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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与铃兰
郎心似铁啊德米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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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aris

【大鸣圣诞企划】最后的晚餐

大鸣实验室坏情侣日记双旦ver.1D12H  

上一棒: @puppyscholar 

下一棒:@即焚 


*原作:迂磨二公子

*西幻背景

*大天使长大师兄×堕天使(恶魔)李一鸣

*ooc是一款我的问题




邀请函

黄昏如火焰燃烧。


“长达一万年的躲猫猫游戏我玩累了~平安夜将会有一场盛大的谢幕演出,期待与你共进晚餐哦!”

落款是“亲爱的师兄”,还脚注了一句Merry Christmas,还有一个简笔画——一万年来的心结——那副墨镜。

啧。有点恶心。

大师兄皱着眉头将信纸折了几折,正准备...

大鸣实验室坏情侣日记双旦ver.1D12H  

上一棒: @puppyscholar 

下一棒:@即焚 


*原作:迂磨二公子

*西幻背景

*大天使长大师兄×堕天使(恶魔)李一鸣

*ooc是一款我的问题




邀请函

黄昏如火焰燃烧。


“长达一万年的躲猫猫游戏我玩累了~平安夜将会有一场盛大的谢幕演出,期待与你共进晚餐哦!”

落款是“亲爱的师兄”,还脚注了一句Merry Christmas,还有一个简笔画——一万年来的心结——那副墨镜。

啧。有点恶心。

大师兄皱着眉头将信纸折了几折,正准备丢进垃圾桶里,余光便瞥见落地窗外浮起一个人影,那人正冲他比爱心。

赤裸裸的挑衅。

至少在大天使长眼中是如此。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张开洁白的翅膀,将窗外的夕阳笼罩,火焰自羽尖跃出,就要烧灼到窗外的黑羽。

“无聊的幻术。”李一鸣轻轻抖了抖并没有被烧着的羽毛,轻勾嘴角。“师兄,没想到你今天才看到我的这封邀请函。”

“没打算应约,看不看重要吗?”

“可太阳已经落山了哦。”不怀好意的恶魔笑得很是肆意,“今夜是平安夜,如果大天使长不好好看着我的话,说不定今夜会变成万圣夜……”

“……你到底要干么?!”


圣诞晚餐

直到穿着围裙站在烤箱前,大师兄才发觉这件事绝对荒谬至极——

天使和恶魔!到底是谁需要吃饭!

而且这家伙还要吃这么……多?看着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锅蔬菜浓汤、一锅炖肉、一盆烤鸭、一盘烤肠,以及各式各样已经数不清多少碟的甜品。

他有时候确实会怀疑,占据他师弟身体的究竟是名为战争的恶念还是暴食这一恶欲。

“师兄——烤鸡还没好吗——”恶劣的恶魔将餐盘敲得叮当作响,还带点铃儿响叮当的旋律。

大师兄几乎是把烤箱门整个拽下来,完全不尊重30min200℃烤制出炉的烤鸡,徒手端起烤盘,随手摆了一些迷迭香,撒了些欧芹碎,就这么上了桌。

李一鸣也就嘴上催着主菜,实际上根本不在意这道菜能否及时端上来,因为他已经十分自觉地喝下两碗浓汤了。


严谨得体的大天使长做完了餐前祷告。

他随手盛了一碗浓汤,并没有打算喝,只是觉得这样做比较符合目前的氛围。

进入现代社会之后,李一鸣就不再追求仪式感了,而是热衷于向钱看,确实过分像贪欲的器皿了。

但这个不速之客今天竟敢直接擅闯他在人类世界的领地,而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整栋房子换了个圣诞套装。

门口挂了槲寄生,客厅放了一棵顶到天花板的圣诞树,树下随意堆了些礼物盒。精致的红桌布,精巧的圣诞桌上摆件,连餐盘上都纹有鹿角。大师兄不禁在想,这家伙不会还打算在这里过夜并且在床头挂袜子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轻轻摇了摇头,今夜已注定是他一人的不平安夜了。

“不吃饭在想些什么啊?”李一鸣扯走了一只鸡腿。“师兄以前不是挺爱吃挺能吃的嘛?”

那是多久以前了?少说有一百年了。上次和他一起吃饭已经过去一百年了吗?总觉得就在昨天。

“毕竟天使不需要进食啊,没有我在你根本不会想到要吃饭吧。奇怪……我明明记得你是个挺爱吃的家伙……”

“别对我用读心。”大师兄不耐烦地耸耸肩。应该也就最近这一百年开始变得不那么爱吃了,可能就是因为一百年前那次在饭桌上和这家伙大打出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为了避免自己一吃饭就生气干脆杜绝了吃饭。说起来,当时因为什么事跟他生气来着……

“因为我说我要自爆。”李一鸣用舌尖勾了勾勺子,语气相当轻巧,就仿佛百年前想要赴死的人不是他一样。“可惜某个死脑筋不同意。”

大师兄盯着墨镜下满不在乎的双眼,“你完全可以不顾我的阻拦,随便找一个地方自爆。”

勺柄微微一顿,被打乱了节奏。

啊……原来那时候我就有这么在意他的意见了吗?


圣诞布丁

李一鸣嗜甜,所以这张桌上的甜品大师兄压根不动,他怕嗓子被塞进糖罐。

不识相的恶魔却把一大块布丁推到了自己面前。

“我不吃甜食。”

“这可是圣诞布丁!”小尖嗓据理力争。

大师兄低头看了一眼一整份巧克力布丁,并没有从中看出一丁点“圣诞节必须要吃”的感觉。

但他还是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

不是很甜。

如果李一鸣吃到这一份,他一定会皱着眉阴阳怪气这块布丁的糖含量少得像他最不爱的悲剧——从开头哭到结尾,咸咸的眼泪浸满了舞台。

可对他而言,这份布丁的甜度正好。

当然,他并不喜欢彻头彻尾的悲剧。

“怎么样?”李一鸣推了推墨镜,似乎是有点紧张。

大师兄确认那是紧张的情绪,原本只是想敷衍一句“还行吧,能吃。”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评价道:“甜度正好,还不错。”

闻言,李一鸣吹了个轻快的口哨。


大师兄吃到了一颗苦杏仁。

他面不改色地嚼着,但幅度变大的咬肌出卖了他。一直盯着天使看的恶魔没有错过这个变化,笑着说:“师兄,恭喜你吃到杏仁了~”

李一鸣起身微微一招手,圣诞树下的一个礼盒就飞到了他的掌中。

“原来这些不是空盒吗?”大师兄略微吃惊。

“怎么可以空手来别人家吃饭呢?”他将礼盒轻轻放在对座那人的手边,“拆开看看吧,你会喜欢的。”


一片白银盔的碎片。

不算很沉的手感,彰显前主人尊贵的身份;而独独是一片碎片,似乎又喻示着其主人的命运——

在银河间奔战而后凯旋的炽天使,已是曾经。

大天使长轻轻摩挲着那枚碎片,感受着残留的纹路。

他们当然并肩作战过。在一片地狱深渊的淤泥里,他拽着他的手,将他拖回天堂。那时候他还没有戴上墨镜,有着一双很好看的苍翠眼眸,从淤泥中抽身时,他半闭着一只眼睛,他清晰地看到,那明媚的绿渐渐暗淡。作为军团的领导者,他跪在他的身边,捧着他的头盔,手心的鲜血顺着纹路流入那人的护甲,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师兄。”

一向有些刺耳的嗓音突然沉了下来,将天使从万年前的回忆中吵醒。

“喜欢我的礼物吗?”

