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拉】(人鱼)反向驯化
放飞自我的产物,大概是新cp的党费。
是随笔记录的脑洞,看到就是有缘,大概率也不会有长期更新。
写在前面。俗套设定,一个类人新物种被发现十年后的故事。
非典型人鱼文(非典/型人鱼文),不要抱有太大期待。
动物饲养员·德X被饲养的动物·拉,感情进展巨慢。
有不是很明显的莫能。
♥♥Chapter 1♥♥此起彼伏?混乱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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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市毕竟是个建立在远离海岸线的城市。每逢秋冬交汇,天气日益干燥,刮几阵大风都可以算上一件罕事,更别提是下雨了——就算是下雨,那也仅...
放飞自我的产物,大概是新cp的党费。
是随笔记录的脑洞,看到就是有缘,大概率也不会有长期更新。
写在前面。俗套设定,一个类人新物种被发现十年后的故事。
非典型人鱼文(非典/型人鱼文),不要抱有太大期待。
动物饲养员·德X被饲养的动物·拉,感情进展巨慢。
有不是很明显的莫能。
♥♥Chapter 1♥♥此起彼伏?混乱的第一天
##
T市毕竟是个建立在远离海岸线的城市。每逢秋冬交汇,天气日益干燥,刮几阵大风都可以算上一件罕事,更别提是下雨了——就算是下雨,那也仅仅像是老天爷熬了大半的夜,顶不住疲惫哈欠连天,而后从眼角滑落几滴鳄鱼的眼泪,空有颓废的气势,没有使人颓废的力气。
雨总是下得紧巴巴的,T市的每个人都这样点头称赞道,即使忘带伞也不用过于担心。
德克萨斯抬头望了望仿佛被拧开了水龙头的云,打心底儿怀疑这话到底哪里来的依据。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小哥也看了看天,随后慢吞吞地缩回头,盯着手里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借着杯影打量着新来同事的神色。感觉出这位高挑女孩的不快,小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本来想说:“T市真的很少下这么大的雨。”
然而现在这就是一个事实了:昨天人家刚到还晴空万里,今天一上岗就大雨磅礴。T市下暴雨,这简直是绝无仅有的事,可偏偏又让人碰上了,也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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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美好的一天从伸一个大懒腰开始。
德克萨斯一睁眼看见员工宿舍惨白惨白的天花板,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了新城市,新单位,一切都是新的,这个认知使德克萨斯十分愉快。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开始畅想这一天的到来了。
——现在一切都是新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吹着不成调子的口哨,新社畜拉开了灰扑扑的窗帘,修长的手指泛着暖洋洋的白光,在深色布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
她一回头,T市的阳光便被她抛在脑袋后面。有光辉在描摹她的轮廓,细致到了德克萨斯脸上每一个细小的绒毛,极尽渲染出了一个暖色调的早上。
这时楼下的员工餐厅已经开始营业,三三两两几个动物园员工在大厅里穿梭,餐厅里传来粥米的香。德克萨斯不熟练地拿着员工卡取餐,在掌勺大妈慈爱的眼光下被拿了一份过于丰盛的早餐,循着向自己挥手的同事走去。
“德小姐早上好啊。”一个有着简单利落短发的女人眯着眼睛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能天使,主要在人鱼馆干活呢。昨天在迎新会上你也听老大说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啦。”
德克萨斯点点头:“你好。”
能天使说:“你先吃着,过一会到七点,趁还没有什么游客我带你去园里逛逛,熟悉一下以后基本工作流程。别看我们这儿一年四季人这么多,其实都是虚的,那些游客差不多全冲着这儿新添的人鱼馆来,就想近距离看看长着鱼尾巴的美女究竟什么样子。”
德克萨斯继续点头。她其实也没亲眼见过人鱼。
人鱼,本该是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生物。无数个美丽而又绚烂的浪漫传说建立在人鱼之上,给这整个种族蒙上一层又一层白雪与辉夜的纱。
十年前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海港,突然就出现了这样的童话生物,给世界带来了无数惊喜恐慌。十年间,人们认识到,人鱼仅是一种智力较高的野生动物,成年的人鱼也只不过有9岁儿童的智力,力气则是更小,没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拥有的长处仅限于天生的好嗓子,不足以威胁他们的霸主地位。
于是,人鱼逐渐作为一种具有观赏性的生物融入人类的日常生活。
而德克萨斯所应聘的这所动物园的人鱼馆,正是上面的一次试水。官方尝试让人类与人鱼公开近距离接触,将人鱼普通化,降低人类对人鱼的狂热关注,可谓是煞费苦心——但就目前状况来看,恐怕是起了反作用。能天使对德克萨斯絮絮叨叨:“人鱼唱歌真的贼拉好听,粉丝团体庞大,现在网上还有沙雕网友建议把人鱼统统送出道。没办法,谁让我们家人鱼业务能力强还个个精致可爱呢。”
“到了。”能天使故作神秘地清了个嗓子,发出当当当的叫声,举起双手要把德克萨斯请进人鱼馆。
德克萨斯哭笑不得,只好顺着她的动作进了展馆。
水。
透明到没有颜色的背景。
灯光。
在水映衬下像天国圣光般的斑斓。
人鱼。
在光影横斜间游动的,湖蓝头发、黑曜石尾巴的美丽生物。
侧着身子,能天使把德克萨斯的惊叹尽收眼底,说:“好看吧,我第一次见着她时也是这个表情。”
似乎是察觉有熟人到来,黑色尾巴的人鱼朝着两人游去,能天使也挥手同她打招呼:“莫斯提马。”莫斯提马冲能天使冒了个泡,随后浮出水面,说:“能天使。早。”语调像是在念赞美诗似的。
德克萨斯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受到了冲击。
即使在大学里受过相关培训,自己也或多或少从音频资料中看到过人鱼,但这些终究没有自己亲眼见到来的畅快。人鱼就好像是神的造物,从发丝到尾巴尖都是完美无缺的,十分养眼。人本能趋光,怪不得亲眼见过人鱼的人都会沦为她们的忠实信徒。
德克萨斯有点语无伦次:“这真是……”
两人彼此交换了眼神,能天使噗嗤一下笑了。
“小姑娘,好好干。”能天使拍拍德克萨斯的肩膀,“以后你可要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的颜狗。”
“这里就莫斯提马一个人鱼吗?”
