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aber/羽乌】徒花玻璃
#有部分非典型单性转
#涉及舞台剧剧情(魔改版)
#文中提及的戏剧有《紫障子》、《莎乐美》及《地狱里的俄耳甫斯》
#与《世上所有水仙花》算是有关联,详见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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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下的这世界,当真又有许多分别吗?一样要许多人慌不择路,一样多的泪水和假物。现实与虚构薄薄一线,美轮美奂的这宇宙,说不定也是这么仓促地被做成的。剧作家眼看着一个玻璃盒似的小世界逐渐在眼前登场,世间多么重蹈覆辙啊。
神山飞羽真,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没错,他是神山飞羽真。似乎有人在叫他了,是陌生的语调;陌生,却又不可思议地,宛如前世有约。他的思绪被一时拉了回来,开始寻找起呼唤他的人。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迫切的...
#有部分非典型单性转
#涉及舞台剧剧情(魔改版)
#文中提及的戏剧有《紫障子》、《莎乐美》及《地狱里的俄耳甫斯》
#与《世上所有水仙花》算是有关联,详见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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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下的这世界,当真又有许多分别吗?一样要许多人慌不择路,一样多的泪水和假物。现实与虚构薄薄一线,美轮美奂的这宇宙,说不定也是这么仓促地被做成的。剧作家眼看着一个玻璃盒似的小世界逐渐在眼前登场,世间多么重蹈覆辙啊。
神山飞羽真,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没错,他是神山飞羽真。似乎有人在叫他了,是陌生的语调;陌生,却又不可思议地,宛如前世有约。他的思绪被一时拉了回来,开始寻找起呼唤他的人。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迫切的感觉,莫名感到自己必须要找到它,找到那声音的来源;当他转过身,他却只见到一位熟悉的友人。
流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真不好意思,你总算过来一趟,我们却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忙碌的导演亲切地招呼他在观众席坐下来,飞羽真却想,那不是他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我叨扰了……你这边赶得上时间吗?”剧作家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布景的进度看来令人忧心,可他又忍不住促狭地想:世上谁不总是赶场上台呢?衣着比戏服还要浮夸的绅士扶了一把眼镜,也回应道:“是呀,之前我找不到合适的演员……但这下好了,她忽然就出现了;像一尾锦鲤掉进玻璃箱里。”
这样的的形容,勾起了飞羽真的一丝好奇。这女子听来是凭空显形的一般。不,比这还要不可思议;她仿佛是某种脆弱不堪的生灵,被命运捏起了脊背,被毫无选择地丢到了台上。他兀自揣测了一会,不知不觉间,方才还像废墟似的舞台遽然暗转,演员们匆匆上台了。
啪,啪。谁人在黑暗中一拍手,不存在的帷幕高悬着升起,不存在的故事翻开第一幕。飞羽真在黑暗之中眯起眼,一些朦胧的影子拥挤在一起,仔细看去,又发现它们似是在推搡着一位高挑纤瘦的女性。她就是流苏说的那个人吧?遥遥看去宛如一缕魂灵,几乎是被拉扯到了台上,被影子们七手八脚地往被褥里塞。他看不清她的脸,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张望。没由来地,他对她十分好奇,情不自禁想要一探究竟;而她竟背对着他躺下了。
眼下,那女人只是毫无生息地睡在台上。从这里望去,只看见衣摆上一簇簇的百合花丛。“……黑雨下得如帘子一般。”低沉的音色从黑暗中传来,大抵是男主角兼作旁白的声音,在这会还看不到脸,音色倒和飞羽真自己的颇为相似。“微温的,带着腥臭……那雨水迎面而来,塞住眼睛、嘴巴和鼻子,真是令人烦闷透顶。”
清冷的灯光从高处打了下来。白炽灯蒙上一层罩子,投下虚假的月光。女人所在的地方被一时照亮,飞羽真这才看清她的背影。她将一头黑发全部拢在身前,露出一截色如白骨的瘦长脖颈,同样颜色的百合开在深红衣绸之上,随着她的睡梦起伏,轻轻飘摇晃动着。“那睡梦一定也红得像燃烧的火吧。”仿佛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不知是谁念出了台词:“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惊醒这宿鸟的美梦……芦绘,你可千万别醒呀。”
扮演芦绘的女人在梦中翻了个身,慢慢地,像是月亮转动自己不为人知的暗面一样,那面容终于落进飞羽真的眼底。他被吓了一跳:多苍白的一个女人!看样貌并非纯粹的东方人,却披着一头长长的黑发;那束长发被她抱在怀里,好似抱着一条漆黑的蛇。这面容看来奇妙地眼熟。是在何处见过,又在何时遗忘了呢。
啪的一声,面目模糊的男人用火柴打出了飞花。微暗的火光点燃她的眉眼,本该陌生的那张脸,霎时间,如此艳丽而锋利地分明起来。飞羽真一时看得入迷了。
他凝望着那睫毛投下的阴影,注视着那高耸的鼻梁,没有血色的双唇。他看得似乎有些过分了。不可思议地,像是前世有约……奇怪,怎么又想起这个了?明明还没到这句台词哪。剧作家这会心神不定,只听着文字如朗读剧一般自顾自行进。这些台词他没怎么改动,十有八九是从泉镜花的小说中照搬过来的。流苏怎么会想到要和他一起排这样的一出戏呢?流苏又到哪儿去了?还不等他疑惑,那女人终于随着告一段落的独白悠悠转醒。
她支起自己瘦削的身躯,原本抱成一束的头发就单单掉出一缕来,像小蛇似的,灵动地滑到另一侧。那缕长发不知为何令人感到触目心惊;犹如是掉出她身外的一缕魂灵,叫飞羽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他感到这样的事在从前也上演过,感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看向这样令人惊惧的生命。“你一定很累吧。”看不见脸的男人用和飞羽真一模一样的声线说着,那语调也染上一丝带有畏怖的怜意。“我知道,一切并非你的本意……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女人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眼睫像柳枝垂落在一片漆黑的湖泊上。满是涟漪的那湖水,没有倒映出任何人的身影。“……不会忘记的。”过了许久,她也喃喃重复了一遍。
那音声沙哑生涩,轻得宛如梦呓。总得是一团才刚刚生长出喉咙的胎肉,才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紧接着,仿佛为了让魂魄有所依靠,仿佛为了在世上留下第一道产音,飞羽真又听到她用上了几分气力在说:“请别忘记。”
这句话,似乎要耗尽一个人滑落于世的全部力量。这样的一句话,飞羽真不知道她是在说给谁听。他写的剧本中有过这么一句话吗?忽然间,她似乎直直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瞥来一眼;他悚然地回神,那女子却又不慌不忙地投入到表演中去了。
啪,这声音好似喻示转场的响动。才走一会神的功夫,台上的布景就已然彻底改变。白昼的光彩流淌着,那女子也撑伞倚靠在朱红色的栅栏上。她稍稍拢起鬓边的几缕碎发,和服没有穿好,一边的下摆长长地拖下来,露出了纷纷扬扬的百合花。那些花枝与她瘦削的小腿落在一起,几乎有些分不清了。“看芦绘这一刹的风情……”不知何处传来了旁白的声音,机械而几近漠然地说着:“我知道那女人带着一颗黑色的围棋子;她说,透过庭院的薄暮看去,这棋子会显出斑斓的色彩。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在黑色的纹理上,纵横交错的细小飞白,青色、淡蓝色、黄色、白色交织出现,发出细微而明亮的光芒。因为有金箔掺进了黑色围棋子中……”飞羽真坐在观众席上,心里默念着台词。台上的女人看上去清醒了一些,总算在这浮世中长出了血肉。她不紧不慢地将手伸入小袖,从中取出了一颗玻璃做的围棋子。漆黑的棋子被她用两指拈起,对着天光把玩起来;那小小的一颗折射出五彩的辉光,既像是鳞片,也像是某种不结果的徒花的花瓣。作为“芦绘”,这样的姿态未免太过轻浮,可故事里的女人本该是什么模样?这些事,飞羽真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个,是从哪里掉出来的呀?”她天真地出声询问。
“可是,这个女人从袖子里面掉出来的棋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他满心茫然地回答。
啪,啪。
不知不觉间,飞羽真发现自己已站到了舞台正前。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已逐渐没过了他的脚踝。这是他的台词吗?他的记忆似乎并不可靠。这究竟是他人写下的文字,神山飞羽真自己写下的文字,还是一本存在与时间等长、造一切物与历史的书上,那样无情地被记叙的文字呢。“发生过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简直让人疑心那颗金彩蓝粉的黑色棋子变成了恶龙或毒蛇绚烂的鳞片。”旁白离他们越来越遥远,它冷冷地说着:“她的衣袖,她的肌肤,这些也如波光粼粼的蛇鳞一般……”
啪,啪。
此刻的他与她,舞台的上与下。她仍旧悠闲地摇晃着衣袖,他却只愣愣地站在逐渐积水的黑暗之中。他知道下一句台词该是什么:人说擦袖而过亦是他生之缘。
她没有看他。可那双眼睛就像冥河,随黑发默默流淌下来,淌进他的眼底。连擦袖之缘也没有吗?这么悲哀地想着时,她却松手将棋子一掷,黑色的玻璃珠子落到他脚边,噗通掉进了水里。
真响,就像一个世界被砸坏了。这声音忽然间带着一种莫名的冲动席卷了他。飞羽真单膝跪下,从水中拾起了那棋子。当他抬头时,她的目光也正好落下。
一切都静止了。所有的雨水悬在了空中;他与她终于四目相对。
“快上来呀。”她低声催促。
啪。
“我知道,穿过这幽暗竹林的另一边,是与尘世截然不同的所在。”他穿着宽厚的羽织,若有所思地盯着打湿窗纸的雨水。“在那里,若是和谁拥有这样一处与世隔绝的栖身之所,就不必再对尘世有所留恋……”
男人缓缓转过头,女人瘦长的影子正投在窗纸上。他知道他是在念台词,神山飞羽真得戴上一副面具才能同这个女子说话。就连她醒着时的脸也叫人记起那睡颜,他在心里想着,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独自诉说着:自我降生以来,从未见过有人的睡颜如此鲜明,如此可怕,如此骇人,如此恐怖;又是如此的美艳,如此的湿润,这般光彩照人。
被拾起的那棋子,正静静地躺在他掌心。瞧这形状,要说的话,也像一颗小小的心脏。他从它身上隐约嗅到一种冰冷的腥味,想必和她一样,飞羽真自己的指尖也沾上这种味道了。这味道就像腐败的油脂,能让被剥皮的鸟类重新长出羽毛,剖鳞的鲽鱼再次生出鳞片。造物的工作,大抵总免不了这令人作呕的腥臭。雨一直下着,两人哪儿也去不了了。
置身于此,他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想,我和这个人,和素昧平生的、萍水相逢的这个人,是出于某种无法言说的命运,才得以被困在这同一处。可即便是在此刻,身处浮世那寂寥的核中,他也依旧有种怪异的感觉;他感到此处似乎还有旁人,在黑雨中,还有并非观众的什么人正在暗地里窥探。还未来得及深思,她便像无心扰乱了他的思绪一般,哗啦啦地倒出了棋盅里的围棋。“来一局吗?”她利落地摆弄着棋具。
她的动作熟稔得仿佛已练习过上千年。飞羽真也只得照着剧本说道:“下围棋吗?我恐怕没有你那么擅长。”他不敢僭越,怕碰碎了这薄如玻璃的一刻,她却满不在乎地笑出了声。她说,您可是小说家呀。
“听说小说家都有把控局面的能力——你能用言语造出一个世界呢。”她漫不经心地说着,而他脱口回答道:“那诗人所造的就是一整个无言的宇宙了。”话一出口又让人觉得奇怪:怎么就说起诗人和小说家的事来了?她将棋子扫成黑白的两堆,泾渭分明地隔开。“我让您九个星位,来吧。”
故事的走向似乎不一样了。
她的手伸向黑色的棋盅,飞羽真却出声阻止。他不敢无端触碰她的手,只用话语将她拦下。“这次该轮到我了。”他这么说。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一颗颗棋子啪啪落在棋盘上,如同一滴滴雨水打落在人世间。两个人下得并不急切,不时转而瞥一眼纸窗上模糊的剪影。那些枯木的剪影,宛如一条条缠在一起的黑蛇——啪,这样一点坠落的声音,在混沌的春雨中竟也这么响。
“但是,即使是在梦中,那种睡不安稳的感觉,也随着雨点敲击拉窗的声音四处纷飞,溅落在脸上和四肢上。”他在心底默念着旁白,“简直就像是拿起一把棋子扔过来似的……”
她拢了拢有些乱了的衣袖,掉出一截白骨似的手腕。看那风情,上面似乎还蒙着一层雾气。白色和黑色的棋子连绵不绝,形成了两寸宽的长条,在棋盘上婉转蜿蜒。石子折射出冷冷的光芒,乍看上去如同铺满鳞片的小蛇,好似映出了人影一般。飞羽真怀念地凝视着那模糊的倒影,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感动:眼下,这平淡无奇的、二人共同为雨天所困的一刻,也许是在某种重重叠叠的奇迹的作用下,才被这世界允许出现。
无意中,他像恋人似的嘱咐了一句:“别着凉了。”
话才说出口,他又莫名觉得脸红。怎么回事呢,他几乎不敢从正面看着她了。她落子的手也顿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幽幽答道:“知道了。”那声音听上去好似黄莺附了体,又不可思议地,如同与他前世有约。啊,终于到这一句了吗?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不仅没有说话,除了下棋之外,也不再有意去做什么。这样的时刻是真切的吗?飞羽真不禁惶恐起来。戏剧是文字在舞台上具现,这里除了她与他以外却什么也不存在。没有行动,文字便只会悄无声息地流失殆尽,可他耽于此刻的沉默,不愿惊扰一只宿鸟的美梦。谁又能说做梦的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呢。
“雨下得真大。”她突兀地开口。
叆叇的氛围被刹那间打破,神山飞羽真吃了一惊。她继续说:“雨这么大,或许台下的其他地方,也早都被水淹没了吧。”
怎么回事?《紫障子》中无论如何也没有这样的台词……真可笑,在这个人面前,他好像总变得笨嘴拙舌起来。等等,这句话又是对着谁说的?
——“哪里也去不了的话,故事还要怎么继续呢。”
那女子第三次开口言说。她将最后一颗棋子搁在窗沿上,啪,是尘埃落定的一声响。
他垂首去看那颗分外沉重的棋子,正是如徒花之果般流光溢彩的那一颗。不知怎地又回到她的手上,听来这么沉,让人疑心是一瓣从怪物的血肉之躯上剜下的鳞片。他竭力回想着剧本,文字却如流沙一般从脑中飞逝而去;神山飞羽真身心中的所有言语,似乎都转过来背叛他了。
啪——她站起了身,啪地推开两人身后的纸门。门后显露的不是雨中的竹林,而是舞台的边缘,向着无垠的黑暗延展而去。仅仅是啪的一声响,台上的世界就这么轻易地破碎了。她缓慢地走动着,飞羽真的视线也追过去,她扭动着身躯,像是不耐烦了似的,将身上厚重的和服蜕皮似的褪下来。他什么都不敢做。壳与衣被层层剥下,直至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衣;恍若一位还不愿被收敛的死者,她披散着黑发,走到了台边。他想,她好像真的来自于纐缬城。
眼下,她好似伫立在悬崖的边缘。容颜就像是破茧而出的蓑衣蛾,眼看就被蜘蛛网缠上了,身子却像苦闷的锦蛇。观众席早已被大水淹没,水面已与台沿平齐。她坐下来,赤裸的双足踩入了水中。她轻轻地,轻轻地,轻轻搅动着这世界。
——飞羽真已想不起任何台词了。
沙,沙,是水流动的声音。世上所有书写之物,仿佛都已被大水淹没。嘘——似乎是世界之外的声音在相劝,它只说:别出声。
不要挣扎、不要思考、也不要反抗;世界的命运已然写就,一切文字都会如其所是地前进,直至历史最末一页。小说家也好,诗人也罢,不必再有人去写新的故事。为何不明白呢?作为造物主,只需将这书往回翻一页;只要停在这一页,他与你的时间就是永恒的……
他知道,他的确曾经想过,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回到那一刻,这一次,他希望自己好好看着。此时,他想要看着的就在自己眼前;在这一刻,他仍站在她身后。
他无言地凝望着那身影。平静的死水又一次为眼前的生命所撼动,飞羽真开始想起来了。
他默默走到她身侧,停在稍稍落后一步的位置。她没有回头,他于是轻声呼唤道:“斯特利乌斯。”
随着这声呼唤,台上最后的机关也跟着失去了作用。“她”的容貌仿佛玻璃烧成的假花,在言语间摔碎了,片片凋零似的落下来。假面下的乌鸦抬头露出原本的面容,那张脸总算染上一点真正的笑意。
——“真叫人好等呀,我的英雄。”
除了雨水,台下好像什么也没有了。两人一前一后在台沿坐着,一同望向无边的水域。这么说也不太准确,他其实还在偷偷看他,这会儿再想起那化身的女子,反倒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飞羽真开玩笑似的问他怎变成了那副模样,米吉多的身体竟是如此方便之物吗?斯特利乌斯很得意似的,声称这并非米吉多,而是曾一度终结世界的魔王的特权。他用魔导书干涉了这个来自他界的流苏所造的空间,让这里的一切无限地趋近于永恒的静止。由此他们才得以面对面从容做戏,新世界尚有待英雄拯救的余裕。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飞羽真却听出了没被说出口的事实。直到如今,斯特利乌斯的力量,终究还是与那死去的故事紧紧相连;他想,还是先换个话题吧。
于是他们又说回戏剧本身。同为写作者的二人回味着那细碎精巧的文字,谈论起怪谈故事的写法。斯特利乌斯到底是对旧世界的文字宽容了些,只不置可否地评价道:“就像和歌的歌屑似的,您怎么就选了这么一出戏呢。”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很适合你。”大作家挠了挠脸颊。“你穿和服很漂亮,关西腔也说得很好。但那是京都,而不是难波新地的口音吧。”
“别太计较了。两千年虽然很长,但我也不是哪里都久居过的。”
“在京都便久居过吗?”