大师兄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沉默良久,他才开口,“我会替你代为保管。”

“看来还是不够喜欢。”李一鸣不以为意地笑笑,心里倒确实有些没料到天使这般反应,他曾想过他一定会生气,然后把自己打一顿扔出门外,他就可以顺水推舟地离开,再也不会出现。

但大天使长今日就像是恪守杀戒,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波动,平静地将那块碎片收回礼盒,打了个响指,大概是收进卧室的储物柜里了。


圣诞拉炮

收拾完餐厅和厨房,刚走到客厅,大师兄就看到这个懒恶魔侧躺在圣诞树下,摆弄着一个筒状物。

他单手揪着那人松松垮垮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我有时候真怀疑你的身体是不是完全被七宗罪俘虏了。”

“哈……”李一鸣不屑地甩开领子上的手,随意地理了理衣服,对这句颇有恶意的嘲讽并没有回怼的欲望。

“这又是什么?”大师兄将视线挪到了那个看上去有些像大号水果糖的幼稚道具上。

“圣诞拉炮啊。”李一鸣从墨镜下流露出一点点鄙夷的眼神,“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你该不会从来没在人间过过圣诞吧?”

不置可否。

他捡起那个大号水果糖,拽着其中一头的拉绳,将另一头递给无趣的天使。大师兄犹豫了一下,最后并没有拒绝,伸手扯住了拉绳。

“你就不担心这是个炸弹?”

“你现在在我的领地上,该担心的人是你。”

“好吧好吧~”李一鸣不想对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负责,转而说道:“一起拽,谁拿到大头谁就要如实回答这个拉炮里的问题,答案让另一人满意的话,就会获得一份礼物哦。”

“准备好了吗?”

“三——二——一——!”


“嘭!”

拉炮中的彩条零零散散飞了满天,落在大师兄的白衬衣上,李一鸣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他没见过这样五彩斑斓的他。

“喂!”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他拿了大头,大师兄提着一大半拉炮的残骸,冲他摆了摆手,“问问题吧。”

李一鸣回过神来,将手中剩的那一小半拉炮随手扔掉,盘腿坐下。见对面那人站着一动不动,他伸手扯了扯他的裤腿,那人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大天使长你可听好了哦……我的问题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

一万年前,他在天堂之门外遇到了那个如生命之树般蓬勃的绿翼天使,那时候的他自己还如新生的火苗般炽烈,不自觉地被那天使吸引。

他还记得,如今不爱说话的他,在当时主动去打了招呼。

呵,原来是我先同他搭话的。

不可思议。


李一鸣难得安静地听着,他对他们的初遇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总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甚至有些像童话故事,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是这些故事的亲历者。

“一万年过去了。”大师兄讲故事的天赋和战斗的天赋相比,实在是太差了。李一鸣这样想着,他很不满意这个结尾句。

他正要说点什么,却见那人一本正经向他摊开手,语气格外严肃:“礼物。”

有点像窝里横的大狗。李一鸣觉得有些好笑,一边笑着一边递上了礼盒。

这一次大师兄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个礼盒。


一根翠绿色的羽毛躺在里面。


圣诞礼物

见大师兄面不改色地将礼盒盖好,收进储物柜,李一鸣反倒更加紧张了。

他怎么还不生气?恶魔想不明白,他一次次旧事重提,这可是大天使长最大的雷点,可今天他就像是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他吹不进什么狂风暴雨,也看不清房间里的任何动静。

他感觉自己可能落入了什么陷阱。

他有些想逃跑。

但眼前这个天使显然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大师兄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接下来是什么环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一鸣一咬牙,站起身直视着那双暗藏着火焰的双眼,“交换礼物。”

“……听起来是最后一个环节了,希望你能赶紧从我的领地滚出去。”大师兄一顿,“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可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李一鸣面色沉沉,大师兄都要以为他真的因为收不到礼物而生气了。

可下一秒,怒火就转移到了他的胸腔。


“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是我的墨镜。”

不等天使反应,那副墨镜就丝滑地落在了恶魔的掌心,那双灰色瞳孔直勾勾地对上了他眼底的火焰。

那抹灰色是战争的余烬,时刻准备着重燃。

生来背负业障的炽天使,向世人宣告神之博爱将为所有人赎罪的光明天使,在漫长的战争中无限下坠,直到名为战争的恶念将其吞噬,直到他即是业障本身。

他始终没能等来神所承诺的爱与救赎。

象征着希望的苍翠自眼眸与羽翼中褪下。

他的世界徒留黑灰。


“李一鸣!”

清脆的巴掌声从耳边刮来。他反倒释然了:啊……他总算是生气了。

被狠狠甩了一个巴掌的恶魔顺势倒地,笑得有点可怖。大师兄气得指尖微微颤抖,却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口。

一万年啊……谁能这样忍受黑暗整整万年的光阴?他没有真的与恶魔为伍,只是孤身一人在人间游荡,用墨镜遮住自己罪恶的双眼,尽力克制自己不去四处散播战乱。他已经做得足够好。

……可承受痛苦的人并不是只有他。

“你凭什么?”李一鸣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眨了眨眼,反复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大师兄,问出这句话的也是大师兄。

他又一次被拽着领子提了起来,那双滚烫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几乎要将余烬点燃。“什么……?”

“你以为你为什么在天堂的追杀下活了一万年?”

“你以为我这一万年为什么默许你的游荡?你以为我这一万年为什么一直待在人间?”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陪你过这个圣诞?”

我为什么要将那些往事记得如此清楚却又不愿提起?

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纵容你的恶作剧?

你和我又为什么都心知肚明我会对你的自暴自弃感到愤怒?