“当然不是,这个馆有两个,还有一个叫拉普兰德,是个刺头,没有莫斯提马好相处。人鱼馆设施挺完备的,考虑到人鱼自己的娱乐及隐私问题,给她们修了不少设备,拉普兰德大概是自己玩自己的去了。”能天使答道。
她们拿钥匙开了展馆后面的员工通道,一边走一边交谈。
能天使带德克萨斯换好了隔离服,到了刚刚那个水中栈道里面,莫斯提马还在原处,看见能天使过来卷了卷尾巴。
能天使向莫斯提马好好介绍了德克萨斯,随后扬声问道:“莫莫知道拉狗去哪里了吗?”
还不等德克萨斯对拉狗这个称呼表示疑问,黑色尾巴的人鱼已熟门熟路地将能天使带进了一个假山景观前,拿尾巴拍了拍假山。伴随着一阵意义不明的震动,假山中间钻出了一个白色的脑袋,旋转着找准了方向,一番挣扎才把自己好看的眼睛露出来。
莫斯提马又冒了个泡,示意已经带德克萨斯找到了自己的同伴。
白毛怪伸出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试图让头发变得服帖一点,然而这毕竟是水底,德克萨斯就默默地看着她做了几分钟的徒劳功。
拉普兰德放弃了与自己头发搏击的大业,直直看向德克萨斯,咧开了嘴。
德克萨斯便以为她要同自己打招呼,迟疑地挥了挥手。
“嗷呜。”
德克萨斯瞳孔地震。
人鱼竟然还能发出这种声音?!
##
正午。
能天使没把德克萨斯再带回动物园员工中心。她们与另一波员工换了工,像普通游客一样坐在休息区,点了几个特色菜拿了杯汽水吃喝。虽然能天使打包票说自己一定会发扬同事爱不让新同事累着,但维护了一上午展馆的两个人现在都十分疲惫。
能天使吨了一口快乐水:“初次到任,感觉上午如何?”
德克萨斯说:“挺好的,就是人流量太大了一些。目前还不怎么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场馆维护。”
能天使说:“等到月底就更麻烦了。”
“月底有例行检查,还有一次公开表演,人特别特别多。”
德克萨斯夹菜的手微微颤抖,她感到有些窒息。
“对了。”德克萨斯决定主动挑起话题:“感觉人鱼馆要做的事不是特别多,为什么要招这么多饲养员?”
能天使露出痛苦的表情:“不多?怎么可能。”“场馆维护只是最基本的事,虽说再技术性一些的维护轮不到我们做,可你上午也体验了,工作量不小。再说了,场馆里有一些糟糕的设计——没错,就是休闲区那个小型喷泉,它流动的水流总是把玩具弄得满场馆跑——特别麻烦。”
“人鱼的喂养、健康管理等等,是要花功夫去研究的,这个也是我们的分内工作。每条人鱼每周摄取食物的总量都有严格规定,需要下心思。月末例行检查主要就是检测一下人鱼身体的各项指标,大概要占用一上午时间。”
“公开演出这段时间不在我们俩的工作区间内,是其他饲养员在做。公演主要就是调动一下人鱼的演出积极性,剩下的都让人鱼自己安排。不过,公演的时候所有人鱼饲养员多半都在场,这也算是不成文规定,据说可以促进人鱼和人类之间的情感交流。”
德克萨斯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讲。
“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人鱼和人类的互动。”
能天使说:“人鱼与人类互动的积极性不高,更有甚之,出现在人类面前的频率都很少。毕竟是类人形生物,也不能就那么建一个透明全景式的展馆去展览,在人鱼馆的人鱼还是有相当一部分隐私空间的。但这也造成了问题——人鱼总是呆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可这里终究是个动物园啊。莫斯提马还好些,拉普兰德性格……有点孤僻?她不太按常理出牌,与人类的互动也多是恐吓幼崽这类负面互动,总之,挺让人头疼的。”
她吐了口气,冷静地把因心不在焉戳成肉泥的鸡块倒掉,看得德克萨斯一愣一愣。
“还是需要让她们接纳我们。”
一滴冷水砸在能天使脸上,然后是第二滴。
能天使也愣住了。
“下雨了?”
“下雨啦!”
周围的人群显得有些兴奋,“好久没见到了。”
“真的!妈,快看,下雨了!”
“哇……”能天使失笑道:“这可真是稀罕事,T市很少下雨,恭喜你。”
“同喜?”德克萨斯答道。
两人拉开椅子,预备回宿舍。
“本来还打算带你去别的场馆逛逛,不过现下咱俩都没伞,就先送你回去了。中午我在人鱼馆里还有事,如果一会儿雨停了可以过来找我。”
“行。”
两人本想说说笑笑散步回员工中心,没想到雨越下越大。
T市人很久不见真正的雨了,毕竟在所有人的记忆力,雨是绵软的,清新的,能给人送来些许清凉的东西。
而不是现在这样——
“德克萨斯听得见吗?”能天使和德克萨斯都被挤在了奔涌的人群中间,“动物园……露天场馆……帮忙……先……自己回去!”
