孔都多了几分难明的暗色,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少年忍不住后仰,慢半拍开始思考这个人为什么在自己床边。
因迟到旷课,而很可能被风纪部咬杀的恐惧感倒也因此稍稍减弱。
狱寺的视线从向导软乎乎的绯红脸颊上收回,再将自己从彼此交叠的呼吸中抽离。
那丝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的糯香才淡淡褪去。
他们的适配性很高,加之少年曾切身安抚过他,食髓知味的精神意识已经开始影响他的五感。
这让眼前的小向导看起来格外可口,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精神海里生起一道旋风,瓜扑腾着落入少年怀里又嗅又亲,狱寺隼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有力的直起背脊,将身体崩成了一道利落的线条,姿态挺拔无比;他抬手,将别在胸口的钢笔略微调整。
狱寺看起来比初见时更不近人情几分,似乎是在有意拉开距离。
“由于并盛中一带交通暂时瘫痪,其他服务设施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考虑到学生的安全问题,学校决定暂时停课,预计两到三天后并盛町会恢复正常运作。”
狱寺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不必担心上课迟到,就退到了房间门口,而瓜已经爬到了少年颈窝,收起利爪的软垫轻轻搭在向导的锁骨上,它用脑袋上的短毛贪恋的拱蹭,一双猫眼餍足的眯起来,从胸腔深处震出惬意的呼撸声。
即使少年身上有不少其他哨兵残留的气味,但它还是很满足。
没关系,都可以遮盖掉。
被弄的有些痒,沢田纲吉小心翼翼的将瓜抱起来放到床下,瓜却又不依不饶的重新跳上床,喵喵叫着,摆明了想和少年黏在一起,好似分开一分一秒都不行。
狱寺在门口默默观察着,瓜表现出的那阵腻乎劲,和在自己身边时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仿佛少年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我在楼下等您。”
少年闻言微愣,不等他回复狱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把自己收拾好后,沢田纲吉抱着猫下了楼,他其实还有点困,泪眼朦胧的打了个瞌睡,等彻底看清客厅的景象,他差点没一屁股从楼梯上摔下去。
只见一群气势汹汹的黑衣人正悄无声息的从屋外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有序不紊的送入客厅,将琳琅满目的礼物整整齐齐摆放好,黑衣人还在陆陆续续的往屋里搬着东西,眼看就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什、什么情况?!
楼下的餐桌旁,正襟危坐着两名鹤立鸡群的哨兵;还都是熟人,一个是刚刚来喊他起床的,另一个是他的现任班主任。
两人面前摆满了美味佳肴,甚至溢出碗沿,沢田奈奈笑容亲切,仿佛熟视无睹,仍在为他们添菜。
迪诺得到了格外热情的特别照顾,碗里都快堆成山了——毕竟他身上沾染的少年气息,比另外一个家伙更加浓烈。
“来来来,再多吃点,不要客气。”
虽然母亲一如既往笑意盈盈,温和的招待来宾,但沢田纲吉莫名觉得此刻的妇人有些恐怖。
本来打算一直窝在少年怀里的瓜似乎也有些怕她,在妇人的视线扫过来之前,就乖乖跳到地上待在了一旁。
不把主人招待的食物吃完显然是件很失礼的事,狱寺和迪诺看起来都已经很饱了,但还是继续麻木的往嘴里塞东西。
曾经骁勇善战、杀伐果断,即使面对百万虫族也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的两位将领,此时的神情看起来却都有些勉强,他们束手束脚的待在座位上,却不敢提出什么意见。
见少年下来了,两人才如释重负的稍稍停下筷子。
虽然妇人烹饪的食物都很美味,但这么多着实有些吃不消。
迪诺眼中迸发出欣喜的光芒,但在看到粘在少年身边的猫形精神体后,目色又不禁一变,筷子斜斜的插|入松软的米饭里。
“阿纲饿了吧。”
沢田奈奈不再盯着桌旁的哨兵,转而笑容灿烂的招呼少年来吃饭。
沢田纲吉礼貌的和狱寺、迪诺打了招呼,有些僵硬的拉开凳子坐在两人对面,除却有些不自在外,他刚起来,还不是很有胃口,怕是吃不下那些大鱼大肉。
好在沢田奈奈很贴心的另外给他盛了桃花羹,应该是用【F】寄来的食材做的。
清甜的花羹入口即化,口感温和,除了舒缓干渴外,更是给了味蕾极致的享受。
明显的区别待遇让桌对面的两人更加味同嚼蜡起来。
正好今天星期三,【F】一般都会在每周三的12:00~14:00或18:00~20:00直播做菜。
沢田纲吉迫不及待的打开终端找到直播间,但并没有人在。
看来今天的直播在晚上。
少年不禁有些坐立难安的在木凳上动动身子,倒不是因为【F】没在直播而感到失望,而是由于木凳又冷又硬,他现在还有些腰酸背痛,双腿发软,坐久了很不舒服,但站着也会有点难受。
狱寺目不斜视,先身旁的人一步,往少年屁股下加了一个柔软的垫子。
“谢谢。”
沢田纲吉有点受宠若惊。
因为被着重关注,迪诺只能坐在原处顶住妇人核善的视线,他愧疚的看向少年,而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耳畔一点点、一点点开始变红,那抹绯色渐渐蔓延到脸颊和脖子上,整个人似乎都蒸腾起来。
迪诺的神情看起来还算镇定,只是一言不发埋头又猛吃了几口饭,仅管咽下去的食物已经快顶到了嗓子眼。
——沢田奈奈继续笑着往他碗里添饭加菜。
难得漫长的午餐时间结束后,两位军官终于得以进入此行的正题。
迪诺捂住嘴,已经难受的快说不出话了,狱寺见状只好自己拿出一份清单和一张显然额度不低的黑卡摆到桌上,开始按部就班的背话术。
“在昨晚的紧急突发任务中,沢田纲吉先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表现优异,不仅成功救援了目标,还避免了灾情的进一步扩大,保护了无数公民的人身财产安全,大大降低了各方损失……”
“停停停停——!”
少年难为情的打断了狱寺洋洋洒洒的“颁奖词”,被尊称为先生实在是让他浑身变扭。
“直、直接说最后的结果就行了……”
狱寺略微停顿,配合的跳到了最后。
“……故,特此授予沢田纲吉一等功勋奖章,但由于您身份特殊不能公开表彰,所以我们将在其它方面尽可能的予以补偿;在法律和公德允许的范围内,有什么要求您都可以尽管提出。”
语落,狱寺又淡淡的补充道:“辛苦了。”
沢田纲吉眨眨眼,突然有点分不清这最后三个字是稿子里的官腔,还是狱寺自己的加上去的。
狱寺隼人:“对于昨晚的强行征用我们深表歉意,当时情况紧急特事特办,只有您是距离现场最近的、可以快速调动的大空属性向导,不排除以后还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如有冒犯还望见谅......事实上,此次前来除了补偿外,还有一个新任务想要询问您的意向,是自愿性质的,到底接不接受由您自己决定。”
沢田纲吉理解的点点头,这段时间下来他差不多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虽然还没有完全接受身份的转变,但是也不至于太过抗拒,倒是沢田奈奈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从送来的一干礼物里提出只鸡就要去厨房杀。
沢田纲吉:“妈……?”
妇人温婉的朝他笑笑,“你们先聊,我去准备晚餐。”
“现在就开始做?这会不会太早了?”
少年有些疑惑。
“我看两位客人胃口都挺大的,得再多准备一些,早一点开始,能做多少是多少。”
“……”
不知道怎么就被安排了晚饭的两名军官,很明智的没有吭声。
沢田奈奈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接着道:
“今晚吃全鸡宴,煎、炒、炸、卤、炖,样样俱全、应有尽有,千万别客气。”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加百罗涅领袖此时却脸色一白,“这......实在是太辛苦您了,要不就——”
迪诺婉拒的话还没说完,厨房里就传来一声凄切的鸡鸣,妇人拿着锋利的寒刀,带着染满鸡血的围裙,探出半个鲜红的身子,柔柔问:“抱歉,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可以再说一遍吗?”
“没、没什么......”
迪诺眼神飘忽,慌不择路的拿起一杯没有水的茶杯就往嘴里灌空气,这是他第一次有属下在附近的情况下还如此手忙脚乱。
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在八年前迎战虫族女王的那时候。
“回去后可不可以和后勤部说一声,以后准备礼物的时候别带家禽,尤其是鸡......”
“嗯。”
一直都面无表情的狱寺似乎也对此深以为然,郑重其事的记进了终端的备忘录里。
谈话艰难的进行了下去,狱寺悉数交代道:
“这次的任务目标情况比较特殊,他患有少见的家族性被动传递神经疾病——[港湾],很难察觉预防,一般是受到直系血亲的崩坏影响而导致自身精神状态急速变异,患有这种疾病的哨兵一旦发病,自己的精神系统就将成为其亲属的'变阻器',一定程度上限制‘电流’、保护‘电路’、分担痛苦,减缓血亲的崩溃速度。”
“但同时他们自身也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哪怕传递者得到救助并且恢复,患有[港湾]的哨兵也没办法得到等价的治愈效果,另外,[港湾]患者在经历了一次性单方向超大‘电流’的冲击后,对外的精神衔接[端口]往往会被‘烧毁’,没法再接受精神性安抚。”
说到这,狱寺停顿了片刻,看了一眼还在努力理解的少年,换了另一种更直接的说法,“也就是说,这次的任务目标只有得到生理结合才能被彻底安抚。”
“咚——!”
厨房里,一把菜刀重重的砸在了案板上,迪诺知道,那大概是剁鸡的声音。
客厅里的三人都诡异的沉默了一阵,等沢田纲吉差不多都消化了,狱寺才继续道:“当然,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我们绝不会让那样的情况出现,只要简单的生理接触稍微减轻目标的痛苦就行,就算是您自己想主动发生关系做到最后一步我们也不会同意的,事前就会做好相应的防范措施。”
“有可能想主动发生关系”的沢田纲吉不禁语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发现这位岚守总是能一脸正色的语出惊人,和他理所当然公事公办的态度一比,少年觉得自己就算只流露出一点尴尬的意思,也会显得非常大惊小怪。
于是他努力故作成熟、镇定,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听,然而通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他。
在场的另外两人体贴的没有揭穿,就是迪诺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其实在来之前,我们已经找过其它适配性较高的向导执行任务,但这次的任务对象是一位......比较保守的哨兵,他不太能接受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进行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虽然任务目标表示愿意尽力尝试,但在半失控状态下,感性会占据上风,昨晚发病后,他没有让任何人近身。”
“可照这么说我不也是陌生人吗?”
沢田纲吉挠挠头,有些不太明白这次为什么也会找上他。
狱寺双手交扣,尽量解释道:“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但就在昨晚,你成功安抚了这次任务目标的胞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的精神海是存在部分交融的,所以意识上,你们已经算彼此打过招呼了,而且还有过不浅的交流。”
“嗯、.....嗯?!”
少年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想把某个“好孩子”带坏,结果被对方家长发现并当场人赃俱获。
他有些心虚,“......原来,昨晚失控的哨兵就是传递者吗?”
狱寺肯定道:“对,现在他的哥哥受到影响也处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向【红巨星】转变,毕竟是兄弟,他们的状态有一定相似性,你处理起来应该会比较得心应手;而且,你救助过他唯一的亲人,出于感激等情绪,我们猜测任务目标对你的排斥应该会小一点。”
“真、真的吗?”
沢田纲吉表示怀疑。
“当然,作为恭弥的老师我也很感激你,”迪诺诚恳开腔道,“恭弥现在还处在隔离观察状态,等他彻底恢复苏醒了,也一定......会登门拜访感谢的。”
狱寺闻言用余光暼了金发哨兵一眼,倒也没戳穿他后半句睁眼说瞎话。
“综合考量了多方面因素后,我们认为您是较为合适的人选,也不必太有心理负担,如果你不想接受这个任务,我们会再联系其他适配性较高的向导。”
狱寺没说的是,现在再去全国范围内筛查合适的向导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其他几名大空属性的向导又都被婉拒,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眼前的少年是最具可能性的那份希望。
死马·沢田纲吉下意识朝厨房里那道忙碌的背影看了看,说不犹豫是不可能的,但不管怎么说,能帮助别人脱离危险是一件让人很有成就感的事,虽然过程总是让人为难又折腾。
在他一直被同龄人边缘化的十几年废材人生中,好像是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存在所感激,所需要。
一股有些中二的使命感忽然油然而生,沢田纲吉第一次静下心来思考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一切。
既能救人,又能获得丰厚的报酬,得到优渥的待遇,还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也不觉得很难受,甚至有、有点舒服,晚上睡的更香了;另外,兄弟男人之间互帮互助一下也实属正常他不必有太多心理负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这么一看好像没什么不好?!
节操感越来越低的小向导惶恐的陷入了沉思,他仿佛掉进了一个精心准备的蜜罐里,越是挣扎就越陷越深,粘稠的蜜浆柔软正慢慢的把少年包裹起来。
“我......试一试吧。”
沢田纲吉的态度终于松动,只是双拳紧张的握起来。
狱寺隼人有些意外,眼底的寒冰不禁稍稍融化。
眼前的小向导虽然多少有点自卑,但本性善良,甚至可以称得上天真,估计没少被家人教导要助人为乐之类的话。
虽然向来不太情愿,但关键时刻从不含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他的担当不比任何一个成年人差。
少年大概还没有直观的意识到,这样的自己究竟拯救了多少生命。
向导,尤其是大空属性的向导,大多是被精心呵护在掌心里的存在,多少有些骄纵,他们没少遇到过因为安抚目标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而影响任务、做出错误判断造成不必要损失的向导。
他们不求和平年代下所有被征用的向导都有军人一样的觉悟,只是希望能尽可能少一点牺牲。
狱寺承认,自己有点小看这个少年了;他想找一个机会再次为那日的鲁莽而道歉。
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沢田纲吉慢吞吞挪到厨房里,却还不知道该怎么同自己的母亲开口,妇人一直注意着客厅的动静,自然对他的回答一清二楚。
“妈......”
少年软软的唤了一声。
沢田奈奈沉默了一会,刀刃差点划到了手上。
“......保护好自己,早点回来。”
“嗯。”
少年认真应下,上前一步抱住了自己有些单薄的母亲,也不知道是想让她安心还是在为自己汲取勇气。
两名军官不禁庆幸能在晚饭之前把小向导带回总部,谈妥之后沢田奈奈也就没再“盛情”挽留,只是要了狱寺隼人的联系方式,方便了解孩子的情况。
至于想要主动告知电话号码的迪诺,则被下意识忽略了。
一到彭格列,沢田纲吉便又被带到了似曾相识的隔离区,但这次用于隔离哨兵的房间比上次的要宽敞不少,桌椅、床铺也都好好的摆放着,没被损坏;整个房间都被布置的古色古香,有屏风、有书架,比起隔离区,到更像一处陶冶情操、避世小憩的地界。
沢田纲吉仔细感受了一阵,并没有察觉什么狂躁的精神波动,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次任务目标的精神端口被“烧坏”了,还是因为他目前的精神状况比较平稳。
少年抿了一口桌边事先沏上的好茶,破天荒的有了几分闲心。
茗香悠远,茶叶在杯里舒卷沉浮,沢田纲吉数着那墨绿色的脉络,等了一阵才见到这个房间的“主人”。
一架轮椅从屏风后的隔间缓缓行出,其上安坐着一位双腿被长袍遮盖的红衣男子,他眉宇间确实染着几分病气,颇有些孱弱的意味,但整体气质温和,宁静致远,与之前接触过的所有哨兵都相去甚远。
沢田纲吉微微瞪大眼睛,杯里的茶水也洒出几滴,倒不是由于任务目标那出尘的气质,只因这人和昨晚的黑发哨兵实在长得太像,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
任谁都能一眼瞧出两人的血缘关系,但再仔细看,很快就能发现他们的不同;眼前的红衣男人大概是刻意留长了头发,有一束长长的辫子编在身后。
五官虽和昨晚的哨兵一模一样,却偏偏生出南辕北辙的气质来,不同于弟弟极具侵略性的霸道气场,红衣哨兵双目清浅,温文尔雅,像是从山水画里走出的翩翩公子,遗世而独立,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归去,却偏偏被腿疾所拖累,锢于这茫茫尘世中。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沢田纲吉实在很难想象原来同样的容貌可以给人这样大相径庭的视觉冲击。
见小向导迟迟没有反应,红衣哨兵礼貌性的浅浅笑了一下,“你好。”
沢田纲吉这才回神,磕磕巴巴的回道:“你、你好......那个,我应该怎么称呼您比较好?”
“他们没告诉你吗?”红衣哨兵微微怔愣,而后了然,“也是,如果知道了我是谁,应当就没人愿意来了。”
他推动轮椅又往后退了些许,将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一个得体的范围内,“唤我[风]便好。”
风自始至终都没有隐瞒的意思,他认为向导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再做选择。
男人的声音也同其人一般,如泉击玉石,清冽好听,沢田纲吉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点点头,试着唤了一声,“风先生。”
这下风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他看着少年前后全然没有改变的态度,目光真诚不似作假,随即也浅笑着应了。
这倒也不是因为沢田纲吉有着所谓泰山崩于顶而不改于色的强大气魄,而是他实在没法把面前这一派仙人之姿,看起来只会饮朝露、食花蜜的公子和都市传说中那个啖生肉,饮牛血的恐怖存在联系在一起,只当是重名。
沢田纲吉想起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正要开口便听风轻轻道:“谢谢.....如果没有你,恭弥恐怕撑不过这一关,我本该更郑重的向你表示感谢.....”
说到这风突然掩面虚咳起来,面上的血色都一并褪去,瞬间苍白如纸。
沢田纲吉赶忙上前拍抚顺气,过了好一会儿风才缓过来。
男人又道了谢,随后两人便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考虑到风比较保守的性格,今天并不需要做什么,他们只需互相初步认识一下,聊聊天就行,狱寺说只要待满两个小时就可以离开。
但沢田纲吉尴尬的发现自己实在没法找到什么话题,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的和任务对象说话,而没有一上去就开始安抚。
他忽然想起这个点【F】应该正好在直播,于是不假思索问道:“风先生喜欢美食吗?”
“略有研究。”
风措辞谦逊,看起来也不排斥这个话题,这就好办了。
因为一直关注【F】的视频,沢田纲吉渐渐也学到不少做菜技巧,虽然从来没有实践过,他并不妨碍他嘴上说说。
少年难得打开了话匣子,便有些收不住,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对【F】的花样彩虹屁,直言他有多么厉害、多么温柔、多么会做菜,学识多么渊博之类等等。
沢田纲吉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赞扬之词全都给用上了,大有不把这个美食博主安利出去誓不罢休的样子。
风起初是有些讶异的,听着听着耳后便有些红了起来,但见少年说得兴起,便也不好打断他,偶尔回应两句,只等少年说渴了便递上一杯温茶。
小向导对【F】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风被他热切的目光一烫,低眉理理袖口,半响后,忽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你......很喜欢他吗?”
——————————————
小剧场
59:有个新任务。
D:收到,任务具体内容是什么?
59:很简单,分担火力,掩护我。
#迪诺·加百罗涅今天也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沢田奈奈:让我看看又有哪只鸡从笼子里跑出来了jpg.
【all27】听说国家包分配伴侣11.
[图片]
【永远不要相信鸽子精答应的更新时间jpg.
★哨兵向导设定,具体预警请见前文,感谢观看
前文:(1) (2) (3) (4) (5) (6) (7) (8) (9) (10) (10.5)
★这章有D2718夹心要素,很雷,很OOC,毫无逻辑和文笔可言,最糟糕的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不可以带脑子看,真的慎入慎入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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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真相只有一个...
【永远不要相信鸽子精答应的更新时间jpg.
★哨兵向导设定,具体预警请见前文,感谢观看
前文:(1) (2) (3) (4) (5) (6) (7) (8) (9) (10) (10.5)
★这章有D2718夹心要素,很雷,很OOC,毫无逻辑和文笔可言,最糟糕的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不可以带脑子看,真的慎入慎入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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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真相只有一个
“哐当——!”
桌子上的锅碗瓢盆和一应珍贵食材突然全都被扫到地上,带起刺耳的碰撞声,长发男子扶住厨房的大理石灶台,吐息急促、冷汗淋漓、面色惨白,身上的红色长袍几乎被汗水浸湿。
他身旁的金丝猴正不安的上窜下跳,碰倒了一堆东西,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当啷作响;它警告般呲着牙发出喊叫,全身的毛发都猛然炸开,尾巴像是一根笔直的铁线崩得老高。
幼猴冲出厨房,爬上柜子、攀上吊灯,朝窗外暗沉的夜幕看去,隐隐有一道紫芒在天际闪过。
红衣男子心头莫名一悸,紧扣在桌角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褪色发白,他若有所感惶然轻喃出声:
“恭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亲人间的感应还真是奇妙啊。”
夏马尔咬着烟,在身上左掏右摸,终于找出一个打火机,他反复打了几次,火苗好不容易刚蹿出来,就被【红巨星】周围形成的狂风吹散。
他索性放弃,就这么叼着皱巴巴的烟,为伤患进行简单治疗,好在大多数人都只是在撤离时磕磕碰碰受了点擦伤。
多亏了风的告知,彭格列才能提前组织居民撤离,不然今晚他的工作可就不只是包扎那么简单了。
一旁的Reborn擦了擦填满特制弹的左轮手枪,将转轮缓缓拨动。
“情况怎么样。”
国民上将忽然如此问道,夏马尔便就头也不抬的含糊回他,“都没大碍.....嘶——就不能多来几个女性伤员吗......但如果你问的是风上将的情况,我只能说他暂时还死不了。”
“风本来是孤军中精神状态少见的平稳类型,按他那种修身养性法,恐怕活到80岁都不是问题,但兄弟同根,亲人间的精神体联系很难说,云守的暴走对风造成了很大影响,他的精神海很显然受到了波及,一夜之间急速恶化,第一次出现了精神阵痛的现象,离崩溃只差临门一脚。”
夏马尔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扩大的紫色圆球,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
“虽然已经紧急隔离了风上将,但他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如果今晚的行动失败,我们就必须做好迎接第二个超级【红巨星】的准备。”
Reborn闻言似乎轻笑了一声,将帽檐压低,深邃的五官掩藏在一片阴影下,让人看不清神情。
只见云球上方,忽然有一簇耀眼的暖橙色火焰凭空出现、迅速延展,其上携带的巨大能量抵消了沢田纲吉和迪诺疯狂坠落的冲击力,但少年还是被震得七荤八素,就在着陆的一刹那,他似乎看见了一匹半透明的白色骏马从眼前一闪而过。
迪诺替少年挡开飞溅的尘土,拉着他缓缓起身。
“呼——真的好险,再歪一点我们就要落到教学楼外面去同归于尽了。”
迪诺站在天台的边缘,他脚下是坍圮的网栏,无数碎石向下坠落。
男人半开玩笑的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就算直接落在操场上也并不影响他安全着陆,但看到沢田纲吉那还没回神的胆战模样,他就忍不住稍微说得夸张了一点。
沢田纲吉立马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抓住了迪诺的袖腕,拉着他往里面躲了躲,生怕天台的边缘坍塌而掉下去,只感觉踩在哪都摇摇欲坠。
被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逗乐,迪诺情不自禁想要揉揉少年有些凌乱的发旋,却又恍然想起什么,目色一黯,将手收回。
“走吧。”
迪诺在前方开路,沢田纲吉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他们从天台进入楼道,向下层探索。
随着深入,同为哨兵的迪诺渐渐感到了不适,很显然风暴的主人并不怎么欢迎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每踏一步脚上都像坠了千斤,同级相斥的现象在此刻更加明显。
他必须得减缓生理运作、掩藏气息、降低存在感才能勉强维持行动,能力无形中就被限制削弱了很多。
长长的走廊都被瑰丽的光芒染成玉紫色,似乎有乱云在墙面上缓慢的翻涌蠕动,脚下的廊道仿佛也在倾斜扭曲,如同人的肠道要吞噬、消化其内的一切事物。
不用迪诺提醒,沢田纲吉也能直观的感受到这里有多么危险。
红巨星的表面和周围明明不时就会有刺耳的爆破声响起,身处中心的他们却什么都听不见。
这里死一般的寂静,他们就像是身处在某种异空间里,万籁俱静中,沢田纲吉甚至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大概是察觉他的不安,迪诺鼓舞般牵起了少年的手,而后默不作声继续向前走去。
沢田纲吉不禁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迪诺的背影宽厚坚毅,像是一堵夯实的墙,牢牢挡在他面前遮住一切风雨。
左手就这样被迪诺用力握着,从掌心传来滚烫的热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奇异的光影作祟,金发哨兵发梢后的耳畔似乎正微微泛红。
迪诺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绝对不能被他那些狂热的粉丝看见。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的云朵忽然像蜜浆一样粘稠的滴下来,迪诺立刻敏锐的将少年一把推开。
“小心!”
