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怀集录
喻王短篇补档
多年过去,我仍是一个眼苏,叹气。
*高英杰第一视角,架空,脑洞大,有张楚。OOC。
*基本照搬《科学院的故事》、参考书目有《中国科学院编年史》、《思考的乐趣》、《数学及其历史》、《中国数学史》、《我所了解的中国科学院》、《密码学学科发展研究报告2009~2010》、《血色浪漫》等,细节不保证靠谱,大部分设定属于虚构和YY,有些细节参考了真实人物经历(如叶企孙先生、华罗庚先生、戴宗铎先生、章照止先生、王小云女士等,向他们致敬),会在文中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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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王短篇补档
多年过去,我仍是一个眼苏,叹气。
*高英杰第一视角,架空,脑洞大,有张楚。OOC。
*基本照搬《科学院的故事》、参考书目有《中国科学院编年史》、《思考的乐趣》、《数学及其历史》、《中国数学史》、《我所了解的中国科学院》、《密码学学科发展研究报告2009~2010》、《血色浪漫》等,细节不保证靠谱,大部分设定属于虚构和YY,有些细节参考了真实人物经历(如叶企孙先生、华罗庚先生、戴宗铎先生、章照止先生、王小云女士等,向他们致敬),会在文中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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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学所多年,我给学生开过一些讲座,有学生注意到我每一次讲座都要花很长时间提到我的两位先生,还有学生问我,“高老师,您明明只有一个导师呀,怎么总是说您有两位老师呢?”出于种种原因,我很少提起其中的缘由,这一次就一并一叙。
1.你叫什么名字
那一年我即将从大学毕业,我的大学老师想把我推荐到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因为我出身不好,最终没有能够推荐成功。老师告诉我还是得参加考试的时候,语气虽然很轻松,但眼里是有点担心的,有可能他认为我这样的性格承担不了过五关斩六将的压力。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没有信心的,一听说推荐名额飞了,心里很是沮丧,就问老师怎么办。老师也有些发愁,最后建议我先给希望追随的老师写一封信,再去科学院找他谈谈,碰碰运气。
于是我先是尽量诚恳地写了一封信。我的文笔并不好,幸好字还可以一看,在作业本的边角涂涂改改地打了三遍草稿才誊到了信纸上。
信寄出去,我又陷入了窘境。我家里条件并不好,又因为出身问题面临诸多困难,为了我上大学已经是节衣缩食,从家里到北京的火车票自然是买不起的。我没有办法,只有再找同学帮忙。好在同学里大多家境不错,听说我要北上,你一角我一分的,居然也凑够了去往北京的火车票钱。
我的大学不是最好的大学,但那个时候我的成绩是同级里最好的,也希望继续从事基础科学的研究。那时候我们都很崇拜科学家,但是真有机会当科学家的人并不多,同学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而我把希望寄托在遥远的北京。
我坐上北上的火车,花了一天时间到北京,饭也没顾上吃,又花了小半天时间找到中科院数学所。我记得那天很热,空气里还四处飘荡着大团大团的柳絮。我先是找到数学所的门卫,门卫告诉我要找的人不在楼里,可能是在宿舍那边。我就一路问着人找到了蜂窝一般的宿舍楼。
宿舍的条件并不比我们那儿的县高中宿舍好多少。我之前对这片宿舍是怀有憧憬的,因为里面住着很多学术上非常有成就的科学家。但是实际见到这片宿舍时的感觉很奇怪。我上高中的时候跟着我们学校的代表在天安门广场见过毛主席。我对他也是一直怀着非常热烈的憧憬的,可是见到他我又觉得他其实也是个普通人。我在数学所的宿舍门口,看见灰扑扑的墙面和屋顶,还有窗户外晾着的白汗衫,也是这种感受。
可能是因为快下班了,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多。有两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站在一间房子门口,怀里各抱着一个小箱子。我走过去,想问问路,却有点难以插嘴。
他们在说什么比较严肃的事。其中一个用带点京腔的普通话说:“职称应该是没有可能了,但是所里也想让你带学生。”另外一个微笑了一下:“也算是不错了。”第一位先生叹了一口气,说:“我会尽力帮你争取的。”另外一个腾出一只手来,搭在了那位先生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我不要紧的。”
然后他们又说起了学术,是解析函数方面的问题。我听见他们的零星交谈,才真正觉得我是来到了一个学术殿堂。但是我并没有听多久,那个看上去很温和的人已经发现了我的踌躇,停止了交谈,问我:“你有什么事吗?”
我说:“我想找数学所的王杰希王老师,请问我应该去哪里找?”
对方和善地微笑:“王杰希啊……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那个人笑起来有些神秘,似乎跟王老师很熟,这让我又高兴又紧张。我年轻的时候一紧张话就说不利索,慢吞吞的,声音还小。那时我说:“我是别的地方来的学生,想考数学所……所以……想找王老师谈谈。”
然后旁边没说话的那个人开口了,说:“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的什么专业?”
于是我报上了我的学校,并告诉他我即将从数学力学系毕业。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是王杰希。进屋谈吧。”
我当时是愣在那里了,直到最先跟我说话的那个人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那时候我才知道我面前的就是我的偶像,那位在数论上很有造诣的数学家,以及未来影响我一生的导师,王杰希。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对与老师的第一次谈话印象非常深刻,当然那时候他还不是我的导师。那天除了我和老师,另外那个人也一直在场。我说的另外一位导师,也是指他。
我的这一位导师,喻文州先生,也是学生提起来就很尊敬的名字,尤其是学信息科学的学生,不过这是现在。当年喻先生因为研究领域比较敏感,在数学圈之外没什么名气,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好事,当时在学界有名气的学者大多活得很小心翼翼,喻先生可能要轻松一些。
老师向我介绍喻先生,就说了一句“这是喻文州,也是数学所的”,我当时没有听说过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喻先生并不介意。
我同喻先生打了招呼,老师就让我在书桌边坐下,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我一张纸和一支笔,要我做一个证明题。
后来我同我的学生讲这件事,他们都觉得老师一上来就给慕名而来的学生出难题,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我对他们说,老师是个对待学术非常严肃和严谨的人,这就是老师的风格,能力强的学生他捧在手心里,能力不够的他也不会过多照顾。他的行事风格很实际,不喜欢虚的,照现在常用的词,就是犀利。
最终我还是解出了这道题,其实并不难,但是对基本功要求比较高。我写完了证明的最后一步,把纸交给老师。他认真看过一遍,然后说:“如果你想考我的研究生,等过了笔试,就来所里找我吧。”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而我还在发愣。
喻先生用搪瓷杯子给我倒了一杯水,微笑着说,“他答应收你了,你这趟没白来,笔试要加油啊。”
然后老师才问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2.喻先生
后来我才知道第一次见老师的宿舍并不是老师自己的,而是喻先生的。
老师是北京人,平时不住在中关村,我去的那间屋是喻先生单身宿舍,除了一个非常小的独立卫生间,其他家具——包括床、茶几、书桌和书柜,都在一个大房间里,也是没有厨房的。
那天老师到喻先生的宿舍,是为了把所里分给自己的两箱苹果拿给喻先生。至于为什么要这样,这中间的缘由比较复杂,我也是多年后才陆续从各种各样的碎片里拼凑出了一个基本合理的故事,之所以说它是故事,因为有一部分是老师和喻先生都没有确证过的,我权作猜想。
喻先生的家世是故事很重要的一部分。喻先生出身书香门第名流世家,祖父是广州有名的士绅,父亲也是学者,留过洋,曾经在民国政府里任职,解放前两年生了喻先生。后来环境变了,喻先生一家迁居乡下务农。再后来喻先生考上了广州的中山大学,毕业时成绩非常好,却因为出身问题,差点没能分配工作,他的系主任和几个老师合力才保住了他在数学所的工作。喻先生的问题,已经不是身为知识分子的问题,而是所谓“黑五类”的问题。本来科学院里很不兴这样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风气,但是我进去的时候科学院空降了一个军代表,热情满满地搞阶级斗争,喻先生自然成了被斗争的靶子,评职称分房子这样的事自是不用想,连派发水果这样的小福利也轮不到,其实境遇是比较不堪的。
这些事情当时我想象不到,固然因为我过于年轻少涉世事,与喻先生本人也有关系。喻先生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同时也非常清俊,眼神温柔又沉着,很容易让人觉得可靠和信任。他人缘不错,工作中思维缜密沉稳可靠,下了班也常常以微笑面目示人,对自己的境遇并不很放在心上,外人自然也难以想象他的负担了。
所以当时,喻先生要和老师凑钱给我买返程的火车票,我也没有坚决地拒绝。
当然,我还是把那份钱还给喻先生了,这是后话。我知道喻先生做的是什么样的工作,也是过了一阵子的事情了——虽然跟我关系不大,也还是值得一叙的。
喻先生的专业是密码学[1],这是我考大学时是不允许他这类人报考的专业。而喻先生在这个领域有多么厉害呢?我这么说吧,曾经有一次我们和苏联发生了一点点边境摩擦,苏联边防军的通讯内容我们这边比莫斯科知道得还要早。[2]
喻先生就有这么厉害。
我时常想,幸好喻先生比我早生几年,不然我们就会少一位了不起的密码算法专家了。当然,按理说喻先生本人应该完全不知道自己破译的是什么,他只需要提供算法,但我想以喻先生的聪明和推理能力,应该也是知晓几分的,但也从来没有因此夸耀些什么。
我之所以说喻先生是我的另外一位导师,并不是因为在学术上他给我提供了多大的指导——事实上,我的工作领域和喻先生的几乎没有交集,但是由于他的人格魅力和跟老师不一般的关系,对我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至于他和老师是什么样的关系,这又是一个一言难尽的故事了。
3.祖国河山一片红
在说老师和喻先生的故事之前,我想先说说我自己的面试。
也许是因为有了老师的保证,笔试我算是比较轻松地过了。到面试的时候,我凑够了钱再次北上。这一次没有在火车站随便混一夜,而是直接住进了喻先生的宿舍里。
我之前说过喻先生宿舍条件比较一般,不过再一般也是在北京,总不至于差到不能看,再加上喻先生勤于收拾,房间整洁亮堂,我住起来已经觉得仿佛身处天堂一般。课题任务重的时候喻先生会工作到很晚,面试的前一晚,我不知道他是确实需要加班还是怕打扰我休息,他再一次留在了所里。
晚上老师过来问我的情况。我还是有些紧张,他说:“没事,按你平时的水平发挥,明早我接你去面试。”那时候我很是感动,对一个只见了两面的学生如此上心,不是每个老师都能做到的。我也因此生出了些许斗志,突然间就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了。
第二天我才发现那都是错觉。
面试的出题人我久闻其名,我的学生们知道,甚至很多非数学专业的理工科学生也知道。现在他已经不带学生了,但是他的名字要么是印在教材的扉页,要么就是出现在前言或者绪论里,用我一个学生的话说,是一个回避不掉的大boss。
这个人就是叶修叶先生。
有了叶先生这样的出题人,我那次的面试非常惨烈,基本是祖国河山一片红,最后得了个五十多分草草收场。我很沮丧,心想真是太高估自己,也辜负了老师的一片心。我回到喻先生的宿舍,红着眼睛收拾好东西已经是中午,老师又过来了,看见我一脸沮丧,意外地神色很温和,说,“我看过你的答卷了,很不错。按照叶修的规矩,得到二十分就算及格了。”[3]
当时我还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下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可以留下来了。
然后我的老师给了我一本书,说,“今天就可以开始看书了。英杰,往后还是要继续努力。”
那本书是法国数学家嘉当的《解析函数论初步》,手抄影印本,翻译跟现在的版本有很大不同,因为在老师上学的年代这本书无人译介,老师的老师托人从法国带回来做“批判性研究”,再由懂法文的老师翻译了,一字一字写成的。
当时老师给我的那本书,其上又增添了许多批注,大多是他自己的研究心得。现在的学生要看到这本书很容易,在当时却不是这样。老师的字迹略有些飞扬,甚至能看出他得到这本书时的心情。他一定很珍惜这样一本书,然而却把它给了我。
那是我一生里印象最深刻的瞬间之一,我后来常对我的学生说,一个人能够在年轻且彷徨的时候得到承认和鼓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但是当时,我青梅竹马的朋友,也就是近年在复分析方面很有成就的乔一帆教授,没有我这样顺利。
一帆与我是中学就认识的朋友,后来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全家搬去了北京。虽然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但大学期间一直维系着通信不断,因为家里的缘故,有段时间我没有一点自信,他一直鼓励着我,我能坚持读完大学,并鼓起勇气报考老师的学生,也有他的功劳。
对于他报考科学院副研叶先生的研究生这件事,我是不知情的。我的面试结束后,老师带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才听说一帆也参加了面试。
当时科学院招生还是交叉面试的,不像如今许多副研正研同时给一个学生面试。一帆的面试出题人正是我的老师,而我的老师是非常严格的,一帆没有通过面试。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饭也吃不下了,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求老师让一帆留下来。虽然当时的风气就是鼓动年轻人挑战、甚至打倒知识界的权威,但这样的举动依旧是很冒犯的,毕竟我也只是个刚刚通过面试的学生。好在老师并没有生气。平心而论,他的面试题是很公平的,但是没有通过面试就意味着不适合留在所里,这不是老师能改变的,也没有多少情面可讲。
这件事也算是一帆人生里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当时一帆是没有什么退路的,留校的名额没有了,没有考上科学院,就要分配工作,有可能离研究就越来越远了。但是叶先生留下了他,成就了现在的乔教授。
叶先生是一个很独特的人。他的学术能力,还有识人的慧眼,在学界有口皆碑。因为得罪了人,叶先生招学生的名额被卡得很紧,但是偏偏他名气很大,水平很高,一些重点课题需要他做。他也是长久地苦于人手不够,经常要骚扰其他课题组。这一次他看中了一帆,想让他留下来,就想了个办法,让他挂在物理所一个实验室下面做秘书,第二年再把他招进去。一帆也是诚心想要留在所里,所以哪怕有诸多不便,也不能申请课题基金,他也还是留下来了。
之后叶先生偶尔会拿这件事打趣老师,说他看走了眼。后来我也问过一帆,有没有怪过老师。一帆说没有,他把这一切都当作历练。
当时一帆说这话的神情,让我想到喻先生。喻先生正是一个把一切挫折不公都当作历练的人,一个能平和轻松地面对生活的人,这是我尊敬他的最大原因。
4.军代表
我家楼下的菜市场有一个卖白菜的中年人,嗓门很大。有一天我去买菜,同他闲聊,不知怎么的就聊到各自的过去。我自然是没什么可说,二十一岁进数学所,一直到现在,人生少有波澜。他却有很多精彩可说。这个汉子最骄傲的是自己曾在北京某中学做过军代表,每天号召革命小将们搞运动。那是他人生最辉煌的阶段,他对我说这些的时候,干瘦的脸都开始放油光。然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附和他,盖因军代表这三个字对我来说代表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这些回忆,大多与喻先生有关。
考进科学院后,按照当时的规定,我这样新进的学生,都要先去植物所之类的地方劳动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回到所里,头一件事就是去找老师。那天老师心情很差,也没过问我在植物所的见闻,见到我之后匆匆就走了。
我不明就里,还是与喻先生一个课题组的黄少告诉了我原因。
我所说的黄少,是指计算机领域一位很有名的学者黄少天。他因为嫌弃老师之类的称呼老气,硬要大家叫他黄少。黄少是喻先生的课题搭档,他的学生都知道,他有个很大的特点,话很多,说起来没个完。这在当时倒是帮了喻先生一些忙,比如,喻先生 的思想汇报材料大多是出自黄少之手。
当时我出了老师的办公室,恰好碰见黄少。他也是满脸的不高兴,疾风骤雨地说了一大通话,重点是这样的:新来的军代表太过分了,说什么要好好肃清数学所的资修风,煽动所里孤立文州不说,居然要文州下班了按时去她那里交代反省,还要写材料!我们虽然是老九,但也没有这么整的!文州这段时间本来课题就忙,还要写论文,压力已经很大了,她是要整垮文州吗!
我十分愕然。之前我也听黄少说过,喻先生三不五时地就要作思想汇报,都习以为常了,但是没想到这一次如此夸张,居然到了如此地步。而喻先生的许多任务课题是耽误不得的,自己的研究和教学也不想放弃,这样的重压,不知他能否承受。
黄少说完这些,还想说些什么,又放弃了,可能觉得我不一定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对我说也没用。他想替喻先生鸣不平,匆匆地找所长去了。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老师也心情那么差了。
那段时间喻先生确实很是清减了些,精神也不如之前好。这样的生活维持了半个月左右。后来有一次我路过喻先生的宿舍,门是虚掩的,喻先生在里面说,应该放少天去,把军代表吵得头疼,说不定她就会放过我了。他说完,我听见老师的声音,他说,他的垃圾话难得也派得上用场。喻先生就笑,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这么说的缘由,大概也只有我清楚。那段时间老师也没有准点下班过,我有事要找他时,往往可以在军代表的办公室外看见老师坐在椅子上看书,喻先生在军代表那里待到几点他就等到几点,而喻先生也因此总是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我很快就走开了,老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毕竟我并非有意偷听。
至于军代表为什么放过了喻先生,我并不清楚。不过听说那段时间喻先生他们课题组加班加点攻下了一个很神秘的项目,验收那天,是军队的人亲自过来的,人家的汽车开到所门口时,喻先生恰好军代表那里写交代材料。
打那以后,军代表就不敢再这么刻薄地对待喻先生了。
5.数学所的战争
搞数学,尤其是基础理论,大多数时候是十分枯燥的,足以杀死一般学生的兴趣,加上当时全国上下很不重视知识,知识分子的待遇也普遍比较差,人才就更是紧缺。我进所之前,与老师差不多同时进所的一位前辈想要转行搞别的。他的老师曾给他计算过,说是他搞数学出大成果的概率比搞别的大得多,但是之后老先生又在那两个数字之前各加了一个1/,话就说不下去了。
最后老先生叹气,还是要考虑前途。[4]
同组的刘小别师兄对我说起这段轶事的时候,脸上挂着一种很无奈的笑容。我也很怅然,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全部人生——清贫、艰苦,默默无闻。于是我问,“最后那位前辈转行了吗?”
这时一直在看论文的老师突然抬起头,用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看着我说,“转行了。现在在供销社当会计,工资很高。”
后来我对学生说起这件事,有的学生很佩服我,说我能够坚持下来,心怀理想主义或者高尚情怀,其实都言过其实了。我当时只是凭直觉觉得,如果我流露出过多的动摇,可能会让老师失望。而我无论如何也是不想让他失望的。
当时老师说那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好像说的事情完全于己无关。但是数十年后喻先生对我说,其实当时老师很矛盾,他担心我最后会选择离开所里,毕竟他是把我当接班人在培养的,但又觉得,我家里条件不好,又如此优秀,理应有一个更好的前途,而所里大部分人都拿着一个月都只能吃上几顿鸡蛋的工资,谈什么前途呢。
说着说着,喻先生脸上便生出一丝感怀的微笑,说,“他大概以为自己的这番心思没人能看出来吧。”
记得当时听喻先生说完这些话,我是落泪了的。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男子汉流眼泪并不一定就是软弱,我反倒觉得自豪。
现在说起来会觉得当时的生活在物质上是比较艰苦的。但是当年我们并不这么觉得,全国都艰苦,大家也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而且苦中作乐也是常有的事。
其中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件,要从电子游戏说起。
数学所里老先生多,年轻人也多。其实现在学界那些响当当的名字,当年也都是很爱玩的,年轻人嘛。我们国家的电子事业是从科学院数学所开始的,其中就包括电子游戏。
我看过我的学生们玩游戏,现在的游戏都是很丰富的,有很逼真的画面,还有声音。那时候我们是什么都没有的,就是光标按照三二一排列,组成一个大炮,四个光标组成横飞的飞机,用大炮打飞机,这就是我们当时的电子游戏。[5]
我记得最开始黄少整出这个游戏来的时候,所里的年轻人都很兴奋,下了班下了课,扎堆在喻先生他们那屋要一起玩。喻先生就说,“这样,咱们分成两队,数论组的一队,我们组的一队,来比赛,行不行?”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拥护。刘小别师兄打发我去找老师当队长,我有些忐忑地去了,本以为他会批评我们不务正业,没想到他很快就收拾好桌子,跟我一起去了喻先生那屋。喻先生见老师也去了,微笑着说,“你来当队长吗?”老师也很轻松地说,“是啊,喻队。”喻先生就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王队。”
比赛的规则很简单,每人都有固定的时间打飞机,在规定时间内打下飞机较多的队伍获胜。第一个上的是喻先生那队的,黄少新收的学生卢瀚文,他年纪虽小,反应却很快。我们队第一个是我,当时我很兴奋,在黄少的垃圾话攻势下还有点小紧张,不过最后成绩不错。
我记得那时候是冬天,冬天单位供应暖气是有时限的,到了晚上就停了,而北京的冬天相当冷,所以我们经常需要裹着棉大衣加班。刚好喻先生打完他的那轮,把座位让给老师,室内基本彻底冷了下来,喻先生很自然地拿了他放在办公室的棉大衣,披在老师的身上。那个时候我是有点奇怪的,但是见师兄师姐们都没注意到,就没有多说。倒是黄少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队长大人你对你家大眼儿也太好了吧我们这可是在比赛,这是战争你懂不两队之间的战争!也没见你给我啊小卢啊披个棉衣我们也很冷的好吧,怎么那么没有战友爱呢!”
我那时当他是开玩笑,后来想想,黄少不愧是黄少,眼睛也是很亮的。
最后这场战争以我方胜利而告终。老师和黄少也算就此“结下了梁子”。黄少不依不饶地约定隔天再战,老师最后也非常淡定地应战了。我当时觉得有些意外,又一想觉得,敬畏使我将老师看成了一个平面,但其实老师有严肃理智的一面,自然也有轻松好玩的一面。
比赛结束后,大家作鸟兽散,老师却已经错过了回家的班车,喻先生说:“正好,去我那住吧,我那屋也比较暖和。”老师点头嗯了一声,说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打完电话后两个人就关灯落锁,并肩往外走,老师身上还披着喻先生的棉大衣。
我比他们走得早一点,听见他们在后面低声说着些什么,风把他们的声音送过来,似乎是老师在对喻先生说黄少,喻先生还笑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反而觉得,他们就这样在一起,是天底下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6.拟南芥与景泰蓝
在科学院遗传所还没搬走的时候,数学所和遗传所离得很近。我在植物所劳动的那三个月里,认识了不少遗传所的师兄师姐,还有一位硕导,做花发育的,她的名字叫楚云秀。
遗传所是一个有些神秘的地方,里头养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和小动物,用来观察和杂交,走在里面,一不小心就会踩着一株国家重点课题的植物。遗传所的大门通常关得严实,却也挡不住往遗传所溜达的大军,盖因遗传所女老师和女学生多,即使杂草丛生,在数学所师生眼中也是一个美丽的花园。
楚老师可算是这花园里最吸引人的一道风景。那个时候女孩子的穿着大多是朴素的。军装是最时尚的,白色或蓝色的工装次之。一个姑娘倘若穿了“四个兜”配上小白鞋,简直可以被羡慕的眼光杀死。然而楚老师却是从来不这样穿的——
她有着一头微卷的长发,喜欢穿棋子格的“的确良”衬衣和两层的碎花裙,夏天来时,挺拔地往生机勃勃的一片绿意中一站,尤显美丽风情。有老先生觉得招摇,私下表达过不满,这不满传到楚老师耳朵里,就融化在一声不甚在意的笑里了。
让所里众多师兄弟心生向往的楚老师与喻先生同期进院,关系非常好。喻先生懂些花卉园艺,常给楚老师养的植物修修剪剪。礼尚往来,楚老师也偶尔会送几个花标本给喻先生收藏。
比如一个夏日,我正好听完叶先生的课,往老师的办公室走,碰见楚老师的师弟李华师兄顶着炎炎烈日来到数学所,怀里抱着几小盆开了花的拟南芥。
李华师兄虽然是楚老师的师弟,但博士并没有毕业,故此我与他一贯以师兄弟相称。我同他打招呼。李华师兄站住了,朝我点点头。我便问他忙什么去,他答:“组里刚刚做完一批重组,师姐让我把这批拟南芥拿给你们所喻师兄。”
楚老师和喻先生关系好,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也没有多问,同李华师兄道了别,就回办公室了。却不曾想,几天后,我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又看到了那几盆拟南芥。
只不过这一次,它们被摆在办公室的桌角和窗台上,底下垫着红旗瓷厂产的花卉盘,柔软的枝茎被修得整齐,残缺的叶子都被细心地剪掉了,一簇一簇白色的小花精精神神地伸展着,非常可爱。
闲暇时,我随口问起,当时在办公室值班的许斌师兄告诉我,这些拟南芥是老师拿来的,据说是喻先生送的。
老师很珍惜喻先生送的拟南芥,每天总要给它们浇水,有时浇完水后还会定定地看一会儿。拟南芥一个多月的花期很快便过去了,白色的小花纷纷谢了,只留柔软的莲座叶毫不起眼地绿着。老师依旧会给它们浇水,没有差别对待。
老师是很喜欢植物的,有时他写东西写累了,就会站在走廊一角的芦荟旁边歇一会儿。不过我从没见过他对别的植物如此用心,想来这是喻先生所赠缘故,礼轻情意重吧。
至于喻先生为什么要凭空送给老师这样几盆拟南芥,我当时并不知道缘由。数年后许斌师兄无意提了一句老师的生日,我才明白过来。
后来想想,喻先生的心意,都是这样隐藏在那些寻常又不寻常的小事中,平静却热烈地温暖着那个他在意的人。
拟南芥花期中的某一天,喻先生同老师一起到了我们的办公室。喻先生当时在做一个序列密码方面的课题,有些问题涉及到比较理论的东西,需要同老师讨论。那一个多小时他们讨论得十分投入,我和刘小别师兄在旁边却听得如坠云里,十分汗颜。
总有学生说我想问题时思维活跃,许多年轻人也比不上。他们是没有见识过我的老师。曾经的老师,说起专业问题来往往会言简意赅地切中要害,然而思维跳跃性极大,一句话需要人花好几分钟来理解,若有基础不过硬者,甚至根本理解不了。据刘小别师兄说,我进所时老师已经刻意改变了这样的风格,讲解思路时尽量严谨细致,便于学生更好地理解,使得教学和研究更有效率。然而我却是见识过的,老师的大脑运转起来时是多么令人惊叹——才华和天赋总是难以遮掩的。
然而喻先生却是很清楚明白的。老师面对他时不必刻意放慢速度、收敛思路,而喻先生呢,对着老师缭乱的示意图也能立刻理解,这样的互相了解,让我很是佩服与羡慕。
那天喻先生和老师谈完,并没有立刻离开。老师将方才讨论的问题整理在几张纸上交给喻先生,喻先生接过纸,却闲谈到了新进驻我们办公室的拟南芥。
“花快谢了吧?”他说。
老师想了想,说:“估计还能再开一两个星期。”
喻先生伸手碰了碰拟南芥黄白相间的花序,微笑着说,“云秀跟我说拟南芥的花挺容易枯的,看来你把它们照顾得很好啊。”
老师咳了一声,反问道:“上次问你你没说,这几个花卉盘,多少钱?”