“好!”德克萨斯也拔高了声音回答。自己是新来的员工,对动物园的熟悉程度未必赶得上本地的大爷大妈,去了也是给别人徒增烦恼。这么想着,德克萨斯快步赶回了员工中心。
一楼餐厅没几个人,放眼望去,德克萨斯只能看见一个喝咖啡的小哥,几个围着桌子打牌的大妈。人们随着“呯”的一下开门声望向德克萨斯,发现她浑身湿透后都显得十分惊讶。
“下雨了?”德克萨斯点点头,接过了好心大妈手里的干净毛巾,草草擦了几下便挑了只长凳坐下,只是安静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天。
##
黄昏。
德克萨斯没有等到那个短发姑娘回来,只好去洗了个澡,可她没有料到,雨到她睡醒后都没有停,而且愈演愈烈。
她皱了皱眉头。
穿好衣服,德克萨斯拿上备用雨具准备出去。
德克萨斯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宿舍的门就被呯呯呯地敲响了。
她连忙开了门。
门外却不是她在等的那个人。敲门的是之前那个喝咖啡的小哥,小哥紧紧攥着一部手机,脸色十分难看。德克萨斯正要询问他是否是生病了,想要自己代劳去购买药品,话还没出口,小哥便调整好情绪低声说道。
“能天使发来消息,拉普兰德失踪了,要我叫你赶紧过去。”
##
夜半。
人鱼馆里一片混乱。
下雨前这儿人最多,雨中馆里理应布满泥印。事实上也不仅如此,德克萨斯冲上员工通道内,发现整座场地里都胡乱地飘着塑料鸭子,而且水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能天使正抱着莫斯提马转移到备用水箱里,看见她来了,苦笑了一声。
“让你第一天工作就遇见这种事,唉,真是不好意思。”
“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帮忙把鸭子捞干净吧。”
能天使对新到场的人员进行了简单的分配,绝大多数人——包括她自己,统统直接下水捞那些遮挡视线的鸭子。能天使说,拉普兰德这次的逃跑可能是经过她长期规划的:鸭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减少了。正因那个小型喷泉的存在,能天使没能发现满场馆跑的鸭子不仅是因为水流的推动,还因为某个混乱制造者的四处留情。
这里人很多,却没有人随意说话,过去明明是游玩圣地的人鱼馆,此刻显得特别空寂。
突然有人惊呼:“假山里面好多鸭子!”
德克萨斯恍然:“之前那个时候……”
莫斯提马也顺势开了口:“抱歉。是我的疏忽。不和拉普兰德抢地方。”黑色尾巴的人鱼现在委委屈屈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坐在备用水箱里,能天使看着她的动作,轻轻地笑了笑。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缓解了。
德克萨斯隐隐瞥到能天使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能天使回来以后,脸沉得可怕。
“查不到监控。”能天使压抑的气息有点凌乱,“人鱼馆里的摄像头什么都没有拍到。拉普兰德简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旁边有人立即说道:“会不会真像童话故事里那样,人鱼变成泡沫消失了?”
毫无诚意地拍了拍巴掌,能天使赞叹道:“很大胆的想法,莫莫怎么看。”
莫斯提马歪着头,说:“可以。”
四周哗然。
能天使瞪大了双眼,混身颤抖地抓着莫斯提马的手:“你……可以说清楚一点吗?”
冰冷质感的乐音像是敲在了在场每一个心上。
“拉普兰德死掉后。
她可以变成泡沫。
那是沧海。
融入太阳*。”
德克萨斯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人鱼馆的,她只记得离场时能天使脸色很差,比向她抱怨拉普兰德时的脸色差上上千倍、上万倍。德克萨斯提议要和能天使一同离开,能天使拒绝了。
她说:“我再看看莫莫。”
于是德克萨斯不说话了。
和德克萨斯一起回宿舍的还是那个小哥,他自称叫讯使,是个假期在员工餐厅打零工的大学生。
讯使说道:“这次这个展馆能天使和园长花了很大心思。”
德克萨斯说:“现在这个情况谁也想不到的。”
讯使回头看了一下人鱼馆,说:“……官方也很关注这里,如果拉普兰德真的……那莫斯提马估计也是要被接回去的。”
“嗯。”
在回程路上,大家都没有再说话。
##
白夜。
德克萨斯醒了,她一向睡眠很浅,听到什么小动静都会发觉。她握紧了藏在枕头下面的长刀,竖起耳朵冷静地聆听浴室里传来的声响。
“哗啦。”
是水声?!
德克萨斯定了定心,小心谨慎地接近了浴室,浴室灯是开着的,门还留有缝隙。她眯了眯眼,无从考虑浴室里到底是贼还是其他什么冒失的东西,直接推门而入,准备先发制人。
——然后一只盛满了月光的大白尾巴就这么无辜又自然地旋转着尾鳍同她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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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会看完我就很满足啦/躺平
最后重申是缘更,看到就是缘分咕。
本来打算是写兽娘但是……总之现在这是一篇人鱼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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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有进行修正,改的是“有不明显的莫能”。大纲我是写完了的,从全文看莫能比重好像还蛮多,就改了一下。前期莫能感情不会很明朗,都是一些伏笔,等完结了会有专门的莫能番外。
不过cp这种东西只要敢嗑处处都是糖分!die
【明日方舟/双狼组】拉普兰德的复仇
Written by Lorch Plasma
一
“哟,优等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德克萨斯正坐在地上,安静地吃着午餐。
突然响起的招呼声让她肩头一耸。德克萨斯定了定神,并没有抬头看来者——这位头发永远乱糟糟的白狼女孩。
“如果是为了找麻烦来的,请回吧。”
“哎呀,很遗憾,我今天又是来吃饭的。”拉普兰德晃了晃手上的炒面面包,“给我让点位置吧?”