他们手腕间的绳索就在那刹那被紫云无声熔断,金发哨兵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不断有腐蚀性的乌云朝他密密麻麻的袭来,反观沢田纲吉那边,倒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迪诺一退再退,最后不得不破窗而出与向导分开。
在这里,他不能过多的使用精神力,否则很可能会进一步刺激【红巨星】,加剧其演化的速度。
“老师!”
沢田纲吉连忙跑到窗口,好在迪诺凭借高超的技巧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地上,没有受伤。
听到少年担忧的呼喊,迪诺仰起头来故作轻松的笑笑,“没事,阿纲继续找下去就好,适配性较高的哨兵和向导之间都会有一种吸引力,你们一定会相遇的,恭弥对你的排斥也更小些,他的精神体应该不会主动攻击你,我会再想办法进去,在这期间保护好自己,如果遇到了危险就试着使用精神力自保,不要犹豫。”
如果放在正常情况下,迪诺本应该更稳妥的让少年在原地等待自己,但现在时间紧迫,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找到暴走的哨兵,可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继续寸步不离的保护向导。
迪诺压下心中的急躁,重新寻找进入教学楼的方法,沢田纲吉也努力镇定下来,惊慌哭闹对眼下的状况可不会有丝毫帮助。
少年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蛋,一咬牙、一跺脚,就铆着一股劲,在楼里“横冲直撞”起来。
他跟着直觉闷头狂跑,不敢再去看窗外风云变幻的可怖景象,直到在走廊尽头的医务室前停下。
沢田纲吉犹豫片刻,便鼓起勇气推门而入,幽蓝的床帘在密闭的空间里不自然的浮动,医务室窗外的紫红色明星正在纱幕后朦胧倾倒。
少年隐约看见了病床上静静沉眠的黑发哨兵;窗角不停碰撞交融的流光将他床侧的的影子拉得很长。
医务室里昏暗又寂静,沢田纲吉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他小心谨慎的靠近床位,终于看清了哨兵的模样。
黑发男人凤眼轻阖,额前的碎发在脸侧投落凌乱的阴影,他看起来只是在普通的睡觉,平和宁静。
沢田纲吉很快就认出此刻在床上躺着的人,正是他今早遇见的那名“鬼怪”,毕竟这样古典冷冽的五官一旦见过就很难忘却。
少年无暇去探究哨兵的真实身份,他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小心,轻手轻脚的半跪在床边。
棕毛兔子在少年脚边凝成实体,一双兔耳警惕的竖着,捕捉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似乎正犹豫着是要躲进床底还是爬上床榻。
沢田纲吉忽然发现,黑发哨兵身上盖着他今早留在天台的卡其色校服外套,身下躺着的病床也是他今天才待过的那张。
[巧合……?]
小向导暗暗嘀咕,硬着头皮又靠近了一些。
不知道是云雀敛去了冰冷摄人的气场缘故,还是因为此刻虚弱的他看起来有些单薄脆弱,沢田纲吉在找到这位需要安抚的目标后,反倒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害怕了。
哨兵再强大,实质上或许也只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需要谅解、需要休息,也会伤病、也会疼痛……
想到这,少年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斯帕纳、XANXUS、斯夸罗、狱寺隼人等一应人的脸,于是又默默把“普通”二字咽了回去。
云雀就像是把自己掩在落叶堆里冬眠的刺猬,暂时压下所有尖刺,隐匿又孤僻。
可一旦有人靠近,想要扫开枯叶,它就会立刻将所有银刺立于人前,明晃晃的告诉你这些棕色的落叶已经被他纳入领地,生人勿近。
沢田纲吉试探着伸出精神触,却撞上了一堵厚实的“冰墙”,一下子就被冻了回来,刷的冒出了一身冷汗,棕毛兔子也瞬间蹿回了他怀里瑟瑟发抖。
精神体本应该是无法感知到温度的,但就在刚才,他的思绪像是被扔进了冰洋的深渊,震颤骨髓的冷意直直蔓延到灵魂深处。
少年不信邪的又试了一遍,这一次,他抬头仰望,看见了海平面上的冰山一角,紧接着,看似风平浪静的海洋下,无数寒流将他疯狂的卷入海底。
溺水般的窒息感牢牢扼住了沢田纲吉的喉咙,庞大冰冷的“海水”倾轧着涌入他的口鼻。
他听见哨兵近乎于无的缓慢呼吸还有越来越低的微弱心跳;他看见浑身浴血、孑然一身的黑发哨兵站在虫体组织堆砌的尸堆上,宛若从地狱归来的鬼怪修罗。
云雀朝尸丘下与自己身形相似的红衣男子勾唇轻笑:
【“只有站在尸体上我才能安心——”】
沢田纲吉就像是浮木,在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他才刚刚挣扎出海面就又被一个巨浪打入深渊。
在【红巨星】状态下,哨兵精神海的恐怖程度远超想象,少年趴在床边,几乎无法直起腰身,他像是被大雨洗礼,满身是汗。
沢田纲吉双手死死箍着自己的臂膀,指甲嵌入肉里,只有用疼痛才能维持片刻清明,但很快他便又失去了招架之力。
即使是面对并肩作战的同僚,云雀也毫不手软。
【“废物就该回归尘土。”】
兵刃相接的刺耳噪音几乎要刺穿沢田纲吉的耳膜,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说话又是谁在求饶,破碎的记忆填鸭般塞入他的脑海。
在庄严肃穆的颁奖台上,云雀拒绝了政府授予的代表着至高无上荣耀的勋章,准确的说,是根本没有到场。
【“我不需要。”】
他和下属这样冷淡的说道。
唯有酣畅淋漓的浴血奋战、势均力敌的极致博弈,才能让这个男人彻底尽兴。
自始自终,他想要的都是不顾一切的投身于战斗,在生死攸关中寻求真正的自我;但达到了如今这个高度,云雀已经很难再找到足以和他匹敌的对手,就算有,也大多隐退。
大战结束后,他总是一个人、一件西装,一只雀鸟相伴,在天台漫无目的的度过一天,偶尔兴致来了,会去整顿一下风纪,咬杀群聚。
男人孤傲的立于云巅,世人眼中定义的所谓孤独,于他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强者之姿,只是高处不胜寒,颇有几分独孤求败的萧索意味。
沢田纲吉浑浑噩噩的思索了一下,他觉得云雀应该试着体验一下如今各个高校的考试难度,如此一来,想必他就不会再整天认为自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也不会再认为生活索然无味没有奔头。
在错乱交叠的画面里,少年继续被巨浪携卷着前进,他忽然看到了这么一幕——
【“恭先生在看什么?”】
叼着根叶子的下属忍不住在一旁问道。
【“赏樱。”】
云雀从天台俯瞰而下,很简洁的回答他。
下属似乎有些意外,几乎脱口而出道:【“您不是很讨厌……?”】
说到这,风纪副委员长及时止住了话头。
紧接着,沢田纲吉发现自己突然从这一个节点凭空出现,占据了接下来的不少篇幅。
刚入学时,他与母亲在校门口的樱树下合影,笑得傻不愣登。
不得不说哨兵的视力很好,隔了那么远竟然都可以看清。
后来他又在操场上狼狈的躲避沙包,气喘吁吁。
还经常踩着点,一边整理领带一边冲进校门。
就连午休时他违反风纪,悄悄喂学校围栏后的野猫都被发现了。
在记忆的洪流中,少年看见了一个总是沐浴在晨光下的自己、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发呆的他、思考的他,偷偷打瞌睡的他、和别人笑着交谈的他。
怎么……全都是他?
正当沢田纲吉疑惑之际,他再一次听到了似曾相识的措辞:
【.....这种羸弱的草食动物,我不需要。】
男人似乎撕毁了什么文件,与此同时回忆也戛然而止,如潮水退去。
沢田纲吉像是终于被从海底打捞上来,大口的喘息汲取氧气,得以重新运转的大脑恍惚间似乎终于读懂了什么。
向来独孤求败、随性不羁的云雀为什么会一直暗中观察他,关注他的成长?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纵容他的迟到、群聚?为什么会在发现他废材羸弱、不堪大用后愤然撕毁文件泄愤?
真相只有一个!
自己怎么可以这般迟钝,一直到现在才察觉这份如此沉重的情感?!
这一刻,小向导终于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头脑中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明晰,他自信的认为现在的自己要是做一套数学试卷,甚至有可能及格。
沢田纲吉有些虚脱,于是努力跨坐到了云雀身上;拼尽全身气力,拉着男人的领带一把将人拽起来,拿出彗星撞地球的汹汹气势,与对方“嘭!”的一声额头相撞。
少年声泪俱下,摇着云雀的领子大喊:
“我保证自己不会再那么废柴辜负您的期望了!”
“我会、……我会努力成长为足以和您匹敌的强大对手的!”
所以——不要再独孤求败了求你醒一醒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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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鸣】Lost Heart & Icy Love(原著向)
原著向|698后|失忆梗
1W3|两篇完
迟到的生贺_(:з」∠)_……为我的拖延症自罚一杯.jpg。这篇是佐助视角,下篇是鸣人视角。总之是个非常主动,仿若情商激增的鸣人,毕竟生日必须要加油鸭!(不是
很多处理模糊的点放在下篇。本质是个沙雕向_(:з」∠)_
Lost Heart & Icy Love*
————————————————————————————
他,失去记忆了。
不知怎的,在最后一天回到那个破烂狭小的家中的时候,夜里从床上滚下来就失去了记忆。
第二天帮忙搬家的同代人过来时,就看到世界的英雄、板上钉钉的下任火影、大抵应无所不能的最强忍者漩涡...
原著向|698后|失忆梗
1W3|两篇完
迟到的生贺_(:з」∠)_……为我的拖延症自罚一杯.jpg。这篇是佐助视角,下篇是鸣人视角。总之是个非常主动,仿若情商激增的鸣人,毕竟生日必须要加油鸭!(不是
很多处理模糊的点放在下篇。本质是个沙雕向_(:з」∠)_
Lost Heart & Icy Love*
————————————————————————————
他,失去记忆了。
不知怎的,在最后一天回到那个破烂狭小的家中的时候,夜里从床上滚下来就失去了记忆。
第二天帮忙搬家的同代人过来时,就看到世界的英雄、板上钉钉的下任火影、大抵应无所不能的最强忍者漩涡鸣人,穿着青蛙睡衣乖乖地坐在已经明显不再合适的小马扎上,抬起沾了一圈奶渍的脸,天真、懵懂又茫然地对英雄战友们询问:“叔叔阿姨,你们是来收水电费的吗?”
真是连战争也比不上的世纪灾难。
医疗班束手无策,战后应急心理咨询课全员告降。那头有人遮着嘴告诉六代目这位英雄的脑回路可能也是英雄级别的“他人难以望其项背”,这边就有人眯着眼向上任火影举报这可能是一场权力与官场斗争的腥风血雨之兆。
卡卡西在五代目把火影办公桌砸得粉碎的木屑飞舞中,按着额头叹了口气,下令让所有漩涡鸣人的同世代、上一代、下一代,但凡与他有接触的人都过来遛个弯,连自己也和热情高涨的风影一道去慰问了一下当前“青年身幼儿心”的第一例病患。
结果十分惨烈。这位史上意外性也强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强忍者,注定就是要让所有自认为关系和他老铁了的老铁们扎心的。
只除了一人。
“六亲不认”的鸣人一看到佐井就明显呆愣了一阵,在男人沉默女人流泪的寂静中露出了一股雏鸟第一眼看到母亲时的柔软,以及……像是突然发现传家宝黄金居然是黄铜的嫌弃。
“……假的。”
纲手听到她关切的后辈这么沮丧地嘟囔,皱眉问,“什么假的?”
鸣人哀切又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指着佐井控诉:“他怎么长假了?”
佐井坚强地挺住了笑容:“鸣人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呀。没长成假货哦。”
鸣人看了他一眼,愈发难过了。
纲手横眉一竖,就要举起拳头。六代目忙把刚买回来的桌子搬走,十分识时务地大手一挥:“佐助呢?让他飞过来!”
而那厢,刚接到新任务卷轴的宇智波佐助尚在云里雾里:
【与木叶村上忍漩涡鸣人加深接触,并与其重新建立友谊,必要时可全日夜近距离相处。】
这些年已经足以用“成熟稳重”来形容的宇智波最后一人,讲道理,并不是个喜欢与擅长吐槽的人。但古怪的是,他的身边总有这种话多的人出现。
“‘日夜近距离……’”
“恕我直言,”这位山村旮旯出身的临时同伴红着脸说,“你村对友情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这种是不是就叫做奉旨谈恋爱啊?”
“真好,”单身汉小伙满是羡慕嫉妒恨,“万恶的包办婚姻!我现在可以申请移民到你村去么?外来户也包相亲恋爱结婚生子一条龙么?”
稳重的宇智波:“……”
虽然是真的回到三岁小孩的心境和记忆了,但至少再怎么笨,也能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体格已经不是在鞋盒里一蹲下去就看不到头顶的“两头身”了。这种自以为还是个小娃娃,身躯却并不能容下那颗放飞灵魂的别扭感十分强烈。
但佐助觉得,可能最麻烦的事情还不在这里。
当竭力向他解释,你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了。你修炼了那么多年,好歹从忍者学校毕业,还从下忍努力历练成了上忍,要是早熟点儿,你自己的孩子都该这么大了。鸣人也只会呆愣愣地说,“哦?是吗?”
留下佐助一个劲地在心里叹气,面上依然淡定地抬起脸,“知道了,那就从上头下来。”
他的战友、对手,以及全世界唯一一个能与自己力量匹敌的英雄,拎着桶眼熟的恶作剧油漆,蹲在高高的房檐上满脸纠结,语气还毫无点数的奶得不行,“可我自己跳不下来嘛!”人家还只是个三岁的宝宝鸭\( ̄︶ ̄)/!
佐助只觉得他要把这辈子的气都给叹完了。
而且港道理,佐助从小到大也从没有哄过孩子。
原本的话,以他目前的状况来说,他和木叶村民之间都保持着一种极其疏远而僵持的关系。走钢丝、如履薄冰、井水不犯河水等等形容都能充分用上。
具体描述,可能就是动物园里的老鹰与兔子群。拜某个并不清醒的饲养员所致,它们的笼子紧紧相依不说,中间还只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人工饲料不好吃就不好吃吧,能吃就行。皈依佛系的老鹰对玻璃另一侧的兔子窝连多余瞥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而尽管兔子们心里是知道这只老鹰叼不走自己了,但耐不住看着那对爪子和眼睛就瑟瑟发抖。但没办法,生活还得这么过下去。也就一边盯着玻璃另一侧发抖,一边该干嘛嘛该吃啥啥。说不定哪天抖着抖着还就习惯了是吧?哪天毫无危机与记忆的后代们说不准还会大胆走出玻璃笼,指着那只老鹰兴奋央求,“那只大鸟可真酷,我能合个影吗?”,诸如此类的呢。
佐助离开村子的时候自然是皆大欢喜。隔着玻璃窗都看不见影了,抖动式进食都能暂时放弃了。
要是随机采访一下这些经历过四战的忍界村民们,那基本上都是“怎么说呢?就很冷淡啊。他看起来就叫人慌慌的。好像电视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杀人的恐|怖分|子哦。”可见人的滤镜一旦戴上,哪怕宇智波祖传盛世美颜也挽救不了。
而这个恐|怖分|子,在此次突然的回村之后,表现的都是一副什么模样?
动不动就在某个房檐底下伸出双手,语气别扭地哄孩子——木叶村特产巨型宝宝。要么就是硬生生扛着他们的英雄横跨整个木叶主街道——后者还在撒泼蹬腿“我还要荡秋千!就要!就要!”。要是有幸住在英雄的隔壁,隔三差五还能听到如打仗般疯狂的响动,伴随着种种洪灾般的巨浪声、宇智波气急败坏的“回来!”,以及英雄气哼哼又蛮横任性的“不穿裤裤!”。
高冷恐怖的人设吗?没有的。在实际目睹过的吃瓜群众心里,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而对于佐助来说,事情又变得难办许多。
他无意与木叶人再发生过多纠葛,最好点头之交都无须。木叶人畏惧他的存在,他自然也会厌倦于被视作洪水猛兽。
可鸣人在的时候,这里特指现在失忆版鸣人,他总是被迫开始与木叶人发生更多的交际。
比如,从瑟瑟发抖的超市老板手里,拿回买菜后的零钱。或是面无表情地在鸣人捣乱过后的庭院里,听着主人鼓足勇气的“不用”与鸣人的惨叫,扔出小蛤蟆钱包里的“巨款”。
渐渐地,在卡卡西与纲手一力主张的全然放纵里,他开始把鸣人新家周围开了几家超市、杂货店,这些店又什么时候打折都摸得一清二楚。从有人鼓起勇气、两股战战地请人,发展到他随意走在街上,都有人向他招手告状:“鸣人又在哪里哪里捣蛋!”
行吧。
就为着这病,他和木叶人迟早得疯一个不可。
唯一值得人庆幸的是,就算心理上面临了如此大的难关,鸣人的身体依然诚实地对一乐拉面拥有着难以置信的迷恋。佐助觉得就是哪天鸣人百年了,在遗嘱里仔细强调要多少碗拉面“陪葬”也毫不出奇。
不管他有没有哄过孩子、擅不擅长哄孩子,总之小蛤蟆钱袋在手,乖巧巨婴我有:一乐拉面也容不下吃白食啊。
倒不是真的木叶村居民们不会热情地邀请英雄来自己家吃白食,而是鸣人自己像是认定了吃霸王餐就会遭来什么严重后果似的,一般不看到有人帮他把钱付清了就待在店子里不敢走。
这个“有人”,到底说的是谁,已经清晰可见了。
佐助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回到木叶的那一天,还没问清楚新的任务是什么意思,就看到鸣人在那栋挑选良久的新房子门口,抱着电线杆哇哇大叫的模样。他原本还以为这不过是“意外性NO.1”搞出的又一个恶作剧,却直到鸣人一见到他就直奔而来,直接冲进他怀里躲起来的模样才察觉到了有些许不对,怀疑的视线也投向了鸣人身后那一群表情一言难尽的同世代人。
“……就是这样。”鹿丸被推搡着出来的时候,尽力保持表情镇定,“所以你知道,他可能把你认定成了、呃……”智慧担当纠结于一个合适的词。
倒是佐助挑了挑眉,“奶爸?”
“……是叭。”众人羞愧地捂起了脸。这叫什么事哦?干出糟心事的人不羞愧就算了,反倒搞得他们这群记忆健全的人尴尬得不行。
也就是那一天,佐助搬进鸣人新房子的第一天,鸣人像是分享最后一根火柴的小女孩似的,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小蛤蟆钱包翻了出来,当着佐助的面数清楚了之后,再把钱包推到了他的一侧。
老实说,虽然宇智波和漩涡都是父辈富过的“大户人家”,但在佐助和鸣人的成长生涯里,基本就是靠村内资助孤儿的“低保”过活的底层人群。即使对物质要求放到最低,钱这个词,也意味深重。
其他小孩在课上分享的零食、放学后被父母带着去高档餐厅的庆祝、还没玩坏就厌倦扔掉的玩具……种种一切,都和不用数每天钱包里还剩多少钱的童年有关,而与要精心筹划本月支出的童年无关。
佐助一只手指抵在钱包上,“给我这个做什么?”
鸣人凑了过来,神神秘秘的样子,“我买东西的时候,你帮我付钱。”
纵然他没有直接说出来,或许也说不出来具体的想法,但佐助却在他翻出钱包的那刻就有些明白。他的手指抵在小蛤蟆胖鼓鼓的身体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每一次移动的时候,都明显地带动起鸣人脸上的紧张兮兮。
让人付账,听起来是个又蛮横又不知礼的贪小便宜家伙。
请求人帮忙付账,像是只用虚假形式也能满足的自我安慰。鸣人总喜欢做些这样的事情。佐助想。让影分身陪伴自己的假期、让他代替会在身后帮付钱的“家人”:无非是一种想要被纵容与宠爱的期盼,以及向他人表明自己也有这样的家人的小自满……一切要是回到正常的19岁,一定再也看不到的独自脆弱。当长大以后,孤独往往都已经被习惯,脆弱也变得坚强起来,也不会再提出什么幼稚的请求。就这么回事。
佐助看了紧张的鸣人一眼,把钱包放进了衣兜里。
这和和解之印相去甚远。
即使不需要这个手势的形式,想和解的人也会和解,想继续对峙的会继续互相瞧不顺眼。
但有时候此前没有过的事情也会因为一个形式,被赋予重新开始的意义。
鸣人努力抿住笑容,坐在小马扎上一摇一摆地看他,眼睛璀璨如星。
他知道通过这个给予与收下的形式,他们现在的关系即将开启新的一页。在最模糊的过去,他们亦友亦敌、亦亲亦如白昼两端。再后来,成了最终一个似乎谁都不能撼动的唯一结果:“朋友”。只是现在,因为谁也意料不到的意外,他们自己也以为早已既定的结果似乎又开始改变。
而现在的鸣人,既不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一个世界的朋友、崇拜者、追随者,也不知道他曾与自己的父母对话与说笑,从整个童年被仇恨的过去里,得知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的爱意。他一无所知,便重新开始。
佐助不知道他到底该期盼还是畏惧。
“友人”。已经被相互盖章认定。
“家人”。从此刻开始。
鸣人正在努力探索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大家看见他都会笑着打招呼。自称“朋友”的成年人接连来看他,一天一个的话,似乎持续一个月也不会结束。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帅气都要叫人嫉妒的“残疾人”每天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帮他收拾烂摊子、付账,或只是一起回家——像父母一样。但又完全不是这样。
那些“朋友们”都是同一个答案:你和他也是朋友。
佐助自己也这么说。
在打听完了一圈自己过去的事迹后,鸣人才来问他。他戴一副圆形黑框平光眼镜,也不知道是为了佯装什么有文化的模样,还是直接模仿昨晚七点档的动画片男主角。只是眼镜把他修饰得和往常很不一样。
就像取下护额的时候、头发被水淋塌像只洗澡时狼狈小狗的时候,这种偶然出现的情况总会显出格外的不同。只是对于佐助来说,总是难以发现外表上的不同。表情、情绪、意志……当这些改变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些微此刻其他人对着鸣人时的惊讶。
现在这个和自己熟悉的鸣人完全不同的“三岁版本”正趴在床上,翘着腿,咬着笔头,对着一本胡乱涂鸦般的小本子发出“嗯……”的长吟——好像三岁小孩还能沉思什么宇宙终极奥秘似的。
“那,”他问,“长大的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佐助愣了会儿神。
不知怎么了,脑中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卑鄙且极其古怪的想法:
如果此时说,我们是恋人的关系,是告白过的关系,是彼此确定过心意的关系,现在对他们这群人的话信任无比的鸣人又会如何是想?