大师兄怒极反笑,他很少笑,李一鸣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师兄。

青筋暴起的手轻轻从衣领上滑下,愤怒的指尖默默抚平那些褶皱。

“我爱你,李一鸣……你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槲寄生下

他发了疯地索吻。

他也发了狠地回吻。

神啊……他是我的禁果吗……

大师兄不知被气的还是被激烈的亲吻惹得有些缺氧,脑海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

李一鸣颤抖着,轻轻牵起那人滚烫的手掌。


在天使的领地。

在门口的槲寄生下。

他终于得见独属于自己的神明。

爱如阳光般倾洒于他身。

他虔诚亲吻他的手背。


“我的灵魂归你了,我的大天使长。”




碎碎念: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鞠躬) 

文笔不好请多包涵(再鞠躬)


小恶魔就这样被大天使长保养在领地里~

tips:

大师兄neta自四大天使长中的米迦勒

李一鸣neta自八大堕天使中的卡麦尔

本写手非基督教徒 如有冒犯 确属无意


好风如水

【大二】天才(上)

有人提前预言另一条路的终点,像一颗即将成熟的苹果。而李一鸣没经住诱惑。

1.6万字完结,图片完整版戳这个 或戳合集


  

  横向的大实验又卡在关键步骤,往前推重复不了数据,往下顺又出不来结果。

  

  超群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二师兄果然窝在椅子里,一边听小说一边打游戏,旁边又摊着两个平板,七八个聊天窗口,每个都聊得热火朝天。有时小师弟简直怀疑一鸣师兄是办公室的土地:招财、管饭、八面玲珑,好主意和坏主意一样多,总是笑眯眯的,并且无所不在、哪儿都有他。

  他从桌上拿了盒饭,在饭菜的香气中昏了头,“反正是公司那边的工艺,又不是咱们的实验,大师兄他、他那么着急有什么...

有人提前预言另一条路的终点,像一颗即将成熟的苹果。而李一鸣没经住诱惑。

1.6万字完结,图片完整版戳这个 或戳合集


  

  横向的大实验又卡在关键步骤,往前推重复不了数据,往下顺又出不来结果。

  

  超群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二师兄果然窝在椅子里,一边听小说一边打游戏,旁边又摊着两个平板,七八个聊天窗口,每个都聊得热火朝天。有时小师弟简直怀疑一鸣师兄是办公室的土地:招财、管饭、八面玲珑,好主意和坏主意一样多,总是笑眯眯的,并且无所不在、哪儿都有他。

  他从桌上拿了盒饭,在饭菜的香气中昏了头,“反正是公司那边的工艺,又不是咱们的实验,大师兄他、他那么着急有什么用……”

  李一鸣头也没抬,嗤了一声,“这话你最好别让你大师兄听到,不然你就等着洗一辈子瓶子吧。”

  超群被吓得一激灵。他没胆量跟大师兄顶嘴,倒敢跟李一鸣说小话,忧心忡忡但饥肠辘辘地翻动着排骨,“实验再没结果,大师兄怕是要疯啦!你怎么也不帮帮他。”

  骗不过李一鸣,他能闻出小师弟埋怨的滋味,大师兄如同老母鸡养鱼,一下一下也啄出雏鸟情结。

  也有点来气,怎么什么人带出什么人,都一样的记打不记吃?

  “和我有关系?”李一鸣啧了声,幽幽怨怨,“早说了不行不行,听么,倔得像驴。”

  小师弟噤声。小导适时地进了门,在李一鸣身边坐下,“庄博那边有个编码问题搞不清楚,你去顾问一下呢?”

  “早说了这个实验和我没关系啊,不去。”

  小导瞥他一眼,有点想笑。有人划清界限,有人三天前临时写了程序测出验证靶点,标着价码拿出来,气势汹汹。同一个人。

  “恕不还价哦。”尾音拖得松散绵长,隐约品出一点儿酸溜溜的滋味。

  给谁标的价格?是为了收购科学狂人的焦虑,还是为了出售自己按耐不住的妥协?一个成熟的研究生导师早就学会不去问这样的问题。他已经懂得让学生们像树一样自由生长的道理,包括输赢、包括爱恨。

  小导只需要默默付钱,转头再跟另一个说,诶,庄博好像把结果跑出来了哎,用用试试呢?他的大弟子就会哼一声,气哼哼地拿上那沓纸走人。

  心知肚明。庄博写不出这种花哨的代码。怪有人故意为之,代码写得像自画像,张扬、骄矜,精巧得不允许别人改动一个字。

  大师兄把那份没头没尾的结论从头看到尾,眉头紧蹙,但还是仔细收好。

  沙东人有不让任何一分钱白花的优良品质,收藏全部有价交易品如同整理收据。每张背后都有说不清楚的计较和顽固,但具体是什么,像热敏纸上的字迹,时间久了已经淡去。

  小导从不拆穿,早在鸡飞狗跳之中学会了游戏规则,“我会让你白干?公司的水平哪儿指导得了这种课题哟,重金聘请哎。”

  李一鸣哼了一声。

  招数不在于高明,他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导师是玩阳谋的,也许对一力抵十会的怪力大师兄没用,但专克年轻的小权谋家。

  谁还没年轻过,是吧,瞧谁不起呢。“人的关系就像养菌。”在无人处,小导悄悄给纯良无害的小弟子开小灶,传授人生与科学的大道至简,“你看你的菌群,也是这样对吧?在培养皿里怎么都养不出来,只要你不管它,就长得到处都是——”

  “诶不是,超群!我的奶茶怎么长毛啦??”


  

  有时候,李一鸣有这种错觉,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居心。

  幻觉像一只蚂蚁在背上爬,酥酥麻麻的,说不上是冷是热,也无法定义坐标。李一鸣把它当秘密,心里有了锁眼,于是看谁都像溜门撬锁、贼眉鼠眼。

  勤于自证的结果就是矫枉过正。

  最爱添堵。超群抱怨模拟软件不好用,李一鸣轻嗤一声,早就吐槽过那白痴软件的底层设计;超群又说连大师兄也用不惯,这下忍不住,来来来,看我给你搞个大的。

  代码如同李一鸣的第二母语,下午打开电脑,晚上已经搭出了新软件的大概。小导从他身后路过,见怪不怪,只略微表达了自己的关切,“你这个底层代码不是从人家那里偷的吧?”

  “我什么水平,需要偷代码?”键盘敲得飞起,“我帮他搞优化,他还得谢谢咱呢。”

  他。没说清楚,又画蛇添足地补上,“老外的水平就是不行。”

  小导撇撇嘴角,摇着头轻笑。“好好好,就你行。”他胸有成竹地翻看桌上成摞的A4纸,单面打印,大概看出是作废的算法,年轮一样,和失败的实验逐个对上。“上次的东西他拿走了噢,卡在你那里,钱你自己划走——哎你打印的时候能不能省点纸叻?”

  熬夜熬得视线不清,李一鸣的墨镜架在头顶,来不及滑下来。只好盯着屏幕不看人。

  “省这点钱有什么用?够给你养老还是够超群谈恋爱?”