“每天都专门跑来另一边的校舍吃饭,你还真有耐心。”德克萨斯抬起手,指了指周围有点脏兮兮的走廊,“这附近可都是能坐的位置,所以,请尽量离我远一点。”
“别这样嘛。”拉普兰德靠在德克萨斯身边的墙上,慢慢坐下...
Written by Lorch Plasma
一
“哟,优等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德克萨斯正坐在地上,安静地吃着午餐。
突然响起的招呼声让她肩头一耸。德克萨斯定了定神,并没有抬头看来者——这位头发永远乱糟糟的白狼女孩。
“如果是为了找麻烦来的,请回吧。”
“哎呀,很遗憾,我今天又是来吃饭的。”拉普兰德晃了晃手上的炒面面包,“给我让点位置吧?”
“每天都专门跑来另一边的校舍吃饭,你还真有耐心。”德克萨斯抬起手,指了指周围有点脏兮兮的走廊,“这附近可都是能坐的位置,所以,请尽量离我远一点。”
“别这样嘛。”拉普兰德靠在德克萨斯身边的墙上,慢慢坐下来,“哎哟,痛痛痛。”
“……”德克萨斯无言地将手撑在地上,向旁边挪了挪。
“尝一口?”拉普兰德并没有再往德克萨斯身旁靠。她打开包装袋,对着德克萨斯扬了扬手。
“不了。”德克萨斯漠不关心地扒拉着饭盒里的午餐。米饭配火腿肠煎蛋,并不是什么能引起食欲的菜色。
“你就不关心我为什么喊痛吗。”拉普兰德咬了好大一口炒面面包,一点也不淑女地嚼着。边吃饭边说话使得她有些口齿不清。
“不怎么关心。”德克萨斯用筷子夹起一根火腿肠,“况且除了打架,我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哈哈哈,不愧是德克萨斯……哎哟。”拉普兰德笑了两声,随即捂住了肚子。
“别笑了,边吃边说恶心死了。”德克萨斯毫不掩饰。
“确认完毕。今天的德克萨斯也还是德克萨斯。”拉普兰德嘿嘿一笑,继续往嘴里塞着面包,“我放心啦。”
“跟我也没关系。”德克萨斯将饭盒里剩下的米饭拢了拢,塞进嘴里,“我吃完了,再见。”
“别这么急着道别嘛。”虽然这么说,拉普兰德似乎没有要认真挽留德克萨斯的意思。她抬头看了德克萨斯一眼,权当对她的道别——德克萨斯正弯腰拾起放在地上当坐垫的旧试卷。放眼望去,经过批改的几张数学卷子没有一个角落划着错误符号。这些卷子左上角打出的同一个分数机械而不真实,极度容易引起强烈的不适感。
拉普兰德默默看着德克萨斯将试卷叠成小方块,塞进宽松的校服口袋。
“犯什么傻呢。”德克萨斯伸出口袋的手一抬,什么东西朝着拉普兰德的脸飞了过去。
“嗯?”拉普兰德一抬手,接住了德克萨斯扔来的东西——一条百分之百可可脂的黑巧克力。“咦,我可以把这个当作告白吗?”
“要是你撑到放学还没因为低血糖昏过去的话,我会考虑一下听听你的胡言乱语。另外,傻狗好像不能吃巧克力,不介意的话就还我吧。”
“即使不能也会吃的。”拉普兰德用牙咬开巧克力的包装,啃了一口,“另外,我可不会说谢谢。”
“我也没兴趣被你谢谢。”德克萨斯端着饭盒,头也不回地离开。
二
罗德岛中学有着一套特殊的分班制度——月考的排名将会决定学生下个月属于哪个班级。奇数是文科班,偶数是理科班,越靠前的班号代表着越优异的成绩。
很简单,很残酷,却也行之有效。
唯一不受这条规律限制的只有所谓“后进班”。没有文理分科,亦没有数字作为班号。学校会向后进班投入更多更强的师资力量来给予需要的同学帮助——这是写在校训上的一句话。真实的情况是,掉进了旧校舍后进班的学生……几乎不会再有出来的机会。
没人记得德克萨斯是什么时候从“后进班”逃离,一跃进入一班,成为优等生的。每个人都只对拉普兰德连续三次月考落榜,从二班自由落体进了“后进班”有印象而已。该说是个残酷的世界吗,落后者的进步天经地义理所应当,而强者的退步被每个人深深地记住——即使造成这般退步的原因,是被查出身患绝症,只剩下半年的寿命。
应该没人会对这件事感到惋惜吧。毕竟比起为一个没有前途的优等生浪费师资力量,能帮更多潜力股爬上去是更重要的。更不用说,拉普兰德本人也接受了这个结局。“变坏”的过程究竟是人格改变还是本性暴露,似乎都不怎么重要了。“后进班”的学生们惊奇地发现,文文静静,有着一头柔顺长发的优等生打起架来,并不比班里参加过最多械斗,身上有最多伤疤的男生要弱。这位新来的女武神明显不像上一位那样爱惜自己的身体和贞洁——尽管如此,也少有胆大包天的人敢接受一个病号露骨的邀约。
在强大——特别是值得追随的强大面前,优秀只有被遗忘的份,更不用说像罗德岛中学这样竞争激烈的环境。很快就没人记得“后进班”曾经有过一位头发总是乱糟糟,打架又狠又毫无章法的冰美人这一事实了。
“看到你没有可可碱中毒真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德克萨斯对着迎面走来的拉普兰德耸了耸肩。
“既然你吃了巧克力也没事,指望我因此中毒是不是有点太理想主义了?”拉普兰德反唇相讥。已是放学时间。不知是什么神奇的能力,拉普兰德总是能在涌出校门的茫茫人海中精准地找到德克萨斯的身影。
“生物课不是说进化越不充分,就越容易有和同族兽亲相仿的特质吗。”德克萨斯毫不在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Pocky,将有巧克力的一头放进嘴里,“我比较担心你属于这个范围。”
“你还会担心我?”拉普兰德歪了歪头,“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我可不想以‘毒死同学的优等生’这一身份登上校报头条。”德克萨斯毫不避讳在“后进班”的头号学生面前谈起成绩。
“真要有这种事,他们十之八九会帮你隐瞒过去。”拉普兰德嘿嘿一笑,“更何况,如果我真的死了,又不会有人来帮我追责。”
“我会。”德克萨斯又将手伸进口袋探了探——Pocky已经一根不剩了,“前提是杀了你的另有其人。”
“不错。”拉普兰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会说这种话的人才有德克萨斯的样子。”
