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玉】先手(1~3)
剧版风声同人
投喂给拖我入坑的灯灯,以及被我拖入坑的阿潘,感激二位陪我分析剧情(鞠躬
第一次写民国文一切都在试水(X
篇幅长度不定(毕竟完整大纲都没码出来),hehehe,重要的事说三遍
祝大家用餐愉快~
(ps:安利我憨的视频配套食用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Xh411278F?t=333)
楔子
我爱过一个人,在我最没能力保护她的年纪。那些我自以为跟她并肩战斗的日子,回头看去都是她精心布置好的棋局,一步步把我推离吞噬她的黑暗。
01...
剧版风声同人
投喂给拖我入坑的灯灯,以及被我拖入坑的阿潘,感激二位陪我分析剧情(鞠躬
第一次写民国文一切都在试水(X
篇幅长度不定(毕竟完整大纲都没码出来),hehehe,重要的事说三遍
祝大家用餐愉快~
(ps:安利我憨的视频配套食用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Xh411278F?t=333)
楔子
我爱过一个人,在我最没能力保护她的年纪。那些我自以为跟她并肩战斗的日子,回头看去都是她精心布置好的棋局,一步步把我推离吞噬她的黑暗。
01
顾晓梦睁开眼只觉得室内光线并不是很好,天花板也比自己的房间矮了许多。她挣扎地坐起身,或许是高烧过后,五感不甚灵敏,顾晓梦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艘行驶在海面的船只上,整个房间都随着海浪摇晃。
顾晓梦手指抵着太阳穴,试图将脑内零碎的记忆串联起来,她记得四天前截获了敌方的一条密电,采用的是中共从未接触过的新式加密机器,顾晓梦捏着密电,仿佛那是一纸满是挑衅的战书。半个月后就是开国大典,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她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们牺牲一切换来的新世界。
随后不眠不休的96个小时加剧了顾晓梦的肺炎,万幸她跑赢了时间。顾晓梦记得密电被破译后,自己脱力地趴在满是演算纸的桌面上,只想昏昏沉沉地睡去。阖眼须臾间,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那光晕染出的轮廓,是她刻在心上的那个人,朝着自己款款而来,抚上她的发丝。那个人指尖的温度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有些微凉,摸着自己滚烫的前额很舒服。一如当年在裘庄两个人依偎在床上时,那人对自己说的。
睡吧。
…………
“顾上尉,您醒了吗。”笃笃的敲门声把顾晓梦的思绪拉回来,她拧着眉头起身坐在床边,才意识到并不是自己睡蒙了,地板是真的在晃。
顾上尉?自从1945年抗战胜利顾晓梦正式恢复共产党员身份后,再没有人对她用过这个称呼,她拧着眉毛打量着房间的陈设,随口问道:“你叫我什么?”
门外的男子迟疑了一瞬:“顾上尉,是吴大队让属下来通知您,船还有三个小时就靠岸了,您醒了就好,属下还要去通知金处长,先告辞了。”
顾上尉?吴大队?金处长?船?顾晓梦视线落到一旁的白色晚宴礼服上,裙角醒目的一点血渍,让经过多年的谍海生涯早已练就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顾晓梦瞬间瞳孔放大,奈何房内没有半张报纸供她印证自己的猜测。
“站住!”
士兵被身后陡然打开的舱门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顾……顾上尉还有什么吩咐吗?”
“今天是几号?”
士兵狐疑地回答:“今天是6月18……”
不等对方说完, 顾晓梦急切打断道:“我是说现在是哪一年?”
“自然是民国三十年。”
顾晓梦回头看见白小年一身笔挺的白西装朝自己走来,朝士兵挥手示意离开,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顾上尉可是因为之前吸入毒气身体仍有不适?要不叫船医来看看?”
白小年注意到顾晓梦侧身关门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转眼间顾晓梦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劳白秘书费心,只是房间的枕头不太舒服,有些梦魇。”
白小年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并肩走在船舱的通道上。
“还有三个小时船就靠岸了,顾上尉,先回房稍作休息吧。”
“我先去看看玉姐。”顾晓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好在剧烈的心跳声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只是脚下不自觉加快的步伐出卖了她。
白小年小跑两步跟上顾晓梦,调侃道:“没想到啊,顾上尉,短短几天你和李上校居然相处得这么好。”
顾晓梦意识到自己的疏漏,放缓脚步停在李宁玉的舱门前,望着白小年:“不应该吗?”
“应该,只不过……很难得。”一向行事油滑的白小年,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恳,又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顾晓梦勾起唇角,不置可否。
“白秘书觉得,已逝去与可争取,哪个重要?”
白小年笑容有些凝固,不知顾晓梦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愿闻其详。”
顾晓梦知道同情对于一个间谍来说是最多余,也是最致命的东西。离开裘庄很多年后,顾晓梦依然记得白小年跟何剪烛死后王田香跟自己说的——
“他在地牢的墙壁上掏了个洞,那手指白骨都露出来了,两个人一条绳,一起走的。”
“人这一双手,有时候只能抓住一样,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
生如远舟,向死而生。顾晓梦自嘲地笑了,全天下所有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唯独她顾晓梦说起来是那么可笑。
“顾上尉似乎,与昨日不太一样。”
“是吗?”顾晓梦四两拨千斤地把试探回敬给白小年,“白秘书说说,哪里不一样了?”
“变得……更加让人难以捉摸。”更可靠的盟友,或者……更可怕的敌人。
白小年就好似说了一句普普通通,博美人欢心的玩笑话,吹着口哨离开了。
02
舱门被带上的一瞬间,李宁玉睁开的双眼,毫无刚睡醒时的迷蒙。
李宁玉素来眠浅,早在顾晓梦和白小年站在门外对话的时候她就醒了,正想着顾晓梦这时候来找自己做什么,门把轻轻扭动。好家伙,这小兔崽子居然没打算敲门,就这么蹑手蹑脚地进来了,仓促间李宁玉只好闭眼继续装睡,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治治她。
不速之客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挪过来,悄悄蹲下,两只手扒在床沿,就这么保持一个动作盯着李宁玉看了十几分钟才离去。李宁玉从来不知道,原来装睡时被人用热辣辣的目光盯着是这么煎熬。
所以顾晓梦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李宁玉自认很少能遇到她也想不明白的事,而顾晓梦就是个例外,李宁玉不喜欢例外,为什么顾晓梦就不能像数字公式一样听话,可偏偏每次纵容这个例外的都是自己。李宁玉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更郁闷了。
顾晓梦是这次在密码船上才认识李宁玉的,而李宁玉第一次见到顾晓梦却是在两年之前。
那是给周部长贺寿的宴会上,不喜应酬也不能喝酒的李宁玉早早躲到了二楼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一袭玉兰花纹路旗袍显得格外地低调,端着橙汁俯瞰楼下觥筹交错的人。
门外熙攘,李宁玉随着人声望去,陪在船王顾民章旁边一同进来的就是顾晓梦。明眸皓齿,少年人神采飞扬。
不同于在场其他富家小姐太太们争奇斗艳的各色裙装,顾晓梦一身英气勃发的英伦骑马装,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那时的顾晓梦刚从海外回来,肤色是与以白为美的上流审美格格不入的小麦色。李宁玉觉得这样的顾晓梦就是草原上撒野的一阵风,撕开弥漫着奢靡腐肉味的空气,肆无忌惮地闯到自己面前。
三巡酒后,顾晓梦把外套随意搭在一旁的沙发上,脖颈耳后的肌肤晕染出淡粉色,水晶灯下勾勒出的光影在李宁玉的脑中变成一幅素描,李宁玉想,这样的女子,若是穿裙子,一定要大红色才配得上她。
那天宴会结束,李宁玉与顾晓梦擦肩而过,她以为,两个世界的人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
从那以后,李宁玉不知道为何自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知道关于她的消息,比如知道她那一身的小麦肤色是在非洲猎狮时晒的,知道她顶着第二个天才的头衔加入剿总司令部的特训班,知道她体能格斗像自己一样不好,知道有公子哥追她被她用枪指着鼻子吓跑,知道她跟一个演文明戏的男戏子约会。
不知为何,李宁玉总是希望顾晓梦能离自己的生活远一些,倒不是因为她是自己上级老枪顾民章的女儿,也不是因为顾晓梦阴差阳错成为了军统的间谍,只是每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时,就跟顾晓梦张牙舞爪的个性一样,惹得自己没来由地情绪波动。
李宁玉不喜欢例外,更不喜欢情绪被影响。
而老天似乎总不愿让李宁玉如愿,临上船她才知道金生火竟然把顾晓梦硬抢来机要处,而通过几天前顾晓梦给自己送假密电时的一番对话,李宁玉本想让她知道间谍这个冒险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最好能让她讨厌自己,远离自己。可是这个小丫头却坐在自己的床前说——
“因为,我想成为跟你一样的人。”
“异想天开。”李宁玉不自知地捏紧了身上的毯子。
船就要靠岸,李宁玉起床收拾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李,习惯性地检查房间有没有留下她的个人痕迹,这才注意到床单上刚才顾晓梦趴过的地方,有两滴被液体打湿的浅痕。
李宁玉盯着床单,两条好看的眉毛又拧了起来。
03
轮船驶入码头,众人聚在甲板上准备做最后的个人物品检查,以防有人夹带资料,而顾晓梦和白小年却迟迟未到。
两人都不在房间,听人说一小时前见两人往底仓去了,金生火有些等急了,刚准备问吴大队长借两个人去找,两人有说有笑地从船舱里走出来。李宁玉蹙眉扫了一眼,转身看海鸥去了。
那不经意的一眼,顾晓梦却像归巢的雏鸟,不等白小年说完,就急着跑到李宁玉跟前。
“玉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不会怪我吧。”
李宁玉语气一如既往地清冷:“顾上尉不必专门向我道歉,在这等你们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白小年这才拎着两个人的行李箱赶上来,故作失落状:“顾小姐真是,有李上校在的地方就看不到旁人了,亏了白某刚才还陪……”
“白小年!”顾晓梦瞥了白小年一眼,“说好这是咱俩的秘密,你怎么言而无信。”
白小年急忙放下手里的行李,拍了下自己的嘴告饶。
不过这一幕在旁人眼里多了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
金生火咂了一口雪茄,意味深长笑道:“怎么半日工夫,顾小姐跟白秘书已经有秘密了?”
顾晓梦恍惚觉得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度,慌忙拉起李宁玉的手解释:“玉姐你别误会,我只是一时手痒让白小年陪我去找船员赌牌。”
李宁玉搞不懂为何顾晓梦要跟自己解释,盯着自己猝不及防被拉住的手,刚想抬眼瞪她,对上的却是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顿时脾气没了大半,抽出自己的手,不再理她。
“叫我李上校,这是最后一次。”
顾晓梦识趣地应了一声,跟在李宁玉身后去检查行李,很是乖巧,即使李宁玉并不打算搭理她。
就在众人准备下船时,三井少佐叫住了众人,以归还相机为由敲山震虎。
李宁玉视线落在顾晓梦手上的相机,暗叹一口气,这小丫头真是让人不省心,若是不帮她,回去私自带相机上船是解释不清了。
“晓梦,还有胶卷吗?给我拍照,就在这里,这张照片就是向他们宣示,离开这条船我李宁玉也还活着,不是把死亡寄托在什么地方的行尸走肉。”
顾晓梦捏着相机顿了顿,好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金处长,您帮我跟李上校拍张合照吧?”说完把相机塞到金生火手里,快步走到李宁玉身旁站定,压低声音,“玉姐,你又帮了我一次。”
李宁玉显然没料到顾晓梦反应如此之快,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只是合照这种东西,如果流落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比如有一天自己老鬼的身份暴露……那这张合照足以要了顾晓梦的命。
“不必,我不喜欢跟人合照,既然顾小姐想留念,金处长还是分开照两张吧。”
顾晓梦一把拉住李宁玉,抬高声音好像故意说给三井少佐听一样:“我觉得李上校说得没错,我顾晓梦的命是在自己手里,轮不到别人来决定。”
“况且……”顾晓梦凑到李宁玉耳边郑重说道,“这一次我有能力站在你旁边。”
李宁玉无暇去琢磨顾晓梦这奇奇怪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见她没有一丝退让的可能,便也不好再坚持以免惹得别人怀疑,任由顾晓梦挽着自己的手臂拍了一张合照。可是拍完照片顾晓梦仍然没有要撒手的打算。
“顾上尉,现在你可以松手了。”李宁玉觉得自己给顾晓梦的耐心真的太多了。
“玉姐,你知道你现在生气的样子像什么吗?”顾晓梦不等李宁玉有所反应,神秘兮兮地揭晓答案——
“像一只踩着自己尾巴的猫。”
金生火叼着雪茄,拍完照片把相机塞回皮套准备还给顾晓梦。一抬头就看见李宁玉狠狠地剜了一眼顾晓梦,头也不回地下船。
“顾上尉,这本事大的人脾气都怪,别往心里去。”
顾晓梦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在李宁玉看不到的地方,俏皮的表情渐渐散去。
原来眼前这个与自己一臂之遥的背影,是这么单薄的吗?
顾晓梦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永远从容有度,临危不乱。顾晓梦甚至一度以为她的玉姐无往而不利,即便是在裘庄那座人间地狱,那个无知无畏的自己也坚信玉姐会和她一起安然无恙地离开,就像她玩过的众多冒险游戏一样。
等顾晓梦终于意识到,她的玉姐并非无所不能时,一切已成定局,她的玉姐早已步步为营,为护她周全筑起一座壁垒,用自己的命。
这个时代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太沉重。
不过,这一次我已经抢占先手,李宁玉,我要送你去看那个你憧憬的新世界。
《经纪人》
娱乐圈文
1.7W字短篇
又名:《将玛丽苏进行到底》
感谢约稿
特别感谢@杨生 和我一起聊的脑洞
《经纪人》
1.
当红玉女明星风头无两事业巅峰期选择隐退结婚。
在当时算是一桩大新闻。
虽说可惜,毕竟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一对璧人,众人纷纷扼腕中也对这段童话般的婚姻报之以祝福。
果不其然,童话的存在就是用来打破幻想的。只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场童话被打破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不过六七年光景,曾经红极一时的国民女星身背婚变负面消息...
娱乐圈文
1.7W字短篇
又名:《将玛丽苏进行到底》
感谢约稿
特别感谢@杨生 和我一起聊的脑洞
《经纪人》
1.
当红玉女明星风头无两事业巅峰期选择隐退结婚。
在当时算是一桩大新闻。
虽说可惜,毕竟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一对璧人,众人纷纷扼腕中也对这段童话般的婚姻报之以祝福。
果不其然,童话的存在就是用来打破幻想的。只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场童话被打破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不过六七年光景,曾经红极一时的国民女星身背婚变负面消息缠身,迫于现实想重新复出,已没有经济公司敢接。
娱乐圈名利场,从来是只看利益没有情面的地方。
业内诸多经济公司看见块可口蛋糕摆在眼前,却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毒,心动却不敢行动。说难听点是有贼心没贼胆,也可以说是,谁都想做那雪中送炭的一个,都静观局面等着最后关头才抛橄榄枝。和买菜砍价一个道理,非得把人逼到绝境里,才好杀出最后最称自己心意的价格。
知名经济公司女老板在会议室笑着,“啪”一声把手上厚厚一沓履历档案拍在桌上。“为什么不签董卿?”
众人面面相觑。
周涛微微笑着,“谁说的蛋糕比喻?不错,恰当。”
没人敢搭话。
周涛微微笑着,视线扫过办公室一众呆若木鸡的人脸,“就算里头藏了毒,这蛋糕,咱们也吃定了。”
“董卿,我还真就签定了。”
2.
董卿隐退前的履历,在娱乐圈算不上独一份的幸运,但每逢提起来津津乐道也是少不了。
书香门第,双亲皆乃高校教授,自小经受文化熏陶,家中长辈又与多位文化圈中大牛熟识。小时候常有各位导演、编剧、音乐家来家中做客。有一次一位名导来家中拜访,看见小董卿,把小董卿抱去片场坐了坐。董卿三岁在一部电影里露脸几秒钟喊了生平第一句台词。十六岁高三演女主角一炮而红。十七岁就凭借处女作拿奖。
大学念上戏表演系,边拍戏边念书。
因为在电影里唱了首歌,被找去出唱片。
彼时恰逢乐坛低迷期,旧人没有突破,新人尚未出头,董卿第一张专辑发布拿销量冠军。
同学向她取经:你怎么演得那么好的啊?
董卿:我不知道啊,镜头一对着我我就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做。
记者采访:跨界当歌手有压力吗?
董卿:我觉得我唱得,还行唱片卖得好像也还不错,所以没什么压力。
出名靠运气。九十年代末千禧年初,恰逢“清纯玉女”形象最吃香的时候。董卿一头乌黑长发,笑起来眉眼弯弯讲起话来轻声细语软糯可人,正是时代心头好。
新旧青黄不接时横空出世的董卿一夕之间爆红。后来通稿里说的所谓“万人空巷“委实过分夸张了些,但一句“家喻户晓”也担得实至名归。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又所谓飞多高跌多惨。
命运给人的恩赐,都是需要偿还的。
玉女女神爱上一个爱写诗歌的俊俏富二代,两人一见如故再见生死相许,认识三个月便步入婚姻殿堂。
年少成名的董卿什么都有了只想结婚过日子,自以为遇到了白马王子。
谁能想到这白马王子,是个爱拈花惹草的主儿也就算了,居然浑身上下祖宗八辈的行头族谱全是空口白舌凭空捏造。
空壳公司一间间被查封,法院传单雪花片似的往家里撒,银行每天电话问候胜似家人般温暖。董卿没来得及从这荒谬的情况中清醒一点,家里被查出大量麻叶,丈夫还等不及尿检结果出来,先一步从楼上跳了下去。
二层别墅跳下去,果然,没死成。
全身氧气管在医院,醒不过来。
少年的董卿有多么意气风发,临到三十岁的董卿就有多么狼狈。
她前半生刚开始就到巅峰的人生,太顺遂了。温室里的花朵,想灌溉自己的家庭也期望它能开花。尽心竭力地想做一个园丁,最后发现从根上就是烂的。
长枪短炮每天门口堵,各路人士的电话接踵而至。
董卿差点在半夜里想拔掉丈夫氧气管,最后也就是气急了想想。
一夜夫妻百夜恩,六年夫妻十亿债。
能把她摘干净的全摘干净,也免不了那些用她身份落实的各项借贷、投资。不管怎么算下来,董卿身上的债务于她这样一个有些家底的过气明星来说,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思来想去还能怎么办?只能复出。她只会拍戏唱歌这些事,更何况别的工作也没办法填补得了这个大窟窿。
当年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名利场,如今龙潭虎穴,董卿也必须得咬咬牙再进去闯一闯。
3.
周涛有一个藏在心里的秘密。
她喜欢董卿。
追溯起来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周涛当时年纪已经不算小,也有稳定的圈外男友。一开始她觉得自己挺喜欢董卿,有点儿戏迷喜欢角儿那种,也是后来比较流行的粉丝喜欢爱豆啦这种感觉吧。
不过那会儿的娱乐圈还不是爱豆当道的年代,偶像在人们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崇高地位。周涛喜欢归喜欢,对董卿也没到偶像崇拜那份上。只是董卿的戏她都看,歌都听,有什么消息她也上心。
周涛年纪比董卿大了十二岁,董卿红的时候她都三十出头了。
她本来不冷不热的交男朋友,做董卿粉丝。跟男朋友感情说不上多浓烈,也算是可以考虑结婚的,对一个明星有点好感,实在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董卿当时拍的电影很考虑个人形象,只有一部电影是有吻戏的。
周涛在电影院头一次看见那段吻戏,就觉着这心里头有股子特微妙的感觉。后来拖人要来了导演剪辑版的光碟还有花絮。在家里把那段吻戏翻来覆去看,看很久。
有天晚上跟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男朋友凑过来吻她。
周涛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董卿的脸。
这种情况有了第一次之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后来周涛看见男朋友就想躲开。
周涛一个三十好几的成年人,不会不明白自己这什么心理。还能有什么心理,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呗。又有点好笑,虽然都是一个圈里的人,但她跟董卿八竿子打不着,面都没见过几次。怎么无端端地会对人家有这意思呢?
感情的事要是能说清楚,那就不叫感情了。
董卿当时走的是根正苗红的电影咖路线,出道就光芒万丈不缺资源不缺人脉更不缺追捧。圈内人追星虽然不算稀奇事,但周涛不是爱袒露心事的性格,从来没跟谁讲过,也没表现过,更何况董卿出道没多久就隐退了——她甚至想过要是能跟董卿认识认识,做个普通朋友也好——周涛只能把心里的感觉慢慢压下去,让自己对董卿那份朦胧的喜欢摆在一个普通粉丝的位置上。
只是这人吧,说来也是无常。
越是压着不让自己去想,越是惦记得狠。
尤其是董卿刚结婚那阵子,都少双眼睛等着看“女明星跌下神坛豪门梦碎”诸如此类的戏码。宣布隐退之后风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是些子虚乌有的没营养报导。周涛就是想不看见吧,都难。
好在董卿是个安静的人,刚开始丈夫也没闹什么幺蛾子,人们就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更抓眼球的新闻。日光之下虽无新事,但八卦总是层出不穷的。一代更有一代新,一代更有一代红。名利场的漩涡里争分夺秒,沉寂一段时间后也就无人在意。
周涛见此局面时是真为董卿感到高兴。她想这应该就是董卿想过的那种平静的普通人的生活。
还没等周涛高兴太久,后来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夜会辣妹一掷千金、醉酒驾驶后逃逸、空壳公司骗局遭受害者围堵……
周涛看见这些头条标题时头都要炸了,更是难以想象董卿面临着丈夫这么多幺蛾子会是什么心情。她和董卿虽然私底下不认识,但她了解董卿。大半个娱乐圈的人都了解董卿,温室里开出的花朵,一路鲜花顺遂走来,为爱可以狂热到放弃一切。
前几年周涛还惆怅狗仔不偷拍董卿,她连董卿近照都看不到了。现在完全没有了这种烦恼——媒体们乌泱泱一窝蜂,焦点全怼在董卿命门。
董卿这时候决定复出。
谁也不敢第一时间碰这个沾着毒的香饽饽。
董卿自己也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被人抢着要的女主角了,姿态放得低,条件开得宽,一家小公司见缝插针拿了卖身合同借此发难财。
再怎么知道这合同的不公平,董卿硬着头皮也没办法拒绝,因为她毫无选择。
接到周涛电话的时候,董卿差点以为是诈骗电话。
周涛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和蔼可亲一点,“对,你没听错,我是周涛,我要签你。我们一定能给你一份让你百分百满意的合约,所以希望你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最好是见面聊,不方便的话现在确定细节也可以。”
4.
周涛签下董卿这个消息,平地一声惊雷。圈内人听闻都竖起耳朵等着听好戏呢。董卿如今的局面,要翻盘也非绝无可能,只是难度大,成本高,一般人不敢轻易接这个烫手山芋。不过这种事倒是符合周涛这人一贯的行事作风,胆子大,输得起。
这人以前做金融行业的,闲暇时也玩些文艺工作,约莫十年前才正式踏入娱乐圈。没过几年带的艺人就在圈内红的红、火的火。眼光独到又敢下血本捧人,后来她自己开了经济公司,好多圈里的老花们都想跳槽跟周涛合作。
彼时Twins组合红得如日中天,有人笑称HK有个霍汶希,内地有个周涛,经纪人中的“Twins”,漂亮得走在大街上比艺人回头率更高。
只是甭管周涛胆子再大再输得起,签下董卿也真是够她喝一壶了。
竞争对手听说了这消息,在办公室直鼓掌,“欸,咱们不是最近正好有部片吗?把本子给周总送去。”
刚复出的时候,找董卿的资源都是些乱七八糟对女性很不友好的本子。
例如大尺度脱衣服的女性配角这种博人眼球的戏码,观众都爱看。尤其主角是曾经红极一时的玉女。观众就好这一口。亲手把人捧上神坛再狠狠拽下来,还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人家辜负自己一片心意情怀,然后再讥讽地看着人家跌倒的惨状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剧本看下来,董卿没什么反应,周涛气得肺都要炸了。
“什么乌七八糟的垃圾东西。”周涛把本子一撇,“以后再有这种本子全推了。不接。”
员工都习惯了周涛工作起来强势的气场,董卿跟她这是除了签约以来第二次见面。坐在会议室被周涛这一嗓子给吼得吓了一跳,本来想说这本子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吧现在哪儿还有她挑三拣四的资格啊?脱个衣服露个胸也比在家坐吃山空闷死强吧?
然而一看周涛这满脸寒霜的怒容,董卿只能把心里想的都咽了下去。
周涛看见她紧绷着跟个小学生坐在课堂似的,缓了缓脾气,“董卿,你觉得呢?”