“啊。”喻先生顿了一顿,可能觉得马虎不过去了,还是坦白道,“一共六十。”
这是喻先生将近两个月的工资了。
在后来的相处中我慢慢发觉,喻先生的家教对他的生活影响还是很大。比如花卉盘,普通的瓷盘他也用,但大概终究是觉得不好,至少要是景德镇红旗瓷厂的脱胎或薄胎描金景泰蓝才算上品,他送给老师的正是几款脱胎景泰蓝的盘子,专供的,寻常供销社根本见不到,到专营店拿购货票也很难弄到。也难怪黄少总说他有小资产阶级的气质了。
当时我意识到喻先生花了许多钱和心思,只为买几个花卉盘送给老师,很是惊讶,便下意识地去看老师。果然,老师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了。
“你的意思我懂,但是钱不是这么花的。”他说。
喻先生笑了笑,说:“毛主席说过,一个人要有物质生活,更要有精神生活嘛。”
老师语气有些无奈地说,“毛主席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意会。”喻先生将手轻轻搭上了老师的肩膀,“有些开心钱是买不来的。”
老师便不说话了。
我觉得气氛微妙,便一边低头一边瞥了一眼对面的刘小别师兄。小别师兄正埋头苦算着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让我觉得更微妙了。直到喻先生跟我们打完招呼离开,我都没太敢再抬头看老师。
但是我想,他眼里必定是有难以察觉的笑意的。
7.黄金搭档
数学所有两对公认的黄金搭档,叶先生和苏老师,喻先生和黄少。
叶先生和苏老师的默契是温情脉脉而恰到好处的。叶先生在数学领域几乎可称全才,那几年做拓扑学,在不动点的研究上很有建树,苏先生主要做非线性偏微分方程。叶先生的研究理论性很强,苏老师则做得偏应用一些,二人相得益彰。苏老师的课题很受外界重视,她甚至曾被邀请参与到核武器理论研究中去,获得过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叶先生一心研究与教学,对物质生活没什么要求,也不太喜欢抛头露面。苏老师受到这样的关注他却很高兴,一来他认为苏老师的研究的确非常有价值,二来苏老师挣来的学术资源,也有一半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喻先生和黄少呢,情况则不大一样。七十年代,正是我们国家信息科学研究刚刚起步的时代,黄少作为最早搞信息安全的人之一,是喻先生他们课题组的招牌。然而他们那个课题组的一切研究都是以喻先生的研究为基础的。喻先生做密码学的理论研究,黄少做算法和系统,也涉及一些计算机实现。两人的默契和配合天衣无缝,在编码和破译两个方向上都成绩斐然。除了出色的理论研究,在应用上,两个人带领着课题组共同参与的涉密项目也从未失败过。后来瀚文得意地对我讲,一个搞外交的前辈说,不管是苏联人还是美国人,对喻先生和黄少头疼极了——少有他们解不开的系统,也少有他们守不住的秘密。然而那些外国人再怎么鼓捣,也只知道大概有这样两个人存在,他们也因此得了一个来自外国人带着敬畏的外号——“剑与诅咒”。黄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也很是兴奋,搂住喻先生的脖子说组长那些外国人真有眼力哎我是剑你是诅咒这形容太精辟了哈哈哈这下这些资修封知道本剑圣的厉害了吧,喻先生任他兴奋地蹦跶,只是微笑。
喻先生和黄少为我国早期的信息安全作出了巨大贡献,所做的研究对于我国密码学和计算机科学的发展也很有启发。按照现在的看法,应该可是算是我们国家的英雄,然而他们自己却从没这样的自觉。喻先生依旧是那个温和又带点小资产阶级气质的喻先生,黄少依旧是那个热情开朗话很多点子更多的黄少。没有因为外界的事情发生什么改变。
这两对黄金搭档,还有大多数学所的科研人员,当然也包括老师,在数学的世界里风云际会,回到现实,依旧是过着每天三点一线的简单生活,隐姓埋名地从事着学术研究和教学,一样要拿着粮票排队买粮食,一样要操心物价和房子,与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
不,应该说,他们就是普通人,融在汪洋大海中,却也折射着阳光的水滴一样的普通人。
8.中关村之行
那是我刚进所没多久发生的事。
初进所时,我还没有接触老师的课题,除了上课做题之外,偶尔会被派出去做做采买之类的跑腿的活儿。我头一次被派出去是采买一些办公用品,老师见我不是本地人,怕我迷路,就说带我一起去一次。刚好碰上喻先生要去科学院系统所拿几本论文集,遂成三人同行。
北京有句俗话,一层秋雨一层凉,说的就是天气慢慢转冷的过程。喻先生来自南国,尚未完全适应北方的气候,入秋后一时不慎着了凉,一路轻轻咳嗽着,说话也瓮声瓮气。老师瞧在眼里,拿了自己的保温杯塞给喻先生,说里头灌了开水。喻先生便顺从地将保温杯握在手里拧开,一双眼睛在袅袅热气后闪动着笑意。
出了数学所大门,不知怎么起了风,喻先生忍了半晌没忍住,还是微微弯下腰大声咳了出来,脸也变得红扑扑的,看起来感冒得不轻。老师见喻先生穿得单薄,便停了下来,说:“等我一会儿。”
喻先生哎了一声,没用,老师已经快步转回了所里。过了几分钟,又见他小跑着回来了,将手里拿着的一件墨绿色的套头针织毛背心递给喻先生。
喻先生套上毛衣,笑得温和:“我还没穿过绿色呢。”
喻先生惯穿蓝白黑三色,衬衣是他的最爱。旧且干净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便透着那么一股怀旧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别的组有大我一年的师兄非但不嫌这所谓“臭老九”的做派,反倒偷偷模仿他的风度,却怎么也模仿不来,便只好承认这样的气质是从骨子里带来的,旁人学不来也拿不走。
老师见喻先生穿暖和了,方才继续往外走,边走边说,“这几天别熬夜了。”
喻先生说:“少天最近在做的那套算法,迭代出来不收敛,是我工作没做到位,加班是应该的。”
老师说:“黄少天一贯很有效率,你稍微拖几天也没关系。”
喻先生看着老师,调侃道,“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啊,王老师。”
老师便转头向我,仿佛是在问,不像么?
老师素来把工作摆在第一位,自己从不因私废公,这会儿反倒劝喻先生下火线,的确是很稀罕了。我见老师看我,点头如捣蒜,又生怕引起歧义,连忙摇头。老师也没有为难我,摇摇头问喻先生,“为什么不收敛?”
喻先生就笑,“确定要跟我谈涉密项目?”
老师说,“你上次找我就已经泄密了。”
喻先生作出了让步:“好吧……”
老师得寸进尺:“理论背景也说一下。”
我有些惶恐。老师大概是想让我听听我们的工作的实际应用,但是可能会令喻先生为难。好在喻先生并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只是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我,他明白老师的打算,又对他的这点心思有点无可奈何。
他们就这样边走边聊起了工作。起初的所谓聊,其实更接近于喻先生对我讲解。喻先生说起工作来总是由浅入深条理分明,其头脑之清晰,思路之开阔,积淀之深厚,一听便知。难怪后来进所的小卢总对别的师兄弟说,听喻先生上课是种享受。
秋日的阳光很是清丽,映衬老师和喻先生脸上的神情轻松柔和,多年后我回想起来,依旧觉得鲜活,仿佛他们能直接从记忆中走出来。
就这么一路讲一路行走在中关村的街道上。
现在的中关村是一个很热闹的高新技术园区,大概很多人也知道,六七十年代的中关村跟现在很不一样。中关原名“中官”,许多清朝的太监葬在这里,其荒凉可见一斑。若非科学院在此建院,谁也不知道如今的中关村会是什么样。自五十年代起,科学院各所开始在中关村这个弹丸之地修楼盖房,一些学校和国营企业也进来,将这个荒凉的坟场变成了一片安静的学术和科技中心。
当时中关村的街道还不是很宽,道路两旁稀疏分布着国企和学校的大楼,还有些低矮的民居。过了航空学院的大门,是一个农民自由市场。有农民在吆喝,学生在说笑,也有普通的市民推着自行车叮铃叮铃经过。
我们三人走过航空学院,穿行在人多的菜市里。喻先生和老师还在讨论工作,但是那时候他们讨论的东西我已经基本跟不上了,又不敢打断,只好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喻先生同老师说着什么单向散列函数,内容比较应用,我是外行。老师认真地问函数的敏感度,喻先生便同他讲,光讲犹觉不够,还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起来。老师盯着喻先生白皙修长的手思索了一会儿,居然明白了,也伸出手比划起来。两位大妈拎着菜篮从他们旁边经过,小声议论了几句“被整的知识分子”云云,留下两声同情的“造孽”便飘然而去。而那两个人呢,就这么站在菜市场路中间对着一张不存在的白板专注地比划来比划去,口中说着除我之外谁也听不懂的名词,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
我叫了一声老师,没有任何作用,倒是喻先生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了,伸手拉住了老师还在比划的右手,说,“这么说也说不清楚,回所里再说吧。”
老师被打断,尚没有回过味来,有些困惑地“嗯”了一声。
喻先生便笑了,将他的手握在手里,“杰希,你没发现大家都在盯着你吗?”
老师环视四周,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意识到自己造成了菜市场拥堵,忙迈开了步子。
喻先生放开手,跟在后面,笑得很温柔。
老师回到所里就看起了文献,喻先生还杯子过来,老师便又同他讨论了一会儿,直到黄少来叫,喻先生才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我原以为我已经够爱数学,跟在老师身边才发现,我远远不及。我们组人不多,绝大多数又是老师带出来的,学术水平参差不齐,也难跳出老师的知识圈思考问题。老师平时大多是一个人默默思考,少有能够畅怀讨论问题的对象。好在有喻先生在。我一度觉得喻先生很是神奇,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和兴趣,来陪老师讨论那些甚至在我们内行眼里都很艰涩无趣的问题。
后来喻先生同我讲了一番话,起初我并不完全懂得,后来才慢慢体悟到喻先生深切的情谊。他说:“你的老师是个真正的天才,天才都容易孤独。虽然有时候天才需要孤独,但是我不希望孤独成为他的负担。”
我想,知己之谊,也不外如是吧。
9.人不混蛋枉少年
我有时会对我的学生们讲,一个人中学和大学时代是极其珍贵的,不仅对于他本人,对于他的家庭、社会,亦是如此。一个人在他的少年和青年时代,朝气最强,拼劲最强,创造力最强,同时,他尚且保存着那一份纯净的热烈和质朴的天真,是无上的瑰宝。因此,一个人的少年和青年时代,也是最值得怀念的。
所里的师兄弟分别来自五湖四海,晚上睡不着觉,便会在一起聊以前的事。聊到中学和大学时是最开心的,内容也五花八门: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同学、不同的亲近或讨厌的老师。说几件我印象深刻的。比如叶先生组里的罗辑,高中的时候就因为顶撞老师见了报,当然是以正面典型:老师在快下课时给大家科普微积分,在“可微”和“可导”的概念上稍微含糊了点,便被心细的小罗发现提了出来,而小罗也成了勤思好学的学生代表,到现在回到母校去,还会有年轻的学生用崇拜的眼光看他。再比如我们组的刘小别师兄——混熟了之后我叫他小别哥——偶尔会讲讲他跟他哥们儿的故事,绘声绘色,很有意思。小别哥高中时跟一个北京俗称“顽主”的大院子弟走得近,顽主家里有留声机,他常去鬼混,就被传染得喜欢上了音乐,却不是广播中能听到的。他那时也是个欠揍的皮孩子,在“天派”和“地派”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伙同哥们儿偷偷摸摸溜去哪条哪条胡同找人拿违禁的唱片儿,跟人打了一架,又翻着墙头回学校,正撞上两派武斗,被两派都当成了奸细,只好又捂着碟片一路狂奔。说到最后他总会笑起来,说人不混蛋枉少年,还隐隐然有些骄傲的意思,这时你决计想不到他是个北大的毕业生。
数学所的前辈们也是我们讨论的对象,这种讨论,照现在学生们的话说,就是八卦。像苏老师这样学术好又漂亮的前辈自不必说,叶先生、喻先生、黄少,还有我的老师,也经常被提起。有一次说到老师,小别哥提到了一些让我记忆深刻的往事。
那是六十年代末,在我进所之前,老师还在读博士。那时候全国大串联刚过去,这股红色巨浪扫遍了全首都,到最后尾巴梢还是扫到了科学院这个右倾重镇。后台硬气的“04”(新技术局)和“02”(二机部)等等单位不敢碰,一批“地派”的大学生红卫兵带着“海淀分队”的红小兵就来数学所“革命”。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他们就这么闯进门来,举着木头牌子,高喊着毛主席语录和革命口号,就开始到处贴大字报,说是要揪出科学阵营中藏匿的反动派。但是他们扑了个空,没揪到想揪的领导,愤怒无处发泄,便开始砸所里的东西。数论组不幸首当其冲。红卫兵和红小兵们不光要砸烂反动学术权威留下的墨宝和手稿,还要检抄反动书籍。其时正在坐班的邓复升前辈和几位师兄眼见维持数论组日常工作的资料就要毁于一旦,也不敢与他们对着干,只得苦苦相劝。可是口说哪里有用?最后邓前辈只得用身体护住一部分书籍手稿。
据说当时红卫兵们还是有些克制的,反倒是红小兵们,见邓前辈如此冥顽不灵,怒火上来照着邓前辈就动起了手。
我听到此,不由紧张起来,小别哥却像说相声一样将话口一收,卖了个关子,我忙问他后来如何。小别哥一挥手,说情势到最紧张的时候,组长收到消息赶回来了,为首的红卫兵看见组长却愣住了,你说为什么,原来组长是他本科时候的师兄!
这个造反派红卫兵与老师同出身清华数学力学系,因毕业论文是同一个导师带的,关系甚至还很不错。只是老师毕业后来了科学院,那个师弟继续留在清华,两人才算没了联系。此番在这样的境地重逢,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师弟先反应过来,苦口婆心劝老师不要做阻挡革命的逆流,半哄劝半威胁的话说了一大通,老师却只回了他一句话。
他说:你们把数学所砸了就叫革命?
见老师是铁了心要护着数论组、护着邓前辈和其他几位师兄,师弟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好在他终究是尊敬老师的,勉强命令红小兵们收了手——当然,革命的潮流是无法阻挡的,红小兵们砸烂了书柜盆栽和几盏台灯,又撕碎了一些不怎么要紧的书和论文,浩浩荡荡地往别的所进发了。
数论组这才算没有彻底推倒重来。
多年后我同老师闲聊时说起这事,把小别哥说书一般讲的故事又完完整整给他讲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小别哥渲染得英明神武的部分。他听完笑了,沉默片刻说,哪有这么夸张,其实当时我的手在发抖——当然,一半是气的。
我从没见老师对这事表达过愤怒,但我所知道的是,后来邓前辈回了老家教书,而那个师弟去了部队,混得很好,粉碎四人帮后又回来找老师“冰释前嫌”,老师只当从未认识这个人,没再与他来往过。
倒是有一次喻先生跟小卢提到老师,说他初进所时,听到的关于老师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件,所以他对老师一直有种“这个人很强硬”的印象,直到见到本人。小卢便问他,本人怎么了。喻先生就意味深长地笑,说他强确实强,硬却未必硬。
当时我听小卢向我转述喻先生的话,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所里的师兄弟总说老师难猜,我却觉得,喻先生比老师还要高深莫测。
10.直线距离两万两千里
我进所的第二年,组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一个周三早晨,一封公函递到了办公室老师的桌子上,信封上印着一个校徽样的东西,图案很陌生,但是看着挺简洁大方。老师拆开公函读完,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办公室,过了半个多小时回来了,也没对我们开口说些什么。
我没怎么在意这件事,两天后也就忘了,谁知过了一个月,老师突然跟我们说,之前他受了巴黎高等师范学校的邀请做访问学者,现在组织上批下来了,他下个月就启程去法国,大概一年后回来。
他说完这话,只停顿了三秒钟让我们消化这个消息,接下来就是一条一条的安排。把组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完,老师问还有什么问题,小别哥才愣愣地说了一句,“巴黎高师啊!真的是巴黎高师?”
他的这句话说出了我们所有人心中的惊叹。
后来回想起来,这件事要是在六十年代前半段,我们应该都不会觉得意外。六十年代前期我们的研究和教育水平都是很高的,有很多论著甚至可以说是世界先进水平。我的中学时代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的。可惜我没怎么体会到那段时间的好处,等我念到大学,也就是六十年代后期,情况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那个时候国内学术环境可以说非常不好,不独数学界,各界学术圈都面临着教育瘫痪和人员断层的问题。再加上意识形态挂帅,大家都在搞批判“唯心论”,对外交流也中断了。不得不说,当时要安心搞学术是比较艰难的。即使有一些保护,搞数学的同仁们也大多都响应号召被调去了国防军工技术部门,理论这“百无一用”的领域就尤显冷清。据梁方师兄说,那几年所长关起门来开会的时候总少不了长吁短叹,甚至还发牢骚说每年树上好容易才结几颗果子,都被别的单位摘走了,数学所干脆不要办了。当然,在当时所长这话是有认识问题的,往轻了说,政治觉悟低,严重些说,这是危险的反动思想。然而所里人多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听了这话也只会心地苦笑而已。的确,国家要发展,国防军工非常重要,调走的同志也都是去做了无名英雄。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人手不足,条件不好,再怎么艰苦奋斗,学术上也不及那些发达国家,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实。
但是老师因为他的研究收到了巴黎高师数学系的邀请函,可以说,全世界最令人向往的地方向他敞开了大门,而当时的老师也才二十八岁。
这的确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老师听到小别哥的话,指节轻轻扣了扣桌面,说,“你们是不是觉得很意外,不太可能?”
小别哥连忙摆手,“组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师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一跳,感觉像是被他看穿了所有心思——当时我的确觉得这太意外了。
老师平静地说,“如果你们多看看国外的文献,会发现其实我们并不落后别人多少。不要总是觉得我们不行,其实——”他顿了一顿,“中国搞数学的人是很厉害的,包括在座的诸位。”
老师拿出巴黎高师的邀请函,又说,“没有你们,我也不会收到这封邀请函,这不是客气话。能坚持在这里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和研究人员,你们要有信心。”
老师这寥寥几句话说得我整个人都暖起来了。的确,上至数理学部的领导,下至所里的老师学生,很多人都在努力,当时又正值《数学学报》刚刚复刊,学术界在慢慢恢复秩序,我们这些“百无一用”的人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我看着老师手里薄薄的信封,第一次觉得,我们在做的事情背负了很多人的期望。我也是在那时做下决定,一生不离开这个行业,就这样走下去。
老师走的那天,我和小别哥去了机场送机,喻先生也去了。当时行李已经上了飞机,老师两手空空,主动同喻先生拥抱,还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分开时喻先生拍了拍老师的肩膀,将一支钢笔插进他的上衣兜里。
老师要去学术水平很高的巴黎高师访学,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我见到喻先生望着老师消失在登机口甬道时脸上的微笑,心里就有些难受。飞机起飞了,小别哥招呼我和喻先生回所里。喻先生转过身问我,“小高,你知不知道北京到巴黎最近的直线距离是多少?”
我哪里知道,就茫然地摇头。喻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有两万两千里呀。”
我们都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小别哥叹道,“真远。”
喻先生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应了一句“是啊,真远。”就没有再说话了。
一开始,老师不在组里的日子是非常混乱的。好在许斌师兄被老师提前叮嘱过,处理起日常事务没有太多问题。教学方面,各组都匀出人来帮忙接手老师的任务,本来该老师上的复变函数课由叶先生接手,组合数论课则由一位老先生代了,喻先生百忙之余还给我们开了一个密码数论的短期课程。研究方面无人可以替代老师,组里的课题进度也就慢了下来,所幸那时候没有什么大课题,慢点日子也可以过。
混乱过后,日子变得比较清闲。大家却没有因此松懈偷懒,课题任务轻,就自觉去看书。老师几乎每个月都有信来,信中提到最多的是我们这个领域国外的研究前沿和他自己的研究进展,还说会尽量带文献回来,敦促我们好好学英文。梁方和李济等几个师兄见老师基本不怎么提起法兰西的异域风情,不免有点失望,但每回收到信,依旧是争相传阅。
有位已经退休的老先生,与老师相熟,有次路过我们教研室,看见我们手里拿着老师的信传阅,神神叨叨的,说你们这帮学生呀,要提醒小王,不能犯政治错误呀。
我们心里不以为然,老师能犯什么政治错误。结果没想到,巴黎高师还真的给了老师一个犯政治错误的机会。
这事还是从半导体所传来的。当时跟老师同批出去的学者有好几位,物理所的张老师去了美国加州理工,半导体所的李老师去了巴黎高工,访学期间常跟老师来往。根据他的说法,巴黎高师数学系主任非常郑重地邀请了老师留在法国做副教授,给老师承诺了丰厚的待遇和优渥的研究条件,还会帮忙解决国内的关卡。
“那么老师怎么说的呢?”午饭后,我一边啃着梨,一边好奇地问半导体所的李迅师兄。
李迅师兄说,“王老师这不是都要回来了嘛!”
我忙不迭地点头,“是要回来了啊,但是他具体怎么说的?”
李迅师兄得意地一笑,凑过来有些神秘地说,“他说他的另一半在国内呢!”
另一半?我一时有些发愣,觉得老师话里的信息量很大。李迅师兄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好奇怪啊,没有听说他结婚了啊,难道是还在处对象?英杰,你有什么线索没有?”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使劲摇头,继续埋头啃我的梨。
李迅师兄看起来有点儿失望,拍了拍我的肩,继续说,“人家系主任也很奇怪,王老师的资料里明明写的未婚啊。你猜王老师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谁说没结婚就不能有另一半了?”李迅师兄“啧啧”感慨,又拿胳膊肘碰了碰我,“还没结婚就这样了,王老师该不会冲人家女同志耍流氓吧?”