“所以呢,你今天又要去哪里?”德克萨斯随意地将双肩包的背带放下一边,从另一边拉开拉链,“反正不可能直接回家的吧。”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猜错了。让我猜猜,会有第三次吗~”拉普兰德脸上浮现出一阵奇异的笑意。
拐过两个路口,穿着同样校服的人越来越少了。一位有着酒红色短发的萨科塔女孩从德克萨斯身旁擦肩而过。向德克萨斯抬手正准备打招呼的时候,余光瞟到了走在德克萨斯身旁的拉普兰德,立刻又有些畏惧地缩回手去。
“你怎么不买辆自行车?”拉普兰德看了德克萨斯一眼,漫不经心地冲着萨科塔女孩挥了挥手,丝毫不在意这一举动是否合适。
“我不会骑。”
“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还觉得你非常适合做一个在女子学校上学,周末车接车送的大小姐。”拉普兰德嘿嘿一笑,“即使现在,你不是也有能力这么做吗。”
“这可不好笑。”德克萨斯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如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题,我不会怪你一路走下来都默不作声的。”
“好——吧。”拉普兰德拖长了尾音,“不过,真亏你能吃黑巧克力。我可是尝试了好几次才把那玩意咽下去。”
“堂堂拉普兰德,还会吃不了黑巧克力吗?”德克萨斯掏了半天,终于从书包的侧兜拿出了另一包Pocky,“其实我还有一条牛奶巧克力,甜得蛀牙那种。因为在印象里,你和甜食完全不搭,所以一开始就没往那方面考虑。”
“遗憾,第三次猜错咯。”拉普兰德嘿嘿一笑,“好啦,让我想想,作为猜错三次的惩罚游戏……”
“我可没听说还有这种设定。”
“临时决定的。”
“那你慢慢想吧,我回家了。”眼前就是拉普兰德的家了。德克萨斯吃着Pocky向前走去,没有一点慢下来的意思。
“等等,我想到了。”拉普兰德大跨两步,抓住德克萨斯的手腕。
“请快点,我回去还要做作业。”德克萨斯一脸无奈地转回脸来。
“放心,这次的惩罚游戏在大街上也能完成。”不等德克萨斯回答,拉普兰德早已做出了下一步行动——她咬住了德克萨斯嘴里Pocky的另一端。
“……”德克萨斯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逆来顺受的神情。她闭上眼睛,既没有迎合也没有抗拒。
拉普兰德的嘴唇从另一头开始,一点点吃着Pocky向德克萨斯靠近。比起常人略显冰冷的吐息扑在德克萨斯脸上——开玩笑的,她并不知道别人的气息是什么温度。
“……”很接近了,不睁眼也能知道。只要再靠近一点点,拉普兰德的嘴唇就会碰到她。
“……”
“……你还真是心疼那根宝贝Pocky,哈?”拉普兰德突然出了声,她的嘴唇随即离开了距离Pocky尽头只有不到一厘米的那个位置。
“我看是你不敢继续下口吧。”即使经历了刚刚的突发状况,德克萨斯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将身体转回了前进的方向,“先走了。再也不见是最好的,但我不怎么指望。”
三
德克萨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
笔尖摩擦试卷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种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清的环境下,多少显得有些刺耳。
德克萨斯并不是一个对学习很上心的人。与其说她是为了取得更好的成绩在写卷子,倒不如说她只是想要做点什么,把自己的脑袋填满就是了。只有这种时候,德克萨斯会对自己好用的头脑稍有不满——只靠一份卷子摆脱胡思乱想,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困难。这座房子与自己在叙拉古的家族宅邸相比小了不少,一个人住在这里倒是刚刚合适。最初搬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德克萨斯一眼就看上了这里。尽管手中握着姓德克萨斯的钱足以令这城市最大的富商瞠目结舌,在住处上花销太大仍然不是明智的人会做的决定。财产只进不出,总有用完的一天。更何况,高调只会使令人头疼的纷争卷土重来而已。
……
德克萨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接着做题。
拉普兰德……那家伙是最让人没法理解的奇葩。一场纷争改变了两个家族的命运,就像德克萨斯是这片土地上仅剩的德克萨斯一样,拉普兰德也是唯一的拉普兰德了。最初在陌生的学校里见到熟悉的面孔时,德克萨斯条件反射地将手伸向腰部,做出要拔枪的姿势。当然,不可能把枪带去学校。不知情的围观者可能会觉得自己想掏手机拍照吧。
“贵安。”
面对德克萨斯充满火药味的反应,有着一头银色长直发的拉普兰德只是单脚后撤,对她行了一个标准而疏远的屈膝礼。
德克萨斯怀疑过这货是不是失忆了,或者被什么奇怪的高烧弄坏了脑袋。试探性地问出“你为什么在这里”的一瞬间,她曾怀疑拉普兰德会扑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
“听说你搬家了。不知为什么,稍微有点想念你。”
现在想来,这家伙……是不是从那时开始,脑袋就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再怎么说,“有点想念你”也并非两个斗争了几个世代的家族的继承人见面时该说的话吧。更何况,双方家族陨落的原因是同一场纷争。
听说这家伙得到了自己将要转学的消息之后,提前十天来到了这所学校。文静漂亮,眼睛上有道疤的高二转学生一入校就摘下了全年级理科月考的桂冠——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现在想想,只是为了避开那家伙伪装成差生,进入处于校园另一头的旧校舍,倒也不算什么黑历史。抽烟,打架……校规对后进班是一纸空文,对于在叙拉古颇有名气的家族长大的德克萨斯而言,违反校规也只是信手拈来的小事罢了。内心深处,德克萨斯甚至觉得自己挺享受被当作差生看待的。