  简直不可思议。

  超群也就算了,纯粹是个眼神清澈的小糊涂仙。小导呢?三十好几、正常恋爱、英年早婚,在人生的快车道看够风景,现在开着双闪空档滑行——有时候李一鸣几乎确信,老奸巨猾的小导早就洞察,不过是耐心地在这儿看小朋友过家家。

  带墨镜的人最怕被人看穿。李一鸣被这个念头纠缠得整夜辗转反侧,第二天八点的早会果然迟到。

  一进门,齐刷刷的目光投向他,都讶然——学院领导也来旁听,人来得很齐,就差他,也没人打电话来催。

  没人敢吭声,大师兄正指着一排作废的跑胶结果发火,瞥了一眼门口的人也来了劲,好像条带跑花了也怪他。“看看,一天到晚迷迷瞪瞪,能干成麽?”

  凶巴巴的大个子转过身,不客气地把人打量了几圈,抓起遥控器摁得噼里啪啦,嘴上也噼里啪啦,“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把俺实验室风气都带坏了——”

  空调冷风小了两档。“——看到没超群?心思不在实验上,嗳,立马就能看出来!”

  超群缩缩脑袋,小声纠正,“可是大师兄……不是你提前了早会时间还不让我催一鸣师兄的嘛……”

  大师兄面不改色地瞪他。“早会?早会主要是听俺说就行了,你们能讲出什么来?”  

  早会是大师兄的独角戏。没人质疑李一鸣为什么在场,也没人指望李一鸣发言。他乐于被当成空气,在冷气最足的地方蜷着,慷慨激昂的演讲令他昏昏欲睡——主要是只有他敢在大师兄主持的早会上打瞌睡。

  毕竟是亲自发的免死铁券,李一鸣,就是睡你也得给我睡在这儿!

  凭什么?你说睡就睡啊?顶嘴的话没能说出口,心安理得地在会议室最显眼的地方趴下打盹儿。

  夏天即将开始,热风吹得李一鸣头脑发热,晕头转向。忽然想通了,谁看出来并不重要,那是个伪命题。那团屡屡在胸膛里横冲直撞的东西,它不是忧虑也不是恐惧——它是期待,是兴奋,是求之不得。

  那点心思写不进正史。太过轻易地上了心,又轻易放了手,单方面的。

  得有人猜,才显得真。


 

 

  第一次见,师兄还不是师兄。刘老师讲的分子生物学,大弟子是助教。

  早八的课,阶梯教室里稀稀疏疏地坐着大四学生——当然了,里面没有李一鸣,花五十块钱就能找人点名签到,买一学期送一学期,有这样的好事儿他才懒得去现场听课。

  百密一疏的是那会儿不熟悉师兄的作风,没想到居然真有人一板一眼,把花名册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和资料库里的学生照片对照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加他微信,介绍里开门见山地写:李一鸣同学,你本学期选修的分子生物学已经记四节旷课,超过五节,平时分扣光,总计40分。

  哪位?

  助教。

  看得出ID就是本名,但工作时称职务。微信头像一看就是随手拍了一张办公桌的照片,东西摆得整齐。朋友圈只发论文,个性签名写了一行网址,戳开居然是简历和发表文献。

  李一鸣选了两篇文章来看,不太甘心地承认水平确实挺好、还行、看得过去。他在致谢里认出那个初露锋芒的实验室。

  又打开对话框:也许我考试能拿满分呢。

  绿色对话框边上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你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

  又弹出一个感叹号。

  命运布置好的陷阱,他一脚踩进去。

  十八个闹铃终于把李一鸣从床上拉进阶梯教室。离门口老远就看到整间教室里最精神抖擞的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穿一件格子衬衫,抱着胳膊站在讲台前,皱着眉扫视着底下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倒霉学生。

  心思全写在脸上:不就早上八点的课,至于吗?

  李一鸣踩着上课铃进了门,助教一眼就把他认出来,说话冷冰冰的,“李一鸣吧?上课不带笔也不带书?” 

  那书什么水平,也值得讲?李一鸣忍得辛苦,终于没让这话溜出来,他只招惹熟人。

  “出来着急嘛,有人提醒我别旷课。”他意有所指,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机,就往教室后面走,头也不回地摆手,“对啦,我刚才路过停车场还看到刘老师,他要晚到一会儿喔。”

  啧,做老师的都迟到,怨不得学生旷课呢……身后的人嘀嘀咕咕地抱怨,然后脚步声追上来,一双大手拉住他。“嗳,把书拿上——下次来记得带自己的书。”

  一册书页褶皱发软的课本拍在了李一鸣的胳膊上。“还有笔和纸,问隔壁同学借,都大四的人咧,咋学习还用俺教么?”

  李一鸣没反应过来,没接住,书跌在地上。

  助教没等他,已经争分夺秒地回到讲台前敲黑板,“今天刘老师晚到一会儿啊,不等了,俺先给你们讲一下上节课的那个实验——书上的那种方法不用看咧,八十年代的破方法,不学也罢,下面说一个上个月国外实验室刚发了文章的实验方法……”

  也有几个学生认真听,但很快跟不上。头一次,李一鸣算是认真上课,边听边翻手里的课本:各式各样的增订和修改,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页。

  翻到扉页,微信ID果然是本名,写得端端正正,像初中生的字。作者的名字被橙色荧光笔画了个圈,边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批语:

  这人水平不行。

  李一鸣笑了。

  ——同学,能借支笔吗?他转身问邻座。

  下了课去还课本,李一鸣还是两手空空。助教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忍着不发火。那时候还不戴墨镜的李一鸣,得意又狡黠地盯回去。

  这人的脾气太好猜,一堂课的时间就摸准。只要他想,什么话气人就能拣哪句说,像只翘尾巴的猫,专挑桌上的昂贵物件往地下扒拉。

  该叫学长的,李一鸣第一次叫师兄,胸有成竹。“师兄,要是我考试满分,能不能把我微信加回来?”

  “没必要。”师兄不耐烦地收拾东西,头也不抬,“俺要说的都说了,学不学是你自己的事。”

  李一鸣也不坚持。“那好吧,那就……谢谢你的书。”他伸出食指,勾起,轻轻叩了叩那本已经收进书包的旧书,很惋惜地轻叹,“这个课的时间真的太早了,师兄。”

  是真的惋惜,还没到那个地步,为半路师兄做早起的人。  

  师兄哼了一声,走了。

  李一鸣还在原地甩着自己不存在的毛茸茸大尾巴,挥着胳膊,喊师兄拜拜。

  他没走,心里掐着时间,倚着讲台开了一把游戏,还没打完就收到了微信消息——师兄是位科研仙人,拿微信当个人学术主页,拿好友申请当电邮:

  书里那些批注是你写的?