“怎么,您很好奇?说不定也用着方才那样的姿态,在花街卖笑为生呢。”
他故意又换上做作的语调,放浪地回头看过来。飞羽真差点又咬了舌头,哪怕斯特利乌斯身上早已没有了那副艺伎的扮相。这样的他的确动人心弦,让人不得不咬着牙关回看。自古以来总该是这样,写在这类故事里的女子,一定要很美,也一定要落入更甚于那美丽的凄凉。飞羽真叹了一口气,说:“但那样太辛苦了,斯特利乌斯。”
诗人愣了愣,似是没有预料到这回答。他这般不解地偏过头来,让飞羽真无端觉得宽慰。他想,你终于也用这种目光来看我了。
过了片刻,斯特利乌斯才垂下那双眼,摇了摇头。“有什么不同呢。”他说,那一缕长发也随呼吸飘然地摆动。“这两千年,对我来说,始终……”
“不一样的。”飞羽真打断他。
“斯特利乌斯,纵使这两千年对你来说始终是一场如此苦旅,我仍希望……”
希望如何呢?飞羽真徒然地张了嘴,却发现自己说不下去。明明将话说出口的人是他,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他知道,这世界之于他,是笔墨写就的牢笼,玻璃造的一处虚假箱庭。那样贫苦的命运,的确与一位娼妓无异。曾经,神山飞羽真是那世界里唯一拥有些许自由的人;如今他反被那些昔日一次次诅咒,文字再度咬住他的舌头,他又一次和那高塔上一样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再强求他在那两千年中寻找哪怕一丝慰藉,又有什么意义?他知道,他只能补偿给斯特利乌斯一个自由的世界;而那世界还未被完全造成,旧日的黑暗便又找上门来。来自黑暗的流苏、被侵蚀的故事,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真是令人悲伤,所有我们曾写下的东西,全都变成怪物又跑出来了。飞羽真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目光又转向斯特利乌斯。他仍晃晃悠悠地踩着水,举手投足间还残留着几分芦绘的形容。他好像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无论是作一位写作者、扮演角色的演员、抑或被写作的角色;飞羽真在他面前却总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不是合格的小说家,不是英雄,亦非创世的神明。也许他本还可以当好一名观众,他可以沉溺于台下,仅仅一心一意地注视他。可斯特利乌斯偏又这般轻巧地将他拉到了台上,拉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仿佛觉察到他露骨的视线,斯特利乌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笑起来。
“你又在看望着她——你看得太过分了。”他突兀地换了台词。“如此热切地看着一个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怎么忽地换上这出戏了?飞羽真也被逗笑了,从善如流地附和道:“可今夜的她多么美丽——她的脸色多么苍白呀!我从未见过她这般苍白。”后面的台词是怎么说的?她就像是白色玫瑰的影子,映着银白的容貌——还是她像是从坟茔里复活的人,那容貌满盈着死亡的意味?“那月色多么怪异啊。像是死去的女人寻找着她的裹尸布,让你几乎确信不幸的事情将要发生……不是吗?”斯特利乌斯祈祷般地伸出手。啪,啪;伴着两声清脆的响动,月光溶化成广袤的银纱,缥缈而又璀璨着,那七重纱慢慢飘落下来。
缓缓地,缓缓地。如同不再存在的宿命一样,月光落在所有生者与死者头上。这一幕实在美丽太过,他不由得屏住了吐息。请停一停!——今夜的斯特利乌斯做什么都出乎他的意料,飞羽真几乎要喊出声来了。月幕宛如一层胎衣,将他与他像孩子似的拢在怀中,遮去了所有窥视的目光。斯特利乌斯的面容,方才还妩媚锋利的那面容,转眼间,便朦胧得看不清了。
飞羽真愣了一愣,随即着急地起身,拨开那些月光。他有些慌乱,迫切地想要找到他,可伸出的手在水一样流淌的光中触碰到另一只手,他却又下意识想要退回一步。在他与他之间,神山飞羽真与斯特利乌斯之间,似乎总是这样不合调地拽着对方或进或退,就像一支滑稽的舞。但斯特利乌斯此时的指尖是驯服的;这份沉默的温驯让他莫名安定下来,他们就这么停在原地,隔着一道光,一同盲目着观看。
这会儿,他们应该是正对着彼此跪坐着。尽管目不能视,他却清晰地感知到斯特利乌斯的存在。诗人从上台开始就一直在默默做着这样的事吗?雨水将那个流苏与他们分开,月光则藏起他们私密的言语。他大概是很累了,稍稍朝小说家的方向倚了过来。头上的纱掩去眉目,飞羽真却无端地知道那是张无悲无喜的脸庞。想必是那样的,斯特利乌斯所展现的那些忘我的、戏剧性的、歇斯底里的事物,在那些事物之下,只有某种非常冷冽纯粹的存在。他听见他用疲惫而冰冷的语调问:“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呢?”
为什么不看我?莎乐美一声声凄切地追问,如果你看我,你就会理解我,你会爱上我的。斯特利乌斯并未那样苦苦哀求一个答案。他只是借了一句台词在问,问他既然那时不愿直视,何苦后来又要用如刀的目光一步步紧逼。他用目光剖开他、阅读他,一寸又一寸,吞食写就他的文字。是神山飞羽真,是英雄而非恶人作出这般行径,不但叫人费解,也分外地令人深感骇然。他想问的其实是:一切早已结束了,为何你却在看我呢?
他的声音,其实也并不如他自己想的那般形同控诉。那样的音色里,仅仅有着一缕令人不忍惊扰的哀戚。飞羽真也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像怕吵醒了一个梦似的,他轻声解释道:“我在看。”
“即使不能理解,即便依旧记得对你的憎恨和畏惧,如此清晰——我也无法再次逃避。正因为那时的我追悔莫及,所以才不愿意重蹈覆辙。不,不止是这样;斯特利乌斯,无论你何时出现在我眼前,我想我都没法再移开这目光了。”
他抬起手,想去触碰那遮了他脸的月光。这回反而是诗人不自觉地瑟缩了,斯特利乌斯也并非想要拒绝,他只是因为那些刚刚被说出口的言语而陷入了愕然。小说家也并不坚持,转而就那么连着月光一起捧住他的脸。飞羽真深吸一口气,明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却还囿于一种来自生的难堪。斯特利乌斯的头颅,宛如是放在月做的银盘之中,被呈到他的手上。
他的双手拢着那月色,飞羽真就这么倾身过来吻他。
斯特利乌斯一时间僵住了。他本能地想推开身前的人,抬起的左手却悬在了半空。飞羽真也顺从地停下来,那个吻如悬锋一般停在他的唇上,停在一片月光上。他惊讶、茫然,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可犹豫不过一会儿,他却又改而抓住那人的衣袖。他还不知道两人这是怎么了,但他仍然仰起头,嘶嘶吐出温柔的蛇信。多糟糕啊,他们都在想着。
确实很糟糕;这个吻来得突兀、尴尬,如此生硬,若是在小说或是一首诗里,也如此地不自然。可它只是发生了,只是因为他们需要,只是他们想要这么去做了。好比生命总比文学荒谬,享乐也总与作恶一般不得不为。我们活得多么糟糕啊。
他剪了月亮裁的这张纱,尝起来就像干涸的墨水。嘴里像是含着一口月球的尘埃,在唇齿间缠绵地沙哑作响。这响动让两个人都涌起一股切肤般的熟悉,啊,这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他们正用一个吻正为彼此写作,两人的心仿佛就衔在各自唇上。隔着这面纱接吻,像是生怕将一颗心咽下去似的,可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许久之后,他才喘着气退开。斯特利乌斯听起来也颇为狼狈,没一会儿却又闷声笑了。“您很善于让人意想不到,这也是小说家的天分吗?”他的嗓音略带几分刻薄。“斯特利乌斯……”飞羽真有些无奈地叫他的名字,被呼唤的人却自顾自地发问:“你知道那时我想过什么吗?”
不用他说,飞羽真也知道那时指的是什么。“那时,我在想,我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你活着,可你的头、你的心脏是属于我了。我要拿它们怎么办呢?”斯特利乌斯慢慢说着。“我这么想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荒唐。你看,分明是我的心被你拿了在手上。”
他说,你一手捧着那颗心,另一只手则拿着刀。飞羽真几乎是立刻就脸红了。身为小说家,他连为自己辩解的话语都想不出来。但那本该惨白了的脸色为何正如此地潮红着?难道在那份罪行里,就连羞愧都还满溢着欲望吗?他想开口示弱,想要给他一句迟来的致歉,斯特利乌斯反倒像是后悔了,不愿他再说下去。他在头纱下撇开了眼,自言自语似的说着:“一颗英雄的头颅属于我了。这不荒唐吗?”
他这么说着,飞羽真又觉得想要叹气。他的掌心覆上他的侧脸,将斯特利乌斯的目光带回来,明明看不见,却还是希望他也望向这一边。的确是荒谬的;他曾经不敢看他,此时竟敢去吻他,他吻得如此难堪,那难堪却完全属于生命,只有在那个吻之间,没有任何向死之物存在。
他说:“斯特利乌斯,你不是芦绘,也不是莎乐美。如果你是,你就不会这样不幸了。”
“你是王尔德,是一位诗人,也是一个写作的人本身。我想要阅读你,想用我的整个灵魂去理解你。如今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了,现在,不愿意看我的人,是你啊。”
他终于鼓起勇气,揭开手中的面纱。这一次,斯特利乌斯没有再反抗。
月光淌过他的脸。斯特利乌斯扬起眼睑,那漆黑眼底藏着的事物和飞羽真所想的一样,不是脆弱的玻璃,而是笔锋那比刀尖更冷的冷光。诗人看他的眼神充满探究,似乎转眼间已不是在看暧昧的恋人,而是一个不见谜底的谜,诗歌最爱去讲述的那对象。这双盛着黄泉的眼仍像那时一样,撼动着他的心脏。
那样一种震撼,兼有同情与自私奇异的混合。飞羽真怀恋地想起那颗蛇鳞般的棋子,片刻前点缀于他身上深浅不一的、闪着磷光的蔓草与花枝。那些流淌曲折的、起伏跌宕的、纠结缠绵的,世上的一切相拥着卷在一起,要说看起来像什么,恰似一条锦缎般的蛇。
我没有欲望征服这条紫首锦身的毒蛇,他想。但也许愿意为它所吞噬,化为饵料消融。
在他的默许下,他再一次凑上前去。这一次不比第一次生涩,他毫无阻隔地去细读另一个人的回应。你总算要承受我吻你的嘴了,不知是谁在脑海中胡乱想着,我要用自己的齿尖,如同咬水果那样去吻你。斯特利乌斯的整个存在落入他的口中,世上最初的诗歌理应如此,不是用纸笔写下,而是从言语中自发涓涓流溢。他一边吻他一边将他拉入怀中,只觉得身在此时此地的两人可以永远就这么吻下去。没有世间规矩,只有情爱本身的模样……吗?飞羽真几乎忍不住笑了;他怎么会想到这个呢。
直到又一次分开,他才发现斯特利乌斯果然自始至终睁着眼睛。“至少这种时候该合上眼啊。”飞羽真在他唇上小声埋怨着,斯特利乌斯却仍旧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他渐渐被看得毛骨悚然,半晌,那人才给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不是要我看着你吗?”他答得天真而厚颜,那副为恶逞欢的模样,简直要就这么写进他的灵魂里。宛如那缕黑发;他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身外的魂灵。
那时,他无暇顾及。事到如今他才察觉,眼前这人的举止,究竟有多么令人惊异。在他身上,在那些刺眼的表象之下,一种玻璃般的朦胧将他从世间眼光中遮蔽,神山飞羽真也一度不过是漠不关心的看客之一。他裹着一席雨和雾,这般深思熟虑地将自身呈给这世界,仿佛曾深深思忖过斯特利乌斯该如何才得以是斯特利乌斯,那些放荡、优雅、粗俗、忧郁,一切都要恰到好处,没有什么不是不得不为。他想,他是写下了自己,用一捧盛满痛苦的笔墨;飞羽真将他看作写作者,斯特利乌斯却说:可我不也是被写下的吗?
那你被写得可真漂亮,他满心感慨。多美啊;任是历史所结的徒然之花,也依然动人如旧。
他有那么多话想说,有那么多事需要告诉他。在这一刻,在世界之外,他只用一种方式说给他听。你是残忍的,却不是丑恶的;是美的,却不是徒劳无用的。斯特利乌斯曾是故事,是一段历史,而在新的世界里,神山飞羽真大概是唯一还记挂着那历史的人。这些事,他想用多一个、两个、再多几个吻,一一说给他听。
那时,在高塔之上,他说:假如我能使一颗心免于哀伤,我的写作就有了意义。此刻,他看着他,神山飞羽真的眼里只看着斯特利乌斯,而他在想,假如我能使这颗心免于哀伤……
“好啦,好啦。”最后是斯特利乌斯先败下阵来。他的脸被吻出了几分血色,飞羽真颇感新鲜地用指腹摩挲着。他还是在笑,可这笑容与先前不同,似乎多出了一些飞羽真不曾在他身上看到的东西。不,也许是少了些什么;那种哀痛,无论在他大笑着、怒吼着、哭泣或微笑时始终存在的那份哀痛,似乎在这一刻缺席了。那对玻璃般的眼瞳闪烁着,流露出一种纯粹的光彩。带着几分好奇,带着几分说不上信任的期待;这双眼睛,好像终于盛下了完完整整的神山飞羽真、他身后的一整个世界、流动的时间,以及故事那不可知的未来。——你总算要承受这双看向你的眼了,这样的想法,就连造物主也会为之发起抖来。
那双眼正看着他。那双眼此时是快乐的。
“再这么待下去,怕是连尘世也要被大水淹没了。”斯特利乌斯主动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牵着彼此起身。顷刻间,头上的月光溶成了一条明亮的河,穿过无边的黑暗。犹如璀璨的围棋子在棋盘上铺开,以星为鳞的巨蛇化作宇宙那波光粼粼的小径。他们站在这里,就像站在了时间的尽头。
“走过据说是妖魔之地的稚儿渊,穿过真葛原。沿着这条纪之路走下去,似乎就会去往无人知晓的彼方。”斯特利乌斯掐起嗓子,又说回那出不存在的戏本的台词。飞羽真没奈何地看着他,晃了晃两个人缠在一起的手。“如果我舍不得走的话,就会被留在这个纐缬城吗?”