董卿愣了愣。怎么?这情况还能有她说得上话的份?她现在还能有说话的权利?又看周涛虽然脸色冷了点,但眼神不像是客套问她,倒感觉像是真在乎她心里想法的。
“我觉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哪儿是比想象中好啊,比想象中好太多了。现在就算三级片来找她拍,她董卿都没办法底气十足一口回绝。
一分钱逼死英雄好汉的事情多了去了,更何况眼前俩剧本还不足以到要命的程度。
董卿话刚落音,周涛火气那是蹭蹭蹭就冒了上来。
周涛老板当惯了,说话不是声大,是压迫感强,语气稍微冲一点就像吼人,忒有威严和震慑力,“董卿!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这一嗓子,实打实给董卿吼懵了。
有点怕,有点不敢相信,有点赞同,有点感动。
忍不住也跟其他员工一样,乖乖巧巧地看着她,点了点了,小声说,“哦,我知道啦…”
周涛讪讪地避开董卿眼神,好一会儿不敢再跟她对视。等会开完人走了的时候,周涛那叫一个后悔不迭。她怎么能跟董卿大声说话呢?她就不能对董卿再温柔一点吗?
痛定思痛下,周涛决定少让董卿参加集体会议,她做好决策再跟董卿私底下沟通。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殃及无辜。
董卿复出好几个月,没半点火花没丝毫动静,沉寂到人们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传出消息,周涛公司投资了一部电视剧,正在选角阶段,唯一女主角早已定下:董卿。
说白了,周涛自掏腰包在捧董卿呢。
等到开机的时候,周涛把手头上大大小小能分派出去的工作都派出去,亲自跟着董卿进组。
董卿这些日子以来,没有正式工作,但为工作做的准备一点儿也没少。从饮食健身到演技培训等等等等一个都没落下,彻底把自己当成一个新人。白天从法院开完庭回来,晚上两个小时健身完了之后再恶补近年来的各类影视作品。
周涛下足了本钱捧她,她心里明白,她自己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不能给周涛丢脸。她的负面新闻已经是债多不压身,这次复出要是泯然重人也没办法,可周涛金牌经纪人这块招牌不能砸她身上。为了周涛对她雪中送炭这份情谊,她也不能泯然众人。要复出,就要做最好的那个。
想到这里,董卿多少有点郁闷。
她以前虽然经历的事情少,小时候被爸妈保护长大以后被公司保护,没遇到过娱乐圈那么多腌臜事,也不如老油条反应快。可这六七年婚姻过来,她也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傻子了。人情世故人情冷暖,她这些时日以来看得太多太清。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周涛签她,情理之中。周涛有眼光,能看见她的商业价值。她也相信自己值。
但周涛对她的付出,早已经超出了她所值的价格。别人都说周涛在赌,董卿知道周涛下了一个不在乎输赢的注。
哪怕是七年前那个全民女神,也不值得周涛这样毫无保留尽心竭力地对待。
更何况她现在和过街老鼠没什么不同。
她相信周涛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也不相信周涛是热衷做慈善的大善人。一个大善人老好人,能在娱乐圈这种吃人的地方混到今天这一步吗?
她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往日,身边所有人态度的转变她都能看懂。只有周涛对她还像是对着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明星,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戏谑,处处尽心,无微不至。
所以周涛对她这份情谊,真的只是普通对待艺人的情谊吗?
董卿不难猜到,也不难懂。
这种事情,她也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对方是周涛,接受起来难度也不大。
开机当天晚上,剧组聚餐。董卿桌上没喝多少酒,全被周涛挡住了。
回房以后,董卿猛灌了半瓶红酒,洗完澡只穿着件浴袍敲开了周涛房门。
周涛愣愣地看着她红着脸一路走进来,头发梢还淌着水珠。
她坐到周涛床上,低头,解浴袍。
周涛看着她脱衣服。
她的手都在忍不住抖,颤颤巍巍地把自己的肩膀从雪白的浴袍里剥出来。
周涛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浴袍给她穿好,三两下系了个死结,紧紧地裹住她。
董卿抬头,通红的脸上神情困惑,眼睛里还有隐约泪意。
周涛扶额,背过身去,坐到床上另一角。
好半晌,才开口。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周涛回头,看着董卿跟粽子一样裹着在自己床上,温顺得不行。
“董卿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周涛问她。
董卿摇摇头。
周涛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太多东西,十年前她远远地和董卿打照面的时候,大晚上放着董卿的电影催眠的时候,签约之后董卿深深地向她鞠躬说“涛姐谢谢你”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对董卿的喜欢不是一个普通影迷对演员的喜欢的时候。
现在,她喜欢了很久的人就在她眼前。
周涛心一横,董卿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她俯身过去,就开始吻董卿。
董卿很紧张,也很顺从,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肩,但是没有推开。
周涛手都已经要伸董卿腿里了。
董卿开始哭,低声的吸泣,胸口起伏。
董卿想不明白。
她十七岁就拿影后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走到今天。
这是她二十岁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好像就是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办。”
“做什么都很容易。”
“没有压力。”
她从前不理解的,现在都理解了。
周涛伏在她身上叹了口气,给她盖上被子隔着被子抱着她。
听她哭。
周涛心也一抽一抽地疼。她喜欢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人,她多看两眼都觉得冒犯的干干净净的小女孩,那个少年成名风光无限的人。怎么会被逼到这种地步呢。
董卿觉得自己真的没用。
她曾经觉得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她现在连让别人潜她都做不到。
是不是她哭影响周涛兴致了?她怎么可以连被潜的心理准备都没有?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哭呢?
她现在该怎么办?跟周涛道歉让周涛继续吗?还是干脆一点走掉先?
周涛抱她在怀里,隔着被子轻轻拍她的背,“董卿,我确实喜欢你。”
“很多很多年了。”
“你还没结婚,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看着你了。”
“但是你可以不喜欢我。”
“你也,不用这样。”
“我做的事都是我的分内事。”
“我做这些,不是想让你,做什么。不是,什么都不是。就是我想这样做,我想对你好。董卿。”
剧组开机之前拍宣传照,周涛在现场看。
镜头里的董卿依然那么美,岁月和伤害没有让她的美减少分毫,只为她增添风韵和气质。
拍摄间隙,她就一个人坐在旁边。棚里人来人往,董卿坐在椅子上,背影单薄。
周涛很多年前见过董卿在片场,二十岁比太阳还灿烂,助理拿着小风扇给她吹着,最红的男演员围着她给她讲笑话逗她捂着嘴笑。
片场外还有粉丝在等她,她在小桌子上给写真照片签名,还在其中一张上印了唇印,印完拿起来看一下得意洋洋的笑。
她在片场还能吃螃蟹,西瓜冰好切成小块端给她,她从来没觉得有问题,因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
在周涛心里董卿一直还是那个董卿,董卿依然值得这样的一切。
还是拍宣传照那一天。
中午和工作人员一起吃饭,随机拿的餐。
董卿的饭盒打开,里面有青椒。
她不吃青椒,别人包括助理在内都没注意。董卿自己也不介意,她都三十了,哪还那么娇气。
周涛很自然地一筷子把青椒夹到自己碗里,把自己碗里的青菜还给她,说,“我不喜欢吃青菜,跟你换。”
董卿抿着嘴,当时就感觉到了。
不是没有经纪人把艺人当孩子的。
但是周涛这种人对她这种方式。
她一下子就想通了。
不是无缘无故的好。
也不是周涛看重她这块蛋糕。
周涛对她有意思罢了。
5.
董卿人生中第一遭潜规则,还是自己主动送过去的,结果很惨淡。
说出去谁能相信呢。她只裹了条浴巾都钻人被窝里去了,人隔着被子抱着她,就这么睡了一宿。真是,真是——
太失败了!
实质上的事情,当事人心知肚明,啥都没发生。
放在身边人眼里,可就不这么想啊。
化妆师助理啊之类的人都精着呢,这么大公司老板,天天跟着董卿跑,能为啥呢?娱乐圈里什么事见怪不怪。
聚在一起吃饭或者闲聊的时候,大家经常有意无意都会开点玩笑。也是董卿现在咖位低,为人又亲和没什么脾气,大家伙百无禁忌,你一言我一语明里暗里的,似乎已经默认董卿是周涛的枕边人一样。
这也是促使董卿主动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的原因之一。
大家都看得出来,董卿觉得自己也不能再装傻了。
可能周涛不说就是等着她主动,她就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主动。
失败的潜规则换来一宿掏心掏肺的表白。
董卿第二天在周涛床上醒来以后,做梦似的逃回自己房间。
大半个月缓不过来。
周涛说喜欢她。
周涛居然喜欢她?
周涛怎么可能喜欢她?
董卿思来想去,不是全部不信,是不敢全信。不敢太当真,不敢动心。
毕竟周涛对她怎么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不是纯洁无瑕的傻子,圈子里的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周涛如果主动要她,她不能也不会拒绝。
但跟周涛谈恋爱这种事可真是想都没想过——这谁想得到啊?
她以前没有这种腌臜烦恼因为她是女神,是摇钱树。现在呢?她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周涛她可能只能在三流电影里脱衣服。
周涛想要她,一句话的事情。更何况她都主动送上门了。
周涛居然跟她真心实意地表白?
董卿是真缓不过来。
也是真不明白。
助理年纪不大,跟董卿相处得很好。这么个漂亮又一点刺都不挑一点坏毛病都没有的艺人,简直圈内活菩萨。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董卿对身边人好,身边人也愿意真心对她。
这一天周涛去参加手下一个艺人的新专辑发布会。助理趁着周涛不在,就跟董卿闲聊。
“涛姐今天去哪儿了您知道吧?”
董卿点头,“嗯,知道呀。”
助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欲言又止。
董卿一头雾水,“怎么啦?”
助理:“那谁也会去呢!听说还是嘉宾!你怎么能让涛姐去呢?”
董卿在好奇中听完了一个周涛的八卦。
周涛今天去那活动的嘉宾,是个当下很红的歌手。据说是周涛以前的小女朋友。
助理:“那谁还有三分像你呢。我看涛姐就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呀!”
董卿脸上无所谓地笑着,“哦,这样啊。”
回头就去找了那个小歌手的资料。
说是小歌手,其实年纪比董卿还大了三岁。
当初打着小董卿的名号出道的,从外貌到声音都有几分像她。
董卿摸索着从互联网上找到一张小歌手曾经的照片,再和自己一张电影剧照放一块对比。
别说,还真有点像。
董卿心里就泛涟漪了,周涛是喜欢自己很多年,还是觉得自己像她喜欢很多年的人啊?
周涛表白那天晚上,董卿还是挺感动的。不管周涛喜欢她有几分有多真,好歹周涛确实是喜欢她的。
这小歌手照片一看,董卿心里头坦然了。
也许自己就是沾人家的光了呢。
一想到可能自己会错意了,董卿连带着对周涛都坦然不少。
反正周涛要,她给,周涛不要,她也不做傻事了。
两个人的相处又回到以前那种普通合作伙伴关系,默契地当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
外人已经默认她俩是一对,她俩也没谁反驳过。
再后来片场住酒店订房的时候,助理直接只定一间房。
俩人睡一间房一张床。
刚开始董卿还有点忐忑,周涛很君子,一人一床被子盖着。
董卿对同性恋这种事也就听过,没有那种确切感受。喜欢了的人穿着浴袍一身香味躺在自己身边只能看看什么都不能做的煎熬,董卿毫无了解。
她还暗自琢磨,周涛真喜欢她?那怎么不碰她?
周涛不碰她也挺好,她也松了一口气。
董卿都三十了。没那么傻,也没那么一根筋。周总不碰她就不碰她,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是个偶尔会想的问题,但是不至于每天琢磨这个问题。
周涛是真喜欢她。饱含情欲的喜欢。真难想象,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几乎没什么交集的人那么多年,喜欢那么深。但是就是这样,董卿在她身边脱衣服的时候,她觉得心疼和委屈,多过了情欲。
董卿躺在她身边,她不心猿意马她还是人吗。但是董卿不喜欢她,董卿这样,是不得已。她要是真的对董卿做什么,她知道董卿不会拒绝。可是那样,她和那些等着看董卿出丑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她还是希望董卿能好起来,不管是事业上,还是心理上。董卿要是愿意,她就捧她。董卿要是喜欢别人,她会帮着把关。她愿意在董卿身后,当一个背景板,她想看到董卿光芒万丈的模样。她在这行工作这么久以来,都是别人幕后一块背景板,这一次不为钱,只为她就想这么做。
周涛不缺人谈恋爱,也不缺人上床。她也没想过要跟董卿发生点什么。有时候半夜醒來董卿躺在她身边,梦似的,不真实。
世事无常,人生如梦。
周涛跟董卿表完白之后,终于不用太克制自己的感情,也不用怕吓到董卿了。一些关怀和情感,能够很自然地流露出来。
在周涛心里,她和董卿的关系,还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不同的是她喜欢自己的合作伙伴,愿意为董卿这个合作伙伴做一些只顺从心意不关乎利益的事。
仅此而已。
平时距离这么近,俩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她挺喜欢私底下的董卿的,距离越近越喜欢。久而久之董卿也不像一开始跟其它员工一样怕她了,她跟董卿开个玩笑什么的董卿还会笑着怼回来,那种感觉特别好。
满心利益算计久了习以为常了,反倒觉得这种不计较得失的相处轻松可贵。
董卿复出第一部电视剧同年冬天播出,拿了收视冠军。
片约广告综艺通告开始慢慢好起来。
公司庆功宴之后,周涛送她回家,临下车前递给董卿一张银行卡。
董卿盯着她。
周涛笑笑,说,给我们大女主的分红。
董卿也不矫情,不跟她客气,收下后郑重地跟她说了句谢谢。
周涛说,“新年快乐,好好放个假,在家休息。”
董卿玩着银行卡,说,“密码不会是我生日吧?”
“不是,你第一部电影首映的日期。”
“唔,九八年那部?”
“不是,三岁时候演的那部。”
董卿发了会儿呆。然后说,“元宵节之后我得请几天假。”
周涛说,“好。”
“不问问我请假去干嘛?”
“你请假去干嘛?”
“去离婚。”
6.
董卿拍完复出后第一部电视剧终于有了水花,不少资方看到这个曾经名动一时的影后业务能力仍然保持当年水准,片酬还不到当年一半,又便宜又好用,短短半年剧本接二连三地开始递过来。
周涛全给推了。
直到第二年董卿才接下新片,一部名导的大制作,大男主群戏,董卿在里面演女二,戏份少,但人物出彩。
夏天出外景,周涛还是贴身跟着董卿跑通告。
好巧不巧,海滩真小。
刚好碰上那小歌手在拍MV,就住的同一间酒店。
周涛和前女友就碰上了。
过了三四年,前女友似乎还没忘了周涛这人,两拨人打照面时,小歌手看周涛的眼神还是情意满滿。
这时候董卿跟周涛已经是圈内公开的秘密了。
不过没人觉得这俩人正儿八经处对象谈恋爱,都以为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罢了,小歌手自然也这么以为。女人这联想一旦开始,就止不住。
小歌手觉得周涛是因为自己才潜董卿的。毕竟当时周涛跟自己在一起,都是有见过朋友大大方方承认过的,现在跟董卿在一起,都只是不反驳而已。但私底下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
而且周涛是老板啊,金主啊。就不说谈恋爱,周涛愿意潜,多少人赶着上。管她董卿以前多风光多清高?现在什么也不是。
周涛跟这前女友,不是绯闻。是真事。董卿刚结婚那几年俩人在一块的。当时小歌手还不怎么出名,很偶然地一次遇见,有了交集,后来就自然而然了。
小歌手觉得周涛是对自己余情未了才跟董卿纠缠不清,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知道周涛在此之前没谈过女的,自己是周涛第一任女朋友,董卿跟自己又确实有点像。
况且周涛和小歌手在一起的时候,她俩和董卿也没什么交集。
小歌手完全不可能想到周涛喜欢董卿还在她之前。
俩人当时分手分得也挺莫名其妙。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俩人都忙感情有点淡然后小歌手当时又跟一个男演员传了点绯闻,一些琐碎的事情导致的分手。
小歌手后来找过周涛想复合,周涛说这样对你事业影响不好。
毫不拖泥带水地把俩人关系都断了,那叫一个潇洒决绝。
当时就是赶上董卿老公被曝吸(盡)毒。
周涛晚上跟人吃饭的时候刚听说董卿老公吸(盡)毒,董卿俩字一蹿到耳朵里,她筷子就没动过了。
没隔几个小时周涛还在想这事儿是真是假是真怎么压,新闻已经出来了。
董卿老公这事,最痛苦的人是董卿。
第二痛苦的人是周涛。
董卿的生活天翻地覆。
周涛表面上一切如常,背地里到处打听消息。
本来跟前女友感情慢慢地都淡了,又碰上董卿这么个节骨眼上,周涛哪还有心思想什么感情问题。
媒体堵着医院出来的董卿拍。
董卿比吸(盡)毒还憔悴。
周涛当时背地里找了很多关系疏通,但是对董卿的打击还是太大了。
小歌手当时也知道董御的事,就唏嘘看戏也没往心里头去。
她怎么可能想得到——谁也没能想得到。
周涛自己都想不到,她会为董卿的事这么着急上火。
后来跟董卿正式合作,周涛一门心思都在董卿身上,其它的事情想都想不起来。
酒店大厅里,周涛捧着手机给董卿找附近哪儿有好吃的。
小歌手她们组刚好从楼上下来路过大厅。
酒店当时是被两个组的人包了,明星们也不用担心偶遇路人,帽子口罩都没戴。
小歌手下口看见周涛,眼前一亮。
什么眼神呢?就看见旧情人的眼神呗。
小歌手跟周涛在一起的时候是长发,现在剪了个小短发看起来成熟不少。
周涛在圈里虽然性取向不明朗,但是外形上没有任何特立独行的地方。她也不是明星用不着盛装亮相,平时私底下都挺朴素普通的,典型的老板做派。她一当老板的,虽然自身条件过硬,但在外头还是比较低调的不至于跟明星抢风头那种。得亏是在最不缺美人的娱乐圈,不然冲她这条件,不知道得招多少桃花。
当时傍晚,外头是海滩。
董卿跟她都刚洗过澡,坐在大厅沙发上。
董卿为了看她手机上的菜单还得靠过来,俩人挨挺近的。董卿看菜单的样子特别认真还嘟囔着哪个看起来好吃哪个看起来一看就不好吃。她刚洗过澡身上和头发上全是香味,距离又这么近,周涛心跳都加速了,跟度蜜月似的。
董卿靠在她身边乖巧又认真地,抱着抱枕特别可爱。
周涛问她想吃什么,董卿这也想吃那也想吃。周涛笑着说怎么跟小猪似的,董卿碰碰她手时说,反正周总养得起。
周涛心里抹了蜜简直,“养得起养得起,想吃什么吃什么。”几道菜算什么,董卿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给摘,只要董卿高兴,她看着董卿高兴就比董卿还高兴。
董卿又撅着嘴特别苦恼地说,“诶呀不行你也不管管我再吃又得胖了。”
那样子別提多可爱了。
周涛握着手机心嘆通噗通跳看着董卿傻笑。
董卿从刚开始的觉得有点不习惯到这会儿已经挺享受周涛这种对别人经常冷着一张脸但对着她就笑得又傻又温柔的模样了。
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至于红脸。周涛爱看就让她看呗。谁不乐意美女老板看自己看成个大红脸呀。
被看久了董卿也忍不住笑,踢了踢周涛,“别看啦眼珠子都要掉了。”
周涛有点不好意思收回视线,不经意转头。
就看见了前女友。
董卿顺着她视线望过。
哎哟——
虽然没见过面,但她搜人家百度百科搜过好多遍。
都快成半个粉丝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瞬间董卿说不难受是假的。
看照片三分像,看真人起码五分像。
自己真的挺像她。
周涛当时愣了愣,马上就没当一回事。
偶遇前任怎么办?
该咋办咋办,又不是小孩儿了。
这么大一活人该招呼招呼该介绍介绍。
小歌手现在已经不是小歌手了,演唱会门票炒老高,剪了短发以后再也不用小董卿的名号增光。也有三十出头了,既有女性的成熟美,又带着点英气。很大方地和周涛打招呼,周涛也笑着和她打招呼。
小歌手看见董卿,还说,“哇,董老师,久仰久仰,我一直是您粉丝呢,百闻不如一见,您今天可得给我签个名儿。”
董卿很礼貌地跟人打招呼。
小歌手问她俩吃了饭没,要不一起,附近有家餐厅听说不错。
周涛笑着说我们家艺人最近减肥呢,都不吃晚饭的。
董卿抱着抱枕,客气地点点头。
等人走了以后,周涛回过头来,“吃什么?”
董卿抱着抱枕,小声说,“减肥,不吃晚饭了。
周涛皱眉,说,“你胸都瘦没了还减肥,不许减肥。”
董卿就“哦"一声,”那吃呗。”
她不太高兴。周涛看得出来。
周涛也,也不敢自作多情觉得董卿是在吃醋什么的。不是对自己不自信,是成年人贵在自知,没期望,就没失望。
周涛更是怎么想也想不到。
董卿会觉得自己是看她跟小歌手像才喜欢她。
因为董卿年纪太小了。
虽然出名早。但小周涛那么多,谁也想不到会是周涛先喜欢上的董卿。
董卿从吃饭到晚上回房间,都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也没表现得很明显。
周涛纠结要不要问一下,又不好意思开口。
她本来就单相思,真不太敢干这种容易自作多情的事儿。
晚上收到小歌手发的短信,问她方不方便出来看夜景。周涛本来不想去,但是小歌手说,有话想对你说。
周涛就还是去了。
跟董卿说去外面逛逛,让董卿先洗漱早点睡。
董卿点点头,“嗯。”
夜景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不如房间里董卿面无表情的脸好看。
当初是真心喜欢过的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涛拿得起放得下,也没什么值得缅怀的。
一块儿散步,俩人不咸不淡聊几句。
小歌手突然问,为什么是她?
周涛愣了愣,然后明白过来。
这话她真不好回答。
说她跟董卿没什么吧,也不是。有什么吧,也不是。
董卿要是明面上是她的人呢,好歹还有个人罩着,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给点面子。所以她也从来没反驳过。但是前女友问这种问题,周涛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想撒谎,也不能坦诚。
周涛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听见前女友问,因为她像我,对吗?
周涛哭笑不得。赶紧摇头,没有的事,你俩儿一点也不像。
“你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没把谁,当谁过。咱俩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放下了,你也向前看吧。董卿还等我回去呢,不早了,你也早点回。”
多说多错。和前任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周涛在外头逛了半个小时,进房间的时候董卿正在换睡衣。
周涛下意识反应就转身。
董卿边换睡衣边开口,“瘦得胸都没了没点看头有什么好避的。”
周涛听这语气酸溜溜的,跟刚才前女友那口吻还挺像的。
周涛就转过身去,笑着说,“我这不是怕看见不该看的心猿意马嘛。”
董卿哼哼唧唧笑,扯过床头的吹风机,大大咧咧地盘着腿坐床头,叹了口气,“哼,你可算了吧,也就这几句口头便宜,也没见你动过真格啊。
周涛走过去帮她吹头发,还是用玩笑的口吻,“我哪儿敢啊,你要是再哭鼻子怎么办。”
董卿很享受她这种照顾,很温馨,周涛在她身边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安心。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说我不会哭鼻子了。也没太好意思。显得自己多主动似的。
头发吹得半干了,周涛说这样差不多了,吹太干不太好,让它自然干。
董卿摸着发梢冷不丁问她,我剪个短发怎么样?
周涛盯着她看了看,马上摇头,“不好不好,这样多漂亮。”
董卿哼一声,“我短发难道就不好看吗?”
周涛赶紧说,“不会,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董卿说,那干嘛不让剪。
周涛说,没有不让剪嘛... .就是觉得你头发这么好,剪了多可惜。
董卿说,骗子。
周涛摸不着头脑,说,我怎么了?
董卿憋了会儿,才说,“我把头发剪成她那样的,你会不会更喜欢啊?”
周涛一头雾水,“谁?什么样的?”
董卿说,“你装什么装。”
周涛想了想,惊了。“你说下午大厅那个?”
董卿皮笑肉不笑,“周总好绝情,刚散完步回来,就连人家名字都不想提了?”
周涛站在床边上,低头看董卿,还是不太相信。
“你,是在吃醋吗?”