会相信吧。
然后呢?
也许会大吵大闹地冲过来说,“那就要在一起生活”,“那就必须像恋人那样相处”。想想就觉得麻烦。佐助在想着“头痛”这个词的同时,按住了心脏——跳得过快了。
“家人”都才开始一周。
“朋友。”佐助说道,浅浅地勾了勾嘴角,“经过了很多事情,总算是这个结果。是你一直期盼的事情。”
是了,他还记得自己上次说这话时,同一个听众脸上堪称“幸福”的表情。
“哦。”冷淡伤人心。鸣人转过头看他,略显滑稽的眼镜后头,那双熟悉的眼睛已经瞪了他好几眼。
“哼!”第二个拟声词。
在这个拟声词之后,鸣人把小本子随手一扔,突然光着脚从窗户里跑了出去——甚至不知到底是出于什么缘由,还自发地用上了“黄色闪光”的技巧。
留下佐助边迈腿直追边莫名其妙:
???
“果然吧?”
“果然!可恶!”
夜晚,英雄的府邸里传来窃窃私议的声音,萦绕暗中密谋的气息。
佐井笑眯眯地坐在地上,端着茶,正听鸣人大肆抱怨佐助下午时的冷淡,时而肯定地点头。
“小樱说了,我追了他很多年,拼尽了全力才把他追回来的哦?”
佐井笑眯眯点头。
“雏田说了,我从小就认识他了,天天画他的画像,即使不说话也会一直偷看他的哦?”
佐井笑眯眯点头。
“卡卡西老师说了,我还自己做了他的玩偶,天天抱着睡觉,拼死修炼就是为了追上他的步伐的哦?”
佐井笑眯眯点头。
“大蛇丸说了,我就连听到别人提一提他的名字,说一句他的坏话,都会气得炸起来的哦?”
“手鞠也说了,不管那个风影大人对我怎么示好,我也什么都不明白,反倒在全世界忍者的面前表白了自己对他的真意的哦?”
“雷影的信上还说了,他觉得以我之前那些下跪、被打也没怨言的行为来看,已经不会再有比我和他之间更深的羁绊了,就算是他和自己的亲弟弟也比不上的哦?”
“就连一乐的老板都说了,就算之前全村人都把他当做可怕的敌人对待时,他也全是因为我的啰嗦和固执,才觉得他和以前没有改变的哦?”
佐井不能更点头了。
“那为什么?!”鸣人拍案而起,愤慨不已,“我都特意换了主人公的名字去问鹿丸,这种关系叫什么了。鹿丸也坚决地说,这一定是恋爱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说‘朋友’?这叫哪门子的朋友?”
“我和他,难道真的不是恋人?”
佐井偷偷瞥了眼外头,才转头笑道,“你可要想清楚哦,鸣人。这个世界上,哪有男人和男人是恋人的嘛。”
窗外,把自己的踪迹藏到极致的佐助露出了一刹那的破绽——
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
他仿佛看见了一根电线杆光天白日下走着走着,突然冲进超市里大骂蚊香你不够弯的画面。若不是失去记忆的人不是他,佐助差点就以为这颠倒黑白的指控才是真相了。
多少年的朋友卡啊。连起来可绕木叶村三圈。而发卡方如今只收到一张就开始哭天抢地了。
他无言以对。
只目瞪口呆。
他慢吞吞地往后退了几步,翻身上了佐井家的屋顶。
今夜月光很亮,因而星辰黯淡,也几难找到。他单腿屈起坐在栏杆,披风与发丝被夜风吹得舞动。
他和鸣人一起尝试的第一次饮酒,反馈却截然不同。他总对酒精远不如鸣人那般惊喜,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一壶。月光从身后照在他的身上,而把他的影子投在视野之内。他看着那条被拉长与扭曲的黑影,在一刹那里想到了很多事情,就像粗心大意的人把钱乱塞口袋找寻不到,却在想要吃的点心小铺前发现,自己今天正巧穿了那件“幸运衣服”:在账本上你已经把它列为“遗失财产”了,且不再期待它回来。但它依然存在你的某件衣服、房间的某个角落,而你只是还未清扫到那里。
此时他想到的感情,就是这些久别归来的“熟悉陌生人”。
但具体到底是什么的情感……
在接下来漫长的、等待鸣人与他的狗头军师“密谋”结束好回家睡觉的时间里,佐助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只知道自己像是被迎面砸了个星球。
眼瞧着它诞生、孕育生命、释放光芒、跨越光年,到它即将死去、湮灭于永恒的黑暗,因而燃尽最后的光芒。纵然千百万光年以外,人们还在痛苦、仇恨、战争与爱,在为一些友人谎言而生气,或在挣扎于自己朦胧的情感,直到千万年后才能接收到它生命最后的讯息:
抓紧时间,就好好爱吧。
生命以亿万计的星球也有不剩时间挽回的时候。
夜深的时候,佐助在火影岩上找到了离开佐井家还不回家的鸣人。不是酷炫的单腿屈起的潇洒姿态,只是稚气的孩子气坐法:双腿分开垂落边缘,时不时摇动,就好像那不是一双人类的腿,而是夏季悬于种满西瓜庭院的走廊上的风铃。
他没有听那句“恋人”以后的对话,因而也无从知晓这个如今三岁的人,又打算弄出什么恢复后势必会后悔的事情。为此,还难得地有些紧张。
鸣人晃着腿,痴痴地看着脚下的整个木叶。轻风把他的金发吹得微微摇动,向前努力触碰那双眼睛。尽管出身于黑夜,他依然拥有太阳与天空的颜色,像是从黑夜里向上攀出黎明,是命运注定的事情。佐助总说不清楚,他哪些时刻想要保护鸣人、或是并肩作战、或持刀对立……或嫉妒。
他站在鸣人身旁,亦无声眺望。
身处其中的时候,木叶总是一个庞大得仿佛能象征世界的地方。过去的时候,他们总觉得身上的这份孤独将要在这个世界里永远持续下去。但每当在高处远望,才会看到木叶以外,层层山林远去,河流延伸向海,天空的边际像永远也触摸不到了般遥远——世界其实辽阔如斯。
“长大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鸣人问道。
佐助想了想,“吵闹、话多、爱管闲事、嗓门也大。”
“喂(#`O′)!”鸣人气嘟嘟地转头瞪他。
“喜欢交朋友。”佐助依然在回想,“去过很多地方。巨树林、海洋、山间、湖畔……见过很多人。有趣的、无趣的、孤独的、悲伤的……经历过很多事情。直到现在传记作家还在头疼于要记载的庞大页码。”
“而且……大家信任你。因为人们都害怕死去,可你能带领他们活下来。或者是,人们相信你,即使死去的时候,也会笑。对敌人,嘲笑;对友人,微笑;对自己,无畏……他们或许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被很多人喜欢与爱戴。”他顿了顿,“不是很多,是……世界。”
鸣人久久地看着他,久到他快要怀疑起那双眼睛已经把一切想了起来的时候,才突然又一个孩子气十足的歪头,“为什么?”
佐助一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长大的我?”
佐助只觉得自己体会了那些新手父母面对孩子“十万个为什么”的头疼。“因为你是英雄。”但他总是说什么都干巴巴的,就是哄孩子的时候也是如此。
“我知道。”鸣人摆了摆手,“可他们说你也是英雄。”他掰下手指,一个个地数,“小樱、鹿丸、佐井……大家都是英雄。”他收起手,抬头,“为什么世界最喜欢我?”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至少对于惰于胡诌的佐助来说,属于地狱级别。
晚风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开始带上入冬的寒意。
“因为……”佐助看着那双眼睛,“你也喜欢他们。”
当一个话头出来后,接下来的就会变得顺畅。
“深爱他人与世界的人,最终也会被他人与世界喜欢。也就是说,”佐助的声音在风里一如既往的寡淡,“本就值得,被关心、被尊重、喜欢,被爱。”
“他们最爱重你,或许是因为,”他用了不确定的语气词,心里却把这当作百分百的肯定,“你比其他人也爱得更多、爱得更深。”
鸣人没有说话,似乎这些话对于目前三岁的他来说,太过深奥了些。半晌后,他再度抬起了头,“那为什么他们不爱你?因为你不爱他们吗?”
当说到自己的话题的时候,佐助总是愈发冷淡得如雪原上的一抹月,没有丝毫犹豫与停顿,“大概。”佐助说道,像是在说他人的话题,“我不爱任何人,因而也不值得他们爱回来。”
鸣人看着地面,这一次沉默的时候更长了,过了很久后,他从沉默里最后一次与佐助对视,之后再也没有垂下或移开,“不对。你说错了。”
“哪里?”
“你不是说,爱是你爱别人,别人就爱你吗?”鸣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啪啪”的声音,“可是,我爱你。”
佐助的心脏,像那颗星球死去时的那般,最后的光芒如眨眼般一跳——如此不起眼,却已耗尽气力。
“我爱你,我喜欢你。那按你说的,你也应该是爱我的,喜欢我的,对不对?”鸣人歪头问他,“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你会喜欢回来的。那么,你就不是不爱任何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爱你。”
当人们看到阳光照亮地面的时候,会清楚地知道站在那块光下,就能得到温暖。即使有人此前一直生活在黑夜,但只要体会了一次太阳的温度,就会希望主动站进光下的下一次。
而月光却截然不同。它们美得疏离而遥远,照耀在身上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反而,它带来的黑夜,倒让罪恶与血腥被有利掩盖。宇智波佐助,就是这样一种的光:透过冰块想要仰望遥远的太阳、沉在水下试图触摸无形的光影。
是不可触摸。
是冬日冰寒。
佐助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蹲下来,他们开始靠得很近。他的声音在轻问,“……你知不知道,你说的喜欢、爱到底是哪一种?”他知道自己根本不该问一个失去记忆、心智稚幼的人。
“不知道。”结果理所当然。鸣人摇了摇头,接着,他老老实实地转过身,乖巧地蹲坐在他对面,“但对你的喜欢是最喜欢,对你的爱是最爱。”他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眼睛往上的时候,被月光照耀得有如宝石,“有——这么多。”
佐助静静地看着他。手臂所能比划出的最大范围……如此之多。他的视线瞥向了地上,嘴角却开始攀升往上。
“……有这个世界这么多。”鸣人总算把手收了回来,放在膝盖上,说出了他的范围。
说完后,他和任何一个总算体会到迟睡苦果的小孩一样,困倦地擦了擦眼睛,向佐助伸出了双手,“我困了。”他嘟着嘴嘟哝,无师自通的孩子式撒娇,“你背我回去吧。”
过去童年的时候,他几乎从不提出这样撒娇的请求。直到现在,终于找到了可以纵容的人。
佐助始终看着他,沉默着、安静着,久久未动,直到最终,他终于在一个松懈的笑容里张开了双臂回应。一个温暖的身体扑进了他的怀里。
鸣人困倦而盛满高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原来你也会这样笑啊……”
“闭嘴。想不想背了?”
“要——”
深夜的木叶安静得过头,街上只能听到佐助一个人的脚步声。而路灯掩盖月光,用更为强势、刺眼的人造光芒照亮道路。
背人对于佐助来说,绝非一个熟练活儿。因而这种时候,总容易想起被背时的熟练。
兄长的肩膀宽阔得像一堵永远也不会倒塌的墙。但直到后来佐助才意识到,并非是鼬的肩膀坚实过旁人、或是宽阔过旁人,与同龄人比起来,它们更偏向于瘦弱。
是那份信赖与喜爱让它们被赋予这世间最宽阔的数字、最坚实的硬度。
兄弟之间默契的戳额头,在那场悲剧之后,成了离别的象征。每一次,都意味着一句潜台词“我爱你。永别了。”。那些被兄长背着回家的回忆,倒成了童年的独属。
背起鸣人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想。
走在路上后,他才逐渐地在回忆中想了起来:这个对于他人来说,或许稀松平常的动作,对于自己来说,却并不如此。
那么,他又是因为什么,毫无犹豫地背起了鸣人呢?
鸣人在他的背上睡着了——过去他总是克制自己绝不在与兄长相处的时候睡着,如此珍惜短暂的相处。他们俩之间的体型差和过去宇智波兄弟之间天差地别——此时他背上的却是一个同龄人、一个朋友,详细一点,唯一一个。
如果说……
在鸣人近在耳畔的浅微呼吸声里,他想到。如果一个最重要的外物——钱包,它的给予与收下,是“家人”开始的象征。那么,自己此时的动作就是一切感情发展到圆融的时刻,水到渠成的象征。就像恋人自然而然的牵手、友人习以为常的碰拳。
亦友,亦亲,如今他们已经走出了两种结果。
当鸣人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将会像在终结之谷那日之后一样,开始适应这份结果,且彼此都会小心翼翼地保持这个陀螺旋转不停,不敢面临再度倾倒的后果。
佐助倒没有什么惋惜之意。结果就是结果。他们导致了,并肩负起收益或责任。成年人都这么做。在今天他用这个动作在自己心里为这个结果画下句号,并不打算再让它延伸分支。但在今后他能让这个晚上延伸至生命的终点。
这一切都是无声的。只发生在一个男人的心里,除此无人知晓。
太阳依然将是独一无二的太阳,毫无阴霾地照亮世界。而月亮被乌云掩盖之时,黑夜也依旧有星辰点亮。
他们快走到鸣人新家的时候,鸣人从小憩里醒了过来。他趴在佐助肩上,声音里尽是刚睡醒时的朦胧与茫然,“到家了吗?”
“快了。”
鸣人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哈欠,“我今晚不洗澡。”
“做梦。”
鸣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有人用如此平淡得像在棒读数学公式般的语气,说出如此可怕而残忍的话。他一转眼睛,就想来一通小孩惯有的撒泼打滚哭闹三件套。
“你若是敢闹,就禁止一乐拉面一周。”佐助日益变得熟练起来。可见奶爸此事,只要有心也还是能总结出有效经验。
鸣人的嘴瘪得老高,满脸控诉。
佐助轻笑了一声,“等你记忆恢复了,且看你怎么来求我保密。”
鸣人依然撅着个嘴,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他们说,等我记忆恢复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佐助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但说话不见端倪,“是。”
鸣人沉默着不说话,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发丝偶然与他的侧脸相碰。
“怎么?不舍得?”他难得用开玩笑的语气。
孩子总是很难说谎。鸣人老实地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没有你的话,我就不是鸣人大人了。”
佐助微微转头,低笑,“那是谁?”
鸣人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一双眼睛长久地与他相接。
“……不完整的鸣人。”
佐助的睫羽颤了颤,过了会儿,轻敲了敲他的脑门,转头的时候低低地笑了一声,“……笨蛋。”
人们都知道,太阳是热的,月亮是冷的。只有太阳知晓——
冰冷如月光,也原本炙热如火。
“如果我有照片的话,会好好保存起来。每一次出门的时候都要看、每一次回家的时候要看。就算我恢复记忆,你走了,我一看照片就想起来了。”
在拉着佐助来拍什么如今最时兴的“即拍即得”的时候,鸣人如此理直气壮地申辩。
“照片在,人却不在。”佐助的衣服被拉得狼狈也表情从容,“有什么意义?”
“但也比什么都没有好啊!”鸣人气哄哄地反驳,“以后的每一次我看见这些照片,我就会想起以前我和你在这里拍照。你请我吃了一乐拉面,我硬扯着你来拍照。回忆又不是永远不会变的!好像、就…好像相框一样!一天不擦就会积上灰尘,一个月不擦就快看不见里头的照片了。”
“我本来就记性不好。每一次看到照片的时候,就能像擦相框一样,把记忆也擦得清清楚楚了呀!”
佐助没有说什么,只挑了挑眉,“擦清楚了又怎样?”
鸣人气得原地跳脚,使出小孩蛮横绝招三连,“我就要擦清楚!反正就要!不管不管!就要!”
佐助轻叹了口气,平淡面对眼前的相机,以及屏幕里一脸得逞的大笑。
要想生活过得去,就得对熊孩子……尽量带点笑。
鸣人拿着洗出来的照片,十分美滋滋地欣赏自己的鬼脸十连,以及旁边形成强烈对比的“死角?不存在的。”
他和佐助走在路上,边看边记仇地嘀咕,“有就是比没有好嘛!”照片也好、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只要拥有就一定胜过失去。佐助想,从三岁到近二十岁,都无甚改变。
只是现在的鸣人总是“恃宠而骄”,尤其喜欢在佐助生气的边缘大鹏展翅,生怕、生怕……不这样的话,佐助对自己的关心就会大打折扣一般,努力试探着。
鸣人伸手捅了捅佐助,奶凶奶凶地威胁,“快跟我说!有比没有好!”
佐助侧头冷眼看他,在鸣人的视角里,那道视线的每一个边角都仿佛在散发出令小孩子气成河豚的“智商怜悯光波”。
“啊啊啊!”鸣人气得冲进他怀里,用脑袋拱他肩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自动钻孔机。
“说嘛说嘛说嘛~”但语气又软绵绵的,充分发挥撒娇优势——全凭“年纪轻”,不知长大面对黑历史愁苦的天真。
但这一回,不管鸣人怎么央求打滚,佐助依然无动于衷,气得鸣人跑进另一个房间里装了一夜的鸵鸟,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是个只有屁股拱上天的厉害姿势。
——弄得终于回到木叶的纲手嘴角抽搐不停。
她把卷轴放下来的时候,转头问了门口站着的佐助,“治疗大概需要一整天。你要留下来等吗?”
佐助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随后转开,“不了。”他把最初那个“陪伴鸣人”的任务卷轴随手抛给她,“劳驾,帮我交给卡卡西。”
他脚步一转,直接从窗户离开。
拥有却注定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拥有。
负责监视他的暗部或许会相当紧张在这个任务刚刚完成的空档里,他会去往哪里。
实际上他只是来到一片河畔。
窄窄的木板,略向前支出一部分。曾经他总在这里消耗岁月。
放学或放假的时候,鸣人总会与其他的孩子玩耍后,再看着被父母纷纷接走的伙伴,独自回家。而佐助坐在这里打发时间。
说来说去,只是不想去面对一个冰冷而空荡的房间,并意识到这里就是“我的家”。
小时候他住的那个房子,在他叛逃后就已经被木叶收回,现在或许正住着另一个孤儿。鸣人住的房子……这次他回来后总算是换了。
鸣人现在那个房子、他刚刚离开的那个房间,面积不大,地处非中心,花光了多年来的积蓄不说,还提前预支了不知多久的上忍薪酬。想来也知道,这个房子对鸣人的意义有多么重大,却因为突然的失忆,连第一天搬进新家的喜悦都要晚来许久。
新建倒是新建的。家具还空荡荡的。
佐助闭上眼睛,就能清楚地回想起那个小沙发上靠右边扶手的缝隙有几处线头,或是鸣人总会笨拙地忘记墙上悬挂的哪个牙刷架才是自己的,而把牙刷插在他那上头。以及,床上的被套、枕套得洗了。房子主人财产所剩无几,连洗衣机也只能买二手,一启动就蹦迪。厨房的水池里还放着一把洗净的小青菜,带着洗菜人一大通关于世纪难题“如何劝服挑食熊孩子乖乖吃青菜”的想法,一起置落无人在意的角落。
以前他和鸣人总固执地排斥在一切需要提及“家”的场合里,说到那个空荡而冷清的房间。在这几个月里,他们却反复地说起这个词。
“回家”。“家里”。诸如此类。
是鸣人的家,不是自己的,他却也自然地用到这个词。佐助轻嗤了一声,随手把手中的石子扔进水中。
佐助独自坐在河畔,从来时的日出,到日落月升,始终沉默不语。
暗部原本都是耐得住一切任务艰难与寂寞的精英,却也不能说,自己能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如此之久,就像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一般。当他终于站起来的时候,监视的人也不禁松了口气。
佐助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他”的眼神沉静,就像这世间最后一块被冻上的冰。
确认一次他是否已全部康复,就得走了。
他进入房子的时候,卧室的房门虚掩着。他知道卡卡西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却一定已经知道他站在门口。
在这种相互明知的情况下,他听见房间里的声音。
“如果我当上火影,可以下令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吗?”
当他问完的时候,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尴尬得令人心惊。而罪魁祸首正在啧啧称奇,“哇!卡卡西老师!自从我认识卡卡西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瞪到这么大!”
佐助设身处地地为过去的老师设想了一下,觉得不动手恐怕是很难的。
但千鸟的使用者们似乎都擅长隐忍与随时镇定。
卡卡西像是沉了一口气,“你到底在想什么?”
鸣人没有说话。
“当火影并非全由民众的意愿,鸣人。”卡卡西又道,“大名、长老,木叶的高层们……他们的意志合起来,才是木叶的意志。”
鸣人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那答案是可以吗?”
“你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这种毫无边际的问题?”
鸣人的语气里带着懵懂与茫然,“可这个问题也很重要啊。唉,那我换一个,”鸣人像是不耐烦这些掰扯,“那只有火影一个人和男人在一起,就没关系了吧?”
佐助理智上正在说,卡卡西今天恐怕不能站着走出这个门——鸣人的这场意外,末了,佐助没疯,木叶没疯,火影怕是要疯。而情感上他仿佛游徜于胶水的海洋,每一步都是莽撞摸索,每一眼都是雾气蒙蒙。
他甚至想冲进去和卡卡西一同逼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和佐助有关吗?”卡卡西一针见血,“你对他有了私情?”他的语气里满是对鸣人情商的怀疑。友人友人友人,世间要是投票谁最直男,鸣人非得高占榜首:
竞选语:Gay到尽头却为直。
盖章:误人款宇直。
任卡卡西智多近妖,也想不出来有一天,鸣人会仿佛开了窍似的,在这里满脸无辜地用“突然出柜”祸害他人脑回路。更何况他还没那么高的智商。
“我不知道。”鸣人说。佐助像之前在某个村落里,听那些“宇智波满嘴獠牙、形若猛兽”的故事时一样,只微侧着头,单从表情上,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但我觉得,我不会找到一个最喜欢了。”
“你在说什么?”卡卡西毫无头绪。
鸣人依旧没有立刻回复。
从醒来到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同一份记忆反复播放:
那个夜晚,他记忆空缺,智商也仿佛退化,只傻乎乎地对着佐助比划这个世界的大小,对他说,“最喜欢”“最爱”。
卡卡西没来以前,他觉得自己得当场撞墙,才能勉强把这份回忆倒出脑子,好让它不要一直在他脑袋里转圈放花炮:你看,你看!
看什么啊!他用力捂着脑袋,紧闭双眼,五官都快挤作一团。
“看佐助啊。”
那个邪恶的自走花炮硬生生地拉出了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上37个小屏幕全方位、无死角、洗脑循环播放:
“……最喜欢。”
“……世界这么大。”
然后,佐助笑了起来。
正在撞墙预备时的鸣人,僵硬在了原地。
在他说完那堆胡话后,自离村以后,佐助第一次对他露出那个笑容。
就像他们还是过去的少年,并肩走在木叶街道上打闹,尚不知未来艰辛,只争眼前一时嘴上输赢。年少的佐助别扭地扭过头去,但聪明的鸣人大人总是知道,他肯定在笑。
“失去记忆时候的我,也是我。”鸣人说道。
“这是自然,然后呢?”
“所以那个时候的我说的,也全部都是我自己的想法。”鸣人看着自己的手心,“我说……我喜欢佐助,世界那么多的喜欢。”
“然后我在心里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再喜欢谁,有喜欢佐助那么多了。”
卡卡西挑眉,“你说的是朋友的喜欢,还是恋人的喜欢?”
鸣人抬起了头,“不能都是吗?”