不像现在的年轻人,那个时候的男女之间是有着严格的红线的,谈恋爱似乎是见不得人的事,恋人间稍微亲近些就有耍流氓之嫌。听李迅师兄这么一提,我脑中突然出现老师对喻先生“耍流氓”的场景,吓得一口梨没咬住,呛出了满眼泪,半天才接茬道,“老师才不会耍流氓!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啊,该不会是编的吧……”
李迅师兄见我质疑他的专业精神,十分严肃地说,“这都是他自己说的呀!当然,也有我们组长逼问的功劳……”
我寻思得快些结束这个话题,恰好梁方师兄来找我,我便告别了李迅师兄离开了。但他的话依旧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导致那几天我看见喻先生,总会想起牵手和亲吻等等所谓“耍流氓”的场景,很是闹过些红脸。喻先生很快有所察觉,还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极为尴尬,不能说实话,又不擅长说谎,只好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喻先生再聪明,也难明白个中情由,也只得莫名其妙地任我去了。
一年的时间说长很长,说短倒也很短。老师回来时,只是头发长了些,衣服是件新衣服,别的没什么变化。那时候关于“另一半”的传闻已经传遍了全所。我和小别哥去接机,我们俩人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敢问那“另一半”的事。坐着班车回到所里,我们碰到抱着几本作业的叶先生。叶先生非常直接,一开口就问老师什么时候发喜糖。
老师乍一回来,听到这样重量级的问题,不由愣了一愣,说,“什么喜糖?”
“你和你的另一半啊,所里都知道了。”
让我有点吃惊的是,老师皱起了眉头,居然看起来有些紧张——我还是头次看到他这样。他说:“所里——都知道了?”
叶先生笑了笑,“嗯,都知道你瞒着所里处了对象,卯足了劲要把你对象挖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老师好像松了一口气。他对叶先生挥了挥手,说,“都是没影儿的事,没什么可挖的。”
叶先生便说,“你还挺护着他的,有影没影你自己心里清楚啊。不过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大家也就是起个哄,连真相的皮毛都没摸着。”
说这几句话时,叶先生笑得十分高深莫测,我瞧着老师拿叶先生没办法的神情,顿觉身上一阵冷飕飕,小别哥偷偷瞅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有同感。
对于老师这个“另一半”,数学所人人当起了大侦探,大家一会儿柳师姐一会儿唐师姐猜得不亦乐乎,更有甚者猜到了遗传所楚老师那里,差点惹得物理所张老师生气。不过当事人始终不做正面回应,大家的热情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散了。
倒是老师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喻先生给我们的短期课程上最后一堂课。他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衬衣兜里又插上了一支钢笔,英雄牌,笔身是黑色的,金色的别扣已经褪了色。我无意中留意到那支钢笔,便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怎么看怎么像一年前喻先生给老师的那支。
我当时傻傻地想,假如老师真有一个什么别的“另一半”,也不会比喻先生更好吧。
后来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可说的。老师在法国访学期间一点时间都没浪费,发了好几篇论文,最后还带了几大摞书回来,有英文的也有法文的。人被审查了一段时间,翻来覆去也没盘问出什么问题。书被扣了一部分,大部分还是被抬回了所里给大家瓜分。领导谈话谈了几次,表彰会也开了不少,给老师折腾得有些不耐烦,有次我还听见老师同喻先生开了个非常不合适的玩笑,说开起会来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差不多。不过老师没让这些影响自己的事儿,一回来就马不停蹄捡起了丢在国内的课题,几个平时偷了点小懒的师兄顿时手忙脚乱人仰马翻,加班加点发挥出了强大的主观能动性,才算让老师很满意。
过了不久,听说老师的一篇论文在国外影响很大,还拿了奖,奖金归所里,组里买了几个苹果分了就算是庆祝。当然,这在老师的学术生涯里是比较大的事,但是对他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影响,照旧是每天三点一线,十分规律。
即使是评上副研,老师好像还是那样,只是开的会多了些,叫他老王的人多了些罢了。再后来政策放宽了,喻先生也评上了副研,还分到了房子,虽然也只是个小房子,但好歹不是人多杂乱的单身宿舍了。喻先生评上职称那天,黄少比谁都高兴,在办公室里聒噪地分发他家里寄来的南方特产。老师也尝了一点,似乎不太喜欢。喻先生就乐呵呵地同他细说南方的小吃,说到最后,倒是把他自己说馋了,便约了老师晚上去他新家试试他的厨艺。
眼见所里很多人都成了家有了孩子,老师和喻先生却始终没有结婚。有一次几个相熟的同事去喻先生家蹭吃蹭喝,老师和叶先生也在场,有记得当年那点传闻的人找老师讨迟迟不见踪影的喜糖,最后却莫名其妙被喻先生用广东甜点糖不甩给堵住了嘴。叶先生依旧笑得高深莫测,我却不再觉得冷飕飕,反倒觉得心里暖暖的。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地过去,我也从小高成了高老师。回想起来,我的两位导师的故事,说起来可就没个完。然而这些故事说得再多,听起来也只是故事,其中的酸甜苦辣却是有人在品尝体味。我一个学生说我是个拥有“正能量”的人,如果我理解得没错,他是在说我能让人感受到一些正面的东西。不过我要说,倘若说我有一点成就,那得感谢我的老师手把手带我走上并不那么好走的学术道路,倘若说我能够看见生活的美好,那得感谢有两位值得尊敬的人教我睁开双眼。
End
[1]此处设定参考章照止先生和戴宗铎先生的经历。
[1]参考真实事件。
[1]此处设定参考华罗庚先生的故事。
[1]这是真实故事,出自萨苏《科学院的故事》。
[1]参考《通关!游戏设计之道》。
天下讨厌共一石
无CP,浅浅迫害一下老王
记者:王队,您对于国家队集训要跟这么多熟悉的老朋友见面,有什么感想?
王杰希:啧。
“天下讨厌共一石,叶修独占八斗,方士谦得一斗,喻文州与黄少天共分一斗。”
01
B市的夏天热得很畅快。碧绿的树荫、蝉鸣和冰镇汽水都让王杰希心情很好。心情好的时候,他习惯且喜欢食用一些绿色的东西。
比如说此刻自助取餐台上的牛油果沙拉。
王杰希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
它们看上去很美味。
虽然说只吃这些极有可能让他在下午的第二场训练赛开始前变得很饿。但没有...
无CP,浅浅迫害一下老王
记者:王队,您对于国家队集训要跟这么多熟悉的老朋友见面,有什么感想?
王杰希:啧。
“天下讨厌共一石,叶修独占八斗,方士谦得一斗,喻文州与黄少天共分一斗。”
01
B市的夏天热得很畅快。碧绿的树荫、蝉鸣和冰镇汽水都让王杰希心情很好。心情好的时候,他习惯且喜欢食用一些绿色的东西。
比如说此刻自助取餐台上的牛油果沙拉。
王杰希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
它们看上去很美味。
虽然说只吃这些极有可能让他在下午的第二场训练赛开始前变得很饿。但没有关系,他可以在茶歇的时候再吃些别的。
魔术师心情很好地取用了一盏抹茶绿的餐盘,在靠窗的位置上徐徐落座。
“王队,”喻文州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文件夹,跟他打招呼,“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午餐也不错。”他随即补充。
王杰希礼貌地点点头,“多谢。你看上去也——”他注意喻文州眼下的青色和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下难掩的疲态,顿了一下,“还活着。”
“是吗?”喻文州毫不在意。甚至漏出了一种看淡生死的微笑,在他对面坐下。
对此王杰希挑了挑眉,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在没有饭的人面前吃饭会尴尬的人(介于这个人是喻文州就更不会了),但对面明显要长谈的起手动作让他不由得开始担心面前这盘沙拉的最佳赏味期。
“今天上午八点,总局有一个视频会议。十点,官方就比赛服新图的投入使用和部分角色技能微调召开了一场反馈研讨会。十二点,冯主席打来电话,我简单做了汇报。”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今天凌晨四点,我拔掉U盘,结束了昨天战术小组平摊的复盘任务的基础上。”
喻文州笑容不变,
“生存和毁灭都是一种状态,在有限的寿命中,人会无限趋近于其中一种状态,所以有些人活着,会看起来像死了,这倒也正常。”
王杰希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美丽的精神状态,只好点点头,“辛苦了。”
“我要说不辛苦命苦吗。哈哈。”喻文州保持着眼瞳线的弧度,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摞文件。
王杰希警惕地握紧刀叉,他在风里嗅到了六星光牢读条的味道。
“这是联盟要的集训反馈意见征集表,每人一张,要谈一下自己对于后勤、环境、或者赛训组的意见或者建议,方便下届集训改进。”
“这么无聊又无用的东西谁会去填,”王杰希拿过一张,“三百字以内?”他不赞同地摇摇头,认为这项要求与提醒喻文州不要手速过高而造成失控无异。
“是的。没有人愿意填。”喻文州双手放在身前交合,“所以就辛苦王队了。”
“为什么是我?”
王杰希吃惊,这项造假的工作怎么看都是应该由国家队的队长来负责。
“‘我始终坚信喻队在队长一职上有不输于我的能力和责任心,至于保持亲和力,妥善处理人际关系,拉进与队员间的距离,这些也正是我所欠缺的地方。综上所述,我认为由喻文州来担任国家队的队长更为合适。’”
王杰希很少感到尴尬这种情绪。
“……”
“你都知道了。”
“刚刚得知。”喻文州的笑这会儿能看出来点假笑的意思了,“上午跟冯主席汇报完工作之后聊了几句,他说我工作做得不错,很能服众,怪不得连王杰希都要推荐你。”
愧疚像是,中间忘了,后面忘了,走两步就散了。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新赛季队长会议的时候我会把‘减少不必要的形式主义’这一条从微草方面反映上去,但是,”王杰希终究是个良心有限的人,“我拒绝。”
喻文州露出了一种我就知道的微笑,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少天,王队说他有事想要跟你聊聊。”
“坐下,你干什么?!”王杰希大惊失色,用一种你这个疯男人的表情看向他。还好黄少天离得比较远,他似乎在跟张佳乐研究哪个味道的冰淇淋球好吃。后面跟了方锐周泽楷等等一串小尾巴,在等这二位美食界的皇帝、从不踩雷&网红餐厅试金石、联盟的味蕾&什刹海最后两滴眼泪发表最终裁断。
喻文州美丽的精神状态蔓延开来,具有一种无差别攻击的癫感。看上去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承诺不先使用黄少天的誓言。王杰希惊疑不定,原来他不止是不顾自己死活,竟然也不顾他人死活?
“你急什么。你这个事,我们讲不是说,不是说不办……”
王杰希表面沉吟,实则迅速地在大脑内寻找对策。
有了。
“我可以帮你写一张,你自己写一张,然后再去找黄少天糊弄一张。三张表,差不多可以了。”王杰希自认这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喻文州半笑不笑的,居然又站了起来,
“少……”
王杰希一把把他拉下来。
“你对我提出来的方案不满意?”王杰希皱眉,黄少天已经端着盘子回来了,坐在离他们不算很远的一张桌子上。“有异议,我们可以再谈。”他点点桌子,“现在的社会是开明的社会。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王队,”喻文州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你知道,这次比赛,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关注度都很高。国家队哪个不是明星选手,哪个没有粉丝?能够维持平稳已经很难得了。可维持平稳是要满足粉丝基本诉求的,粉丝们的诉求是,”讲到这里,他轻咳了一声,换了一种拟态语气。
“——‘十四小只!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
“就因为上次定妆照花絮,方锐先吃完了他的那份,所以合照里只有他没有拿甜筒?”王杰希没忍住插了一嘴,“我当时就说了我不吃,张新杰也说了他不吃,为什么不能把我们的那份给他?”
喻文州没接茬,继续往下,“所以你只交三份表这个提议,容易造成纷争,传出去。鉴于目前我的人设一位能够妥善处理人际关系,有能力又有责任心的联盟好队长,”喻文州在某几个字上进行了重读,也点了点桌子,“你这样,我很难办的。”
终于借力打力的说出这个破包袱,喻文州的心情肉眼可见的舒畅了一些。
“什么时候交?”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王杰希妥协了,但是单看表情,他像是突然牙痛。
“不急,这周五前给我就可以。”喻文州边说边站起来。这次没有人再阻止他。他脸上露出来一种虚幻的幸福,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要吃些午饭了。王队,你看那边那盘白斩鸡,它看上去是不是很可口?”
哦。王杰希冷漠地想,果然怨气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他看着盘子里还没有动过的沙拉,觉得它们十分、极其、一点儿也不美味了。
02
但还好还有绿色的下午茶可以争取。
王杰希提着一盒抹茶毛巾卷,踱上露台。但很不巧,在他取外卖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位不速之客先占据了这块视野绝佳的风水宝地。
“哟,老王。”叶修在云雾缭绕中冲他抬抬手,算是打过了招呼。王杰希也点点头,转而在做了半隔断的茶水间内侧坐下。
这家甜品店的毛巾卷做得很有水准,就是连锁店很少。以前微草附近有一家,他跟方士谦都很喜欢,每次食讫都觉得心灵上获得了一个奶妈的大加。
这是你狗屎一般的品味里我为数不多认可的一个。
这是方士谦的原话。
王杰希不为所动,“我曾经也觉得防风和冬虫夏草的外观设计不错,猜你不认可。”
后来那家连锁店闭店以后,一连几个星期,他跟方士谦的心情都很沉痛。想不到在集训的酒店周边又搜到了,王杰希打开蛋糕盒子,不急下勺子,先给方士谦拍了一张发过去。在吃着白人饭的方士谦的愤怒中进食,王杰希认为会让这块本就美味的毛巾卷美味翻倍。
“拍照发朋友圈呢?”
叶修就是有这种魔力,只要他一开口,不管对面的是二期三期四期五期还是六七八九十期生,只要他一开口(重音),马上就会给自己套上一个超级加辈的buff增益。
“心情不错啊老王,”叶修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蛋糕看上去也不错。”
“谢谢。”王杰希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他飞速扫视了一下叶修的脸,肉眼可见的疲态和眼袋,据此王杰希推测他昨晚、不,今早的入眠时间应该不会早于喻文州多久。
这是很棘手的事情。不过叶修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算稳定。
“哎,我问你个问题。”叶修像是闲聊般的开了个头,“你吃你的,我不耽误夺事儿。”
闻言王杰希放下心来,“问。”他更喜欢一个人慢慢品味美味,于是把勺子放下,专心致志等叶修开口。
“第八赛季的全明星……你对于孙翔挑战韩文清这件事,怎么看?”
一句话结束,王杰希的思绪随着叶修话里的转折拐了几个弯,但他表现得十分冷静。“用眼睛看,我在现场。”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修很快发现自己没有经过语言组织就问出来的这个问题貌似带有明显的倾向性,因而使王杰希如果认真回答就会显得很白痴。“我是说,从粉丝的角度,你会怎么看?”
“你看啊,从联盟大环境安的title来看,我跟老韩是宿敌,所以账号卡也是捆绑宿敌。按理来说,这两种关系里,只要有一方解绑,仇恨值应该减轻才对。”叶修跟他分析,“怎么不降反升呢?我认为我的个人嘲讽值要远大于账号卡的嘲讽值才对。”
王杰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观察叶修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明知故问。
但他真的很想吃那块毛巾卷。
王杰希盯着那块绿色的小甜心,不自觉用眼神开始给它做马杀鸡。松软的外表、慵懒的体态、绵密的奶油、尤其是那让人心醉的抹茶粉……他决定速战速决。
“你知道,”王杰希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我跟杨聪的关系不错。”
“他是个正常人。”
顿了一下,王杰希接着补充到,“我所有的朋友中,难能可贵的正常人。”
“但是我们一年中有几个星期是不联系的。”
“一次是西甲,一次是欧冠。”王杰希解释道,“具体哪个星期要看赛制安排。双循坏赛制,你应该懂,有时候折磨是双倍的。这时候再强行联系就有违人和了……”
“所以再理智的人也逃不脱粉丝心态的控制。粉丝和偶像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是一种精神寄托和精神崇拜,现实中的你何尝不是‘你’的图腾。”说到这里,王杰希颇有感怀似的,叹了口气。
“这种关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你刚刚所列举的宿敌关系中,明显忽略了霸图和嘉世这一对更根深蒂固的存在。你离开了,这不错,但嘉世还在,一叶之秋的面部建模也不过新改。不管是赛前、赛中、还是赛后结果,粉丝有情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粉丝怎么想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通透,”叶修叼着烟,啪啪鼓掌,“太通透了老王。”
“看到你看得这么开,我就放心了。”叶修站起来,piapia地拍王杰希的肩膀。
王杰希眉头一皱,突然涌上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如此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但是有人他看得不开啊。”叶修果然漏出一副朕心甚痛的表情,“我们是一个集体。要互相帮扶。先会的要带动后会的。”
“你没事多开解开解孙翔,让他思想上不要老是背包袱。就说……就算他是一叶之秋的后爹,我也不全然是生父,不会发卖他的。再老是盯着我看周泽楷不报警我报警了啊。”
这完全是扯淡。
“哎我说真的,”叶修临走前又搡搡他,“你最近多关注关注人家,你的队长风度呢?听说你们队里蚊子公母不都是归你管的吗?我感觉这小朋友能听你的,你别瞪我,你镇得住,张佳乐?张佳乐他管事儿吗?还是得靠你,咱们什么关系,听话啊,哥最近真是太忙了、太忙了……”
叶修叼着烟,一边念叨着忙啊太忙了,一边溜达走了。
王杰希面无表情,一勺挖穿毛巾卷心脏,冷漠地开始嚼嚼嚼。他已经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来排着队薅他的羊毛的,什么解放打法,什么放下负担,通通都是花言巧语。嘴里的抹茶再苦,哪有我的命苦。这么想着,王杰希放下了勺子。
03
那么,就来一枚青提麻薯吧。
王杰希闭上眼,从桌上的零食框里摸出这块翠绿可爱的食物。
没有人了,没有喻文州了,也没有叶修了,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了。多么自由的风,我要骑着灭绝星尘在绿色魔法里加速加速加速加速耶耶——
王杰希撕开麻薯的包装,然后谨慎地等待了一会儿。
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好。王杰希满意的把纸托捧在手里。真的没有喻文州,也真的没有叶修了。
他张开嘴,啊——
手机铃声响了。
王杰希没有管。
啊————
手机铃声持续在响。
啊——————
来电显示是一个国外的号码。
王杰希闭上嘴,眼底泄出一丝冷酷的杀意。
该死,我到底是为什么忘了方士谦这个心头大患?
过了一会儿,换了一个号码来电。王杰希不得不彻底地放下那颗麻薯。
“英杰,是我。”
“那个,队长,方副队他问……”
“我死之前会把这家店的地址发送给他。”
“但是现在、今天、此刻,让他带着他的手机铃声消失,不然我真的会让他永远消失。”
王杰希挂断电话,看向窗外。
天空很蓝。树叶也绿得恶心。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吃了。
他觉得他的精神状态也开始岌岌可危。
但是好在,今天的讨厌,只有八斗半。
… …
翌日。
王杰希开始为那摞表格填色。
选手建议:
喻文州不应该出现在食堂。(划掉)
喻文州不配吃饭。
禁止叶修抽烟。(划掉)
禁止叶修在抽烟的时候说话。(划掉)
禁止叶修说话。
没有建议了。(划掉)
与赛训无关的时间、与赛训无关的事情,尽量减少同事间接触。(划掉)
与赛训有关的时间、与赛训有关的事情,也尽量减少同事间接触。(划掉)
别来烦我。
**
虽然无CP,但写完之后感觉是眼帝跟绿色食品虐恋……好惨一小王。
【全员向】普通老公
直男的把戏。还是那句话,如果非说有CP就是喻黄。
国家队内部最近流行一种很奇怪的风气。
孙翔说是唐昊先开始的,唐昊说是张佳乐先开始的,张佳乐说是王杰希先开始的,王杰希说……这样轮了一圈,到黄少天说是方锐先开始的,方锐扭头看了看,除了妹子就剩周泽楷了,他梗了半天说,就没一种可能是周泽楷先……
众人:你良心不痛?
什么风气?互喊老公。
找不到源头了,不知道谁哪天散排竞技场,抓点太准操作太犀利,被男队友喊了一句:“老公你也太帅了!”之后,打通了任督二脉,本着独恶心不如众恶心,用老公一词开始骚扰身边的人,但国家队最不缺的就是脸皮,大家开始疯狂乱叫一气,誓有谁不喊老公谁就是认怂......
直男的把戏。还是那句话,如果非说有CP就是喻黄。
国家队内部最近流行一种很奇怪的风气。
孙翔说是唐昊先开始的,唐昊说是张佳乐先开始的,张佳乐说是王杰希先开始的,王杰希说……这样轮了一圈,到黄少天说是方锐先开始的,方锐扭头看了看,除了妹子就剩周泽楷了,他梗了半天说,就没一种可能是周泽楷先……
众人:你良心不痛?
什么风气?互喊老公。
找不到源头了,不知道谁哪天散排竞技场,抓点太准操作太犀利,被男队友喊了一句:“老公你也太帅了!”之后,打通了任督二脉,本着独恶心不如众恶心,用老公一词开始骚扰身边的人,但国家队最不缺的就是脸皮,大家开始疯狂乱叫一气,誓有谁不喊老公谁就是认怂了的莫名赌气心理。
具体表现为国家队内部一场娱乐赛,方锐在周泽楷和苏沐橙的乱射下操作海无量连滚带爬,在语音里狂喊:“老公!老公你奶我一口!!”
张新杰面不改色,一个治疗术精准的扔过去。海无量的血线回升,方锐更精神了:“老公我好爱你,石不转的奶,放心的奶。”
张佳乐和王杰希在远处缠斗,黄少天从某个角落里突袭出来,冰雨剑锋直指王不留行,张佳乐配合一发僵直弹。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索克萨尔的六星光牢顺势而出,困住了夜雨声烦。
黄少天的麦开始响:“老公,怎么办啊?老公!”张佳乐一个翻滚往旁边闪,旁边李轩上来,给人脚底放了个冰阵:“我来救你。”
黄少天又接着喊:“张佳乐!叫你呢老公,你就这么抛弃队友啊!!”
张佳乐操作百花缭乱一边往有利的地形去,一边回他:“我没办法啊老公,你老公心眼太多了,我玩不过他。”
李轩吟唱完鬼阵也来接茬:“老公这么多的吗?”
喻文州没说话,公屏打了个:?
黄少天大爆语速:“听我解释,我和他只是普通关系。”
王杰希骑着扫把拱火:“普通老公。”
难得喻文州和黄少天没被分到一组,方锐也来凑热闹:“老公,你说句话啊。”
黄少天倒是不在乎他们起哄:“别说了,我现在就需要一个老公救我一下!!”结果没想到下一秒,索克萨尔就自主取消掉了六星光牢。
喻文州:(^_^)
王杰希起立鼓掌:“为了一句老公,喻文州竟然不惜卖队求荣。回去我叫你一百声,十一赛季蓝雨不许赢微草。”
喻文州手慢但是黄少天手快:“你滚!!!”
然后狂刷一屏幕的老公,“行了王大眼,我们队长不稀罕你那几句,我已经刷到下下下个赛季的了,蓝雨必须赢微草!!!”
几个人调侃是调侃,手上操作一点儿没停,周泽楷在旁边也不说话,一发巴雷特狙击,配合王杰希的魔道学者,击杀了石不转。
方锐又开始鬼叫:“不要!!老公杀了老公TT”
王杰希冷笑:“老公硬硬的,原来是死了。没治疗你们认输吧。”
趁喻文州落单,旁边夜雨声烦和逢山鬼泣一起,带走了索克萨尔,肖时钦作为第六人一边往这儿赶一边公屏刷垃圾话:“黄少天弑夫证道。”
“老公别走,我也要弑夫。”孙翔提着却邪冲上来,两个第六人还没和大部队汇合就直接开战了。
肖时钦呵呵一声,你是弑父。
叶修一直在观战,没憋住跟他们说:“行了老公们,一场娱乐赛打得妻离子散。主席估计是爽了,好大一波流量。”他划划鼠标,“赶紧打完吃饭,唐昊可先下去了。”
“好的老公。”
直播弹幕:“老公,我也想加入你们,老公。”
“好银乱的国家队。”
“有生之年能听张副叫一次老公吗?”