“您真乐观,这里是黄泉国也说不定呢。”斯特利乌斯笑着,从虚空中掏出了飞羽真常戴的那顶毛毡帽。他仍学着那靡曼的姿态,单手替他将帽子戴上了。这样才像一个小说家呢,他用旖旎的口吻说着,微凉的手指从他的鬓角划过,又慢条斯理地理好了他的衣襟。他动作很慢,飞羽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希望他是。
走吧,他说。要做一个小说家,还是舞台上的角色、扮演角色的演员,就在这一路上想好吧。他为他指出遥遥的前路,恍如置身于幽暗的林中,而斯特利乌斯领着他,既是桥上的女子,也是困于历史的诗人。让我做你的向导,带你去游历永恒之地,你将在那里听到绝望的呼号,看到自古以来受苦的灵魂都乞求着第二次死去;你也将看到那些安然处于火焰的灵魂,他们还在希望有朝一日重回大地……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飞羽真分外认真地看着他。还不等他回答,小说家便将他的左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就连那节冰冷的假肢,一时间也被他捂得发烫。诗人的心像一朵野水仙掉进河水那样漂浮起来,他听见飞羽真坚定地说:“你要和我一起走。”
他不再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拉着他向前走去。这么一来,也不知谁才算是那个误入冥府的创作者了。他的英雄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超出他的想象,多令人咬牙切齿的甘美啊。斯特利乌斯任由他牵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入大雨之中。
真奇怪,明明是斯特利乌斯来接他的英雄,这会倒像是神山飞羽真来带自己的爱人离开了。他们走过如恒河沙数的棋子,如恒河沙数的雨滴,如恒河沙数的蛇鳞。犹如是走过永恒本身,让人不住心生惶恐:世界真的已被埋入这雨中了吗?可人们也说,爱情,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将其淹没……
那些孱弱的火光,或许自太古以来就是不灭与不熄的。他们循着这些微光一路前行,穿过最后一道帷幕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呼唤。
“——飞羽真。”
斯特利乌斯在呼唤他。他本能地想要回头,想用双眼去确认他的存在,斯特利乌斯却先他一步,将手覆在了他眼上。那人的呼吸落进他的耳畔,飞羽真看不见他,却在刹那间恍然地想到:这是斯特利乌斯第一次这么叫他的名字。
千万别回头,斯特利乌斯本想这么说。可他说:“再看我一眼吧。”
失重的感觉随乌鸦振翅的响动一起传来。手中的重量和温度远去了,飞羽真自一本书的深处向天空坠落。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在这一眼中,斯特利乌斯的面容依旧清晰可见。呼啸的西风如枝桠般划过他的衣袖,小说家握紧了不知何时被塞在手心中的棋子,那漆黑的玻璃做成的,像蛇鳞、像徒花之果、亦像一颗流光溢彩的小小的心脏,在他的指间,仿佛正温热而沉重地跳动着。你的心脏,如今是属于我了。他在心底勾勒出斯特利乌斯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他知道他将坠回浮世。也知道他与他不止是有擦袖之缘。他不会让他成为芦绘,也不会让他成为莎乐美。在坠落中,神山飞羽真一字不落地想起了俄耳甫斯的结局。
——写作者的魂魄下到了地狱,这是他曾旧游之地,处处他都熟悉。他走过乐土,找到了自己的爱人;他们从此就在这深处一同并肩漫步,有时他走在前,有时他走在后……当俄耳甫斯偶尔再走到她前面时,他再也不怕回过头来,看看他的欧律狄刻了。
[羽乌]在做噩梦的飞羽真
有HE后续,但是不擅长写HE所以实在觉得差强人意,塞彩蛋里了。
二编:又修改了一遍,处理了之前因为写太上头没仔细处理的细节
神山飞羽真的意识逐渐回归,视野里一片灰暗。他摸索着去找水杯,碰到了熟悉磨砂质感——是斯特利乌斯的马克杯。
起风了,窗没关紧,脖颈后一片冷而湿的汗被吹干在背后,像那双总是捂不热的手。已经深秋,距离斯特利乌斯的死过去了一个月,露珠挂在深绿色的叶片上像在垂泪,哀哀戚戚地落进土里;鲜红的山茶花也垂着头像是横死在这更深露重的夜晚里了。于是他又想起斯特利乌斯的死相,和他过剩到腐烂的、有花无实的一生。
等眼睛稍微适应黑暗时,他抬眼,书桌前一片黑影攒动,窸窣作响的声音...
有HE后续,但是不擅长写HE所以实在觉得差强人意,塞彩蛋里了。
二编:又修改了一遍,处理了之前因为写太上头没仔细处理的细节
神山飞羽真的意识逐渐回归,视野里一片灰暗。他摸索着去找水杯,碰到了熟悉磨砂质感——是斯特利乌斯的马克杯。
起风了,窗没关紧,脖颈后一片冷而湿的汗被吹干在背后,像那双总是捂不热的手。已经深秋,距离斯特利乌斯的死过去了一个月,露珠挂在深绿色的叶片上像在垂泪,哀哀戚戚地落进土里;鲜红的山茶花也垂着头像是横死在这更深露重的夜晚里了。于是他又想起斯特利乌斯的死相,和他过剩到腐烂的、有花无实的一生。
等眼睛稍微适应黑暗时,他抬眼,书桌前一片黑影攒动,窸窣作响的声音不知是叶片还是绸缎。斯特利乌斯仿若一滩涌动的墨水,从阴影中脱胎而出。他的胸口还凄凉地留着一剑刺穿后的洞,死前肩膀挨了一剑,留下一个不小的豁口,露出一点白灿灿的骨头,左胳膊滑稽而可怖地耷拉在身侧。他似乎想像是生前那样捻一捻胸前的长发,却无法调动手臂,让那缕头发混进肩膀的血肉里变得更脏更乱。
斯特利乌斯坐在书桌上,垂着手,神色莫辨,无损的半身融在夜色里,或许是在笑,又或许没有。
神山飞羽真盯着他。他感到自己的鼻子一酸,手脚冰凉,然后是眼睛开始湿润,手指抽搐般的抖动,像是要去抚摸斯特利乌斯的脸。没有人会这样看着一具死尸、一位恶鬼的,尤其是这是自己亲手杀死的恶鬼。马克杯掉到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然后斯特利乌斯抬起头,这下神山飞羽真看清他的脸和比生前更浅的笑。他说:“既然你的所言所行皆是正义之举,又何必怕我这怨鬼呢,我的英雄?”
神山飞羽真的身体依旧颤抖着,并非因为恐惧午夜回魂的死者,而是某种他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他感到血液从心脏泵出,涌向大脑,涌进泪腺。
“我对于这个结局问心无愧,只是…”
神山飞羽真说不下去。他记得火炎剑烈火刺进人类的肌肉纤维中的阻力,记得劈向斯特利乌斯的肩膀时呼吸的震颤,记得他心脏求救般的搏动又平息。
他记得斯特利乌斯的死。
似乎在劈下去的那一刻,他就越过了某条界限,从此不能再回归之前的生活了。从斯特利乌斯的死上,他并未感受到太多良心的谴责,而是失控。命运站在他的面前,尖锐地嘲笑他,看他亲手夺走另一个个体的性命,血涌出来,斯特利乌斯的冷笑、戏剧般的讽刺和米吉多缓慢的心跳,永远地戛然而止了。也许那不是命运,是斯特利乌斯,为宿命杀死旧友的魔王嘲弄着他,近乎为他的残忍拍手叫好——然而这也是幻觉,斯特利乌斯曾不死的身躯倒下,激起尘土。那一刻他什么都忘记了,立场、正义、甚至还握着剑的手,眼前只有安静的尸体垂着灰暗的眼。他本能地不去看这具并不狰狞的尸体,然而亲手造就的致命伤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在很多个如同今日的夜晚,大脑忠诚而详尽地复刻出伤口甚至潺潺流出的鲜血。在更清醒的时候,他想起罪与罚,想起罗季昂杀人行凶后的呓语与高热,和那把藏起来的行凶的斧。但是不一样,他不后悔,也不纠结,可又更加希望这深夜的鬼魂死而复生。并非出于想要重来的悔意,而是由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认为斯特利乌斯不应当如此仓皇地死——一个用漫长的两千年雕琢自己与世界终焉的人,一生的结局却如此重拿轻放。可他偏偏已经死了,鲜血曾淌过他的火炎剑烈火。神山飞羽真想向这死人要一个答案,探寻为何他从美丽的诗沦为成为今日这只是站着便如泣如诉的鬼魂的理由。莫非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堕落?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从感官的天国向下,迟早有一日坠入奈落之底,而斯特利乌斯只是不甘于丑陋的死,因此连美好的人生与周遭的一切都牺牲掉了,只为换取一个能够接受的、哀艳的结尾。那么,死在神山飞羽真的剑下、在失血中走向终末是他的梦想么?还是他只是疲乏于死亡的焦虑,在不安的迷茫与注定的痛苦中,终于自暴自弃地借他的手一了百了?
斯特利乌斯冷漠而沉默地盯着神山飞羽真,看着他的英雄被自己的思绪钉死在床上。比起追命索魂的怨鬼,他更像神山飞羽真的一段臆想,失控的血清素和多巴胺塑就了他的身体,也仅仅能还原这些血肉,甚至未给他怨毒的目光。
或许斯特利乌斯必然活得像夭折的植物。花朵开到腐烂、开到死亡,然后结束。结出甜蜜而成熟的果实不是他生存的目的或结局,或说他生来便被注定有花无实,斯特利乌斯仅仅接受了命运给予的残酷的笑话。但是,神山飞羽真想,如果可以,他如果能品尝到最终开花结果的甜、如果能抚平讥诮的笑就好了。
神山飞羽真盯着阴翳里斯特利乌斯的面容,看他胸口中涌动出更多的墨水和不会结痂的创口。新世界开始后太匆忙,来不及将他装殓,甚至连遗骨也难寻。风把黑影吹得歪斜,冷而重的空气涌进神山飞羽真的肺。斯特利乌斯还在看着他,用一张已死的脸和没有生气的眼。深夜过去了,破晓的天光透进房间,分割出一道暖色的边界,书桌前浓厚的黑暗融成交叠的阴影。斯特利乌斯的身形变得更淡。神山飞羽真用僵硬的手指揉了揉酸痛的眼眶,一滴泪水落了下来,滴在薄毯上。
书桌上只有一根黑色的羽毛。
【羽乌】白玫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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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摄像头在凌晨两点停止运转,这是飞羽真第七次潜入禁书库。他蹲在《赫尔墨斯手稿》的保险柜前,指尖抚过三重加密锁——青铜狮首锁眼残留着暗红蜡痕,与三天前斯特利乌斯西装上的污渍如出一辙。
"非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钢笔尖抵住后颈的刹那,飞羽真嗅到了雪松混着血痂的气息。斯特利乌斯的呼吸扫过他耳后新浮现的金色密语,那些字符正在皮下灼烧。
"您明明知道十五年前火灾的真相。"飞羽真握紧从保险柜取出的焦黑日记本,封皮烫印的衔尾蛇图案与他颈后纹路完美契合,"当年暗夜文库的创始人..."
玻璃炸裂声打断话语。月光透过破碎的落地窗倾泻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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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摄像头在凌晨两点停止运转,这是飞羽真第七次潜入禁书库。他蹲在《赫尔墨斯手稿》的保险柜前,指尖抚过三重加密锁——青铜狮首锁眼残留着暗红蜡痕,与三天前斯特利乌斯西装上的污渍如出一辙。
"非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钢笔尖抵住后颈的刹那,飞羽真嗅到了雪松混着血痂的气息。斯特利乌斯的呼吸扫过他耳后新浮现的金色密语,那些字符正在皮下灼烧。
"您明明知道十五年前火灾的真相。"飞羽真握紧从保险柜取出的焦黑日记本,封皮烫印的衔尾蛇图案与他颈后纹路完美契合,"当年暗夜文库的创始人..."
玻璃炸裂声打断话语。月光透过破碎的落地窗倾泻而入,照见斯特利乌斯左手缠绕的绷带正在渗血。他腕间的伤痕与日记本里的照片重叠——1999年新人赏颁奖礼上,年轻作家手腕系着同样的白玫瑰。
"太聪明的孩子会被故事吞噬。"暗夜主编用染血绷带蒙住飞羽真的眼睛,动作温柔得像在给古籍包上书衣,"当年他们也是这样翻开我的心脏。"
2
羊皮纸在火焰中蜷曲成灰蝶,飞羽真在记忆迷雾里看见1999年的斯特利乌斯。那时的他还戴着圆框眼镜,在星尘出版社顶楼敲打老式打字机。原稿纸上的《创世纪诗篇》泛着淡金光芒,每个字母都在呼吸。
"商业价值为零。"总编将烟灰掸在诗稿上,"现在流行的是这种——"他扔来飞羽真正在策划的轻小说样章,《用恋爱喜剧重构神话体系》的标题刺痛双眼。
青年斯特利乌斯颤抖着撕碎诗稿,纸屑却化作光蝶停驻在指尖。飞羽真突然明白那些金色密语的含义——这是古代抄写员被赋予的"文本再生"能力,亦是诅咒的开端。
3
晨光刺破雾霾时,飞羽真在编辑部茶水间醒来。颈间缠着暗红领带,残留着雪松与铁锈的气味。他打开手机,昨夜拍摄的日记照片全部变成空白,唯有通讯记录显示凌晨三点曾拨通过暗夜文库总机。
"神山老师!年度企划书又被驳回了!"实习生举着被红笔涂改的文档冲进来,"评审委员说...说我们缺乏商业性。"
飞羽真摸向西装内袋,触到斯特利乌斯不知何时放入的鎏金书签。背面蚀刻着古拉丁文:故事的真实性取决于读者的眼泪。
他突然抓起企划书冲向天台。狂风呼啸中,暗夜文库的玻璃幕墙折射出万千光斑,斯特利乌斯正站在对面大厦顶层,手中红酒杯盛着琥珀色晨曦。
"承认吧,你我都不过是资本的抄写员。"男人的声音透过蓝牙耳机传来,带着电子杂音特有的失真感,"你珍视的那些故事..."
飞羽真将企划书抛向高空,纸页在风中绽成光之鸢鸟。他对着领带夹上的微型麦克风轻笑:"但这次,我要改写规则。"
4
当两栋大厦的霓虹灯同时亮起时,文本战争正式打响。斯特利乌斯操纵的黑色字符如同蛛网笼罩天际,将东京塔扭曲成巨型鹅毛笔;飞羽真释放的银色词句化作剑雨,却在触及暗夜文库的瞬间融化成液态月光。
"用我的招式对付我?"斯特利乌斯的声音从所有电子屏幕渗出,他的虚影悬浮在涩谷十字路口,"当年我教那个哭鼻子的新人编辑时..."
飞羽真突然扯开衬衫,露出心口蔓延的金色密语。文字链条穿透玻璃幕墙,将两人心脏相连。无数记忆在数据洪流中碰撞——1999年天台上的初遇,2015年火灾夜的血色原稿,还有此刻缠绕在呼吸间的雪松气息。
"您教过我最重要的东西。"他握住贯穿胸膛的文字锁链用力拉扯,"真正的好故事..."斯特利乌斯实体化的瞬间,飞羽真咬破指尖按在他唇上,"要让读者和作者都流血啊。"
5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飞羽真正在给企划书盖终审章。斯特利乌斯留下的金边钢笔突然渗出墨迹,在《用轻小说拯救世界》的标题下洇出两行血书:
"致永恒的共犯者
我们终将在焚书炉重生"
窗外开始飘雪,暗夜文库的LED幕墙切换成新书广告。飞羽真摸到颈后密语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钢笔夹带的便签——今夜十点,B2资料室,《赫尔墨斯手稿》最终章。
【羽乌】白玫瑰
【社畜托马和主编老乌,斯特利乌斯与十五年前"作家自杀事件"中消失的初版诗集有关】
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流淌成光的溪流,神山飞羽真揉着酸痛的脖颈看向窗外。22:07,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数字像一道灼热的烙印。
他的手指悬在保存键上方,文档标题《用轻小说拯救世界》正在光标里跳动。走廊突然传来高跟鞋叩击大理石的声音,如同某种危险的节拍器。
"新人君还在加班?"暗红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斯特利乌斯斜倚在门框上,指间转动的万宝龙钢笔折射着冷光,"让我猜猜——又是注定要被驳回的企划案?"
飞羽真条件反射地合上笔记本电脑。三天前的那场提案会突然......
【社畜托马和主编老乌,斯特利乌斯与十五年前"作家自杀事件"中消失的初版诗集有关】
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流淌成光的溪流,神山飞羽真揉着酸痛的脖颈看向窗外。22:07,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数字像一道灼热的烙印。
他的手指悬在保存键上方,文档标题《用轻小说拯救世界》正在光标里跳动。走廊突然传来高跟鞋叩击大理石的声音,如同某种危险的节拍器。
"新人君还在加班?"暗红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斯特利乌斯斜倚在门框上,指间转动的万宝龙钢笔折射着冷光,"让我猜猜——又是注定要被驳回的企划案?"
飞羽真条件反射地合上笔记本电脑。三天前的那场提案会突然在视网膜上重播:当这个男人走进会议室时,所有前辈编辑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他记得斯特利乌斯是如何用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策划书,羊皮纸在触碰的瞬间浮现出黑色藤蔓状纹路。
"这次不会让您轻易篡改概念了。"飞羽真摸向口袋里的英雄谭校样本,书脊在掌心发烫。他注意到斯特利乌斯的西装下摆沾着暗褐色痕迹,像是干涸的咖啡渍,又像是...