亦友,亦亲,亦敌,亦爱。
爱里头,明明可以有那么多的“亦”。
他说下一句的时候,佐助知道他已经决心不再让自己继续掩藏身影。
鸣人在他走进来的时候,又低头问道,“我现在明白了,可以都是的。”
不是非黑即白。可以是友人,可以是家人,或者是爱人……一切,他们之间并不能单纯地用一个词来概括周全。
“你知道,现在一切都还可以只是意外。”佐助看着他说道。失忆是意外,相处是意外,“没有你不完整”也是意外,失忆期间的一切都能是意外。下任火影清清白白,既没有爱上自己的挚友,也不会与同性相恋,他会拥有最圆满的婚姻,就像人们认定英雄本该如此的那样。意外只要谁都不提就能很快过去,就像一块石头扔进湖里泛起层层涟漪。你觉得这片湖都将变得动荡,但涟漪散去,湖面依然平静如初。
鸣人像是直到他说完这句话才发现了他的到来,突然地转过头来,面上带着几分惊异与难辨的困惑。
鸣人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来。他缠满绷带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声音既不算高、也不算低,“……但是,”他像是一夜之间就变得成熟而令人不敢相认,微侧着头,嗓音因长久昏迷而变得沙哑。
“但是。”他说。
“我的心脏在为你跳动。”
“说着,没有你,我就没有家了。”
佐助在一秒钟的时间里,像是经历完了整个过去的二十年。
而在下一秒的时候,他已脚步向前,双臂张开。
第二个二十年、第三个、第四个……直到人类消亡、世界湮灭的二十年。
都将从这一秒里开始。
他们紧紧拥抱与接吻的一秒。
To love.
To cherish.
As long as we both shall live.
【佐鸣】我有整个世界(698+/原著向/4W3)
698+/原著向
4万3字/一篇完
BGM:《Find My Way Back》-Eric Arjes
《Lost Heart&Icy Love》的鸣人视角(上篇会修改,看不看都不影响这篇)
超——级长,但我不知道在哪分篇。算了,一只咕咕精选择自暴自弃(虽然已经完全过了时间,但看在字数上允许我加入生贺叭,谢谢搭嘎QAQ)
“如果我拥有天空和空中所有的繁星,以及世界和世上无穷的财富,我还会要求更多的东西;然而,只要她是属于我的,给我地球上最小的一角,我就心满意足了。*(泰戈尔)”
我有整个世界*
装修是个麻烦活。
既要耗体力,还要动脑子...
698+/原著向
4万3字/一篇完
BGM:《Find My Way Back》-Eric Arjes
《Lost Heart&Icy Love》的鸣人视角(上篇会修改,看不看都不影响这篇)
超——级长,但我不知道在哪分篇。算了,一只咕咕精选择自暴自弃(虽然已经完全过了时间,但看在字数上允许我加入生贺叭,谢谢搭嘎QAQ)
“如果我拥有天空和空中所有的繁星,以及世界和世上无穷的财富,我还会要求更多的东西;然而,只要她是属于我的,给我地球上最小的一角,我就心满意足了。*(泰戈尔)”
我有整个世界*
装修是个麻烦活。
既要耗体力,还要动脑子。
鸣人顶着寒风给栅栏刷漆的时候就这么想。
身体倒还没有那么累。众所周知,下任火影在影分.身之术运用上登峰造极,随时随地都拥有大量免费劳动力(兼打手)——光用“装修队”还不足以概括,得是跨国巨头的规模。按理来说,他们本该干得又快又好。
但唯一的问题依然出在装修上头:寻常的装修队不会每个工人都有自己的意见,还总会对着主体的选择大喊“俗套!”“难看!”“是这个颜色我就不干!”blabla。
唉。鸣人藏在一堆影分.身里拿刷子捂住耳朵,任由那群家伙闹哄哄地吵架抽签。
这还只是挑栅栏油漆的颜色而已,远不到进入房子里选择地板花纹、台灯、沙发或是纸巾盒的时候。鸣人一想到友人们给他列出来的装修清单,已经开始发愁了。
鸣人看着眼前橘黄色的油漆桶,深沉地盯了它一会儿。然后,在影分身们来得及找他抱怨以前,干脆利落地溜回了之前的家里,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这里的空间还不够新房子的厨房大,家具也老得掉牙。更别说什么地理位置、升值空间。这幢漩涡英雄自小就住着的房子,建在每个人经过时都会嘀咕“这楼快塌了吧?”的危房之上。但实际上等到鸣人已经凑够买房的钱了,还依旧顽固地坚.挺原处。真是说不出来的厉害。
他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这个“家”。他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消磨过无数独自生活的日夜。每当离开木叶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塞满了“要回家”的念头,就像那个地方突然变成了什么神仙住的童话屋。但每一次真的打开房门,又觉得他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了——他不想看见没有人回应的空房间。
准确地说,这个狭窄、拥挤、老旧的房间——他住了近20年的房子,从头到尾也不属于他本人。
村里给某些孤儿免费发放卖不出去的老房子。他记事起就面对这样一个狭小的房间。打开窗外,是贫民窟的场景。回到屋内,是二十年不变的家具。走出家门,是从未打过招呼的陌生邻居。
大概我那早死的爹妈一点儿积蓄也没有,就够留给孩子这么一套危房吧。至少比去福利院挤上下铺好——他曾经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这里住着的人,大多是收入低微的租客。他们每天趿拉着拖鞋出门,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歪倒在房门前大发酒疯,像是这一生里除了酒精或是se情杂志以外,就再没有别的追求。
并且他们总更换不停。鸣人五岁的时候,常能听到隔壁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咆哮。成为下忍后,他们又悄悄更换成了一个埋头吹笛子的“落魄音乐家”。现如今像是住了个爱用烂卷心菜炖甲鱼的大妈。他每天在饭点闻着隔壁传过来的味道,就能觉得自己眼前的泡面美味了百倍不止。
但不管是哪样的邻居,他们都从未交流过姓名,顶多在闹出动静时被隔着墙大骂一声。有和没有一样。
不过这里最好的地方在于,他不用自己支付房租。
年纪小的时候,他总被那些凶煞的房东做派吓得把桌子、柜子等全都堵在门口,自己蹲在离房门最远的地方,像只被关在笼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拎走扒皮的野生狐狸。他来回数着自己可怜兮兮的积蓄,嘴里干得冒泡,拼命在心里辩解:我只是还没存够呢。
可每一次等来等去,都没有人上过门。他那会儿窃喜了好一阵,可后来渐渐地又觉得挺没意思的。
——就好像连最吝啬、最可怕的房东也不在乎他似的。
他待在这个小房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窗外四季更替,自己学着缝补破洞、洗晒衣服,学会习惯一个人生活,就好像他必须得长长久久地,在这个垃圾堆里、在这个没有人的“家”里活一辈子。
谁会把这样的地方当成“家”?他不想把这样的地方说成是自己的家。就像佐助也从不会把那间村里分配的房子说成“家”。
在第七班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吃完一乐拉面,小樱红着脸说“我回家了”,而剩下的两个男孩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从不把那个词说出口。
他们都很明白“家”这个词意味着回家时的“欢迎回来”、饭点时热乎乎的汤菜、彼此轮流的清扫卫生、一起观看的电视节目……大概是这样的东西。佐助说得很对,从一开始就没有见识过“家”这个词的人,压根没有去说“我理解你”的余裕。鸣人想着。
至少在12岁的时候,他对于“家”这个词的一切定义都来自于幻想。
他也幻想过邀请朋友们来自己的家。
幻想就算没有父母帮忙做丰盛的晚饭也行,他可以和“那位朋友”一起去超市挑选想吃的食物。他们可以对照着菜谱笨手笨脚、互相责备、吵吵闹闹地试手;可以在晚饭后看最近热门的英雄动画片,或是打打扑克牌,在输家的脸上粘满纸条。他甚至可以把小青.蛙里的积蓄一把掏空,就为了阔气地请朋友放开了吃零食。
他用很多人的脸代入过“那位朋友”,像是鹿丸、像是丁次、像是小樱。可他们都是必须回家吃饭的乖小孩,稍不留意就有妈妈来捏耳朵教训。这么多年过去,始终只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总在饭点的时候还在外头闲逛,并且都在为“玩到再晚、不吃晚饭,都不会有人来教训我”的事实感到超出年龄的寂寞。
也许他太在乎于这份幻想,以至于当他独自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也把“讨人厌的佐助”的玩偶摆在身边,当成有两个人一起看电视的模样,心想有一个“讨人厌的天才哥哥”大概也不过如此——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买房子是他很长时间里的愿望清单之一。而且他从小就挺会攒钱。
也许每一个不能向父母撒娇要零花钱的小孩都擅长攒钱。至少他就是。佐助大概也是。
鸣人记得那时候佐助也从不带玩具去学校,或是放学后去小吃铺前头徘徊。就像现在总有木叶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把罪魁祸首扯到佐助身上一样,那会儿大家也都毫无道理地觉得这样的佐助很酷。
不玩玩具的佐助很酷、不吃零食的佐助很酷、不理别人的佐助很酷。像是发生在佐助身上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帅气又有道理。
但只有小时候的鸣人慧眼识人,每次都要在心里愤愤控诉:帅什么帅。那是和我一样地要省着钱用呢!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遭白眼呀!
也不知道现在佐助还有没有过去的习惯。鸣人举起一只手,透过指缝看天花板上灯泡的光。
会不会省着钱用。像他一样,有一个确切的攒钱目标。还是说大手大脚——也大不起来啊。鸣人收回了手,重新放在了脑袋下。现在佐助的薪水可比自己低多了,想存钱买一个自己的房子要花多长的时间呢?
良久,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话,受欢迎的人反倒变成曾经最令人头痛的“混蛋鸣人”了。
走在路上,每一个人都会和他打招呼、合影、要签名。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得到无条件的点头认可。就是面对他鸡爪爬似的胡画一通,大家也能努力地夸出朵花来。
——年少的时候谁能想到这光景?
那个捣蛋鬼、烦人精、木叶的灾害、九尾的人柱力——漩涡鸣人,现在是整个世界都赞美与喜爱的英雄了。而曾经最被老师夸奖的天才佐助,最受女孩们喜欢的佐助,成为了不能提的噩梦、避之不及的瘟疫……
他开始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事情。像是栅栏的油漆到底选什么颜色,才能让所有的影分.身闭嘴的终极难题。
鹅黄也好看、绿色还护眼、蓝色很清新,提议粉色的那个娘炮影分.身迟早得让他退群……想来想去依然没什么结果。
鸣人闭上了眼睛。
和外表不同,他是惯于生活在安静空间里的。
不习惯不行。每天回到家的时候,必然得面对不可。
纵然他在外头已经是饱受欢迎的人,每天站在房门前,要打开的时候依然要鼓起勇气:
如果是在饭点的时候回来,在别人家的饭香里,就只能无声地等待泡面。若是夜晚回来,说完了“我回来了”,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安静与无聊真是能逼疯人的东西。他永远不擅长打发一个人在家里独处的时间。躺在床上从天黑睡到第二天的夕阳,只会造成头疼。看书、看漫画也总有厌倦的时候。或者让影分.身出来打打牌、吵吵架什么的——大抵是最佳的选择。
只是,影分.身消失的刹那里,大量涌入的记忆会像一场盛大而长久的烟花,在脑子里狂躁地轰鸣。看了这一朵,又来不及看下一朵。烟花绽放的时候漂亮,可收拾起来,就只是黑漆漆的一地残骸,脏兮兮的,有时还会用余温烫伤手指。
影分.身就是这样一种没劲的东西。修炼的时候,得到的经验是多倍的积累。受伤的时候、疲倦的时候,疼痛和劳累的记忆却也会反复加深。
他比别人总多出那么多倍重复的记忆,满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没用的垃圾。纲手婆婆偶尔让他不要太过依赖于影分.身,但他也分不太清,这个“依赖”说的到底是在战斗里,还是生活里。
鸣人往前伸出手,依然闭着眼,解除了这个术。
一个、两个、三个……鸣人颓废地平瘫在床上数着影分.身的数量。
当然,影分.身的记忆涌进来的时候不会这么善解人意,还搞什么依次进入,反而只会像宣布打折时,超市门口蜂拥而入的大爷大妈——管你是什么英雄,敢拦着我抢鸡蛋就把你挤成纸片。
这家伙和别的影分.身打了一架啊。鸣人在心里给他打了叉——太无聊时就得给自己找别的无聊事情,像是给自己的影分.身按“业绩”打分。
这个没有打架,也没吵架,他还站在橘黄色这一边!那就封个业绩标兵吧。
这个一上来就提议少女粉,还到处找镜子、沉迷发卡和扎小辫的影分.身不能要了。他死也不会承认这是自己的一部分。
还有、还有……
鸣人突然坐了起来,无比震惊地体会着这份记忆。
片刻后,他瞠目结舌地又把这家伙叫了出来,用着不敢相信“这是我本人”的语气质问道:“你疯啦?跑了那么久就为了去、去——”他几乎说不出来之后的话了。
啊啊啊啊啊!!!!!
在一个平淡的夜晚、离宇智波佐助近百里的距离,鸣人被自己的影分.身生生羞耻到在床上暴风翻滚。一旁,另有三个靠谱的影分.身正在给这个闯祸的家伙上紧急思想教育培训:
【佐助正在做重要的事情,你为了一个油漆的颜色千里迢迢地跑过去问,到底是傻还是脑子有毛病啊blabla】
当然更愤怒的还是:【我们都老老实实地刷了两天漆了,你凭什么还能白费查克拉跑去和佐助吃拉面?退群吧你个叛徒!】
而被教育的影分.身似乎有一套连本体无法理解的别致逻辑。
他毫无悔色地坐在椅子上,“我就是觉得,既然大家都争不出个结果,那找个能决定的人就好了嘛!”
鸣人虚弱地瞪了他一眼,“那为什么这个人得是佐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叛徒,“这可是我的房子!我的栅栏!我的油漆!”
还千里迢迢地跑了一天一夜,真是嫌本体查克拉太多。疲倦感在之前解除的瞬间,就已经席卷了全身。这种仿佛毫无停顿地跑完两个马拉松的滋味,让战争后就走入老年生活的鸣人一时腰酸背痛,很想流泪。
“而且,”这个很有主见的影分.身握起了拳,反过头来指责起他来了,“说到底,全都是你的错。”
房间里剩下的三个影分.身齐齐转身看他,目光炯炯,“没错!”
鸣人一个暴怒跳起来,“哈?”
“谁叫你总是满脑子都是佐助佐助的。这里想佐助,那里想佐助,泡个泡面想佐助,买条围裙想佐助,我们都快被你烦死啦!”影分.身们理直气壮。
鸣人呆愣了一下,片刻后,他越发气急败坏,“我什么时候想了?”
罪魁祸首自在地坐到沙发上掏起了薯片,一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影分.身说到底还是按你本人的想法行动的嘛!分明是你把我们叫出来的时候,就在脑子里想着‘佐助会喜欢什么颜色’了blabla。现在我帮你解决了问题,你还冲我发火呢!”
“我才没有!”鸣人被这锅砸得头晕眼花,最后也只能愤愤地朝他砸了一个枕头,愤愤地解除了忍术,愤愤地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愤愤地咬着被单用头捶床。
除了老父亲的原谅还能怎么办?我打我自己吗?
……“鸣人?”
但脑子里的记忆倒是老老实实地重播了起来,把影分.身看到的佐助如实反映在了眼前,即使鸣人拼命闭上眼睛也逃不过去。
影分.身找到佐助的时候,正是后者倚靠在一棵巨树的树枝上休息的时候。
他看到鸣人的出现非常震惊——他当然该震惊!鸣人倍感羞愤地想,那个该死的影分.身还围着刷漆时那条花里胡哨的围裙呢!
天知道为什么他买了那么多款式,偏就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抢到了最丑的那件:
上头画了个幼稚园水准的卡通小人,只能从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勉强分辨出来正是鸣人。这个丑到本人都认不出的“鸣人”还在围裙上龇牙咧嘴,摆着一个凯老师的经典姿势,旁边的配字是:
“我是木叶的王!”
也不知道是什么鸣人脑残粉做的“廉价周边”,贴牌“木叶当红流量”都卖不出去,还最终沦落到超市特价的衣服堆里,又被流量本人千辛万苦地抢了回家。
……行叭。他也不怕在佐助面前多丢一次人了。
佐助一定首先发现了这一点。因为在惊讶了片刻后,佐助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就是:“木叶的新时尚?”
唉。鸣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羞愧地捂住了脸。他就不该同时召唤出这么多影分.身,还放任他们出现了这么长时间。
很久以前他的影分.身闹过一次傻不拉几的“维.权革.命”,但他以为那件事情早已充分地解决完毕,之后再没出过差错的影分.身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结果现在这算什么?脑子里想得太多(油漆的颜色),他的脑细胞就不够把每个影分.身都牢牢地管在原地了吗?
“用影分.身过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哎呀,没有,”这个影分.身最大程度地展示了鸣人本人的没心没肺,在灰头土脸地跑了一天后,他还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就是想问下你,你觉得栅栏用什么颜色好?”
佐助沉默了好一会儿,僵硬的空气仿佛要持续蔓延到遮天盖地。
“……你查克拉已经多到没地儿用了?”
不愧是佐助,既没有第一时间问“你在发什么神经”,也没有上升问题“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问我”,而是一上来就疯狂挑衅,不给四战的英雄一丝牌面,生怕吊车尾不来一个熟悉的“握拳跳脚”。
但不知怎么的,最近一直down到谷底的情绪,却在这一句话后突然雀跃了起来,好像不被佐助刺一句就浑身难受似的。影分.身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那不是,本体最近可闲啦!”
唉。本体现在闲到想“我杀我自己”。
“你就说嘛,”影分.身哼哼唧唧地纠缠起来,“我们吵了两天都还没吵出格结果呢。”
佐助没怎么作声,只在他唠叨了一大堆后,平淡道,“这是你来问的事情?问完了吗?”
他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问是问完了……可你至少、唉,那我就这样,回去啦?”佐助用眼神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影分.身在摸鼻子的时候摸了一手的灰,他慢吞吞地拍了拍手,“但是……到饭点了。你吃过了吗?”他的声音重新变得亢奋,“我们去吃拉面吧?”
他不自觉地用上了孩子时的句式,就像他们还在12岁训练结束后的回家路上,他总是自来水地向同伴安利一乐的绝美拉面,“我跑了整整一天,肚子好饿了。”
“你没问我为什么要刷栅栏的油漆。”佐助选的落脚地离最近的城镇不远。他们慢吞吞地走在小镇上,周围都是些小商贩,吆喝着没听过的海鲜产品。
佐助的声音一如既往,走路的姿势也一如既往,连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都和过去一模一样。影分.身把手插在兜里跟在后面,代表本体表示越看越气——好家伙,为什么这小子就算裹一身黑漆漆的袍子也能吸足小女孩的注意。
“与任务有关吗?”
“没关系诶。”
佐助不再说话了。
他有点儿郁闷,“非得和任务有关才行吗?那可是、”他顿了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在信里告诉过佐助这个消息,“对了!我买了一栋房子。新房子。离火影的办公室不是很远,虽然不是很大,但有一个很小的花园。”在说起这个话题时他手舞足蹈地比划,“我计划在花园里种点什么!”
“哦。”
他意犹未尽。“房顶就刷成橘色吧。我还没想好大门要刷什么颜色,可鹿丸建议我可以试试传统的和式风格。和式风格是什么?”
佐助用一种故意要气他的眼神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卡卡西最近把你从读书小黑屋里放出来了?还是趁早回去吧。”
“喂!”
他好不服气地比着个拳头,“装修又不是我要考试的书!”他把手插回裤兜里,“我就是想把房子装修得好一点嘛。这可是我的第一个、”他在那个词上卡了壳。
佐助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认输地闭眼叹了一口气,“……就白色吧。”
“白色很酷,”影分.身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从四个字里发散点评,“大家的栅栏都刷白的。电视里的人也给花园竖白色的栅栏。没想到佐助你的审美还挺大众的。”佐助无声地瞥了他一眼。
“说起来,”在撩开一家小面馆的门帘时,他盯着佐助的背影不满地哼哼了一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该死的受欢迎啊。”
他看面馆的老板娘瞪大了眼睛见佐助走进来,一时间整理头发、观看镜子忙个不停,总觉得今天这单恐怕是要免费了。
佐助略显惊诧地回过头来,用的还是过去那种“此人有病”的特别眼神,“你这么觉得?”
他有些不明白,“那不是。”他大咧咧地把手枕在脑后,“虽然比起本大爷来说,你还略逊色了那么一点点啦。”
佐助略勾了勾嘴角,看不出来是什么含义,只觉得要往冰冷的方向解释。他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们都落座后,佐助看了一眼过来搭讪的老板娘,又看了一眼对面斜眼看人的影分.身,突然在对方问名字的时候直白地回答道:“宇智波,佐助。”
他们都可以清晰地看到老板娘瞬间凝固的笑容。对方匆匆地把菜单往桌上一放,转身的速度就像在自己家里看见了吃人的猛兽。
影分.身的表情也同样僵硬在了脸上。他后知后觉,直到此时,好像才明白了为什么佐助要在城镇以外的地方休息。
当年战争的后程那么多人陷入沉睡,曾见过的人却又只顾着提起“那两个姓宇智波的敌人”“那个叫做漩涡鸣人的英雄”。有太多的地方消息还停留在“叛忍宇智波佐助”的阶段上,却连愿意澄清的人都少之又少。
他独自在木叶时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个场景。他想,卡卡西老师、鹿丸说过那么多次,不管是澄清真相还是做出变革,这些事情都需要耐心等待。他们总是对的。他只要耐心、变得耐心……在没有真正见到这一幕以前,他觉得自己总能与这个想象平静相处。
他突然觉得那些拉面能带来的兴致一扫而空,时隔一年见到佐助的心情重新回到两天以前,眼神像被黏在了桌上,心里沉甸甸得难受,“……你不在乎吗?”
或许佐助从不在乎别人如何看自己,可对于他来说却能轻易地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处境——被人当做怪物、当做噩梦,当做杀害他们亲人的洪水猛兽。
“不。”佐助平淡道。几年前他也曾为不知情的陌生人诋毁鼬而愤怒不已,可时间过去,他意识到那些他为鼬感到不甘的事情,鼬本人并未有过一点在乎。
他没有办法去替鼬原谅。但他想如今的他也没有再替鼬去澄清的意义。时过境迁,最容易消磨的依然是决心,最容易滋生的是听之任之。看到现在的鸣人为旁人对他的看法感到憋屈难过,就像看到过去满怀仇恨与愤怒的自己。
影分.身憋了很久,才闷闷地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帅气。现在也是。”听到有人“和佐助相像”会生气,听到有人说“那个叛忍”会难受,听到有人在那些延迟的消息里继续误会会烦闷……他总那样不公正地只允许自己说“佐助的坏话”。
佐助没有说话。
他看到现在的鸣人,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看到,那个被抛弃在终结谷里的自己。而让他决定抛弃的,并不是别人。
他看到这个熟悉的“自己”,就像看到了几年后的他“如今”——迟早他也会成为下一个听见诋毁时的“宇智波佐助”,毫不在乎地行走在每一份恐惧与排斥里,沉默地聆听他人对鼬、对他、对宇智波的一切误解与敌意。
佐助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语气平静得厉害,“那就够了。”
影分.身勉强打起了精神,强笑着转移话题,“装修可真是个特别麻烦的活!你不知道,每个地方都要自己选择。厨房里要装什么样的灯泡、卧室里要刷什么颜色的墙漆,花园里要种什么样的花……唉,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你有钱买房,没有钱请专业的设计公司?”