“和能听见周泽楷叫的概率差不多。”
“\周泽楷国家队唯一指定老公/”
我在瓜队很想家
世邀赛集训情况造谣
无cp
孙翔真的很累,很累很累。
而王杰希还想和他谈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楷哥你陪我去好不好?我求你了,”孙翔痛哭流涕,“我都多少年没被班主任找谈话了啊!”
周泽楷犹豫了半天,在直面班主任的恐惧和摇摇欲坠的队友情之间选择了卖掉孙翔:“我也怕他。”
“你太紧张了。”
王杰希从冰箱摸出一罐可乐,抽出纸巾,擦了擦罐口,打开,插上吸管,递给孙翔。
孙翔抖抖索索地接过来,不敢喝。
他想起了自己的初中班主任,每次把他叫去办公室促膝长谈时,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倒杯茶,到了谈话结束,这杯茶就原封不动地冷掉,被他带出办公室,倒进厕所。
“不用老想着配合......
世邀赛集训情况造谣
无cp
孙翔真的很累,很累很累。
而王杰希还想和他谈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楷哥你陪我去好不好?我求你了,”孙翔痛哭流涕,“我都多少年没被班主任找谈话了啊!”
周泽楷犹豫了半天,在直面班主任的恐惧和摇摇欲坠的队友情之间选择了卖掉孙翔:“我也怕他。”
“你太紧张了。”
王杰希从冰箱摸出一罐可乐,抽出纸巾,擦了擦罐口,打开,插上吸管,递给孙翔。
孙翔抖抖索索地接过来,不敢喝。
他想起了自己的初中班主任,每次把他叫去办公室促膝长谈时,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倒杯茶,到了谈话结束,这杯茶就原封不动地冷掉,被他带出办公室,倒进厕所。
“不用老想着配合别人,大家会配合你,”王杰希翘着二郎腿,“要相信我们跟得上你的节奏,你只管向前冲就行。”
“国家队这个配置一看就是外行人定的,当然应该还有各大俱乐部之间的博弈,”王杰希叹息,“世邀赛赛程很紧,治疗没有轮换,近程太少,战术大师够多其实根本没必要,相互之间风格都不融合……不过既然定下来了,我们也只能好好打。”
“这次大赛指挥主力是喻队。新杰场上压力太大,肖时钦的战术过于依赖对手的情报,”王杰希继续给他分析,“但是目前的配置,喻队也很不顺手。他需要一个可靠的,能打开的局面的攻坚手。”
……
孙翔晕晕乎乎地,只知道点头。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等任何一个人慢慢适应,你是这个团队非常重要的一员,”王杰希说,“打起精神来。”
孙翔:“好的好的。”
王杰希:“我建议你看一下第六赛季季后赛第一场和总决赛于锋的发挥。当然不是让你学习他的打法,主要是体会一下那个位置的作用。”
孙翔:“好的好的。”
王杰希:“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找我谈,或者你和肖时钦熟一点?找他也行。”
孙翔:“好的好的。”
王杰希:“行了,去吃饭吧。”
孙翔:“好的好的,老师再见。”
王杰希:???
我很吓人吗?王杰希看着孙翔慌乱离去的背影深思。
然后他就看到孙翔脚步一转又回过来,拿起桌上那罐一口没喝已经变成常温了的可乐:“不好意思啊,我带出去。”
王杰希:……
王杰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送去了洗衣房,才慢悠悠地去食堂吃饭。
消失了一下午的领队和队长正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碗鸡汤馄饨,配面拖大排。
王杰希端着餐盘坐到边上:“我找孙翔聊过了。”
喻文州正在啃大排:“嗯嗯呜呜呜呜呜。”
“他还好,讲了讲就听了,晚上你再多关注关注。”
喻文州:“呜呜呜嗯嗯。”
王杰希伸长手臂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手:“还有黄少天。”
喻文州抹了把嘴:“少天?少天怎么了?”
王杰希忍无可忍,抬手指向他身后:“你到底管不管?”
——甜品窗口边,黄少天一手一个双球甜筒左右开工,奶油糊了一嘴。
喻文州:……
喻文州:“王队,我们G市人是不会因为吃多了冰淇淋拉肚子的。”
【RGBY】狗好教务坏
·大学生au,全文9k+,因为本人马上毕业了所以顺手整了点RGBY毕业季烂活
·纯cb,OOC,很无聊,部分事件取材于现实(指本人经历)
·慎阅
01.毕业旅行一缺三
通常来说,当某项活动需要四个人才能够正常进行,而在场只有三个人时,人们会用一个约定俗成的词语描述这种情况:三缺一。
而当喻文州坐在火车站检票口前的长椅上,看着检票的队伍一点一点缩短,又一点一点变长(下一班车的队已经排起来了)时,他的内心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还有五分钟他们的车就要停止检票了,而他,身边放着两个行李箱,不动如山地坐在已经被完全暖热......
·大学生au,全文9k+,因为本人马上毕业了所以顺手整了点RGBY毕业季烂活
·纯cb,OOC,很无聊,部分事件取材于现实(指本人经历)
·慎阅
01.毕业旅行一缺三
通常来说,当某项活动需要四个人才能够正常进行,而在场只有三个人时,人们会用一个约定俗成的词语描述这种情况:三缺一。
而当喻文州坐在火车站检票口前的长椅上,看着检票的队伍一点一点缩短,又一点一点变长(下一班车的队已经排起来了)时,他的内心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还有五分钟他们的车就要停止检票了,而他,身边放着两个行李箱,不动如山地坐在已经被完全暖热的长椅上,等待着他失踪的三个室友兼毕业旅行搭子。
宿舍群聊还停留在王杰希发的一句“在地铁上”,而他的另外两个好室友在关键时刻杳无音讯,全然不理会他的信息、语音、微信电话。喻文州看了看票,又看了看已经拿起大喇叭开始喊“Dxxxx还有需要检票的乘客吗”的工作人员,冷酷地想,我再等最后一分钟,他们再不来我就自己走了。
一个人毕业旅行,怎么了呢。
他是一个说到做到、言出必行的人。一分钟后,喻文州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左右手各拉一个箱子毅然决绝地向检票口走去。
就在他要刷身份证的前一秒,身后很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暴喝:“——文州!!”
……怎么听起来有一点像他的好朋友小黄。喻文州犹豫了一下,缓慢转过头。
三位青春活力的男大学生正以脱缰野狗之姿发疯般朝他冲来,如果没有湘西朋友隐藏在候车大厅角落暗中操控,那只能说明此三人每天早上八点尸斑遍体无法上课的状态是演的。挡在他们之间的旅客们被黄少天凄厉的叫声吓到,纷纷惊恐避让,给他们让出一条宽敞、平整、直通闸机的大道。
“文州!等一下——我们来了!!”
喻文州默然两秒,福至心灵地举起了手机。
——G大9宿222寝的毕业旅行vlog,就以拔足狂奔的三人灵活矫健的身姿,以及黄少天撕心裂肺的“文州!文州!等等我们!”开场了。
来吧,一个一个说。喻文州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拧上他的蓝色小鱼保温杯,靠在动车椅背里抱起了手臂。
一向最乐意参加“说”这个环节的黄少天缩了缩脖子,十分反常地闭上了嘴,害得另外两个(指望把他推出去消耗掉整段车程的)迟到室友向他投去了惊异且不赞同的眼神。
眼看话唠不中用了,靠谱人士王杰希只好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没办法,临出校门的时候导师打电话说编辑反馈要大改,把我抓实验室去讲了两个小时的修改意见;临出实验室门的时候柏清又求我帮他看试剂,说要么方士谦吃完饭回去就得把他骂死,又给他做了一个小时实验。”
“感觉方士谦更年期了,本来脾气就大得猫嫌狗不待见,这两个月更是蚊子都要绕开他飞,怕嘴往他皮下一戳吸出来全是火药。”叶修撕开一条威化咬了一口,含糊地接话,“不是我说,林杰怎么忍得了他?”
“大师兄最近不在实验室。”王杰希想起某二师兄扭曲的嘴脸,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但方士谦这段时间确实躁得可以,开组会的时候跟余老板顶嘴,本来俩小时的组会硬生生让他给犟到十一点多。他还跟余老板冷战呢,吓得柏清和小别在实验室都不敢吭声了。”
黄少天终于还是压抑不住熊熊燃烧的说话之魂,从前排伸过来一颗乱糟糟的脑袋:“真的假的,我上次在东门外等公交,见他抱着人家路过的柴犬上下其手摸了少说十分钟,狗和主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有他笑容灿烂仿佛阳光下的向日葵……”
他突然闭嘴了。因为喻文州含笑的眼神已经转向他:“少天,说到狗,你二十分钟之前发的金毛照片是怎么回事呢?”
“哈哈,”黄少天僵硬地转过脖子回到前排座椅中,“哈哈,哈哈,要么你先问问叶修为什么迟到吧文州?”
“黄少天你太不地道,”叶修立刻调整面部表情,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求哥煮泡面的时候低声下气,推哥挡枪的时候毫不犹豫是吧?”
“所以为什么呢,亲爱的叶神?”喻文州顺水推舟地转向坐在过道边的叶修,“没记错的话你的答辩五个小时以前就结束了吧?”
“哦因为哥的研究太伟大了有个外校教授好奇拉着哥问了一圈细节,我又从头给他讲了一遍所以结束得晚了哈哈。”叶修此人自夸起来面不改色,让人常常好奇他的脸究竟是何种材质,材料学院更是恨不得扒下一层回去研究,希望早日研制出如此防酸防碱耐磨抗打击的敏感肌适用亲肤材料。
正盯着窗外黑乎乎一片装深沉的王杰希冷酷地转过头拆穿他:“苏沐橙是你那一场的答辩助理吧,按理说答辩助理要负责整理材料关灯锁门的,我第一次准备出校的时候碰见她了。你不会要说她早退吧?”
如果是别人,可能叶修真的要开始进行义愤填膺的表演指责答辩助理早退十分不称职了,但既然对方是指着学生助理那点工资补贴生活的苏沐橙,他只能悻悻地就此作罢:“那答辩完不是还要回趟宿舍吗?”
喻文州盯着他看了两秒,露出高深莫测的眼神:“我懂了。你把书包拉开,让我摸摸你电脑。”
“卧槽有变态啊!你要对我亲爱的电脑做什么?”叶修抱着书包假装惊恐。
“回宿舍打游戏了吧,”王杰希不冷不热地揭穿他,“电脑还是热的吧。”
“哦对啊,下午那会儿在工会群里看见有人说新堰城野图BOSS海的女儿瑞拉刷新了!”黄少天再一次败给熊熊燃烧的插话之魂,又从前排冒了出来,“我靠,不会让他们兴欣给拿下了吧!今天咱俩都不在郑轩那厮好像也被导拉去干活了,宋晓惊喜他们行不行啊!”
有哥在当然是兴欣轻松拿下喽。叶修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黄少天恨得咬牙切齿,一转头对上喻文州笑眯眯的、探寻的眼神,终于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撑不住举手投降:“好了文州你别盯着我看了我这就说……我不是那个,呃,坐公交来的嘛,然后,你知道的,晚高峰呢它实在是非常堵,那叫一个水泄不通啊,那叫一个寸步难行啊,唉,所以说我支持大家都别在大城市卷了都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狗。”王杰希提醒他。
“啊,呃,哦,狗。”黄少天瞪了他一眼,“我就要说了!王杰希你真冒昧,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打断别人说话吗?太没礼貌了拉回幼儿园回炉重造……我这就说!我这就说文州你别笑了!就是到那个什么儿童医院那边的时候上来了个盲人,带着他的导盲犬,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了,然后那个金毛宝宝就趴在主人的脚上,把下巴放在了我脚上……天哪你们不懂!我心都要化了!然后人家没在这边下车嘛……”
“所以你就坐过站了。”喻文州总结。
“所以我就坐过站了。”黄少天重复。
“为了看狗。”喻文州说。
“为了看狗。”黄少天说,随即补充,“还为了不打扰小狗休息!它是导盲犬诶!工作很辛苦的,就让人家休息一会嘛!我怎么忍心起来!狗好人坏!”
喻文州叹了口气:“好的,可是少天,你有时间在微博上发狗的照片,都没想起来在群里和我说一声,我很伤心。”
片刻之后,已经心虚地缩回前排的黄少天突然回过味儿来,蹭地弹起来:“卧槽,等等,我在我小号发的!你怎么找到我小号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视奸我的!喻文州!不许装聋作哑!解释!说话!!”
乘务员悄悄出现在黄少天身边:“先生麻烦您坐好,这样很不安全。还有,能请您小声些吗,有乘客投诉了。”
四个人于是一损俱损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对不起。”
02.我推荐喻文州
9宿222寝,学生会查寝时的重点关照对象。请注意,学生会长韩文清同学多次表示,这绝非私人恩怨,而是由于此寝实在前科累累,才不得不在名单中标红以示重点关注。
这个宿舍最初的配置是这样的:美丽动人的摄影社忧郁文艺系池面张佳乐学长,以及三个活泼可爱青春靓丽的商科新生小喻、小黄、小李。由于小李同学是本地人,且家里十分令人嫉妒地拥有价值连城的G大家属区老房一套,开学第二周就开始回家居住,并极其具有商业头脑地将床铺以较为低廉的价格租给了没分到宿舍的研究生小叶同学。
你不也是本地人吗?张佳乐拿着叶修的身份证发出一些质疑。等等,你真名叫叶秋?那为什么档案里写的叶修?这是什么京城家族秘辛吗?我可以卖给小报赚钱吗?
小叶同学刚给床铺主人李亦辉转账两千元,此刻看着两位数余额十分萎靡,声音虚弱:“哦,我离家出走了;哦,你说那个,那是我弟身份证。”
那你为什么拿着你弟的身份证呢。蚊帐后飘出黄少天幽幽的声音。今天他因为没管住嘴和教官唠嗑而被单独拎出去罚站半小时军姿,此刻半死不活,看上去和小叶同学一样萎靡。
那就是京城家族秘辛了,想听?付费点播。叶修呵呵一笑伸出手,黄少天愤怒地往他手上扔了一本能砸死人的专业书。
半年后,张佳乐在学业成绩、综合测评、专业竞赛、学生活动、部门竞选等多个赛道上均勇夺第二,他痛定思痛,绝食三十分钟后认为人不能内耗自己而是要向外归因,他会取得这么多第二名一定是因为他住在天杀的222寝室。这是风水问题。
叶修笑了一下把手伸进柜子,要掏出他那一串光辉灿烂的第一来证明这并非宿舍风水问题,被喻文州察(张佳乐的)言观(张佳乐的)色一把按回去,并不小心压碎了他柜子里的几袋泡面。
在找了十万八千个申请换寝的理由均失败后,张佳乐采纳了他的好搭档孙哲平的建议,在一个夜晚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导员办公室门前,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声音虚弱地告诉导员如果他继续在这个宿舍住下去他将堂堂确诊精神疾病,并作势要掀起袖子给导员看他其实什么也没有的胳膊。导员吓死了,当场指天指地说好换必须换谁不让你换我跪下求他,佳乐啊我们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张佳乐扬眉吐气地离开了二的诅咒,王杰希拉着他的黑色行李箱加入了这个家。
他来的第一天晚上,为了对新室友表示欢迎,叶修掏出了他违规偷偷携带入寝的小锅,要大显身手,为室友们烹饪一道叶氏秘制煮泡面。室友小喻和小黄也还未曾尝过叶师傅的手艺,纷纷露出期待的表情,盯着叶师傅娴熟地加水、通电、打开开关。
面和调料包刚刚进锅十秒钟,寝室陷入一片黑暗。
小小的宿舍里弥散着泡面的香味,黄少天抽了抽鼻子,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卧槽叶修你行不行,还自诩泡面之神,不知道学校宿舍限电吗,你本科真的在这里上的?”
“不可能啊,”叶师傅极力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本科的时候天天煮,从来没跳过闸,肯定不是因为我们!”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黄少天跳起来,黑暗里踢到自己的凳子,穿着拖鞋的脚受到重创,抱着脚趾发出高分贝哀嚎,“——我恨你叶修,都怪你!你知不知道我的脚趾有多么金贵?你知道这一下磕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根本不知道,你这个冷酷无情的、还在死鸭子嘴硬的罪魁祸首!”
“这也能怪哥?”厨子十分委屈,还要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听见新室友小王冷静的声音:“你们安静点,楼下有声音,好像在查寝。”
灯在这时重新亮起,小锅开始嗡嗡地继续运行,王杰希站在寝室门口,探头向外听了片刻,表情凝重:“我听见学生会长的声音了。”
叶师傅大惊失色:“老韩?不应该啊!他今天不是去郊区挖石头了吗?”
不等黄少天对挖石头发表任何疑问,叶修一把将手里的筷子塞给黄少天,又反手拔掉了小锅的插头:“快,趁老韩上来二楼之前,把这锅里的东西吃完!”
黄少天看看筷子,看看那一锅半生不熟的面,又看看已经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双筷子塞给王杰希的叶修,脸上缓缓流露出一丝困惑。
“吃完,被老韩发现我带了锅来我们就完了。”叶修说着夹起一筷子面往嘴里送去,“吃面干什么,愣着啊!”
当韩文清推开222寝的门,三个瘫在椅子上各自玩手机的男的同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姿态慵懒,眼神漫不经心。他们看起来确实什么违规违纪的事也没干,且所有柜子和抽屉里也确实没有出现任何违禁品。
但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泡面鲜香。韩文清吸了吸鼻子,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王杰希心里一紧:忘记开窗通风了。但就算那会儿开了也来不及,看来只有把叶修交出去才能……
左侧靠里的床帘适时打开一条缝,不知何时从叶修和黄少天之间消失的喻文州端着一桶散发香气的泡面探出头来:“谁来了……你是?”
韩文清盯着他看了两秒。饶是一向冷静的喻文州,额头上也缓缓冒出一滴汗:“呃……请问有事吗?”
“没事。学生会查违禁电器。”韩文清摇了摇头,转身欲走,目光在叶修身上反复剐蹭,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当他充满压迫力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黄少天立刻吱哇乱叫着扑到喻文州床前:“文州你真是太机智了天啊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哪来的面哪来的热水你怎么知道他会起疑?哎哟我去这学生会长怎么这么恐怖啊我的支■宝和■信付款码都在我口袋里蠢蠢欲动啊……”
大概一周后,宿管来询问222是否选出了新的宿舍长(原宿舍长张佳乐已美美搬出)。彼时,黄少天和喻文州正在高等数学中苦苦挣扎,叶修被导师提溜去实验室给师弟师妹配环境,只有王杰希一个人在寝室写实验报告。
面对宿管的问题,他花了不到一秒钟进行思考(宿舍长,那当然要遇事冷静、临危不乱,能够在外敌扫荡下保住全寝有生力量。话说到这里,某人的优势已经尽数体现了),然后给出答案:噢,我们的新宿舍长是喻文州——就三号床内个。
03.学生证自由翱翔
在本地朋友小张、也就是某著名亚军杀手、他们的前室友张佳乐同学并不走心的推荐下,三人将在毕业旅行第三天前往雪山游览。广州朋友小喻和小黄对此十分兴奋,具体表现为前一天晚上小黄和民宿里的杜宾(单方面)对话四十多分钟,直到狗一脸厌倦地拿屁股对着他睡着了。
第二天前往雪山的路上,小黄又开始尝试跨时空和他的赛博好朋友们对话,具体表现为他举着手机开始一轮毫无预警的拍摄:“哈喽友友们我现在正在前往雪山的路上,我们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十分宜人,现在让我们看看我的室友们——这是我的室友老叶,他在补觉。这是我的室友老王,他在补觉。他俩昨天晚上竞技场到两点,很没时间观念,让我们批判他们。这是我的室友文州,他……他在……文州你在干嘛?”
喻文州从笔记本电脑里抬起头,对他的镜头露出一个和善而疲倦的微笑:“我在提交读书报告哦。”
“他在提交读书报告。”黄少天对着镜头严肃地说。接着他凑近镜头,小声补充道:“看到了吧,这就是牛马研0,每周两篇读书报告,还要主持读书会,还要给导师的个人公众号做推送,还要……”
“我听见了,少天。”喻文州在镜头外和善地说。
王杰希打了个哈欠,用仅剩的五毛钱清醒评价黄少天的行为:“超绝偷感。”
叶修正了正自己的颈枕,半梦半醒地吧唧一下嘴:“废话仙人。”
然后这两个人在黄少天抗议的大喊大叫中再次倒头睡去。
坐上索道之前,王杰希质疑地瞪着黄少天租来的大棉袄,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拒绝五连:“不,别想,我不会穿的,不可能,没门儿。”
“怎么了呢。”喻文州无辜地提起那件艳丽亮眼的正红色棉袄,展示似的转了一圈,“银白世界中的一点红,热情奔放而温暖洋溢,你有什么不满?”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看看他身上的亮蓝色长棉袄和黄少天身上的亮橙色长棉袄,一把抓起那件红色的塞进了叶修怀里:“你的了。”
“啊?”叶修抱着惨遭嫌弃的红棉袄眨眼,反手从背包里拽出一条黑色的袖子,“哥自己带了羽绒服啊。”
“……你为什么还带这种东西?”王杰希质疑的目光转向他。
叶修落落大方地耸肩:“因为我虚。”
排队的时候黄少天还在进行最后的劝告:“穿上吧王杰希,上面很冷的,真的,海拔又高风又大,你不穿真的会后悔的,我知道你嫌弃这衣服丑但是难看点总比冻死强对不对!”他暂停了片刻,举起氧气瓶深深吸了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又继续道:“你看你这就属于一点前期准备都不做就直接硬闯,你知道上面多冷吗,两个小时前上去的人因为没租棉袄被冻得立刻连滚带爬地下山了!多亏啊我们大老远跑来……你不要觉得我们是害你,我们怎么会害你呢?我们都是为你好啊老王,你看这多漂亮多鲜艳多符合你青春靓丽的衣品……”
缩在红棉袄里吸氧的叶修和缩在蓝棉袄里吸氧的喻文州纷纷赞同地点头。
王杰希受不了了,一把将黄少天塞进索道厢内:“您上哪儿知道的两小时前山顶状况?蒙我也说得真点儿。”他仍然穿着他的黑T和短袖条纹衬衫外搭,简约,时尚,帅气,但寒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王,”黄少天缩在亮橙色的棉袄里,摆出一个臃肿的pose,“小某书上看的。”
索道丝滑地运行起来,随着海拔升高,地面上的植物越来越稀疏,光秃秃的岩石和积雪开始出现在视野里。到达山顶索道站、踏出索道厢的一瞬间,王杰希在其他三人无声的注目中,狠狠地、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他随即若无其事地扣上了短袖衬衫的扣子,甩着两条裸露在外的手臂满不在乎地往出口走去。
“要风度不要温度。”黄少天对他的strong行为嗤之以鼻。
“会感冒吧?还好我带了常用药。”喻文州显示出惊人的体贴。
“呵呵。”叶修裹紧了他的红棉袄,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笑声。
两分钟后,穿着打扮简约、时尚、帅气,但寒冷的王杰希面无表情地转身冲了回来,顶着一头被狂风蹂躏过的头发,手脚麻利地扯开了叶修的背包。
叶修大惊失色,无奈裹着棉袄让他变得格外笨拙,只好任由王杰希扯开了他的包:“王大眼你要干什么?!抢劫是不是!哎,有没有人管管他啊!”