  手机叮的一声,好友申请被人通过。师兄没看,双手交握,抵着下巴,盯着那本书的扉页,上面是一整面手写代码,满满一页,贴心地绕开教材作者的名字和那句手写批语。

  师兄只是不精,不是不懂,那代码写得确实漂亮。  

  小杨师姐从他身后路过,看见代码忍不住惊讶,“哎呀师弟!这是你写的?”

  师兄摇摇头,没有不高兴,也不失落、不嫉妒、不兴奋,只是忧心忡忡,“老师班上的学生,叫李一鸣——挺好的苗子,就是老不听课,咋办呢。”

  两人从一开始就走在不同时区。

  那之后李一鸣再没能赶上早八,是真的起不来。这门课他最终以60分飘过,别人用全勤分数补贴考试成绩,这位正好相反,用满分来救济考勤。师兄不留情面,平时分一点没给。

  小导对李一鸣交上来的课程综述赞不绝口,开始网鱼,邮件里附上实验室近期成果和成员简历,约他到办公室谈。

  那时候还早,李一鸣只当这是机会之一。

  父母有意让他毕业之后先去医药公司干两年,家里的世交。他对此不置可否,选择一向很多,只有好和更好。家里也没有强加给他的意思,只说要是还没确定下一步做什么,不妨先去企业里试一试,以后多一条路。

  就这么想让我受打工的罪?他半真半假地戏谑着说。

  父亲当了真,很郑重地回复他,你还不明白,一鸣,你的路走得太顺了,获得一切都太容易了——语气像是尼克·卡拉威的父亲,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要记住,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过的那些优越条件。

  其实不是不知道。能不知道吗?那么明显,而他又天生敏锐。

  生活给他指出的道路通往虚无。天赋是天才的通行证,勤奋是凡人的墓志铭。

  十四岁拿第一块竞赛金牌,十五岁写的代码掘出第一桶金,十六岁考进一流学府,十七岁发了第一篇CB。有人露出艳羡的神色,也有人暗暗较劲或者妒忌,本质上没差别。其实人的心思也是一种信息,对于128线程的超算而言不难破解,李一鸣很快学会什么时候该恃才傲物,什么时候该大智若愚。

  不管怎么样,还是走到那道门口。

  李一鸣停住,敲门的手没落下去。不怪隔音差,师兄也没压低声音,“小杨师姐明年就去冷泉港了,谁带他?你带得了吗?再把人家耽误了。”

  “嗳呀这个……这个也不能这么说吧。”小导的声音曲曲折折,委婉地维护了一下自己的学术尊严,又换上很有底气、循循善诱的语气,“生信这方面是你小杨师姐厉害,但我能提供的资源也是相当不错的叻——再说了,哎,还有哪家实验室的数据比得过我们?再好的算法喂垃圾也出不了文章嘛。”

  师兄又在收拾东西,风卷残云的动静几乎将他的声音盖过,隔着薄薄的门板也能听出每个字都神采飞扬。

  “哼,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我手里出来的东西,没有孬的。”

  有人提前预言另一条路的终点,像一颗即将成熟的苹果。明知不属于他的,但李一鸣没经住诱惑。

 

 

  李一鸣到实验室也是夏天。永远是夏天,万物在春天生长,到夏天旺盛。炎热的天气使得人们褪去衣服也卸下防备,什么都懒得细究,蝉鸣和高温容易让人产生心动的错觉。

  师兄带他熟悉实验楼,告诉他在哪儿去取快递和外卖,但是忍不住多了句嘴,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还是少吃。

  结果落入李一鸣的圈套——其实无论师兄留下什么话头,都会被编成圈套——师弟挑了挑眉说,哦?那师兄不吃外卖吃什么?

  师兄很不解风情地说,吃食堂。

  李一鸣差点脱口而出,哇噻我们学校的食堂那是能吃的吗?

  他有张刁钻的嘴,无论是吃饭还是说话。师兄看出来,拿他当娇生惯养没长大的小孩,轻轻哼笑,有点纵容也有点小觑。“不然南门有小吃街,有酒楼,叫什么鸿的,不嫌麻烦就去那儿。”又怕起了个坏头,师兄立马变脸,严肃警告,“——但是不许影响正常科研啊,吃那些太耽误功夫咧。”

  他被师兄带着到处走,被往前推,昂,这个是俺老师的新学生,俺师弟。

  对于到哪里都如鱼得水的人,狐假虎威是种极为新奇的体验。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对大师兄露出敬畏的神色,师弟站在师兄前面半个身位,扬扬下巴,照单全收。

  就差说退下吧,以后我会替各位在我大王面前美言几句。自顾自地演了半部哪吒传奇。

  哪个实验室还算可靠,哪个实验室全是废物,哪儿最容易蹦出不怀好意的试剂销售,要记得绕开走。师兄事无巨细,一件一件地叮嘱,最后掏出一张事先写好实验室注意事项。

  “知道你不做实验,但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俺给你在实验室东角留了个台子,万一你要用,就用那个。”

  很久之后,他终于用上自己的实验台,为了复现那个要连续做四十三个小时的实验。上面早就堆满杂物,超群跑得五花八门的条带不舍得扔,松鼠一样统统藏进二师兄的实验桌,反正一鸣师兄从来不用。

  李一鸣拨开乱七八糟的纸张器皿,底下露出一套摆放整齐的白大褂和护目镜,压着一张实验室设备的清单和使用说明。谁也没动过,一切都保持着一开始被人精心放置时的秩序。

  站在新手村门口发布任务的NPC村长左等右等,谁也不来,终于还是撂挑子走人。

  再遇到的时候已经成了地狱级别的关卡。小导是讨价还价的大师,明知故问地戏谑他。“他的测序数据还不好拿?都是一个实验室的,你直接找他要去呗。”

  “我不爱跟他说话。”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问当事人,绝不会承认兰因絮果,但回想当初,师兄可是主动拿着数据来找他,一沓A4纸整整齐齐地在他桌角边摞好。“之前看你跑的那个模型,该喂数据了吧?”