董卿当即否定,“没有啊。”
周涛坐到她身边说,那这是干嘛。
董卿说,闲聊嘛。
周涛说,好几年没联系了,今天我也不知道会碰上,刚刚就一起走了会儿,没说几句话,以后都不联系了。
董卿说,跟我解释干什么。
周涛说,怕你误会。
董卿说,我有什么好误会的。
周涛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确实没什么可误会的,但还是别误会的好。”
董卿面色緩了缓,嘴角带点儿不自觉的笑,“哦。”
周涛说,“嗯,那我先去洗澡。”
周涛想了一个澡的功夫,还是觉得,董卿是在吃醋没错儿。
吃醋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董卿在乎她。
但是不能等同于董卿喜欢她。
这是俩码子事儿。
周涛洗完澡出来。
董卿跟她招手让她坐过去。
周涛坐床头,董卿给她吹头发。
周涛已经习惯了这种近距离相处只能看什么也不能干的事儿了。
她给董卿吹头发,董卿给她吹头发,她都特别规矩。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对董卿有点别的念头,董卿真在她眼边的时候,又不太好意思了。眼睛上的便宜都不敢多占,怕董卿觉得她就是惦记着和董卿睡觉这档子事。她没想过董卿能对她有意思。但她不想让董卿觉得,她和那些想看董卿在三流电影里面脱衣服的人一样。
周涛对董卿,珍之,重之。
董卿给她吹完头发,特别有成就感,还摸摸她脑袋,像个做了件完美艺术品的艺术家。对自己的手艺感觉到非常满意。周涛觉得她这种得意的小表情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董卿斜眼眯她一眼,然后问她:“你把我当小孩儿吗?”
周涛说,”小丫头挺可爱的。”
董卿往被子里躺好,露出张小脸,眼睛眨啊眨的。
“周涛。”
“嗯?”
“我是不是女人味不够啊?”
周涛关了灯也躺上床,笑着拍拍她的脸,“今晚怎么了这是。”
董卿含糊不清地说,“那谁胸比我大……得有一个罩杯吧。”
周涛想了想,“是吧。”
董卿说,“比我有女人味,比我会做人,胸也比我大,比我成熟又比我懂事,真好,你干嘛跟人分手啊?”
周涛:“话也不是这么说,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你不能跟别人比。我跟她分..好多年前的事儿了,早就放下了。”
董卿心里头舒坦,嘴上还是不肯饶人,“你当时是不是也这么会甜言蜜语把人骗到手的啊?”
周涛皱眉回忆了下往事,“不是,她先跟我表白的。”
董卿说,“周总真抢手。”
周涛就想起来当年跟男朋友分手以后,不知道怎么突然好像打开了女性的大门。忍不住也觉得好笑,说,“我也不知道,那会儿好像就挺多姑娘看上我了。”
董卿:“啧,美得你。”
周涛也觉得自己这话儿太吹捧自己了好像。有点在董卿面前抬高自己的意思。董卿从里头靠过来,手撑着头,侧身往周涛旁边躺得近了些。
周涛:“嗯?怎么了?”
董卿说,“但是人家真挺好的,要是她跟你复合,你答应吗?”
周涛说,瞎说,不可能。
董卿说,万一呢。
周涛说,没万一。我喜欢你,我干嘛跟她复合。
董卿趴在周涛枕头上,愣了会儿,才说,“是因为我和她很像吗。”
周涛吓得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真惊了。
“董卿,你说什么呢你?!”
董卿说,“干嘛啊,大家都知道的事,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周涛鈹着眉,“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事?”
董卿嗤笑一声,说,“就你把我当你前女友呗。”
周涛气得心口疼,“谁把你当前女友了?你把话说明白!”
董卿被她一凶,委屈劲儿上来了。周涛从来不这么对她讲话。
还说不是因为前女友。
蠆卿二十出头的年纪,肯定受不了这个委屈。现在不一样了。她什么也不是。连当个被潜的小情人都不太合格。把委屈压下去,放缓了语气,说,“你不是因为我像她,才这么对我的吗?”
周涛真的是,气得想拧她耳朵。
“谁跟你胡说八道这些的?你傻不傻?谁跟你说你都信啊?”
董卿也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闷闷不乐的,“你跟她到底什么原因不能在一起,才只能找我的啊?”
周涛气得无力,气得没力气再气了。
“董卿,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往心里去过。”“我喜欢你,十年了。十年前她还在干嘛?影儿都没一个。我把你当别人,笑话。只有我天天瞅着那个跟你像的姑娘想着你的份,我还把你当别人。好笑。我把你当别人我放着好端端的对象不要我天天陪着你在这当柳下惠守活寡?”
周涛坐床上,大喘气儿,”我对谁有像对你这样过的?我初恋谈八年,前阵子车祸折了一条腿,我连去医院看一眼的功夫都没,陪着你拍戏赶场。我妈上个月生日我还在陪你拍宣传片。我把你当别人,我对谁这么委屈过。我爸妈都没让我受过这种委屈。”
董卿小心翼翼也给她递纸巾,周涛擦了眼泪,吸吸鼻子,从床上下去,“我换个房间,冷静一下。”
董卿愣愣怔怔地,等周涛钱包手机都拿好了走到门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掀开被子赤着脚就从床上爬起来跑过去,一把把人抱住。“不行,不许走。”
董卿也不知道说什么,就知道说,”我不让你走,不许你走。”
周涛到底稳重点,冷静下来,“乖,我心情不好,让我一一个人待会儿,你好好回去睡觉。”
董卿急了,抱着她有点不知所措,“那你去找别人怎么办。”
周涛真的,话都说这份上了。这姑娘她算是看透了,天生宝贝命,就没在感情里受过委屈。
周涛叹口气,“董卿,外边怎么说,我不在乎,但咱俩也没什么关系。我就算去找别人,也不算过分吧。”
董卿咬着唇,说,“你跟我没什么关系吗?”
周涛说,“那你说,什么关系?”
董卿支支吾吾,蹦出来一句,“你都睡过我了。”
周涛被她抱着,像被一只小狗缠着。还是只要赖的小狗儿。“董卿,那不能算什么。那就是你喝多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我跟你保证。”
董卿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为什么?我不好吗?不找别人不行吗?”
周涛说,“董卿,不是你好不好,你特好。我心里头,这辈子没人能比你再好。我做梦都在想能跟你有点儿什么。但是董卿,你不喜欢我。我不想你为了任何原因勉强自己迁就我,这没意思。我干干净净地喜欢你,珍惜你。我不想用任何手段去强迫你,我说过,我对你这些,不是要回报的,都是我分内的。我喜欢你,我该。但是你既然不喜欢我,咱俩就这样,不行吗。我有多少能力给你多少,你把我当老板当朋友当闺蜜什么都无所谓。”
董脚急得跺脚,打断她的话:“你从来都没问过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董卿只谈过一次恋爱,就是跟前夫。她结婚的时候丈夫也没对她这么细致入微的好。
她曾经的爱情观激昂浪漫又虚幻,一座脆弱的空中阁楼。现在她已经脚踏实地踩在泥土上了,她不敢说对周涛能有多爱,但她知道周涛对自己的心,也知道自己对周涛,喜欢习惯依赖占有欲混在一起已经无法割舍。
她的心是肉长的,不是石头做的。
周涛擦掉她眼角的泪,“你可能只是习惯了我陪在你身边,但是我不想要你委曲求全的的回应。董卿,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委屈。”
“好,那我问你,董卿,你喜欢我吗?”
董卿话又爱抢话,真要说了又卡壳。一张脸红得不行,在周涛的注视下,勾着周涛脖子在她嘴角吻了吻,“喜欢,我喜欢你,周涛。”
7.
董卿开通网络社交平台第一件事是跟网友们打了个招呼。
团队工作人员说,要多发些东西,照片啊之类的,多跟网友们互动。
董卿精挑细选了一张跟周涛的合照,她特别喜欢的一张。
周涛难得穿晚礼服陪她参加慈善晚宴,还给她一直买东西她拦都拦不住。
周涛身段不输女明星,就是平时不怎么打扮。
那天晚上特别好看。
俩人坐在角落边缘的位置对视着讲话,被拍了一张,董卿超级喜欢那张合影,忍不住就想发。
把周涛钱包里自己三岁的照片都换成了这张。
照片挑好了,又不知道说啥,那就不说了。
不说好像又不太好光发照片莫名其妙。
唔发什么好呢。
想起来刚刚刷到一个HK明星发自己和经纪人的合照。
董卿1117:
老板大人:)
图片.jpg
哼,谁还没个美女经纪人啦!
董卿特别争气,牟足了劲儿。
复出第一部电影演女二号拿了当年最佳女配大满贯。
影响力虽然比当年巅峰时期想去甚远,但一个有天分还勤奋刻苦的人是不会怕出不了头的。
压力再大的时候,董卿也没想过要急功近利挣快钱,即便那样会轻松许多。自己省吃俭用一点不玩铺张排场,把心思都放在磨炼演技上面。虽然眼看着自己辛苦挣的钱一转眼就要拿去还债着实心疼,但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她犯了错,她认,她自己承担后果。但她不想什么流水的钱都挣,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在乎周涛的名声脸面。
董卿复出第一次拿奖那天,周涛坐台下看她领奖。
董卿站在台上注视着底下乌泱泱的人脑袋,这样的辉煌她曾经拥有过,也失去过。此刻千言万语已经无需再言。
她笑着注视着周涛的方向,认真道:“谢谢所有支持我的观众朋友们,谢谢大家,谢谢我的经纪公司。谢谢我的经纪人,周涛。”
董卿后来拿过很多奖,大大小小的各种奖。
颁奖词换着花样说。
只有一一句永远不会变:
“谢谢我的经纪人周涛。”
即使后来她的第一经纪人已经不是周涛了。
但董卿永远永远感谢她的经纪人,周涛。
她把属于她的荧幕和光环都还给她。
她把她所有爱与感激都给她,用一生的时间。
——————FIN—————
后记1:
有周涛前女友出席的场合,董卿会特别重视。
周涛完全没当一回事,这都猴年马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有什么好在乎的。
但是看到董卿重视,也知道她的战斗状态是因为喜欢自己。嘴上不说,心里头偷着乐。
董卿干不出故意在周涛前女友面前拉着周涛秀恩爱这种事,就是心里头暗自较劲儿。有周涛前任在的场合董卿总能美出新高度。
人家现在都是娱乐圈的老油条啦,选秀节目都当导师的那种。哪犯得着比这个。但是看见董卿对自己那种,说不上敌意,就特别想把自己比下去那股劲儿,还挺可爱的。
真的是在没有经历过太多感情方面的事。要知道在现任的前任面前,表现得越在乎越劲儿就已经输了一大截。董卿不知道,董卿就知道她得比周涛以前喜欢过的小姑娘好。
周涛还挺喜闻乐见的,就把别人眼里董卿输的补回来了。她哪儿在乎什么艳压不艳压呀,董卿,傻姑娘。
小歌手看了直摇头,“恋爱中的女人,真可怕。”
后记2:
周涛公司高管都喜欢开有董卿在场的会议。
那时候的周总非常好说话。
董卿对公司业务也插不上话,艺人就是在旁边听着工作安排就行。
董卿参会的时候也不多,但她只要往周总身边一坐。
周总全程几乎都帶着淡淡的笑意。
很好脾气很好讲话,错了也不骂人不凶人,大声说话都不会。
董卿就拖着腮在旁边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对周总笑一下。
周涛就柔和了也跟着笑。
工作不管遇到什么烦心事儿,周涛本来板着一张脸,董卿眼睛一弯头一歪,在她面前笑一笑。
她就觉得什么都不是事儿了。
在旁人眼里,董卿就是很娇贵的那种不谙世事的公主,周涛为她打点好一切,她就把一切都放手给周涛。
她后来上综艺或者拍戏现场花絮这些,看起来都是比较温柔的形象,圈内人一致好评,是个私底下相处起来也很亲和的人。
但是很多年前少年得意的董卿和现在特别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除了那些真爱多年的老粉,就只有周涛明白。
董卿后来用温柔的不谙世事的笑容,把自己活成了一堵铜墙铁壁。有人说,哪怕董卿六七十岁头发花白了以后,只要她一笑,就是人们心目中永远永远的,十六岁一身白衣, 在天上飘忽的仙女。
只有周涛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有周涛知道,她四十岁和十六岁时一模一样的笑容背后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有周涛,在她的铜墙铁壁之内。狂风暴雨、天雷海啸,有周涛陪她扛。
观众看到的,不谙世事的玉女形象公主董卿,一样的面庞一样的笑,一面是给爱她的观众的——
一面是给她爱的也是世界上最爱她的周涛的。
董卿有一次难得上访谈节目,主持人问她,“你的爱情观是什么。”
董卿回答说,“真诚执着专一的人,会得到真诚执着专一的感情。命运的馈赠和亏欠,都会以另一种方式补偿回来。”
——————————END————————
【卿涛】刀锋
*首发微博,略作修改
*毛姆脑残粉,致敬之作
*双御姐,暗黑向,相爱相杀梗
*打正主的名字真是略尴尬……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北京城下着暴雨。
那时的媒体还没有学会用“XX年一遇之特大暴雨”之类耸人听闻的词语形容天气,但周涛想来,那场雨下得是极大的,从窗户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灰黑色,满城的乌云幽幽压在头顶,雨水张牙舞爪的哗哗声将城市冲刷成一张黑白默片。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这场阴鸷的雨中她们的相遇是不祥的。
那天她难得闲下来,给自己泡了杯极浓的黑咖啡,心思倦怠地望着窗外。
她想自己或许有点像这座城市,历史悠久外表森严繁荣热闹,可只要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能...
*首发微博,略作修改
*毛姆脑残粉,致敬之作
*双御姐,暗黑向,相爱相杀梗
*打正主的名字真是略尴尬……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北京城下着暴雨。
那时的媒体还没有学会用“XX年一遇之特大暴雨”之类耸人听闻的词语形容天气,但周涛想来,那场雨下得是极大的,从窗户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灰黑色,满城的乌云幽幽压在头顶,雨水张牙舞爪的哗哗声将城市冲刷成一张黑白默片。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这场阴鸷的雨中她们的相遇是不祥的。
那天她难得闲下来,给自己泡了杯极浓的黑咖啡,心思倦怠地望着窗外。
她想自己或许有点像这座城市,历史悠久外表森严繁荣热闹,可只要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能原形毕现,多少铮铮房屋匆匆人群都无法掩饰黑白默片般的静穆——或者换个不好听的说法,死气沉沉。
她也不怎么理解自己怎么会用历史悠久来形容一个人,这明显是词语误用,站在台上是要被批的,但这是她难得清闲的一天,或许一年中只有这么一个下午,她决定用整个下午等一杯黑咖啡冷却下来。这个美妙而死气沉沉的下午没必要和自己抠字眼,像个锱铢必较的守财奴。
或许自己真有点老了。
她随即揉揉太阳穴自嘲地笑了,这太可笑了,没人会说她老了,她年纪正好风华正茂,事业蒸蒸日上前途不可限量,是巅峰状态才对。
她随即拿起桌面上的镜子,正对着自己。镜中的女人一张年轻美丽的脸,皮肤光滑面色红润,看上去好得很。
于是她扯起嘴角微微眯起眼睛,镜中的女人对自己展现出桃李春风一般的笑容,完美无瑕亲切友善,如同精美绝伦的面具。
镜子折射出雨水晃眼的光,像个明晃晃的讽刺。
2002年,董卿撑着伞走进央视大楼。
她很少来这儿,机会稀少,来时还总是天有异变,刮风下雨打雷闪电,这栋楼拼尽全力地用一切自然因素将她推开。
就像这次,一道惨白的闪电在她身后划破阴霾密布的天空,雨声响得歇斯底里。
倘若她知道有人透过一扇窗户百无聊赖地向外看着雨中的世界,或许她会走得更优雅些,露出标志性的笑容高跟鞋走得稳稳当当,但此时她只想逃离这场倒霉的暴雨,到楼里避一避。
她在门口收起雨伞,雷声似乎更响了些。
她出现得太突兀太格格不入了——时隔多年周涛还能记起那柄雨伞,这个人的到来带着太多预兆,她的身后无端亮起的亮白闪电携着万钧之力劈破长空,雷声轰鸣像一出交响乐,而那柄雨伞是黑白世界里唯一一点亮色。
她不知道撑伞人的名字模样性格经历,但她记得那柄伞,透彻的、明艳的、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在天地间浓得化不开的一抹红。
像这栋老楼流的血。她想。
大雨过后周涛重新投入工作认真背稿,董卿得知自己被安排在西部频道走出央视大楼。
第二天周涛有条不紊地着手处理离婚事宜,董卿准备陌生的节目潜心录制。
周涛好聚好散心平气和地拿到离婚证,董卿啃着专业资料做着不冷不热的节目。
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台里主持人来来去去几百号人,一个新面孔的加盟不足以引起周涛的注意。
毕竟当时名声大噪锋芒正盛,纵使感情生活兵荒马乱全面溃败也无法阻止她的光彩绽放,举国瞩目世人青睐,是央视最亮的明珠。
没什么不好的,生活于她够眷顾,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工作以来最多的体会竟是“得偿所愿”,某个方面的溃败无法阻止她向前。
向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远的远方前进。
周涛和董卿严格意义上的相遇或是相识是在2004年。
2004年某种意义上是个多事之秋,阜阳劣质奶粉害死婴儿马加爵杀害四名同学河南陕西两地煤矿瓦斯爆炸内蒙古飞机失事……而这一年周涛重新戴上婚戒在自己两年前一败涂地的感情生活方面打了个漂亮的胜仗,董卿调入综艺频道后凭借青歌赛的主持过得如鱼得水虎入山林。
如果画一个曲线的话,周涛会发现自己和董卿的生活在02年到04年有微妙的重叠,一者感情一者事业,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高峰低谷几乎毫无破绽。
她第一次认识那个因为青歌赛而名声鹊起的女人是同样是在一个雨天。北京的夏天偶有暴雨,每次都哗啦啦下得人心烦意燥甚至惶惶不安,周涛不喜欢雨天,甚至称得上厌恶。
每个雨天,无论多么功成名就人生得意,她都会从骨子里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就像无论她多努力都没办法将黑白的北京城染成彩色。
一柄红色的长柄雨伞像花一样盛开在天边。
那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两年前的暴雨在眼前纷纷淋淋倾盆而泻,闪电的背后女人撑着伞缓缓走来,透彻的、明艳的、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在天地间浓得化不开的一抹红。
像这栋老楼流的血。
她匆忙推开办公室的门急急忙忙地下楼梯想要看个究竟,在雨天分外懈怠的理智摇摇欲坠地控制着她一路狂奔的冲动。
——这是不可以的,太冲动太狼狈太凌乱不堪。
所以还得维持微笑,脚步迅速可依然稳稳当当,高跟鞋发出清越的声响,哒哒哒哒敲击在地面上,她走到大门前,正碰上女人收起雨伞,耐心地让伞面上的雨珠顺着伞骨留下,在门前汇聚成小小一滩闪烁的水迹。
周涛模糊地认出那个人,她低着头,额角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睫羽低垂,和节目上看到的不太一样。
她突然想到,她都转到综艺频道这么久了,阴差阳错地,不知为何,自己从没见过她。
于是她有些局促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制造一场寒暄能用什么借口解释自己走到门口却又不出门的行为。
就为了一把伞?
真愚蠢。
超市应该有很多同款,她想,一把普普通通的长柄雨伞,没什么稀奇的,红色,没有图案没有花纹,伞柄修长,似乎是不锈钢制,伞股细密,比自己用的多出十来股,伞面光洁,并不很新但整洁鲜艳,一眼就能看到。
一把普普通通的伞而已。
那就装作擦肩而过吧,周涛硬着头皮想要走出央视大门,装作自己要出去买什么东西或是办什么事的样子,就装作这样吧,只要擦肩而过时点点头微微笑就行。
但女人悠悠抬起头,嫣然一笑,离她只有半米,这不是一个太好的距离——离得太近了,通常只有亲近者才会相距如此之近,近得那个笑容仿佛触手可及。随后她听见她开口,那个和自己狭路相逢的女人用自己此前听过不少次此后还将听到无数次的圆润声线开口:“初次见面,周涛,我是董卿。”
后来周涛老是费尽心思地想要找出这场相遇的不对劲之处,一种古怪的感觉并非来源于自己为了一把伞下楼的冲动或女人面对自己时的不卑不亢,她琢磨了很久,终于想起那天董卿做自我介绍时字正腔圆地说“我是董卿”而非“我叫董卿”,以前不知从哪儿的杂志上看到过,初次见面说“我是”的人往往更有自信,对自己充满信心坚定不移。
不过这个原因也奇怪,不管怎么说那天她下楼的冲动和董卿的态度都比一字之差更令人生疑,可她记住的只是那句自我介绍而已。
“你好董卿,初次见面,我叫周涛。”她记得自己露出客气得近乎虚伪地笑容和女人握手,后者那只空出来的手拿着那柄雨伞。
她们之间的第一个话题也足够莫名其妙,周涛不知道自己那天是为了什么发疯,但回过神来她已经和董卿并肩同行了,指着雨伞问她:“这把伞,是你的?”
——糟糕,这可不是个多好的开场白,别说是作为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主持人了,就算是普通的社交场合,用这么一句话开头水平也够低下了。
“是啊,”她记得女人耸耸肩笑着回答,声音清灵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笑容甜美恍若春风催开漫山遍野的花,“第一次来北京时买的,两年前开始,用到现在。”
来北京——这倒是个相当不错的话题,这个姑娘不动声色给自己创造了个继续对话的机会,她本没必要回答得如此大费周章的。
于是周涛心照不宣地顺着线索问下去:“说起来,之前没和你见过面,也没机会问你,为什么要来北京啊?”
董卿的细高跟声快要将外面的雨声淹没了,走廊上只有她们俩人,大概有三秒的时间,她只能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两人均匀的、几乎在同一频率的呼吸声。女人终于打破横亘在两人之间连绵不绝的沉默,侧头看向她,声线微微上扬:“那么周涛,你又是为什么从北京电视台来央视的呢?”