没人管。他回头一看,喻文州已经笑呵呵地举起了手机,进行一些素材收集。
镜头一转,王杰希从叶修的背包里拽出那件神秘的黑色棉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在身上,然后抱紧手臂吸了吸鼻子。
“不听剑圣言,吃亏在眼前。”黄少天语重心长地说,一边掏出手机也拍了一张王杰希顶着满头乱发鼻尖红红的黑脸照,顺手就发进了宿舍群。
拍完合照,黄少天突发奇想(小某书负主要责任)说要大家拿着学生证合照一张(“马上毕业了学生证就要销毁了,留个纪念快快快别磨蹭!”),得到了三张不赞同的脸。喻文州代表另外两人负责说服他的好友:“太冷了,大家都不想把手拿出来,放弃吧少天。”
“好!行!那我自己拍。”惨遭拒绝的黄少天拿着自己的学生证伤心欲绝地走远了。他选了半天机位,最终认为学生证与远山最搭,遂高高将其举过围栏,并支好了手机。
按下拍摄键后他才猛地意识到手机还是录像模式(刚刚在录叶修疯狂飞舞的头发),小黄同学急忙要调整重来,然而不幸地手指一松,正巧一阵狂风袭来,学生证乘风而起,像一只翩跹飞舞的红色蝴蝶,在雪山上的烈风之中展翅高飞——飞向了下面看不到底的山谷。
这一切都被没来得及关上的手机录了下来。
“没关系的,少天,学信网也可以买学生票的。你并不是非它不可。”喻文州再次展现出惊人的温柔体贴安慰道。
“天选拍照圣体,学生证天葬仪式主办人。”王杰希不冷不热地口吐阴阳。
“呵呵,新素材有了。”叶修很高兴。他喜气洋洋的脸配上大红棉袄,让这悲伤的一幕变得十分喜庆。黄少天扑了上来,狠狠拽了他帽子两边的绳,把他一张绝世嘲讽脸挤进了帽子内部。
喻文州又笑眯眯地举起了手机。
04.狗好教务坏
旅行第五天,四人正在“全世界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为了甜酥油茶还是咸酥油茶吵架(主要是黄少天一个人输出,叶修负责发出一些心不在焉的“呵呵”声,王杰希和喻文州在旁边小声讨论要不要把这段也录了放进毕业旅行vlog),喻文州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瞄一眼,露出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
“怎么了?”王杰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里,姿态活像冬天出门晒太阳的公园大爷,可惜面前少一棋盘。
“嗯……”喻文州看了一眼黄少天,后者敏锐地住嘴,后脑勺窜上来一阵不祥预感。
“有一个什么学分认定,需要我们亲自去教务处核对,然后签名。”喻文州盯着和他同个学院的好同学,也有一点笑不出来,“明天下午截止,不能找人代签,不能电子签。”
黄少天笑容飞快消失,仿佛整个人被雷劈了,僵硬地倒在椅子里,断断续续地发出惨叫。
此情此景十分悲伤,十分可怜,王杰希本来是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的,但笑声充盈了他的口腔,只待他一张嘴就要自发地溢出,他只好紧紧咬上牙关,保持庄严肃穆,假装自己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想要发表地移开了目光。
别人还有可能被他强行面无表情的脸唬住,但此地坐的另外三个都是些什么人,222寝里见过他这样几千几百次的人精,黄少天立刻指着他悲恸地嚎叫起来:“王杰希你不是人!你还笑!”
王杰希真的很想说我没笑,但他现在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即要么严肃地维持闭嘴状态并接受黄少天毫无道理的指控,要么张嘴反驳但在反驳之前一定会笑出声,所以他权衡再三还是选择闭嘴,因为有眼睛的人都会看见他其实没笑,上天自有公论。
但其实222寝并没有上天,也没有公论。
大一的时候黄少天课余时间最爱干的一件事是盘问为什么本地人王杰希和本地人叶修不回家,叶修敷衍过去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终于承认他不想回去继承家业,被他没有家业可以继承的普通人朋友们按在椅子上暴打,然后黄少天就转移目标开始只问王杰希自己。
王杰希说弟上高中,回家会被抓起来给弟补课,不爱回。彼时正缺钱的小黄闻言兴奋异常:“推荐我去给你弟做家教怎么样怎么样,老王我成绩可好呢你要不要看我成绩单啊,有钱先给朋友赚嘛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可以按北京均价的八折收,怎么样是不是够兄弟……”
“不行,你话太多。”王杰希刚转完专业,一大堆专业课要补,烦不胜烦地把他从面前挪开。
黄少天锲而不舍:“虽然你说这话我不爱听但是你可以考虑文州,你看他的气质就非常适合当老师,人又温柔又耐心,弟弟一定会喜欢……”
喻文州本人,虽然并没有这个计划,还是配合地从床帘里探出一个脑袋:“是啊,杰希你看我怎么样呢?”
王杰希深吸一口气,十分后悔自己决定在宿舍学习——宿舍哪里是学习的地方,222寝更不是正常人应该待的地方:“不行。你太gay了,会带坏我弟。”
戴着耳机打本、应该听不见外面在说什么的叶修适时发出一些嘲讽的笑声。
“……杰希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喻文州的笑容变得假假的。
“因为,”王杰希绝望地合上书,“没有直男会叫我‘杰希’。”
在此后的四年里,每次喻文州忘记惨痛教训下意识使用名来称呼他的室友小王,他的室友小叶就会在旁边哈哈大笑,直到今天。由此可见,此地的确没有天理,因为在这件事里喻文州实在是一位无辜受害者,被黄少天莫名其妙扯入对话,无辜被学不了习的暴躁王杰希攻击,又开始了长达四年的被叶修嘲笑的生活。
如果叶修又(因为不想继承家业)延毕的话,他被嘲笑的生活可能还要持续更久,因为他不幸保了本校。
他们被迫改签第二天的飞机,在叶修对着余额界面面色恍惚时,喻文州在计算从机场赶回学校来不来得及。理论上,他说,如果不出岔子,我们能在差不多四点四十分赶回学校,再花十分钟从校门赶到教务办公室——理论上!他再次强调,来得及。
但理论之所以是理论,正因为它还未经过实践的毒打。
堵车使他们被迫在离学校两站地铁的地方下车,在没找到共享单车后拖着行李箱开始狂奔,狂奔过程中,他们遇到了一位遛狗没牵绳的市民。
情况变成这样:黄少天拽着喻文州在前面跑,王杰希抓着箱子紧随其后,叶修半死不活地在更后方奄奄一息地追赶;狗可能认为这个身残志坚的人类很有趣,或者他手里没吃完的半袋昂贵非常的机场麦麦很有趣,或者他身上属于别的狗(此处指小点)的味道很有趣,悠哉悠哉地迈动四条小短腿追着他;狗主人,一位并不太能剧烈运动的大爷,跟在狗身后进行一些无效唤回。
“不对啊!”叶修在第五次被狗绊到之后幡然醒悟,“是他俩要签字,老王我们俩为啥也要跑啊!”
困得要死、飞机上睡完滴滴上接着睡,还没睡醒就被揪下车开始剧烈运动的王杰希大脑缓缓启动,两条腿立刻停止运作,还留着红印子的脸上浮现出浓烈的悔恨:“你说得对。”
狗看到他俩停下来,立刻也不跑了,开始围着叶修的腿转圈。王杰希退后两步蹲下来,在狗背上擦了擦手心出的汗,举起手机拍摄了小喻同学和小黄同学狼狈狂奔的背影,说,好了,现在我们有vlog结尾了,和开头完美对称。
狗在他手上蹭了蹭,赞同地叫了一声。
FIN.
基本上是随手速打的摸鱼,不要较真,如果雷到任何人我很抱歉,以及感谢阅读。
2027年6月13日星期日 天气晴
梗概:高英杰发现了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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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恰好亮起来,跳出一条来自一帆的消息。内容很朴素,恭喜二字外加八个感叹号,却让我对着聊天框傻笑了五秒钟。自打我们离开场馆,手机就振个不停,祝贺的信息根本回不过来,我被逼无奈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能及时看到一帆的道贺,我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
我把窗户推开一道缝,外面很安静,漆黑的天幕下看不到月亮。刘小别从卫生间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穿过走廊,正和我对上视线。
“队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啊?今晚可别想跑,说好了,不醉不归。”
别哥在外人面前素来以高冷著称,如今却没了偶像包袱,走路歪歪扭扭,脸红得像个番茄,脖子上还挂着一副大红色的耳机...
梗概:高英杰发现了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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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恰好亮起来,跳出一条来自一帆的消息。内容很朴素,恭喜二字外加八个感叹号,却让我对着聊天框傻笑了五秒钟。自打我们离开场馆,手机就振个不停,祝贺的信息根本回不过来,我被逼无奈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能及时看到一帆的道贺,我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
我把窗户推开一道缝,外面很安静,漆黑的天幕下看不到月亮。刘小别从卫生间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穿过走廊,正和我对上视线。
“队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啊?今晚可别想跑,说好了,不醉不归。”
别哥在外人面前素来以高冷著称,如今却没了偶像包袱,走路歪歪扭扭,脸红得像个番茄,脖子上还挂着一副大红色的耳机,跟在过本命年一样喜庆。对于微草来说,今天也确实是过年了,于是我点点头,揽住醉鬼剑客的肩膀往包厢走。
我们推开门,拼酒大军的拉锯仍在继续。许斌首战败北,倒在餐桌上睡得人事不知,甚至打起了小呼噜,袁柏清瞧着也不太清醒,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试图把许斌叫起来再吹一瓶。其他人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环顾四周,整间屋子里最正常的还是队长。他坐在角落安静地发呆,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让人判断不出究竟喝醉了没有。
队长虽然名义上不再是队长了,毕竟余威犹在,灌酒这种事没人敢往他眼前凑。但队长今天显然也很高兴,一直在自斟自饮,用的还是喝橙汁的大玻璃杯。走到近前,我才发现他脚边还散落着三四个空酒瓶,实际摄入的酒精量恐怕比刘小别和袁柏清加起来还多。他俩都是一喝就上脸的类型,雷声大雨点小,队长表面上不露声色,竟是这般海量。
我坐到旁边的位子上,试着叫他:“队长?”
队长像是进入了一个零点七五倍速的世界,慢吞吞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慢吞吞地“嗯”了一声。这样的队长可是不常见,我忍着笑,低声问:“队长,你喝了多少啊。”
队长慢吞吞地眨了两下眼。
“我酒量太好了。”他解释道,语气还带着点懊恼。我一时没搞明白答案和问题间的关联。要跟上队长的思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我也喝了不少,现在脑袋还晕乎乎的。
我的视线移向桌上的酒瓶,按照礼节,我该敬队长一杯。但刚进门的时候太乱了,包厢闹哄哄的,大家都在胡乱拼酒,害得我错失良机。现在又太安静了,我怕把场合搞得太正式,酒没敬出去,自己先想找个地缝藏起来。又呆坐了一阵子,我才反应过来:队长的意思是,他酒量好,得喝更多的酒才能把自己灌醉。
“英杰。”队长忽然叫我。
我连忙应道:“嗯。”
我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比赛结束之后队长的话就变得很少,大概是真的累了。现在重新挑起话头,而且神情严肃,没准是要嘱咐我什么重要的事情。
队长说:“有人给你打电话。”
我低头一看,还真是,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来电显示是余老板,我连忙接起来“喂”了两声,就听那边长出一口气:“小高?可算打通了,我打了整整一刻钟,你们没一个人接电话。我还以为全队打包掉沟里了。”
我只好举着手机跑到房间角落,先跟老板道了个歉,又乖乖报上地址,等他派车来接我们回俱乐部。余老板可能是整个海淀区除了我们以外最开心的人,听他的意思,简直恨不得给战队包一辆游行花车,绕着主路开上六个小时。“打得不错!”结束通话前,余老板说道,“好好享受假期吧!”
这样的话他每年都会讲,今年讲得格外激昂。我笑着说谢谢,然后把发烫的手机揣回衣兜,长吁了一口气。转头一看,队长又在往杯子里倒酒,动作很慢,透明的酒液一直涨到杯沿,竟然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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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夏休结束,也就是这赛季刚开始的时候,微草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回到俱乐部的第一天,队长推门而入,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英杰。”队长说,“从今天起,你就是微草的队长了。”
我震惊极了,唰地站起身,把转椅撞出两米远。训练室里叮铃咣啷乱成一团,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可能还有人失手摔了鼠标。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忘记了呼吸。屋里没人说话,大家一会儿沉默地盯着我,一会儿沉默地望向队长,而我俩沉默地望着彼此,直到袁柏清第一个蹦起来,大声问:“队长,你要退役了吗?!”
队长摇头,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咚。大石落地,我猛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头晕眼花,被柳非骗去坐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没等我的心情平复过来,队长的目光就再次落到我的身上。
“怎么样。”他问,“高队,准备好了吗?”
我的脸一定立马涨红了,耳根子热得像着了火,恨不得把地板烧出个洞,变成一只燃烧的鸵鸟。我喊道:“队长!”
队长挑起一边眉毛,笑道:“看来称呼得改改。”
我连连摆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既然队长留在战队,那就还是队长,我可以继续负责指挥比赛,组织队员训练,赛后复盘什么的,也可以学着处理一些俱乐部工作,比如和经理的日常汇报,和网游公会的联络,和其他战队的交流,还有,呃,各种别的事情。我会努力的!但是不一定要当队长嘛,那只是个名头而已,不重要。
“这个名头很有好处的。”队长说。
一屋子人站得笔直,洗耳恭听。
“工资比较高。”
……不愧是队长啊,永远出人意表。不过,他大概很早以前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了。十一赛季的常规赛,每一场团战都是由我全盘负责的。比赛前我们会聚到一起,对着沙盘和白板敲定战术。决定将指挥权让给我之后,队长就不再参与战术讨论了,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听着,等我们商讨结束才略加点评,在场上也很少往团队频道里发指示,最多在紧要关头提醒一句。常规赛第三轮,微草对上了雷霆。和雷霆打团队赛向来不是件轻松的事,面对处于劣势的战局,队长竟然也没有要回指挥权,任凭我们在赛场上摸爬滚打。
微草输掉了那场比赛,我们垂头丧气地走回酒店,内心充满不甘和失落,还有些许的无措与恍然。我们好像头一次意识到,队长这是来真的,此后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积分赛的输赢并不关乎存亡,但没人想输,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每天加班加点地训练和复盘,恨不得住在电脑前面,连刘小别都整整两个月没碰他心爱的游戏机。大半个赛季过去,微草越打越顺,战术讨论时队长需要补充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这绝对是对我们最大的肯定。
我们在半决赛输给了霸图。十一赛季的霸图被认为是“新与旧的完美结合”,新人与老将的配合默契无间,在赛场上的表现堪称势不可挡。他们最终在决赛中击败蓝雨,时隔多年再次拿到了荣耀职业赛的总冠军。微草和霸图的交集不太多,我们和宋奇英也只是在全明星周末混了个脸熟,唯一的交情是活动结束后同桌吃过饭。周烨柏对他的评价是:“简直和韩文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隔着三里地也能闻出身上那股纯正的霸图味儿。”
刘小别嫌弃地说:“卢瀚文不也一样,一张嘴就是地道的雨味儿。”
“没办法,广州比较潮湿,很容易就腌入味儿了。”袁柏清说,“诶所以我们身上有草味儿吗?”说着作势要闻刘小别的衣领,被别哥冷酷地一巴掌推开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影响实在是件非常奇妙的事情,我偶尔想起这个关于战队风格的讨论,都仿佛在望着一艘从眼前隆隆驶过的忒修斯之船。然后“咻”的一声,假期从眼前溜走,我猝不及防地当上了微草的队长。
“猝不及防”这个形容其实有点夸张,队长先让我适应战术核心的身份,再将让我坐上队长之位,已经很循序渐进了,他可是出道第一年就同时担起了队长和核心的角色。开荒一代过后,战队运营走上正轨,训练营科班出身的职业选手越来越多,出道即队长的情况自然越来越少,这也是战队对新人的一种保护。
林杰前辈虽然早早离开了微草,但俱乐部内仍旧处处流传着他的传说。我一度担忧队长会效仿先例,在某天早晨忽然失踪,毕竟这听起来太像他能做出的事了。所以队长没有一走了之还是很令我开心的,也许他舍不得微草,也许他对我们心软了,也许他只是仍想打下去……队长的心思很难猜,他不像我这么情绪化,但也不是个没有情绪的人。真希望他愿意把自己的情绪更多地表达出来。
队长不当队长了,立刻带来一百个问题。最让人为难的就是,我们该怎么称呼他啊?
方前辈还在队里的时候,比较乖的都叫他方副,和他特别熟悉的,像柏清,就直接管他叫谦哥。但队长不一样,没人敢叫他希哥。天哪,单是在脑子里想一想这个二字组合,我就恨不得双手合十直呼僭越。两星期过去,大家还是改不过来,习惯性“队长队长”地喊,而队长会先答应一声,回复对方的话,然后平静地提醒:“我已经不是队长了。”又两个星期过去,袁柏清终于受不了了,直接跑到队长跟前,说队长你别纠正我们了,这已经是刻入DNA的称呼,改不掉的。而且这么叫也没什么不合适,在我们微草,一日为队长,终生为队长!
队长无奈地笑了笑,说:“名誉队长啊。也可以,算是微草传统了。”
我明白,队长一定是想起林杰前辈了。不知道以后我有没有机会见他一面。
得到队长的首肯后,刘小别他们立马就称呼问题展开了进一步的讨论:现在队里有两个队长了,一个现任队长,一个名誉队长,平时要怎么区分呢?叫一声队长,两个人说哎,多尴尬。
柳非说:“小高年龄最小,我们可以叫他小队长。”
刘小别吐槽道:“这么喊很诡异好吗,跟少先队队长似的。”
袁柏清敬了个非常不标准的少先队队礼:“报告小队长!今天上午打了四个小时游戏,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我说:“很好,奖励你下午再打四个小时。”
几个人乱七八糟笑成一团,我偷偷往对面看去,只见队长端坐在电竞椅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嘴边却挂着很浅的笑意。其实他之前也经常会笑,脸皮厚点说,队长和我相处的时间更多,所以我也许比其他队员见到过更多次他微笑的样子。但怎么形容呢,虽然并是不刻意为之,他和身边的人之间却总有一种距离感。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吧!但是最近,连许斌都说:“队长是不是变得有点不一样了,难道打了两届世邀赛,沾上了欧洲人的松弛感?”
柳非说:“我看是辞职有益于身心健康。队长给队里拉了这么多年磨,终于体验了一把甩手掌柜的快乐。”
袁柏清沉痛地拍拍我的肩膀:“压力给到小高队长这里了,我们微草百年老店可不是这么好开的,祝我们这位年轻的掌柜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我说:“那本掌柜就只好勉为其难地要求你们加训啦。”
几个人沉默几秒,爆发出一阵浮夸的哀嚎:“天呐,连少先队员也学坏了!”“用最可爱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太可怕了!”“你是谁?快把天真善良的小高队长还给我们——”然后乖乖坐下加训。他们一点儿都不怕我,但却向来很服从安排,可能是受到了红领巾的感召,决心好好练习天天向上,为战队争光添彩。
接下来的两个月,队长泡在网游里的时间明显变多了。许斌猜测他是在释放解甲归田之后无处安放的精力,正如退休大爷喜欢在北海公园遛鸟,队长吃完饭没事做,就顺手来网游里遛boss。后来我发现他是在帮战队屯材料,难怪技术部负责人最近见到队长总笑得满面春风,看来柳非又错了,这并不是微草即将出现办公室恋情的征兆。还是我们思想觉悟太低。队长和技术部,很难讲哪一边更加不解风情。
常规赛备赛的第一天,队长从电脑后面站起来,伸手敲了敲桌面。训练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望向他,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队长在卸任后真的几乎再没管教过我们,我们像一群没参加过毕业典礼的毕业生,一头闯进社会,磕磕绊绊地度过了实习期,最后的大考近在眼前,自然希望能从导师这里学到最后一课。
“这个赛季,我不会每局比赛都上场了。”队长说。
我下意识点点头,又问:“可是双魔道打法呢?要放弃了吗?”
“一个成熟的战队不应该过分依赖某一种打法。”
或者某一个人。我听出了队长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于是没再争取什么。电竞比赛就是这样,如果想让桅杆上的风帆永远鼓胀,就不能一昧执着于原装的木头。
十二赛季常规赛从九月开始,我们兢兢业业打了大半年,被网友取了个“盲盒战队”的外号——和微草打比赛充满未知,你永远不知道魔术师会不会出现,会在擂台赛还是团队赛出现,会作为首发还是第六人,出现的时候又会选择哪种打法。微草比赛前,论坛上最火爆的赌局都不是押谁输谁赢,而是押魔术师会不会出场。没错,这赛季队长的职责十分明确:打轮替。
这在以往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无论正式比赛还是商业表演,只要微草出战,队长必定全勤,连病假都从没请过。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粉丝们有些茫然,来看微草的比赛,竟然没看到王杰希,不管结果是输是赢,总感觉过程不够完满。这就好像老婆饼里没有老婆,松鼠鳜鱼里没有松鼠一样,货不对板,有商业欺诈之嫌。广大网友对着本赛季微草的出战阵容反复分析,终于得出结论:王队真的是看黄历来决定哪天出门的。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踩着春天的尾巴,常规赛正式落下了帷幕,微草在积分榜上排名第四,算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我们回俱乐部休整一周,迎来了和蓝雨的友谊赛。
这场比赛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蓝雨众人千里迢迢飞到北方,在机场吃了一顿麦当劳,下午就迈进了微草俱乐部的大门。喻文州前辈很客气,主动走上前和我握手:“高队。”
经过大半个赛季,我也成长了,一派沉稳地和他打招呼,还聊了两句最近的天气。队长恐怕乐得清闲,站在队尾看太阳。但黄少天前辈显然不肯放过他,一摘下口罩就开口道:“王杰希你这赛季很嚣张啊,不带这么划水的,平时我管不着,但今天的友谊赛你必须上场,堂堂蓝雨顶级战队实力超群宇宙最强,微草不全力出战就是瞧不起我们,友谊的小船可以直接沉进什刹海了!”
队长四平八稳地说:“微草会按照正规比赛时决定阵容的方式对待友谊赛。”
喻前辈问:“你们的方式是?”
队长答曰:“投骰子。”
“王杰希你开玩笑吧。”黄少天前辈两眼瞪得溜圆,“这是比赛呢,你拿微草赌博啊,能不能严肃点。你打完世邀赛之后真的很不对劲,是不是被叶修那家伙带跑偏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要放弃治疗啊!”
“我们很严肃。”队长说,“试试你就知道了。”
队长确实很严肃,他要逼着我们习惯未知的状况,习惯没有王不留行的战局。于是我们约定了骰子法则:1到3代表不出场,4代表擂台赛出场,5代表团队赛出场,如果骰中了6,队长不仅出场,还会使出最随性的那种打法。起初我们欢呼雀跃,六好啊,六六大顺,一定要骰出六,不想见证魔术师的微草选手不是好少先队员!然而试过两次之后我们发现,一旦魔术师马力全开,其他队友基本可以当队里没这个人。这可是去世邀赛逛过一圈的魔术师,本就跳脱的思维再次拓展,简直拓出一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魔道学者在广阔的天地间驰骋,对手和队友都只有闻扫把尾气的份儿。
队长的魔术师打法重出江湖,荣耀论坛讨论区很是沸腾了一阵子,还将他拿来和黄少天前辈作比较:隐身幕后的王牌,神出鬼没的杀招。不过在我看来,队长的灵感来源更可能是三零一:逐渐转移的核心,重新释放的能量。毕竟队长和杨聪前辈十分相熟,而且借着交通便利,微草和三零一基本上每赛季都要约八顿烧烤。
说回友谊赛。得知微草不同寻常的套路之后,蓝雨强烈要求三种模式的团战都体验一把,队长也很干脆地同意了。我们打了三场,输了两局,赢了一局——赢的是队长用普通打法出阵的那局,这个结果令我们有些挫败,感觉几个月来练了个寂寞。离开之前黄少天前辈还留了一大串垃圾话:“老王你不行啊!拿出看家本领反倒输了,看来退位是正确的决定,再打下去也是累赘,倒不如趁早退役,回家安度晚年。”
队长对他已经免疫了,眼皮都不抬一下。那边卢瀚文正凑在刘小别身边叽叽喳喳,仿佛有用不完的青春活力。新生代选手中,我总忍不住多关注他一些,除开微草蓝雨的渊源,还因为之前听到过队长和别人说,希望我能像卢瀚文那样有锐气。
我知道队长说这种话没有别的意思,但又免不了有些委屈。我从小就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最开始接触荣耀,是因为好玩,后来加入战队,是因为有天赋。生活像永不停息的流水,而我懵懵懂懂,被浪潮推着一路向前。但如今我是船长了,船舵和罗盘都握在我的手中,哪怕是为了身后的朋友们,我也不能再随波逐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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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战队队长是个体力活,之前只要专心训练,专注于比赛就好,现在又多出了俱乐部和网游的事务,难以想象从前队长万事都要亲力亲为。当队长也带来许多新的体验,譬如,去青训营转过一圈之后我感觉自己慈祥了不少。一屋子小孩,未满十八岁,天真且满怀热情,稚嫩又不乏可塑之处,怎么看怎么可爱。原来几年之前队长也是这样看我的吗?
“又去关爱训练营小朋友啦?”袁柏清放下餐盘,坐到我对面的位子上,“有没有遇见哪个小魔道,名字里带‘杰’啊?”
这又是一个广为人知的微草队长笑话,不知要被他们调侃多久。我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视,朝屏幕努努嘴,说:“这不在那儿呢吗。”
袁柏清转过身,发现电视上正在播放经典动画片,汤姆and杰瑞。
“……高队的冷笑话功力渐长啊。”
我谦虚地摆摆手,然后问他:“周末想不想一起去青训营逗小朋友玩儿?”