"真是令人怀念的眼神。"暗夜文库的主编忽然欺身逼近,古龙水混着铁锈味萦绕在鼻尖,"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走进这里时,也相信文字能改变世界。"
空调出风口发出嗡鸣。飞羽真看到对方领口深处若隐若现的伤痕,那形状如同被撕碎的书页边缘。他的手机在此时震动,line弹窗亮起:【千万别碰资料室的《赫尔墨斯手稿》——水势编辑】
斯特利乌斯突然按住他正欲解锁屏幕的手,皮革手套擦过皮肤的温度像冬夜的火星。"要玩侦探游戏吗?"恶魔般的低语在耳畔绽开,"不如直接去B2资料室验证猜想?"
警报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整层楼的灯光应声熄灭。应急灯亮起的刹那,飞羽真看见对方瞳孔中流转的金色符文,那是古代抄写员用来禁锢知识的密语。
黑暗中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当他摸到电闸时,指尖传来粘稠的触感。借着手机闪光灯,飞羽真看见自己的五指沾满新鲜墨迹——正在墙面上蜿蜒的血色文字组成了熟悉的书名:《安徒生童话·红舞鞋》。
"你以为只有自己在守护什么吗?"斯特利乌斯的声音从资料架深处传来,他的身影在古籍间忽隐忽现,如同活在错页间的幽灵,"当年他们肢解我的《创世纪诗篇》时,用的可是你此刻口袋里揣着的英雄叙事啊。"
飞羽真猛然抽出校样本,烫金封面在黑暗中泛起微光。书页无风自动,铅字化作光之蝶群扑向黑暗深处。他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应急灯重新亮起时,资料室中央散落着染血的西装碎片。斯特利乌斯半跪在《赫尔墨斯手稿》摊开的书页上,嘴角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希腊文咒语间,蒸腾起诡异的紫烟。
"下次见面时..."他扯下破损的领带缠住手腕伤口,笑容里带着某种自毁的快意,"记得带束白玫瑰。”
我也不知道我在写啥,就这样吧☝️
[羽乌]因为你约定了那个结局
■羽乌
除此之外出现的人物关系皆为剧情需要的cb
■前置剧情为「所以齿轮开始转动」
如果没有阅读过的话或许会看不懂本篇的一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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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的篇章无疑是赋予他人的另一段人生。
神山飞羽真独自一人在奇幻世界的书屋中(这也是他通过笔墨给自己搭建的场所,因为在熟悉的地方创作能让他感到安心)经过了漫长的思考构思着属于每一个人的结局,过往同伴们一步一步走过的道路上遍布着他们独特的人格魅力,这些无论经过多少次润色都无法覆盖的人生高光造就了那些独立的自我。
但是斯特利乌斯又如何?
如果他没有翻开全知全能之书,如果他没有接触到...
■羽乌
除此之外出现的人物关系皆为剧情需要的cb
■前置剧情为「所以齿轮开始转动」
如果没有阅读过的话或许会看不懂本篇的一些内容?
■此为绿色净化版,完整请于评论搜寻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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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的篇章无疑是赋予他人的另一段人生。
神山飞羽真独自一人在奇幻世界的书屋中(这也是他通过笔墨给自己搭建的场所,因为在熟悉的地方创作能让他感到安心)经过了漫长的思考构思着属于每一个人的结局,过往同伴们一步一步走过的道路上遍布着他们独特的人格魅力,这些无论经过多少次润色都无法覆盖的人生高光造就了那些独立的自我。
但是斯特利乌斯又如何?
如果他没有翻开全知全能之书,如果他没有接触到那些文字记载下来的真相,是否就能够以普通创作者的身份存在于此,回顾着两人曾经刀剑相向时接触到的那些心灵共鸣,那些纠缠在文字中的热忱绝对不是虚假的情感。
如果能够将那纯粹热爱着诗歌与文学的你留在这个世上的话,我们或许能够成为不错的友人——在上一个世界消逝前也曾一度怀抱着这样的希望、现在正是将其付诸实际的时刻。神山飞羽真转了一圈手中的笔,最终在那本象征着最新剧集的书册上写下自己最真挚的祈愿。
“时间到了、神山老师。”
白色的马克杯冒着热气被放置在桌面上,底部叩响桌面、平稳熟悉的声音让趴在桌面上的神山飞羽真发出含糊的回应缓缓睁开眼睛。时间的流逝在睡眠中途总是会变得极其混乱,即便最初小说家的打算只是想要简单闭目养神二三十分钟,但钟表上已然转过一圈的指针却打破了他一切原有的计划。
酸痛的手臂肌肉提醒着神山飞羽真此刻正在因不健康睡姿发出抗议的身体,他揉了揉颈椎艰难地坐起身来、不知何时搭在肩膀上的长袍随着这个起身的动作滑落下来堆在椅子上,不用想也知道这一手必定出自那个靠在书桌旁拿着一杯热可可的身影。
“斯特利乌斯…我明明说了半小时一定要叫醒我的……”
斯特利乌斯、没错,与过去故事中最终对峙的反派同名、被更改了最终结局与人生轨迹的唯一对象,现在神山飞羽真面前这名男子与「斯特利乌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毕竟记忆实在是格外神奇的事物,模糊的、空缺那一部分就像是丢失的拼图碎片,不完整的拼接仅能还原出画面的大致轮廓、根本经不起仔细的观察…也无法圆满呈现在他人面前,现在现身在此处的斯特利乌斯就是如此。
相同的面容、特征,却拥有着与所有人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性格与经历,这一切的起因都源自于神山飞羽真那自以为微不足道的私心。
未曾翻阅过全知全能之书的斯特利乌斯:他的思维停滞在了两千年前身为诗人的时期,这幅保持着初心的模样正是在上一个结局的终末达成的共识,如今也只有神山飞羽真记得这个珍贵的约定、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格外满足。
“有什么关系呢?距离截稿日的时间还绰绰有余,比起稿件请更珍惜自己的身体与宝贵的休息时间。”斯特利乌斯一边带着无奈的语气说着、一边替神山飞羽真收拾着桌面上叠在一起的参考文献,自从他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后就主动包揽下了这些大大小小的琐事,即便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拜托他。“看您刚才睡得那么香,让人忍不住想要提出现在立刻去睡的建议。”
谁让这座书屋的主人是个一进入创作模式就基本失去了对外感知能力的人呢?像他那种对周围不闻不问的专注程度、想必如果这时将发霉的面包递过去他也会毫不犹豫咬下去——但斯特利乌斯不会做这种事、目前来看是这样。
“你的这份亲切真是不管多少次都让人忍不住想要感慨点什么…”神山飞羽真端起了温度正好的热可可递到嘴边喝下一口,直到熟悉的口感与气味充斥感官才拿起手边搁置的笔。
下一秒斯特利乌斯锐利的眼神瞥向了神山飞羽真的脸,这让刚准备拾起工作的小说家猛得一震,最终还是在视线的威逼利诱下重又放下了笔杆,直到那一刻斯特利乌斯眉眼间的情绪体现才缓和了下来。
既然如此就不要说是建议啊、分明就是威胁吧?!神山飞羽真忍不住在心中呐喊抗议起来,但那仿佛可以看穿什么一般的眼神还是让他心虚地别开了视线,就这么老老实实盖上了半满的墨水瓶站起了身在视线的监督下走向早已铺好的床。
唯一的问题在这里得到了体现,被迫躺在床铺上时神山飞羽真忍不住感慨起来。他没办法在斯特利乌斯手下保持清醒和高强度工作状态到11点以后,一丝不苟到犹如搭载了人形自走闹钟功能的斯特利乌斯必定会在催促小说家入睡之前端上一杯热可可。换而言之、一旦看到热可可,神山飞羽真就知道自己差不多应该去睡了…
斯特利乌斯会在神山飞羽真睡着之前守在他的床边、在陪伴的同时起到一部分监督作用,他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将手插在口袋中静静闭目养神。
“过两天要不要一起去出版社投稿斯特利乌斯写下的诗?”神山飞羽真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平稳在安逸中的气氛。
斯特利乌斯的长发随着他侧身俯视的动作垂落在神山飞羽真的胸口,那双眼睛短暂闪过了一丝犹豫,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的斯特利乌斯索性伸手将被子蒙过了小说家的头顶。
“斯特利乌斯?”
“我没有将这些不成熟的诗句分享给他人的自信,迄今为止也只有您看过不是吗?对我来说能够让您一人阅读后笑出来就足够了。”
模模糊糊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被子传入耳中,神山飞羽真很努力想要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然而斯特利乌斯拽着被子的力度却越来越大,最终神山飞羽真埋在里面放弃了挣扎。
“斯特利乌斯的诗句寄托了最真挚最珍贵的情感,只说给我一个人听就太可惜了、明明有感染许多人的力量,我真的希望能够……”
“睡吧,神山老师。”斯特利乌斯平静的声音打断了神山飞羽真的话语,似乎不容一丝动摇的声音让上一秒还在热情提议的人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我会考虑的。”
就在神山飞羽真以为这个建议被彻底驳回时,他感受到了自头部以上施加的力道逐渐放轻,斯特利乌斯的声音就像一阵无形的风一般轻飘飘拂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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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么做真的有必要吗……?”
“在说什么呢?对您而言创作中途的放松是必不可少的,就当是好不容易申请来的假期去随您喜欢享受一番吧。”
“但是我们有必要来这里吗…?”
能让神山飞羽真感到疑惑的无疑是此时此刻他与斯特利乌斯所待的场所,从早上不情不愿睁开眼开始斯特利乌斯就在忙活着收拾东西,直到帽子被戴在神山飞羽真头上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有了即将要出门的实感。
现在两个人正不符合彼此形象那样蜷缩在游乐园的旋转茶杯中,不管怎么说这种狭窄的设施对两个高大的成年男性而言都有些勉强,周围情侣与孩童嬉闹的声音不绝于耳,神山飞羽真只能小心翼翼转着中间的把手避免打扰到斯特利乌斯浏览原稿的进度。
说起来既然要来这里为什么还带着原稿啊?而且还是神山飞羽真写到一半就卡壳的内容。
最开始神山飞羽真仍然秉持着没写完的东西不能给任何人看的原则,深知这一点的露娜与富加宫贤人总是会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等待他结束手头的稿件,但这一套原则显然对斯特利乌斯没有任何用处。
态度强硬又体术敏捷的同住人总是能够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一边阅读一边灵活闪避神山飞羽真抢夺原稿的动作,到最后只有狼狈的小说家一个人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顺便还能收获斯特利乌斯不以为然的一句“您这是出去跑了一圈吗?看起来真是累坏了”。
事后斯特利乌斯也在不经意间提起过这件事,他一边用淡淡的铅笔在稿件上标注需要更改的生硬内容一边漫不经心说着:“如果您实在是不希望我提前看的话,我也会像您的朋友一样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等着的。”正是因为这看似不经意的贴心考虑才让神山飞羽真彻底放弃了抵抗默认了斯特利乌斯的行为。
所以为什么会选在这里呢?!神山飞羽真再一次从心底发出了感慨。
“不是很好吗?感受一下幸福的气氛说不定能让您的脑细胞再一次活跃起来,不用在意我也可以。”斯特利乌斯一边回应着一边把原稿纸翻到了下一页,就像是对眼下的娱乐设施没有任何兴趣。
“怎么可能不在意…”留意到四周视线的神山飞羽真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毕竟两人周围格格不入的范围圈太广了,只有斯特利乌斯一个人能够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就太狡猾了,于是他用尽力气开始转动面前的转轮。
只见两个人坐着的茶杯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斯特利乌斯那段稍长的头发都随着旋转的气流飘了起来,沉浸在文字中的人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这是做什么?您就不觉得晕吗?”
“谁让斯特利乌斯说随我喜欢去做,如果真的想让我放松的话就和我一起投入进这段时间内吧!”神山飞羽真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底气才会朝斯特利乌斯提出这样略显强硬的要求,在短暂的沉默时间后,他看见斯特利乌斯叹出了一口气、就像是投降了一般慢悠悠将稿件塞回了文件包中。
“真不知道这份强硬是和谁学的呢。”斯特利乌斯带着笑意的声音如此问道,对于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神山飞羽真只是投去了指向性明确的眼神。
“说起来最近我在研究着要不要去考一张驾照。”拿着巧克力味的闪电泡芙行走在去往下一个游乐设施的路上,斯特利乌斯侧过头唐突抛出了一个话题。
“嗯?这么说的确有驾照的话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斯特利乌斯想去哪里呢?”
“自驾绕着日本旅行一圈听起来很诱人哦。但现在我只是想让您去编辑部的赶路时间更短一些而已,毕竟挤电车很不方便吧,如果能开车送您过去就不用每次都这样急急忙忙的了。”
斯特利乌斯绕了一圈的话术让研究着园内指引手册的神山飞羽真后知后觉抬起了脑袋,虽然平时就已经习惯了斯特利乌斯强硬的照顾,但现在看来渗透进生活的部分未免也太宽泛了一些,总觉得…正常来说不会像这样的吧?
“那个…斯特利乌斯,其实你不用像这样帮我规划好一切也没关系的,我好歹也是个成年人……”
“会忘记剪衣服吊牌、前一天晚上放下的东西第二天就不记得摆在哪里、去签售会场的时候上错反方向的电车、甚至在急忙出门的时候穿走我的外套和鞋子,成年人的神山老师…真靠谱呢。”斯特利乌斯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清算着神山飞羽真曾犯下的失误,每说出一条后者的姿态就放得更低了一些,直到最后在反讽句中彻底失去了反驳的底气,只能老老实实低着头。
“所以,您没有我不行呢。”似乎包含着另一层意义的话语传达着暧昧的情感,斯特利乌斯咽下了最后一口巧克力奶油后用纸巾擦拭着嘴角,不以为然的态度与此刻的神山飞羽真产生了截然相反的对比。
神山飞羽真的心中翻涌起一阵微妙的忐忑心情、恍惚中产生了自己心跳漏拍的错觉,他想要开口将这异样的气氛缓和下来,但是斯特利乌斯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将这一切心理建设全部推翻。
“现在请冒失的您好好抓住我的手,不要在这种人多的场合迷路哦?”