——这不一样,年轻人,这不一样。我是自然地、理所当然地、意料之中地工作调动,而你不一样,年轻人,你知道的,你放弃的和我放弃的、你得到的和我得到的、你预期的和我预期的,以及我们承受的落差,都完全不一样。
——而且,你这种问话方式,实在太缺乏礼貌了。你不应该这样和我讲话的,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你都比我小,你应该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喊一声涛姐,客客气气地说些向往外面的世界之类的漂亮话,然后我们分道扬镳,愉快地结束这场谈话。
她没来得及回答,相比语言周涛的心理活动要丰富得多,主持人练出来一身甜言蜜语违心说话的能力,彼此之间的虚与委蛇大家都熟悉不过,纵使内心不满表面也总能风平浪静面带微笑,刚想开口随意说句客套话敷衍过去,董卿自己接上话。
“无非是向往外面的世界而已。”
周涛于是笑了起来,这些年摸爬滚打大家都不是小姑娘了,台里新的红人果然聪明,看似出其不意实则进退有度,似乎本要让自己大吃一惊可很快就回到正常的社交轨道上,这才是她们之间该有的样子。
但她的笑容凝固起来,因为那个声音混杂着高跟鞋的哒哒声像雷声一样回旋在她的耳边:“简单来说,野心而已。”
国人对“野心”的态度颇为微妙,相比这样的说法他们通常更喜欢抱负、雄心、壮志这样温和的词汇,而野心是多少带着贬义的,太锋利的词总是不讨巧,就像削铁如泥的刀、势出如虹的剑、无往不利的矛,美则美矣,总让人敬而远之。
“这种说法以后可得改改。”周涛眯起眼睛笑,这栋楼来来往往的精英男女自然都野心勃勃,没人是来平庸度日的,但这个词太危险,某种意义上野心比平庸更危险。
因为锋芒过盛,而锋芒过盛总有人摧之折之毁之,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所以她作为一个好心的前辈好心地提醒一句,不免觉得这个年轻人城府不深难成大事。
“只和你一人这样说。”雷声突然响得轰轰烈烈,董卿压低声音,像在说个秘密,气氛太过暧昧,走廊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前后左右都没人,空旷的天地间像是只有两人并肩同行,近得能看见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听见她的音调细微的升降感受她的呼吸掀起小小的气流。
她不易察觉地放慢了脚步,微微和她离得远些。
董卿露出猫一样的笑容,在她面前转身,周涛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眼睛。
电光火石间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和自己有这么一段毫无城府真诚坦荡的对话,她在这个女人的眼睛里看见一片闪电一样的光,与自己瞳孔深处藏着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坚韧不折,一样的向往那个最高舞台。
一样地光彩照人而锋芒毕露,一样地淬着毒般诱人。
她们是一样的人,她可以在一秒内认定,无论性格身份经历有多不同,她们是一样的人。
同类。
台上或许都端庄优雅张弛有度,台下或许都温和有礼亲切和煦,本性或许都纯良无害谦和善良,但都是有野心的人,毫无疑问。而这种野心,大部分时候,都被柔软温润地藏了起来,如同棉花包住针尖绸缎裹住麦芒,隐忍地蛰伏着。
她的笑容终于不那么格式化,嘴角的弧度恣意张扬起来,她向女人伸出手:“重新认识一遍,我是周涛。”
她的手被很用力地握住,用力得仿佛要被揉进对方的骨血中,董卿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直直地看进她的瞳孔里:“你好周涛,我是董卿。”
周涛念了很多年的社会主义马列毛概,理论上早该是个无神论者了。
大部分时候也确实如此,但有些事情她不得不用宿命论解释。
比如她和董卿必然是对手,无可挽回无可辩驳,必然、宿命、百分百。
并非说她们中任何一人浅薄到不遗余力地想扳倒对方,恰恰相反,她们都不屑做这般不堪的事。
但她们都渴望巅峰,而巅峰之上只有一人,第一名是永远的孤高唯一,向巅峰前进时她们别无选择地要超越对方。
这别无选择也几乎是命定的。
命定的事,相比意想不到,更像在劫难逃。
所以几乎是从那个雨天开始,她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董卿的关系只能止步于一个微妙的程度,绝无密友的可能。
这么多年她高坐顶峰难觅同类,但同类出现时只能你死我活。
谁都想成为最好的,谁都没法绕开对方成为最好的。
她知道这个年轻人做得到,即使她现在只是锋芒初盛旭日初升,她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做得到她能做到的一切,带着某种预言性质地知道。
她太了解她了,如同了解自己。
尽管她们不过是一面之缘点头之交。
青歌赛的主持有多累,周涛是再清楚不过的。
第八届第九届准备时成日成夜连轴转的生活还历历在目,长时间的工作只是冰山一角,昼夜颠倒感更是苦不堪言,从日薄西山到皎月初升,从月朗星稀到东方破晓,在背诵声中注视着北京城鲜为人知的一面,相比白天的车马喧嚣早夜的流光溢彩更多时候要面对的是声色寥落冷冷清清,而这一切感受都无人分享。
无人分享——她知道董卿有男友,但这无济于事,任何没有经历过的人都没资格说自己感同身受,很多时候都处于失语状态,语言实在太贫乏了,相比切肤之痛能说出口的寥寥数语像个笑话。
没经历过的人是没法懂的。
而她经历过,她知道的,知道那种不堪言的疲惫,知道谢幕时巨大的落差,知道开车时差点困得睡着是怎样的感受,知道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背后有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但她同样知道她甘之如饴,这一切都是自找的,她自找的或是她自找的,她们自找的,这于她们而言根本不是磨练或是苦难,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是从容绽放的舞台。旁人的心疼于她们像一种温柔的侮辱,那些轻声劝慰的人压根不知道这些疲惫的背后心是怎样雀跃地跳动。
所以当时很多同事私下感慨那个年轻人真拼啊真努力啊真累啊时她通常只是埋头工作而已,偶尔翻个白眼,这种感慨对董卿而言根本一文不值,周涛知道,相比“你好努力”“你真拼”“简直佩服你的精神”她更需要的是“你做得太好了”乃至“你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好”。
努力于她而言只是一种生活状态,如同呼吸一般,根本无需点明,而优秀才是真正值得追逐的事物。
事实证明她主持的青歌赛也确实优秀。
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至少一时无双风头无二。
所以周涛知道她要和自己一起主持05年春晚时相比错愕惊讶更多的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放心,好像她走到这一步根本就是火车在轨道上运行,自然而然地就该到这一站,无需惊讶无需祝贺,为她提前到站鼓鼓掌就行。
彩排时周涛看着她站在自己身侧,光彩夺目,明艳照人。大红礼服裁剪合身,她似乎特别适合红色,周涛有点恍惚地想,特别适合,从第一次见面时的红雨伞到这次的红礼服,旁人用来可能过于鲜艳乃至俗不可耐,但她特别适合,红裙加身,光彩照人。
那年春晚他们的节奏不约而同地快,说话时像是前有标兵后有追兵,大段大段的台词从唇齿间滑落,连绵不绝地交接,演播厅灯火辉煌晚礼服璀璨夺目,她们站在台上言笑晏晏并肩作战,感受着无论重复多少次依然会感受到的紧张。
或许主持人也是天生的演员,任内心波涛汹涌紧张得近乎窒息表面依旧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笑起来嘴角弯弯眉眼弯弯,眸子里藏着日月星辰,殊不知冷汗早已顺着脊骨涔涔流淌。
这是一场战争啊。
当着数以亿计的人的面,手握刀剑全力以赴。
以话筒为矛,以笑容为盾,跨上语言的战马,在舞台的战场上一骑绝尘。
若不披荆斩棘,身后就是深渊。
候场时气氛是一种古怪的轻松。
这种古怪的轻松周涛非常熟悉,很多年前就这样了,所有人捧着台本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说笑笑讨论哪个节目出了纰漏哪个节目比彩排中更好,内心却不约而同地念念有词重复着自己翻来覆去那些台词演习着那些完美无瑕的表情,这个舞台上每个字每个词每句话都是排练好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富含深意,大意不得,一点差错都不被容许。
或许正因人命关天,所有人才会不约而同地遮遮掩掩,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晚上回家后要赶快补觉、今年又没吃到饺子、明年带个电磁炉到化妆室煮点汤圆吃吧……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只是每个人都尽力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而已。
董卿坐在她后面,说话不多,像个合格的后辈一样认真听他们讲话,偶尔插嘴接一句,语调轻柔不带一点攻击性,笑容柔软妥帖像春日初绽的梨花,目光盈盈含着一汪湖水,那片野心勃勃的光已经被小心翼翼地收进眼眸深处,没人看得到。
她了然地笑了起来,有意无意地多制造些话题和年轻人搭话,问她两句上海的风俗习惯或是孤身一人在外的感想,女人回答时一本正经措辞谨慎小心,规矩得像个小姑娘。
会用上海话拜年,吴侬软语说起来很好听。
嗜甜,所以抱怨最多的竟然是北京的饮食。
当然对空气状况和交通也一定是颇有微词的。
“我们过年不一定要吃饺子呀,汤圆反而多一点呢。”
“为什么要来北京?因为想向周涛姐学习啊。”
她问了曾经问过的问题,年轻人笑得眉眼弯弯,柔曼委婉的声音这样回答着。
朱军和李咏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后者拍拍她的肩说行啊周涛,这么多年你都成台里的少女杀手了,看多少小姑娘以你为榜样啊。
董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抿嘴笑,并不反驳。
于是她挑挑眉油里油气地回答:“李咏你就是看不惯小董喜欢我对吧,巴不得台里的小姑娘一个个都向你看齐才好——”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李咏笑说不敢当不敢当,朱军评论周涛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而董卿只是看着她,一双黑眼睛弯成月牙,笑靥如花。
玩笑话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就如同这硬生生捏造出来的和谐氛围一样,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有谁会当真呢。
春晚结束后周涛简直是如释重负,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前行,欢歌唱尽后的离别总是冷冷清清,演员先行退场,然后灯光师、道具组、摄影师……最后偌大的演播厅只剩下几个主持人。
周涛是第一个离场的,她每年都走得来去匆匆,人去楼空的大厅看着总是落寞,能早一点离开就早一点,回到有烟火气的地方去,家里有饺子暖气亮着的灯光和等自己的人,而这栋冷清下来的楼像个怪物一样,阴森森地冒着寒气。
她推开门,北京城的冬天真冷,即使到这座城市这么久了也依然觉得冷,刺骨钻心地冷,风以一种强迫的方式贯穿她的身体,她紧了紧大衣,呼出的气在夜幕中蒸腾成小小的白色的一团。
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珠圆玉润的声音。
她有点想装作听不见,疲惫到了一定程度时人总是想任性,但她还是揉了揉太阳穴转过身去,看见董卿顺着走廊向自己走来。
她眯起了眼睛:“新年好啊,董卿。”
“新年好。”年轻人笑了起来,和台上不同的、略显张扬的笑容,但是比台上真实多了,露出一口小白牙,“回家啦,周涛?”
你看,她就是这样的人,私下里总是这么没礼貌,对前辈仍直呼其名,像是掐准了自己不会因此生气一样。
而自己确实没法生气,相比涛姐这种人人都喊的称呼反倒是周涛让她听得更顺耳点。
“回家了。”周涛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董卿加快脚步跟上她和她并肩:“等等我呗,一起去拿车。”
周涛顿了顿,偏过头去看她,睫毛真长,刷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卸妆后眼睛没那么大了,但亮晶晶的,依旧像星光灿烂,侧脸轮廓柔和流畅,走路时微微扬着下巴。
“难得遇到你不下雨。”她懒得想什么客套话,不咸不淡地说句。
“确实难得,多好的天气啊。”女人仰头看着城市镶着零星星辰的天空,眨了眨眼睛,“好得简直不适合我们。”
她们于是又都笑了起来,像在分享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也回去啊?”走向各自的车时周涛问她。
“回去。”董卿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你家里人在等你吧?”
周涛转动车钥匙关上车门,将车窗降下一些,隔着北京冬夜的冷风和她进行毫无营养的对话:“是啊,你也快点回吧,男朋友在等吧?”
女人没有回答,冰冷的日光灯下周涛似乎看见她笑着摇摇头,吹了声口哨向自己挥挥手,随后踩上油门呼啸而去,金色的车灯照出一条通明的光带,她向着夜色驶去,像要劈开北京的黑暗,劈波斩浪披荆斩棘。
后来周涛有些后悔,她喊住自己的目的大概不是为了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她们本可以去喝一杯,谈谈人生理想星辰大海,她预感董卿是个非常合适的进行这种对话的对象。
春晚结束后台里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传言她和董卿不和,某种意义上这倒不算流言,毕竟两人很少并肩,偶有交流也几乎是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委实看不出什么亲密关系。
关系么,真实的关系又算什么呢?自己的镜像人物?世界上另一个自己?同类?这些词语过于暧昧,哪有“密友”听上去爽利,可偏生两人没办法成为密友。
就像没人会和镜中的自己促膝长谈一见倾心从此高山流水如遇知音。
太过相似的人距离太近是不祥的。
只是对外界传闻的一姐之争她是真的嗤之以鼻。
那些人不怀好意地揣测着,面目可憎地将自己的想法加于她们身上,以为她们会为了一个虚名争得你死我活,脑内有一整出宫斗剧,却不愿睁开眼睛看看现实。
一姐,那是什么?一个虚名,一个台里无关痛痒的地位,一个别人口中的成就。与最好无关,甚至和优秀都关系不大。
一文不值。
她对所有的传言不屑一顾,甚至不愿意用一点点时间和董卿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去破解,依旧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距离,任传闻流窜了一年。
时间跳到又一个冬天。
北京的冬天总是要下雪的,和盛夏的暴雨一样,每年如约而至。
那天傍晚她下班,暮色沉沉,空中开始有零星雪花飘落,天气预报说雪会越下越大,她拿着钥匙步履匆匆地去车库取车。
空旷的车库里,日光灯苍白无力的灯光下,有个人倚着车门转着钥匙百无聊赖地站着,看到她来时眼神一亮。
那个人的音调保持一个高亢华丽的线上,像小提琴绷紧了弦演奏,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向她露出灼灼其华的笑容:“周涛,去喝一杯?”
“下雪了还出门?”她也提高音调,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我带了伞。”女人的笑声像鸽子扑棱棱地起飞,飞向高远轻薄的天空,“何况我们就适合这样的天气,不是吗?”
周涛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董卿笑得越发无辜坦荡,最后她还是妥协了,拉开车门:“上我的车吧。去哪儿?”
女人不徐不缓地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副驾座上,似乎轻车熟路地已经练过很多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等她终于将车开进漫天大雪中时才漂亮地笑了起来:“你喜欢我的伞。”
她们在一家酒吧门口停车,董卿先打开车门伸出伞,那柄红伞唰地一声绽放开来。
“一起吧。”她转过头招呼自己,尽管这里离酒吧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周涛耸耸肩,绕到她的伞下,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收伞时上面已经覆了薄薄一层雪,像白雪红梅。
许是因为雪天的缘故,酒吧里人并不多,她们在吧台前坐下,酒吧里在放Elliot Smith的between the bars,淡淡的男声流淌。
“Ketel on Martini,干一点,两颗橄榄。”
“Scorpion,加冰。”
她们对视一眼,董卿先开口:“天蝎宫,不怕醉?”
“你的更烈吧。”周涛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说吧,喊我干嘛?”
“单纯喝一杯,你信吗?”身边的女人露出猫一样慵懒狡黠的笑容。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笑起来比你在台上笑得难看多了。”
“谢谢前辈指点,”女人夸张地拖长尾音,“也只对你一个人这样笑啊。”
“董卿,”周涛心平气和地看着她,女人的瞳孔晶亮,如同被打磨过的黑棋棋子,“有什么话直说,何必颠三倒四呢?”
“喂,周涛,”女人蹙起细长的眉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很孤独啊?”
——到底是年轻人,道行还是浅了点。
她不动声色地小口喝酒:“以前有过,现在没有。”
“上次春晚结束时你问我男朋友是不是在等着,其实并没有。”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眯起眼睛,自顾自地说着,“那晚我看了一天的重播。”
“你在心疼自己。”周涛说得笃定。
“我没有。”女人倔强地瞪她一眼,微微撅起嘴的样子倒是有点像个小孩子,“只是困惑……也算不上困惑,周涛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她很快笑起来,一口尖利的小白牙:“我一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追到你。”
“那还真是可惜。”周涛耸耸肩,“听起来挺有诱惑力的。”
“讲真,”董卿抬眼看她,“想到我们的关系非得这样子,只能这样子,我就觉得可惜。”她的睫毛上下翻飞像蝴蝶振翅,眼睛里除了那片周涛见过的锋芒还夹杂着一些柔软的悲哀,像大雨淋漓时北京城的天空,“真的,非常可惜。”
——我又何尝不是呢?
你是这样优秀的人,是和我这般相似的人,可想到我们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我真是非常可惜。
灯光正好,柔和地在她的头顶打出栗色亮泽,外面风光正好,漫天雪花飞扬,她们间的距离正好,近得能感受彼此的温度又远得能容音乐流淌。
周涛没有正面回答,向她遥遥举起了酒杯:“干杯。”
“干杯。”她并未将杯子靠过来,只是象征性地举高,对自己露出一个猫一样的笑。
漂亮的女人通常各有各的漂亮——周涛突然想到,看着她在灯光下闪烁的眼睛如此思考——但猫一样捉摸不透的女人一定是漂亮的。
2007年夏天,董卿和程前分手。
国人的八卦天性很多时候并不讨人喜欢,对公众人物总想无孔不入地深入到生活的每个方面。所幸那个时候移动端尚未呈轰轰烈烈之势,八卦的爪牙还没来得及细致入微地侵略日常生活,流传的也只是些琐碎的闲言碎语而已。
——你为什么要分手?
这个问题可以找到一万种理由,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但可惜很多人偏偏就喜欢那第一万零一种阴暗龌龊的。
人言可畏。
周涛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无疑也不是最早知道的。
她知道的时候窗外在下雨,不是轰轰烈烈的暴雨,在夏季显得罕见的甚至不可思议的细碎的雨丝,剪不断理还乱,一条一条银丝一样从天上落下来。
她喝黑咖啡喝得越来越多了,有时候加糖有时候加很浓的牛奶,也有时候皱着眉头直接喝,袅袅升腾热气的,或是已经冷却的。
那天她在茶水间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搅拌咖啡,无意中听到门外两人的对话,对话者的身份已经无从考据,以不无遗憾又幸灾乐祸的语气说着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创作些细节。
湮灭在这栋楼里的人才实在太多,出人头地的终究是少数,更多不得不沉默的人只能用这种无聊的方式排遣自己压抑太久的语言。
她在茶水间愣了片刻,手上搅拌的速度放缓了,等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推门而出。
然后她开始查找通讯录,一个个名字扫视下来,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没有董卿。
真是可笑,这么久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等她终于喝了口黑咖啡冷静下来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荒诞,她不应该打电话给她的,没有理由也没有身份,能说些什么?像所有人一样不痛不痒地说句“我很遗憾”或是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两种做法都不适合她,也不适合董卿。
这是人生必须经历的——很久以后周涛终于想明白自己那天想要表达些什么了——这是毫无选择的,选择了这样一份人前光芒万丈的职业就必须承受人后无人陪伴的落差。这不是一次深夜对陪伴的渴望或一段时间的示弱可以挽回的,那些都于事无补,重要的是认清事实,事实就是现实社会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个人的野心并不被理解。
你该温柔天真,该言笑晏晏,该纯洁无知,你可以事业有成一帆风顺,但这些一定要是社会赋予你的,你微笑着接受就行,不,不要伸手去抓,那样太难看,你只能是屏幕上呈现的那样,优雅端庄、精致美丽。
你怎能有野心呢?
那天晚上周涛在车库遇到董卿,后者看上去和她上次看到时并无差别,妆容精致微笑得体。
“喝一杯?”她思想斗争了片刻,最终嗫嚅着开口,不得不感叹自己没半点她的洒脱,这三个字声音发涩,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好啊。”女人冲她笑,明艳夺目,光彩照人,“难得你主动邀请。”
车子在路上溅起小小的积水,音响里在放那首安静的between the bars,周涛转动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开口:“最近怎么样?”
“这话你问起来我怎么都觉得假惺惺。”董卿低头玩手机,“如你所见。”
“我可没见多少。”前面是个红灯,她停了下来。
女人大概没想过她会这样回答,总算抬起头侧头看她一眼:“过得很好,你信吗?”
“我信啊。”
“大概也只有你信了。”她耸耸肩,又低头继续玩游戏,周涛注意到她玩的是贪吃蛇,那条蛇的尾巴已经很长了,一不小心就会自己咬到自己。
她想不到其他能聊的话题,只能专心致志地等红灯,几十秒漫长得像一世纪。
终于转绿灯时周涛长舒一口气,熟练地发动车子,却听见坐在副驾座上的女人悠悠叹息,声音轻得像是能吹落一片羽毛:“真的,周涛,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我一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追到你。”
“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女朋友。”周涛一惊,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手机屏幕上一个巨大的Game Over在闪烁跳动。
“我咬到自己的尾巴了。”她耸耸肩,放下手机,神色镇定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难得看到北京下这种细雨……感觉有点像上海了。”
周涛顺着她的话想到南方,夏日盛大的骄阳、常绿的乔木、湿润温暖的空气、连绵的细线一样的雨水,而北京城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想家了?”
“不至于。”
“上海……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白玉兰花开吧?”车里的沉默让人无处遁形,她没话找话说。
“嗯,在北京倒是少见,这儿月季很多。”女人闭起眼睛,在这辆车里似乎比她更自如。
“喂,周涛,”过了片刻,她喊她,声线上扬,“你喜欢我吗?”
“你可真会开玩笑。”
“我呀,”女人突然坐直了身子,猛地睁开眼睛,快凑到她面前了,她看到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花朵练习着绽放,女人的发尾几乎要触到她的皮肤了,蜷曲的、夜色下色调微暗的、在空调的冷气下似乎仍带着温度的发梢,周涛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不稳,一个倦怠的像是隔着一层雾的声音在她耳边呵了一口气,“我呀,可是喜欢你的。”
她用的什么香水?地中海花园?清淡的薄荷香夹着柑橘的甜味,味道微苦,清冽得像玻璃窗上悬着的雨水,像夏季林间的皎月,像白衣少年踏雨水和海风而来。明明是干净淡漠的香味,却轻柔缱绻地逗留在鼻间不肯散去,像一个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的挑逗。
她正色,目不斜视地开车:“不想出车祸的话就好好坐着。”
“真冷淡啊,就这么安慰刚失恋的后辈?”
“需要我安慰的刚失恋的后辈都要死要活,”周涛大义凛然神色镇定,“还有心和前辈调情的让我怎么安慰?”
“调情这个词……”女人托住下巴,饶有兴致地凝视她,“啧,真让人想入非非。”
去的依然是上次她们去过的酒吧,点的依然是上次点的酒。
仿佛还是那个冬天,她们举起酒杯,灯光暧昧气氛正好,外面雪花飘落,“干杯”。
干杯——董卿你知道吗,认识你我很高兴。
虽然你甚至不是我的朋友,但认识你我很高兴,这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和我一样为了顶端不择手段,一声不吭地承受压力,安之若素地享受孤独,小心翼翼地藏起野心,百折不挠地付出努力,又一起握着话筒并肩战斗。
虽然偶尔我要将刀尖伸到你的喉咙下,如同你不忘和世人的战争结束后捅我一刀一样。
我明白我理解我知晓,这别无选择。
所幸我们还没走到那个非得血流成河的地步。
“你知道吗?天蝎宫最大的特点就是酒精度数不高却醉人。”她听见身边的女人用梦一样的声音对自己说。
“我自有分寸。”
“我是天蝎座,用英文说,都是Scorpion。”
“董小姐,”周涛笑了起来,酒吧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笑虚假得像一张精致的面具,声线沉稳不动如山,“你未免自视甚高了一点。”
“它喝起来的口感很好,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相当醉了。”
“我现在很清醒。”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听得懂她在说什么,每个字每个词每句话都听得懂,句拆解成词词拆解成字字拆解成音节,从唇间耳边轻巧地划过,细碎无声,像一个个微缩的漩涡,包裹着令人沉沦的力量。
“这样呢?”她突然凑了过来,和以往每次凑过来都不一样,距离太近了——她的睫毛终于触到她的睫毛,柔软的唇瓣贴上,冰凉的,却又是轻柔温润的,乖巧得像雨季的花瓣,或是一只任她抚摸的猫,带着伏特加的烈性,无可抗拒地侵略,舌尖火焰升腾,冰线蜿蜒。
天蝎宫——周涛在这个吻中迷失之前只记得自己点的酒名了,她说的对,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相当醉了。
“你疯了。”这个吻大概有全世界这么长,等董卿终于离开时她看着她,不带愤怒,分外冷静,甚至没有推开她,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你疯了。”
“而你醉了。”女人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或许我也醉了,这是个错误,当然,但醉酒可以解释一切。”
——是的,她不得不同意她,醉酒可以解释一切,包括这荒诞的故事发展,这绵长如世纪末钟声的吻,这纤长的颤抖着的睫毛。
“回去吧。”周涛从座位起立,“我送你回去。”
“好。”董卿的笑声像一声短促的笛,“好的。”
事实证明她那天真醉得不轻,酒精让一切都值得原谅,所以她送她回去,没有拒绝她上去坐坐的邀请,然后呢?然后两人一起倒在那张干净整洁得不像年轻女子用的床上。
这是个阴谋——周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有些绝望地想——像个事先策划好的圈套。
随后她更绝望地想起是自己提出一起去喝一杯的。
“睁眼,周涛,看着我。”伏在她身上的年轻女人用蛊惑一般的耳语诱导,像塞壬的歌声,“看着我。”
于是她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眸,闪着野心和情欲的光,如同深渊。
当你凝望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她想自己快死在这双眼睛里了,而女人的长发与她的头发纠缠,她的手指顺着皮肤一路下滑,探索着前行。
我死后哪管什么罪孽滔天。
她又闻见那股清淡微苦的香味,是地中海花园,她可以确定了,缱绻缠绵留香长,却又清冽苦涩中草香。
女人瓷器一样漂亮而易碎的身体与她纠缠,她在她身上寻见海洋,而她与海水骨血交融。
玻璃窗上悬着的雨水被碾碎,林间的皎月被云彩撕扯,雨水与海风交织成少年绵长的呼吸,而她躺在床上,窗外云海翻腾,满月琳琅。
“董卿。”她终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唤她的名字,“你真的疯了。”
“万死不辞。”女人光洁的手臂环绕她,答非所问。
后来她们又做过几次爱,在董卿家中,在一起出游的宾馆中,甚至在她的车子里。
呼吸炽热,汗水淋漓,海水的咸腥气息。
相比上床周涛觉得用做爱更合适,毕竟床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总让人心虚,而“爱”,这个虚无缥缈在她们间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说出口时更堂堂正正,严肃得像个笑话,离口就能从二十二楼的窗台上落下,悄无声息,浑然不觉。
这真是个笑话——后来她回想起来,好像还能想起那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夏季雨夜,女人光洁的手臂环绕她,漂亮得像个易碎的瓷器,身上带着古怪冷冽的香气,她凑过来吻她,睫毛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而自己仿佛被海水包围——这真是个笑话,她和自己命定的对手成了这种暧昧的关系,如同江南的梅雨天气,潮湿连绵,带着点黏腻和些微的温柔,绵延过了整个夏天,朝生暮死,万死不辞。
周涛又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看过的凯撒传记,那个千古大帝与整个元老院会面时作者几乎是悲天悯人地写着,Fate,however,seems to be not so much unexpected as unavoidable.