变化发生在一年前,刚升上高三的那段时间。
听到拉普兰德亲口说“我得了矿石病”的时候,德克萨斯的脑袋是有点不清醒的。
被源石及其制品刺伤,导致源石结晶进入动脉血管,是感染矿石病的唯一途径。尽管看似不会直接影响感染者的身体机能,但在发病的过程中,感染者的每个器官都将逐步被等量的源石结晶取代,不可逆转,无法减缓。越接近死亡的躯体,就会越快地被源石吞噬。本着关怀弱势群体的理念,这片大陆设立了《感染者保护法》,允许感染者在他们的最后一段时间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仁慈的土地能够接受感染者,而感染者却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毕竟,看着本来属于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蚕食,临终之际还要目睹残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化作齑粉——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这一切。很绝望,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她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位一脸平静的白狼少女与脆弱如瓷器的源石病患者相联系。
无论是拉普兰德还是校方,都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感染者保护法》中的条例。就在大家都以为拉普兰德是一位敢于违抗命运,过好自己最后生活的勇士时,例行公事的月考改变了一切。
拉普兰德不动声色地在接下来的一场月考中交了白卷——除了物理,她在答题纸最显眼的位置画了一张很……有个性的自画像。这代表着什么不必言明。看到拉普兰德性格变化的校方,也没有了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的意思。
过了不久,“后进班”的学生们发现,新来的女王大人不仅比看起来更会打架,而且性格上比前任的女王大人随和得多。
前任的女王大人……叫什么来着?
……
“……唔……”德克萨斯皱了皱眉,微微睁开双眼。趴在桌子上睡觉使得身体有些酸痛。钢笔的笔尖戳在第十四题的答题框中,墨水滴在有些劣质的复印纸上,浸出一大片黑黑的污渍。
为什么小睡一会都能梦到那家伙……烦死了。
“呃,讨厌。”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坐起来的时候,德克萨斯发现自己洁白的校服袖子沾上了一块不小的墨迹。她随手把写了一半的卷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篓。站起身来,开始解衣领处的扣子。
四
“你知道最让我意外的是什么吗。”拉普兰德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先说清楚,并不是你给我带饭这一点。”
“对于你这么厚脸皮的家伙而言,应该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吧。”
“我意外在你会主动跑来找我。”米饭残渣从她塞得满满当当的嘴里喷出来,德克萨斯厌恶地在眼前挥了挥手。
“如果我不跑来找你,怎么给你送饭。噎得连优先级都分不清了吗。”
“不不不,这俩程度不一样。”拉普兰德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嘴里塞香肠,“你想想……”
“要吃饭就认真吃。如果才洗的衣服又被喷上唾沫,我会有点难办。”德克萨斯真的很后悔自己多余的举动——给这家伙带饭就意味着必须得等她吃完,才能收回饭盒。
“好好好。”
……
空荡荡的走廊里远远就能听到“后进班”吵闹的声音。拉普兰德毫无风度地往嘴里塞着饭,牙齿与不锈钢筷子撞击发出的“咯咯”响声让人稍微有些烦躁。
“……德克萨斯,我一直都挺想问你的。”拉普兰德这次有把饭好好咽下去再说话,“你的脑子挺好使吧,为什么一开始却没有展现出实力呢?”
“那当然是不想跟你待在一个校舍了。”德克萨斯冷哼一声,“虽然我没猜到你现在会变得这么蹬鼻子上脸,天天来找我,但我从始至终都是想避开你的。”
“那么,为什么后来又愿意展示出实力了呢?”拉普兰德饶有兴趣地看着德克萨斯,“莫非你猜到在那场月考中,我会交白卷,所以故意考了相反的分数好避开我?”
“怎么可能。”
“哎嘿……”拉普兰德用指尖轻轻勾着下巴,“那就是……你听说了我生病的事,打算来陪我?”
“……”少自恋了——德克萨斯本来想说这句话。
但她没有。
“哈哈哈,被我的厚脸皮吓到连反驳都忘了吗。”拉普兰德一边满意地欣赏着德克萨斯的表情,一边将余下的饭粒扒成一堆塞进嘴里。
“只是对你这条傻狗的直觉稍微有点震惊罢了。”
“咦,意思是我猜对了吗?”拉普兰德歪着头,对德克萨斯露出一个极其臭屁的笑脸,“没看出来啊德克萨斯,平常对我爱答不理的,还以为你完全对我不感兴趣呢。”
“确实是不感兴趣。”德克萨斯挑衅似的撇撇嘴,“至于跑去陪你和送午餐,这些行为在直女癌眼里代表什么,我可没兴趣知道。别过度解读了。”
“知道啦。”拉普兰德将方便携带的不锈钢筷子从中间拧开,放进饭盒里,盖上饭盒的盖子。她站起身来,顺手将饭盒递给德克萨斯。
“下次吃什么?”话一出口,德克萨斯就后悔了。
“咦,还有下次吗?”拉普兰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猛地扑过来,将德克萨斯紧紧抱在怀里,“德克萨斯,我太爱你了!”