在这之后神山飞羽真完全追随着斯特利乌斯的步伐辗转在各个游乐设施中,不得不说斯特利乌斯在某种方面有着十分突出的才能,不管是铆足劲全力踩下油门的碰碰车(神山飞羽真在这个过程中被撞到头晕目眩,这让他忍不住担忧了一下斯特利乌斯拿到驾照后的未来)还是全然不为所动的鬼屋体验(甚至用阴森的表情完全融入了昏暗的场景把神山飞羽真吓了一大跳)甚至就连玩刺激项目也面不改色、一副随时会把原稿掏出来扫视两眼的程度。
相比较之下、从过山车上下来后完全虚弱扶着脑袋蹲在路边的神山飞羽真根本就只是一个脆弱的成年人。
“您的承受力实在是让人堪忧,看来只能游玩一些不太刺激的项目了。”斯特利乌斯在将水递给神山飞羽真时作出如上评价,为了缓解小说家的不适感他跟着一起蹲下了身抚摸着神山飞羽真的背部、丝毫不顾及那拖在地面上的长外套下摆。
“抱歉…不如说斯特利乌斯比我想象中还要适应游乐园的气氛啊?”神山飞羽真接过手边的饮用水直起身来,同行者过于强大的心理和身体素质让他完全败下阵来,不知不觉这场为了寻找灵感的活动宗旨已经在他心中变为了“如何让斯特利乌斯玩得开心”。(但他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反而乐在其中)
“说起来下一个斯特利乌斯准备玩什么呢?”神山飞羽真如是问着。
“都这副样子了您还想着下一个项目吗?”听到这个问题的斯特利乌斯微微皱起了眉头露出了带着担忧的难以置信表情,即便如此他还是翻阅着游览引导手册查询着稍微缓和一些的项目内容。神山飞羽真见状凑近过去一同浏览着导航册的内容,他的手越过斯特利乌斯的肩膀指向另一侧边缘上挂着编号的摩天轮提议起来。“干脆去摩天轮吧,正好可以坐着一边休息一边整理脑子里的灵感。”
斯特利乌斯的目光顺着神山飞羽真凑过来的方向停顿了片刻,过近的距离让他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抚上了那没有戴帽子的头顶。
“……嗯?”被抚摸的神山飞羽真发出了含糊的声音,黄昏渐近的时刻使得斯特利乌斯的脸颊上被蒙上一层橙红色的光辉,侧目端详那张过近的脸时神山飞羽真才后知后觉到这似乎看起来过分亲昵的举动,然而…不能让这份动摇太过明显。他强忍着立刻逃开保持安全距离的冲动,就这么享受着自头顶传来的柔软抚摸。
“既然您已经规划好了,那么就这么办吧。”斯特利乌斯收回了手,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合上了导航手册。
“也是呢…!”神山飞羽真几乎是立刻拉开了距离甩了甩被揉到有些凌乱的脑袋,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丝勉强的违和感、虽然他此刻并不明白这份心情的正体。
近距离的呼吸似乎仍然萦绕在耳畔,原本应该不会在意到这个程度的才对,就连神山飞羽真本人都开始质疑这段时间斯特利乌斯对他造成的影响、虽然并不完全是坏事,但是承载着两份记忆的重量果然还是有些许沉重。
如果说消去斯特利乌斯的记忆会得到这种结果,这不完全就只是暧昧不清扭曲在一起的微妙情感吗?正因为神山飞羽真觉得这一切能够被接受才会显得那么脱离正轨。
直到两个人一同坐在摩天轮空间有限的室内,彼此才再一次有视线相交的机会。
斯特利乌斯将挡住视线的长发撩向耳后,只是静静看着摩天轮缓慢上升后呈现在眼前的光景。窗外的晚霞随着时间的流逝隐匿于地平线之下,不断上升的高度使得那些熟悉的街道逐渐变为了缩略图一般的存在,神山飞羽真却无法从近处的那张脸上移开视线。
整理过思绪的头脑唯一最鲜明指向的内容是他实实在在享受着这份与斯特利乌斯共度的时光。无关任何立场与身份考虑,脱离那些构建出来的现实,仅仅只是…喜欢与名为斯特利乌斯的这个人待在一起而已。那个看似严厉却总会在细节上照顾自己、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无奈进行纵容的斯特利乌斯,神山飞羽真无疑是喜欢着眼前真实存在着的这个人,即便这大概是经过润色与美化的构想。
“我觉得…”最终神山飞羽真主动开口打破了舱内的沉默气氛。“能和斯特利乌斯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是吗?”斯特利乌斯那平静的回应声响起,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讶异、但很快又被淡淡的笑容遮盖了过去,原本还在望着窗外的诗人缓缓将视线投向了坐在对面的神山飞羽真。“那就在故事结束之前和我一直在一起吧。”
也许是密闭的空间内太闷热的缘故吧,摩天轮舱内的暖气让神山飞羽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窗外的灯光在特定的时间点同时亮起,他透过那星星点点的暖光看清了斯特利乌斯柔和的脸,也正是那一刻才让心跳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的存在感愈发强烈。
“诶。”神山飞羽真非常努力想要说什么来打破这份沉默,最终也只挤出了一个简短的语气词。“那等我写完这篇稿子就要走了吗?!”很明显这是头脑思考回路还没能恢复时作出的响应。
斯特利乌斯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短短几秒,紧接着他就像是抓到了什么有趣的点一样饶有兴致托着下巴笑了起来。“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您会怎么做呢?”
只是想要继续阅读下去而已,这样的愿望您能够明白吗?斯特利乌斯心情不错那般从神山飞羽真泛红的脸上转移了视线,只是静静注视着窗外那温暖的光芒、并在心中构思着对未来的祈愿。
摇摇晃晃的摩天轮在不知不觉中即将到达最高点,在脚下尽收眼底的城市仿佛是箱庭外的另一个世界,如同将他们封闭其中的困境,还有那些隐藏在这个世界之外的真实。
“那么、为了永远把斯特利乌斯留在这里,我会一直写下去的。”伴随着覆上手掌的温柔动作,神山飞羽真抬起头认真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20整点的钟声与越过顶点的舱室重合,约定在无形之间化为连结二人的咒语。如果是在摩天轮的顶端许愿的话、一定什么都可以实现吧?
“我会……向你约定这样的结局的。”
月亮的光辉若隐若现映出两人的脸庞,即便是如此清冷寂寞的光芒也因掌心温暖的体温融入相触的皮肤,斯特利乌斯注视着那样真挚的目光,他无疑接受了这个看起来永远乐观永远理想主义的答案,长期堆积起来的信任让他轻而易举就能够相信那份沉重的约定,所以他不经意间收紧了那握在一起的双手、仿佛施加上了某种寄托一般。
“我等着您…、神山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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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飞羽真最近新写的故事里加入了朦胧的感情线呢…”几乎是不经意间发出了感慨、坐在沙发上的露娜头也不抬专注于纸页上的文字,新书封面上赫然写着:「神山飞羽真跳出童话冒险故事的初尝试!」的字样。“飞羽真终于也有喜欢的对象了吗?”
“嘶——啊痛痛痛、什么?…什么?”正在捣鼓着整理书架的小说家因为这个唐突的问题在踮脚的过程中重心不稳向后撞去、这使得他的后腰与书桌的一脚完成了一次亲密的接触,神山飞羽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边揉着撞到桌角的后腰一边回过头去。
在改写的结局中脱离了一切使命作为一名普通女孩子生活在人类世界中的露娜此刻完全就是成年女性的模样,她踏着轻盈的步伐拿着书走到神山飞羽真面前展开书页。“你自己没有发现吗?从女孩子的角度来看很显而易见就像是恋爱中的人写下的内容哦?”
“没有——!绝对…没有!这完全是误解!”神山飞羽真如此喊道,这本新作之所以会被认定为跳出儿童文学的理由完全是因为里面的措辞都太过深奥(因为有身为诗人的斯特利乌斯提供灵感文献,不知不觉…)可本质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架空冒险故事。如果说这里面有什么隐晦的情感线那就只可能是主角与忘却了过去记忆的同伴那一部分特别的羁绊,但那个同伴的角色原型完全就是此刻被改写后的斯特利乌斯,自己又怎么会对斯特利乌斯……“咦?”
“好了!现在开始请飞羽真坐在这个位置上——”露娜站起身将神山飞羽真引领向书桌前,她拿起一旁的钢笔转了个圈扮演起了记者的角色。“请问神山老师您刚才「咦?」了一声是因为想到了可能的人选吗?”
“……”
“不回答的话就由我自己来猜了!我想想…斯特利乌斯?”一针见血,过于敏锐的直觉让这个答案正中靶心,不如说暴露得有些太快了。
神山飞羽真脸上的颜色一阵红一阵白已经彻底将他想要隐瞒的事写在了上面,于是露娜也露出了会心一笑开始点头认同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能不能把这个忘了………”神山飞羽真狼狈地扶着桌子瘫在椅背上,仿佛被抽空力气一般重重叹了一口气。“但其实、我也不明白到底怎么说比较好…或许是喜欢、或许是欣赏、又或许是更加复杂纠缠着的情感。”
“之前我就想问了,如果哪一天斯特利乌斯接触到以前的记忆该怎么办?”露娜放下了书本问出了一个神山飞羽真曾经无数次想要逃避的问题,她一改先前开玩笑的语气认真注视着书屋主人的双眼。“因为、说到底飞羽真这种行为…不就像在掌控他人的人生一样吗?”
是啊、是啊…在那个瞬间神山飞羽真似乎隐隐约约意识到了逻辑中存在的违和感,上一个故事的结局由他与斯特利乌斯在塔顶的亲吻告终,迄今为止神山飞羽真仍然未能理解故事反派在那一刻真正试图传达的心情,当然、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任何求证的机会,所以这件事早就被压在了一切琐事堆砌的最底部、本应如此的。
崭新撰写出来的那份斯特利乌斯的可能性不应该与过去神山飞羽真熟知的那个身影重叠,更不应该成为那已然落幕戏剧的替代品,但是这份情感究竟算什么呢?或许、或许确实是与喜欢的心情挂在一起吧。
“我觉得他大概、会生气…”神山飞羽真自言自语般喃喃自语道,他无法将现实世界的斯特利乌斯与记忆中的「斯特利乌斯」划等号,又无法做到完全不透过现在的斯特利乌斯去追寻过去「斯特利乌斯」的一切,时而久之这扭曲的情感就如同蛛丝一般将神山飞羽真缠在矛盾中心越陷越深。
斯特利乌斯不愿意在既定的剧本上行动所以主动跳出了全知全能之书展现的真理,现如今神山飞羽真却抹去了他人生的一部分经历,无知是一种幸福、无知是一种幸福吗?如果现在的斯特利乌斯脸上没有出现笑容的话,或许神山飞羽真根本无法被救赎,没错、他被那个一无所知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救赎了,包括他的所作所为…
“但是、…我不后悔。”神山飞羽真深吸一口气轻轻笑了起来,他将斯特利乌斯完成的诗集递到露娜面前,像是要展现一部令人自豪的作品一般。“露娜也读读看吧,这是…身为诗人的斯特利乌斯能够写下的作品,这里面的内容都是作为一个创作者的真情流露,上一个世界的我们或许都没有机会去翻阅他的这一部分过去。”
露娜接过那本全新的诗集,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朴素的手写封面,仿佛在感受着寄托者的情感一般。“果然飞羽真很喜欢呢…”
“嗯、当然,我最喜欢斯特利乌斯的创作了。”神山飞羽真笑了起来,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墨水瓶默默拧开上面的瓶盖为接下来的稿件创作做准备。
“我是说飞羽真你真的很喜欢斯特利乌斯。”然而露娜的言论却让那一整瓶墨水都出现在了神山飞羽真洁白的新衬衫上,与此同时爆发出来的还有两人融合在一起的尖叫声。
“大老远就听见您的叫声了,这是怎么………、哎呀。”刚进门的斯特利乌斯目睹了面前的一片狼藉,神山飞羽真胸前那醒目的黑色墨水就像是炸开的印花,那张或多或少沾上墨汁的脸尽显着屋主那手忙脚乱的姿态,这让斯特利乌斯忍不住张口笑了起来。“总之先把上衣脱下来吧,露娜也是、要好好转过身闭上眼去哦。”
如此说着类似于哄小孩一样的话语,老老实实捂住眼睛转过身的露娜与坐立不安一脸不知所措捂着上半身的神山飞羽真形成了鲜明对比,直到斯特利乌斯将换洗的新衣物拿了出来为止……
“真想知道你们聊了什么才会造成这个混乱的场面。”帮忙擦拭着桌面墨渍的斯特利乌斯询问了起来。
而坐在一旁的神山飞羽真心虚着在斯特利乌斯背后和露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同时作出了拉上嘴巴拉链的手势达成共识。
见没有得到回应的斯特利乌斯将手掌分别按上神山飞羽真和露娜的头顶,像是知晓了其中的意味那样只是叹了一口气。“秘密?那么我就暂且不过问了。”
“抱歉啦,如果时机差不多了会告诉斯特利乌斯的。”先打破这个局面的是笑着竖起手指的露娜,仿佛在暗处给神山飞羽真施压一般的话语让后者不禁汗流浃背,但话已至此也没有后撤的余地,所以神山飞羽真默认了这一切。
如果时机差不多了?
究竟怎么样算差不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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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咔哒按动笔芯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此时斯特利乌斯正坐在沙发上抱着腿用膝盖垫着厚重的笔记本,这或许是他来到这里后养成的第一个习惯。最初斯特利乌斯曾干过将笔尖蘸上墨水书写这种事,没过两天他就以笔尖太粗为由向神山飞羽真提交了更换工具申请,那时神山飞羽真也很纳闷为什么新世界的斯特利乌斯没有接触过圆珠笔,但是留意到对方大部分时间都在用钢笔时,一切就又好像变得合理了起来。不过到现在斯特利乌斯已经能够灵活掌握这些崭新(其实也没有多新)科技了。
按动笔芯的声音戛然而止,这通常是斯特利乌斯灵感得到突破口的征兆,专心投入的诗人在本子上书写下细腻的诗句,自那口中传出的朗读声一字不差将词句内容传递进神山飞羽真耳中。
“今天出去的时候遇到了您的朋友们。”说起来这个诗句内容总觉得有些太过日常了啊、等等,什么?神山飞羽真闻声从稿纸面前抬起头来等待斯特利乌斯继续说下去。
“丝毫没变、还是老样子呢。”斯特利乌斯漫不经心接了下文,他的手指将纸张自然而然翻过去一页。“新堂君总是一副对什么人都很热情的样子,而富加宫君总是带着凝重的、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的表情审视着我,到底是我哪里让他觉得不顺眼了呢?”
绝对、是因为之前最终战之前的对峙吧,出于对青梅竹马的了解,神山飞羽真立刻就明白了富加宫贤人心中所想的那些担忧与不安,然而他却无法把这一部分原封不动叙述给面前的斯特利乌斯听、尤其是在这种连「真理之剑」的相关事项都要经过润色的情况,原隶属组织见证过世界毁灭又没有切实与「斯特利乌斯」互相理解的同伴们自然不可能知道毁灭世界的真相,但关于这一点也同样是…知道的人越少越不容易露馅。
“为什么沉默了?”没有得到回应的斯特利乌斯从记录本中抬起脑袋,他侧过头瞥向神山飞羽真那明显在思考着什么的侧脸。“啊、该不会是…原本富加宫君想要住过来却被我捷足先登以至于我无意间成为了阻碍你们感情的障碍?”
那半开玩笑令人捉摸不透心情的言论让神山飞羽真瞪大了眼睛,完全与事实沾不上边的猜想让他的语言组织功能都一下遭遇重创,想象中的富加宫贤人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举着“误会”的告示牌。
“不是…绝对不是!”
斯特利乌斯发出了闷哼声捣鼓着手中的笔杆,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有趣的话柄一样、就这么自顾自说了下去。“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搬出去哦。反正、「本不该存在于此的我」在这里也只是在给您徒增麻烦而已。”
诶、“为什么突然会说这种话啊?”听到关键词的神山飞羽真站起身来焦急地走向斯特利乌斯面前,缩在沙发上的诗人露出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微笑一言不发,却在此刻让神山飞羽真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知道了什么吗?还是说听说了什么不能透露的内幕?但是「真理之剑」内部早就达成了保密的协议,他们不可能会透露任何与斯特利乌斯挂钩的信息,平时应该也只是装作普通人…
神山飞羽真的脸上淌下冷汗,他恐惧着斯特利乌斯想起一切的那个可能性、不如说…他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斯特利乌斯知晓,露娜那简短的、关于“掌控他人人生”的评价再次浮现在神山飞羽真脑海中,到那个时候斯特利乌斯会如何看待他?好不容易能够得手的这份安稳、还请永远不要………
“好了、不戏弄您了。”斯特利乌斯伸手环住神山飞羽真脖颈的动作打断了那逐渐下陷蔓延的混乱,身体重心被拽下来的神山飞羽真惊愕着眨了眨眼,随后斯特利乌斯的手覆上了他的脸颊。“真难看的表情啊,莫非其实我说中了?”
“没有、绝对没有……”神山飞羽真回应着将手贴上斯特利乌斯的手背,就像是要把这份温度永远印刻在皮肤上一般令起掀起额前的前发、使得那双认真的眼睛能够与诗人交汇在一起,如果现在不说的话……
“我喜欢的是斯特利乌斯。”
“哎呀。”斯特利乌斯发出了短暂的一声惊叹,片刻后才像是后知后觉那样抬手把笔记本拍在神山飞羽真脸上隔开视线。
“等、斯特利乌斯…”神山飞羽真的声音在笔记本的压制下显得有些哀怨,但是很快他就掌握到了眼下这个局面的最优解——仗着看不见对方的脸开始一字一句清晰表述起来。
“我喜欢的是一直都在看着我、支持我的斯特利乌斯——你是我最优秀的文学伙伴、我最忠实的读者,还有我最喜欢的创作者。与你交流灵感的时间总是能够获得许多有趣的见解,面对着我在低谷期写出的文章你也会给予我最真实的想法以及鼓励,如果你说我的文字给予了你感动的心情的话,在阅读斯特利乌斯的诗句时我也同样获得了相似的触动。
能看到你沉浸在编织故事的幸福中实在是太好了,我一直都想要看到那样的斯特利乌斯,你那份对文学真挚热爱的心情已经完全传达给了我。
斯特利乌斯的灵魂、思想…还有此时此刻存在于此的每一处都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所以——我果然、最喜欢斯特利乌斯了。”
“………”斯特利乌斯没有回应,于是神山飞羽真主动伸手拨开了那本阻隔着二人的记事本,映入眼帘的是斯特利乌斯那张已然泛红的脸颊。
难道是故意在用本子挡着脸上的表情吗?神山飞羽真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思考、下一秒斯特利乌斯就在四目相对那一刻亲吻了上来。只见他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像是在纠结什么、又像是在考虑什么一般,但在此时此刻看起来却难以掩盖其中的喜悦。
“您还真是…给了我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呢,之后不会反悔吗?”