命定的事,相比意想不到,更像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
2008年,北京奥运会。
迟早要过的一关,那种短暂的暗流涌动而表面还风平浪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于是这一天总算来了,她终于要拿起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用她作为台阶登上更高的舞台。
周涛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相比这百年一遇的机会历年的春晚简直只能在风中飘散,她何其有幸,得以见证这个机会。
她野心勃勃,蓄势待发。
周涛和董卿交恶的流言开始大面积肆虐。
传言就传言吧,他们并没有说错什么,确实交恶,针锋相对,恨不能掐死对方。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了,她资历老,台风正,人脉广,国民度高,她赢了只能说众望所归不出意料。
但她同样清楚自己的劣势,那个年轻人——或许已经不再年轻,但和自己比起来终归是年轻人,五年的差距,年轻貌美,风华正茂,日出东方,势不可当。
管他呢,她知道该怎么做的,三年前就在奥组委工作了,人选几乎已成定局,虽说三年前几乎没人能看出董卿能有三年后的这般成就——她除外,当时她甚至点破了,然而没有人听她的——那又如何?人选几乎已成定局。
她们一起去接受考核,彼此间离得很远,擦肩而过时客气地微笑,不看对方的眼睛,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的,整个电视台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周涛和董卿交恶,你死我活,针锋相对。
最后赢的人不出意料的是她,让人稍感意外的是董卿被安排去主持闭幕式。
她坦然接受人们的祝福,真心或假意,回应以微笑,若是给她一个话筒她就能当场发表一场类似于感谢国家感谢领导感谢CCTV的演讲。
——这些当然全都是要感谢的,但更重要的是感谢自己,周涛,你何其有幸见证这伟大的时代,又何其幸运地得到了参与其中的机会,感谢你面对风华正茂的后辈时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感谢你拼尽全力地为自己争取到更大的舞台,感谢你手握刀剑心如钢铁。
谢谢你。
落败者倒也没有垂头丧气,周涛有时会惊诧于她的自制力,无论何时都是风度翩翩笑容得体的样子,好像真的与世无争所有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晚上到我家来吧,庆祝一下。”她甚至收到她的短信。
“我得回去陪女儿。”她飞速地回复,目不转睛手指如飞。
“好,那明晚?”
一条新的短信跳在屏幕上,周涛不知道怎么回。
我该离开她的,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女人才对,她心地善良没错,但她不怀好意,这并不冲突。我该离开她的,一刀两断才好,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欢喜或许说不上,但这样像个什么样子呢?
“不好。”她于是打字,手指按上发送键,却终于没有花2N的力按下去,最终轻轻撇撇嘴,手指重新回到屏幕,那条短信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字一个标点。
“好。”她说。
周涛你疯了。和上次醉酒一样,无药可救地疯了,你明知道后果的,你是知道的,你甚至知道你应该怎么做应该怎样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地回答她,可你给一切后续故事留下了发展空间,眼看着自己滑下深渊。
你活该,你罪有应得。
赴约那天她们喝了一整瓶红酒。
周涛回忆那个晚上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想到鸿门宴,事实证明确实莫名其妙,那天什么与之相似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烛光很好,拉得人影修长,交叉错落投射在墙上,明明灭灭地营造出些浪漫。
而她们就坐在燃着一桌红烛的桌子两侧,优雅地举起高脚杯相互致敬,笑着饮酒,就差投影片茫山高水长的画面再放首《高山流水》一起对月高歌了。
“祝贺你。”隔着那张桌子和所有的烛光,女人遥遥向她举杯,嘴角勾起社交性的笑容,“最高荣誉。”
“谢谢。”她于是也举杯,眨眨眼睛,看不清眼前的女人。
她就坐在距离她只有一张桌子的对面,但她距离她从未如此遥远。
终有一天,你要将社交场所虚与委蛇的那套拿来对付我了。
“你赢了。”董卿的眼睛里光芒明灭闪烁,若隐若现像是隔着一条长河滔滔。
周涛无话可说,她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她无法接口。
“真过分,一点也不照顾后辈。”她没有在责备她,她听得出的,语气冰冰凉凉,明明是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听起来却冷得像薄荷的苦香味,但她没有在责备她,她知道她的抱负她的野心她对更高舞台的向往。
所以她甚至没法道歉。
——说些什么吧周涛,快说些什么,自然你什么都没做错,可你就快失去她了,无可挽回地,在劫难逃地。
再不说些什么你就快失去她了。
她舔了舔嘴唇,牙齿无意识地咬住下唇:“需要我照顾的后辈都寻死觅活,还有心拉着前辈喝红酒的让我怎么照顾?”
“可我是真难过啊。”女人的大眼睛空空落落地看着她,瞳孔里烛光跳动,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声音委屈得像个小孩,“真的啊,我输了。”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将杯子里妖异如血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她绕过桌子,她想说董卿你这张桌子太长了,我看不清你的眼睛,你用的什么香水,还是地中海花园吗,我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了,今天外面没有下雨下雪,难得的好天气真不适合我们,其实你撑那把红色的伞特别好看,能把整个黑白的北京城染成彩色……
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走过去吻她。
在她的唇上她尝到伤痕累累的昨天和硝烟再起的明天。
后来高脚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越的悲鸣,红酒的残渣在地毯上浸染成了深渍,破碎的玻璃明晃晃地闪烁着,映射出无数个她们,狂乱的、暴躁的、歇斯底里如同野兽一般纠缠咆哮的。
这场争斗最终以物理性的伤害告终,相比室外的风平浪静室内简直狂风暴雨,她们用上所有的武器,从牙齿到指甲,不遗余力地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
周涛你疯了。她再次无比清醒地给自己的精神状态下定义。
你疯了,无药可救。
而与她纠缠着的女人附在她的耳边,柔曼低婉地向她诉说着:“周涛我恨你。”
周涛我恨你。
事后她第一次看到董卿哭了起来,毫无来由地,恶狠狠地风度尽失地哭泣,或许因为疼痛,或许因为别的,但不是因为她,她确信。
周涛突然想起她在节目中见过她哭过多次,提到父母会哭,听到感人事迹会哭,天灾人祸会哭,什么时候都会哭。
可来北京这么久,私下从没见她哭过。
她好像在节目里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负面情绪越积越多,孤单失落恐惧落差疼痛悲伤她都尝试过,可她呈现给自己的样子永远野心勃勃永远笑容满面。
——你得到的是很多,可你失去的呢?
她太需要去记恨什么了,一档节目或是一个人,英雄空老壮志未酬,于是她选择了自己,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需要,再不去恨一个人她会发疯。
那你就恨去吧,最好深入骨髓念念不忘,最好如同你这次哭泣一般毫无来由风度尽失,像个正常人一样恨我吧。
谁让我也没法爱你呢。
不约而同地,那次晚餐成了她们最后一次肌肤之亲肉体之交,从此两人断绝来往,对那段混乱混沌的关系守口如瓶。
这是残存着的最后的默契了。
让那段时间永远死在心里吧。
2009年,周涛被任命为文艺中心副主任。
这像个预兆,她想,就像那天董卿走进央视大楼时的电闪雷鸣一样,这像个不那么夸张的预兆,但背后的深意能够解读,淡出几乎是必然的,她最辉煌的时候终于过去了,而她即将从舞台谢幕,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如同水墨褪色。
总是要退出的,对此她倒也欣然接受,来时卯足了劲,最后山巅也到达了风景也看过了,总该为后人让路了。
她有觉悟。
况且幕后还有那么多隐蔽而不为人知的空间,远远超过台前那方舞台,她依旧大有作为。
她过了自己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活,生活于她眷顾有加,这么多年来依然是得偿所愿,心态是时候改变了,周主任、周委员、制片人……这些称呼哪个比主持人差呢?
那个晚上她从梦中惊醒,窗外云海翻腾,满月琳琅。
她在梦中闻到许久未闻到的味道,清淡的薄荷香夹着柑橘的甜味,味道微苦,清冽得像玻璃窗上悬着的雨水,像夏季林间的皎月,像白衣少年踏雨水和海风而来。明明是干净淡漠的香味,却轻柔缱绻地逗留在鼻间不肯散去,像一个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的挑逗。
真切得不像梦境。
丈夫睡在她的身侧,而她感觉并不,身边似乎是个眉眼弯弯的女人,一双瞳孔深处藏着刀子一样锋利的光,光洁的手臂环绕自己,声音魅惑如同海妖的歌声。
“看着我,周涛。”
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怔怔地面对黑暗。
“你走的路越来越长。”这句她倒是从未对自己说过,可声音是她的,轻轻柔柔,珠圆玉润。
“可也越走越弯。”
她猛地睁开眼睛,月影皎洁,万物无声,背后冷汗涔涔而流。
到底有什么做错了?
2012年,她没有如往年那样收到邀请。
其他人总要通知今年参加春晚,而周涛需要通知今年不参加春晚。
十几年来已经成为习惯,成为一个惯常的仪式,一个几乎融入骨肉的传统。
而她遭到了拒绝。
原因很多,央视水太深,导演换了,哈文与她不和,一姐之争的传闻愈演愈烈,台里需要平息风波。
全都是理由,全不足以作为让她离开的理由。
与三年前相比,她第一次悲哀地、无地自容地从其他人眼中读出自己老了的信息。
“周主任。”知道消息的那个下午她在一楼的走廊碰到董卿,后者风姿绰约地向门外走去,和她走在走廊的两侧,满怀戒心地向她问好。
周主任——这个称呼从她的口中说出就是个讽刺,无论以怎样严肃的语调怎样尊重的声线说出来,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就是个讽刺。
“下雨了。”周涛看着外面的街景,索然无味地陈述事实。
“要出门吗?我可以送一程。”女人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微微走到她前面去,发出邀请,高跟鞋稳稳当当。
明显的客套话,可她接住了:“好啊。”
女人显然有点惊讶,终于弯起嘴角笑笑:“周主任总说些我意料不到的答案。”笑容萧索得像一叶摇摇欲坠的黄叶。
她不多说,看着董卿站在门前撑开伞,浅蓝色的,边缘有镂空勾边的,小小的一把伞,似乎不足以遮蔽两个人。
“你换伞了。”周涛看着那把伞,一字一句不容置疑地在她身后说。
“我换伞了。”她扭头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句,同样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周涛很少坐董卿的车,虽然女人驾驶技术是业界有名的出色,但即使是在她们关系最亲密的一段时间她都很少坐她的车。
她想自己多少是个念旧的人,习惯了的事情就怎么都不想改变,旧友旧书甚至淘汰掉的旧车,全都带着习惯的烙印在她身边似乎能地久天长下去,也因此当时她们一起出门时老是她亲自开车,而那个明明可以闭眼在酒瓶上倒车的女人懒散地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玩一局冗长的贪吃蛇。
现在也没什么人玩贪吃蛇了,手机应用更新了一代又一代,那种笨手笨脚围成一个圈老是自己咬到自己尾巴的白痴游戏早就被抛弃了。
“去哪儿?”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问她,女人没卸妆,睫毛一贯纤长,眼睛比私下里看起来更大更亮,周涛却没法从瞳孔里看到日月星辰了。
“去酒吧,我去喝一杯。”她轻描淡写地回复,没有邀请她。
女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失神地凝视前方,然后她打开车载音响的开关,一首她没听过的古怪的英文歌流泻出来。
年轻人的东西,周涛是不太懂了。
“行啊周涛,”董卿似乎费了老大的劲,终于使自己的手稳下来了,她目视前方处变不惊,但周涛知道她在颤抖,毕竟她曾经了解她如同了解自己,“你行啊,都退居幕后着力培养接班人了,你还能喝酒?”
“这一局你赢了。”周涛坐在副驾座上心平气和地陈述,好像知道那个消息时她不曾慌乱半分一样,“你该高兴才对。”
“你以为我在跟你比?”她的声音冷淡得听不出温度。
周涛没有回答,看着她的侧脸轮廓,她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撑着一把灼灼其华的雨伞走进央视大楼的年轻人了,连她都不再年轻了,虽然她看起来依旧漂亮。
车里有短暂的沉默,只有音乐流淌,真吵,她什么时候学会听这种不那么安静的音乐了?
Blow the candles out.Looks like a solo tonight.But I think I’ll be alright……
I’ll be alright.周涛的听力并不好,翻来覆去只听到这句。
“即使有你在,”副歌过去后女人终于重新开口,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也是最好的。根本用不着你用离开来证明。”
“你换了香水?”周涛懒得回答,她们都知道这事情与主持人个人意见无关,她只是在发泄而已。
她闻到的味道确实不是习惯了的那种,近乎金碧辉煌的质感,高贵典雅一如女人刀削般的侧脸。
“Dior真我。”
“还是地中海花园适合你。”
“周涛。”酒吧到了,女人打开车门,看着她一只脚跨出去,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那种表情几乎有点陌生了——本来这个词是是绝不应该出现在她们之间的,无论过多久。
“周涛。”她重复了一遍,音节字词,仄起平收,平舌卷舌,咬字清晰,“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她在那四个字上格外加重音量:“喜新厌旧。”
2012年,除夕。
下基层似乎只是个安慰她的权宜之策,用一些平凡朴素的热闹让她暂时忘记舞台而已。
周涛对这种安排心知肚明,按部就班地履行一切安排好的步骤,热情洋溢地握手寒暄,喜气洋洋地与陌生人一起吃年夜饭,甚至能笑着说一句今年总算有时间好好过年了。
多少人都说平凡可贵,站在舞台上时也不是未曾羡慕过,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热热腾腾的一桌饭菜和一屋子人的欢声笑语。
但也只是短暂的、稍纵即逝的羡慕而已。
她太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在失去后甚至更为清楚。
那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最后她搁下筷子,和老人寒暄着就要离开。
离开时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董卿的脸,一身红裙,满面笑容,光彩照人。
她以前说过的,她非常适合红色,像烈焰燃烧,像鲜血横流。
看这样子的她多好看。
周涛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一样,怔怔地看了两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离开,像个逃兵。
这样是不对的——她的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陷到肉里感受到疼痛也不松开。
这样是不对的——可天知道她有多想狂怒地砸烂这台电视让电视里的她四分五裂。
周涛看着董卿,隔着屏幕,目光带毒,她在台上言笑晏晏巧笑倩兮,金碧辉煌的灯光映衬得她如同万众瞩目的女王。
而她,本该站在同一个舞台接受同样瞻仰的目光的她,在这间屋子里,在一群她此前根本不认识的人之间,硬生生地挤出和善的笑容——凭什么?
无论如何都不要放下话筒。
可有人夺走了她的话筒。
这不怨她,但她还安然无恙地站在那个本该并肩作战的舞台上,这就是原罪。
这样是不对的。
——她反复对自己说,如同催眠一样,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恶毒地,无声地。
她年轻而美好,闪耀而夺目。
她天生属于舞台,比众人高的地方,闪闪发光。
你冷漠而毫无悔意,六根不净,四体不勤。
她会取代你,毋庸置疑,可这毫无意义,理所当然。
如露如电,梦幻泡影。
——太晚了。她终于醒悟,而这醒悟太晚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可来不及了,连背水一战都来不及了。这个舞台终究会易主,经由自己转交她手,因为她年轻而美好,闪耀而夺目。而所有的抗争与不甘都太晚了,这是命定的结局,从那个雨天她撑伞走进央视大楼时就无法扭转。
她本以为自己会坦然接受的,几年前就想通了的,如同水墨淡去,花朵萎谢果实腐烂,一切自然而然地到来,坦然接受就好。
但她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淡然。
——我恨她啊,恨不能将她从台上拽下,看她摔倒,用刀刺进她弧度优美的小腿,鲜血淋漓。
咬牙切齿,切肤之恨。
她在脑内想象着无数次的纠缠、大打出手、撕咬、相互折磨,于是她露出憎恨又快意的笑容。
多像个疯子。
——我知晓这是不对的,她什么都没做错,我是知道的。但我眼看着自己走向深渊,歇斯底里,鱼死网破。我眼看着自己沉溺于对她的幻想而无济于事,我眼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却不能自拔。
“周涛,”她都能想象出她的声音,附在她的耳边,呵出的气微微吹动耳边的碎发,“周涛,你无药可救。”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而董卿,她无辜而残忍,她所有的无罪都源于无能,而无能导向毁灭。她别无选择地打败她,使她心如烈火焚城,使她杀红了眼,使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使她企图同归于尽却只能孤身赴死。
——你看她多残忍。
不过是五年的差距而已。最终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叹一口气,跌坐在自家沙发上。
可毕竟是五年的差距。像座高山,不可逾越。
灯光暖黄,女儿跑来要自己讲睡前故事,她揉揉小女孩的头发说好,翻开童话书抱着小小的孩子一起读。
“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软糯的声音响亮地回答她:“白雪公主!”
“妈妈,”女儿突然转头问她,灯光下眼睛闪闪发光,“妈妈,为什么王后不肯承认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就不能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并不如年轻人,只是个故事里作恶多端蛇蝎心肠的反派呢?
——大概因为,她年轻时也曾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也曾经是举世瞩目光彩熠熠的公主吧。
而她终于没这么向女儿解释,她吻吻小女孩的额头:“因为王后是坏人啊。”
2014年,董卿去美国留学。
周涛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无疑也不是最早知道的。
她离开似乎是在一个万里无云晴空一碧如洗的好时辰,但周涛知道这个消息时外面正在下雨。
退居幕后后工作终于闲了下来,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发呆,或是看雨。
——她走了啊。终于她也走了啊。
十二年前她走进这栋楼,年轻气盛,踌躇满志。
十二年后她离开这栋楼,事业有成,毅然决然。
其实命运眷顾的是她才对,看她活得多漂亮。
但连她也不再年轻了。四十一岁的人了,无论表面多美,不再年轻了。
却依然漂泊。
这些年来董卿同样得偿所愿,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想拥有的都拥有了想做成的都做成了。
唯独漂泊这点至始至终没有改变,像个无处停歇的旅人,一只飞倦了却不想落地的鸟。
这么多年你在等谁?
也无人可抱怨,她终于实现了全部的野心,却没时间在情感那块地上经营,怨不得别人,这是她自找的。
去美国并不是想要退出,她太了解她了,她只是看清自身浅薄之处,远走高飞去进行修补而已。
即使到现在,她也未曾想过要落地生根。
那个晚上在火锅店里,她和一群故人一起喝酒,喝得醉醺醺时有人提议要打电话给她。
“越洋电话话费多贵啊。”她嘟哝着,口齿不清地挣扎。
“周涛你在说笑话吗?”冯巩瞪她一眼,“周主任会在意话费?”
“欸,不是说在意话费,是不值得。”她借着酒劲脱口而出,好像这是藏在潜意识深处的某个答案,终于以喝醉了为遮掩重见天日。
“压根就不值得。”
然而最终她还是打电话,火锅店热热闹闹的,北京的冬天冷而干燥,空调打开后似乎能榨干身上每一寸水分。
“喂。”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她突然意识到没有计算时差,不值得大洋彼岸现在是什么时候,大概不会像他们这边一样,云海翻腾,满月琳琅。
“喂。”周涛的声音有些发涩,大概空气太干燥了,干燥得快要把眼泪都逼出来了。
“周主任,”那边轻笑了起来,语调轻佻,“什么事?”
“我们在火锅店。”她开始叙述,断断续续、颠三倒四,“我喝得有点高了,冯巩他们要给你打个电话,海霞也在……”
“你呢?”她听到女人的声音认真地问她,隔着一条太平洋,隔着日月星辰,隔着穿梭在大气层的电磁波信号,“周涛你呢?”
“我说,我喝醉了。”她有点不耐烦。
“注意身体,别喝太多。”电话那端的女人轻笑两声,像是放弃了进一步交流的可能,“我在美国没法过去和你们一起,代我向他们问好。”
“好。”她大概真的喝了太多了,太阳穴开始嗡鸣,她想搁下电话。
“还有,周涛,”电话那边的女人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呢?”
她按下挂断键,狠狠地将手机摔在桌子上。
一群人惊恐地抬起头看她。
“董卿让我代她问好,说下次有时间过来和我们一起聚。”她神色镇定,表情纯良,“真生气,我打电话过去她竟然给我播今天吃的午餐,还一口春晚腔,恨不得掐死她。”
于是老友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谁说不是呢?她哪是什么好人。
2016年除夕。
周涛终于再次接到邀请,重新回到那个舞台。
她怀着无上的爱意站上去,像十二年前那样微笑着讲话,话筒被斜斜地抓着,十二年前她们并肩战斗,十二年后她们刀枪相对。
年龄大了,面对她时心态还是没有调整过来,依旧习惯性地想要手握刀剑相互厮杀,依旧能一眼看出她眼里与别人不同的光,依旧想向什么证明自己仍在巅峰。
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承认,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
不同的外貌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喜好不同的发音习惯。不同的台风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交际不同的主持风格。
可还是那么相似。
时隔多年她仍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那片野心勃勃的光,像闪电划破长空,像瘴气浮动于桃花林,像淬着毒的红唇,像一切使人不自觉地沉醉下去却有毒的物种,像个漩涡或是黑洞吸引人下沉坠落,挣脱不得逃脱不能。
惊心动魄。
“周主任。”在后台的时候她不再是当年那副乖巧温顺的后辈样子,咬字清晰地喊自己的名字,“好久不见啊。”
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不和,小撒想说点嘻嘻哈哈的漂亮话糊弄过去。
“好久不见。”她点点头,低头看台本,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周主任,结束后有事吗?”
她抬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女人找自己聊这些有什么事。
“要回去,家里有人等。”于是她简短地回答。
“这样啊。”女人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一群人讨论起来结束后的安排,和以前无异。
周涛喜欢这种气氛,诡异的轻松,像所有人合谋的一个谎言。
后来她想起来,觉得董卿那天大概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的。
可具体是些什么已经无从得知了,她错过了机会,并且不会再有了。
最后她从空调暖气中走出门,大脑有点昏昏沉沉,她圆满地完成了今晚的主持,无懈可击。
可她并没那么开心。
也只是圆满而已,大概称不上巅峰,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在变化,很多年前董卿还是她的接班人,而现在连董卿都有接班人了。
那自己算什么呢?能送进博物馆的古董吗?放在橱窗里等着永垂不朽?
她有点想抽烟,虽然说这么大年纪了抽烟大概会毁了她的肺,但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吸入一口呛人的满是焦油味的空气再恶狠狠地吐出来,她想自己这么做的话一定像个土匪。
高跟鞋声在她身后敲响,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
“周涛。”
有很长一段时间,周涛都是不反感甚至喜欢董卿喊自己的名字的,没什么平仄起伏,音调维持在一个平和的高度,不会让人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反而隐隐带着点凛冽的味道。
“不喊周主任了?”她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你现在是个主持人。”女人在她身后,步速比她稍快,高跟鞋敲得节奏密集。
“谢谢肯定。”她笑了起来,“托你的福。”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只能是个主持人。
无论幕后有多大的空间,我都想要站在台前。
“很多人听说你回来了,都很高兴。”
“我知道。”
“你开心吗?”
她转过头,怪异地看她一眼,女人缩短了与她的距离,一步一步地接近着,她突然意识到在很久以前她们之间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她们都要走向远方,她走在董卿前面,而落在后面的女人脚步稍快,远方就在那里,岿然不动。
“还行。”她闭上眼睛,呵出一团雾气,“你呢?”
“你回来了,我很高兴。”女人终于走到她身边了,和她并肩望向远方,“真的,周涛,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她的心突然有一瞬间颤动了一下,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味:“你用的什么香水?”
“Dior真我。”她笑了起来,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我说了,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哦。”她最后开口,“真我挺适合你的。”
“谢谢。”
“不一起喝一杯?”她思前想后,发出邀请。
“不了,回去收拾行李,明早赶飞机。”女人向前走去,走在她前面。
“董卿。”
女人似乎愣了愣,缓缓停了下来:“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以前都是你喊我的名字,我好像很少喊你。”
女人的背挺得笔直,挺拔如白杨,她向夜色走去,没有回答她。
周涛退休那年台里搞了个盛大的欢送会,她在一群人中间看着他们尽情狂欢,想自己这辈子大概过得挺值。
“可惜今天外面下雨,不方便,不然我们还能多点娱乐活动。”当时的台长不无遗憾地感慨。
“一把老骨头了,”她笑了笑,“搞什么娱乐活动?”
敬了这杯酒,从此好聚好散再不相见,山远水远雨声遥远,此去经年暮霭沉沉,过去的时间仿佛隔着一条长河滔滔,站在河对岸,看不到那边。
离开前她的东西已经被打包送回去了,两手空空地站在央视大楼前,从门口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灰黑色,满城的乌云幽幽压在头顶,雨水张牙舞爪的哗哗声将城市冲刷成一张黑白默片。
董卿送她到门口。
“再见。”她说。
“再见。”女人向她伸出手,“这个给你。”
一把红色的长柄雨伞安静地交到她手中。
透彻的、明艳的、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在天地间浓得化不开的一抹红。
像这栋新楼曾经燃起的火。
红色,没有图案没有花纹,伞柄修长,似乎是不锈钢制,伞股细密,比自己用的多出十来股,伞面光洁,并不很新但整洁鲜艳,一眼就能看到。
她深深望女人一眼,女人眼中藏着整个雨季。
她撑开那把已经很有年代感的伞,走进北京城的雨里。
她真的老了,可她终于有能力把黑白的北京城染成彩色了。
End
番外·《面纱》
“你喜欢我吗?”