“……傻狗。”德克萨斯并没有试图挣脱。她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只可惜拉普兰德没法看到她的表情。
“不过……还是不麻烦你啦。”拉普兰德很快就放开了德克萨斯。不知为何,她的神情稍微有点落寞。
“这可不像你。”德克萨斯抬起眉毛。
“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拉普兰德转过身去,对德克萨斯摆了摆手,“回见啦。”
“更不像你了。”德克萨斯目送着拉普兰德的身影消失在旧校舍楼道的拐角处。不锈钢的饭盒里没有了内容,手感变得轻飘飘的。她猛然想起,自己本可以等放学再来拿饭盒。
五
拉普兰德并没有来学校——今天放学时,德克萨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无论能不能见到那家伙,自己的日常都没什么区别。给拉普兰德带午餐的计划无疾而终,倒也能省下不少时间。她只是不太确定这些时间能用来做什么。
德克萨斯稍微有点想知道拉普兰德去哪了。
没必要问“后进班”那个外号叫“博士”的班主任。以拉普兰德的性格,也不会把去向告诉同学。自己并不知道拉普兰德的手机号——她用不用手机还是个问题。
德克萨斯猛然发现,她对拉普兰德的了解并不如想象得那么深。虽然看着她上过楼,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却一次也没有进去过。那家伙已经缠着自己一段时间了,自己却一直在抗拒与她接触。是在害怕她会提起过去的事吗。
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试了几次才成功。整天都握着笔的手指稍微有点僵硬。
德克萨斯将运动鞋甩在门口,去厨房接了一杯自来水,灌进嘴里。冰凉的水顺着喉管流下去的瞬间,胃部抽着疼了一下。
尽管太阳快要落下去了,外面还是很热。德克萨斯向窗外瞟了一眼,屋头的树木与平常相比没什么变化,花草却像缺水一样打着蔫。记得那条傻狗喜欢热,她偏低的体温在这种天气会稍微高一点。德克萨斯为自己记住了拉普兰德的癖好之一暗暗松了口气。
记得很小的时候,家族之间的关系还没那么紧张。德克萨斯曾和拉普兰德一起玩过。怕热的她在没有开空调的房间里汗流浃背,而一旁的用人也是如此。拉普兰德没有。
……
自己的过去最近似乎追得特别紧。
德克萨斯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意的。她错了。
六
“你昨天去哪了?”德克萨斯的余光里出现一缕白色的长发。她漫不经心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并没有抬头。
“体检。”拉普兰德在德克萨斯的身旁坐下来。
“哦。”什么都不问多少有点不礼貌,但德克萨斯也没打算问“结果如何”。
“所以呢,今天吃的什么?”拉普兰德扬了扬手里包得十分精致的饭盒,“我今天可是有好好做饭哟。”
“炒面面包。”德克萨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那面包实在太小了,她吃了四个。
“所以,今天轮到我嘲笑你啦。”拉普兰德拆开包饭盒的布,打开盖子,“稍微奢侈了一把,里面有煎三文鱼。”
“怎么,已经落魄到煎三文鱼都算奢侈了吗?”
“天天香肠煎蛋的人没资格说我吧。”拉普兰德夹起一块三文鱼,用手托着递给德克萨斯,“来,尝尝?”
“……”德克萨斯毫不客气地咬住三文鱼。咀嚼了一小会以后,她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好咸,为什么你煎三文鱼还放盐啊。”
“咦,咸了吗?”拉普兰德用筷子插起另一块三文鱼,放进嘴里吧唧着,“没差,反正我又尝不出来。”
“味痴。”
“冤枉啊,我以前可是个美食家。”拉普兰德拿着筷子举起双手,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只是得了这个病以后,吃什么都想吐,所以得用重油重盐让自己在味觉上不那么难受。”
“你倒是不用担心得高血压。”德克萨斯突然想起了什么,“喂,你不会把我之前做的饭吐了吧?”
“没有。”拉普兰德夹起一小团米饭,饭粒被金色的蛋黄酱染得早就失去了本色,“那顿饭实在尝不出味道,但吃得还蛮舒服。”
“幸好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觉得我做的饭好吃。”
“哪会有觉得香肠煎蛋好吃的人啊。”
“没良心的东西。”德克萨斯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状态稍微有点奇怪,脸颊两边紧紧的。她花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在笑。
“……你这是中风了吗?”拉普兰德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你才中风。”德克萨斯用胳膊肘狠狠地戳了她一下。
七
虽然没人跟她提起,德克萨斯却是知道的。最后的火并中,家族里有人使用了源石武器。她亲眼看到一匹中弹的白狼在她眼前倒下,不断扩大的伤口中冒着粉末状的黑色血晶,直到整具身体包括头发都化作一缕黑烟,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很遗憾,叙拉古并非受遵纪守法者青睐的地方。更何况,即使现在查出使用源石武器的元凶,想要惩办一群已死之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德克萨斯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非得是拉普兰德,这世界上最后一位拉普兰德?她分明是家族中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在反对这场纷争的人。
尽管自己也在反对两个家族的争斗,但那场火并中,德克萨斯依然亲手了结了至少两匹白狼的性命。为了能够活下来而夺去别人的生命,放在过去是无比正常的事。但现在,德克萨斯讨厌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
从结果来看,那场差点要了自己命的斗争也差点要了她的命。或者说,她的命已经被死神以另一种更温柔的方式收入囊中了。
而德克萨斯至今仍然不知道拉普兰德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或者说,如何看待自己的。
德克萨斯发现自己一直无法控制地在想拉普兰德的事情。
八
这周五,拉普兰德没有来上学。可能又去体检了吧,德克萨斯想。
然而下周一,她依旧没有出现。
这家伙……德克萨斯多少有点担心。难道说,拉普兰德在睡觉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化成了灰?如果真是这样,不知道疼不疼。
德克萨斯打定主意,去拉普兰德家看看。