“绝对不会、我早就下定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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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您到底准备粘人到什么程度啊……”
身为友人、同好…现在又是恋人,眼下的任何行为都会被正当化,如果神山飞羽真如此期望着、斯特利乌斯也会去享受这份温存。
于是他们再次相贴在一起,仿佛这样时间就能放慢流逝的速度。
“如果……”神山飞羽真的声音自怀中传了过来,那小心翼翼、试探着什么的语气让斯特利乌斯稍微停下了手上的安抚。“如果斯特利乌斯发现我与你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你会怎么样?”
斯特利乌斯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思索着、慢慢挪开视线。“我不明白您想要表达的意思。”
“比如说我有一直以来都瞒着你的事…而且那是十分重要的内容,又或许我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个平凡小说家,如果是那样、你会讨厌我吗?”
“………”长久的沉默萦绕在两人之间,最终斯特利乌斯犹豫着打破了冻结起来的气氛。“对我来说,您现在这幅瞻前顾后的懦弱模样就已经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抱歉…”神山飞羽真搂住斯特利乌斯的力度又随之加大了几分,那根本藏不住的不安从指尖的颤抖传了出来。
“但是我很高兴、能看到您这么依赖我的模样,虽然我贪心地想要知道与您有关的一切,但是同样尊重您的一切选择。那是为了我所以无法说出口的内容吗?”就像是要把那个试图逃避的人从自我怀疑的间隙中拖出来一般,斯特利乌斯按住神山飞羽真的肩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两人的双目能够重新交汇在一起。
“嗯、那是不知道会更加幸福的事情,所以不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告诉斯特利乌斯。”
看着神山飞羽真认真的眼睛,斯特利乌斯忍不住对着那严肃的表情笑了起来。“既然您这么觉得、那么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只要您不说我就不会过问,如果在您看来「无知」是一种幸福的话,我也会心甘情愿保持着这份「无知」,毕竟主动权掌握在知晓更多的人手里啊。”
神山飞羽真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斯特利乌斯的手指先一步抵住了他的嘴唇阻隔了接下来的话语。
“现在是睡觉时间了,飞羽真老师。还有什么想说的就到明天吧?”
斯特利乌斯看起来确实没有进一步询问下去的打算,神山飞羽真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守望着他的面孔,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安心感在此刻笼罩了他的脑海,独自一人时思考许久的问题只要斯特利乌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坦言就能够得出最终结论。
啊、我或许是真的总是在无意识间依靠着这个人也说不定。神山飞羽真看着那张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脸如此想到,没有经历过两千年漫长岁月的斯特利乌斯身为人类却仍然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虽然这个成熟的对象在前不久还因为自己的表白努力掩饰着满脸的通红。
就算这是人为的、经过改写的造物,他也真切存在在这里,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事实。怀抱着这份庆幸,神山飞羽真与斯特利乌斯十指相扣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喜欢您。”睡着的前一刻,神山飞羽真在一片漆黑的朦胧意识中听见斯特利乌斯轻柔的声音如此说道,他相信今晚自己一定能睡个好觉。
“您就这么中意两千年前那个纯良的、一无所知的我吗?”斯特利乌斯的声音打破了深夜寂静的氛围,那双墨绿色的眼瞳注视着神山飞羽真熟睡着的脸庞、就像在无数个黑夜中所做过的那样。
抬起手将指尖轻拂过那平稳的睡颜,与平日相同、语气却别有深意的声音与过去身为对立方的那位魔王斯特利乌斯如出一辙,仅仅只是给话语蒙上一层刻意透露出来的关键词就会上钩,这还真是引领着剧本走向了一条有趣的道路。
“不过、…”斯特利乌斯抽回手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移开了视线。“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没想到您会像那样一股脑说下去……不过这也正是我喜欢的地方。
又诚实、又直率、完全藏不住任何事情还在一个劲装模作样强撑,明明我已经给出您无数次拥有那段记忆的暗示了。真是——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在关键问题上如此迟钝的家伙呢?”
情不自禁带上笑意的声音让抱怨的话语听起来格外宠溺,斯特利乌斯拉近距离,就在快要亲吻上神山飞羽真额头的前一秒停下了动作,那个瞬间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再半夜偷偷摸摸进行这种暧昧的行为、所以他在那张紧闭的唇瓣上落下一吻。也不知道见到当下此景时究竟谁看起来更像是那个一无所知被保护起来的对象呢?
“既然您那么喜欢那个我的话、就像这样陪您一直玩下去也可以哦,我的英雄。”
完全乐在其中饶有兴趣的那张脸已然将答案的谜底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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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利乌斯的意识比神山飞羽真想的要更早回归奇幻世界的一部分,当然、也仅仅只是意识。
起初斯特利乌斯只是在空无一物的房内作为一个随时会消失的幻影徘徊着,但没过多久拥有人形的神山飞羽真就出现在了唯一一张书桌前。见到这个场景的那个瞬间斯特利乌斯也曾想过这是否是自己见到的幻觉,直到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得鲜明可辨、剩下四位起源之人的模样也被书页堆砌修补起来,那时斯特利乌斯才真正知晓对方的所作所为。
大概是因为双方在上一个世界消失的频率相同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没有实体的斯特利乌斯无法与神山飞羽真进行言语上的交流,却可以对全知全能新篇进行干涉,但他只是选择静静观望这个故事的结局。
“为什么唯独在我那一页上停留那么久呢,神山飞羽真?”类似于这样的疑惑就算说出口也毫无意义,斯特利乌斯没有实体的影子只是坐在桌面上注视着神山飞羽真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时而因无法好好构思想法苦恼、时而因自己写下的内容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神山飞羽真的每一天都循环在这些定格下来的瞬间中,那份独属于年轻创作者的活力让斯特利乌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思绪随之回到了两人真正初次见面的场景,那如情书一般被递到手上的小说也是在这种创作过程中完成的吗?那本最初将二人之间的关系相连在一起的媒介,书中的文字拥有着不为人知的力量、也正因如此斯特利乌斯才会被神山飞羽真的灵魂吸引,不知不觉中那在脑内摊开的剧本上已经全是“他的英雄”活跃的身影。
这一次斯特利乌斯也要好好见证这个故事的结局,因为他们曾经这样约好过。
所以在初次看完属于自己的那个篇章时,斯特利乌斯头一次发出了带有些讶异的感慨、当然神山飞羽真并不知道这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写完的内容会在斯特利乌斯手中化为稿纸一般的存在立刻被这个特殊的存在审阅。
斯特利乌斯作为诗人的记忆被保留、并且移植给了他在现代世界里被神山飞羽真捏出来的那个载体,那两千年来纠结痛苦的记忆被压缩为了无忧无虑与诗歌相伴的二十五年,如果单单只是一个妄想的if篇章或许能额外展开其他剧本呢,但看着神山飞羽真那纠结着下定决心将其覆盖现实的表情,斯特利乌斯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
“您期待着…与那样的我相遇吗?”这并非是办不到的事,只要神山飞羽真期许着这样的结果,那么或许在离开这里后就会与他的造物相遇了吧,但是——
但是果然不想让出手。斯特利乌斯拿着笔、在空白处写下的内容延续了神山飞羽真给予“斯特利乌斯”的二十五年,唯一不同的是他加上了一句“这个容器的灵魂仍然装载着两千年来经历的一切”。
只因那些记忆是独属于斯特利乌斯自己的事物,不管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还是那个在舞台上活跃的唯一英雄,在最终战的塔顶随着飞扬的尘土一同传达过来的珍贵话语如果那么轻易就被文字磨灭那就太可惜了。
所以最终斯特利乌斯俯视着这个剧本安排的全貌,为了不让那份天真的善意破灭而模仿着过去的言行举止,在这个世界他不得不拾起那曾经被搁置了千年的创作,重新组织文字的过程就如同将自己血淋淋剖开一般。即便如此他仍然得佯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艰难拼凑着那些想法、再转化为纸张上的话语。
难以承受这份压力对身份腻烦的诗人也有想过要不要继续戴上反派的假面,但是在第一次因为暴雨留宿在魔幻书屋神山时,神山飞羽真枕着雨声的声音淡淡说道:能够像这样和斯特利乌斯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当时那带着欣慰的温柔笑容在斯特利乌斯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已然分不清是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响还是杂乱的心跳,“或许一直保持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最终他彻底掐断了那个残忍揭示一切真相的想法。
在这之前发生的故事已然为坐在这里的观者进行呈现,但那也仅仅只是故事发生的其中几页,接下来将要叙述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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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斯特利乌斯其实并不想在街上遇见神山飞羽真过去的友人们。
那些真理之剑的成员受神山飞羽真的嘱托将自己称为书友俱乐部的成员,但是很明显他们有些时候仍然会受到那些过去记忆的影响,直率的水之剑士新堂君(实际上到现在为止都没能记住全名)总是会在各种不经意的瞬间把「真理之剑」的相关情报说漏嘴,而斯特利乌斯也不得不配合着假装听不懂装出一头雾水苦笑着的模样。
但是雷之剑士富加宫君(这位也是同样没能记住全名)却是那种观察力和直觉都很敏锐的类型,他那对发小过分的保护欲、以及想要把一切都拦下来的莫名责任感使得他在每次见面时都用警惕的目光审视着斯特利乌斯,而诗人也只能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态度,毕竟富加宫君是最有可能发现真相的人。
毕竟敏锐的家伙很麻烦,但恰巧这位富加宫君又足够聪明。他善于察觉他人情绪、尤其是神山飞羽真情绪的特点让他无法坦然直言自己的怀疑,这就是他此刻会与斯特利乌斯见面的原因。
咖啡厅、户外圆桌、遮阳伞,还有桌面上仅象征形式的咖啡与甜品,但这显而易见看起来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样和谐,至少斯特利乌斯一开始就觉得对方会奔着一些特别的话题进行讨论。
“为什么要欺骗飞羽真、斯特利乌斯?”率先开口的是端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的富加宫贤人,低沉的、仿佛在隐忍着怒火一样的声音……将咖啡杯端到嘴边的斯特利乌斯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生气的原因。
“您是指什么呢?”但是逗弄面前这个人也同样有趣,一旦接触到与伙伴有关的话题就会立刻开始警觉的态度事实上与抱团取暖的动物无异,也正因如此才能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乐趣。抱着这样的想法、斯特利乌斯佯装出毫不知情的苦恼模样,脸上那礼节性的笑容丝毫未减。
“……”富加宫贤人脸上的表情越发阴沉,沉默的气氛僵持在两人之间。
与之态度截然相反的斯特利乌斯则不以为然用叉子挖着面前的蛋糕,最后他终于在即将爆发的前一秒给出了带有轻笑声的回应:“因为我的英雄如此期望着。”斯特利乌斯的手肘撑着桌面将蛋糕送进嘴里。
“神山飞羽真留在奇幻世界补全故事结局的那一年、我翻阅了他想要给每个人的故事结局:身为「真理之剑」的你们理所应当走在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上,其他四位起源之人的存在在原有的基础上延续了下来,只有名为「斯特利乌斯」的角色被抹去了这两千年以来的经历、被要求以两千年前诗人的姿态存在于现实。您觉得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对斯特利乌斯而言这只不过是在阐述事实的过程而已,然而富加宫贤人脸上的表情却看起来不那么明朗。
富加宫贤人当然不明白故事开始之前剧本上的内容,因为前一本全知全能之书是这么写的,除了唯一的那一位英雄以外、其他人的存在和所作所为都在故事的框架内无一例外。神山飞羽真拼命在故事结局想要传达给斯特利乌斯的心情,那由相互理解的共识搭建起来的桥梁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洞悉,既是创作者之间的共鸣、也是前主角与反派间独特的羁绊。
“因为、飞羽真直到最后都想给每个人一个幸福的结局,是这样吗?”认真陷入思索的富加宫贤人得出了结论,起初他那无法理解的表情也逐渐随着被捋清的思路舒展开来。“他认定两千年前翻开全知全能之书走上这条道路的你无疑是不幸的,所以、……”
“我很高兴您能理解我说的话。虽然您解读的内容并没有完全解读到位、但是我现在能够明白为何您会是他信任的挚友了,和您对话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疲惫。”这的确是斯特利乌斯真心实意的夸赞,一开始坐在这里时他还曾想过富加宫贤人是否会迅速被曾是米吉多的自己激怒,又或者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证词,现在看来那也只是冒犯的臆断。
“可是你还拥有着过去的记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飞羽真、还要装成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为什么呢?一开始只是抱着有趣的心态配合着。大概是被他那坚定相信着我的眼神与态度给打动了吧,回过神来已经深陷其中找不到脱离的时机了,不过这丝毫不会改变神山飞羽真这一举动是自私的圣人行为这一事实。”
“确实、无法反驳。”富加宫贤人的目光看向杯中液体倒影出来的面容,他所知道的事仍然太少了,但同时也有那份哪怕去问也得不到任何答案的预感,更何况他并不想让神山飞羽真露出痛苦的、困扰的表情,说不定……在这一点上斯特利乌斯也是同样、吗?“或许我来问会听起来很突兀,你会因为飞羽真试图篡改你人生这件事感到生气吗?”
“呵呵……”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斯特利乌斯端起咖啡轻轻啜饮了一口表现出心平气和的态度。“比起生气、更多是惊讶吧?像他那样说着人类拥有无限可能性的人居然会重新书写我的人生,也正因为神山飞羽真做出了如此荒谬的行为、才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拥有私欲的人类。而且……”斯特利乌斯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此时此刻真实存在着的心跳微笑了起来。“这就是我的英雄期望给予我的东西,我又会有什么怨言呢?”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的富加宫贤人拿起了一直被搁置的叉子,他一边在面前的蛋糕上挖下一个角一边给出评价。“总觉得很微妙…、你和飞羽真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嗯…您没听他说吗?上周我们交往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就传来了餐具掉落在盘子上的清脆声响,富加宫贤人的表情管理已然失控,颤抖着的手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将他此刻心中所想完全写在脸上,以至于哪怕发出来的只有断断续续的错愕声也能让人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交、交往?!等等……等等、这事我从来没听飞羽真说过啊!”
“那么现在您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了,总之冷静点、请喝吧。”从脸上完全看不出情感波动的斯特利乌斯将富加宫贤人面前的那杯咖啡推了过去。
“我从来不知道、飞羽真居然会喜欢男性……”
啊啊、看起来会震撼很久呢。斯特利乌斯伸手托着下颚饶有兴致观赏着富加宫贤人的反应,此刻他突然想起了曾在书屋表现出一副神秘态度的露娜,开口时那简短的语气词就此打断了某位发小沉浸在恍惚中的气氛。“啊。说起来,露娜她啊、或许早就知道了呢?”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富加宫贤人在这段畅谈中花费了至少半小时来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而后这个话题在斯特利乌斯的耐心等待后围绕着上一个世界的结局重新展开,接触过暗黑剑的富加宫贤人也曾到达过不同的时间线,那些早已成为过去可能性其中之一的故事对于与他瓜葛不深的斯特利乌斯而言也是不错的饭后余兴,衔接上时代的诗人一边倾听着、一边发出类似于“原来还有这种故事啊”的感慨。
以至于两个人一同回到奇幻书屋神山时、神山飞羽真脸上露出了一瞬间极其摸不着头脑的困惑的神色,然后才急急忙忙翻找着冰箱尝试着拼凑食材(结果库内就像是刚完成一篇稿件后的头脑那样一片空白)
“你接下来也不准备告诉他吗?”见神山飞羽真为了采购食材离开书屋的富加宫贤人不经意间抛给了斯特利乌斯一个话题。
“没有这个打算——本想这么说,但是我已经给出了不少相关暗示,不过这位英雄在某些场合里很迟钝呢。”
“…有没有可能是你说得太隐晦了?”