在董卿无数有意无意的调情中,这句是最不值一提的。
当时她要和周涛一起喝一杯,坐在那个女人的车子上,凑到她面前半真半假地问一句,带一点点她几乎与生俱来的挑逗,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不值一提。
问出口后她其实有些后悔,不过细想起来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不过是句调情而已。
“我呀,可是喜欢你的。”
于是这句话几乎就是顺理成章地跟出口,算不上骗人,但也当不得真,她说得若无其事。
我呀,可是喜欢你的。
有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整天昏昏沉沉,像被扔到一个巨大的红酒瓶里,引人沉醉的液体整日浸泡,世界在眼前晕染上恍惚的色彩,而瓶塞密封完好,她只能在甜美的酒精里浸泡至死。
白天满世界地乱跑,间或日夜颠倒地连轴转,像发疯了一样工作,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然后她学着和自己对话,“去吃饭吧。”“该睡觉了。”“停下来,休息。”总是短句,并不温柔,不加称呼,但像命令一样让她心甘情愿地听话从工作中抽身。
07年的夏天,分析以后她只能解释为失恋后遗症——后来她老是嘲笑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有这种病,偏偏又没有那种放下一切跑到深山老林去治愈一两个月的冲动。
空有年轻人的敏感,却再无热血上涌说走就走的勇气。
后来她发现和周涛的对话意外地有意思,甚至超过了自言自语的趣味,好像能短暂地打开那个醉醺醺的红酒瓶,让一两缕新鲜空气携着气泡穿越她昏昏沉沉的日常。
比如“你喜欢我吗?”并没想过会收到什么令人心中悚然的回复,甚至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更具趣味性,她总是好奇自己意料中那种冷冰冰的回复会以怎样的语言组织好怎样的声线说出口,这种好奇远超过答案本身。
董卿对谁都是谦和有礼,唯独对她时总是不怀好意,那些刻意刁难的话全是证据,尽管现在早已消散在风中。
语言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无从记录无从捕捉,空口无凭口说无据,如同在水上写下名字在风里刻下图像,消失的时候纵使记住了又能代表什么呢?
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借助这种最靠不住的工具。
不过回想起来她承认自己是荒唐的。
她一向注重距离,很少有太亲密的朋友,宁可一个人在家看24小时的电影也不愿出去和人说话,遑论身体接触。
所以那天酒醒后她睁眼看着天花板大脑一片茫然,北京的凌晨四点,天还是灰黑的,周涛已经走了。
她趿拉着拖鞋去刷牙洗脸,水龙头里冰凉的水流哗啦啦地奔流,她失神地忘了拿毛巾,手指蘸水拍打面颊,燥热的夏日凌晨她的十指竟然冰凉。
——董卿。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头顶的灯光亮如鬼魅——董卿你是不是疯了?
哪有人会和同僚上床。何况还是一直看不顺眼的同僚。
这竟然不是个梦。
床上还残留着她的痕迹,凌乱如战场,房间里充斥着她的气息,拖鞋,哦对了,拖鞋,整整齐齐地码在门口,这倒像个合格的客人。
那个吻是蓄谋已久。她承认。但后来的事情脱离了她设想的轨道。
——可为什么吻是蓄谋已久?
她解释不清,或许因为她是个对自己而言很有趣的交流对象,也有可能她清楚地知道她的野心,不排除她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挑了个对的时间地点场合,一个自己选好的但未必正确的人物。
——我不是故意的。
她嘟哝一句,把那双摆得规规矩矩的拖鞋故意弄乱,像个小孩子一样将左脚那只踢到床底下,右脚那只则干脆被赶出卧室扔到阳台。
董卿不喜欢和自己太过相似的人。
有些莫名的虚荣心,总觉得独一无二,模样、声音、性格,连带着被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野心,都独一无二。
倘若能攀上高峰,要什么同伴呢?
她从不觉残缺,她和所有正常人一样哭着笑着为值得感动的事情感动着,读很多书看很多电影写东西时习惯性地引用名言,提到童年和父母时止不住地想要落泪提到美好的山川河流时眼睛闪闪发光,有什么不对呢?
只不过有些没有人知晓的野心而已。
我要做就要做到完美。
我不会放过自己。
她和周涛是不同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女人确实知道她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也仅此而已。
那个晚上之后她直觉有什么东西变了,尽管她说不出口。
她仍自言自语仍发狂地工作,仍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背台词,偶尔问周涛要不要调一杯天蝎宫,倚在后者的办公室门口,高高挑起眉毛,眼角上挑,语带诱惑,嘴角不怀好意地勾起。
——不怀好意。面对周涛时总是如此,不怀好意。
然后她甚至称得上愉悦地看女人瞪自己,恨恨地咬牙,无可奈何地皱眉,最后耸耸肩妥协或咬牙切齿地赶她出门。
生活大抵也就这样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目标,一个金刚不坏的躯体,一个互相仇视的床伴。
多美妙。
北京奥运会那段时间她承认她是恨周涛的。
这恨意如此狭隘让她简直无地自容,但无可遏制无从阻止。
闭幕式前夜她赤脚在跑道上飞奔,仿佛回到少年时代,父亲逼迫她在晨光熹微中像个白痴一样在全校面前奔跑,长大后她为包含其中的良苦用心感动得潸然泪下,但幼时挥汗如雨时确确实实是恨着的。
她有点想念自己的童年、父亲、淮北的小城、新年挤在绿皮车里一路回上海、离开时惯例要流泪。那个时候她总是哭,自然她现在也总是哭,可这已经不一样了,她没法像童年时那样自私地只为自己而泣不成声了。
董卿自然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没办法痛快淋漓自私自利地哭出来也让她很委屈。
有时她会显得像个疯子,比如当她要和朱军比赛而光脚在空荡荡的体育馆奔跑时,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砸在跑道上,沉重又轻捷,如同羚羊跳过悬崖;呼吸冗长,作为活着的证明;心跳一声声擂鼓一样响在耳边,咚咚跳动着,持续不断地将温热的血液送至全身。
她有点脚疼,可并未放弃思考。北京的天空已经很久没看见星星了,疼痛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闭幕式就快到了自己就要站上去了,有点紧张又有点人去楼空的寂寞,上次看到周涛时好像说了“恨”……
其实不该说出口的,恨和喜欢不一样,不是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东西。
可是真难过啊,不说出口就只能如同憋着泪水一样闷在心里,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是她让自己这么难过的,她是个罪人。
机会永远只有那么一个,而她总是在自己前面得到。
这不公平。
闭幕式结束后她和周涛最后的联系也断了。
其实也不过是一段肉体之交——或许不是,但她懒得再深入思考了。
相当多的时候董卿都过得糊涂,人际关系不在她深入思考的范畴,她只是喜欢在攀登高峰时有个对手而已,那个对手,不管是不是周涛,但如果是周涛当然更好,那个对手让她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要被送进博物馆的疯子,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拿起话筒就满血复活,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将舞台过成生活。
知道这一点,其实有没有联系也无关紧要了。
09年的时候她在兴化摔倒了。
其实那一跤摔得很痛,痛得她几乎想哭。
不过不为自己流泪已经成了一种处事原则,何况她止住眼泪时突然想到周涛——周涛好像鲜少流泪,要离开《综艺大观》时她那么难过,唱歌时都带着哭腔,可还是没见她哭。
“把话筒给我。”于是她拍拍裙子站起来,神色镇定得可怕。
小城兴化,长安街、英武路、板桥祠、 八字桥……还有那天的雨水,台下越聚越多群情激动的人群,路灯下飞舞旋转的雪花,她听不懂的方言,这些全都汇聚成混沌的色彩,杂乱无章地堆到她的脑中。
她突然有点想周涛,莫名其妙地。
在这人群越积越多的盛大狂欢中她感到彻骨的孤独,于是她终于想起了周涛。
撑完全场后她被连夜送回去看医生,尾椎骨骨折,静养两个月。
董卿看着诊断书冷笑两声,静养两个月,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最后还是缩短到两周,两周后她活蹦乱跳地继续连轴转,不分白天黑夜,像漫画里的超级英雄,全凭个人英雄主义创造神话。
——我不会放过自己的。
周涛给她打电话,语气冷淡:“你没事吧?”
“没事。”她躺着,呲牙咧嘴地看台本,听到那个冷淡的声音时又眉飞色舞起来,感觉一场有趣的谈话能被创造出来,“周主任关心我啊?”
“关心下属。”
“我还不是下属?”她撇嘴,台本放到一边,“就是关心我喽。”
周涛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开口:“看样子你恢复得很好,摔得也不重,语言功能都没受影响。”
“要是语言功能真受影响了,”她漫不经心地翻页,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谁来和你一起征服星辰大海呢?”
“那倒也是。”出人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的女人从善如流地承认,“那就没人了。”
她愣了愣,握着手机的手有一秒钟的颤抖,一秒钟后她恢复平静:“对啊,所以周主任勉为其难地承认一下自己关心下属我的安危也不是不可以嘛。”
“董卿。”电话那端很久都没人说话,久得她几乎要挂断了,突兀地听到女人喊自己的名字,温柔得像吹去羽毛上的灰尘,“自己保重。”
“好啊。”她又用回了那种戏谑轻浮的口吻,“前辈的话我不敢不听。”
出院后她请了一天假,坐在家看电影。
她没有关窗户,晚风游走在客厅里,梧桐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冬天了,很冷,即使有供暖还是冷得可怕。
“看部电影吧。”她对自己说,于是走过去,翻箱倒柜地找DVD,她收藏了几箱电影,旧的新的,中文的外语的,好的坏的,都有。
更多时候都只是打发时间的工具而已。
第一个拿到的是约翰·卡兰的《面纱》,改编自毛姆的小说,05年的片子,这样的时间实在尴尬,并未老得足以成为经典,但也不至于新得让人兴致盎然。
但她最后决定还是拉上窗帘看这部电影,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尾椎骨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男人爱上女人的故事。真是荒谬。
她记得书上不是这么写的,瓦尔特至死也没有获得凯蒂的爱,那个自私又虚荣的女人,清高又自视甚高的男人,全都愚蠢。她甚至能想象毛姆描写时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无情地嘲弄着他笔下的人物,好像他们不是他创造似的——当然不止面纱,不幸承受作者先生明里暗里嘲讽的角色实在太多了。
对这些角色来说实在残忍,他们无望地爱或不爱时造物者正露出冷笑。
不适合的人就不该在一起,重要的不是爱,而是适合。
她于是想到自己的前男友们,回想起来全都不适合,可自己当初都飞蛾扑火般地爱着。多么愚蠢。
最特殊的反而是周涛了。她玩着自己的头发,轻轻卷起末梢,发质不是很好,但卷起来仍然很顺手,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最特殊的反而是周涛了。
既没有爱又不合适。
能达到这种境界也真是不容易。
但仍然走到一起了,荒谬而不合逻辑地、罪恶而不合情理地。
董卿没法从自己那几大箱子的收藏品中找出一部能恰如其分地描述自己和周涛关系的电影,这实在太奇怪了,浆糊一样的情感。
纠缠不息,至死方休。
她伸了个懒腰,开始新一轮的自问自答。
“《面纱》讲的什么?”
她突然咯咯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答案:“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不上一个该爱的人。”
后来董卿郑重其事地向很多人推荐过这本小说。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她用她珠圆玉润的声线背诵着这一段,瓦尔特像狗一样卑微又像神一样清高地做出的表白,然后情真意切地推荐,效果通常极佳,很少有人能抗拒这样一段话。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
“不,我看不起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周涛重回春晚的那个晚上她其实是想向她推荐这本书的,虽然她百分百之前已经看过了。
她甚至都想好了台词该怎么说,“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冷漠、自持、极端理智,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世故、老练,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野心家,然而我爱你。”
后来她觉得不妥,我爱你这三个字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特别是在本来并无爱的人之间,“我爱你”天生地和春花秋月夏日的烟火冬天的落雪相配,凡俗的情况下根本不应该说。
而且她也不想对周涛说谎,她面对她时一向不说谎,“我爱你”,这可是个弥天大谎。
于是说出口的最终变成了“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在这个舞台上没有人比周涛更让她高兴,也没有人让她更有战斗欲,诚然,纵使她不在她也能笃定沉稳地控场迈向巅峰,可那样多无趣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达了怎样的高度,没有比较,无法衡量。
她在的话她就永远年轻,野心勃勃,挥刀厮杀,浴血奋战。
“听说春晚后有网友把我们组成cp。”春节后从上海回到北京,回来时下着雪,铺得城市洁白一片,董卿在走廊上遇到周涛,高跟鞋无声无息地踩在地毯上,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像随口开玩笑一样提及。
“现在的年轻人。”周涛叹气。
“真可笑。”她们隔着一条地毯,说话时目视前方,庄严肃穆得像要参加葬礼,她突然想到那本自己不曾推荐的书,“不过……没准还真算呢。”
周涛的脚步有一两秒明显的停滞,然后刻意加快步子向前走去:“别胡说了。”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冷漠、自持、极端理智,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世故、老练,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野心家,然而我爱你。”
语言是最靠不住的工具,这种情况下尤然。
“你说什么?”女人瞪大了眼睛。
她的身后雪花飞舞,而灯光金碧辉煌,她懒懒地笑了起来:“没什么,毛姆的《面纱》,感觉挺好看的。”
这次的推荐大概要失败了,她想,毕竟这么随意又不真诚。
其实她只是想单纯地推荐一本书而已。实在不行的话电影也行,虽然电影的结局过于高尚了。
“周主任一定看过的吧?”
“没有,我回去看看。”
再然后周涛就退休了。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久得董卿并不想提及。
她只记得那天下着雨,自己在几箱DVD里翻来覆去地寻找,本想看点电影安静一下,却看到一把自己好多年前用的红伞。
怎么会在这儿呢——她拿着伞,满心困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啊。
后来她把伞交给周涛,像是徒劳地想要证明什么发生过一样。即使不可靠的语言无法将其记录。
她又把《面纱》翻了出来,她不知道周涛回去到底有没有看。
办公室里新来的小年轻在放歌,这么多年了,以前她们的流行歌曲都成经典了。
“留住你一面,画在我心间,谁也拿不走,初见的画面。哪怕是岁月,篡改我红颜,你还是昔日,多情的少年……”
她突然又觉得委屈,莫名其妙地委屈,面对周涛或周涛留下的记忆时她老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委屈,自己失去了一个对手,一个很重要的对手,曾经以为能纠缠至死生生不息的对手,可她却提前退场了。
最糟糕的是,哪怕是岁月篡改我红颜,你还是昔日多情的少年。
你永远无法和一个离开的人赌气,因为以后再见不到她了,因为以后再不会见她了,她离开舞台,留下的全都是少年时光最好的印象,无从打败,无从战斗。
若是没有你,我苟延残喘。
苟延残喘自然是不至于的,她还没落魄到如此境界。但有些东西从此永久地改变了,她从此高坐山峰之巅,却没有一个对手让她永远年轻,野心勃勃,挥刀厮杀,浴血奋战。
她轻而易举就能是最好的,那最好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天她去了她们以前常去的酒吧,人人都夸赞她依旧漂亮,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但她知道自己迅速地老了。
“Ketel on Martini,干一点,两颗橄榄。”
然后她举起酒杯,对着虚空眨眼:“干杯。”
周涛现在应该闲着,她可以喊她出来喝一杯的,但她并不是很想,在周涛所有的身份里她只想看到主持人周涛。
她一个人喝完一杯酒,酒吧几易其主,背景音乐已经不是她熟悉的between the bars了。
这么多年了,人非物也不是了。
她又想起了童年、父亲、淮北的小城、新年挤在绿皮车里一路回上海、离开时惯例要流泪。外面在下雨,北京特有的夏季暴雨,雨水引得她有点想哭,久违地只为自己哭一次,尽管现在并没有哭泣的理由。
话说回来,BGM为什么要换成那首并不安静的Candles呢。
Blow the candles out.Looks like a solo tonight.But I think I’ll be alright……
她终于哭了出来,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这首歌的歌词实在很烦人。
窗外的雨纷纷淋淋,她在这偌大的天地间感到孤独,近乎绝望地孤独。
有时候她并不需要什么,爱或是什么,只要一个对手而已,一个可以有趣地对话的对象而已。
“回去吧。”她对自己说,迅速擦干眼泪。
于是她走出酒吧,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她歇斯底里地飙车,将整个雨季抛在身后。
在雨中她听到周涛曾经字正腔圆的报幕声,而她再也没有勇气回头。
——我有时还是喜欢北京的冬夏,尽管夏日炎炎冬雪寂寂,但你从楼层之上俯首看到我撑伞走过,然后我们去喝一杯,在北京剪不断理还乱的雨雪里。
最后她又想起了《面纱》,想起了瓦尔特的遗言,他那么爱凯蒂,最后却想杀了她。
“死的却是狗。”
End
死的却是狗:出自《挽歌》,大意是一个人人敬重的好心人收养了一条流浪狗,狗与主人却反目,咬了主人,所有人都担心主人安危时狗却死了,原来主人的血液有毒(暗喻伪善)
后记:
这是我第一篇卿涛文,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也将是最后一篇。
她们可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但大多是一种隐秘的、无声流转的,而真正给我们透露的信息实在少得可怜。
所以我甚至无从下笔。
但在我心中卿涛是一种危险关系,甚至可以在危险前加一个最,我不相信她们情同姐妹,很抱歉,我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她们的关系,虽然我也不认为以她们的境界会拘泥于外界疯传的一姐之争。
她们应该都是高高在上的人,骄傲强大,对对方的存在感到紧张戒备,却又同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我自然知道这种感情经过渲染可能理想化了,但倘若真的如此,我可以一辈子不吃糖不吃刀地幻想下去,光是这样的关系就多引人遐想啊。
要知道,在一个人心中唯一能和爱人旗鼓相当的位置大概就是对手了,甚至后者可能更特殊,毕竟只有在对手身边才是永远的少年(笑
两位都是我很敬重的人,从小对春晚的记忆也就这两位了,主播尤甚,可能因为主任离开的那几年正好是我记忆力最好的时候吧(笑)对我而言有她们两位就算过年了。
但无奈我还是在文里黑了一把两人(捂脸)负面情绪谁都会有,但这么正儿八经地详细刻画负面情绪的写手一定是个心理变态(手黄再.jpg
可谁让我觉得御姐切开都是黑的呢?
谁让我喜欢胸中有虎狼肩上有担当的女孩子呢?
这句几乎是我对女性最好的赞美了,比其他赞美都发自肺腑,胸中有虎狼,肩上有担当。
在我眼中她们就是这样的人啊。
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当年我也是个小清新文艺青年(划掉),后来遇到这么一对让我兴奋的cp,于是我画风变了。
第一次写rps,第一次写18禁(虽然写得无比清水),还七零八落地看了好多主播的访谈,循环了无数遍主任的掌声响起来……
因为有这些第一次,所以一定写的不是很好(笑
但仍然感谢一直追下来、给我留评、认认真真地看完每个字的小伙伴。
要是没有你们,作为写手的我会无聊死吧?
感谢阅读,谢谢你们看下来。
2016·3·4
11:58 于湖北武汉
【卿涛】真没脑洞了……要不点梗吧……
152、
董卿认真思考把孩子送去宋美丽家或者海霞家养。
被周涛一句话轻飘飘打断想法。
“孩子需要母乳喂养,我也要过去吗,其实我没意见。”
我有啊!!!
董卿放弃了。。。
不过,有的时候看着孩子对着自己笑,小手伸过来要自己抱,董卿还是满心柔软。
其实除了个别情况,小孩子还是很可爱的嘛~~~
董卿抱着孩子转圈圈。
身后跟着眼巴巴的宋美丽。
“我抱抱。”
董卿头也不回“你刚抱过!这是我孩子!”
宋美丽继续眼巴巴巴巴。。。
宋美丽眼睛一转,转身找周涛打商量“周涛周涛,等孩子断奶的时候我带去北京吧免得你心软~”
“??????”这是什么骚操作。
董卿默默翻个白眼,继续哄着怀...
152、
董卿认真思考把孩子送去宋美丽家或者海霞家养。
被周涛一句话轻飘飘打断想法。
“孩子需要母乳喂养,我也要过去吗,其实我没意见。”
我有啊!!!
董卿放弃了。。。
不过,有的时候看着孩子对着自己笑,小手伸过来要自己抱,董卿还是满心柔软。
其实除了个别情况,小孩子还是很可爱的嘛~~~
董卿抱着孩子转圈圈。
身后跟着眼巴巴的宋美丽。
“我抱抱。”
董卿头也不回“你刚抱过!这是我孩子!”
宋美丽继续眼巴巴巴巴。。。
宋美丽眼睛一转,转身找周涛打商量“周涛周涛,等孩子断奶的时候我带去北京吧免得你心软~”
“??????”这是什么骚操作。
董卿默默翻个白眼,继续哄着怀里的孩子。
周涛敷衍“到时候再说吧。”
白天一切岁月静好,小香香该吃吃该睡睡,完全不闹人,董卿感慨自家孩子真是小天使。
等到了晚上。。。
明明吃饱睡下了,就跟白天一样,但为什么就不像白天一样一睡就睡几个小时呢???
董卿快气炸了,平躺着望天花板。
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被周涛推开了。
mmp。
要不现在就断奶吧。
然后第二天节目现场所有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所以渐渐开始传出高冷董劳斯的外号。。。
【感恩节】跨过日月江河,注定与你相爱
-今日热搜有感
-同为影视从业者的慨叹
-感恩我在这世界上遇见的每一个人,包括正在看这篇文的你
-今天格外感性
-我爱你们
1.
今天是“大好河山”今年的最后一场。
董卿今天没有工作安排——其实是周涛压着董卿年底的工作,想她好好休息。她闲着无事,就跟着周涛一起去了北展。
中午备场的后台飘着盒饭的味道,周涛裹着羽绒服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手机,她低着头,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表情却看得并不真切。
周身有些低气压。
“怎么了?”董卿注意周涛的情绪变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周涛拿着手机有些冰凉的手。
“你听说了吗...
-今日热搜有感
-同为影视从业者的慨叹
-感恩我在这世界上遇见的每一个人,包括正在看这篇文的你
-今天格外感性
-我爱你们
1.
今天是“大好河山”今年的最后一场。
董卿今天没有工作安排——其实是周涛压着董卿年底的工作,想她好好休息。她闲着无事,就跟着周涛一起去了北展。
中午备场的后台飘着盒饭的味道,周涛裹着羽绒服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手机,她低着头,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表情却看得并不真切。
周身有些低气压。
“怎么了?”董卿注意周涛的情绪变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周涛拿着手机有些冰凉的手。
“你听说了吗?”周涛抬头看向董卿,眼底有无尽惋惜。
董卿没说话,只是用力握紧了周涛的手,静静等着她说后面的话。
她当然听说了。
“我之前在一个影展上见过他一面,特别阳光可爱的一个大男孩儿。很多年前了,那个时候他还在和俊艳儿拍戏。”
“但今天这件事儿,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他才35岁。”
“周涛——”
“卿卿。”周涛反握住了董卿,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这样一个年龄,不大不小——我特别——我好怕我哪天会失去你。我——你之前做朗读者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多煎熬吗?我知道你想再做朗三,那是你当做孩子一样看的。我懂,卿卿,我都懂。但相比于朗三带来的成就,我更想要你好好儿的,好好儿的在我身边。”
“我宁愿没有朗三,也不要再看到你当时的状态。”
“卿卿,你是我放在心尖儿的人。”
“周涛。”董卿抱住了眼前的人,额头抵上她的,微红的鼻尖儿蹭着周涛。
“我答应你。”
后台嘈杂,舞蹈演员们匆匆赶着走场定位,编导们凑在一起确认着最后流程。
只有这一方不被注意的小角落里,有两个静静相拥的人。
“乖,要上场了。今天我给你扎头发好不好?”
2.
今天来的家属不只董卿一个。
其实海霞思考了很久今天要穿什么上场。今年“大好河山”的场次很多,台外主持也不少,似乎衣柜里的都穿过一遍了。
最后还是李修平从自己的衣服里挑了一套红色的。
“修平老师,红色会不会……太挑呀?”海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不住地去抚摸平整的袖口。
“我看今天桑晨也穿的红的,她年轻穿着好看,我——”
“谁说我们小海穿着不好看了?”李修平走到海霞身后,双手环过海霞的腰从前抚到后,然后将富裕出来的衣料用小别针别在腰后。
“我们小海——”李修平站到海霞的身前,挡住了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目光,伸手顺了顺海霞额前蓬松的刘海儿,滑下来抚上了她的脸,倾身在海霞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我们小海,永远是我的小姑娘。”
海霞的脸瞬间红了几分。
“修平老师……”海霞低头咬了咬下唇。今天的修平老师不太一样。
“再咬就脱妆啦。”李修平看着海霞害羞的模样甚是可爱,轻笑着把她的下唇解救出来,从包里摸出海霞常用色号的口红递给她:“该上场了吧?快补补,我在后台等你。”
“海老师您这脸怎么这么红?来来来我再给您扑点儿粉儿。”化妆师姑娘眼瞧着要上场了,心里头着急,按粉底液的手一抖也就没了轻重。
后台也没进凉风呀,通风也挺好的呀。
姑娘心里头正纳闷儿,抬眼一看已经上台站定的主持人——哦豁,好像……妆是有点儿浓了。
身后蓦地一凉,姑娘战战兢兢回头,看见了修平老师直直盯过来的目光。
“哎。”李修平叹口气摇了摇头,心想下次还是自己给海霞化吧。
3.