拉普兰德平常都是缠着自己一起回家的,她的住处在自己家之前的两个路口,一栋看起来不大的公寓。也就是说,只要朝着学校的方向走两个路口,就能看到拉普兰德的家。
穿上便服,拿好钥匙,离开家门。不知为何,德克萨斯胸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九
致德克萨斯,
我知道你会来。只是,对于住处而言,这里实在是太……空空如也了,连个冰箱也没有,更不可能由我亲自给你倒水。我知道自己没用对词,你一个文科生就别笑话我啦。
本来我想再煽情一点,回忆回忆和你在同一所学校学习的快乐往事。但思来想去,都只能记起你对我一次又一次翻白眼,嫌弃我做的饭难吃罢了。况且让你哭得稀里哗啦的,也不是我的本意,这儿又没有餐巾纸给你擦眼泪。
直接进入正题吧。其实,我想告诉你的这件事,你肯定不会爱听。为了避免你找不到发泄对象,我在这留个自画像。要是你听了生气,就找个大头针戳我吧。
我接近你的本来目的是复仇。
虽然从小到大没怎么和你面对面交往过,但我肯定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这个人。都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死了爹妈,小小年纪却是家族里的重要角色——我没有自夸的意思。我那时候在想,我们说不定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只可惜后来,两个家族的关系越来越差。说真的,有好几次,我的家人都想要和你们开战。只是因为我一口咬定不能越过这道线,他们才没有动手。
我本以为这样下去,尽管避免不了小磨小擦,两家至少也能相安无事。但我真的不知道,你那时候会成为先松口的一方。我知道你不是会允许族人使用源石武器的人,但至少在不坚定这方面骂你两句,你没什么回嘴的立场吧。
说什么都没用了。回过神来,偌大的两个家族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一匹拿着短刀的灰狼跟我比划了两下,我当时还挺傻的,以为那把短刀的材质是黑曜石,觉得以挨两下为代价快点解决一个敌人还挺划算。
至于现在,我没什么感觉。毕竟马上就要死了。
德克萨斯,本来是没必要的。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德克萨斯了。我身上的源石结晶在燃烧,仿佛每一片碎屑里都住着一头白狼的灵魂。他们嗥叫着,责备我没有狠下心来,先下手为强。除了恨你,我找不到其他从这种悲哀中逃脱的方式。
我的复仇计划在你看来估计也挺可笑的。猜猜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打算让你爱上我。
反正我这样的状态,马上就会“砰”地一声爆炸。在那之前,舍弃节操把你骗到手,让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然后在病情恶化的某个月跟医院偷偷签个安乐死协议,再给你留下一封像现在这样的长信,让你余生都在后悔和悲哀中虚度……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计划有变。我发现自己先一步爱上了你。你给我送巧克力、为我专门考了个全校第一,这些行为让我这颗已经有0.091%的肌肉组织都结晶化了的心脏跳得如此厉害,甚至一度让我怀疑自己的寿命会因为血液中源石的快速流通而缩短。
体检结果不是很好。上次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数字是0.067%,这次数字变化不大,只是小数点和6之间的那个0没了而已。我无法保证这个数字什么时候会变成6.7,姑且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
我没法继续再在你面前出现了。并不是我在意你会因为失去我而难过,我只是……
算了,没什么好装的。我不想让你伤心,毕竟我爱你爱得难以自拔。除了赶紧离开你的生活,我别无选择。
没必要来找我,也无需打探我的消息。我想你是找不到的。
比较遗憾的一件事是,没在离开之前再吃一碗香肠煎蛋。说实话,还挺好吃的。
祝好,再见。
忘了我。
谨启,拉普兰德
十
德克萨斯无言地读着信。歪歪扭扭向左斜的字体,毫无疑问是拉普兰德的笔迹。
读完最后一行,她将信纸往旁边一扔,身体靠着未贴壁纸,稍微有些发霉的墙壁,坐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这家伙……死到临头都懒得给自己买把好点的椅子。
“……还说不想让我难过?骗子。”德克萨斯自言自语。她的声音稍微有点变形,“既然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也不会介意我在这抽支烟吧。”
她颤抖的手慢慢伸进口袋,花了一段时间才摸出一个未拆封的烟盒——早有预感所以带上了,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好不容易戒掉的烟又抽上了,感觉反而有点奇怪。
德克萨斯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拉起宽松的裤腿。
她左边大腿的外侧,赫然生长着一块硬币大小的源石结晶,令人触目惊心。
“没关系的,拉普兰德。我迟早会去陪你。”德克萨斯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结晶。与拉普兰德正相反,德克萨斯的结晶有着高到令人胆寒的温度。
十一
会大晚上坐火车往外跑的人实在不多。这个包厢能容下四名乘客,而现在只有拉普兰德在这里。懒得打开行李柜,于是她把数量惊人的大包小包都丢在对面的座位上。
那家伙什么时候才会看到那封信呢。或许已经看到了,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越晚发现,就说明她的负罪感越小——也就会在发现之后越大。无论怎样都不亏。
拉普兰德关好包厢门,从随身背着的单肩包里拿出一面梳妆镜和一把梳子——终于不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了,天知道走路时头发不小心被挂到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哎哟。”火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拉普兰德没拿稳的梳子掉到了腿上。金属的梳子和结晶磕碰,发出一声敲玻璃一样的闷响。
啊,已经不需要这些玩意了。拉普兰德随手将贴在腿上的黑色结晶撕了下来。本该与身体相连接的部分,有着一层薄薄的胶水痕迹。
拉普兰德将结晶举过头顶,仔细地欣赏着。那神态如同在把玩一块价值并不高,却十分美丽的宝石。
一次成功的复仇。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