从微草开设青训营的第一天起,学员中占比最多的就是魔道学者,如果不是队长看起来生人勿近,恐怕每个周末都要签名签到手软。不过据说八赛季后前来报名的魔道数量骤减,可能是大家意识到微草五年内都不需要新的魔道了,就像打乒乓球的人未必要加入国乒队,去国外发展反而可能拥有更好的前途。总之现在青训营的职业构成丰富了许多,其中也不乏别哥或者柏清的粉丝,我很乐意拉个队友一起去。
战队里袁柏清和我最有共鸣,原因很简单:我俩都有一位站在神坛上的师傅。我们在前辈的光环下成长,从入行的第一天起就被寄予厚望,享受着来自本职业最顶尖高手的指导,也经历过无数个自我怀疑的时刻。我曾被巨大的兴奋和惶恐所淹没,现在回头再看,那只是成长的一部分而已。去青训营的感觉就像照镜子,一群年轻人满怀着纯粹的喜爱和无知的热情,期期艾艾地等在职业赛场的门边。他们会热烈欢迎每一位战队成员的到来,七嘴八舌讨论微草季后赛的表现,对战斗中的高光时刻如数家珍,如果谁被抽中和正选队员打一场指导赛,会跟彩票中了头奖似的高兴。
微草今年的状态很好,刘小别的发挥比上一赛季更加稳定,柳非和李济的双枪组合在团战中数次发挥奇效,袁柏清和许斌永远是攻击手坚实的后盾,周烨柏近乎疯狂的加训也得到了回报——看来一帆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刺激,许多次我拿着资料路过训练室,都看到他独自坐在电脑前做着枯燥的练习。
至于我……我没什么可夸的,但我觉得自己长大了。
季后赛打得很艰难,尤其和兴欣那一场,着实经历了一番苦战。比赛结束后一帆第一个冲过来拥抱我,险些撞断彼此的肋骨。在此之前,恐怕没有另外哪两个战队的队长会在赛后例行的客套环节像我们这样,在灯光下捧出一颗真心。
观众席的掌声经久不息,一帆用力搂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喊:“加油!”
“好的!”我笑着喊回去,“欠你一顿饭,这赛季结束就还!”
时隔五年,微草又一次拿到了决赛的入场券。
这本是个融合了紧张、兴奋、忐忑不安与斗志昂扬的日子,然而当天晚上,我做了件蠢得不能再蠢的蠢事儿。
我把第八赛季全明星新秀挑战赛的录像翻了出来。
这个视频在硬盘里躺了五年,已经许久没有被点开过。但五年以前,打完新秀挑战赛后的那一个月,我可能缩在被窝里把它看了几十遍,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这真的发生了,在万众瞩目的赛场上,我用五分二十三秒的时间击败了队长。
对战的节奏极快,屏幕上明亮的色块闪耀又熄灭,比赛进度超过三分之二的时候,我缓缓坐直身体,像是抓到了什么模糊的感觉。我的心底没来由地有些畏惧,手指却固执地移动鼠标,倒退,切换视角,回放……
时间无声地流逝,最终,画面定格在地图角落。
游戏结束了。我倒在椅背上,望着花花绿绿的屏幕,整个肠胃都翻搅起来。
每过半个月,技术部会把更新后的帐号卡信息发给我看,包括装备升级、技能调整、武器改良之类的内容。我读了大半个赛季的数据报告,才意识到之前错过了许多游戏设计上的细节,原来装备合成有这么多讲究,原来银武升级有这么多门道,原来技能树选择的微妙差异可以积累出如此大的不同……
原来当初队长没有把点加满。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指,它们训练有素,即使在此时也没有分毫颤抖。我和队长私下里打过无数场对战,新秀挑战赛不是我第一次击败他,更不是最后一次。但那不一样,那是个万众瞩目的时刻,而他将那个时刻拱手送到我面前。队长甚至贴心地帮我拆开了礼物盒子上的绑带,以防我慌里慌张扯坏最后一圈蝴蝶结。所有人都说我是天才,可我竟然这样迟钝,一无所知地过了这么多年。那时候我刚出道,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可队长当时又有多大?二十三岁?二十四岁?风光无限,当打之年,两冠在手的战队队长,粉丝无数的超级大神,这些东西对他而言似乎不值一提。他毫不犹豫地丢掉一切,只为将我推上台前。
我知道自己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我没想到能从他身上学的东西还有这么多。他对微草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和从不动摇的忠诚,光是站在他身边,好像就会不自觉地染上一点这样的信念。每年赛季末都会评出一位最有价值选手,但对我来说,队长永远是最好的那个,他是全联盟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前辈、最好的队长。
我用力抓了两下头发,把脑顶抓成了一团乱糟糟的鸟窝。冷静,冷静!我用力呼吸,试图驱赶乱糟糟的心绪。不要胡思乱想,我们还有比赛要打呢,全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到今天,走到这最后一步,高英杰,你可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啊!
可我今后要怎么面对队长呢?比赛录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内自动播放,我整个人快要恐慌症发作了。怎么办,明天不敢去训练室了,要不请病假在宿舍自己练习吧,能躲一天是一天……不行,逃避不是办法,总决赛近在眼前,我还能一直躲着不成?别再多想了,做一套手操,然后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房门被敲响了,我被吓得一哆嗦,捂住咚咚跳的胸口起身开门,然后抬头一看,站在我面前的正是队长。
我两眼一黑,险些直接晕过去。队长难道真的会读心术,从隔壁读到了我大起大落的脑电波,所以专程前来查房?
“吃吗?”队长问。
我机械地转动视线,发现他的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
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就说身体不太舒服想一个人躺一会儿,赶紧把队长送走。但这样说肯定会让队长担心,我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这么一犹豫,就错过了拒绝的时机。队长把我的沉默当作默认,端着果盘进了屋,我只好硬着头皮关上门,然后猛然回过神,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炸了起来——电脑屏幕还亮着!
那一刻我真的是哀莫大于心死,只恨自己不能立马与世长辞。幸运的是,队长似乎没往书桌那边看,他端着盘子站在窗边,视线落在窗外,那里有一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柳树,枝干粗壮,树叶在黑暗中沙沙作响。我小心翼翼地挪到他和电脑中间,尽量不动声色地挡住屏幕,然后伸手挑了一块最小的西瓜塞进嘴里。西瓜比想象中更甜,汁水丰沛,浸满了夏天的味道。
我小声说:“谢谢队长。”
队长把我的道谢当成了对西瓜的赞美,于是又把盘子递到我眼前,提议道:“再来一块儿?”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毫无预兆地,我的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根本止不住脊背的颤抖。队长露出讶异的表情,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那盘西瓜横在我们中间,显得尤为尴尬。
队长慢慢将果盘放到窗台上,轻声叫我:“英杰?”
于是我再次失去了控制,几乎是直接扑了上去,我一把抱住队长,眼泪劈里啪啦砸在他的肩膀上。队长明显愣住了,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起胳膊,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可能只有三分钟,也可能过了半个小时,等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立刻被羞耻的情绪淹没了。我松开队长,根本不敢抬头看他,视线却恰好落在他肩头衣料的那一片深色水迹上……苍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这也太尴尬了,我干脆推开窗户从二楼跳下去得了。不对,比赛还没有结束,跳楼也得等我打完总决赛再说。
“经理和你说了吗?”队长问。
说什么?我茫然地眨眨眼,睫毛被眼泪打湿成一绺一绺,手指上沾满了黏糊糊的西瓜汁,我咽了一口唾沫,在舌尖同时品尝到了咸涩和酸甜的味道。
然后我听到队长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如同这个夏天的傍晚。
“几年前我对你说过,要肩负起微草的未来,而现在,英杰,你已经做到了。”队长望着我的眼睛,把每个字都讲得很慢,也很清晰,“你做得很好。”
我万分动容,而后恍然大悟。
荣耀职业联赛第十二赛季。从秋天到夏天,整整十个月。
这是一场属于队长的漫长的告别。
出人意料,但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已经有了足够的铺垫,甚至称得上合情合理,他做出决定时似乎总是如此。我的心中五味杂陈,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那句:“谢谢队长。”
队长一点头:“那么,关于总决赛,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我一时哽住。怎么能有人能把退役讲得像晚饭吃什么一样平常,讲完之后还立刻开始大聊战术啊!虽然这样也挺好的,说明队长不觉得后悔,尽管我怀疑这两个字根本不存在于他的字典里。
“有一个。”我抹了把脸,鼻子闷闷的,堵着难受。“我和小别他们都讨论过了,一直没下定决心和您说。”
队长又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望着我。而我又想流泪了。
队长啊。
他总在牺牲自己。他的打法不能适应微草,那就改掉自己的打法;他的后辈不够自信,那就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一场;他的队员们无法摆脱对王不留行的依赖,那就让出核心,让出指挥权,让出队长的位置。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却不是谁都有勇气将其一以贯之地执行。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从不把这一切看作牺牲或是奉献,这是方法,是唯一的途径,是深思熟虑后的最优解。他将自身优势作为筹码摆上命运的天平,以换取最终的胜利。他把微草的未来押在了我的身上,因为他信任我,正如微草的每一位队员、每一个粉丝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那样。队长甚至说过,说我比他更适合微草这只队伍。这份信任太沉重又太难得,一度令我惶然不知所措,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可供浪费了,我想要战斗,想要胜利,想要让微草站上领奖台。我想要把最好的时光留下,如果抓不住流逝的岁月,那就去创造最好的时光。我想要给队长一个冠军。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我鼓足勇气抬起头,队长静静地站在原地,那一刻我读懂了他看向我的眼睛。他在说:
放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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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全力以赴。”
听我这么讲,休息室里众人立刻嚷嚷起来:“那当然了!”“这还用说!”“冠军是我们的!”声势颇为浩大,引得工作人员频频侧目。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们的准备很充分,所以不要慌,稳稳地打下来就好。”
“小高队长,但我们几个计划的中心思想都是‘不能稳’啊!”袁柏清说。
“该稳的地方还是要稳。”许斌说。
“我们要稳稳地不稳下去。”队长说。
“我们稳了!”刘小别说。
柳非扑哧一声笑出来,备战室内的气氛终于松弛了一些。决赛的对手是轮回,我们两队在北上之间辗转,已然大战了八百个回合。第一局,微草主场,微草胜。第二局,轮回主场,轮回胜。第三局,随机选图,擂台赛打出一个五比四。战况焦灼至此,双方都将最后的赌注压在了决胜局上。
系统为这场万众瞩目的团队赛摇出的地图非常朴实,放眼望去一整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以起伏的山峦为边界,框定出一个中规中矩的战场。随机选图有一定运气的成分在,虽然职业选手不会犯撞树这种低级错误,但密集的树干仍会干扰角色移动的路径,也可以作为掩体遮挡视角,从这个角度看,丛林对我们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处的,起码不必一开场就在枪王的弹雨下裸奔。
紧接着,屏幕上刷新出了参战双方的名单:对面是周泽楷、江波涛、孙翔、杜明、方明华,第六人吕泊远,微草是我、刘小别、许斌、队长、袁柏清,第六人柳非,都属于大赛的常规阵容。
角色载入,战斗开始,五个角色毫不犹豫地冲出,王不留行和木恩并肩冲在最前面,绕开缠满藤蔓的树干,向着地图中央进发。这是双魔道打法登场时的标准姿态,魔道学者机动性强,攻击手段远近兼顾,很适合在队伍里打前锋。然而没等我们见到对手的影子,一枪穿云的攻击就已经到了。神枪手押枪飞上半空,大致预测到了我们的行动轨迹,子弹穿破遮天蔽日的树冠从头顶铺洒下来,简直让人避无可避。
我和队长没有停留,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来了个九十度紧急转向,避开密集的弹雨。跟在我们身后的三个角色也分成两路,飞刀剑冲向王不留行消失的方向,独活和冬虫夏草则遥遥跟在我身后,借助树木的掩蔽继续前行。
我们很快抵达丛林中心,我放慢速度,谨慎地环顾四周,下一秒,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一柄闪着精光的长矛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豪龙破军!看来轮回的前哨是一叶之秋,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攻了过来。我拉高扫把,向上一飞,然后朝右侧转向,将却邪的矛尖留给独活的叹息之壁。许斌绝对是DPS最讨厌遇到的那种对手,再澎湃的攻势也能被他拖慢几分。而后,又一名角色从草丛中冒了出来。杜明的吴霜钩月,同样以一记强力攻击作为开场:拔刀斩,这一斩的角度十分刁钻,剑气向外延伸,把躲在骑士侧翼悄悄加血的冬虫夏草扫了个正着。眼见形势不妙,我立刻俯冲而下,拎起扫把加入了战场。
队伍聊天频道里,袁柏清不断更新着我们这边交火的位置,对面想必也有类似的交流——我的脑海里刚转过这样的念头,周泽楷的子弹就又到了。不得不承认,一枪穿云的火力压制强到了有些夸张的程度,微草有两个神枪,他们两人同时上阵,恐怕也未必比枪王的攻击更有压迫感。冬虫夏草的读条被连续打断了三次,如果开着语音,袁柏清恐怕已经忍不住开始骂娘了。我操纵木恩挥开眼前的剑尖,转身跳上扫把,旋风拔地而起,将地面上的落叶吹得漫天飞舞,树木如同层叠的波浪向四周荡开,魔道学者借机穿过树冠飞上半空,一枪穿云就潜藏在一颗大树的树顶,我们两个的技能都瞬间锁定了对方。
就在此时,场上变故陡生,一群土著骑着大象从丛林深处冲了出来。
没错,比赛地图中是可以出现NPC的,只是这种图被摇到的概率很小,没想到给我们在总决赛碰上了。森林一下子热闹起来,大象排成一排,像一堵横扫丛林的城墙,地动山摇地朝着我们冲来,土著人手握长矛,骑在象背上嗷嗷乱叫,闪着寒光的武器被他们当成了标枪,平等地往每个人身上投,擦中一下就会掉百分之五的血。我们忽然从参赛选手变成了入侵原始部落的外邦人,被本地NPC驱赶得抱头鼠窜。
虽然形势一片混乱,我们和轮回还是在见缝插针地交换着伤害,忽然有个熟悉的身影从我头顶飞过,直接对上了一枪穿云,独活身旁也冒出一位剑客,银光落刃的特效随之而来,暂时截住了一叶之秋的攻势。
是王不留行和飞刀剑,我拉高视角,对面的牧师和魔剑士也暴露在了视野中。兜了一个圈子之后,我们竟然和另一边的战场会合了,双方角色齐聚一堂,彻底陷入混战。
第十赛季的夏休非比寻常,由于世邀赛的存在,职业选手们需要加班复盘的比赛场次比平时还多。从小组赛第一场开始,微草就建好了线上会议室,大家连麦看比赛,然后轮流发言做赛后分析。队长在外征战,我们的功课也不能落下。等到国家队一路打进半决赛,我们已经熟悉了队友刚起床时蓬头垢面的样子,连柳非都抛却了最后的矜持,扎着丸子头在摄像头前哈欠连天。
在一个平常的早晨,队长突然加入了我们的会议室。为了让他专注打比赛,世邀赛期间队内的各种琐事都由我和许斌管理,队员们线上聚众看世邀赛的事倒是和他报备过,但时差摆在那里,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不会参与进来。谁料队长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微服私访,吓得袁柏清豆浆洒了满茶几。
队长打开视频,冲着镜头笑了笑:“早上好。”
会议室非常戏剧化地安静了一瞬,两秒后才从静默状态恢复过来。大家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仪表,结结巴巴地出声打招呼:队长早上好!吃了吗,不对,您那边是半夜吧,怎么还没睡,一定注意休息啊!那边的饭还习惯吗,有没有夜宵吃?
队长一摆手,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然后摸出了一袋薯片,看来夜宵的确是有,只是简陋了一些。我们按捺住好奇心和疑惑,把注意力转回比赛录像上,又忽然意识到之前袁柏清随手乱改的会议名至今仍在使用……天啊,不敢想象队长看到“魔术师霸凌全世界”这八个大字时的心情。
当天负责复盘总结的是别哥,他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眼巴巴地望着摄像头,显然是盼着队长会补充些什么。然而队长只说了句“辛苦了”,就退出了会议室,连让我们接一句“为人民服务”的机会都没给。几个人隔着视频框面面相觑,柳非茫然地问:“队长这是在干什么?”
“领导视察吧。”刘小别猜测道。
“明天就是决赛了,队长怎么还有心情来视察民间疾苦?”
“说不定是比赛前放松一下心情。”
“欧洲那么多旅游景点放着不去,看我们复盘比赛干嘛,赛博观光啊?”
“队长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不明白。”
“说起来,我们好像忘记和队长说加油了!”
“啊这,往常都是队长在赛前鼓励我们,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和队长说加油啊?”
于是,三分钟后,微草大群里整齐地刷了几十条“队长加油,队长威武,决赛必胜,中国队是冠军”,其间还有人浑水摸鱼发了两张袁柏清喷饭表情包。又过了半小时,队群渐渐安静下来,在我们都以为队长去睡了的时候,绿色徽标的右上方冒出一个小红点。
王不留行:等着看我霸凌全世界吧。
世邀赛这一趟,魔术师在擂台赛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但在团队赛却只出场过两次,头一次用的还是普通打法,我们都以为见不到王不留行被安排进团战了。外国友人想必也是这么以为的,障眼法大获成功,凭借魔术师和散人这两张隐藏王牌,国家队在总决赛打出了惊天逆转,一举夺得了首届世界荣耀联盟邀请赛的冠军。
那一场队长肯定打得很开心,他用的是自己最舒服最擅长的打法,身边站着联盟里最可靠最顶尖的队友,没有人孤军奋战,没有人脱离战局,快到眼花缭乱的操作,衔接得天衣无缝的攻击,他们的配合宛如小提琴协奏曲一般和谐。每次看这段录像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要让微草也成为一支这样的团队,不必瞻前顾后,只需战斗到底。我们是山河湖海,同心协力便可荡平一切荆棘沼泽。
王不留行截住一枪穿云的攻势,甩下熔岩烧瓶抽身就走,我即刻顶上,召出寒冰降雨,封住一枪穿云的退路。王不留行俯冲,急停,丢出暗夜斗篷,无浪和笑歌自若都在抓取范围内,魔剑士不退反进,腾空后借力回身,圆旋波动剑划出一道扭曲的剑光,眼见要扫到魔道学者的衣角,王不留行的方向却又是一变,飞刀剑从他身后窜出,与无浪缠斗在一起。
刘小别和队长打配合是预先定好的,他的操作虽然没有叶修大神的散人快打那么变态,起码也沾个“快”字,算作一款经济适用型的平替。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如果不幸被破掉,那只能说明还不够快。在两边都选择主攻牧师的情况下,拼的就是速度。
别哥刚才操作着剑客去找冬虫夏草回了口血,头顶的圣光还没散,就转头继续缠着江波涛拼手速。我也没闲着,这段时间里木恩和一枪穿云已经你来我往地打了十几个回合。神枪手和魔道学者都不是近战职业,但碰上了就没有后退的道理,周泽楷使出他逆天的枪体术,我用扫把舞予以还击,周围又是枝叶横飞。
枪系角色是法师的天然克星,大招读条被屡次打断,我在串联普通攻击的间隙留出一个空挡,身体向左侧一偏,一颗魔法弹“嗖”地从我身旁飞过——命中!
就知道队长永远不会让人失望!太舒心了,我简直想往聊天频道里发一个王不留行击掌emoji。凭借魔法弹造成的短暂僵直,木恩终于等来了施展技能的机会,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几下,先后放出两个技能:寒冰粉,重力加速拍。
寒冰粉被一枪穿云轻巧地避开,重力加速拍却是拍向了地面上的一叶之秋。本来快要撑不下去的独活精神一振,纵身跃上树干,紧接着一个英勇跳跃,直奔立于树梢的一枪穿云。这就是我们乱中求胜的策略:不断交换对手,打乱敌人的布署,将攻击节奏掌握在己方手中。
这同样是从国家队偷师得来的经验。尽管魔术师的攻击模式无迹可寻,但可以从基本思路出发,提前定好一套连招打法。所以我们此刻打出的“配合”并非真正的配合,更像是经过排练后的演出,灵活性上差了一些,但乍一看很唬人。越精密的计划越不牢靠,我们这样打也是无奈之举,能给轮回增加一点压力算一点。这波动作同样要快,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出尽可能多的伤害,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一枪穿云动了。
膝撞。霸体状态下的一枪穿云正面撞上了独活的盾牌,然后用力一蹬,整个人向后上方腾空而起,巧妙地脱离了骑士的攻击范围。与此同时,他朝着不远处举起了黑洞洞的枪口。
巴雷特狙击。这是极其大胆的操作,一枪穿云仍旧飞在空中,而他的目标是走位飘忽的王不留行,这个选择显得非常不可思议,而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一枪打中了。无论是预判还是巧合,子弹就这样没入了魔道学者的胸口。巨大的惯性将王不留行带下了扫把,原本处于下风的吴霜钩月立刻使出剑刃风暴,纷飞的枝叶瞬间吞没了坠落的身影。
从微草发起抢攻到一枪穿云抬枪破局,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魔术师再次与团队脱节了,但他没有停下,我们也没有再次尝试和魔术师建立配合,在某些时刻,让队长单独作战反而可以发挥出更好的效果。硬吃吴霜钩月一记攻击后,王不留行重新骑上扫把,开足了马力四处冲撞,看起来很威风,但血条下降得飞快。周泽楷那一枪像一个指示,为轮回指明了新的战斗目标:全力以赴,击杀王不留行。
但如今我们再不会因为看到队长被集火而惊慌失措了,微草的攻击体系继续有序地运转着,周泽楷和孙翔这对最佳拍档的能量也彻底释放出来,双方打了个难舍难分。而就在这个至关重要的当口,土著人又杀回来了。
这次我们没有任人驱逐,因为王不留行就像杀疯了一样,也不管自己只剩一层血皮,反手就给其中一头大象来了个星星射线。巨象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鸣叫,迈开腿朝着王不留行冲去。王不留行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身后带着一只疯狂的巨兽,把整片森林震得地动山摇。在这极端的乱局之中,魔道学者的血条却像变魔术似的,猛地窜上来一大截。
袁柏清好样的!
我精神一振,几乎要放声欢呼。这口奶来得太及时了,在大治愈术的圣洁光辉下,王不留行已然见底的血条嗖地升到了百分之十八。百分之十八的血量,足以引发另一场歇斯底里的魔术风暴。柏清给人的感觉可能是有点儿鲁莽,但这股冲劲有时候分外珍贵,他是少见的直觉型选手,这一点和方前辈一脉相承,打比赛当然不能只依赖直觉,但战场上瞬息万变,把握时机的能力就像那百分之一的灵感,很可能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
血量得到补充,王不留行毅然冲向了一枪穿云,两个神级角色就这样战到了一处,这时,聊天频道突然蹦出来一条消息。
冬虫夏草:草
我心里一凉,连忙转动视角,只见冬虫夏草在前面跑,吴霜钩月在后边追,牧师腿短,怎么看都是个插翅难飞的结局。袁柏清大概是被逼急了,求援都发的不是“救”,而是“草”,但系统也没法判他讲脏话,谁让我们是微草呢,说不准他只是喊了一声战队的缩略名。这个场景实在有些好笑,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许斌那边在苦苦支撑,明显自顾不暇,我和刘小别为了贯彻赛前定下的战术,死抓着魔剑士和牧师不放手,毕竟早一秒解决敌方辅助我方就多一分胜算。然而眼看着自家辅助生死一线,又不能不派人救援,问题是,谁去救?