“可是,”影分.身眨了眨眼,慢慢吞吞而显得尤为认真地说,“这是我第一个……我的第一栋房子,我想每个最小的地方都得按我的喜欢来呀。就像、就像,”他仰天想了想,作为“漩涡鸣人牌影分.身”中或许语文成绩最差的“文盲”,他努力憋出了一个不大好听的形容,“狗都要在自己的地盘里留下气味的。”
“……”佐助沉默了一会儿,无声地把筷子放下了。
“啊啊,我想起来了!烙印!是烙印!”影分.身拍手大喊。
“既然如此,”佐助总善于抓住重点,“为什么要跑来问我?”他平静地喝了一口汤,单从语气来说,都听不出这是句调侃,“把每块地砖都烙上你‘吊车尾’的大名,不才是你想要的效果?”
“是鸣人大人!”他先是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却又愣了下来,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呢。”
他向鹿丸、小樱等问的都是“风格”“铺电线的注意事项”之类的大问题,可为什么需要来问佐助“栅栏刷什么颜色”的细节?
他回想本体那会儿满脑子里塞的垃圾,想来想去,却也只能挫败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啊。”他用惋惜的语气点评了本体一句,“就我那个脑子,在把我们叫出来刷漆的时候,就只想着‘要让佐助来家里看看’呢。”
佐助搭在杯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但是,问问你也没关系呀。”影分.身像是鸣人性格里最直肠子的那部分,坦率地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容,“等你到家里来的时候,我就可以指着栅栏对你说,这里是你说的白色哦,你喜欢吗?指着花园里的草说,这是你说的花……对了,你觉得花园里种点什么好?井野说可以给我打五折的。”
佐助沉默了会儿,目光停留在清澈的面汤上。
“那种点番茄吧。”最后他说。
鸣人睁开眼睛,迟钝地从床上坐起来,挠了挠鸡窝般的头发。窗外还是他已经见了二十年的熟悉风景。他对着这片风景机械地吐出漱口水,穿戴好忍具包,对着镜子调整护额,一如既往地走出房门,却难得地有些不知道去处。
他想了想,还是插着兜趿拉去了火影的办公室。卡卡西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淡定地收回了眼神,“没有,还是没有。”他未卜先知,或是早已熟悉这种对话。
鸣人用上了自己擅长的痴缠大法,扑过去大卖可怜,“你看,卡卡西老师,我的苦无都生锈啦!你就忍心看着你最最最厉害帅气的弟子被闲到屁股生茧吗?”
卡卡西放下了手中的卷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只要你一天不低头,就没办法给你发任务。”
鸣人往后退了一步,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知道这不是一时能解决的问题,也知道在这个时期提出来不是个好选择。就像我之前就和你说过的,等过几年你接任火影的时候,再解决不迟。”
“可是,”鸣人垂眸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脚尖,又重新抬起头来,表情里是熟悉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每次都是这样。”
“纲手婆婆也这么说,你也这么说。再等等、再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不明白,日.足伯父说不想再看到宁次的悲剧再次上演,花火也觉得没问题,那现在怎么就不是一个好时机了?”
他皱紧了眉,“我向宁次承诺过,我说过我们会在未来想出办法。”他抬起了头,“可我每一次过来,你们都在说‘现在还不行。等等吧。再等等吧。’”
“我也同情宁次与他的父亲,鸣人。”卡卡西深叹了一口气,从那张办公桌的后面看他,“可当你坐在这里、当你是一个影的时候,你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
“现在战争才过去不久,暗地里想要得到白眼的势力还在窥伺。在这种时期里废除日向的分家制度,”他难得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无异于直接给这些人来抢夺的信号。”
“届时,日.足、花火,还有雏田,所有日向家的人都会暴露在危险之中……你又能接受谁被敌人夺走去解剖的后果?”
“那就保护好他们就是!”鸣人难得带上了几分愤怒与怨怼,“这不就是村子的意义吗?只要我们保护好他们,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已经被敷衍了足够长的时间,被取消任务了足够长的时间,倔强了足够长的时间,长到他每次站在宁次的墓前,却发现自己也只能说出一样敷衍的话:
“再等等吧。”
“那保护的过程里可能牺牲的人呢?”卡卡西说道,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鸣人。你是下一任的火影,是时候也要用影的思维考虑了。”
鸣人站在原地,死死地咬住牙关,他也明白此刻的自己就像12岁那会儿冲动又幼稚,可他依然不打算改变自己这一点,“如果当上火影就是把问题推到后面不管,那我宁愿不当一个合格的影!”
卡卡西看了他良久,最终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怀念地叹了一口气,一直在他转身离开前,才低声说道:“尽可能的话,我希望在这一任上就把这个问题解决。我不希望让你到时再来和这些人、那些势力打嘴皮官司。”
鸣人蓦地转过头,意识到现在的六代目,正在用上最初说“我不会让同伴死去”的保护欲。那时的卡卡西老师说着“垃圾”和“垃圾不如”的话,却愿意在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就豁出性命保护同伴。回忆让他无法再露出半点不满。
“但至少现在,”如今的卡卡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你自己着想,先低个头吧,鸣人。”
鸣人用力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轻轻地松开。他沉默地走出了这间办公室,在门外冬季席卷而来的冷风里缩紧了脖子。
他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意识到这段时间里低落谷底的心情,恐怕还需要维持很久很久。
“哟!鸣人来了!”一乐拉面的老板隔着三米远就招手笑道。
他无精打采地窝在角落的座位里,“……还是一样。”
“这是怎么了?”老板关切道,“心情不好?”他想了想,便露出一个熟悉的灿烂笑容,“那这一顿大叔就当请你啦!”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提起笑容,“那可太——”
“不,这顿我请了。”伊鲁卡走了进来,静静地看着他笑,“在路上看见你的背影我就想着,你肯定是来这儿了。”
“你也是,”他在鸣人身边坐了下来,亲切地数落了一声,“既然都买了自己的房子了,也该学着做几个泡面以外的家常菜了吧?”
“泡面怎么了。泡面最好吃了!”鸣人嘴上嚷嚷着,心里悄悄补充了句:只能做给自己一个人吃的饭菜,有什么好费功夫的。
“行,争不过你。”伊鲁卡轻笑着摇了摇头,对着眼前摆过来的拉面掰开了筷子,“最近没接任务?要有时间的话,来学校看看吧。我班上那些小孩子,一个个喊着‘鸣人大人’,想见我们的大英雄都快想疯了。”
鸣人不由咧嘴笑了笑。
“真是想不到。咱们那时候吊车尾的鸣人,如今也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啦!现在恐怕再没有人还没听过你的名字了。”
鸣人慢吞吞地吸了一口面条,突然问道,“那如果……我现在去一家店子,对老板说,‘我是漩涡鸣人’,他会怎么样?”
伊鲁卡愣了愣,随即笑道,“那肯定会直接给你免单呀!”他充满骄傲地说道,“说不定还会向你要一张签名,贴在墙上对每一个进来的客人炫耀呢!”
鸣人用筷子在面汤里慢吞吞地搅动,良久,竟堪称罕见地把筷子往碗上一放,惊得一乐拉面的老板都冲过来检查这碗面的质量。
在老板和伊鲁卡都莫名其妙的惊诧眼神里,他转过头,看着伊鲁卡——伊鲁卡的眼下已生出了不少皱纹,可笑容依然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记得伊鲁卡带他过来吃拉面的每一次,记得他在这家小小的面摊里说“你一定能成为伟大的忍者”。这是他能想象出的最贴近父亲的人。就连每一道增添的皱纹、每一次微笑的弧度、每一回忍不住炫耀“鸣人有多厉害”的语气,都和他幻想里的一模一样。或者说,他就是照着伊鲁卡的模子幻想了很多年父亲的模样。
但不是那样的。他不会和自己一起回家,不会在沙发上争抢电视遥控器,不会在一个家里用父亲的语气和他说“你回来了”。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并肩走在去超市的路上,讨论今晚谁来做饭,也不会吵闹着争抢清早起来的卫生间。
伊鲁卡就像他的父亲。但并不是他的父亲。
“那时候、”他突然感到喉头一阵干涩的紧缩,不由停下来清了清嗓子,“大家都讨厌我的时候,只有伊鲁卡老师你认同了我。”
伊鲁卡微微一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缓了声音,“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可为什么……”鸣人的视线垂落在下方,“那为什么,你还希望我能得到别人的认同呢?”他真正的父亲……那个伟大的四代目,也是这么说的。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被村里人当成英雄,希望后者得到真实的童年里从未有过的认可。
他不明白。他没有做过父亲,也没有当过谁的家人。
“如果别人不认可那个人,就算我自己已经得到了很多的认同,可我的这里、”鸣人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还是没办法好受。重得厉害,喘不过气,像是被线缠成了死结。为什么?”
伊鲁卡放在他背上的手停了下来,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难得地摸了摸鸣人的头,用上了过去哄小孩子的语气,温柔地说道:“因为我想要你过得好,想要从……不光是敌人,还有其他人的指责声里保护你。”
“你知道,在我的小时候,我也特别渴望别人对我的认可。在我心里,那是非常珍惜又想要的宝物。我想要你也能得到这样一份我最重视的宝物。”
“我也知道被他人无视或敌视是什么样的滋味。在我的记忆里,那让我每一天都无所适从,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而我不想要你得到同样的痛苦。”
“在所有人中,我对你最感同身受,也因此对你最放不下心。”
“说来说去,也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我在乎你,重过自己。”
“你想好要什么种子啦?”
鸣人点了点头,“番茄。”
井野像是没有听清,又伸长了脖子问了一遍,“番、哈,你说什么?”
“番茄。”鸣人肯定地说道。
在结账的时候,他越过井野看向了她的身后,过了会儿,又指了指,“再帮我拿份向日葵吧。”
“花还是种子?”井野确认道,“还是三束?”她动作麻利地包好花束,“又去墓地吗?”
他的心情往深处更沉落了些,“种子……嗯,三束花,一包种子。”他的指尖触到了口袋里的番茄种子,在一阵轻微的震荡后他轻声道,“五束吧。”
一束给宁次。一束给好色仙人和带土。一束给他的父母。还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做什么,不明白这些冲动的目的,只觉得如果不那样做,心里还会继续堵得难受。他想到如今的佐助遇见了他幼时的处境,想到佐助最喜欢的家人至今还在他人的误解里承担恶意,想到常年无人问津的墓碑上已经模糊的字迹。
那和我没有关系。那是佐助的家人。他接过花的时候对自己说。
但不知怎的,他又觉得这和他分不开关系——内心某个地方悄悄地说“我反而更希望扯上关系”。
所以他分了一束给鼬。
又把最后一束……带给佐助的父母。
没有任务的无聊“假日”还在继续。在刷完栅栏、种下种子后,鸣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或许应该先装修好房子里边。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脏兮兮的脸,依旧叫来了一大批影分.身“装修大队”。他看着这些抱着石灰浆小桶的影分.身,过了会儿却又突然减少了大量一批。
“喂!”有影分.身愤怒地对他比起拳头,“不是你说半天就要粉刷完的吗?现在就这么点人,你要把我们累到消失吗?”
“就是就是!”影分.身们振臂高呼,“万恶的包工头!本体是du裁大王!”
“那就多用一天好了嘛!”他随便挥了挥手,“多留点查克拉给、呃,去……总之。”
他不自觉地用鞋底碾了碾脚下的碎石子,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你、对,就你,”他对着眼前这个观察许久,才确认“这个我可能比上一个聪明一点”的影分.身使唤道,“你去问问……佐助,就,地板砖选什么样的好。”
这个影分.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吗,本体?你知道那有多远吗?”
鸣人有点儿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所以我才留了一大半查克拉给你嘛。”使唤起自己来他从来就没有过心疼。
影分.身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把他怀里的装修图册抽了出来,“行吧。”他转身指了指其他的影分.身,“你们可别羡慕我去和佐助吃超大海鲜特制拉面!”
“才不会嘞!快走快走!”
影分.身在那头消失的时候,他正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工装连体衣,仰躺在只铺了水泥的地板上发呆。夜晚的毛坯房里空得厉害,没有家具,没有灯泡,还没装上窗户的空洞里框着一方弯月。他躺在这里,就像躺在无人的荒草地上,或是,像佐助待的那种巨木树林里。
隔壁是一家四口,两个小孩正在和父母歪缠着撒娇“再多看十分钟电视”。他动了动鼻子,嗅出来今晚他们吃的是炸鸡。他翻了个身,捂住了咕咕直叫的肚子,心里正努力和自己打架:你看了那么多的房子,却没多犹豫地就选择了这里,不就是因为看到了旁边这户邻居吗?
在影分.身记忆里佐助横瞥着他说“你干脆自己顶了信鸽的活儿算了”的时候,他飞快地从地上翻坐起来,倚着一旁的泥浆桶没自觉地松开了眉头。
当然佐助还是接过了那本所谓的装修图册,用略显嫌弃的眼神翻着里头的彩页,不过一会儿就点了点其中的一页。
那是一块浅橘色的地砖,上头有不太明显的花纹,像是个太阳图腾之类的,在那片和木叶季节完全相反的土地上,看起来就热得厉害。影分.身特别坦诚地点了点头,“我喜欢这个。”
佐助像是打量了他身上的衣服一眼,才哼笑了一声,“我知道。”
影分.身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耸了耸肩。这已经成了他的什么标志了——大概是的。伊鲁卡老师的班上,连笔都握不大好的小屁孩,都知道要画“鸣人大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用橙色蜡笔涂个老大的色块。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热衷于这个颜色没变过。”
影分.身不熟悉地挠了挠被剪短的头发,“喜欢就喜欢了。这个颜色难道不帅气吗?”衣柜里总是帅哥专用白蓝黑的佐助不明显地给出了答案。
“……我小时候,很小的时候。”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突然感到自己不知道怎样开口。他从来不说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诚然他和佐助交流过那么多小时候的孤独与寂寞,却从未提起过这样微小的琐事。他的倾诉欲还算挺强的,却至今没有人听说过他独自生活里的细节。
他从不和任何人说这样的事情。
“快上学的时候。”
“我去吉泽婆婆的店里买衣服,试的第一件衣服就是这个颜色。她说,”他咧了咧嘴,“我穿这个颜色特别帅气。”
佐助倚靠在树干上,一脚屈起,而手搭在膝盖上。他在这方面总经验丰富,“她对谁都这么说。”他略带讥讽地嗤笑了一声,“你知道那只不过是她——”
“我知道。”他抢话道。
只不过是想要尽力推销自己家的衣服。大概还想要赶紧把这个“小瘟神”打发离开。不要钱的好话说说也就罢了。下一次在店外遇见的时候,会比谁都更回避那个“九尾妖怪”。
可那是第一句。就算之后自来也给他买过衣服,夸他“帅气”,那也是第一次。第一次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明白地说出来,但他想佐助肯定明白他的意思。后者只是放过了这个话题,迎着微薄的月光冷淡说了句,“也是。你总念旧得不行。”
念旧第一次被夸的衣服颜色,念旧第一次被免单的一乐拉面,念旧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像个把饴糖放在陶罐里珍藏了大半辈子,直到融化、变质还舍不得舔上一口的愚昧老婆婆。因为拥有得太少,所以每一件旧物都舍不得丢掉。
影分.身不服气地哼了两声,反问道:“你就不念旧吗?”
佐助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所以他并不回答,只用一点冷笑暗示答案。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影分.身把画册摊开在腿上,像是没事找事地翻了起来,“你喜欢什么样的?”这也是同样的没话找话。
像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交谈过了。
忍者。战争。世界。孤独。过去几年里他们从来只在短暂的交手里交流几句庞大的命运。在找回佐助以前,他只能根据12岁来幻想他们以后还是一样地相处、一样地说话,或许在熟悉的小路上讨论一乐拉面,在无人的山崖顶上试着交手。
可等到佐助真的回来,他走在他的身边,走在熟悉而陌生的木叶道路上,却找不到什么能说的话题。仔细想想他们也从不是无所不谈的关系,成日不是吵架就是修炼,不过是在最深层的苦难上拥有共鸣。
等到日子和平了下来、他们都做了上忍……他们可以像卡卡西老师和凯老师那样,泡泡温泉、吃吃烤肉,聊聊最近捣蛋的下忍小队,调侃率先结婚生子的现充同事——曾经他也这么幻想过。
好笑的是他总在力量上幻想最高的火影,事实上还超越一村之影,在全世界拥有权力。但在与他人生活这一方面,他依然只有最平凡不过的朴素愿望。
可就算这样,现实也总不按照他的幻想。他只能装作成年人的模样,沉稳地告别,说三两句不轻不重的客套话,以为像他们两人之间,在见过彼此隐藏最深的伤口之后,就只需要这么寥寥几句送别。
就算不知道他在离开的这些年走过了哪里、见过了什么人、吃过了什么、想过了什么……也全都没关系。不过是站在原地,一次次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没什么喜欢的。”佐助果然这么回答。
“别这样嘛。哪有这样敷衍辛苦跑过来的友人的?”他摇了摇头,把一些乱七八糟摇晃出去,又哼哼唧唧起来,既是一副宿敌熊孩子的模样,又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模样,“你就当、就当是装修你的房子。如果是装修你自己的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地砖?”
“嘘。”佐助突然打断了他的纠缠。他伸出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后者安静地等待。
他用纳闷的眼神询问“我该看什么?”。
答案很快亮了起来。随着一块阴云遮住了最后的月光,树下的星空终于闪耀了起来。那些小小的光团密布在黑漆漆的灌木里,像拥挤塞车的天上银河。可星星只会永远地停留在那里,偶尔眨个眼。它们并不会像地上的这片银河,在飞快的光芒变幻里,闪耀出属于自然的霓虹灯。
每一点微光都与身旁的星星契合,从点连成线,从线连出变幻的星河,它们如此默契地在人烟罕至的深林里表演灯光秀,不理会是否有观众大开眼界。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连声音也不由放得很轻,“这是什么?”
“我听说在很罕见的夏季某天,萤火虫会这样来一场这样的聚会。”佐助也看着身下,轻声道。这些日子里他总走得很慢,看得很多,和人群远离,却每一步都没有了必须燃尽性命的急迫。
“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心里被伤感与满足矛盾地撕成两截,“……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出村的日子里他总在焦虑地奔跑,脑子里从没有看佐助及敌人痕迹以外的余裕。在村里的日子,他把自己扔在无止尽的修炼或D级任务里,只能在抓猫遛狗和回空房间里发呆上选择前者。
这让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和佐助一起,站在树尖上眺望圆月的夜晚。他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停下来像这样“白白地浪费时间”了?他记不清了。
这样真奇怪。他想。
这太奇怪了。
12岁的时候,他们站在月下彼此对望微笑,心想接下来我要获得最强大的力量,脑海中除了对未来的期盼以外不剩其他。终于他们站到了忍者力量的巅峰,却依旧只有在这样的夜晚,才能把他所有的烦恼阻却在外。
“你问我喜欢哪种有什么意义?”在萤火虫退散后,佐助才回到先前的问题,“你要按照我的喜欢装修?”
“才不要。”
佐助露出一个“那你问甚”的表情。而他从小就觉得这种“你的想法超不出我预料”的模样特别可气。
“可问问又没关系。”他撇了撇嘴,“……也说不定呢。”
他想佐助最后反正还是要给他答案。就像先前告诉他“白色”与“番茄”,像在嘴上说着“不要”以前扑过来救他,这个男人从小到大不都在这种事上落败于鸣人大爷的纠缠吗?
“……就木头的。”
影分.身翘起了嘴角,得意地心想:看吧,他完全没变。
佐助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了远方,声音里藏着一抹极淡似雾的惘然,“木地板就够了。”
佐助在的地方是夏天,而他每天早起推开窗,却总要被外头的冷空气冻得一个激灵。这让人有点儿分裂。鸣人去新屋房顶上扫了一清晨的雪,还用积雪做了个丑乎乎的小胖墩。
他和默不作声的胖墩对视了好一会儿,觉得下雪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过头,甚至令人心慌。鸣人在哈出一口气后,心想着:得找个人陪我吃午饭。
我来请他都可以。
他伸手拍了拍胖墩的肩膀,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那你就只能一个人这么待着了。他在心里对胖墩说。
跨出大门就碰见了牙和赤丸。鸣人还挺高兴的。虽然牙是个既不会说话,又喜欢和他比来比去的大笨蛋,但和他一起吃拉面速度却要快几倍不止——这小子做什么都爱和他一较高下,正是他要的热闹。
“啊?今天不行。”牙摸了摸后脑勺,示意自己的全身,“没看本大爷和赤丸今天都打扮成这样了?”
“呃……”发现倒是发现了。可他还以为在胸前口袋里插和狗脖子上一样的花,是什么牙过度的宠物控又发作了呢。
“我和赤丸今天都要去相亲。”
“相、”鸣人的声音突然拔高一倍,“相亲?!”
“有什么好嚷嚷的,”牙用“这你就没见识了吧”的表情傲慢地看他一眼,“我们村子里很多家族都是这样的吧。如果到了那年纪还没有什么喜欢的人,老爹老妈就会联系忍术相配的同龄人见个面。像丁次、井野他们那些家族也都是一样的。”
“我爸和我老妈就是这么认识、然后结婚的啦。我姐姐和她未婚夫也是这样。”他轻松地耸了耸肩,“这次听说是个和我们犬冢一族一样饲养忍犬的姑娘,希望赤丸看得上她的好伙伴。毕竟我们这一族比别人还稍微麻烦一点,还得看这位——”他拍了拍一旁赤丸的脑袋,“能不能接受。”
鸣人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你才20岁呢!”
“哎呀,”牙摆摆手,“你知道家长都是那样的啦,一到某个阶段就会疯狂地安排你去谈个恋爱、结个婚,最好能让她明天就抱个孙子。我妈和我姐最近都把适龄女孩的资料背到滚瓜烂熟了。”
鸣人沉默了下来,没有搭话。
“话说,”牙凑过来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分享道,“你最近别去找志乃。你不知道志乃最近有多烦人。油女一族本来就人少,用相似忍术的家族就更少了,他到这年纪了,家里居然连一个适合的同龄女孩也找不到。怕是要继续当好多年的单身狗咯!”
鸣人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虚弱,“单、单身狗?那是什么?”
“啧,最近杂志上流行的新词啊!就是还没找到男女朋友的单身人士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狗怎么了,凭什么用‘狗’形容。我家赤丸肯定比人还要先找到女朋友呢!”
他突然一顿,嘻嘻一笑,“说起来,鸣人你也是啊!就你这模样,说不定要比志乃当更久的单身狗哩。”
啊!这个大白痴恋狗狂魔!鸣人顿时火上眉梢,比着拳头大吼,“我这模样怎么了?我才不是狗呢!”他气得转身就跑,走远了还能听到牙哈哈大笑,他边跑边愤愤地想:以后再也不找牙一起吃拉面了!再也不!除非是他请我!
“哟,鸣人!”
他来了个急刹车,“是鹿丸啊。”他眼前一亮,又很快停了下来,左右打量着,“你们这是去哪儿?”
鹿丸手里还抱着一堆崭新的小孩用品,手鞠也拿着两件小衣服。鹿丸用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孩童用品店,“我们打算去看看红老师和小未来。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鸣人想了想,先伸头望了眼后边的丁次,“丁次也去吗?”
丁次手里也抱了一大堆购物袋,却全是零食,“我今天就不去了。”他说道,“前天和鹿丸、井野去过了。”
鸣人看了眼鹿丸和手鞠两人无声的疑问,摇了摇头,“那我也下次再去吧。我还没买礼物呢。帮我向红老师和未来问好。”
鹿丸用熟悉的懒洋洋的语气应了一声,迈腿和手鞠走了。声音倒是传得很远: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送忍具?在未来这个年纪,比起什么裙子,我更喜欢收到玩具飞镖。”
鹿丸低低地叹了口气,“我说啊,不是所有女孩都和你兴趣一样的。就未来这年纪,性格还没定型呢。多给她一点选择吧。”
“我这种女孩怎么了?兴趣有问题吗?”