飞机降落的一瞬间,欧阳夏丹心里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踏实感。
22号陪女朋友看过夜场电影,欧阳夏丹就坐上了飞往桂林的飞机——23号在桂林,有一场国家品牌的活动主持,主办方特意请她过来。康辉一口应了下来,还给她减了往后一周的联播排班儿。
这是一次很难得的小长假,让欧阳夏丹紧绷了一年多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回。她终于有时间回家陪陪母亲,好好儿休息一回。
最后两天的时候,又在广州加了一场主持。欧阳特意订了从广州飞北京的机票,买了女朋友心心念念的虾饺和肠粉才踏着夕阳归家。
车子飞驰在六点的北京,今天是零下的温度,车窗上结了一层细细的冷雾。
车里开着暖风,放着轻快的音乐,欧阳夏丹的十指随着乐点儿轻轻敲着方向盘,口中也低声哼唱着。她看着路两旁飞速后退的万家灯火,闻见小小的空间里飘着食物还热乎的香气,迫不及待地只想去见心里的那个人。
【“Now I know you’re my true north
‘Cause I am lost in the woods
Up is down day is night
When you’re not there
Oh you’re my only landmark.”】
4.
周涛从北展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孩子们一下围了上去。董卿坐在车里,看着周涛笑着和她们打招呼,还难得的伸手拥抱了一下其中的一个姑娘。
“好些了?”周涛坐进车里拉上门的一瞬间,听见身边的董卿这样问。
“嗯?”周涛没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董卿。
“就你会撩小姑娘!”董卿笑着白了周涛一眼,然后勾过她的脖子在她唇上一吻。
“回家!”
“遵命!董老师。”
欧阳夏丹赶到直播间外面的时候,碰见了刚刚下联播出来的刚强。
“师姐?你回来了,我去和梓萌——”
“诶诶诶不用!”欧阳夏丹一把拉住了要转身回直播间的刚强,“你忙去吧,我等着她。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妮儿了。”
“妮儿来了?谢谢师姐!那我先走了。”刚强腼腆一笑,扬了扬手中的播音稿,快速向办公室走去。
李梓萌正在录主播说联播。
直播间的门儿没关,李梓萌说的话,欧阳夏丹都靠在门边听得清楚。
2017到2019么?欧阳夏丹想起来朋友圈的刷屏,笑了笑。
我们也会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两年,二十年,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的。
“最后的耶比的挺可爱,不愧是我们联播的小甜豆儿。”李梓萌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围上了一件带着体温的羽绒服,萦绕在鼻尖儿的是熟悉的茉莉花香。
“你回来啦!”李梓萌心中一喜,伸手揽住了欧阳夏丹。
“什么小甜豆?”
“不知道吗?小孩儿们都这么叫你。快走,车里给你带了礼物。”
“唔,是虾饺和肠粉吗?”
“就惦记着吃的!”
“……我更想你嘛。谢谢李太太!”
海霞和李修平进家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
今天在现场遇见了一对儿特别可爱的爷爷奶奶,金婚五十年,喜欢海霞,还去后台要了个签名。
李修平当时站在一旁,看见了海霞拉着爷爷奶奶的手,望向他们时眼中的羡艳。
“修平老师。”海霞乖乖坐在床边,仰着头让李修平卸妆。
“嗯?”李修平拿着化妆棉的手划过海霞的脸部轮廓,仔仔细细地擦着。
“您有没有想过——嗯……假如我们没有在一起,现在会是什么样?”
卸完妆,李修平在海霞脸上揉着芦荟胶。
“没有。”
干脆的回答让海霞抬起了眼。
“因为我们总会遇见的。”李修平掀开被子裹住了自己和海霞,伸手将爱人抱进了怀里。
“因为——只要遇见,我就会与你相爱。我们总会在一起的。”
彩蛋:
最后附上一小段儿歌词:
【“Some things never change
(有些事永远不会变)
Turn around and the time has flown
(转眼之间,时光流逝)
Some things stay the same
(有些事情永远不变)
Though the future remains unknown
(虽然未来不可知)
May our good luck last
(愿我们好运长存)
May our past be past
(愿我们不念过往)
Time's moving fast it's true
(时间飞逝 没错)
Some things never change
(有些事永远不变)
And I'm holding on tight to you.
(我会紧紧抓住你,绝不放手)】
斓
2019.11.28
哎呀,我必须得说,就剃须刀打劫那块,超级默契,他俩各种临时反应都能接,然后广权说打劫脚底板,姐说给你七颗痣,同志们没有人磕这个吗?这是《大话西游》里那个,紫霞仙子给了至尊宝七颗痣,然后说你就是我的人了,可以磕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列文虎克@舜华陶陶 发现的糖点👍
这俩人的默契也是没谁了
[图片]附赠一张zgq先生见牙不见眼的笑容,摸个手手而已瞅瞅给你乐的🌝
哎呀,我必须得说,就剃须刀打劫那块,超级默契,他俩各种临时反应都能接,然后广权说打劫脚底板,姐说给你七颗痣,同志们没有人磕这个吗?这是《大话西游》里那个,紫霞仙子给了至尊宝七颗痣,然后说你就是我的人了,可以磕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列文虎克@舜华陶陶 发现的糖点👍
这俩人的默契也是没谁了
附赠一张zgq先生见牙不见眼的笑容,摸个手手而已瞅瞅给你乐的🌝
7.25直播的一个隐藏糖点
7.25直播里有个隐藏的糖点啊!文静姐姐似乎很想把广权儿喂胖唉🤔🤔🤔
时间线如下:
6分10秒:文静姐姐对广权儿说:“你要负责吃呀,因为你很瘦啊,要好好补一补啊。”
14分30秒:广权儿说了句“江风太大”,文静姐姐说:“没把你从椅子上吹下来吗?”这是暗示广权儿
太轻太瘦了?
19分:文静姐姐说广权儿吃肉不长肉,又是想把他喂胖的节奏?🤔🤔🤔
22分30秒:广权儿把午餐肉放回去的时候,文静姐姐问了句:“你真的不尝一口吗?”这是督促广权儿好好补一补?
23分20秒:广权儿说要再吃一会,文静姐姐特别爽快的答应了,还说很心疼广权儿,广权儿太瘦了。
25分30秒:拌肉松的时...
7.25直播里有个隐藏的糖点啊!文静姐姐似乎很想把广权儿喂胖唉🤔🤔🤔
时间线如下:
6分10秒:文静姐姐对广权儿说:“你要负责吃呀,因为你很瘦啊,要好好补一补啊。”
14分30秒:广权儿说了句“江风太大”,文静姐姐说:“没把你从椅子上吹下来吗?”这是暗示广权儿
太轻太瘦了?
19分:文静姐姐说广权儿吃肉不长肉,又是想把他喂胖的节奏?🤔🤔🤔
22分30秒:广权儿把午餐肉放回去的时候,文静姐姐问了句:“你真的不尝一口吗?”这是督促广权儿好好补一补?
23分20秒:广权儿说要再吃一会,文静姐姐特别爽快的答应了,还说很心疼广权儿,广权儿太瘦了。
25分30秒:拌肉松的时候广权儿一直说“再来点,再来点”,文静姐姐每次都给加一大勺,这不是想喂胖他这是什么?🤔🤔🤔
26分:广权儿在吃的时候文静姐姐还说了句“让他先吃着”
这真的太像个想把自家小弟弟喂胖的姐姐啊!!!!!我kdlkdl
【卿涛】居然有人让我开下一篇,我这个都没结束呢!!!
140、
董卿这两天很嘚瑟。
节目录的很好,网上一片叫好(单压?)。
更重要的是,难得睡了好几天的好觉。
没有媳妇在身边虽然有点小寂寞,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美滋滋的~~~
董卿很美,大手一挥请全组上下所有人喝奶茶。
不知道为什么,松鼠刚咬上第一颗珍珠,右眼跳了跳。
总觉得有事。
结果,啧啧啧。
录制休息间隙,专业评委和两位嘉宾凑在一起,补妆,八卦,交流主持心得。
不愧是娱乐三套,李红最先开口。
“我的天,周总这是有主了吗!”
一群人好奇地看过来,董卿总觉得心头一跳。
李红伸过手机,硕大的新闻头条“董氏总裁周涛,左拥右抱亮相舞会现场。”
最近上海上层圈子以各种名目,开各种...
140、
董卿这两天很嘚瑟。
节目录的很好,网上一片叫好(单压?)。
更重要的是,难得睡了好几天的好觉。
没有媳妇在身边虽然有点小寂寞,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美滋滋的~~~
董卿很美,大手一挥请全组上下所有人喝奶茶。
不知道为什么,松鼠刚咬上第一颗珍珠,右眼跳了跳。
总觉得有事。
结果,啧啧啧。
录制休息间隙,专业评委和两位嘉宾凑在一起,补妆,八卦,交流主持心得。
不愧是娱乐三套,李红最先开口。
“我的天,周总这是有主了吗!”
一群人好奇地看过来,董卿总觉得心头一跳。
李红伸过手机,硕大的新闻头条“董氏总裁周涛,左拥右抱亮相舞会现场。”
最近上海上层圈子以各种名目,开各种舞会,其实也就是企业家们聚在一起,继续商讨各种商业合作。
美女总裁有,但是不多,周涛作为新秀,总归是让人比较关注,以往的舞会都是自己一个人来,没有男伴,也没有女伴,今儿是怎么了。
松鼠瞟一眼手机界面,滴溜溜跑了,美其名曰要补妆。
朱可爱留下来看戏。
“来来来,我看看。”朱迅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来就和董卿手臂碰手臂的挨着,这一拿过手机,四舍五入就是凑到董卿眼前了。
董卿把嘴里的一节吸管咬的都吸不上奶茶了,仔细看手机。
新闻嘛,都喜欢这种大明星或者其他有点名气的人的花边新闻,手机上这一条就很简单,就是几月几号的舞会,向来甩着两只手参加此类聚会的周大总裁,居然带了女伴,还是两个。
女伴怎么样先不说,先说说这位大周总,平时都老老实实穿西装,几次舞会也是很正常的长裙。
这次直接高开叉了,高开叉,锁骨裙,就差背后深V了。
李红在一边摸下巴“这身材,这皮肤,这气质!不愧是男女通吃啊!诶,话说听说周总喜欢女生?”
朱迅笑眯眯点头“是的啊~~~周总这样的,我可以!!!”
董卿一口气喝完了奶茶,回自己座位补妆。
同桌小松鼠头都不敢抬,低头翻着台本,看后面选手资料,小心的喝着奶茶不敢发出声音。
“喝喝喝,咋不喝死你呢!喝!”董卿一个伸手,握住奶茶杯一捏。
还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没有多少奶茶了,小松鼠被呛了一下,努力拍拍喉咙把嗓子里的珍珠顺下去,把奶茶推得远远的。
董卿坐着生闷气。
但是就有一些没有眼力见的。
朱迅拿着别人的手机溜达过来,找康辉“你看看你看看,这周总身材挺好的啊,找的女伴也挺不错啊。这酒喝多了不会就直接一起回去了吧。”
董卿想磨指甲。
一把夺过手机,按灭屏幕“还不回去准备一下,等下点评又不会点评了!”
朱迅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往回走,康辉赶紧整整衣服准备开录。
董卿越想越气,低头拿过手机找到新闻,截图,点开微信,发图。
等。。。。。。
结果等第一个选手上场三分钟都讲完了,手机还没动静。
本来这是个文艺选手应该董卿主评,结果董卿讲了两句就有点讲不下去了,同桌瞟一眼董卿桌下握着手机的手青筋都爆起来了,心领神会急忙接锅。
董卿还没等到手机提示。
周涛你完了,你完犊子了!!!
终于在第二个选手结束,手机终于抖动。
瞟一眼,差点气的升天“带女伴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很?常见??吗???
董卿噼里啪啦盲打“高开叉怎么回事!领子再低点就露胸了!还有你干什么搂人腰!”
松鼠在一边目不斜视,心里鼓掌:这面上温柔笑着评论,手在下面噼里啪啦的功夫也不是谁都能做到啊。
周涛“啊呀,不过是个朋友,裙子么,熊姐帮我挑的,说穿着好看。”
“个?是两个吧!坐享齐人之福!你自己不会挑衣服么!”
“我挑的衣服不好看啊~”
“舞会结束还送人回家了吧。”
“啊,是啊,坐我车来的总不能让人走回去吧。”
“!!!!!!”
“怎么了?”
“。。。。。。(小黄人笑脸)”
董卿果断把手机扣在抽屉里,抬头认真录节目。
周涛你完了!你敢红杏出墙!我回去给你把枝子剪了!
那边周涛,笑眯眯的看着不再有动静的手机,神清气爽的开始看文件。
【卿涛】来日方长【三十一】
冬天的寒意从不会因为人们的祈祷而多半分的仁慈,就像人感受到寒冷也会不自觉的去寻找温暖。
这都是很自然的事。
今天好像得分开了。
一个回上海,一个去安徽。
“我还没去过淮南”董卿搓了搓鼻子带着些鼻音说道。
“会有机会的”周涛替她裹上了最后的装备,一条自己亲手织的,不怎么好看但却很保暖的围巾。
主持人嘛,当然首先要保护好嗓子。
“这颜色很土哎”
大红色,的确不是董卿一贯风格。
“那不戴了”周涛伸手假装要取下。
“不行!都戴好了,再说,哪有送人的又拿回去”
“你不是嫌它土”
董卿一副你周涛什么时候别人说啥是啥了的表情,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周涛当然知道她更...
冬天的寒意从不会因为人们的祈祷而多半分的仁慈,就像人感受到寒冷也会不自觉的去寻找温暖。
这都是很自然的事。
今天好像得分开了。
一个回上海,一个去安徽。
“我还没去过淮南”董卿搓了搓鼻子带着些鼻音说道。
“会有机会的”周涛替她裹上了最后的装备,一条自己亲手织的,不怎么好看但却很保暖的围巾。
主持人嘛,当然首先要保护好嗓子。
“这颜色很土哎”
大红色,的确不是董卿一贯风格。
“那不戴了”周涛伸手假装要取下。
“不行!都戴好了,再说,哪有送人的又拿回去”
“你不是嫌它土”
董卿一副你周涛什么时候别人说啥是啥了的表情,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周涛当然知道她更喜欢黑色,可明明就是一个小姑娘啊,整天一身黑,显得一点活力都没有,那怎么行。
“那就让这围巾沾点你这时尚达人的仙气儿呗”
董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周涛怎么讲话这么中听的啊。
大过年的,车站人真的很多,但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唯独某个人,泪眼汪汪,拽着周涛的胳膊死活不撒手。
“又不是不见了,就几天嘛”
“什么叫就几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就是六十分种,一分钟又是六十秒……”
“停停停……哪儿有你这么算的”
“你带我回淮南吧,好不好?”
董卿眨巴眨巴这双无辜却又弯出好看弧度的大眼睛,周涛的心都化了。真想……
不行不行,她无奈的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被美色所诱,得让她乖乖的回家去,不然她父母那边自己可没法交代。
“那我走了……”
眼看着那双明亮闪光的双眸暗了下去,周涛心里一揪,伸手一拉,把那纤瘦的人儿又拉进自己的怀里,不由分说,低头就是一吻。
想再感受这甜甜的味道,也得是好几天后了呢。
“乖,过两天再见”周涛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像誓言,像承诺,总之董卿喜欢听。
“早点回来”董卿咬咬嘴唇,还是忍不住说出这句略显自私的话。
“好,我一定比你回来的早,然后来接你,好不好?”
董卿重重的点了点头,梨涡又清晰可见。
“记得打电话!”过完安检的董卿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外面那位挺拔的身影,手放在耳边做打电话状。
“好”周涛点点头高声回应。
“要想我!”董卿挥手。
“好”周涛再回应。
纤瘦的人儿越走越远,身型越来越小,直至拐弯再也看不见。
周涛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前也逐渐变得模糊,原来跟心爱的人分开这么痛苦啊,明明就几天嘛,还是自己说的。
周涛的车比董卿的晚一点,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这种情况她都要把车买在董卿后面,送人的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她不想让那个小姑娘去经历,这种落寞空荡的感觉。
“嗡嗡嗡”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周涛揉了揉眼睛,看清屏幕后欣喜万分,快速按下接听键。
“喂?怎么啦?”
“周涛……”
“嗯?”
“我想你了”
“才差不多十分钟啊”周涛看了看表。
“可就是好想你啊,好想”
“嗯,知道啦,我也想你”
爱情大概就是这样吧,彼此牵挂,思念癫狂。
QQ空间里董卿上传了一张刚刚拍的照片,虽然没有正脸,但脖子上的红围巾倒是C位出境,配文:数九寒冬,你最温暖。
很快,朱迅的消息框弹出来。
“这个颜色?你认真的?”
“好看吧?”
“够土!”
“滚!!!”
“火气这么大,难不成是涛姐送你的?”
“要你管!!你才土!你最土!”
“我知道了,铁定是涛姐送的,这品味,倒是跟她很像哈哈哈”
“以后稿子别再来找我!”
董卿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说可以,别人说,不行!这周涛打的多好啊,这颜色多鲜艳啊,这针线活多细腻啊,哪里不好了!!
“错了错了,对不起大小姐,这围巾特好看!”
“真的!特别特别好看!一点都不土!”
“今冬最潮流!真的!别生气别生气,咱俩谁跟谁啊是吧,稿子的事儿你该帮还得帮哈,我知道你最好的~”
朱迅赶忙哄上两句,这小祖宗可真惹不起。
董卿手机“叮叮咚咚”的直响,瞥了一眼屏幕,朱迅的消息,她闷哼一声,关掉了手机,闭上眼睛,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周涛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就收到了董卿平安到家的信息,本以为会在火车上无聊的睡上一觉,结果董卿愣是给她不间断播报自己的实时动向。
“我妈刚给我切了水果,你到家也要吃点哈,补充点水分”
“你知道吗?今晚我有大闸蟹吃喔!”
“等你回来给我做排骨好不好?”
“外面好像飘雪了,走路注意不要滑倒哦”
“窗户上有雾气哎,你猜猜我写了什么?”
“把自己裹紧点,我怕有不法分子觊觎你的美色”
周涛大概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神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笑出了怎样好看的弧度,盯着屏幕就看见对方一直在输入,一条又一条。
董卿是这样的,喜欢就会直接表达出来。坦诚又炽烈。
终于,在董卿的一路“陪伴”下,周涛也平安到了家。
周涛家里这会人多,得知她要回来了,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闻讯赶来,好不热闹。
“哎哟,涛涛回来啦!”
“咱们涛涛长得越来越标致啦”
“可不嘛,水灵灵的,累了吧?”
“还好,我去厨房看看我妈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周涛把行李放回卧室后,就赶到厨房里,帮着这会忙的焦头烂额的妈妈。
“回来啦”
“哎”
“都还好吗?”
“挺好的”周涛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你们呢?您和爸的身体都还好吧?”
“都挺好的,别挂念”母女同心。
周涛没再接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哎,周涛轻轻叹气,妈妈好像又多了几根白头发,比之前。
饭桌上。
“涛涛啊,在北京有没有找对象啊?”
周涛皱眉,万年不变的问题。
“瞧你问的,咱们涛涛长这么漂亮,那追求的小伙子不得排长队啊,是吧?”
“咳咳,没那么夸张……”
“我说啊,你们就操心了,可能早就有了呢,回头咱们都要喝上喜酒了”
周涛低头闷声不语。
“行了,都别拿我们涛儿打趣了,有没有的她还能不跟我这个当妈的说啊,她开心就行,咱啊不着急”
周涛听到妈妈说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很不是滋味。好像,还是让妈妈操心了。
“涛姨涛姨,你的手机有消息,上面写,我想你了”小孩一字一字的读出来,周涛瞬间脸红到了耳根。
“喏,瞧瞧,咱们涛涛啊,肯定是有对象了”
“不好意思……”周涛赶紧拿过手机进了房间。
“你看看你,你怎么乱拿涛姨的手机啊”大人的话语中带着似怪似不怪的语气。
“是涛姨给我玩的……”小孩说的委屈,分明平常都是叫她读字的,读出来了还有糖吃,怎么今天读出来了,还被骂了一顿。小小的眼睛有着大大的疑惑。
吃完饭,终于一大家子的亲戚都走了。
“睡了吗?”
“还没”
周涛的房门被推开,意料之中。
“好久没回来了,妈想找你聊聊天儿”
周涛点点头,正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有对象了?”
“妈……”
“我就随口问问,不想说也没事,你自己把握好就行,妈相信你的眼光不会错”
“妈你觉得人这这一辈子非得和某个异性结婚生子然后度过一生吗?这就是幸福吗?”
“在一部分人看来,这就是幸福,你得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你想要的是这样的生活,那就是幸福”
“我觉得我想要的不是”
“宝贝你当然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幸福啊,妈妈会永远支持你”
“哪怕……哪怕是不被旁人认同的那一种吗,被人指指点点妈你会介意吗?”
涛母愣了几秒,似乎有点明白女儿的意思,“人活在世上不是为了被人去认同,也不为取悦任何人,而是要自己过得开心,你过的开心,妈就开心,就这么简单”
“妈……好谢谢您,真的”许久不撒娇的周涛这会像个小猫咪一样搂住妈妈的脖子,这种毫无顾忌的支持真的让周涛心里暖暖的。
“傻姑娘,还跟我谢上了,妈只希望我的姑娘啊过的好过得开心就行,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啊,得记得把人给妈带回来看看”涛母刮了刮周涛的鼻尖,话语中满是宠溺。
“嗯,等等吧,等……等到合适的机会,我会带她来见您的”说着又往母亲的怀里蹭了蹭。
深夜。
“等下次回家,我带你来见我妈”
消息发了出去,周涛也满意的睡去。
【卿涛】裤衩村的爱情故事(4)补档
-没人催我会忘记补档的
董小姐还年幼的时候,在上海有个认识些年的小哥哥,送了她对顶漂亮的耳链。董爸董妈知道后,内心那个气,小小年纪不学好,带什么耳链,便一脸严肃地教育她,
“你若是戴了人家送的耳链,就是要一辈子跟人家在一起的意思了!”
年纪轻轻的她懵圈地看了看手里的耳链,飞一般地跑了回去塞给人家,回头就看到董爸董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董卿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坐在驴车边上犯困,那些久远的记忆就像被车轮子惊着的麻雀,扑棱扑棱地跳进她的脑海里,然后是铁蛋眉眼弯弯冲她笑的样子,好看得不得了。
“做什么春梦呢,要栽下去咯!”
倪萍大姐一嗓子把懵憧的董小姐给惊得一抬头,跟上课睡觉被点名的学生似...
-没人催我会忘记补档的
董小姐还年幼的时候,在上海有个认识些年的小哥哥,送了她对顶漂亮的耳链。董爸董妈知道后,内心那个气,小小年纪不学好,带什么耳链,便一脸严肃地教育她,
“你若是戴了人家送的耳链,就是要一辈子跟人家在一起的意思了!”
年纪轻轻的她懵圈地看了看手里的耳链,飞一般地跑了回去塞给人家,回头就看到董爸董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董卿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坐在驴车边上犯困,那些久远的记忆就像被车轮子惊着的麻雀,扑棱扑棱地跳进她的脑海里,然后是铁蛋眉眼弯弯冲她笑的样子,好看得不得了。
“做什么春梦呢,要栽下去咯!”
倪萍大姐一嗓子把懵憧的董小姐给惊得一抬头,跟上课睡觉被点名的学生似的,抿着嘴傻笑两声往车里坐好,揉揉眼睛看那越攀越高的日头。
今儿是铁蛋生日,董知青天不亮就蹭上了倪萍大姐的车,怀里揣着自己几个月的生活费,还向十七借了些。这会儿回来了,钱票子成了红锦包,里头装着银铺买来的顶好看的耳链。
下过雨的土路不好走,驴车上的货物和董卿一起一颠一颠的,泥点子就往她车辕外头摆着的大长腿上溅,董小姐却一点不在乎,嘴里哼着不知道什么小曲儿,喜滋滋的模样好像要回村儿娶亲。
驴车刚刚到村头,小董跳下去就跑,被倪萍大姐一把拽住了衣角,
“跑啥!帮着卸货!”