王不留行:1
王不留行回援。不顾近在眼前的神枪手,王不留行压低扫把,转身就走。队长可能是全场唯一一个敢于让角色背对一枪穿云的人,他也在赌,正如一分钟前周泽楷赌对了巴雷特狙击,队长赌的是王不留行可以凭借吊诡的走位避开多数子弹,逃出一枪穿云的攻击范围,活着冲到吴霜钩月面前。
三个角色的血量都不多,一枪穿云百分之四,王不留行百分之六,吴霜钩月百分之二十一。等王不留行历经艰难险阻,终于挡在冬虫夏草身前,他的血量已经降到了百分之二。百分之二十一对百分之二,这场战斗的结局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如果吴霜钩月没中神圣之火的话。
袁柏清被追着打了一路,见到有人回援立刻支棱起来,反手就是一团白色火焰。时机卡得太准了,吴霜钩月转眼就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陷入了持续整整五秒的静默,这五秒间,王不留行的攻击快到了极致,道具和法术一齐往剑客身上招呼,施展遮影步的同时还抽空放了一个六十级大招。吴霜钩月的血量急速下降着,狂掉到百分之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枪穿云的弹雨又到了。
乱射。魔术师的动向变幻莫测,但总归不会原地消失,大范围攻击技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再怎么躲闪也会被迫承伤。这点伤害值对于满血的角色其实算不了什么,但对于血量只剩百分之二的王不留行,就足以成为最后的致命一击。
队长采用破釜沉舟的打法,周泽楷同样选择了孤注一掷。子弹如同漫天雨水,齐齐降临。
中了。
王不留行的头像灰了下去。
下一瞬,一根长矛破空而出,直挺挺地捅进了一枪穿云的后心。微草的战斗法师今天没有上场,一叶之秋不会没事扔却邪扎自家队长玩儿,所以那柄长矛显然不属于场上的任何一个角色,它属于……NPC。原先土著们的仇恨牢牢锁定在王不留行身上,一枪穿云击杀了王不留行,仇恨也随之转移,土著们立刻转火,对着神枪手发动了奇袭。长矛的伤害值不算太高,但足以将百分之四的血条轻松归零。
这还不算完,场上的局势风云突变,只一眨眼的功夫,吴霜钩月的头像也灰了。
哪怕看不到观众席,我也能想象出所有人脸上的震惊与迷茫。对啊,一枪穿云杀死了王不留行,王不留行引来的NPC杀死了一枪穿云,那吴霜钩月又是被谁杀的?最有可能打出这一击的人是我,因为木恩是此时唯一能远程攻击的角色,但我和刘小别还在与奶妈死磕,无浪缠得很紧,一叶之秋也调转枪头赶来支援,我们根本分身乏术。所以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冬虫夏草。
轮回有周泽楷,除了治疗以外无所不能的神枪手;微草有袁柏清,会给十字架加攻击属性的,无所不能的治疗。
赛前的最后一次战术讨论会,我们定下了总决赛的基本方针:允许对手将王不留行孤立出战局。大多数人都猜测队长在重启魔术师打法后成为微草的奇兵,就像在世邀赛时那样。没人能预料到微草会将王不留行视作弃兵。拿冬虫夏草当输出,用王不留行作诱饵。看似异想天开的决策背后,是将近两个赛季的尝试和布局。我们有自信在王不留行离场后迅速控制战场,因为——感谢骰子,本赛季微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针对这种情况进行练习。
短短五秒钟内三位角色出局,双方第六人自动入场。比赛还没有结束,二十秒后,笑歌自若被顺利击杀,飞刀剑也被无浪用碎风波动剑送出了局,战圈内的角色顿时只剩下五个。我依旧保持着高度的紧张,感知力像被无限放大,整张地图、每个角色的技能状态和走位、接下来的操作和布局都在脑中无比明晰地浮现。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心中却无比的沉静,我们已经占据了优势,接下来只要稳扎稳打,保持状态,握紧船舵,拉满风帆,一步一步驶向最终的终点——
荣耀!
我们冲出隔间,冲向自己的队友,不顾一切地搂过身边人的脖子,大喊三二一然后一蹦三尺高。我们笑啊闹啊,像是要把积攒许久的情感一股脑宣泄出来。队长的隔间在走廊最里,过了好一会儿那扇门才打开,我们停下动作,一齐望向通道的尽头,望着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望着光爬上他的裤脚,照亮他的手臂,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那是我们永远的队长。
我脱口而出:“队长!”
队长笑了一下,在走廊中央停下脚步,朝着我们张开手臂。我们一下子松懈下来,磕磕绊绊地向他跑去,把他撞得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一大团绿色紧紧拥抱在一起,像一团生机勃勃的云彩,马上就要飞到天上去。我看不清大家的脸,却能感受到来自每个人如有实质般的喜悦。
“庆功宴安排上!”袁柏清喊,“今天晚上我们要喝个通宵,不醉不归!”
“好。”队长赞同道,“不醉不归。”
于是大家又叫起来,五魁首六六六,今夜冠军就到手,微草全队去喝酒。啤的不够劲儿,要喝就喝白的。有人催促我们赶紧上台,大家才不情不愿地分开,一同穿过那条曾走过无数次的选手通道,迈向出口的那一刻,世界变得无比光明,声浪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挤压着每个人的鼓膜,聚光灯实在太热了,晒得眼睛也开始流汗,睫毛和脸颊上挂起晶莹的水珠,光影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双腿发软,整个人像是飘在半空,直到沉甸甸的金色奖杯落入手中,将我拽回地面。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无垠的大海,巨大的白鲸在头顶游弋,水下星光点点,漂浮着瑰丽的红色星云。如果世界上有比那更美好的景色,我确信那景色正在眼前。
在铺天盖地的金色纸屑里,队长朝我伸出了手。我怔了一下,下意识把奖杯递给他,但队长没有接,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臂。
然后,高高地举向空中。
【叶王】青春的上游
如题青春文学 不太疼痛 校园故事
三年前我很爱写 初期复健产物
“老王,数学作业借我抄抄。”王杰希低着头写物理最后一道运动学大题,木板和木块化成数据在他笔尖滑来滑去。作业本里夹了各种各样的纸,拿起来不太方便。他写下最后答案边的那个点,眼睛瞥向侧前方作业摞得整整齐齐的课代表:“你怎么不抄喻文州的?”
“他老全对啊,抄他的太假了!”叶修一口拒绝。
翻动纸张的声音哗啦啦响起来,他合上物理练习册,把数学作业往边上的桌子一丢。
“难道你不全对?”
对方就笑:“反正你也全对。”
叶修把作业本翻到今天要写的六大面,笔耕不辍。他嘴里啧啧地...
如题青春文学 不太疼痛 校园故事
三年前我很爱写 初期复健产物
“老王,数学作业借我抄抄。”王杰希低着头写物理最后一道运动学大题,木板和木块化成数据在他笔尖滑来滑去。作业本里夹了各种各样的纸,拿起来不太方便。他写下最后答案边的那个点,眼睛瞥向侧前方作业摞得整整齐齐的课代表:“你怎么不抄喻文州的?”
“他老全对啊,抄他的太假了!”叶修一口拒绝。
翻动纸张的声音哗啦啦响起来,他合上物理练习册,把数学作业往边上的桌子一丢。
“难道你不全对?”
对方就笑:“反正你也全对。”
叶修把作业本翻到今天要写的六大面,笔耕不辍。他嘴里啧啧地说这罗辑是不是疯了六页圆锥曲线要抄死谁,手上却按住一张写满数字和符号的纸。上面的字迹飘逸但整体看来并不混乱。目光扫过塞满公式的一角,他手一抖。
罪魁祸首大感抱歉忙躬身要去捡,王杰希已经以一个他看不清的手速把那张草稿提回桌上倒扣在一边。反面也是潦草的运算过程。他面无表情,继续盯着语文阅读。
捡这么快,有机密啊?什么东西啊老王?叶修探究地望向他。
王杰希低着头,拒收了他的电波信号。
草稿纸右下角,混乱的数字符号里藏着好几个重复的苍劲潇洒的连笔字,抄证明抄得百般聊赖的人看得很清楚。
——“叶修”。
这事儿,他一直知道的。只是王杰希不说,他当然也没问。都是聪明人,俩人物化生三门加起来都能到五百六。叶修端着个笔转啊转,伸手又到王杰希桌子上把语文作业捞过来了。这次同桌没发话,毕竟喻文州的语文作业是真不能抄。全年级最好的A班,班里的人基本稳居年级前五十,叶修所有科目好得均衡,总分顶尖程度宛如开挂,让人没话讲。王杰希则是在物化学科大杀四方,其他方面没有短板。
不过喻文州更是重量级,他语文成绩在年级里都是排得上号的。倒数的那种。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并经常冲到前五宝座,更显难能可贵。不过他发小黄少天却俨然一个语文天赋比,平常嘴快如炮,语文老师望着文州唉声叹气时他便挺身而出用连珠妙语哄得老师团团转。
A班成绩逆天,大家也是真爱玩儿。
叶修尤其,就踩着高二的尾巴偷懒,只是按照他个人的理论,他十分用功啊!上课认真听讲从不缺席,也不玩手机,晚自习勤勤恳恳把作业全写(抄)了。这还不是用功吗?抄作业自然很快,抄完了他就撑着头看王杰希写。简直是一种无声的“快点快点”的催促。给他抄完的作业,有时候会有铅笔画的圈。明明盯着看的时候就发现错了,他却非要这时候才指出来。
王杰希眼睛长得不对称,左眼比右眼略大,叶修评价很可怖。分班第一天他就给人起绰号,无辜地说大眼我能不能坐你边上。
他的眼神从王杰希的作业本移到王杰希的脸上。A班晚自习没人看,美其名曰自觉的学生不需要监管。叶修左看右看,老冯没在门外玩阴的吧?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缘由,飞快地掏出手机,照着王杰希拍了一张,定格在那人有点错愕想抬起头的瞬间。
唉,拍糊了。
勉强算你氛围感帅哥吧。叶修打开微信把这张照片设定成和大眼的聊天背景。
他和王杰希感情的变化,聪明如叶修,他猜了一个契机。
在那之前,他觉得王杰希老和他较劲一样地你追我赶,不就是分班后第一次统考输给他了吗?至于这么执着?后来说起这事王杰希拒不承认,说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打败的竞争对手,没有别的意思。
那天下午大家跑完操回来,满头大汗,累得瘫在椅子上,大口喝水喘气。叶修拧开杯子发现水见了底,无奈出去接水,回来的时候只看见王杰希耳朵有点红的把脸埋在桌子里。
这种神态的老王他没见过,瞪着眼睛两手一摊,无声地询问周围的人。喻文州指指讲台前面到处乱窜的黄少天,叶修顺着他指向,看见黑白上本该放板擦的位置有一只鞋。
有点眼熟。
我去?王杰希的鞋啊?叶修笑了。
他想了片刻,贴心地想老王平时十分威严啊,他真能放下包袱光脚踩着地去拿他鞋吗,还是当独立金鸡跳到讲台那啊?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都不太可能吧?罪魁祸首黄少天肇事逃逸到教室外面,叶修心里斗争了一番,左右望望没人注意到他,上前像端着烫手山芋一样拿回了那只鞋。
王杰希默默地穿上鞋,没说什么。
第二天叶修替王杰希打回了黄少天的道歉信,义正言辞说你堂堂语文年一让喻文州帮你写道歉信几个意思?
简直是盖世英雄。爱上哥也不奇怪,叶修想。
“我爸让我转学去杭州。”叶修蹲在教室中间。
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黄少天第一个出声,抬手在眼睛边上抹了几把表示舍不得:“我去老叶你真的假的你现在转学你还要不要命啦我知道你成绩很好但是去了别的省真的能适应吗还有一年就要高考咱这算简单的吧??”
喻文州笑着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高考要考回来啊。
“准备什么时候走?”有人问。
叶修看着王杰希说下周一。
王杰希没说话。
“你怎么想?”叶修在晚自习拿笔戳他,“我要走了,你不伤心?”
“听说杭州的东西很难吃。”
叶修猜错了,他知道什么呢。根本不是那天。更早,早多了。高一分班前,那个名字在同一天出现在光荣榜第一位与国旗下讲话的扩音器里。上去发言的人一副懒散样,说的话虽是学习经验分享和对师长的感谢,却不住地引人哄笑。
王杰希抬头看他。强得无可挑剔,还很有趣,在他看来。他视线里叶修永远挺拔地站在前方,光就照在他的肩膀,于是王杰希向着他奔跑。
和叶修分到一个班在他意料之中,做同桌的请求让他微微动容,而叶修把那只鞋轻轻放在他脚边的那刻,他的耳朵变得比原先更红。
在任何事情上,他都不知道怎么输,唯有碰见叶修,他第一次碰了壁。叶修对他,就好像他对叶修一样好。王杰希看得出来,他很明白。既如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了,为人一向坦荡,但对这件事却始终没有开口。或许是根本不用开口,或许是在等着什么人开口。所以他总是安慰自己还有一年,一年后还有多少年。
叶修,你看,最高学府的大门都对我俩敞开了。我们会一起摸到更蔚蓝的天的。
这些他都不会说出来,只隐作你的名字藏在数字之间。
那现在呢,命运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等他投降。
听说杭州的东西很难吃。
“我靠叶修你今天不把这杯酒喝了我不让你走!”张佳乐端着一杯酒怼到叶修面前。叶修摆手说你看这里大家都是未成年,影响不好不能喝啊。
众人语塞,望向门上的标识:未成年人禁止入内,请勿抽烟,谢绝外带食品。
这样一群高中生就这样对大字要求视若无睹,提着几大包炸鸡烤串闹闹嚷嚷地开了个夜场包间,好在他们没人抽烟。“我真成年了。”叶修拿出一张身份证给前台看,无奈道。前台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比对半天,最后还是放行了。
“靠靠靠靠老叶我们特地为了你办的欢送会你知不知道周日晚上的KTV有多贵啊我们一年到头就拿不到几块钱全贡献给你了!!还有这烤串炸鸡,全是哥几个在自掏腰包!”黄少天旁敲侧击地帮腔。
叶修诚恳地谢过了大家,说我真不喝酒,选真心话吧。
顿时嘘声一片。叶修的真心话大家都知道,简直可以出一本搪塞语录大全。
“大家我都很舍不得啊有什么最不最的?这问题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啊下次别问了。”
“诶诶诶老王到你了啊上次喝了酒这次总得回答问题了吧?”
喻文州眯着眼睛笑:“杰希我记得上次你说有喜欢的人哦?是哪位幸运观众啊?”
那双大小略有点偏差的眼睛无波无澜,闪动着流转的光。眼睛的主人端起小酒杯一饮而尽。“没谁。”
叶修侧目看他。“回避问题啊?那你唱歌吧!”
众人从善如流,欢呼着一块儿起哄说王神来一个。王杰希这人平常怪正经的,当班长学委的话估计一瞪眼没几个人敢接着说话了。要说他唱歌,还真没几个人见过。
他倒也大方,到点歌台随便翻了几下,就点了一首。
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
情书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苍狗与海鸥,
闪过的念头/潺潺地溜走
慢动作/缱绻胶卷/重播默片/定格一瞬间,
我们在告别的演唱会/说好不再见,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
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
可是那然后呢
还好我有/我这一首情歌,
轻轻地/轻轻哼着/哭着笑着,
我的/天长地久
王杰希唱歌时音色与平常不太相同,竟能从中听出一点温软的偏向,像抚过林间草木的微风,很好听。
唱罢最后一字,他说大家吃好喝好,恢复了平时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淡样。
昏暗的灯光依旧在头顶晃,王杰希的目光游离到眼前玻璃杯里晃动的透明液体上,又躲闪着跑到叶修的脸上。
或许真的没有人可以永远陪谁。一切都即将散场。
叶修身旁的窗外传来的蝉鸣好像还在耳畔,他转过头来,逆着光朝着王杰希笑。面容隐没在背光面的阴暗里,眼睛却明亮。
“叶修,再见。”
他在KTV的门口朝他招手。
王杰希把头靠在窗户上。桌子像往日一样乱,只是平常坐在那的人今天不会来了。他翻开语文课本准备一下早读,却发现里面的字丝滑地离开了他的脑子。一个都记不住。
他听见斜对方传来黄少天的一句惊天大草。
“我靠靠靠靠靠靠老叶你怎么没走啊?”
叶修奇怪地看着他:“我上次说什么?”
黄少天答你爸让你转学。
叶修嘲笑:“呵呵,我又没说我答应他了。”
说着大步走到座位前边,徒留对方在后面大骂叶修你不要脸我的钱昨天都花完了就是为了让你走得痛快点,发现自己的座位被人占了。
王杰希愣愣地看他。
他敲敲桌子,发出短促清脆的响声:“在草稿纸上偷写哥名字也就算了,怎么还偷坐我座位?”
对方耳朵又有点红,冷冷地让开了座位不理他。
叶修逗不着人,讪讪翻开语文书。所有人围在他边上七嘴八舌地骂他。视察早读的冯校长踏着男士皮鞋走到门口,众人做鸟兽状散开。
他嘴里嚷着六国论,却在冯宪君离开的下一秒听见王杰希低低的声音:“昨天唱的那首歌,本来送给你,现在我要收回。”
这下轮到叶修耳根发烫了,这句话在他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自动等量代换成表白。
他在桌子底下摸索了半天,捉住王杰希的手,把手指一根根塞进对方的指缝里,那只手僵硬了一瞬,陡然收紧。
十指在隐秘的课桌下安静地相扣,算是替青涩的少年们紧紧地相拥。
叶修能感觉到王杰希指尖的微烫温度像电流一般流进他的身体,让他酥酥麻麻。他突然一歪身子,凑到王杰希耳边。
周围充斥着混杂在一起的“熊咆龙吟殷岩泉”“骊山北构而西折”,唯有叶修的声音轻而甜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听见。
柔和的日光将他们的头发染成金棕色,宽松的蓝白校服松垮地靠在一起。
叶修就这样扣着他的手唱:
“生命宛如/静静的/相拥的河
永远/天长地久”
【叶王推荐】何为一见钟情
推文贴。其实这篇本质算是个总结。看着他们那么久了,就算我不乐意,时间总有办法让我生出点感慨来。部分未推荐只因实在是没看到,已尽力打捞。
——掌声欢迎伟大的产出叶王er!
执笔行凶
(不敢评论什么,一是评论起这些老师来,没有长评简直昧着良心;二是真的没那鉴赏能力能完完整整解读得当……)
●阿咸
全文背诵级别的老师,原.....................
推文贴。其实这篇本质算是个总结。看着他们那么久了,就算我不乐意,时间总有办法让我生出点感慨来。部分未推荐只因实在是没看到,已尽力打捞。
——掌声欢迎伟大的产出叶王er!
执笔行凶
(不敢评论什么,一是评论起这些老师来,没有长评简直昧着良心;二是真的没那鉴赏能力能完完整整解读得当……)
●阿咸
全文背诵级别的老师,原作向情感暗流写得隐晦又激烈,堪称无缝对接。
●北都
一个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正好把作品数停在一百的老师。应该是称作七约老师。
●枉留行
各种可爱的小故事。
但飙起文学来美得像是下凡的仙。
入了叶王但基本都认识了吧!
●七彩小神龙
……真的猛士,敢于面对坑掉的中篇,敢于直视没有结局的故事……其实是老师们匿名接力。颇有一千零一夜的魔幻风。
●萝呗坑
恍若魔道学者乱七八糟的魔法道具的脑洞,有修鲁鲁一般的可爱:比如乒乓双打黑洞王杰希。同样文学起来飘逸自如(《不严肃宫斗》后期铺垫完成的爆发发挥太精彩了
●一卦升天
文风轻松到多深沉的问题都被相声似的说过,但细细一看原来是骨子里的温柔。没出什么金句,写下的那真就栩栩如生的叶修王杰希。
●1号土猪
暖暖柔柔,对个暗号,藏个秘密。
●逢空
《合符》 惊艳。
可能因为是原文中职业联盟的情况和战争的情形有相似之处,所以套进去可以体会到原文中人物魅力大放光彩时一模一样的窒息感。
●闯雷台
《人渣的本愿》,够辣够猛,刀于平淡中;当然还有其他优秀的文章希望各位注意!
●咸鱼科学官
这位写起战争向来如鱼得水,当初年少无知不知险恶被情节按在地上剐蹭。不过现在是一位原耽作者了。
●月半圆
少见的車技娴熟但不止于只会这一项的老师,清水也写得让人心动。反应了很久才知道哦ID是胖胖老师啊。
●桃太郎
—— “ 你在等什么?”
—— “ 等你开窍。”
全篇背诵吧!
● 九點
文风不定,但放飞起来……我只想说请多来几次!文画双修的大佬,越来越进步了!现在清了号,但是留在这做个纪念吧。
●绿希季
吾王风骚走位口齿犀利,你们京圈的是不是都喜欢把发布会开成相声馆子 ?
●不夜橙
著名的《魔法少女》,不严肃的设定却认认真真思考起背后的矛盾,看得我欲罢不能。
好想看后续。
●云恬
超长篇叶王持有者。
●粥融
文风清爽欢乐,年轻的叶修和王杰希描写出来感觉十分到位。但欢乐在这里,是某些气氛合适的地方会刹車开窗对着人张口来一段相声的意思。
●撒姬
科幻类型写得比较多,机油味十足且立意深刻。喜欢《攻壳机动队》《红辣椒》之类的朋友可以找到自己所爱。
●桃子妮妮加焦糖
细水长流,水到渠成的感情戏。阅读体验极好,是基于现实的温和柔软,持有原著向中篇《秋生一边雁》。
●苦木
不多,句句真言,很有缠缠绕绕的意思。
● tragicomedy
一些轻松的日常。
小王太可爱,又疯一个。
●杂货库
写的原著分析非常到位,抠糖小能手。
我特别喜欢那个生了气对小王下手毫不留情的老叶,很有此人特别的侵略感。
●并无实体的城
《齐物论》
这么青春的王杰希和叶修请给我多来几打!
●白眼眼望青天
这种能把流水账写好的都不是普通人(〇_o)
●瞎说莱
少年田野放风??反正是老师自己说的。
清澈明朗的文风。
●八月初一
《即出东门》简直得原文神韵。
●长亭
非常有水雾云气的文风。
●糊糊神
西幻驾驭得很好,《回唱》那篇真是深得极北与星空的浪漫。
●池木
有一段的文风跟拍桌板似的一个个小短句往外蹦,特可爱。
●索凌
叶王师生摩多摩多。
●太阳照在绿山墙
敢于写长篇并写得惊心动魄。这种能坚持到完结就不容易,行文还相当不错。写了三部大作,每次看到这位更新都抱着感激涕零的心情点进去。
●巴别图书馆
这样的車車老师遇上就夸!
●怀浓
拥有细水长流的温柔,行文其中的情感像是丰沛水果微微破开的小口里渗出的甜。
●宁虫书
《彼此彼此》
大概是一段佳话一对逼人心照不宣地谈恋爱。
●9-2-10-9
《摸条鱼~》
完全不出戏的撒娇,我捂着心口满足倒下。
●北极虾爱吃豌豆黄儿
《听说你不喜欢和猫合作?》
还有一个 甜丝丝的;一直觉得发小之间的关系加到他俩身上出乎意料地合适。
●希格斯深渊
唯二的文章非常贴合他俩的性格,《澍雨》中的一句神来之笔,至今还在心动不已。
●月侯侯
《心嗜》
双性转,女孩们不好吗?
●九孔耳朵
《罕见人群》
在短篇之内开車与感情线两不误的神奇老师。
虐感清清淡淡又深情得很。
● 狄米特律狮
题材丰富而从不仅限泛泛概念。那么撩人的直球小能手王杰希,我只想站他对面任他打。
有缘再见。
●k猛
别殺了,别殺了. jpg
鼻血不值钱。
以及猫耳FM配音感谢k猛老师硬核抠糖 。
●星星牌
细节写得贴切,逗人喜欢。
●Leepa
叶王er都必须都看到的。
●霜糖凤梨
《叶王断章——我觉得可以》
在微草公司倒闭、选手解约的假设下作者的一个延伸猜想。我活的够久,等到了后续(笑
● 一块插线板
胜在短小精悍,几句给写出生生世世来。别扭地算命是不是有点犯规,小王同志?
●咸鱼世家
脑洞清奇。
那个 “为得到叶修陪练,人民好队长王杰希竟然……” 的片段榜上有名。
●无糖乌龙茶
《正趣果上果》
“ 你配桃木降妖剑,他会一招不要脸。”
●吻无道
像是粘稠的月光。
●会摸鱼的猫
《巫猎(三)》
跳了也心甘情愿的坑——谁教TA写得好呢。
●谢提灯
《入道云》糙糙地甜,强烈建议多次阅读。
●晚江逾白
《百无聊赖的厮守》
段子与秀恩爱齐飞,兴欣红共微草绿一色。
●全职CP楼档案馆
叶王小论文 。
原文中一个很小的细节(糖)。
●Yuki
著名的全明星分组推断出自这位显微镜。
●Ryanoi
画风细腻,心脏要融化掉啦!