“也不算吧。虽然麻烦得要死,但谁叫我喜欢的就是不爱裙子的女孩。”
就算是隔着这么段距离,鸣人也能看见手鞠的脸有些发红。而至于他这个半点关系没有的局外之人,却只是盯着那俩人看了会儿就觉得脸上烧了起来,却都不明白为什么,只默默地与丁次对视了一眼。
“我懂,我懂。”丁次很熟练地安慰他,“当电灯泡就是这样的啦。”
鸣人想起了刚刚牙说的话,狐疑地看着丁次,“那你呢?今天你不用去那什么、相亲吗?”
“我已经相过了。”丁次边掏薯片边跟着他往回走,“不过我没看上,下次还要等下周。我爸说那是个小时候和我见过的姑娘,是个关系很远的亲戚。其实我要求也不多的,只要她愿意给我留最后一片烤肉就行了。”看来上一回相亲的“烤肉故事”颇不成功。
他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鸣人,很懂地安慰道:“你也不用着急啊,鸣人。像我们这样在战争里稍微有点名气的忍者,全都挺受欢迎的。女孩子们最爱问你战场上的事了。”
“……哦。”
“本来井野也是要和我们一起去相亲的。不过她和鹿丸一样,突然才说已经有喜欢的人啦什么的,唉,不过我之前就猜到了。”
鸣人瞪大了眼睛,“井野喜欢的人?”
“你这都没发现?就是佐井啊。”丁次把薯片嚼得咔咔作响,含糊道,“你都隔三差五去井野家里买花了。佐井又是你们第七班的……他每天都用墨水画的小蝴蝶给她送小纸条。我也搞不清楚,反正井野说那样很浪漫。”
鸣人被震惊得回不过神来,半晌才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是吗?”
“你可比我还消息落后。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小樱最近在医院里大受欢迎,李每次陪凯老师去检查的时候都要带一束花。你要找他们俩,只管去医院就是。”丁次隐秘地瞅了鸣人一眼。
“……哦。”后者却难得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跳脚,只罕见地有些沉默。丁次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模样的鸣人,竟有一点儿像那个不近人情的佐助。
嗨,那怎么可能。他挠了挠胖脸,觉得自己可能是嗑薯片嗑.上头了。
鸣人插着兜漫无目的地跟着丁次走了一段,直到后者叹着气说他要回家吃饭才停了下来,犹豫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开口,“我说你啊……就不会觉得、和朋友……我是说,你和鹿丸都有了喜欢的人,就不能经常在一起玩了不是吗?你们总得花好多时间去陪女孩子。这样就不会、”他生疏地对丁次说出这个词,“觉得有点寂寞吗?”
丁次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看着薯片袋的里头,声音里有股看得明白的云淡风轻,“可能吧。一开始会有一点儿,不过很快就不会了。”
“因为我也好、鹿丸也好,我们都知道虽然我俩是密不可分的好友,可也只是朋友。”丁次捧着薯片袋把剩下的碎片都倒进嘴里,“就像我老爹和他的老爹一样,长大了以后的朋友就是这样的。一起战斗接任务、有空出来喝喝酒吃吃烤肉,更多的时间要花在妻子和孩子身上。但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们都得要有自己的家。”
他看了鸣人一眼,“你又不可能去和朋友组一个家。”
鸣人抿了抿唇。
“大家早点儿结婚,说不定以后我的孩子还能和他的孩子一块读书,像我们那会儿一样当新的‘猪鹿蝶’呢。”他乐呵呵地一笑,“到时候,我和鹿丸就成了我们的老爹了。”
“只是……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有战争了。”丁次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也低落了下去,“虽然老爸总笑着对我们说没关系,但我明白,没有了鹿久大叔和亥一大叔……他每天闲下来都很寂寞,一个人在房子里喝个不停,喝醉了就说着……要不是还有妈妈和我在,他就会愧疚在那个时候,自己没有和他们一起了。就算那样对家人、对木叶很不负责任,可他还是会有些忍不住。”
“我不想失去鹿丸,不想失去其他的朋友,也不想他们失去我。所以,”他握了握拳头,“我也得快点儿找到我自己的家人啊。”
鸣人有点儿理不清这个逻辑,“为什么?”
“这样在朋友离开、而我不能跟去的时候,才有必须留在原地、继续保护其他人的理由啊。”
“那我回去了,拜拜。”
鸣人站在一乐附近冲他“噢!”了一声。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街上到饭点的行人匆匆回家,或是三三两两地走进饭馆。他站了好一会儿,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把手插回裤兜里,仰头叹了一口气。
谁都没时间啊。
吃过拉面他还是不想回去。这两天的天气不太适合铺地砖,他又恢复了无所事事。他向着村尾的距离漫无目的地闲逛,好像又回到了很小的年纪,在别的小朋友都被接回家之后,一个人在空旷的路上游荡。
他很早就学过了“流浪”这个词的意思,却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有个可以回去的房间,却总得在这个木叶大小的世界里流浪。
他经过河边的时候,见到一对恋人在桥上紧挨着撒鱼食。今天像是走到哪儿都躲不开这个词语。冬天还未过去,恋爱的季节似乎已经到了。真烦人啊。
鸣人在心里胡乱想了些有的没的,等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当年宇智波的旧址。冬季把废墟遮盖得很干净,大门口地上有几条警戒用的绳子,被深深地压进了泥土与雪的深处,要挖开了才能看到被岁月磨损到破破烂烂的布料。
他又把雪埋了回去,蹲在这门口,抬头望着眼前被雪覆盖的道路与废墟。
他有些不敢进去。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会受欢迎的客人。宇智波在他的记忆里,也不是一个多么热衷和村里其他人交流的家族。等那件事发生之后,这里更成了大人噤口不提的话题之一,是小孩子中盛行的鬼故事热门发生地。
他小时候可怕鬼了。鸣人蹲在大门前心想。现在也有些怕。
眼前雪白一片的房屋废墟,也正如那些故事里描述的一样,安静得就像墓地一样——甚至比墓地更可怕,就像有凶杀案发生的凶宅与受害者沉睡的坟墓,从不能用同种情绪来描绘。
当年年幼的佐助……大概就是在自己现在这样的高度,仰望着这扇大门、这条街道、这个家族,眼见着他们自傲繁荣,眼见着他们一夕分离崩塌。
他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起身走了进去。
鸣人走得很慢。他没有什么回忆,也没有什么被触动的痛苦。这里不是属于他的秘密。他走在这条路上,只能看见大雪把所有的血迹遮掩了干净,把残破的团扇家徽映衬出几分鲜色。
他从不知道佐助的家在哪儿。不过并不难猜。佐助曾骄傲无比的父亲是当时的族长,他们一定住在最大的房子里——就像眼前这一幢。
他看了会儿,才由衷地感叹了一声,“……真大啊。”
这里就是终点了。鸣人知道。他没有走进去,只在门口把雪扫开,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
他知道佐助在那一天遭遇过什么。很多人都知道。可没有人陪佐助来过这里。不为什么目的,就只是、看一看。
他想佐助肯定不会高兴有人踏入他记忆中的这块土地、这个家。这里所有发生过的快乐与痛苦都是神圣的、特别的,每一个琐碎的细节都是和他的橙色衣服、一乐拉面一样舍不得丢掉的记忆。他不会想到去冒犯佐助最宝贵的“秘密”。
在所有的时间里,他对佐助过去的家只有一个模糊的幻想,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佐助的家这么大。有院子、有走廊,还有像鹿丸家里那样,什么传统的和式风格:地上铺满了年代久远的木头。
天气还是很冷,可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心里软乎乎的,像是一团被火烘烤过的巧克力。
“哈。什么‘木地板就够了’。”鸣人拍了拍身旁的地板,低笑着自说自话,“明明你比我念旧。”
这里实在安静过头,比他独自躺在新家的水泥地上更安静。待在这里,就像被遗忘在了一片深林里的墓地,时间会用杂草与灌木将这些凸起重新藏进林子里,直到很多年后,没有人会发现那里埋葬过什么。
鸣人缩在门口的角落里,冲自己僵硬的手心里使劲哈着气。可实在是太无聊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而不是早点回去泡澡睡觉。但再一想,那个空房间和这片废墟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反而更宁愿待在这里挨冻。
最后他还是耐不住性子,突然站了起来,铆足了一口气。
——他要把这片房顶上的雪也给扫了。
过度安静的街道上在很长的时间里,终于迎来了一道持续数小时的“沙沙”声。风声经过的时候,让整条街道都显得更为空旷。鸣人轻手轻脚地把雪扫了干净,最后跳进院子里用扫落下来的雪也堆了个胖墩——无声地拍了拍它的肩膀,还不吝啬地送了条自己的围巾。
你也有伴儿了。他对心里的胖墩一号说。虽然离得很远,但也是一样孤零零的。
他重新坐回佐助家里的大门口,又过了很久,才干巴巴地感叹了一声:“现在同期里,可就只有我们俩还是单身狗啦。”
但想要解决的关键,大概不是能不能摆脱这个身份。而是想不想迈出下一步。在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时,佐助才不会匆匆迈出脚步。不像他,只要逼急了就会不管不顾地向前猛冲。
他在那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近暗,雪在他的膝上覆盖了厚厚一层。他打着哆嗦站了起来,全身都被冻得硬邦邦的。他吐出白色的雾气,又转身看了这废墟最后一眼。
他的新家也和这里相似。
灰扑扑的,有些泥水。没拔以前,花园里的杂草甚至滋生出一个啮齿动物的观赏园。这里有点儿破旧,那里需要修补,还有一大批生锈的家具需要更换。
只是一处是即将迎来主人的新家,一处是早已失去主人的旧址。新的正等待即将到来的热闹,旧的在等待被彻底遗忘的岁月。
他在原地站了又站,心想这样不行。
我总是看见什么都想到佐助。
晚上去新家时他扛了一堆厚重的木地板,堆积在院子里,累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学牛喘气。鸣人低着头平息呼吸了很久,没忍住又放了个影分.身出来。“你、”他顿了顿,吸足了一口冬季寒冷的空气,“……去问他要选什么样的沙发吧。”
“诶?可是还没到选沙发的时候嘞。”
“那问问又没关系。”
“行了。”佐助始一见面就示意他闭嘴,“这次要选什么?”
在选完后影分.身有些犹豫地说道,“怎么要选这么大的?”
“反正你这家伙肯定会叫一大堆朋友来聚会,多动动脑子,趁早做打算吧。”
他做了个鬼脸,又迟疑了会儿,“可是……我觉得不用这么大。”
他喜欢热闹,喜欢朋友,喜欢和朋友说话,喜欢被很多朋友包围。
但是,家,一个家是、……
“能坐下、两三个人就够了。”他匆匆地说道,解释得没头没脑,“我得在沙发对面摆个大电视呢。”
就算买下能坐满所有朋友的沙发,等他们离开、回去自己的家里,他依然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过于空旷的沙发里,自己和自己争辩电影的剧情。
一个家是……先考虑和家人一起的地方。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这些要素的机会。
影分.身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笑着说,“这里还是在夏天啊,木叶早就下了几天雪了。前几天我堆了两个雪人。可有一个等我回去的时候,已经被隔壁的小屁孩砸坏了。”
佐助随口“哦”了一声,“还有一个呢?”
“那个?”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谨慎地说道,“……不会有人破坏的。大家都发现不了。”胖墩二号会停留在被人遗忘的废墟里,静静矗立着,直到冬季过去,最后的雪花也融化干净为止。
佐助随意瞥了他一眼,轻嘲了一声,“你最近可真是太闲了。”
他干笑了一声,“……可不是吗。”
有那么几分钟他突然很想和佐助说说。像是日向家的事情、自己被禁止接任务的事情,像是他想要改变佐助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却不得其法,再或者是就算到了现在,只要朋友一没有时间,他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样无聊又孤独……想说出来也不是为了得到像鹿丸那样有用的建议。只是想说说罢了。
有点儿像过去对着爸妈说自己有好好吃饭、好好泡澡、认识了很多朋友的感觉。他有时候会没道理地想对某个人说几件这样的鸡毛蒜皮。
可他很快还是闭紧了嘴,想起来他们很早就约定过,村里的事情不会让佐助为难。而一直以来他自己的难题也从不让佐助知道。
只是像这样站一会儿、说一会儿话就行了。他心里想到。花不了几分钟时间,也费不了什么心力。很多年以来他们都从未有过讨论鸡毛蒜皮的空闲。就现在的仅仅几分钟,他能好好地从村子的空气里喘一口气,什么也不想地看一眼佐助在看的风景。
又还有什么需要的。
“嗨,你不知道,”在消失前,影分.身笑着说道,“不晓得为什么,这样和你见面的时候,总比我们在木叶的时候更让我想起以前。”
“不。不要。”鸣人抱着一大堆泡面,头痛地躲开面前的小姑娘。
“我说你们俩啊,木叶丸都去接A级任务了,你们还在这里缠着我不放合适吗?”
风祭萌黄吐了吐舌头,“木叶丸会鸣人哥哥你教的螺旋丸,我们俩可还没到单独接A级任务的水平呢。”
“再说了,不光是村外委托的任务,村子内的文化娱乐也都要跟上来呀!没有人比鸣人哥哥你更有话题度了,你就说几句嘛~”
一旁戴眼镜的男孩也跟着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不是我说,”鸣人叹了一口气,“这两三年我都已经被你们采访过多少回了?你们还没写倦吗?”就算自称“本大爷”如鸣人,也总算是说够了自吹自擂的“鸣人传”。再被逼问不休,他恐怕得把一天上几次厕所的细节也给抖出来了——他哪有那么多脑细胞来把自己吹.逼出八百万字大长篇?
他不寒而栗地抖了抖,只觉得眼前的萌黄已经颇有“下一个小樱”的架势。
“哪里会写倦呀!”萌黄已经出落成了清秀的少女,却还和小时候一样总带着几分狡黠,“别说我们会不会写倦,大家不管看多少遍鸣人哥哥的故事也看不够呀!”
“就是。”乌冬跟着点头,“只要有鸣人哥哥的采访,我们的日报就能卖到脱销,就连风之国、雨之国都专门找人来采购哦!”
鸣人先是自得地哈哈一笑,“真的吗?”不过脸色又飞快一变,“你们就没别的人可采访了?”要不是双手都被占着,他也得合十来请求了,“我是真的憋不出什么故事啦!”
“那……”萌黄转了转眼睛,充分展示了在找文娱话题上的绝佳天赋,“不如鸣人哥哥,你就说说别人的故事吧?”
鸣人一愣,“什么意思?”
“其实乌冬刚刚是骗你的,这么几年大家都看腻了你的故事了。”鸣人脸色一黑。“但他们肯定也想知道,在你眼中的六代目、鹿丸哥哥、井野姐姐、小樱姐姐……这些其他的四战英雄是什么模样。”
“你是怎样和他们认识的,什么时候变成好朋友的,一起经历过什么战斗、有没有在小时候一起扯过小姑娘的辫子呀……诸如此类的。”
鸣人脸色愈黑,“我才没扯过女孩的辫子。”
“对对,”乌冬特别激愤地维护偶像,“鸣人哥哥只往火影岩上涂过油漆!”
鸣人:“……”
你可闭嘴吧。
“那我也想不出能说什么。”鸣人躲开他们,往前走了几步,“你们去找别人吧。”
萌黄充满媒体人精神地扑过来,哀求道,“可是大家真的都很想知道!真的真的!肯定会大卖的!不光会卖到整个火之国,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都会看哦!我们现在的日报可畅销啦,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鸣人哥哥,救救我们的销量吧!”
“不要。”鸣人的脚步不停,就算腿上拖着两个16岁的大孩子也照走不误,“说自己就算了,说别人——我要是说得不好,卡卡西老师还不得把我关起来做三百套数学卷。”
“可是,大家都更相信写在报纸上的事情呀。”萌黄眼巴巴地望着他,“就像、就像,如果报纸上说小樱姐姐从小就暗恋你,追你追得不放,就算事实不是那样,看到报纸的人也只会相信上面的话哦。”
“哈、那我不是要被她揍成泥巴——”鸣人的脚步突然一顿,转过头来皱起了眉,“不管我说什么……大家都会信?”
萌黄这才松开了手,重新理了理头发,展示了职业人的自信,“就是这样的啦。打个比方,如果有个人走过来告诉你,‘我没有杀人’。和你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他的照片和通缉令,里面清楚地说他杀了两个人。你会选择相信谁?”
鸣人认真地想了想,“我会自己去调查清楚。”
“但像鸣人哥哥这么想的人只是很少数呀。”萌黄拍了拍手,“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写在纸上的一句话,比嘴上的长篇大论更有用。不过你放心,我们报纸还是很有原则的,不是真实的消息,我们绝对不会刊登哦!”
“那刚才?”
“这不是,”萌黄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为了说服你同意吗?”
鸣人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雪花落在了三人的帽子顶上,冻得乌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好。那你们问吧。不过,”他说,“你要保证,我说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没有歪曲地刊登了上去。只要你能做到,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叫影分.身帮你卖。”
在这样优厚的条件下,萌黄反而迟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真的故事吧?不是小樱姐姐追你的那些年?”
“去去,”鸣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在萌黄严重质疑的眼神下,他只好又轻咳了一声,转变了几个词,“……我就不怕被她揍吗?”
萌黄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
影分.身去第九次的时候,佐助正在一棵巨木下抬起头仰视。
他也同样仰起了头,张大了嘴巴,“那是什么?”
“……这里的人,在很久以前,据说都住在树上。”佐助伸手指了指,“现在虽然已经搬到了附近的山脚下建起了村庄,但还是保留了这个习俗,当做特产变成了给旅人居住的宾馆。”
这是一棵极其庞大的树木,树冠繁茂而高高遮住天空,树干粗壮到一眼都望不过来。一些极坚实的树梢上各挂着一顶三角形的纱帐斗篷,有些正亮着一点月白的荧光,有些还藏在夜色的阴影之中。
“那是什么光?”
“附近某个矿石井里产出这种能发微光的边角料。没什么用处,也没多少亮度,被老板拿来了当噱头。”
“可是,”他竭力仰起了头,看着那几团在黑夜里愈发清冷、漂亮的荧光,“那就像——”
“月亮。”佐助接道。他们对视了一眼。
不知为何他很快错开了这个眼神,只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你今晚要住在这种地方?”他倏地转过头,眼神炯炯,“让我也去看看吧!”
佐助从斗篷里拿了一张房卡模样的小纸片出来,双指夹着递到他面前,“看清楚,单人房。仅供一人。”
“那我又不是没和你挤过一个铺盖!”
“你还有脸说。”
他转头看了看这个新鲜无比的树上旅馆,又转头看了眼毫无波动的佐助,眼神转来转去,最后还是一咬牙放下了英雄的牌面,眯着眼睛双手合十,“让我进去看看吧,英俊的佐助大人、善良的佐助大人!你就忍心把本大爷一个人丢在树下面喝冷风吗?佐助大人~”从小就能用色.诱术大展撒娇造诣的人能有多矜持?做梦呢。
佐助像是受不了地侧过头,点评毫不留情,“丑死了。”
“切!想打架吗?那打赢了就让我上去。”
他放弃地叹了一口气,“别把我的帐篷压塌了。”
“才不会嘞!”
直到进入帐篷内部,才能明白那团“月光”的玄机。帐篷的正中心有一盆用玻璃罩着的矿石,把玻璃罩上的黑布揭开,这顶帐篷便同样亮了起来。
明明是黑漆漆的矿石,却在黑暗里发出蓝色的幽光。大概已经足够一个人夜晚的休憩,如今却仅能照亮两个面对面的人的脸庞。
柔软的白纱把里外的世界分隔得模糊不清。他可以看见树梢的远端,深夜最后的星光正影影绰绰地照耀;可以看见不远处同样挂满树冠的“月亮”,就像离外头的世界只有伸手之距。
但最清晰的,依然是帐篷里边。帐篷里边,此时此刻正和他在一起的人。光线照亮的地方那么小。他抬起头,只能看见佐助的脸在这道微光下愈显俊朗锋利。
他想既然从一开始那些人对佐助的追捧就是因为他的帅气,那现在就不行了吗?佐助、佐助他没有变过。就像……曾经的他也和佩恩之战一样,满心想着做火影、满脑子修炼去得到力量,得到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实际他只变了一点儿,变得更多的是改变态度的其他人。
女孩子们都喜欢佐助。他抬头看着对面的人。老师们都喜欢佐助。男孩们一边装作不在乎,一边又在暗中把佐助当成目标与对手。
他曾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更先看向佐助。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情,就仿佛是根深蒂固的真理。
可如今结果早已变了,念旧的人还总回不过神来。
在他发呆的时候,后者正在拿出一张他没有想到的东西。
佐助把怀里的报纸掏出来举在两人之中,“这是什么?”显然是来兴师问罪了。
折叠成小方块的报纸清清楚楚地把那篇报道单独放在前头:
【名人专栏】《漩涡鸣人谈四战英雄(一)——关于宇智波佐助你们需要知道的事情》
“哈,”他很惊讶,却只惊讶于,“都发行一个月了,这里才收到呀?”但对于这份报纸的存在,他显然特别理直气壮。
佐助闭了闭眼,又问了一遍,“这算什么?”
“这个?一开始是萌黄和我说,大家都更愿意相信报纸上写的事情。”他眉飞色舞地说道,“我本来还有点儿不相信。”
“一开始报纸发出去的时候,我还想着会不会有人买呀之类的。但没想到才第一天就卖光第一版了。后来我又拜托我爱罗、奇拉比大叔、土影老爷子……还有很多人,在他们那里卖一卖,也一下就卖光了。现在,”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发到这里来大概都是刷的第七版啦。”
他笑眯眯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在村里和那么多人说,和小孩子说、和老爷子老婆婆说,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他们总是在我面前点着头,等回家了听完家里人的话,又把我的解释全都扔到了脑后。”
“可是,我只是在这里说了这么一点儿,还远远不到以前说的一半,大家就全部相信了。‘原来是他和鸣人一起打败了辉夜。’‘是他救了大家。’……甚至开始说这样的话了。”
“纸上的话语比口头上的罗里吧嗦有用几百倍,为什么会这样呢,真不明白。不过,我又为什么会不相信呢?”他笑了起来,“明明好色仙人的书就比他说的话还有用多啦!”
佐助只是静静听着,直到他最后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才面无表情地再次问道:“我是问,做这样的事,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由来,“让所有人不再误解你,知道你也是一样的英雄啊。”
吃拉面的时候不会被老板当做怪物。报上名字的时候不会被人用恐惧和厌恶的眼神看待。被他救过的人不会浑然不知地继续述说“那个人的恶行”……像这样,明明是最简单不过、所有人都应该得到的、生而为人的普通待遇。
佐助与他对视了一眼,突然移开了眼睛,胸膛难得有些大幅度的起伏,像是已经彻底平静的冰湖被哪个无聊的钓鱼人凿开了一个洞——还丢了一把恼人清净的章鱼须。
气闷、烦躁……柔软。复杂得甚至想让他和12岁那时候一样,说烦躁就能立马揪起那家伙的衣领瞪人。
佐助用舌头抵了抵上腭,才忍耐着说道:“我不需要。”
那股隐秘的雀跃顿然全消。影分.身放在身边的手紧了紧,“……哦。”
“我和你不一样。”佐助却还不打算在这里结束,“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你做的这些,”他看了眼面前被保管得很好的小方块,就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它会带上放在自己怀里那么久的温度,“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他咬了咬牙,声音不由拔高起来,“可是——”他又想吵嘴了。他想好好“教训”这个悲观分子,让后者下一秒就悔恨地点头,说“我以后也会珍惜自己的”。
可在触及佐助表情的时候,他的声音又顿时小了下去。他攥紧拳头想“我才不如你的意,白白给你看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委屈。”
他左右看了看,突然把那盆发着光的小矿石端起来,重重地砸到两人中间。他憋了憋气,语速极快地说个不停,“就现在,就只在这里,就这么一次,我们只说真话。谁也不准隐瞒,不准不回答对方的问题,不准明明有想说的话却忍着不说。”
佐助轻嗤了一声,“你又瞎弄什么?”