  “用吧,好好用。”大师兄声音有点哑,在实验室里连轴转出来的,李一鸣偏爱他用这种倦怠的嗓音说话,有种亲昵的幻觉,“这些是俺之前做的,目标蛋白和内参都给你标好了,用完不用还咧。”

  但最亲近的时候也最疏远。师兄是很好的师兄,谁也没嘱咐,就决心扛起园丁责任。问题是李一鸣不想做一株长势喜人的麦子。趁着夏天,他想说出格的话,想有疯狂的念头,简而言之,他想做个人。

  转折点是那篇论文。

  说是合作,就像以前师姐和师兄的共同一作。但分歧越来越多,摩擦越来越大,暗流涌动,都在刻舟求剑。师兄努力按图索骥,但人和人之间不是控制变量的实验。李一鸣不是小杨师姐,他不会放下身段去学,也学不来。

  终于有一天师兄把他的模型放到一边。“嗯,这个俺再看看吧,你先弄别的,别耽误你自己的东西。”

  语气温和平淡,目不斜视,但敏感的人已经先一步察觉。

  李一鸣擅长猜答案,数字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种直觉,使他养成了一种事半功倍、裁弯取直的路径依赖。师兄不一样,穷举法是他的科研精神,贪图效率被看做为省事而找的托词。

  往大了说,这是科学哲学层面上的差异,先验主义与经验主义本来就水火不容;往小了说,科研品味由此裂变,待在一个实验室里好比同床异梦。

  师弟居然没出息地心痛。啧,还没同//床,居然就先异梦。



  


(下)在这里 

好风如水

【大二】天才(下)

1.6万字完结,(上)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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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问当事人,绝不会承认兰因絮果,可回想当初,师兄可是主动拿着数据来找他。“用吧,好好用。”大师兄声音有点哑,在实验室里连轴转出来的,李一鸣偏爱他用这种倦怠的嗓音说话,有种亲昵的幻觉。

  但最亲近的时候也最疏远。师兄是很好的师兄,谁也没嘱咐,就决心扛起园丁责任。问题是李一鸣不想做一株长势喜人的麦子。趁着夏天,他想说出格的话,想有疯狂的念头,简而言之,他想做个人。

  转折点是那篇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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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两个较起了劲,觉也不睡了,饭也不吃了。小导还是舍不得学生吃苦,实在不行这个先放一放呢?卡壳也是科研经...

1.6万字完结,(上)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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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问当事人,绝不会承认兰因絮果,可回想当初,师兄可是主动拿着数据来找他。“用吧,好好用。”大师兄声音有点哑,在实验室里连轴转出来的,李一鸣偏爱他用这种倦怠的嗓音说话,有种亲昵的幻觉。

  但最亲近的时候也最疏远。师兄是很好的师兄,谁也没嘱咐,就决心扛起园丁责任。问题是李一鸣不想做一株长势喜人的麦子。趁着夏天,他想说出格的话,想有疯狂的念头,简而言之,他想做个人。

  转折点是那篇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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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两个较起了劲,觉也不睡了,饭也不吃了。小导还是舍不得学生吃苦,实在不行这个先放一放呢?卡壳也是科研经验中的重要一环嘛。

  没人听他的。

  “我改算法吧。”李一鸣盯着屏幕揉眼睛,把服务器上的实验数据再翻出来看,扫了几眼就找到拟合的趋势,如同在一把米粒中挑出绿豆,“你这里面5号和68号样本的数据其实还可以,239号也行,我用它们调一下参数试试。”

  师兄一直盯着他,居然看出一点痛心疾首的滋味。“啧,改什么改?你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能随便改么?”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忍不住拍了桌子,吓人一跳,“改得动只能说明你自己也没把握,全是猜的!”

  凶什么啊!李一鸣跳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话说得还算客气,语气已经凉下来,“不然你也改改实验设计呗,师兄,重复性要是再高点多好呢。”

  哎哎哎,怎么又吵啊!小导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先去拉哪一个。

  师兄又在大张旗鼓地收拾东西,噼里啪啦的,像是警告,自说自话地掐断对话,又一个人走。李一鸣立马回头冲着导师摊手,力道大得快要扭伤脖子,喏喏喏,看看,可不是我拒绝沟通的啊,我可没办法。

  其实哪怕吵架呢?宁可吵架。

  可是小导拦着他。“最近你大师兄烦着叻,你少招惹他噢。”

  啧啧,多偏心。李一鸣赌气不过问,但猜也猜到。师兄的家事在师门内部是半公开的秘密,师兄好像也从来没费心藏,电话堂堂正正地在办公室接。这儿终究是他觉得安全的地方,像流浪小狗藏身的纸壳箱。

  年轻女人的哭声从听筒里溢出来,又反过来安慰,放心吧,无论他说什么,姐姐肯定都要送她去读书的,那是我女儿。父亲忧心忡忡地说起今年的收成,家里的耕牛老死了,小牛犊还不能胜任农务。或者母亲头疼脑热,为了省钱不肯看病,最后拖成肺炎,在小诊所彻夜打点滴。

  或者催婚,电话甚至直接打到小导那里。一个大眼睛姑娘来敲办公室的门,说是邻村的会计介绍来的。

  李一鸣给大师兄拍了照片发过去。姑娘坐在小导的专座上,面前是一堆散装小点心零食和奶茶,他和小导合谋在办公室私藏的小冰箱就此暴露。

  师兄躲在实验室,微信上发了一个红包:我不出面了,帮忙把人送走,路费转你。

  打一辈子光棍儿啊师兄?真献身科研啦?

  少废话,赶紧的。

  手机屏幕被狠狠熄灭,映出大师兄一副烦躁的眉目。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李一鸣已经悄悄掌握了他的另一种生活。

  在门口张望的中年男人有着黝黑褶皱的皮肤和微微驼着的背,以及一双耕牛一样温顺的眼睛。这儿是601吗?就是那个生物……生物学生的?研究生的。

  倒杯茶的功夫,小导的电话就到了,快快快,一鸣你现在赶快去鸿宾楼定个包间,十万火急欸。李一鸣本来想揶揄两句,本性暴露了吧,开始当黄世仁剥削学生啦?但小导的口吻焦急、不安,生生把他的话给憋了回去。

  是他爸爸吧?李一鸣早就想到,那就别定鸿宾楼了,我给你发个地址。

  大美食家花了两分钟在另一家家常饭馆订了座,鲁菜师傅,离学校隔着好几条街,价格也不高不低,再打了辆车把人送过去。路上那个男人一直沉默,悄悄打量窗外陌生的街道,像一把被匆忙收割又扔在柏油路边的秸秆。他始终没提儿子的事,嘴唇紧紧地抿着一条细线,胆怯和决绝形成一种危险的平衡。

  这个……您看是不是这样?他都读到研二了,现在走了多可惜。

  俺们年纪也大了,也没几天了,闺女也嫁了……还是回本地好,他学习好,考个编制,再不济就种地,早点成个家,总比在外面飘着舒坦。老师,您说是不是?

  哎呀您这话……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父亲的话说得恳切,就像眼前的这桌菜,咸的辣的、冷的热的,掺在一起。很多时候真正棘手的并不是恶毒,只是狭隘,它模糊了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边界。小导在座位上搓手,脸色低沉。李一鸣笑眯眯地给男人把酒杯斟满,转走他面前的酱炖鲶鱼——那是师兄的口味,留着打包吧。

  真走了也好,李一鸣忽然说。

  男人一直没注意餐桌上的年轻人,被吓了一跳,竟然有点支吾。啥、啥意思?