●扶疏夏木长
《沉珠于渊》
叶修蹦蹦跳跳前边儿打副本,王杰希无聊陪他,陪出个浪漫。
●山白前
文里面的老王是放飞的老王。
●Popopopo
《分心有术》
联想到阿兹海默症和安乐的争论上再回头看,太令人难过。
●页岩
《之一 叶王 风雪加身》
大概是戰争向?带感。
●吉小吉
《阴凉楼道》
算命的成了老叶,奇了。
●Ta-ta
十五题
一条一条认认真真的,非常可爱。
●思考的树懒草
《远大前程》
全文背诵!(声嘶力竭
● swimming in sky
《幽纵》是熟过头的俩人试图找回定位的故事。
●打败君
《不温柔恋爱》
●时微
满脑子都是王教授那句——
●识敛
《月色尘埃(上)》
他们在文字中活过来了。
●七月没梨
《看片》 之后又有好几篇叶王,看得非常快乐。
●昭回于天
《你是我的谁》 诗之叶王。同时有曹关CP注意。
●四海八荒
混乱CP通吃且写得一手好粮食。
在微草的王杰希魂穿住兴欣的叶修那篇虽然不是CP向但依旧让我重读五遍,脑洞特抓人,乖乖大眼简直羊入狼穴。
有缘再见。
●苏闲渔
●米斗里
《被子怪》有被可爱到。
●蓬山远
一个喜欢把题目取老长的名儿的老师。
●归属地_clin
看到这个老师 的我是震惊的。
●江柏柯
一篇《可乐》一篇《粥行》杀我。
●鹤川
世界尽头和洪荒开始他们相遇。
很广阔悠远的文风,《热河无人恋爱》与《蓝莲花》适配得头皮发麻。
●水上风行
合集名字竟叫全直高手。喜欢《Sleep no more》。
●庄疏大人
想看到更多TA的文章。
●阮言溱
放肆而深情的叶修一只。以及其他叙事中夹着天马行空的浪漫的文章也很值得。
●狂奔三千里
开头一段叶修碎碎温柔得不行。
●岳如戈
感觉像是小王本人做了文手刷刷写,很温润灵动。这里的王杰希是青葱白嫩的小孩儿,外表二八内心十八的那种。
●chongyang
好有意思的脑洞呢。
《须臾》 快去看!!!
●养生沙拉
看着就温柔暖和,忍不住回头看一遍。
●言邱呱
俩小段儿,可口可乐。
●杏仁贝甜
标题说得很清楚,我就不赘述了。
神仙在画画。
●王请留步
文风既有趣又深情,逻辑严谨不失新奇。
●臻鸠
小吐槽和小脑洞,痞气!
●耽
齁甜齁甜~
●觉寒
说得明白,特戳心窝子,忍不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久黎
漫长的温柔。
一个看法和我高度重合但比我这笨口舌说得利落多了的老师,那几篇解析干净深刻,果断收藏!
●ack
舒服!不道明也懂得透彻。连悲伤都是平平稳稳温温和和,不自知又让人上瘾。
即使只是单方面描写叶修王杰希其一也隐约体会得出之间深厚的情感,文思笔法hold得稳稳的。
●魏风临
笔下的叶修是我见过最炽热真诚的叶修,从这个角度写在叶王并不多见,且中肯。
●糖霜
人如其名,文如其名。
原作的风格和各种合理的小细节抓人心痒。
●三覃鱼四
叶王日常(?)分手。
●老影
此天气忌前任朋友兼师生共处一室,敬爱的叶老师你慌不。
●川寂
你们互相不要再撩 啦!
用最正经的话语熬最甜的糖,古古怪怪正正经经可可爱爱,王杰希快乐大本营。
( 我赞同
笔下的王杰希是用糖制出来的甜心宝贝小王。
●李四二八
小小碎碎,杏仁饼似的片段看似平平无奇却饶有趣味,看一遍还想看,有那么几句偏偏激得人要大声叫好;这下明白了,是生活看不厌。
●柚子皮
晟掵带饸謝 ,记得看看顶置。
就是BACKUP老师嘿嘿嘿(小声
调皮又地道的北儿京儿味和跳来跳去的叙述。
俏皮的叙述。
●半桶湖泊
风格独特,感觉自成一套逻辑系统。
三十而立,滚去学习的叶王er
●鹞氏
叶王是由《留行》中诙谐的相处、一往无前的道标、理解与宽慰,偶尔做一个爱情的傻子,和彼此认定的一生构成。
●Стратегия честности
来自俄语区的可爱叶王文章,有一点互攻。这个作者其他短篇据说也很有意思。请叶王er去红白进行观看!
●远坂自月
终于看到了环太平洋AU的优秀文章!另一篇《远星》中的叶王也是相当精彩的诠释,推荐各位前去观赏。
——以下为非CP非爱情的原著粮食向。
●鹤松
《高等游民》
这名字让我的好奇心刷爆。
被叶修讹上的王杰希:又烦又气但快乐着。
●戚风糖纸
《破而后立》该合集中的第三十五 、六 、七 篇。临近结局,喜闻乐见的互掐。
●秋燁
俩帅仔,停止散发你们的魅力 !
●霜糖凤梨(又出现了
《王杰希有且只有一个》
杂谈。老师另一篇文章对于王杰希在感情中的位置,给了一个目前我没找到比这更好的形容。
●谦和
首都组可可爱爱耍皮。
●Litalan嵐
……是不是所有的叶修和王杰希友情向画手都要鲨雕一波 不然对不起他俩的画风???
●北极虾爱吃豌豆黄儿
又出现啦!回去翻上面吧!
●The Ring Means All
看,果不其然地魔性 了。
●RAVEN
画风清淡梦幻的老师。
●靴下猫腰子
父爱的召唤 !!……会出来什么?
●三极
这个 把我逗得狂笑不止。要是真的混熟了这随地一站就是个相声比拼。
●团表哥
啊熟悉的配方 。
●02942340
●浮云殿
有未确定的CP倾向,可以当粮食看啦。
好爱矫情男友喻苏苏人设(
●i梨花卷
《天下无敌》 飞吧小魔术师。
——特地把老师们的名字而不是单个作品列出来,是想让各位到老师的主页作品都去看看。
不补链接,失效请善用LOFTER搜索功能。以及这篇推文只要还在看文就会持续更新。
叶王有个比较大的群【582249000】,诚邀各路老师前来抱团取暖口嗨产粮。内有文包。
【贼逗】缄默
国际三禁*
环太平洋AU
OOC骂我
没看过电影不影响阅读
有一堆私设
全文6k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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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兽战争开始的第四年夏天,韩金作为中国最早一批从猎人学校毕业的驾驶员被分配到了香港基地,正式到任之前他们被要求前往东京破碎穹顶基地参观即将竣工的第三代机甲。
在占地近千平的组装流水线旁谢天宇盯着还未组装完成的炮台压低声音对韩金说:“我靠,这东西实装也太炫了。”
“你这样大惊小怪的语气让我不禁开始怀疑你在学校里模拟驾驶成绩的真实性。”
韩金慢慢吞吞地跟谢天宇走在队列的...
国际三禁*
环太平洋AU
OOC骂我
没看过电影不影响阅读
有一堆私设
全文6k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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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兽战争开始的第四年夏天,韩金作为中国最早一批从猎人学校毕业的驾驶员被分配到了香港基地,正式到任之前他们被要求前往东京破碎穹顶基地参观即将竣工的第三代机甲。
在占地近千平的组装流水线旁谢天宇盯着还未组装完成的炮台压低声音对韩金说:“我靠,这东西实装也太炫了。”
“你这样大惊小怪的语气让我不禁开始怀疑你在学校里模拟驾驶成绩的真实性。”
韩金慢慢吞吞地跟谢天宇走在队列的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前面的同期正在畅谈未来自己要驾驶的机甲。
有点无聊,他想,他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消磨青春赚些自己以后能在孩子面前吹嘘的资本的。
他们路过上好涂装的机甲外壳在升降机前列好了队伍。另一架缓缓下降的电梯井里走出了四个身着米白色电路服手里端着透明头盔的年轻人。
擦肩之际韩金匆匆一瞥只看到了他们肩膀上贴着的韩国国旗。
“那个,好像有点眼熟。”他没戴眼镜,从背后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个大概。
“哪个?”谢天宇凑上来顺着韩金的描述看了一会儿,“金泰相?跟我们同期啊,这人真的夸张,两个月的模拟成绩28次出击26次击杀,听说上个月东京基地就点名要他过来驾驶最新的三代机甲——”
“哦,”韩金点点头,“知道了。”
他想起了那张永远贴在公告栏第一排总是笑得很开心的一寸照片和在学校里的无数次擦身而过。
也许金泰相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韩金还记得第一次模拟驾驶就是他们两个被分配到一组。那个染着一头金发的韩国人笑着用蹩脚的中文跟他打招呼。
“可惜可惜,要是我们能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就好了,”他用不熟练的中文念着韩金贴在胸前的代号,“我们的通感浮动链接还挺稳定的。”
但是韩金没可能去东京,金泰相也不会去香港。
在申请表上韩金忽略了科研人员提供的参考数据,只在去向登记栏的香港后面打了个勾。
“兄弟你这不是亏了吗?”发通知那天谢天宇拿着上面批下来的文件来给韩金签字。
“有什么亏不亏的。”韩金手顿了顿,流畅地签完了字,他从文件袋里倒出了颁给他的中尉军衔,轻轻哈了一口气。
“按你的成绩去东京基地立刻就能补副驾驶的缺,何必去香港等那个主驾驶的位置。”
韩金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拍拍谢天宇的肩膀站了起来,“说了你也不懂。”
2017年秋,韩金背着装了两本书和一套换洗衣服的包到香港破碎穹顶基地报道。
他到训练基地的第二天沉寂了两个月的缺口出现了异常,驻守在基地的“赤色猎刀”被派往前线。
韩金站在自己的宿舍窗口前隔着朦胧的玻璃看着暗红色的机甲被直升机送出4号坞,沉默地收好了“浮动链接测试未通过”的检查报告。
这一年香港下了很多雨,韩金几乎有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出过基地,只能在通往模拟驾驶室和体能训练室的路上找到他的身影。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想起为数不多跟别人通感的时刻,然后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张遥远又模糊的脸用别扭的中文喊他的名字。
但他总是沉默着。
怪兽战争的第五年,虽然缺口的活动有逐渐频繁的趋势,但猎人计划还是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于是大批的新式机甲投入研发,待命的驾驶员们开始了新一轮的机甲适配度测试。
韩金匆匆地走在狭长的走廊里,被迎面的谢天宇一把拦住。
“哎干嘛去,今天不是末日幻刃的适配度测试吗,你不去啊?”
“试了,”韩金把手里的报告一巴掌拍在谢天宇胸口,“没有一个副驾驶跟我浮动链接稳定度超过70%的。”
“不是说他们不够优秀,”他停了停,“我好像没办法不受影响进入他们的思想。”
“确实,”谢天宇赞同地点点头,“通感什么的,没有反复训练的默契很难在保证自己清醒的情况下进入别人的大脑。”
“但是你们都一起训练了这么久了,一个也不行吗?”
韩金摇了摇头,拿回检查报告往宿舍区走。
“真是可惜了那台好机甲,她真的很酷……等等——”谢天宇突然想起了什么跑了两步追上了韩金。
“东京基地来人了,PPDC的命令,还调了台要整修的机甲过来,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
“又是他们不要的东西?”韩金不自觉挑了挑眉。
“不是快要报废的机甲,”谢天宇急得有点结巴,“是荆棘鸟号,和她的驾驶员金泰相一起来的,调任的命令两个小时以前才发到基地。”
三个小时后韩金在医疗室见到了正躺在扫描舱里做全身检查的金泰相。他站在医生的后面目光却落在了韩国人从肩膀一路延伸到后背扭曲可怖的伤痕。
他知道这是哪场战斗留下的。
过去的六个多月韩金断断续续从很多基地听到了关于金泰相的消息,知道了他跟他的副驾四个月前击杀了在釜山港登陆的三级怪兽黑刺,也知道了在两个月前的海参崴联合作战里他们的驾驶舱被怪兽ZX—562抓爆了驾驶舱护甲。
“但是我们都活下来了,”金泰相坐在检查台上用熟练了不少的中文笑着对韩金说,“虽然留了点不太好看的纪念品。”
三代机甲荆棘鸟也在那场战斗中受损严重,鉴于东京基地已经不再研发三代机甲,所以PPDC干脆把这台机甲的修复工作以及后续的指挥权全都移交给了香港基地。
金泰相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了韩金,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习惯叫出了韩金在猎人学校时随便起的代号。
“我的中文是跟我的副驾学的,”他停了两秒才接下去,“可惜他腿骨骨折得太严重了,我们谈了很久,他还是决定提前退役。”
医生拿着打印好的检查报告来回翻看了一会儿就交给了金泰相示意一切正常。
韩金低着头和金泰相一起慢慢走在基地逐渐布满锈蚀的走廊里,进入机甲停放坪前的某个拐角他突然停了下来。
“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个副驾。”
“所以我选了你,”金泰相流畅地接上了他的话,“医生说我不能再当主驾了。”
“但是我还不想退役。”
他用双手撑着栏杆笑着抬头看了看那台漆成银灰色正在整修的机甲,眼睛里闪着点点星光。
“你觉得她不美吗?”
从猎人学校毕业后的第九个月韩金终于坐进了真实的驾驶舱,戴上头盔前他看到了左手边的金泰相对他笑了笑。
之前的测试中他们的通感浮动链接度达到了91.7%,这是韩金没想到的。
“呃,你应该不会介意吧,”韩金打开了头盔里的内部通讯器,“我是说通感的时候或许能看到你的记忆什么的……”
“这句话我也送给你,”金泰相边调试机器边回答,“我说不定会看到你的小秘密哦。”
韩金一直觉得通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就好像你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生平但是在链接成功的那一刻用倍速清晰又快速地过了一遍他的前半生。
在通感里韩金看到了5岁正在秋千上玩耍的金泰相,10岁背着书包走在去上学路上的金泰相,15岁上课打瞌睡的金泰相,20岁在猎人学校的训练场上流泪的金泰相。
这就是他的人生啊。
韩金轻轻咳了一声,一板一眼地按照无数次在模拟驾驶舱训练过的步骤跟金泰相一起向控制台报着参数。
“氧气含量,正常”
“压力水平,正常”
“通感链接上下浮动5%,正常”
“主武器已装备,正在充能,充能完毕,正常”
“涡轮系统,正常”
“好了,你们可以断开链接了。”坐在控制台后面的实验员记录好各种数据后通过扬声器把命令传进了电路服。
韩金磨蹭了半天才穿好自己的外套,他趁着维修员们都在检查机甲的时候冷不丁地用胳膊肘撞了撞金泰相的手,“你膝盖的那块疤现在还在吗?”
韩国人愣了一秒钟才意识到韩金在说什么,“你说我7岁那年摔倒留下的?已经淡了不少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么问的——”
“没关系,”他系好鞋带然后拍了拍韩金的肩膀,“不如你猜猜我从你那里看到了什么?”
在韩金因为这句话愣神的时候,韩国人已经笑着披着外套走向了餐厅。
“今天中午有土豆丝哦——”
当天晚上,韩金罕见地失眠了。他平躺在略微有些硌人的床板上听着离他不远另一张床的主人悠长的呼吸声忍不住翻来覆去。
猎人学校的教科书提到过,这是通感链接可能带来的副作用,也许是他很久没跟别人通感过了,所以这次的感觉格外清晰。
韩金翻过身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外面走廊透进来的光打量着金泰相后脖颈下漏出来的伤痕。就在通感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了两个月前那场战斗里驾驶舱破碎穿透防护服的痛感,即使在通感里这种感觉都极其尖锐绵长,韩金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当时的情况到底有多糟。
很多次他路过医疗室的时候都会看到韩国人顶着毛茸茸的头发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注射镇痛剂,尽管会痛到汗水打湿了头发,他也会笑着跟医生说没关系。
谢天宇说的对,驾驶员之间的默契更多还是培养出来的,韩金始终没法解释他为什么不能跟其他人专心进行默契训练。可能很多人都符合筛选的条件,只是韩金倔强着想等一个合适的人。
“哇,看看刚才那个击杀!太精彩了吧!”金泰相摘下头盔按了一下回放,倒退到两分钟前的模拟作战画面,“最后一击的刀法绝了。”
韩金跟着摘了头盔,他边拆作战服边盯着显示屏,“嗯,好像是挺帅的。”
“怎么样,我给我们的配合打100分!”笑嘻嘻的韩国人打开记录本对着屏幕开始抄数据。
韩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先一步换好了衣服,“十五分钟后元帅要见我,我先走了,晚上见。”
“嗯嗯嗯,拜拜,我等下去隔壁作战室找人跟我一起吃饭。”
金泰相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韩金出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回了想撸一把对方那颗金灿灿脑袋的想法。
“下个星期有新人要来报道了。”当天晚上洗漱完毕后韩金躺在床上半天没头没尾地憋出了一句话,“元帅今天跟我说机甲整修已经结束了,所以等他们来了我们就要被重新编进作战序列。”
“你害怕吗?”
“什么?害怕吗?”金泰相从被子里探出了半个脑袋,“你问一个士兵是否害怕上战场,答案你自己不是也清楚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又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绝望。但是这是半真半假的谎言,韩金抿了抿嘴唇选择了沉默。通感不会作假,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感受对方的情绪和感情,即使是最坚强的士兵,在面对生死的时候也会无意识地流露出些许脆弱的动摇。
“我们是战友对吧?”
“当然,”金泰相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盘着腿拉开了床头的壁灯,暖暖的橙光铺满了一片小小的地毯。
“只要戴上头盔,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相信的人。”
韩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穿着作战服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从远处跑来一个斜挎着包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坐在他身边拆开了手里的雪糕袋。
这是15岁的金泰相,韩金反复确认过,跟他在通感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在通感里的少年看不见他,也不能跟他交流,而梦里的可以。
“我们认识吗?”
“当然,”韩金在思考用哪个词来描述他们的关系,“而且我们是很默契的朋友。”
“啊,可惜,说实话你看上去比较像我会喜欢的那种。”还是一副少年模样的韩国人咬着雪糕靠在秋千上晃来晃去,“我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啊?从事什么职业?说真的我游戏打的很棒,或许我会成为一名职业选手,那真的太酷了!”
梦里的时间是2011年,两年后太平洋底会出现一个未知的虫洞,三年后你会参军成为猎人学校的预备学员,六年后你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机甲,七年后我们会成为搭档。
韩金看着少年乱糟糟的头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头还没染成奇怪颜色的黑色头发对他笑了笑,“你确实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电竞职业选手,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成为队友。”
梦里的画面开始扭曲,地面出现弯弯曲曲的裂痕,韩金从梦中醒来发现是床头的警报器破坏了这个梦。
“缺口出现活动了。”
他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套着衣服,金泰相跟他差不多同时完成了这套动作。挂在墙上的显示屏指引他们前往6号坞准备对接。
“你做好准备了吗?”
金泰相故意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走出电梯前还对韩金挤眉弄眼,“保护好你的记忆哦。”
“这里是控制室,怪兽等级2,代号狂徒,预计两个小时内到达香港,你们的任务是守住海岸线的十英里。”
“收到,正在进行双人驾驶系统对接,对接完成。”
韩金的眼皮忽的跳了一下,他稳住了心神继续有条不紊地按着仪器,“10秒后进行头部对接,预计5分钟后可以出港。”
“收到,祝你们好运。”
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立在距离香港十英里远的大陆架上,指挥室的无线电始终保持在沉默的状态,这表明怪兽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说实话我只有两个月没进入机甲,但是总感觉像过了好几年。”
金泰相绕过了连接指挥室的无线电,用私人频道小声地跟韩金说着悄悄话。感谢善解人意的韩国人,韩金吐了一口长气,他刚才确实很紧张。
500米外的海平面上出现了翻滚的波浪,雷达显示器开始滴滴作响。
“那么,出发了?”
银灰色的机甲劈开风雨向海水深处边走边游。侦查员或许错误地估计了怪兽的体型,当那只来自异世界的怪兽真正出现在韩金面前的时候他微微有些愣住,82米高的荆棘鸟在它面前也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那怪兽张开花瓣状的大嘴源源不断喷吐着绿色的粘液,有一些甚至被喷到了驾驶舱的面板上。
“等离子炮,准备充能。”机甲零件运转产生的巨大噪音让韩金几乎是在吼着说话。
位于左臂的等离子炮台开始组装,咔嚓咔嚓的机械声标志着充能完毕。金泰相努力在调整炮台的位置,第一炮虽然打中了怪兽的头部,但是并未击穿坚硬的外骨骼。
怪兽的巨爪从海平面以下挥出,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掀翻了荆棘鸟,它似乎进入了暴怒,粗长的尾巴从身后卷住了失去平衡的机甲。
从神经搭桥传来的痛感提醒了韩金他们现在的危险处境,“等它把我们勾过去你就把左边的弹药全部打光!”
此时金泰相的额头上也满是汗珠,他重新激活了等离子炮台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开始校准发射点。
怪兽的爪子撕扯着荆棘鸟的胸甲和右臂,持续不断的痛感让韩金有种内脏正在被拉扯的眩晕感。他咬着牙用尽全力挥了一记右勾拳才得以让怪兽压迫机甲的尾巴松懈一些。
“等离子炮马上充能完毕,但是,”金泰相因为机甲腿部受损带来的痛感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我们的驾驶舱低端刚才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液压油在泄露,海水已经进入舱体了。”
“还有多久到驾驶舱?”
“十五分钟左右,但是不到十分钟就会破坏武器系统和部分神经通路。”
金泰相的头盔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刚才的撞击导致我这边的部分系统已经失灵了,现在打开逃生舱系统你还能出去,我会留下来完成操作。”
“我们要一起回去。”韩金操控着机甲的右手用力给了怪兽一个肘击。
“逃生系统的按钮就在上面的透明盖子里,等你的逃生舱弹出去我会立刻打开手动控制按钮——”
“金泰相上尉,我是主驾驶,你听不到命令吗?”韩金按下了右手边的按钮,从右手臂的零件下组装出了荆棘鸟的终极武器,一把仿唐刀形制的合金长刀。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要一起回去。”
怪兽依靠体型的优势把荆棘鸟压进了水里,覆盖在驾驶舱上面的面罩出现了几条裂痕,合金板吱嘎吱嘎变形的声音在驾驶舱里回响。
怪兽的大嘴在水中咬住了机甲的左臂前段,韩金在模糊不清的驾驶舱内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刀捅进了怪兽的后背,同时等待冷却的等离子炮终于可以重新使用,金泰相忍着手臂被扯断的剧痛打光了所有的弹药。怪兽的伤口迸发出了大量的怪兽蓝,它翻滚了几圈最后沉入了海底。
“你还好吗?”
“还活着,”韩国人腾出右手给自己解开了连接器,“我左手受伤了,现在完全动不了,但是海水已经漫上来了。”
“我们现在离基地多远?”
“大概八英里。”金泰相强撑着起来打开雷达地图,“机甲左腿和左臂受损严重,按海水上涨的速度计算,走回基地的概率太小了,直升机来也要十分钟。”
“不拼一拼,你怎么知道不行?”韩金检查了一下还能运转的系统,“我的逃生舱还能用,你先走。”
“不可能,我不会抛下我的战友——”
“别那么多废话了,服从命令。”韩金把使不上力气反抗的金泰相塞到他自己的驾驶位然后替他按下了逃生按钮,“我们基地见。”
金泰相最后一个有记忆的画面就是韩金严肃又认真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接着逃生舱的盖子合在了他的面部上方。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还是夜晚,围绕在他周围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他受伤的左臂已经上好了夹板,挂在架子上的葡萄糖正通过软管一滴一滴注射到他的血管里。
“今天是几月几号?”
趁护士来换药的时候韩国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六月十七号,你已经昏迷了三天,”护士麻利地换好了挂针,“你是想问你的搭档吗?他就在隔壁挂水,等下拆了针可以叫他来看你。”
韩金别别扭扭地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放,他轻轻咳了一声,“你上去以后我在一米多的水里摸了半天才找到人工操控按钮,只能说有惊无险吧。”
“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第一次浮动链接测试的时候我在你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金泰相笑嘻嘻地问了一个跟韩金正在谈的毫无关联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金泰相在那些杂乱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了20岁的韩金从猎人学校毕业前撕走了贴在公告栏上21岁的他自己的照片,然后把它夹进了放在他床头的那本书里。
“很荣幸能跟你并肩作战。”韩金沉默了半天,悄悄红了耳朵。
医院的窗向东1公里就是破碎穹顶的维修厂,只需要一个星期,那架银色的机甲就能和她的驾驶员继续作战。
“我的荣幸。”
金泰相握住了韩金的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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