他才不管这小子怎么想,只猛地抬起头,“你不在乎,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他伸手攥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语气急得像颗小炸.弹,“一想到大家看你的眼神和看小时候的我一样,我就无法忍受。想到明明你救了大家,一直战斗到了最后,却只有几个人知道,我就觉得难过得厉害。”
“我做这些才不是为了你。”
这个帐篷太小了,像是稍微一动就能让膝盖相碰。抬起头,便意识到与那双蓝色眼睛的距离如此之近,像是躲避不开,只能被它们紧紧抓住留在原地。
“我不光要说你的真相,还要说鼬的真相,说宇智波的真相。”他打断佐助想说的话,只顾着一味把自己心底的话全都倒出来,“我知道那是你的哥哥,是你的家族,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乎大家知不知道鼬的真相,不在乎曾经骄傲的宇智波之名变成什么模样。可我在乎。我在乎得不得了,只要想到你曾经那样在乎过就受不了,想到你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更受不了。”
“我跑了那么久,修炼了那样久,丢脸地哭过那么多次,才不想找回了你还要这么难受,要在心里堵着一口气却放任自己‘一等再等’,要任那些误会可能再一次把你推走。我不要这样!”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明明得到了。”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像是想把这么多天“再等等吧”的憋闷全部又忍回去,“可那不是我最想要的。”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心里把“有话直说”四个字痛打了三千遍。他们沉默了很久,深夜的微风撩开纱帐一角,送来和木叶此时的冬季完全不同的温度。一时间只有树叶唰唰抖动的声音,被旅人系在树梢尖上的铃铛也清脆地响个不停。他们坐在树上的月亮里,依旧每回都被真话砸得相视无言。
真话、真话、真心话。
“抬起头来,鸣人。”终于佐助轻嘲了一声,“在做了这么多以后,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成天垂着头继续当吊车尾?”
“……”
他们做同伴、做敌人、做战友、做朋友。关系变来变去,乍看总像是佐助在前引导。可他们明知不是如此,明知结果是由鸣人决定。
“我不会再问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我。但我仍然不知道答案。”佐助说完,却极低地笑了一声。既像是冷笑,又像只是自嘲。“可我还知道,你依旧说不清楚。”
他抬起了头,“你是我的朋友。”
“仅仅如此吗?”
他一愣。
“我不是你的哥哥,鸣人。”佐助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把很多幻想套在我身上。可我依然不是、也不可能是你的兄弟。”
“我、”他结巴了一下,“……我已经没有那么想了。”他很轻地说道,“在第一次终结谷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过。我已经不再那么想了。”
“那好。”佐助似乎还不打算很快地放过他,“也不要再做一些无谓的事情,想一些无谓的幻想。那些在乎和不在乎……”他顿了顿。
“朋友不是家人。你心里很明白,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家人。”
“我知道。”他垂下了眼睛,伸手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佐助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就好。”
“……你说得对。”在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垂下了眼眸,“我还是没办法用语言说清楚。”
“可是……”他突然觉得有点儿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不把这句话说出口就内心难安。
他又抬起头直视佐助的眼睛,极轻地说,“是你先对我伸出手的。”这段关系与定义,是由你开始的。
“你的房子快装修好了吧?”
鸣人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再过两周就能搬进去了。到时候也要请你过去的啦。”
今早他正趴在新房子里的沙发上睡觉,却被门口邻居大声的“撒药啦!撒药啦!”吓得一个激灵,眼睛都没撑开就窜进花园,迷迷瞪瞪地把最近刚长出来的番茄小苗苗罩好。代价就是,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满身杀虫药的刺鼻气味,熏得他头晕眼花。
“挺好。春天的时候搬新家很舒服。”
他在办公室里没个正形,捏着鼻子不耐烦,“叫我来做什么?”
“大半年都没有接任务了,我很惊讶你现在还坐得住。”卡卡西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鸣人一提起这个就很气,“那我能怎么办?”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斜视卡卡西,“我都在办公室里打滚了,你连个遛狗的任务都不给我。”
“嘛,就当提前磨磨你的性子了。”卡卡西笑眯眯的,“毕竟等你当上火影了,每天都要在这个办公室里坐足17个小时,全年一天假期也没有哦。就现在闲一会儿就待不住了,那怎么行呢?”
“1、17?”鸣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卡卡西,过了会儿才闷闷道,“我也有心理准备啦。”他又不是没见过火影——六任全都见过呢!他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把这种“关禁闭”的生活代入到自己身上罢了。
“言归正传,”卡卡西正了正色,“这次叫你来是因为别的。”他把面前的一张报纸推过来,“我想你应该很熟悉。”
他有些不明白,凑过来看了眼前的报纸——这已经是《漩涡鸣人谈四战英雄》的第四期了,“是啊。”他略有得意地冲卡卡西一笑,“这一版不是还没印刷吗?卡卡西老师,你不会借用火影权力先拿到手收藏了吧?”
卡卡西微叹了一口气,“是,也不是。”
“我的确是因为火影的身份才提前拿到了这一次的报纸。但我必须很可惜地通知你,这份报纸,直到取消这个专栏以前,都不会再出版了。”
鸣人愣愣地张开了嘴,不明所以,“……为什么?”
“先前的三期我都看了。是说你和佐助的。这很好,我看到你澄清了很多误会。现在连小学的孩子都渐渐喜爱上了佐助。”
鸣人仓促地回了个笑脸,又回到上一个话题,“那为什么——”
“可现在还不是一个提到鼬的好时机。”
又来了,又来了。鸣人把指甲掐进手心里,沉着声音,“我觉得是时候了。”
他在心里憋着一股气,“不光是鼬,我以后还要说宁次、说大蛇丸、说带土。都到时候了。站着不动,永远也到不了那个时候。”
卡卡西叹了一口气,“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今天早上两位长老找我过去,交给了我这份报纸。他们很担心你不适时地让别人知道一些事情。像是宇智波的真相,像是日向家的分家与宗家。你和佐助或许是如今世界上了解真相最多的人。这也让你们变得危险。”
“那他们干脆在第一次的时候阻止我就好了!”他攥紧了拳头,拔高了声音,“他们对佐助的态度不也是一样的吗?!反正只要是真相,就什么都不可以说!”
“那倒不是。”卡卡西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你也知道他们的年纪。等他们终于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前三份早已大卖特卖,全世界都晓得你和佐助的过去了。他们当然也就只能干预还没发售的部分。”
鸣人没好气地“切”了一声。
卡卡西用眼神追着与鸣人对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迫切——我们已经谈过了日向家的问题。我相信你已经理解了为什么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鸣人也知道刚刚说的更大程度是气话,现在他稍微冷静下来,却依旧忍耐不了,“那其他人呢?如果宁次的事情还不到好时机,其他人的呢?”
“宇智波一族只剩下佐助一个人了,还不到时候吗?鼬已经为了木叶死去了两次,还不够吗?”
“长老们考虑的是,如果鼬的真相被曝光,火影、乃至整个木叶领导层的信任度就会大打折扣。他们不能忍受冒着这样的风险。”
“可只有正视了自己的错误才会改正,不是吗?不承认自己错了,那永远只会继续错下去!其他人,长门、兜、大蛇丸、带土……所有人!他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但是——”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说这样的话!”他说起来时既有些委屈,又有些烦闷与不解,“什么长老、信任度,什么‘到时候’,反正你和纲手婆婆一样,当上火影之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时候、”卡卡西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冷静地说道,“很多时候,真相比起被暴露,更适合被埋藏在黑暗里。就像长门、大蛇丸……带土,在某些部分和最后的阶段他们或许成为了英雄。”
“但他们都犯过错误、做过可怕的选择。你要让大家知道他们的真相,这并不难。难就难在你想让其他人如何看待他们?”他伸手制止了鸣人想说的话,“敌人?还是英雄?”
“如果大家改变了先前的看法,开始把他们当做英雄看待,那先前的受害者应该怎样想?佩恩让木叶多少人失去了家园?大蛇丸、被他改变一生的受害者有很多你都熟悉。大和、红豆,甚至,包括佐助。”
“兜在战争里使用的秽土转生的确几次改变了战局,甚至最后还对胜利起了关键作用。但也别忘了,那些在与秽土转生的敌人作战时牺牲的我方战友。”
“至于带土……当我以火影的身份来评判他,我就无法再说他是一个英雄。因为当年有家人死于九尾之乱的受害者,至今还记得牺牲者的模样。在你认识的人之中,就有红的父亲、伊鲁卡的父母。你的父母。他让很多人成为了孤儿。你能原谅他,可其他人呢?”
“一些受害者选择了原谅。但那些不愿意原谅的受害者该怎么办,鸣人?你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仇人被盛赞为英雄,就像你以前说过的,让仇恨的连锁继续吗?”
鸣人死死地抿住了唇,说不出话来。
“我并没有变。”卡卡西深叹了一口气,“只是,当你坐在这张办公桌前的时候,你就不再仅仅是一个人。不仅仅是旗木卡卡西,或是漩涡鸣人,你站在这片窗户前——”卡卡西伸手,示意玻璃窗外俯瞰下的整个木叶,“你就成为了这里每一个人的意志。”
“当你决定开战,木叶所有的忍者都将前往战场殊死战斗。当你决定给你喜欢的人一份澄清,木叶其他不喜欢他的人,哪怕再怨恨都必须接受你的意志。”
“‘影’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改造村落。这里,”他敲了敲桌子,“是木叶每一个人交给你的责任。”
“今后木叶的小孩或许不用像你和佐助小时候那样体会孤儿的生活,木叶的研究者不用像大蛇丸那样在战争里走进歧路,木叶的妻子不用像红那样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这些,全都需要火影做出正确的决定。”
“你能明白吗?”
鸣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你是说……如果我要成为火影,我就不能再只做有话直说的漩涡鸣人?”
“我不愿意这样说,甚至还期盼你的意外性能带来更多的转机,但更理智的答案,”卡卡西注视着他的眼睛,“是。”
他想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最后他才艰涩地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鸣人上前两步,把报纸抽了回去,胡乱塞进裤兜里,声音低沉,“我不会再说那些人的事情了,但报纸得继续发行。”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然萌黄和乌冬要缠着我哭一整天的。”
卡卡西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时机,”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宁次的时机,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鸣人低声道,“比起战争的独门武器,白眼变成了更重要的、大家生活里都需要的忍术,就不需要再这样小心了吧?”
卡卡西似乎有些惊讶,“你指什么?”
“忍术……一定只能作为战争的武器而已吗?我的影分.身之术,分明在战斗以外,还帮忙做了那样多的事情。大和队长的木遁,比起战斗来更适合在建房子里发挥作用。就连你的帕克小队也是帮村里老人拿报纸的一等好手。”
“所谓的忍术,”他抬眸认真地看了卡卡西一眼,“所谓哪怕自.杀也不能让它落到敌人手中的忍术,就只能在血与死亡里持续这道悲剧的连锁吗?”
“谁给你的灵感,鸣人?”卡卡西异常敏锐地问道,像是依然能一眼望穿他的真心,“这不像鹿丸的说法。”
“……我自己想出来的。”虽然也是在一点灵感激发下的展开。
卡卡西不多做纠缠,反而转向另一个话题,“我有次路过的时候,在你的新家里看到不少熟悉的装潢。”
鸣人有些不解这份跳跃,“哈?那怎么了?”
“就直说吧,”卡卡西叹了一口气,“跟在佐助身边的暗忍已经和我报告了很多次:他总会在佐助身边看到你的影分.身。”
鸣人垂落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哼哼了两声,“……我和佐助早就发现了。”
“有什么问题吗?”鸣人竖起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尖刺,“也没有哪条规定说我不能浪费自己的查克拉吧?”
“只是说说罢了。就算是火影,我也没有干涉你们朋友见面的权利。”卡卡西说道。
“而且,”他突然露出了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我想作为老师,虽然不太合格,但如今我多少还是能猜出他的心思。毕竟,我和佐助的想法看来是一样的。”
“不,”他看着鸣人的表情故意说道,“说不准,我们俩在这方面聊得还更详细哦。”
鸣人瞪圆了眼睛,呆呆地问道:“哪方面?”
“虽然说忍者在最初是作为兵器出现的,但只要日子能和平下来,兵器似乎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啊,就像把刀剑重铸成菜刀,”卡卡西眯起了眼,“作为现任火影,我总要想个办法帮即将失业的大家成功转业吧?”
鸣人继续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虽然这计划还只是雏形,不过在研究查克拉在其他方面的运用上,大蛇丸已经带领一批研究员进行了有些时日。”他递给了鸣人一张纸条,“鹿丸和日向家的人也早就加班了大半年。”
“等搬完新家,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去帮忙。我想,拥有六道模式的你,在感知查克拉的方面大概能起到更多的作用吧。”
鸣人僵直着接过那张纸条,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只结结巴巴了半天,才感动兮兮地露出了一双荷包蛋的泪眼,“我、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你没有骗我——”
“行了行了,”卡卡西挥了挥手,略显嫌弃地示意他出去,“等你跟着加班了再看要不要道谢吧。”
“对了,还有,”卡卡西在他临走前说道,“虽然你总惹得长老生气,连累得我挨骂——”鸣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意思却非常鲜明:很对不起,但就不改。
“但作为老师,我只想说,”卡卡西似乎没有责备他的意思,相反,他露出一个眼睛弯成线的熟悉笑容,“干得好。”
鸣人憋住了一口气。
“在我还能扛住长老啰嗦的时候,想做什么、改变什么,就抓紧去做吧。”卡卡西故意眨了眨眼,“等我退休了可就别再找我了。”
鸣人没忍住咧开了笑容,他摸了摸鼻子,比了个灿烂的拇指,“噢!”
“……就是这样。”影分.身的脸上露出几分歉意,“鼬的真相,恐怕还要再——”等等。话到嘴边,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卡卡西总是很擅长说服人。他觉得宁次的事情很有道理,觉得长门和带土的事情很有道理,也觉得什么真相、受害者的事情都很有道理。但还有一些却无论如何都觉得有点问题。
像是鼬的事情。他并没有把鼬看得那样重要,只是觉得又像是回到了过去——他站在伙伴的对立面,只要是佐助的事情,哪怕别人说的道理再正确理智,他也全部不想接受。
“哦。”而佐助只是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看起来充分在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
他不由攥紧了手心。
他想着,他必须得换一个更轻松的话题,“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了。”他说。先前在村子里,像是随时都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似乎有了一丁点的好转。
“是吗?”
“等你下一次回到木叶的时候,可能,会看到很不一样的东西。”
佐助无动于衷。
他不由舔了舔下唇,转身和佐助一起眺望眼前海洋湛蓝似宝石,而金色阳光折射出波纹的海浪。在这样的海风里他像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稍不留神就让一些说不出口的“秘密”溜了出来,“我知道我不应该用村里的事情来让你分担。你像这样走遍世界很好。好色仙人的书里写那一个‘鸣人’,也总说他先走遍了世界,才拯救了世界。”
“下一次若是你经过雷忍村——不知道你上次去的时候,有没有时间去好好看看那里的风景,替我向巨龟问个好吧。”
佐助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用手比划起来,“他们有一只特别大——”他画出一个最大的弧度,“比小岛更大的巨龟。上头还有好多比你见过最大的动物还大的动物。什么熊猫啦、大猩猩啦、企鹅啦,他们都傻兮兮地围着一条烦人的穿山甲不放,最后才发现那原来不是个姑娘。”他说着就笑了起来,“真是太笨了吧。”
“还有一条很大的鱿鱼,长得和章鱼大叔简直一模一样。我总分不清那什么三角脑袋圆形脑袋。嗨,你千万不要和我一样,冲着鱿鱼拼命打招呼。”
“还有还有,你要是坐船去那里的话,路上不要去买蘑菇,是那种很不起眼但长得飞快的蘑菇,你要认——”
他停了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佐助,“……怎么了?”
佐助正用一种难得放松的笑容侧头看他,海风把他黑色的额发吹向了脑后。一时间,他总觉得像是见到了12岁的佐助——那时他总躲在后头偷看,心里愤懑又羡慕地想:那小子帅气得简直讨人厌。
被这种眼神看着不放,他难得不自在地憋住了气。
“你也去过很多地方,”佐助轻声说道,“却从没有对别的哪里产生过留恋。”
“没有对旅行产生过兴趣,没有喜欢过一次流浪。”
他眨了眨眼,认同地点了点头。
佐助又重新转过了头,声音被风与潮汐遮掩得有些模糊,“那为什么又要一次一次地跑过来?”
这不算个多难的问题。可他觉得佐助总擅长用这样简单的问题打得他措手不及。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佐助问了出口,他就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很多的精力,把自己的内心诘问个彻底,才能在彻底的坦诚里回答这样的问题。
“是啊……”他的声音有些低,说起来的时候,听着有些怅惘,“我想我大概就是树那样的人吧。”
“努力地发芽、长高,直到变成很高的大树,像我们上次住的那一棵——就算有过想离开的时候,也不想扔掉树上住着的人。”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白沙,“反正,我拔不出自己的根,也走不到那片生长地以外的地方去。”
“可你是、”他转头看向佐助,视线有些恍惚,“……鸟。”
“偶尔我也会想想……我想去你去过的地方,看你看见的景色。不过么,”他略显寂寥地笑了笑,“最后我还是会一直留在木叶,留在我离不开的家乡。”
“所以或许你能、”他紧张地轻吸了一口气,“看那些没见过的地方,见那些有趣的人,”他有些紧张地耸了耸肩,“……代替我?”他干笑了一声。
“……我大概,就是这样想的。”
佐助安静地看着他,就像这个视线已经被时间凝固成了定格,直到他被看得不安地放下了唇边的笑容。
“好。”佐助终于转过头,轻声说道。
他看着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慢慢笑了起来。
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就是这样,没错。不管眼下遇到什么难题,最后都会向好的方向转变。这么多年以来,这都没有变过。可为什么呢?他把手插回兜里。
现在他的心里依然有哪里堵着,像是压了三只巨龟,现在只不过才拿走了一只身上的企鹅——对原本的重量不痛不痒。
他到底是怎么了?心脏出毛病了?还是说,还没找到问题所在?
佐助重新望向远方的地平线,“……这就是你全部的目的?你过来,就想要这个?”
“嘛……这回还有一件事。”他突然有些紧张。影分.身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沙漠里缺水一周的人那般干涩。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地邀请道,“我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等我搬进去以后,你来看看吗?”
“沙发的样式毕竟是你挑的。”他低头,假装脚下的沙子突然画出了一个美人,“地板的花纹也是你选的。”
他甚至让那个词都溜出了口,“等你回家的时候,可以来我家——”
“木叶不是我的家,鸣人。”佐助突然打断了他,“那里没有我眷恋的地方。”
他愣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怎么……就没有呢?他想他这么辛苦地把佐助带回了木叶,不是为了这个,不是为了逼着他总是返回不再喜欢的地方——为什么就不喜欢了呢?所有有趣的回忆都在那里,认识的朋友都在那里。
他把佐助父母的墓碑擦得干干净净,把宇智波旧宅的雪堆成一个又一个的胖墩。怎么就一个地方也没有了呢?
可他想着此时木叶依然让他莫名压抑的空气,却又想不出来为什么要强求佐助留在那个地方,继续和他一样每天一个人四处闲逛。
那些送花、那些扫雪,本质上一点意义也没有。就像他为佐助挨揍、替他下跪,做得再多也不值得说出口。他只是自己想要那么做,从来不希望佐助知道——就像要挟似的,光想想都觉得可耻。
事实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算他把佐助带了回来,他依然找不回佐助的家人,带不回佐助的家庭。到了最后,他反正还是只知道没用的“诱惑”。
“可以有的。”他干巴巴地低声说,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什么“小樱一直在等你”,什么“卡卡西老师也想让你回去”,什么“同期的人都在努力找你回去”,有些真话、有些谎言,说来说去只有那一句最不敢说出口:
我想要你回来,需要到不行。
他现在把嘴巴、舌头,全都交给冲动与感性,还把脑袋里的理智关在了外边。他要说什么、想说什么,连自己也搞不明白,“有一点兴趣的地方、按照你的喜好来装修的地方、你、你还没见过的地方……”
佐助在这个瞬间里变得面无表情,似乎一时间成了要用冰冷的外壳抗拒什么的刺猬,“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是说,”他突然抬起了头,用极快而不确定的语气说道,“那我呢?我的家……可以成为你的家吗?”
在他说完后,佐助像是愣了很久。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在那个瞬间里甚至显得有点儿狼狈。
“我已经说过了,”佐助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僵硬的抗拒,“朋友不是家人。我不是你的家人。”
他觉得有点儿难堪了,不明白为什么那股冲动会把自己扔到这种境地。我在说什么呢?他在心里扇自己大嘴巴。
“我明白。”他也只能继续重复,努力想出一个过得去的解释,“我只是……”他很久没说过那句话了——他总是在心里反复重复那句话,可再一次说出来时,语气却和上一次截然相反,“不明白的是你!我、我是你的唯——”
“不”佐助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得过了头,“你不明白。”
“你不知道父母与兄弟生来就不可以选择,儿子与女儿不可以选择,在所有家人的位置里从来只有一个容许选择。你不知道你可以有无数个朋友,却只可以选择一个家人。”
“你只是在继续自我欺骗。就像过去用影分.身,而现在把那个对象当成了我。”
“你欺骗自己‘那’是你的家人,却从没想清楚为什么是这个人。”
他看着佐助。佐助看着他。他们在晨曦的光芒里模糊了彼此的轮廓。
“必须是这个人不可吗。”
“做出了这个选择会不会后悔。”
“和小时候一样,你觉得你被找到另一半的同伴抛弃了,你觉得寂寞、觉得孤独,所以又开始寻找和你处境一样的人。”佐助嘲讽地微勾起嘴角,“再一次就近选择了和你相似的我。”
他被说得哑口无言,在心里拼命地说“不是那样”,嘴上却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别再把我想象成你的家人,鸣人。”佐助的语气既不愤怒,也不冰冷,他只是无比平静地陈述着,就像一个真正的兄长在劝说笨拙的弟弟,“就算城堡少掉了一块积木,也别总想着随便拿一块木头就能填补。”
春天到来的时候,那棵常年未经修剪的树终于把新的枝桠伸进了他的窗户。真烦。清晨被冻醒来的鸣人在起床后恶狠狠地瞪这根顶开窗户的树枝,心里反复在回想自己把剪刀放在了哪里。
他左看右看,就是不明白:这么一根孱弱细长的新枝,怎么就有力气顶开他的窗户。细枝在还带着寒意的春风里轻轻发抖,嫩生生的模样惹得毫无浪漫细胞的鸣人都有点儿下不去手。
……这样幼小、这么孱弱,却拥有这样大的力量,岂不是很厉害吗?他不知联想起了谁,最终还是放下了剪子。
唉。他用想教训却又不忍心的矛盾心态,伸手在绿得晃眼的新叶上掐了一下。
反正就要搬家了。放过你吧。
把一切都整理清楚,鸣人插着兜慢吞吞地朝新房子走去。路上遇到的朋友都在问他什么时候搬家。
“快了。”鸣人对谁都是同一句话。
“为什么……因为还少了点儿东西没买。”
少了什么……
还不清楚。
鸣人拿着那些清单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从大件的冰箱到二手的电视,从厕所的纸卷到开关上的贴画,一项项地勾了四五六次,却始终找不到少了的东西是什么。
在消磨够时间后,他盘腿坐在和式的木制走廊上,等着眼前的泡面完成“一生的三分钟”。整座屋子让他最满意的就是这里。在这里坐着,抬起头就能看见花园的土壤里,几小排青翠娇弱的嫩芽。
它们在种下去后被鸣人照顾得很好,一迎来开春的天气转暖就“嗖嗖”地给了主人惊喜,勾起一向不热爱植物的鸣人满腔“老父亲”的宠溺。
鸣人看着这片不起眼的小芽,由衷地骄傲了好一会儿,等吃起泡面的时候又烦人地想起来,我干嘛要种我不吃的番茄呢?搞不清楚。我还费了那么大功夫。
影分.身的“跑路问装修”计划已停摆数周,但在这之前家具装修什么的都到了验收的尾声,就算他气闷地想把一切能联想起佐助的元素推翻来过,也成了一个浩大的劝退工程。
什么白沙发啦、蓝抱枕啦,还有和整体风格不合的和式走廊和榻榻米卧室。他望了眼屋子里,发愁地心想等到搬家那天,鹿丸等人都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这情景岂不是要笑掉大牙?这房子里零零碎碎到底只有多少是“漩涡鸣人的风格”啊?