董小姐瘪了嘴,日头都了午了,今儿已经比平时完了一个钟头没见着铁蛋了,再怎么摆出一副要哭的模样,倪萍大姐都当看不见。
等着卸完货又帮着摆好,都快三点了,倪萍大姐要拉她吃饭,她着急了拔腿就跑,尖溜溜一嗓子喊着饭先欠着,大长腿就带着尘土呼啦啦地飞,倪大姐恨不得一脚踹去。
中午铁蛋瞅不到小姑娘往村委会跑,她也不知道自己,就觉得哪怪怪的,饭都吃不香了,心不在焉地划拉两口就抱着书去门口坐着,这一坐坐到下午了,再抬头就看见了那本该几小时前出现的人。
大太阳当空照得刺人眼,董知青就站在阳光下咧嘴笑着,眉清目秀,白白嫩嫩的,额头细细密密的汗黏住了短发,眯着眼睛就冲她傻乐,真是扑面而来一股子少年气息。
铁蛋就听着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吓了一跳禁不住想笑,又想绷着,书也不知道怎么拿了,耳朵又烫了,赶忙站起身招呼人进来,
“大热天的,跑什么呢你!”
小董走过去欢欢喜喜地被铁蛋拽进屋,冰冰凉凉的手捏着她的手背,舒服得很,便往铁蛋身边去凑,又给推了回来。
“别凑,热。”
铁蛋一低头就看到她一裤腿的泥点子,禁不住又碎碎念起来,
“你这去和牛打架了呀,哪糊这么多泥点,你瞅裤子给你穿的……也不知道爱惜,裤子坏了村里可找不到你这腿长的。”
说着就低头想给她把泥点子弄掉,董小姐给她一把拽了起来,
“你干嘛呢,别啊,手弄脏了,回去随便洗洗就好了。”
这一拽就拽了个满怀,董小姐微低着头说话,吐息的热气全打铁蛋脖子上,带着外面不太友好的盛夏的味道。
铁蛋不知道是被她这一身的热气熏的还是咋的,脸就蹿红了,推推她把她按小马扎上坐下,
“别闹,我给你弄点水来擦擦脸,看你满头的汗,今儿怎么这么迟……吃饭了没?”
她思忖着要不给小董把这裤子洗了,她不是没见过董卿洗衣服,那随便洗洗是真随便,全都是上海带来的,多好的料子,就那么糟蹋。
因为舍不得她穿那些好料子干粗活,铁蛋便想着去给董知青弄几条旧裤子,又怕这孩子不乐意穿,半新不旧的要来给她,全能给穿成九分裤八分裤七分裤。
眼见着那小脚踝再晒晒成黑驴蹄子了,铁蛋这才腆着脸跟宋美丽给她拿来了两条合身的,亲自给董卿送去,还被十七哎哟哎哟了半天,闹得她好几天没好意思去。
而今天小董穿的就是其中第一条,那还可新可新的呢,被穿成这样,她心疼得紧。
从外头打了盆井水回来,胳膊上搭着自个儿的毛巾,就看到董卿坐得特别乖,姿势和小学生一样,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
铁蛋放下盆,自然地拧了拧毛巾要给她擦脸,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顿了顿,把毛巾递过去,
“自己来。”
小董的脸立刻垮了下来,眉毛皱着,虚着眼睛,眼睫毛颤啊颤,
“铁蛋你看,我眼睛给汗糊着了,可难受了!”
说着就抬手去揉,
“诶诶,我来,你手脏,别揉坏了眼睛。”
铁蛋压住了她的手,站她跟前给她认认真真擦脸,假装没看到董小姐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毛巾抹去了她额头的汗珠,有一点点沿着鼻梁向下,董卿忍不住睁眼看她,铁蛋别过头嗔怪一声,
“你不是眼睛给糊了吗!”
小董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哎哟了一声,闭上眼睛一仰头,
“好痛啊,你不说我都给忘了,你给我擦擦呗。”
铁蛋不想搭理她,又好气又好笑,毛巾整个盖鼻孔朝天的人脸上,
“自己擦。”
毛巾上满满是铁蛋平日里用的香脂味,董小姐虚着眼,伸手就去拽铁蛋腰,声音从毛巾下闷闷地传来,
“哎哟我手脏,可脏了,再把你毛巾弄脏了怎么办。”
合着知道自己手脏,不弄脏毛巾,弄脏她衣服呀!
薄薄的衣料下,铁蛋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董卿手心传来的热量,有点慌了便去拽她手,
“我给你擦,你老实点。”
诶嘿,铁蛋咋变卦这么快呢。毛巾被从脸上拽了下去,董小姐眨巴眨巴眼睛瞅着铁蛋满是无辜,又乖又纯良,愣生给铁蛋看成了个大红脸。
朱军从外头匆匆忙忙进来,头也不抬地出声,
“哎呦这三伏天热死我了,倪大姐找小董呢你见着……哎!小董?”
铁蛋手一抖,毛巾又盖董小同志脸上了。
“啊,朱哥啊......”
董知青瘪瘪嘴,自己拽下了毛巾,猫洗脸似得抹一把就拿去擦脖子,
“诶!擦脸就成,你拿我毛巾干嘛呢!”
铁蛋眼尖,瞅着了立刻叫了一声,把朱哥的注意也叫了过去。他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得,那毛巾不是宋美丽提前送铁蛋的生日礼物么,双面绣着顶好看的鸳鸯,放了多久也没舍得用,最近才拿出来,平日里拿来擦把脸也要洗半天挂妥当了,这就给小董用上了?
董小姐可不知道那些,水灵灵的眼睛眨呀眨,她还没毛巾重要,委屈。铁蛋被她看得心软,随手拿毛巾给她抹抹脖子后头的汗,端着盆就走。
“铁蛋对你真好。”
朱军大哥懵了懵冲董卿感慨一声,自顾自走回自己位置上喝了口水,
“倪大姐找你,说你落了个东西。”
董卿眨巴眨巴眼睛,猛然想起什么,浑身上下翻了一遍......耳链不见了!一定是驴车上她昏昏欲睡颠簸掉了。爬起身就往外跑,跟要进屋的铁蛋装了个满怀。
“又干嘛呀,这么急冲冲的。”
铁蛋拽着她衣服把她堵门口,这人找急忙慌的性子怎么都不知道改一改。董小姐着了急,说话不过脑子,
“栓你的链子丢了!”
董小姐说完就跑,铁蛋站在门口整个人愣住了。
栓...栓她的啥???董卿!
朱军站门里头也愣了愣,持续一脸懵逼,
“这孩子咋还拿链子拴你呢?”
铁蛋回头,
“别听她瞎说,不知道想啥呢。”
过一会儿了铁蛋看着书觉得不对劲,她抬头问,
“朱哥,倪大姐不是进城了吗?怎么小董还有东西落她那了?”
朱军大哥看着文件心不在焉的应一声,
“该是和倪大姐一起进的城刚刚回来吧,算算时间也对”
铁蛋觉得更稀罕了,进城干嘛去?赶倪大姐的驴车进城可是早晨三点就得爬起来啊,这孩子又没啥要进城买的呀。
估摸着日头算算不对,这傻孩子不是一天都没吃饭吧!这可不成。想着便把书一合,站起身来,
“朱哥我今儿早点下班啊,你看成吗?”
朱军大哥喝着水摆手,
“没事没事,你去吧反正没啥事”
话音刚落,铁蛋也拔腿就跑了。
另外那头,倪大姐翘着二郎腿坐树下,石桌上放着一提菊花茶冒着热气。小董去的时候倪大姐正吃饭呢,青椒土豆丝和西红柿炒鸡蛋,配上白米饭,香喷喷的。
倪大姐抬眼看董知青气喘吁吁冒着汗来了,放下饭
“呦,又回来了?”
小董嘿嘿笑着,抹抹汗,
“这不东西落您这儿了吗。”
那菜饭香直往她鼻子里钻,闻着闻着肚子叫了,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就往后缩缩。
接近一米七的个儿,缩着肚子还要一脸正经,倪大姐就笑出声了,从口袋里掏出红绸包来,放在手指间把玩着,
“你说驴车上这个呀?”
小董眼睛眨都不眨瞅着,倪大姐就越是想要逗她,拉开一点往那红绸包里看了看,
“这不是县城银铺家的东西吗?小董你可真有钱,下乡知青能买得起银耳链,这是送人呢还是自己瞅着好看买回来戴呢?”
董卿心说,可不能告诉你是送铁蛋的,谁都知道你村里村外刁难铁蛋追求者,这要给你知道我以后还要好日子过。嘟了嘟嘴,
“哪能啊,这不是朱十七生日嘛,人家留洋回来的京城大小姐,这不是送她嘛。”
倪大姐眼一瞟,吓得小董站直了,
“你们小姐妹感情好...可十七生日不是还没到吗?早着呢。”
呦!谁跟她小姐妹,朱十七生日她都记不住倪大姐这咋什么都知道。
小董这大夏天的冷汗急出来了,但是她怕倪大姐干嘛呢,倪大姐又不是周大娘,这么一想她又硬气了,挺挺腰扯着犊子,
“提前准备!银价整不好得涨,现在买划算!”
谁都知道她这瞎掰扯呢,倪大姐不说破,正准备开口,又听着董卿肚子叫了。刚叫她吃饭呢不来,这会儿饿极了吧。
倪大姐瞅她可怜样,噗嗤一下心疼了,心说不折腾她了,招手要她过来坐,刚准备起身进屋给她拿个碗舀点饭,结果远远的铁蛋跟过来了。
哎哟喂,这一来还一对呢。
铁蛋跑过去就看董卿站的跟小白杨似得,倪大姐翘着二郎腿,好一副教导主任教育淘学生的架势,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肯定是倪萍大姐又折腾人了,这三里五地想对她示个好的谁没被她折腾过啊。于是拽了董卿的手腕,笑盈盈地,
“大姐干嘛呢?”
倪萍大姐看着铁蛋这小动作,眉头一挑。哟呵,这是护犊子了?稀罕事儿啊,她可什么都没干。红绸包往手心里一攥,摇头晃脑地,
“没干嘛,喊小董吃饭呢。”
铁蛋脸上马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搁以前倪萍大姐黑历史太多了,她这瞎担心的,董卿这一个小姑娘,料倪大姐也不会怎么着。
“那成,你们吃吧,我回了啊。”
说着就撒了手,扭头要走,小董有点愣,一把拽住她,
“诶,那你干嘛来的啊。”
“我不喊了,她不乐意跟我这儿吃,你给她领走吧啊。”
倪萍大姐瞅着铁蛋着面红耳赤要说啥又说不出来的,端着碗摆摆手。铁蛋犹豫了一下,又拉上了小董,
“那,我给她带回去了。”
什么话呀这是,她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什么叫带回去了,说的跟小董是他们家养的似的。
倪萍大姐眼睛一亮,老狐狸一样的笑,
“成成成,你给她带回去吧。”
铁蛋脸烧的发烫,拽了两下发现还拽不走这人,
“大姐......东西你还没还我呢!”
董知青倔着脸,委屈巴巴地望着倪萍大姐手心里,
“什么东西?”
倪大姐眨眨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十七的生日礼物啊,没事儿,搁大姐这儿给你存着,不然你哪天又丢咯,这之前的东西.....反正你又不着急要!”
董卿瞪大了眼,她着嘴咋这么能说呢,要真被倪大姐扣了铁蛋生日咋办?
“我说小董啊,你这娃不够说啊,朱十七生日没到你都想着要买礼物给人家,铁蛋今天生日你怎么什么都不表示呢,该不是不知道吧?”
董知青急了,倪大姐这话说的,不是逼着她吗?哼哧半天也没吐出句话,脸倒是憋红了。
铁蛋看她那样,拽拽她手往前走了一步笑道,
“哎呀大姐您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这不就是买给我的吗,她这小孩还没有给我一个惊喜,您都给破坏咯”
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圆滑的不像铁蛋说的话了。董小姐站在贴单身后猛点头,心里一跳,她的铁蛋咋这么能耐呢,然后脸又是一红,一早就知道了啊,真是的。
倪大姐一瞅,这俩人都看对眼咯,一个护一个黏,合着她这里外不是人了,没趣,铁蛋还是让人给拐跑了。瘪瘪嘴,把东西往桌上一推,
“得,我不跟你们小娃子瞎折腾,拿去吧,饭啊我也不留咯。”
铁蛋甜甜哎了一声,
“谢谢大姐了。”
回到了董卿的屋子,十七不在,估计是陪修平姨去隔壁村看病去了。
铁蛋把东西塞进小知青的手里,语重心长地,
“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下次记得小心点,不成就提前给十七了,再给你弄丢咯。”
说完就往厨房走,留下董卿一个人一脸懵逼,等会儿,她不会真以为这礼物是给十七的吧?
“哎哎,你干嘛去呀?”
“你肚子都造反了,给你做饭去。”
铁蛋又嗔又怪地看她一眼,就往厨房里去,小董愣了半天神才屁颠儿地跟过去,
“这不是给十七的!”
铁蛋揭锅的手一抖,
“你可别说给我的,这东西是银铺的吧,太贵重了我可不能要。”
她在宋美丽家见过这红绸包,听宋美丽说那家银铺的东西好看得紧也贵得紧,一小个银锞子都值不少钱呢。小董她哪来那么多钱,她不能要,怎么说都不能要。
小董着急了,进了厨房贴着她,
“我这都买了,我以为你知道了呢。”
哎呀她知道什么呀,弯腰去舀水被小董又拽住了,
“你倒是看一眼呀,可好看了,不比上海的差。”
铁蛋没了辙,被她贴的热乎乎的,
“我又没嫌弃,你给我买这东西干嘛,这么贵。”
董小姐偏着脑袋看她耳垂,
“我这不是瞅着你耳朵好看,想给它折腾更好看点嘛。”
说完又自顾自地傻笑上了,
“你不仅耳朵好看,人更好看”
铁蛋脸烫得烧起来,这城里的小孩说起话真没羞没臊,哪有这么说话的呀。
“那成,心意我受了,你给东西退了。”
不成!要拴住的媳妇儿可不能让跑了!
董知青心里明白着呢,摇摇头,把耳链从红绸包里捏出来,
“生日礼物不能退,退了多不好…铁蛋你多大了?”
那漂亮又精致的银耳链就在她指尖亮晶晶的,在厨房里都闪闪发光。铁蛋毕竟是女孩子,眨眨眼也觉得耳链好看到过分,结结巴巴便应了话,
“…二…二十四。”
董小姐笑得眼睛都弯成条缝了,伸手就捏住了她的耳垂,絮絮叨叨的说
“那得抓紧了……”
铁蛋耳垂给她细长手指捏着,年轻小孩身上的热气裹得她坐立不安,想动一下就被董小姐摩挲着耳垂警告,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理安慰自己,算了,带一次又不会少块肉,迷迷糊糊地跟着小董的碎碎念问,
“抓紧啥?”
冰凉地耳链被挂了上去,一片温热圈着那一丁点的皮肤,不知道是董卿贴的太近还是她亲了上来,
“抓紧娶了呀……不然拴不住就跑了。”
又是一片温热。
这一次,晕晕乎乎的铁蛋被揽进董知青怀里,十分确信,这次是真的亲她耳垂了。【卿涛】死局(1)
-HE,从头到尾全是糖,放心食用
十一月的北京冷得叫人不想出门,刚下过雨的地面在白色的路灯下泛出些光,董卿从公交上下来,打了个冷战。公交站台的顶沿边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她抬头看了一眼,夹紧怀里的伞快步走了。
没走一会儿便到了单元楼,破旧小楼里的声控灯忽闪忽闪的,她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走得更快。在四楼停了下来,摸索着钥匙打开外头的铁门,又悉悉索索一阵,拉开里头的木门,一头钻进去后才呼出一口气。
董卿把手里的包和文件放下,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来,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去冰箱里翻吃的。经过了四五天的录制,这个月的《魅力12》总算是完了,好歹她也不用赶着末班车,走这个半夜阴测测的楼道回家了。...
-HE,从头到尾全是糖,放心食用
十一月的北京冷得叫人不想出门,刚下过雨的地面在白色的路灯下泛出些光,董卿从公交上下来,打了个冷战。公交站台的顶沿边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她抬头看了一眼,夹紧怀里的伞快步走了。
没走一会儿便到了单元楼,破旧小楼里的声控灯忽闪忽闪的,她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走得更快。在四楼停了下来,摸索着钥匙打开外头的铁门,又悉悉索索一阵,拉开里头的木门,一头钻进去后才呼出一口气。
董卿把手里的包和文件放下,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来,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去冰箱里翻吃的。经过了四五天的录制,这个月的《魅力12》总算是完了,好歹她也不用赶着末班车,走这个半夜阴测测的楼道回家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涨了,她倒下小半袋汤圆,倚着灶台,这才摸出关了几乎一天机的手机。
黑白的屏幕上先跃入眼的是前男友的几条短信,无非是低声下气求个和,说难听点就是纠缠不休,她看也没看就全删掉了。再往下看只剩一条,和一个未接来电是同一个人,朱军。
董卿和他是在几年前的上海春晚分会场认识的,朱军很赏识她,因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来随也有些电话联系短信问候,算是老朋友了。
短信里朱军说她不给面子,怎么来央视了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前几天听同事说起西部频道新来的主持人很不错,多问了一嘴,都不知道她在北京。还说看到短信务必要给他回电话,怎么说都得让他尽地主之谊请吃顿饭。
董卿看着短信笑起来,从锅里捞出软软的汤圆乘进碗里,端到餐桌坐下,一边用勺子戳开一个,沾了些黑芝麻酱吃一边笑着摇摇头。这个朱军老大哥的性子倒是一点不变,还这么热情,虽说自己在这儿无亲无故,按道理是该去拜会下前辈老朋友,可电视台是什么地方,她主动找了朱军,指不定人家说她什么借着关系往上爬呢。
她第二天日上三竿从床上爬起来,估摸着午休时间不会打扰到录节目什么的,才把那个电话回了过去。朱军接到电话喜出望外,二话不说就连时间地点一应安排妥当了,还撂下一句“我问过你们那边了,那天你们没录制,要再推呀就是不给老哥这个面子!”。
朱军在办公室里晃了两圈,直到原本埋头看台本的人忍不住抬头瞥她一眼,他这才顿了顿,可那人也不说话,埋下头继续看自己的。朱军不留痕迹地叹了口气,又开始晃,“啪”的一声,那人的台本重重拍桌上,没好气地瞧他,
“朱军你干嘛,晃来晃去不晕啊。”
嘶,朱军在内心轻吸口冷气,自从周涛离婚起脾气就阴晴不定的,对外还不露声色笑脸盈盈,回头这私下,这不知道焦躁症和抑郁症哪个词更适合形容。
“哎,我这不有话跟你说嘛,你冲我发什么火啊。”
他有些委屈的皱了皱眉在周涛对面的椅子坐定,周涛捏了捏鼻梁摆摆手,
“我这两天心烦,抱歉啊,你说吧,啥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我约了个朋友下班去吃饭,你要不跟我一块儿去呗,反正你也心情不好,台本也看不进去,出来吃饭散散心。”
朱军这可是一心为老搭档着想,就周涛前些日子那鬼模样,除了工作就把自己闷家里,他个大男人不懂别的,谭梅出的主意说把周涛拽出去交点新朋友,说不准开拓了新圈子离婚那点破事儿就放下了呢。他正好这久听到人提到说董卿来了央视,想起几年前认识的这个小新人,那股子又拼又执拗的劲与周涛可是像极,这才想着拉两人一起吃个饭,引见引见。
“朱军你是在给我安排相亲吗?”
周涛噗嗤就笑了起来,摇摇头神色温和了下来,又重新拿起笔想要跟她改半天改不出个所以然的台本继续过不去,朱军两步上前按住她的笔,
“什么相亲!是个挺上进的小姑娘,你俩肯定话能投机。”
“那就是你怕自个儿去见小姑娘,谭梅逮着揪你耳朵。”
周涛好笑,拍开他的手,瞧朱军本来就黑的脸都快气赶猪肝色了,赶紧开口安抚,
“没事儿啊老兄,我肯定不跟谭梅说。”
“哎呀什么跟不跟谭梅说的!我请客吃饭你都不去,一点面子不给!”
朱军自知贫不过老搭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抬头瞥一眼墙上的钟,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
“得得得,我去成吧,你甭跟门神似的守我这儿。”
周涛瞧着台本上被自己删删改改四五遍的地方在心里叹口气,搁下笔,自己这些日子的状态是不得劲。她怎么不知道朱军这是为她好,这好搭档的情也就领了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后辈,能让朱军这么夸,还要拉她认识。
董卿走进餐厅时心里有点儿忐忑,不说是多高档的馆子,那至少也跟她平时应付吃饭的高级多了,她虽然不是个实用主义,但任何主义在钱面前都要甘拜下风。只身一人来到北京,又是吃喝又是房租还要买书,平时做节目的钱能省下给她搬个离上班地儿近点的地方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有闲心还有空下馆子。
“请问您有预约吗?”
服务生客客气气地向她鞠躬招呼道,她报上了朱军的名字,就被引着向里进了包间,只一抬眼就看到里头坐着两个人,正非常愉快的在说什么。就在她考虑着怎么不失礼貌的打断他们时,服务生已经敲了敲门框将她送了进去。朱军看到她时眼睛一亮,
“哎呀董卿来了,快坐快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
“周涛老师,对吧。”
董卿落落大方地坐了过去,自然而然地接下了朱军的话,眨了眨眼显出两份调皮,
“我原来时常看您的主持学习,现在的当红一姐,谁不认识。”
周涛笑起来,主动起来伸手,
“什么一姐不一姐,朱军的老同事而已。”
“我是董卿,幸会。”
她欠欠身握住周涛的手,五分尊敬,五分客套。周涛点点头缩回了手,却在口中轻轻呢喃她的名字,让董卿有些困惑。
“董卿......哦,你是去年金话筒的得主吧?那是很优秀了,难怪朱军总夸你。”
周涛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董卿点点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嘴角上扬撑起一个漂亮的笑,
“哪里有,都是运气。”
“诶,拿金话筒可不是运气。”
周涛又一次重复,眼里的诚恳让董卿眼里绽出了光,颇有种自己这么几年辛苦卓绝的努力突然得到了肯定的感觉。朱军接过了话头,
“可不是嘛,小董现在到了西部频道,听说也是做得相当不错。”
“是什么节目?我可一定要去看看。”
周涛笑道,瞧着菜一样样上来了,招呼大家动筷子开吃。
“《魅力12》,周老师你看了可得给我指点指点。”
董卿也笑,一边说一边去夹了片离自己最近的小炒肉。
“哎不用喊老师,瞧把我喊老十岁了,喊涛姐就好。”
菜多是南方样式,少油淡盐偏甜,尤其那道虾仁鸡蛋,实在特别受董卿的青睐,她原以为是朱军照顾她,但当周涛不留痕迹地把那盘菜换到她面前时,突然怀疑难说是这位头次谋面的前辈有心了。
酒过三巡,话题也热络了起来,朱军看着两个相谈甚欢的女人感觉自己这饭真是请对了。
“关于安娜的死,我们肯定要从托尔斯泰的创作意图上来看,在开篇她提出了关于幸福家庭的问题,全文以安娜和列文两条线给了相当鲜明的对比。爱情不能仅仅是为欲望而活,否则必将走向自我毁灭。”
周涛敲击着酒杯,微微偏头,俨然在做一个极其正统的论述,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这个姑娘聊起了这个。瞧瞧她,十八岁遇上姚宏,爱情长跑十年,遵从于内心的欲望,她以为,她与姚宏能爱一辈子?结果呢。真怨不得安娜最后选择卧轨自杀,注定的悲剧。
董卿听的很认真,却十分坚定地摇头,
“可安娜所追求的欲望何尝不是追求自我实现,她所对抗的整个上流社会,当然还有她错付所有爱和希望的弗龙斯基,最后逼迫她将矛盾体指向自己,形成自杀。这难道不是西西弗式的结局吗,他没有任何选择,唯一的选择就是那块石头与陡山——如果屈从,那么就会丧失自我价值;如果选择反抗,那就是宿命的牺牲。”
朱军喝得有些热了,好像不太明白两人针锋相对地大聊俄罗斯文学到底有什么深刻用意,说不定也没什么用意。
“列文那样用非对抗的内省方式来实现自我难道就不是一个好主意吗?”
周涛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董卿的想法太过孩子气,举杯与她碰了一下,抿上一口问道。董卿只是笑,搁下了杯子,
“那只能说,相比起托尔斯泰,我是普希金那类人了。”
话题旋即又被岔开了,三人又聊了会儿工作生活,周涛给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就都准备告辞。
临到门口,朱军打电话叫助理来开车,董卿被冷风把酒意吹没了,又客套了两句谢绝送她回家的好意就要自己走去车站,刚走两步周涛突然跟了上来,
“安娜说,弗龙斯基是她最重要的,弗龙斯基说,安娜是他重要的人和事之一。要是达成这个共识,安娜的悲剧还会产生吗?”
董卿愣了一下,转头想望进周涛的眼睛却没成功,那人将情绪全都隐没在了路灯的阴影中,似乎是轻叹地自己做了回答,
“还是会的,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