  哎一鸣,别乱说欸。小导蹙着眉,想制止他胡闹,被误解成忌讳莫深的迹象。男人愣愣地盯着那个一直不吭声的年轻人——李一鸣冲他露出一个有点虚假的微笑,“伯父,不骗人吧,这次真要带师兄回去了吧?”

  男人不敢说话了。

  李一鸣熟练地拿捏着恰到好处的醉态,神经刚刚松懈但又不至于神志不清。人最容易在这时候暴露欲望。

  “师兄手里可都是重点项目,很金贵的,我都眼红好久了呀。”他轻飘飘地笑,学了一嘴醉酒的人的大舌头,慢吞吞地说话,嘴角挑起一个小钩,“就是师兄……哎呀,也没事,不就是罚个几十万嘛,我们刘老师总能帮忙赔一点儿,至于档案嘛,那是小事——”

  日后,他的演技天赋还将在这个实验室被进一步挖掘。小导对可爱的超群感叹,你一鸣师兄最擅长演衣冠禽兽,只需要收着点儿就行了,体验派,能拿奥斯卡。

  男人惊讶地睁大眼睛。李一鸣极其夸张地喟叹了一声,又补了一把火,“档案上记一笔嘛,也就是师兄是当不上公务员了,以后他小孩估计也困难。”

  一鸣!小导喝他。戏确实过了,梅斯布一个不沾,餐桌表演艺术家乖乖闭了嘴。

  但如果有哪件事比起让儿子考公务员更加重要,那就是让孙子考公务员。于是尘埃落定,从此将大师兄的后路砍断的那柄斧头上,也有他的指纹。

  男人怕了他,躲得远远的,和小导走在前面。李一鸣没再凑过去,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是一条微信,看文字都能读出那人无奈又着急的口吻:人在哪儿呢?过了几秒又是下一条:发我定位,我马上到。

  他低头看着那条短信,五味杂陈地轻笑出了声。突然想提醒师兄,应该外套穿好再来。

  立秋都过去了,气温开始下坠,人开始清醒。李一鸣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忽然想到以前看到的《圣经》故事。两个母亲争抢一个襁褓里的婴儿,一人拉着一只手臂,都说那是自己的孩子;国王说,再不放手,就将孩子从中间劈开,一人一半。

  有人放了手。国王就说,这是孩子真正的母亲。

  没资格怪小导偏心。在这件事上,李一鸣和小导是同谋和共犯,一个威逼一个利诱,越俎代庖,都不清白。他们和那对父母联手,把一颗堪比钢铁的心脏拦腰锯成两半,一半留在实验室做永动机,一半留在家乡的田野充当稻草人,仍然共同跳动——就像人生中的大部分事,不是非黑即白的,只是不够好也不够坏。

  男人又去握小导的手,很小心。 

  “那老师,就麻烦您多关照俺儿咧——这儿有一点儿心意……”说到这儿男人就去掏口袋,被小导拦下来,“哎唷大叔您这是说哪里的话,他是我的学生欸,当然会关照的,放心放心!”

  还有就是……他娘叮嘱的,孩儿年纪也不小了,背井离乡的,总要找个人照顾……他的个人问题,您看是不是,学校也能多留留心?

  哎唷这个、这个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对吧?我……我们就是支持,我们还是支持他为主。

  

  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在马路边停下来,跳下来一个火急火燎的人影。师兄果然脱下白大褂就跑出来,只穿了一件薄长袖,一下车就缩脖子。小导喜出望外地迎上去,恨不得抱着大师兄亲一口,终于将他从这保媒拉纤的尴尬中解救出来。

  李一鸣在没人留意的角落暗中观察。师兄每向前一步,那永远挺直的脊背就不自觉地微微向下弯一点,走到驼着背的父亲面前。

  师兄呀,师兄。

  叹息很轻,随着白色的哈气一同升空。李一鸣不敢,害怕那声叹息也会落在在师兄身上,把那根脊骨压得更加沉重。

  压在那根骨头上的是什么?没人比李一鸣更明白。他最早看出来,然后明知故犯、居心叵测、守株待兔。

  师兄最怕辜负好心,哪怕它如洪水猛兽。

 

 

  大师兄送父亲去车站的路上也一直沉默,这个家庭没有健谈的习惯。

  他习惯了沉默。学杂费的收据悄无声息地折成一个小方块,塞在旧铅笔盒的角落。中考落榜的姐姐一声不吭,眼泪落得没有声音。高考结束,父亲也只在晚餐时说了一句话,被馒头塞得很含糊,要不就……不读了吧。

  多年以后这个家像一株干旱的植物,从他身上汲取养分、索取关注。如今他手里已经握着镰刀,但自问没资格挥刀斩断它的根茎。毕竟,父亲种出的麦子换来了他的课本,母亲节省下的肉和鸡蛋将他的身形拉长,姐姐中考之后就去了工厂,连她也信父母说的女孩子读书没用,反正总要嫁人。都是因为这个家里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是他。

  都是伯仁。

  所以他没有退路,没资格做得不够好,到头来良心不安、赎罪的也合该是他。

  但不愿欠债的人,债只会越来越多。他没向父母低头,去北京读书,读完本科又读硕士。父母催了一次又一次,小导问他的想法,他说想留下,好,从此横向的报酬几乎全留给他。师姐从不介意他犯错,手把手地教他,笑眯眯地说哎呀师弟,你倒是说句话呀,还要让师姐猜呀?

  像是师姐留下的毕业考题,又遇到太会说话的李一鸣。师兄,真献身科研啦?

  有时候真是烦他,话那么密、那么多,态度不怎么端正,什么事都只用三分力;有时歪歪斜斜地往沙发里一窝,显得可怜巴巴。

  谁让你睡这儿咧?昨天的数据不是让你晚点儿再弄嘛。他蹙着眉把人晃醒。李一鸣浅眠到如同装睡,一秒开机,冲他扬一扬下巴,眼眸闪动着狡黠的光,这样早会可不算迟到了吧,师兄?

  他的性格不会转弯,并非真的迟钝,后知后觉也品咂出师弟的一点好心。李一鸣总是这样,给他托底,用一种不安好心的姿态,自愿功过相抵,主动在人情账本上一笔勾销,大度得很。

  小导偷偷瞄他的表情,有点逗他的意思,哎呀,那个小姑娘送回去了?

  让李一鸣送上车了。他懒得回答也还是回答,不耐烦地蹙着眉头,把下周学术报告会要用的稿子丢给他。小导对他的工作成果绝对放心,径直收进包里,又抱着胳膊一本正经。

  “哎哎说实话,谈恋爱我是不反对的噢——科研呢是要专心,但它也不是生活的全部,知道吧?”

  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不用劝咧,俺是不会成家的。”还是不如那个人巧舌如簧,只好引用,“献身科研,你懂不懂?”