鸣人气得把泡面汤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他就是搞不清楚,弄不明白明明从小到大,佐助让他生气的次数比谁都多;他惹佐助变脸的次数比谁都多——他们互相攥住对方的衣领,每一次对视都是在酝酿下一场打架。
正因为比谁都更了解他,所以佐助才能每一次都精准地抓住他内心最薄弱的地方,让他那么多次丢脸地哭鼻子,那么多个夜晚躺在床上想他的背影到辗转难眠。
也正是比谁都更了解佐助,所以他才总逼得佐助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永远把“斩断与那个人的羁绊”放在一切目标的前面。
他们的相似总弄得谁都无法忽视对方。他们的不同却又总逼得两人吵嘴不休。
什么命中注定的对手啊、敌人啊,都算不得准确了,甚至得用好色仙人以前爱用的一个肉麻词:
“冤家”
鸣人丧气地把身边的清单揉作一团,愤愤地丢进花园里。
弄不明白。他弄不明白,佐助弄不明白。他们明明总被这个“冤家”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没有一分一秒能把对方从心里放下。
一切都已经变好了。
卡卡西老师的计划正在徐徐展开,宁次憧憬过的“好时机”或许很快就要到来。
木叶,乃至全世界的人都从报纸上读到了“宇智波佐助的真相”,和他并肩作战的英雄不必再做下一个阴影里的鼬。
战争的阴影正在逐渐消退,从死亡的灾难中走出来的人们,正在逐渐走向新的生活、寻找新的家人,开始期盼下一代和平年代的新生儿。
他很快就要成为多年梦想的火影。而佐助答应了代替他走遍与看尽这世界万般风景。
一切都正在好转。是这样的。他已经没有了最初总压抑得喘不过气的理由。他该放下心里没有缘由的重担,迈开脚步,学着同伴那样寻找一段稳定恋情,为自己的新家寻找一个可以回应“我回来了”的主人。
可是、但是啊……为什么他的心里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鸣人攥紧了胸前的衣服,甚至被那股重量气得用拳头砸了两下胸膛。
什么“我不是你的家人”。什么“用随便捡来的木头代替的城堡”。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了。你的家人是英灵碑上崭新的“宇智波鼬”,是墓碑逐渐残破的父母,是藏在无人的街道上安静如寒风的族人灵魂。总是冷着脸不理我,总是一次次地重申“不做你的家人”,我一个从没有体会过家和兄弟的孤儿能明白你的什么——是这样没错吧?
鸣人又揉了一个纸团狠狠地向前扔,心里充满了已多年未见的委屈。
哦,不对。他带着股气闷对心里的佐助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见过了爸爸和妈妈,明白了自己也出生在爱与希望里。我已经得到过父母的拥抱,又很快地再次失去。
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理解你吗?我是你的、你唯一的羁绊,是——
鸣人扔光了最后一个纸团,索性往前一趴,把自己用大字型贴在走廊上。
没有想清楚那些问题,就不行吗?
没有确定“佐助是我唯一想要的家人”就不行吗?
鸣人埋着头咬紧牙关,自己和自己憋气地想:我已经有了那么多朋友,才不只需要你一个呢!
什么鹿丸、小李、牙、佐井,连邻国都有我爱罗……他越数越气虚,甚至数得自己有点儿反胃——让小李待在家里,对他说“欢迎回来”?
他打了个深深的寒颤。
鸣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冲动念头摇个一空,闭上眼睛,却又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家伙的背影。想到自己说他像一只鸟,心里却想着就算是鸟也需要一个可以回去的巢。
可他不知道佐助真正需要什么。曾经佐助的每一个目标都那样明确,像路牌一样为他指明理解的道路。但到了现在,他却想不明白了。
总是一次次地重申“我不是你的家人”,总是一个劲地强调“唯一的可选择”。佐助那个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鸣人翻来覆去,觉得自己离答案只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纸,可他却拿着手指捏来捏去,始终都找不到可撕开的边缘在哪儿。
不想再找了、不想再猜了。他说不是就不是好了。鸣人鼓着气对自己宣布。
可过了一秒他又开始想:我放得下他吗?最好放下他吧。又不是佐助叛逃的那些年份了。“叛忍佐助”重新成了“木叶忍者佐助”。他实现了少时最期盼的愿望,做到了好色仙人毕生后悔的遗憾之一。谁都该早早划去已经实现的愿望清单,快点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
他想起影分.身在树上的“月亮”里说什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才发现那不是最想要的东西”。
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从来都很明白“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是至今还没有得到。
——没有什么最想要的,只有最不想要的。
他不想要再面对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不想要一个明知得不到回应的“我回来了”。
……
他也不想再反复地思念佐助。思念起这个人还和过去一样,也要继续面对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面对一场不愿回家的游荡。思念起在他远游的时候,心里却没有一个可以回去与挂念的地方。
我放得下他吗?
如果能够放下,早在13岁那年他就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们永远也不会再走到现在。
越走近、越深入,看过得越多、做过得越多,就越放不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是佐助如今唯一的羁绊。全世界都可以,只有我一个人不行。绝对不能放下,始终像伊鲁卡老师说的那样在乎他。
而佐助是——
是我的——
鸣人感到自己停在了那张真相前的纸墙面前,心里有个声音正在悄悄说话:你是不是白痴呀?找不到边缘可以撕开,那直接用手指捅.开不就行了吗?
佐助是我的——
“漩涡鸣人。”
鸣人有些恍惚地从地板上翻坐起来,还在撕开与捅.开的终极难题里和自己搏斗。他有些不在状态地看着跳入院中的众多暗部,“……有什么事?”
“六代目已经警告过你,而你仍旧让风祭萌黄继续刊载了宇智波鼬的相关事件,试图在私下出版发行。我们过来,是为了最后一次警告你,今后也不要再想类似的事情。”
鸣人这才想了起来,“哦,那件事,”他摸了摸后脑勺,“我不是已经和卡卡西老师商量过了吗?什么叫‘私下’,”他不满地申明,“那可正式了!我还帮他们拿到了最近才新出的资格证嘞!”
“虽然其他人还不到时候,可鼬——就算说出了真相,也不会影响什么受害者。”他认真地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群暗部的消息这么落后,“卡卡西老师也不在乎火影的信任度。所以我就让萌黄他们继续印刷了。”
“六代目大人冲动行事了,在长老的劝说下,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你最好像之前在日向家的事情一样,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什么。”
鸣人实在有点儿不明白,他看着眼前多到把房顶都占了个满满当当的暗部,不懂明明是卡卡西叫他过去说几句的事情,为什么需要如此如临大敌的对待。
可能你就是那种,毫无政.治.敏.感性的大笨蛋吧——鹿丸有次这么和他说过。你也就是在战斗方面特别聪明。
是啊……他就是,在感知敌意的方面特别擅长。
鸣人沉下了眼眸,一贯迟钝的脑子终于注意到暗部们悄悄放在武器上的手。他收回了眼神,“如果我不肯明白呢?”
“那恐怕要请你再好好想想。”
他微微冷下了声音,“萌黄和乌冬呢?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暂时关押,只要交待清楚,保证再也不会帮你如此行事,自然会被全须全尾地放出来。”
他的脸上散漫的表情顿时全消,渐渐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我要听卡卡西老师亲口对我说。”
“六代目大人正在前往五影会谈的路上,你可以等他回来再问清楚。”
鸣人沉沉地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众人——他们似乎完全不在乎脚下的土地上是被怎样精心照顾的幼苗,不顾及周边的邻居家里是否还有小孩。他甚至认出了其中几个人的身上……那些专用来对付尾兽的特殊兵器。
他们充满警惕与恐惧地看着自己,就像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还是除了“九尾的容器”以外没有别的意义——不,他们如今看自己的眼神,甚至比看九尾更恐惧。
“你们的老大是谁?”他突然问道。
“暗部只听命于火影一人。”
“可你们不是暗部吧?”鸣人偏了偏头,叹了一口气,“这都哪一年了,佐井都去谈恋爱了——我还以为‘根’什么的早就消失了。”
“这是来自火影大人的命令,漩涡鸣人,请你按命令行事!”
鸣人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随着这个动作,这些久经残酷训练的暗部,却警惕十足地绷紧了全身,甚至纷纷没忍住掏出了武器。
他迎着顿时紧张起来的暗部目光,露出了一个略显冷淡的笑容,“是吗?你们觉得,我对火影尊重得不行,会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他们要求的每一件事,是这样吗?”
有胆大些的暗部提高了声音警告,“你竟敢反抗火影大人——”
“什么反抗不反抗啊,又不是拍电影。听着怪叫人羞耻的。”鸣人故意摆了个鬼脸,“反抗又怎样?”他有时候真搞不清楚那些长老啊、大人啊,都在想些什么。
是啦,他这么多年是特别听纲手婆婆的话啦——可他就没有成天顶嘴了吗?他也很听卡卡西老师的安排——的确是那样,比他聪明的人说了有道理的事情,为什么不听?
早在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拎着油漆桶给火影石像画黑眼圈。木叶还有哪个小孩比他更反叛?又还有哪个同龄人比他离火影最近?在他们眼里,他就真的那样听话得像个大傻子吗?
“为什么我非得畏惧火影、长老、大人什么的不可?”他勾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就是。他为什么非得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可,为什么想着“必须像别的家庭一样生活”不可。
“我见过的火影比你们听过得还多——”再数数,还有佐助说过的,“黑暗中的火影”宇智波鼬。
他与他,不仅仅是同样站在力量巅峰的忍者。他们是了解这个世界真相最多的人,知道黑暗中的秘密最多的人,分享彼此痛苦与孤独最多的人。没有人再能理解他们更多,再没有人能见过他们一同见过的风景,走过他们一同走过的故事。
“我听过影怎样诞生、见过白日的影与黑暗中的影,我和全世界所有的影彼此对战过、并肩战斗过,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成为火影——”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他们总是不同,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追寻着不同的目标,经历不同的故事,可到了最后,在两颗心的最深处还是在期盼着同样的事情。
就像最初的最初,甚至早到查克拉诞生不久的年代,两颗分开的心就时刻想要聚合,像一半灵魂寻找着、挣扎着变得完整。
为什么需要猜想佐助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总是和我在渴望同样的事情。
“你继续反抗下去,就没有实现这个梦想的可能了!”
“我努力修炼了这么多年,既不是为了让我答应过的承诺推延,也不是为了让真相继续藏在阴影里。”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站在木叶的人,站在他的同伴、上级的对面。
“你们不愿意也没有用,要阻止我当火影也没用。”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缓缓地从身后摸出了一把苦无,“抱歉,你们的下一任七代目大人就是这样倔到绝不低头的家伙啦!”
“有话直说,说到做到,”他难得对木叶的人露出这样坚毅而锋利的眼神,“可是我的忍道的说。”
“我可能不会下手很轻。”他甚至轻松一笑,“我还要急着把某个少了的家伙带回来,好早点儿搬家呢。”
少了、少了什么?
少了与他一起给这个房子烙印的人。
……谁都不要。
非他不可。
不是那个人就不行。
不是那个世界上与他最相似、却又最不同的佐助就不行。
当少了这个人的时候,他自以为的家,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家了。
佐助是——
我唯一想要选择的家人。
“结果是什么?”
“毒。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对身体没什么威胁,只是会引起一段时间的记忆紊乱。在很罕见的小地方,有医者靠这种植物充作术后舒缓疼痛的止痛药,但还几乎没有过用于战斗中的先例。我们猜想这大概是为了引起短时间的精神恍惚,来制造攻击的空隙。只是因为效果太过微弱又特殊,反而让我们找错了方向。”
“最伟大的医疗忍者?”佐助没什么情绪地挑了挑眉,但看起来总像是注满了嘲讽的技能条。
纲手很努力地憋了憋气,很想对着那张年轻的俊脸来一个“伟大的铁锤”。但这件事的确是她的疏忽,她认真地劝说了自己好一会儿,才足够心平气和地继续道:“既然知道原因,解决起来就不难了。摘取药材、制作解毒剂需要一天时间。也就是说,你的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
佐助以一个十分放松的姿势靠在墙上,一腿微弯,微侧着身体,在阴影里静静地望着她——看起来的确有惹得她最喜欢的后辈与弟子常年念念不忘的资本。
纲手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沉睡的鸣人,轻叹了一口气,难得语重心长地道谢,“鸣人失去记忆的这几个月,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看在眼里。”虽然的确对鸣人有些偏心,但纲手也不得不承认:小时候的鸣人可真算得上是个惹人头疼的孩子。
而当他顶着成年人的身体与谁都制不住的强大力量,由衷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十岁以下小宝宝的时候,混杂的结果更成了彻底的灾难。
纲手也不能肯定地说,换做是她的话,能否在这几个月里做到佐助那样细心地跟着鸣人不放,如此耐心地包容他一切的幼稚与烦人。
她甚至不禁发出一句符合年龄的感慨,“你会成为一个很合格的父亲。”
佐助略带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你是说再给世界添一个宇智波?”
纲手皱了皱眉,“那是你个人的私生活。”
“可对于你们来说,”佐助轻嘲出声,“宇智波的私生活,能等同于普通人的私生活?”
“我无意同你争辩。”纲手给了他一个没好气的白眼,干脆利落地终结了这个话题,“我又不是火影了。”
“这次的任务,”可实际上,卸任后她依然有点儿改不过来做火影时的语气,“你完成得很圆满。”
佐助冷淡道:“我不是为了任务。”
“我知道。”纲手顿了顿,“那些年里他对你——如今你用同样的感情回应他,这很好。”
这回佐助没有立时地用尖刺回应她。
他视线微微往下,像是在看地板上的花纹是否移动出了舞蹈。
“不是同样的。”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劳驾,帮我交给卡卡西。”
在纲手来得及发出疑问以前,他从墙上直起身,把任务卷轴抛给她,离开时,黑色的披风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再过一天。确认过结果我就离开。”
刚走进门内的卡卡西对着纲手转移的问罪眼神摊开了双手,笑眯眯地不问自答,“大概是去木叶街上逛逛了吧。从接到任务回来的时候起,他还没离开过鸣人一步。”
“别向我报告!我还没教训你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部下出了问题。暗部出身?呵。”纲手白了他一眼,转身健步如飞的时候,羽织扬起的弧度简直和刚刚离开的人一模一样。
“哈……哈……”卡卡西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鸣人,开始日常幻想自己的退休生活。
就像卡卡西说的那样,他的确打算时隔已久地再次在木叶的土地上走动。鸣人失去记忆后不久,他就收到了回来“帮助治疗”的任务卷轴,等真正踏上这里,却已是春天的开幕。被一个“巨型幼童”纠缠着体会了无数次熊孩子家长的心情,愈发没有机会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重新进入这片土地,但不是任何一条街道、不是任何一家店铺,更不是谁的家,或是他自己的家——
他已经没有家了。
佐助经过无数白色的墓碑,朝着熟悉的地方走去。
他最终选择回到了这里,却依旧在这里找不到一处可以眷恋的地方。如果说流浪意味着一只随风前往世界任何地方的纸鸢,那么,至少这里没有属于他的线轮。
他的家,在被遗忘的废墟之中。
他的家人,在这片静谧的墓地之下。
在这里,只有——
佐助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来过这里很多次,从小时候到离村后的第一次回来。年幼的时候,他甚至偶尔蜷缩在那块墓碑前从夜晚等待到天亮。
他对这里,比对小时候被分配的那间房间熟悉。他熟悉这块墓碑上的每一个文字,熟悉这块白色石头上的每一处花纹,熟悉它们渐渐变得残破、模糊,就像他记忆里的那个家逐渐被蛛网与灰尘覆盖,像他最幸福的岁月下起了火焰焚烧过的余烬。
它们只是……
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模样。
墓碑上文字的刻痕被涂料重新描绘清晰,沾满污垢的照片保护壳被擦得透亮崭新,碑前的石头底下压着一束被风干的花,像在述说它的主人已经过了些时日没来。
他几乎不用思考,就明白能做出这种无聊事情的人是谁。
鸣人总爱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不去继续追寻火影的梦想,满世界地追着他不放。忘记了梦想、忘记了朋友、忘记了这么多年来努力得到的一切,说着要和他一起死去。每一次、每一次……
都能轻而易举地挑动起他最深的情绪,让他自以为已经不再波动的心脏再次狂躁与咆哮。
做这些事情他甚至不需要理由。
他从不考虑后果,也不会想这会怎样扭转他人的决定,只凭着一股不经大脑的冲动——“身体擅自就做了”。
佐助紧紧地咬住牙关,不露出一丝异样,像是这样就能保证不会输了。
很多年前他自己也做过这样无聊的事情。
——忘记目标、忘记仇恨,乃至忘记一切,只任凭身体一次次地扑过去救人,好像身旁那个烦人的臭小子对他来说多么重要似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起过那时候的事情。他从来和鸣人不一样:就算幸福的日子只出现在过去,他也不会囿于回忆,只会始终目视前方。他向前走的步伐总是坚定又毫无迷惘,哪怕前方没有未来也是同样、注定要撞到头破血流也一样、会被新的现实击溃到跌入深渊还是一样,他未曾犹豫。
唯独在一件事情上他止步不前,如此擅长地去把一个缠人的家伙反复推开。
“……”
佐助弯下腰捡起了那束干枯的向日葵,站立了许久,才背对着夕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佐助走近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句,“如果我当上火影,可以下令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吗?”
他的脚步难得如此僵硬,就像凭空被自己砸了一个雷电麒麟。甚至他有点儿恍惚于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并快速地检视了一遍自己全身,不相信如今在这世上还有能让他无知无觉地陷入幻术的敌人。
“这个问题和佐助有关吗?”他听见卡卡西在问,“你对他有了私情?”
“我和他说过……我喜欢佐助,世界那么多的喜欢。”
他靠在门上,一时像是还在这里、这扇门外,一时又有些模糊,觉得这来得有些过于容易——而在他的人生中,从未有什么“得到”来得容易。他最习惯的只有“失去总会轻而易举”。
“我在心里说,我不会再喜欢谁,有喜欢佐助那么多了。”
可他慢慢地又想:他的人生里也有过太多只凭冲动发生的事情。在那些次数里,他任凭身体摆脱大脑的理智,去追寻自己的意志——也从不想着结果是什么模样。
所以在鸣人说“没有你,我就没有家了。”的时候,他终于放任了自己一次。
对,他对自己说,对,他就是抗拒不了有些话语——尤其当它来自鸣人。“和你一起死去”也是,“你痛的时候我也会感到疼痛”也是,他总不情不愿地让某些话在脑子里肆意徘徊,并最终影响自己的理智。
什么“我的心脏在为你跳动”。
当鸣人说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无奈地劝说理智:就一次吧。咱们又不是没干过。就一次吧。最后一次怎么样?
短促而冲动的一次。他在吻过鸣人以后,很快就忘了那份不到一秒的触感。甚至还是12岁那年的“恶作剧”牢牢覆盖在新的这份之上。
而他清楚理由。
他站直了心想:这还和几个月前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会再一次重复“我不是你的家人”,而鸣人会气闷又不甘地点头说“我明白”,他们回到原先的轨道——在树和鸟的分歧里渐行渐远。
所以他张开口,跟随所有的想法行动:“我不是你的家人。”
“我刚刚、”他顿了顿,“有些冲动。”他说得半点不假,并早已在心里冷漠地划了个等号:既然八年前鸣人用恶作剧捉弄了他一回,那么八年后他也可以用一句冲动囫囵概括掉全部。
“是吗……”鸣人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似乎又在为他的回答感到难过,“可我不是一时兴起的。”
“你指什么?”
鸣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更准确的是看了一眼他的嘴唇,“我是说,”他总是坦直得让最大胆的人也萌生退意,“我想和你接吻。”
“从失去记忆前的那一天,直到此时此刻,想了很久了。”
佐助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仿佛找不到舌头的滋味,而比起归根究底的质问,此刻他更想仔细地探寻彼此的脑子有没有被暗火烧焦。他有些怀疑鸣人已经察觉到了他那份略有模糊的心情,并且展开了又一场“管它是什么,是朋友就要帮忙解决问题”的别致思路。
“这算什么?”当然表现在外他依然如初,语气和眼神都有点儿冷漠,“另类的感激?”
“我没有故意感激你。”鸣人攥紧了被子,同样在面对他时敏锐得惊人,“为什么要怀疑呢?你从来是个聪明的人。”
“你知道,我以前以为大家都会因为感激而想要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家人。但如果只有这样的话,我应该爱上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也许是所有人。”
“不是这样的。我错了。”鸣人说,“我会因为感激和喜欢而希望和很多人成为朋友。但只有一个理由能让我希望一个人能成为我的爱人。”
鸣人的语气低沉,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里却是相隔已久的坚定。
“世界上的唯一一个。”
佐助没有说话,无声地看着他。
鸣人向他伸出了手,“你问过我‘朋友’是什么。我从没有直率地回答过你,因为我自己也说不出来个具体。但是——”
“当我失去一个朋友,我会难过、愤怒、痛苦……我走到墓碑前和他们说话。”他想到自来也,想到宁次,想到这过去未来已失去或还要失去的很多人,“最后我擦干眼泪,依然会继续往前。”
他顿了顿,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艰涩而微弱,“可如果……我失去你,我想不到那会怎样。我无法再走下去。”
“没有办法再好好修炼,没有办法去想做一个火影,没有办法去争取其他人的认同。我想象不出那样的日子,没办法忍受那样的想象。”
“我、”他紧张地攥紧了手下的被子,带着熟悉的虚张声势,“我要追求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不想做我的家人,不愿意当……我的爱人,我、我也会一直不停地跟在你身后。我就是这样打不怕、赶不走的家伙。你就等着瞧好了!”
佐助沉默地看着他,像一座没有表情的石雕,既看不到他的态度,也猜不出他的想法。鸣人的手攥得更紧了,却强迫自己看着他不放,脸上写满了熟悉的倔强,“你不相信我吗?”
佐助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点光芒。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始终没有说话,就像刚刚那个吻只是一个不必再提的错误,又一次机缘巧合下的误解。
鸣人紧紧地攥住身下的被子,被他的沉默几乎要逼得起身去抓他的衣领。
“我从未怀疑过你承诺的真假,鸣人。”可最后,他还是说了。
他好像从来都在与鸣人的“对战”里得到最终的落败。一场心甘情愿的认输。
佐助闭了闭眼睛,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只要你说。我始终在听。”
“我……不会再用影分.身去找你了。”
“嗯。”佐助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像是跋涉过整个南极的孤独旅人,疲倦地在篝火燃烧的小木屋里放下包裹,拂去了发梢与眉上的雪。
“不要再来找我了。”他说,“我已经有了想要回去的地方。”
——
*:《来吧》——阿方斯娜·斯托尔妮
今晚来吧,爱人,我有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