有没有呢?大概面前这个人是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人。一想到稍微说得明显一些时神山飞羽真脸上那副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斯特利乌斯实在是不忍心把这份现实揭露在对方面前,毕竟他无法否认在这段时间里确实有将神山飞羽真视为不错的取乐对象,不过、如果直接说出来也能够让彼此都更轻松一些吧。
“即便如此还是希望您能够先保密,等到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我会说的。”斯特利乌斯回味着这熟悉的话语,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挖苦起来。“我一向相信您这位暗黑剑持有者保守秘密的能力。”
听懂了话外之意的富加宫贤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移开了视线。
“拜托这个时候就别提那个时候的事了。”
于是他们交换了通讯地址、直到这里他们还不知道接下来这一举动会招致什么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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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为什么斯特利乌斯会出现在这里呢?躺在病床上的神山飞羽真也想搞明白这个问题。
即便已经不做剑士这么长时间还是无法对他人的烦恼视而不见,在得知同伴遇到来自其他世界的异常时神山飞羽真想也没想就重拾火炎剑奔赴了战场,虽然完美解决了事件、但过于拼命晕倒后自然也和其他人一起被送往了医院中(晕倒原因是连续创作导致的体力不支)
出于不让人担心的考虑他没有选择将这件事告知在家的斯特利乌斯,所以对方满脸阴沉出现在病房中的样子才显得格外惊悚。
“啊哈哈……好巧、斯特利乌斯你也来医院探望别人吗?”总之先打破这沉默的气氛吧,原本房内的富加宫贤人在临走前一脸“你自求多福吧”的架势拍了拍神山飞羽真的肩膀,就连准备迎上去打招呼的新堂伦太郎也被读懂了空气的须藤芽衣拖了出去。
斯特利乌斯没有回应,只是如过去习惯的那般端详着他半举起来的手。
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算偶然,前不久来电人显示姓名为雷之剑士的号码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通话中的内容没有进行直接对话,但他清楚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背景音中说着:“请不要把我住院的事情告诉斯特利乌斯!今晚我就能回去了!真的没关系!”,捕捉到的关键词实在无法让他视而不见,于是接下来的展开就是现在这僵持不下的情形。但、说不定现在正是那个合适的时机。
长久的沉默气氛笼罩在这个狭小的病房内,试图搭话却没能得到回应的神山飞羽真此时的精神紧张程度已经到达了最大值,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开口道歉的时候,斯特利乌斯的声音打消了这一打算。
“您不是已经不做剑士了吗?即便如此还能因为那份莽撞的热心把自己弄进医院,实在是很无私呢。”淡淡的、却无处不在阴阳怪气的语调,然而某一字眼却完全让问题的重心偏移了过去,因为那是眼前这个斯特利乌斯绝不可能说出来的内容——从未提及的…有关于这个世界之前的故事。那个瞬间神山飞羽真的头脑经历了短暂的一片空白,他迅速回忆着自己迄今为止的言行举止试图找出其中出错的可能性,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阵惊慌。
“斯特利乌斯、你的记忆……”神山飞羽真的气势完全被削减,此刻他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言语来推进接下来的话题,直到斯特利乌斯的双手撑着他身体两边的床铺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张明显在压抑着不快情绪的表情即便用笑意来遮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无形的压迫感让神山飞羽真久违回到了那段曾经与斯特利乌斯对峙的时间。
“是指什么呢?您将自己人生第一部小说送给我时的场景,一次次击败米吉多到达故事末尾的场景,在塔顶与我对峙、倾泻出自己作为创作者心情的场景,还有您将自己关在奇幻世界中重新书写崭新故事的场景……这些记忆我从未遗忘过,所以才能够到达这里。”斯特利乌斯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坐在床边注视着那双早已印在脑海深处的眼睛。“说到这个程度您应该明白了吧,我的英雄?”
神山飞羽真设想过无数种事后暴露时应该如何应对的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斯特利乌斯早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就是说……他明明记得所有事,但还是配合着佯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与自己进行着日常的相处吗?
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比较好?哪怕斯特利乌斯身上并没有发生变化,但是自己曾经想要修改他的人生却是不争的事实。痛恨着被全知全能之书当做傀儡所以才会撕碎那些记载着未来的书页,这就是名为斯特利乌斯的本质,也是最终构成他的重要组成。那样的斯特利乌斯真的对这份自私的一厢情愿没有其他看法吗?
“你……”想着露娜曾经作出的评价,神山飞羽真有些不安地低下了脑袋、全然一副犯了错的模样。“不生气吗?我曾经试图对你做的事和玩弄你的人生没有任何区别吧。”
“原本我也以为自己会生气呢,但是我并不讨厌您为我创造的故事。”如此说着的斯特利乌斯收回了撑在床铺上的双手,单边的手掌转而轻轻触碰着神山飞羽真的脸、逐步抚平在那之上微微皱起的眉间。“哪怕是完全虚构的故事,您仍然苦恼着用文字为我补全了书页上二十五年来的人生。那纠结着不断删改内容的模样正是您认真创作的证明,即便我并没能按照您所想成为理想的「斯特利乌斯」,但那些留下的文字却将您那份笨拙的温柔和天真的期待一同传达给了我。”
“不要说这种话……我明明没有做任何能够被你夸奖的事。”
“您的故事承载了一切美好的期盼,您对创作的重视、那份想要让他人因书籍而幸福的心情,还有令人感动的圆满结局……”斯特利乌斯特意拖长了尾音,有关高塔记忆的碎片伴随着语言的构成完整呈现在二人面前。“那些文字构成的情节切实向读者(我)传递了幸福、还有那份熟悉的温暖,所以我很喜欢。”
仿佛再次拉开了舞台帷幕一般,斯特利乌斯的存在将神山飞羽真一步一步从知晓一切的旁观者视角重新代入进重塑的故事中,他的手与故事的另一位主角十指相扣,紧紧贴在一起的额头交换着属于人类的温度。
“如果是您为我书写的剧本的话,不论如何我都会欣然接受、然后乐在其中的,毕竟您可是我的英雄啊。”结束这单方面的叙述时,神山飞羽真的脸色已经被混乱的绯红笼罩,同样这也加重了斯特利乌斯对这一切的认可,毕竟能够看到那位拯救世界的英雄露出这幅他人从不知晓的模样可是最大的收获。
或许迄今为止神山飞羽真都将斯特利乌斯想得太脆弱了也说不定,不、又或许是…对自己要求的责任感太多了才会想要独自把所有后果都承担下来吗?全知全能之书交付的职责过于沉重,他不得不将自己放在拯救他人的立场上去为了人们的未来去完成剩下的篇章。而斯特利乌斯的话语再次将他拽回了正轨、告诉了他一切都从未改变过——他们仍然可以在明日一同欢笑、亦或者是为不知何时发生的变革焦头烂额,而且那双紧握着的手绝对不会放开。
“这么看来、执拗过去的人从来都是我啊。”明白一切的神山飞羽真如释重负般轻笑出声。“即便没有那些人为的润色,斯特利乌斯也会跨越过去的痛苦到达这里,我们能够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的未来是本就存在的啊。”
斯特利乌斯那独有的、散发着墨水香气的气味在拥抱贴近时充斥了神山飞羽真的嗅觉感官,贴在一起的身体传来了让人心安的温暖,那只抚摸着神山飞羽真脑袋手就像是在哄着小孩一般、却让人没有一丝一毫被小看的不快。
“您可以放心在我这里做一个平凡的小说家,不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仅仅只做我一个人故事中的英雄就够了…神山飞羽真。”
完整的姓名宛如一道咒语,将神山飞羽真从那虚构的假象中彻底抽离,此刻斯特利乌斯的身影与过去真正意义上重叠,那些未能够寄托的心情与更遥远的未来连接在一起。摩天轮顶端的魔法拥有迟效性吗?神山飞羽真的思路飘回了那个共乘的夜晚,斯特利乌斯望向窗外的侧脸轮廓柔和鲜明,从舱外映入的光亮使他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说不定那是让神山飞羽真从真正意义上确认自己心意的契机,直到现在也未曾改变过,或许以后也……
“啊、还有……”埋在神山飞羽真颈侧的斯特利乌斯传出了略显含糊的声音,打断了那飘向远处的思考。
“什么?”
“下次再去见义勇为、然后被送进医院,您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即便是非常平稳的声音却仍然让神山飞羽真感到脊背发凉,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回应,只是默认着保持沉默。
“回答呢、神山飞羽真?”也如预料那般斯特利乌斯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是真的没受什么伤嘛…只是有点过劳而已……”
“是吗?看来您创作的时候也没有老老实实休息啊。”
“……”于是神山飞羽真彻底打消了狡辩的念头,只是默默往那怀抱中更深一层寄托着自己的重量。
“结束了?已经要回去了吗?”倚靠在病房门外的富加宫贤人在看到斯特利乌斯和神山飞羽真一起走出来时发出了疑问的声音,斯特利乌斯对门外对象的出现毫不意外,而原伤员则成功被吓了一跳露出了失态的表情。
“结束了,而且全部告诉他了哦。”斯特利乌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与一旁显然搞不清楚状况的神山飞羽真形成对比。
“你们在说什么…?”处在话题中心的神山飞羽真双手扒着斯特利乌斯的肩膀从后面探出脑袋,在如此亲近的动作背后,他看见富加宫贤人脸上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
“抱歉、飞羽真,我早就知道斯特利乌斯有以前的记忆了。”表情沉重的富加宫贤人宣布着这个更加沉重的事实,后知后觉这个问题的神山飞羽真沉默了良久、最终也只是发出了“哈啊?”的声音,于是富加宫贤人补充了雪上加霜的后半句:“另外也知道了你们在交往的事。”
“哈啊?!!”太过惊讶的神山飞羽真情不自禁在医院走廊爆发出了响亮的疑问,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走廊上护士那刺痛的视线乖乖捂上了嘴抓着二人一起加快了离开医院的步伐。
“当然,是我告诉他的。难道不能说吗?”斯特利乌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用问句表示威胁,感受到视线和语气压迫的神山飞羽真赶忙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飞羽真。就算你喜欢男性,我们作为你的朋友也会支持你,虽然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种冲击,但是大家一定会尊重你的选择,哪怕交往对象是那个斯特利乌斯。”富加宫贤人在一旁一脸认真安慰着神山飞羽真,那副架势仿佛是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一样…不禁让人感到一丝可悲。
“真失礼呢,是我就不行吗?”斯特利乌斯微笑着接上了这个话题。
“不是…问题不是这个吧…你们瞒着我都聊了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啊?这很奇怪啊?”
斯特利乌斯与富加宫贤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相互对视了几秒、而后不约而同叹出一口气。
“您今天帮了我很大的忙,为了表达我的感谢、要不要来书屋吃饭呢?”斯特利乌斯完全从与神山飞羽真的对话中抽离出来,他的注意力几乎是全部转移到了富加宫贤人身上进行着基本的客套。
“可以吗?那么把露娜也叫上一起吧,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些事,她直觉很敏锐所以大概已经看出我在隐瞒什么了,如果把她排除在外的话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说的也是呢,那么、包括真理之剑那里的相关事宜也请您代为转达吧——告诉他们不用再演下去了,顺便再告诉水之剑士…他的演技太差了。”
“伦太郎他…确实如此呢。”
“喂…无视?等等我啦!斯特利乌斯——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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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再次回归了正轨,真理之剑在得知斯特利乌斯拥有记忆时遭受了初步的冲击,而后又在知晓小说家与诗人的恋情时受到了二次重创,上了年纪的剑士前辈们一边喃喃自语着难以置信一边接受了这个事实,富加宫贤人也只是安慰道这是必经之路,自己刚知晓此事时也是一样的心情。或许这段时间最悠闲的只有远行在外进行修行的绯道莲一人,他时不时会寄回不同场所的明信片与合影,但这都是别的话题。
神山飞羽真如愿以偿将斯特利乌斯带到了编辑部投稿诗集的内容,顺带一提、提出这个要求的是斯特利乌斯。初到编辑部时须藤芽衣对斯特利乌斯展现出了比平时更甚百倍的热情,这让长期遭受地狱级催稿的神山飞羽真感到了一丝恍惚。
然后是露娜、她往返书屋的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知道斯特利乌斯的诗集快要出版且两人正准备合写小说的消息后,她为了成为第一个阅读的读者自主担任起了这个代理主催的责任……而且比须藤芽衣更加严厉。
斯特利乌斯无疑是个优秀的创作者,不管是遣词造句还是对故事的规划,在神山飞羽真苦恼于剧情的衔接时总能用引导式问句进行梳理、然后在纸上留下潜藏着伏笔的暗示。如同解谜一般的创作流程跳出了两人原本的习惯,从而跳进了另一处舒适圈。
那份重燃的热爱之心将两个人的创作风格融合在了一起,在此之前斯特利乌斯从未想过与他人一同创作同一部作品是如此有趣的体验,长久的孤独让他早已忘却了那份为了文学悸动的心情,他抚摸着那些留在原稿上的字迹、坚信着这是只有神山飞羽真能教给他的事物。
“没有比这更棒的故事了。”斯特利乌斯朗读着最后一页主角的台词,坐在对面的小说家一脸紧张忐忑等待意见的表情让人发笑,最终他将一叠原稿完整收进了文件袋中作为结束的讯号,如释负重的小说家重重叹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斯特利乌斯只是伸出了手、一边说着“辛苦了”一边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好几下。
这七上八下的不安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将原稿送入编辑部的时候,坐在副驾驶座位的神山飞羽真总是保持着心神不定的状态,一直到须藤芽衣发来带有颜文字的“OK”消息时才终于让那块心中的巨石落在地上。
然后时间快进、到达了新书发布会当天。
“神山老师。”
“是!…吓死我了、不要在这个场合突然喊这个称呼啊……”在后台准备室独自慢吞吞整理着衣领的神山飞羽真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能看出他的神经敏感程度,以至于斯特利乌斯从后面接近的脚步声都没能察觉。
“是您太紧张了。又不是第一次开新书发布会,还是说您每次都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呢?”反观斯特利乌斯则是一脸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的游刃有余,中意长款服饰的诗人在这个特别的场合也换上了燕尾服西装、只是那习惯于将手插在上衣口袋中的习惯未曾改变过。
神山飞羽真扶了扶刚才因惊吓歪到一边的帽子对这份评价抗议起来:“那是肯定的吧、因为这是第一本我和斯特利乌斯一起写的书啊!”
对神山飞羽真而言——如果只是一个人的发布会那尚且轻松,但实际到达这一天又会开始紧张关于致辞的内容,尤其是看到斯特利乌斯不紧不慢的样子时……深知斯特利乌斯文学才华的小说家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在故事中负责的部分是否会成为拖后腿的多余赘述,哪怕他一次次试着说服自己真正重要的事物究竟是什么。
“您的扣子扣错了。”不知何时走到正面打量着神山飞羽真上下着装的斯特利乌斯忍着笑提出了这点违和。
“?!”修长的手早在冒失的小说家作出回应前就抓住了那对衣襟将呆愣着杵在那里的人拽至面前,斯特利乌斯仿佛乐在其中一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顶着神山飞羽真害羞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
“正因为这是与您一同创作的书我才能拥有自信。”斯特利乌斯那并没有在对话过程中停下来的手依照顺序将扣子一颗一颗从上至下慢慢解开。
“嗯…?”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和自己喜欢的作家一同登台更值得让人欣喜呢?您创作的每个故事的结局我都有好好见证、这次一定也成为惊艳读者的佳作,我的英雄就是拥有着这样的力量啊。”将纽扣依次固定在正确的位置时斯特利乌斯抚平了西装上的褶皱、将手掌直接贴上神山飞羽真的胸口,已然将所有顾虑都看透的那双眼睛与之四目相对。“您无需担心任何,能够在已完结的故事中为我创造出这样的故事、说不定是我拖累了您才对呢。”
“斯特利乌斯才没有拖累我!你写下的句子是我见过最优美最真挚的文字,而且我也收到了不少来自你的帮助,所以……”在听到特定内容的神山飞羽真条件反射抓住斯特利乌斯的双手急于反驳着。
斯特利乌斯脸上的意外也只存在了短暂几秒,紧接着就是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扯出一个自然的笑容。“那么我与您的心情是完全相同的,请您在上台后也抱着这样强硬的心情尽情发言吧。”
“咦?”故意的吗?神山飞羽真后知后觉松开了手上的力度,也正是在这个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最开始手上因紧张的颤抖也停了下来。到底是接收了多少帮助才够啊……看着那张淡然的脸,仍然想要说些什么的小说家微微低下脑袋、呼唤着那熟悉的名字逐渐贴近过去。“斯特利乌斯……”
“要准备开始了哦!飞羽真——斯特利乌斯——”须藤芽衣自门外响起的声音在她进门前就已经传到了屋内二人的耳中,一无所知的编辑来势汹汹打开门的时候看着迅速拉开距离的二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诶、怎么了吗……?吵架了?”
当然,两者任一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新书发布会的开幕如计划那般顺利推进了下去,登台的时候神山飞羽真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前排的真理之剑成员、还有收到斯特利乌斯的邀请来参加的拉结尔与兹欧斯(在斯特利乌斯向神山飞羽真坦白自己拥有记忆后很迅速就与身为米吉多和起源之人的旧友二人重新建立了联系,现在两人还会时不时来书屋找神山飞羽真的茬)
斯特利乌斯在他的第一本诗集出版的时候并没有露面,甚至连书封内页上的自我介绍也是没附上照片的一片空白,那册诗集的相关内容在互联网上曾掀起一波激烈的讨论,慕名前来购买的人也络绎不绝、可以说是已经在业界积攒了一定人气,于是这次也有不少为了一睹斯特利乌斯真容的人来参加发布会。
在斯特利乌斯刚上台的时候无疑迎来了台下激烈的讨论,大多数围绕其令人过目难忘的俊美面容,直到他拿起话筒为发言做起准备、台下的声音才慢慢安静下来。
“感谢你们的到来,我是本次有幸与作家神山飞羽真一同书写这本小说的斯特利乌斯。”斯特利乌斯脸上面无表情的状态仅仅只持续了短暂的片刻,随即就换上了一副礼节性平和的微笑。
“不管是完成诗集、还是此次的小说,对我来说都是一件长久以来从未考虑过的体验。不知在座的人们是否有类似的经历呢?就比如过去自己曾经十分擅长某样事物,却因为某些变革而变得难以再重拾当初的热情……是哦、是非常无助和挫败的感觉吧,这就是我在创作出版前长时间经历的心情。或许这个时候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又或许这份煎熬太过于漫长、以至于有千年呢?”一边发言一边与台下读者交流互动着的斯特利乌斯说出自嘲一般的内容,最清楚一切始末的拉结尔和兹欧斯无疑在台下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但斯特利乌斯只是做出了一个示意他们放心的手势。
“但是我被拯救了。”斯特利乌斯提高音量的声音打断了台下的些微讨论声。“契机是神山老师写的那本「失落记忆」。
我在新人奖候选展收到了这份赠礼,他作为一名新生创作者向我传达了「创作只是为了将美好的想法传达给读者、让他们因书中的故事露出笑容」这一观点,同样、这也是我曾忘却的创作初心——将自己的心情化为跃然纸上的文字,再通过书本的载体传递给他人。
神山老师的文字拥有着特殊的魔力,一旦被带入那书中的世界就会被深深吸引,他创作的故事向我传达了那久违的温暖,将一个崭新的世界呈现在了我面前。所以、在他的支持下…我也逐渐能够重新拾起创作的笔杆,现在也才有机会与在座的读者们相遇。
很高兴那些我自认为落后时代的词句能够激起读者们的共鸣并为人所喜爱。文字拥有力量,这是最直观、最真实的案例了。
最后——”
斯特利乌斯拖长尾音转过头去看向了神山飞羽真的脸,视线相汇的瞬间如同确认着彼此在此处的存在一般。
“请大家今后也多多关注神山老师的新作,未能阅读过的人也请阅读试试看吧,关于那些温情的、感动的故事,如果能像对我一样也给您带来幸福与欢笑就好了。”
神山飞羽真心中的担忧已经随着感言内容的推进烟消云散,当斯特利乌斯结束发言时最先发出掌声的是抢在神山飞羽真之前用力拍手的兹欧斯,紧接着场内的其他人也像是受到了这气氛的感染一样跟着热烈鼓掌起来,就这样、斯特利乌斯将话筒递给了神山飞羽真,就像接力棒一样。
不需要多余的交接言语,斯特利乌斯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已经将他此刻的心情全盘托出。或许是场合将二人过去的回忆重新拼接在一起的缘故,初对面时那仿佛什么也没有看着的空洞眼神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映出各种色彩的双眼,有目共睹的这份改变让神山飞羽真紧抓住了手中的话筒(期望)。
“我是本次小说的另一位创作者——神山飞羽真。
刚才斯特利乌斯提到了「失落记忆」,那么针对这本书、我也有从自己角度出发的另一个故事……”台下再一次回归了安静,神山飞羽真跟着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本书的出版对于最初的我而言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首先需要感谢我的责任编辑须藤芽衣小姐、是她发现了我,并且鼓励我一直写下去直到出版,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写在纸张上的内容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听说要出版的时候我也曾经度过了一段忐忑不安的时光,比如说——‘我写的内容太过稚嫩了,到底能不能把故事的中心传达给他人呢?’‘似乎有哪个部分的剧情没能好好处理和结局连在一起啊!没关系吗?’‘这个故事的结局总觉得很突兀,这样设计到底合理不合理呢?’时而久之、每天晚上睡前脑内就全是这些事情了,明明一开始并不是因为这种想法才选择写下去的啊。”
被提及的须藤芽衣露出了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双手抱臂点着脑袋,这让不经意看到的神山飞羽真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但是斯特利乌斯出现了。那是我们在新人奖候选展会上的第一次见面,但是他却对着我说出了「寄托在书中的情感才是最珍贵的事物,要对自己创作的信念更自信一些」这种话,或许在外人听起来只是意味不明、普通的对话,但对当初苦恼的我而言却是点亮我纠结和困扰的光亮。也正是在这之后我才会更放心能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想法写进书中,并不是为了那些繁杂的内容,仅仅只是、想要将心情传递给每一个阅读的人而已!不知道在座的您是否能够体会到我的心情呢?哪怕只是一点点,对我来说也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是斯特利乌斯拯救了那个时候迷茫的我,我才能在所有支持者的注视下一直走到这里,所以……”
神山飞羽真停顿了一下,他爽朗地笑着伸出手、大胆搂过了斯特利乌斯的肩膀在台上勾肩搭背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台下响起了露娜那意外的惊呼,还有富加宫贤人那无奈扶着额头的叹气声。
“请大家以后也多多支持我与斯特利乌斯二人共创的作品!这是我们第一本出版的书籍,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本!”
就这样,新书发布会的讲谈在场馆内热闹活跃的气氛中顺利拉下了活动的帷幕。
一直见证着这一切的同伴们不约而同给予了最热烈的掌声,斯特利乌斯的记忆在这热闹的场面中仿佛回到了两千年前某个平凡的午后,过往的伙伴们总是会绕成一个圆圈将他簇拥在中心,即便只是零零散散几个人组成的小小团体、文字也会作为一条纽带将每个心中翻涌着同样热情的人们连系在一起,那无疑是他过去最幸福的时光。
这是一样的,不是吗?斯特利乌斯看着台下的风景如此想道。兜兜转转、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最终还是回归了这个原点,只是他的创作之路不再孤单,因为已经出现了那无法被替代的宝贵之物,只是现在无法将其紧抓手中着实可惜。
神山飞羽真的视线牢牢固定在斯特利乌斯身上,他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表情,也正因如此才能将那张脸上少见的动容尽收眼底。
他不会轻易去评价斯特利乌斯那经历了两千年的孤独,现在两人眼中倒映出的视界也并非同一事物,但是、如果能够能够为他冲淡一些痛苦就好了,神山飞羽真由衷这么觉得,包括现在他也止不住开始揣测斯特利乌斯此刻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在这里握住那只手啊、这失态的想法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只是静静期盼着这样无忧无虑的幸福时间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且这份心愿永远不会改变、因为已经约定好了。
从初次见面开始就不知不觉中咬合在一起的齿轮继续转动着,不管是这个让每个人都幸福的圆满结局,还是再接下来那触手可得的未来、神山飞羽真发自内心感觉能描绘出这样的故事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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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斯特利乌斯正式拿到驾驶证之后的事。
编辑部的工作已然过去一个段落,自从斯特利乌斯正式在新书发布会上露脸后就占据了一部分网络讨论版面,原本出门在外什么也不用顾虑的诗人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会被搭话索要签名的有名人。
处在话题中心的斯特利乌斯难免会在外界产生倦怠的心情,普通人类的身体机能以及精力上限使得他在出门一圈回来后就累倒在沙发上也成为了一种常态,他从未想过应付喜好跟风热闹的人类是这么疲惫的一件事,不管是语言系统还是社交系统都从某种意义上经历了重大考验。
最终他与神山飞羽真一同得出的结论就是向编辑部申请了一则小长假,既然新作书籍已经摆在了畅销的柜台上、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需要为生计烦恼……这就是他们开着车进行自驾远行的原因。
斯特利乌斯的驾驶技术将他稳重的性格完全体现了出来,一开始神山飞羽真以为会像当初在游乐园开碰碰车时那样狂野、所以从上车开始一直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斯特利乌斯一边笑着、一边解释道当时只是想借机报复情感迟钝的小说家才会不顾一切使劲踩下油门,真正要驾驶的时候当然是截然不同的状况,语毕他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方向盘上。但这个说法并没能让神山飞羽真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恋人是个会一边微笑着佯装无事一边疯狂报复的危险分子。
目的地是坐落在山脚下的温泉度假村,斯特利乌斯一手操办了所有前台的预定手续,无所事事的神山飞羽真只是在纪念品商店内漫无目的进行闲逛,等到斯特利乌斯处理完所有登记内容后看到小说家时,他的脑袋上已经换上了印有当地吉祥物的帽子、并在斯特利乌斯脑袋上也戴上了同款。
入住的房间并不算宽敞却配备有一系列基础设施,连接着榻榻米外的日式庭院中布置着热气腾腾的私人露天温泉,崭新的浴衣整齐挂在衣柜中,神山飞羽真急不可耐想要体验这份悠闲的当地风情、却被斯特利乌斯一把抓住后颈衣领拽了回来,就这么在眼神的胁迫下不得不先整理行李。
中午到达、午餐是旅行路上在便利店购买的炸鸡块饭团。斯特利乌斯在记录日程计划的本子上写下如是内容后看向了接下来的待办事项,他起身跨过收拾完东西后倒在路中央的神山飞羽真、在那可怜的视线中宣布了下一个目的地——“您准备躺到什么时候呢?接下来我们要去神社进行参拜。”
神山飞羽真一边在脑内感慨对方的精力旺盛,一边慢悠悠跟在斯特利乌斯身后观赏着一路的景象,干净的石板路将平矮的房屋连结在一起、最终通往山林,原本就人烟稀少的村落在到达红色鸟居前时已经几乎没了人影,仅有古钟的空灵声响回荡在山谷中。
斯特利乌斯不会进行参拜祈福这一活动,其中的缘由无非与不想依靠神明挂钩、哪怕不用明说也能够知晓这份心情,参拜神社与翻阅全知全能之书无异,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也就是说那曾经颠覆过一次他人生的事物不值得这份虔诚。所以斯特利乌斯仅仅只是站在一边、一言不发静静守望着正殿木门缝隙中那一无所有的阴影。
硬币掉落木箱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神山飞羽真立在赛钱箱前摇了摇上方的铃铛,清脆的铃声伴有响亮的拍手声,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好要许什么样的愿望比较合适,想要拥有的事物此时此刻已经触手可得,他的视线不知不觉瞥向站定在一边只是在思考的斯特利乌斯,最后他闭上眼睛合上手掌祈愿着……希望斯特利乌斯那些不会言说的愿望能够实现。
“许了什么愿望呢?”走在下山的道路上,斯特利乌斯回味着在心愿绘马上看到的愿望,淡淡的声音驱赶了停留在枝丫上的鸟雀,使得抖动的树影摇晃着映在两个人脸上。
村落的人烟气已经近在咫尺,神山飞羽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微笑着、将黑色的帽子扣在了斯特利乌斯的脑袋上。既然那么长一段时间都被面前这个人牵着走,那么自己偶尔有一两个想要保守的秘密也能够被原谅吧?怀着这样的想法,神山飞羽真迈着轻快的脚步先一步走下了最后几级台阶。“秘密——而且说出来就没办法如愿了!”
伫立在台阶平台上的斯特利乌斯发出了意味深长的轻哼,他俯视着看向平地上的那个身影,初次见面时二人从未想到自己能够在对方生命中占到这么大的比例,现如今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份天真的正义感浸透、正式成为了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斯特利乌斯撩起凌乱的长发、将其轻轻别向耳后,他目测着两人间的距离,慢慢向下走了一步。“接下来请您接住我。”
“什么?哇、——!”
就在神山飞羽真还在犹豫着消化斯特利乌斯话语中的含义时,对方的身影就这么朝着台阶下方自然落下,急急忙忙张开怀抱的小说家几乎是立刻做好了准备,漆黑如鸦雀般的影子仅在空中停滞片刻、向后浮起的发丝如同张开的羽翼,斯特利乌斯不偏不倚安稳落在神山飞羽真的怀抱中、前剑士也只是踉跄了一下就站稳了脚跟。
斯特利乌斯闭上双眼感受着此刻怀抱中的气味与那熟悉的温暖,即便没有进行参拜、他的愿望也早在最开始就决定了。
——“我已经不会再放开您了哦。”
回到旅店的时候已经到了夜晚的饭点时间,经过一组商议后神山飞羽真决定先去温泉好好放松一下僵硬的肌肉,而斯特利乌斯负责向侍者进行点餐这一流程。
不冷不热正正好好的温度让神山飞羽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趴在池子边缘的巨石上正好能看到紧闭的木质拉门,透着光亮的室内能够让人清楚看见屋内斯特利乌斯的影子,忽远忽近的对话声让他感到格外安心,过于温暖的水流让神山飞羽真忍不住闭上眼享受着这放松的片刻,直到门被拉开的声音宣布了他个人空间的结束。
“呃、…”
“有什么问题吗?”裹着长浴巾的斯特利乌斯一边问着、一边关上隔绝室内的门,下一秒就踏入池中坐在了神山飞羽真身边…甚至没有试探水温的多余动作就靠了上去。“像这样的温泉当然是要两个人泡才有意思,您觉得呢?”
话是这么说、有必要靠这么近吗?正如神山飞羽真心中所想,斯特利乌斯整个人几乎都贴在神山飞羽真身边,明明是那么大的温泉池子、却要像这样两个人一起挤在同一块巨石后面,而且都是一丝不挂的状态……这不是很奇怪吗?
等到一切都收拾清理结束时指针已经指向了后半夜,过晚的睡眠时间预示着明日斯特利乌斯的日程不得不荒废一上午专门留给二人补觉,但现实本就存在着各式各样的不确定性,包括这一部分在内也是值得品味的插曲。
“说不定我与故事最后主角的心情是一样的呢。”斯特利乌斯坐在点着蜡烛的灯台旁,他的手中正捧着一本封面上印着「齿轮的结末」的书籍,那崭新到犹如从未翻开过的书页、封面上神山飞羽真与斯特利乌斯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标题旁边。
“没有比这更棒的故事了、我也这么认为。”斯特利乌斯回顾着自己迄今为止的经历,记忆中属于两千年前那些破碎的片段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失去具体的印象,好坏参半的漫长生命延长了痛苦的有效性,却又给予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之物,此时此刻两个人正依偎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看您书写有关于我的那一部分时,我也曾想过要不要干脆忘记掉一切以普通人的身份重新生活,那样也不用再经历重拾创作时纠结的折磨了。”
“但是你还是拒绝了我写下的那一部分。”神山飞羽真的语气中没有带有任何责怪,现如今他已经能够平静面对自己曾经那不成熟的想法,重要的是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因此他才能够更加坦然笑出来。“过去的我并不了解你,只是选择着自以为能够给你带来幸福的结局。但结果兜兜转转那些多余的思考都没有任何意义,真正的斯特利乌斯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我应该多信任你一些啊。”
“选择遗忘的话是和您真正初遇的记忆也不复存在了吧,那样背负着不存在记忆的英雄不是很寂寞吗?虽然完全是自作自受。”斯特利乌斯低声笑了起来。“所以能够到达现在的这个结局,我由衷地感谢您、我的英雄。在最后能和您相互理解,我很满足。”
神山飞羽真迅速察觉到了话语中熟悉的部分,那只有二人才能明白的内容、在对立面高塔上消失前失去的言语:“这就是在上个世界的结局时未能传达给我的话语吗?”
“是哦,真高兴您还记得。”
斯特利乌斯的手抚摸着新出版书籍的封面,不同于诗集的意义,也正因如此才显得弥足珍贵,正如神山飞羽真所说,这是在这个世界上属于二人的第一本书籍、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本,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并且会一直继续下去。
因为神山飞羽真曾在摩天轮星星点点光亮的映照下约定了那样的结局,不会打破的约定本身就是永恒的誓言,而这就是用文字将二人永远连结在一起的、不会完结的故事,记录着从上个世界以来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容,再为接下来的物语构建桥梁。如果是神山飞羽真的话一定会做到,斯特利乌斯如此坚信着。
“我还想和你一起书写许多故事。”神山飞羽真将斯特利乌斯的双手捧起置于面颊上,比起诉说愿望、更像是某种无形的…紧密的枷锁将二人牢牢捆绑在一起,却不会让人因此产生想要逃离的不快想法,这份正中下怀的沉重感让斯特利乌斯感到满足。
“这是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能够做到的事吗?”既然如此就让这束缚朝着更深、更深的地方沉没下去吧,斯特利乌斯问出了一个狡猾的问题。
“嗯、不是斯特利乌斯就不行,因为约好了。”小说家眼中的坚定完全不像是被困在其中的囚徒,抛去众人面前那天真的姿态、不管在任何场合都仅仅只有斯特利乌斯知晓…那由欲望堆砌而成的模样,在无形之间让斯特利乌斯心甘情愿为此长久驻足,即便如此也……
“接下来都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所以不是斯特利乌斯就不行。”
格外惹人怜爱啊。
未知的、沿着书页一同展开的未来在到着之前不会为任何人所知,但那见证着一切的义务却让他们翻开了书页,关于那只属于他们的故事第一页——
——「谨以此书献给一直在支持着、阅读着我们故事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