  “这个倒也不至于哎!搞科研和成家也不矛盾嘛,你看我就是——”  

  也许是为了一劳永逸,或者是松懈了,也可能是能说会道的师弟提醒了他,他很平静地说,“就是字面意思——”

  “俺这辈子都不会和女孩儿成家。”

 

  

  能说会道的人瞠目结舌。李一鸣在门外,他又在门外,心里骂一万句。

  在一分钟里,这台128线程大脑做出了很多决定,但其中最紧要的一个是:这扇不隔音的破门谁能他妈的来修一修?

 

 

  谁也没再提那天饭桌上的事。

  算法和实验依旧对不上。师兄躲着他,过上实验室和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能精准地将每个师弟可能出现的地点绕开,只有开组会的时候还能碰上——明明这会不开也罢,反正从夏天到了冬天,课题也没一点进展,人和人也陷入僵持。

  敏锐是处理信息的天赋,不能由李一鸣控制,他没办法当科研是一切的唯一根源。

  他毕竟目睹了一头猛兽的伤口,自那一刻起就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依赖,从此记住气味被标记成亲密的人,另一种是敌视,一见面就像免疫系统遇见感冒。

  宇宙有它维持平衡的方式,奖惩相等。

  李一鸣的右眼得了麦粒肿,有点畏光,疼得眼泪直流。那墨镜后来再也没摘。师兄很晚才发现,那双总是不怀好意、运筹帷幄的眼睛已经躲进黑色的镜片,再也看不清。

  谁允许你在机房里戴墨镜的?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师弟的衣袖,空的,那只是李一鸣披在肩上的外套,像壁虎断尾。

  “要是小杨师姐留下来的算法,师兄,你也不用吗?”

  本意是一种妥协。

  师兄,真就打定主意,别的路都不走?但话说出口就变了味儿,他知道太多内情,演技还没好到能装作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期待已久的争吵就此爆发,但已经索然无味。连后来所谓的“互不干涉协议”都是反刍记忆、不断美化之后的结果。哪儿有协议这么有仪式感的东西,说得像是离婚证书——真分割财产总得有过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的誓言,分的前提是谈过。

  最后只不过是大师兄一摆手说算了,以后各做各的,瞎耽误工夫。李一鸣再梗着脖子呛回去,谁耽误谁啊?要不是你,算法部分早够我发十篇文章啦!

  发一百篇也是垃圾!

  有本事你先发一篇出来呀!没我的算法你那实验数据怎么抓取怎么用啊?

  话一说出口,都知道要坏事。大师兄的脸冷下来,前所未有地露出一种难以置信、追悔莫及的表情——师弟的话像一道闪电劈亮黑夜,帮过的忙、承过的情,象牙塔的内与外,一笔一笔变得清晰。

  割席得非常彻底,师兄不允许自己的研究依赖别人。服务器里的数据,他拷在电脑上一条一条重新验算,草稿纸攒了一人高,一天只睡四个小时。

  “你还不了解你大师兄么,这时候帮他比让他死还难受哎!”此事后来被小导编进实验室守则,在超群点头的时候,他的一鸣师兄在旁边暗自咋舌——要真有这么个手册,李一鸣怎么也该挂个二作,毕竟有关大师兄的部分几乎写满了他的注脚。

  早已康复的麦粒肿又在疼痛,李一鸣一边揉眼睛一边骂,该死的墨镜片还是不够黑。

  “你管不管了?就这么由着他胡来?”他抱着胳膊数落小导,精准地把握了冷嘲热讽的口吻,欲盖弥彰的借口信手捏来,“算法怎么啦,用我的代码还委屈他啦?”

  但从来主张调和的老师,这次居然没有调和。“哎呀,这种事没法劝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是一种天赋,不然你师兄怎么一直坚持到今天?”

  李一鸣有点迟钝地看着小导。父亲的话如同预言,又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一鸣,你的路走得太顺了,获得一切都太容易了,如同钟鸣,盖过了一切声音。

  小导看着他,又不忍心,左瞧右瞧,到底还是怕小孩子真的伤了心,伸手去拍他的肩,几乎像是捋毛,头一次听起来语重心长。

  “我不是要求你迁就他——迁就他干什么?大不了就吵一吵嘛,有为师宏观调控,怕什么?随便吵!”老师笑了笑,有点感慨,“各有各的路嘛,快一点慢一点,都会走出来的。”

  忽然好像听不清,或者听不懂。

  

  啊?你说什么啊?

  我是说啊,没事的一鸣,你有你的路,他有他的。

 

 

 

  成了谶语,各方面的。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中间夹着一个可爱师弟。

  吴超群刚到实验室那天是小导亲自在楼下等他,超高规格的接待令人受宠若惊——这应该归功于李一鸣,连夜从服务器上20多个G的数据里挑出一行,拿去跟大师兄吵架。小导匆匆忙忙地路过门口,探出头来说他们,今天人家师弟第一天来欸,留个好印象行不行叻?你们要吵也不差今天嘛。

  打开搜索栏:大师兄总是和二师兄吵架,作为师弟应该怎么办?

  文献为零,超群无意中发现研究空白,要是就此问题写篇文章,大概率是开山之作。

  梦里文章发了Nature,他是理所当然的一作。这不得裱起来?正这么美滋滋地想着的时候发现大师兄和二师兄站在背后,一个抱着胳膊一个叉着腰,问他怎么不给师兄们挂通讯作者,然后为了谁前谁后又吵起来。

  美梦变噩梦,师弟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的一鸣师兄坐在他旁边,正笑得开心,一边打游戏一边瞟他。

  怎么啦,我流口水啦?超群睡眼朦胧地摸了摸脸——脸上倒是啥也没有,一鸣师兄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说,没事,回头记得把茶叶交给克公同志。

  啊?从没看过潜伏的小师弟茫然。大师兄抱着胳膊站在他背后,做麽春秋大梦呢,还发文章,你看看你那个摇床温度设的多少?给样本做桑拿??

  只好解释成玄学,吵得厉害的时候连小导都不敢吱声,一不留神这两个人又会在某条隐秘阵线上达成一致。

  李一鸣拿着算法模拟出来的数据给实验的短板兜底,大师兄又去推开那扇烟雾缭绕的会议室的门,嘁,哪儿能让你一个人出风头——然后扭过头就凶巴巴地冲着几个抽烟的人指指点点,把烟都给我掐了,室内不许抽烟知不道么?没看这儿有一个眼神不好使的嘛。

  你懂什么,这叫时尚好吗。李一鸣翻了翻眼睛,还是没吭声。

 

  “可这个实验要是……要是真做不出来怎么办?”小师弟趴在桌上,把那些看着就头大、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推到一边。

  李一鸣瞥了一眼,认出大师兄的笔迹,写在单面打印A4纸的背面。 他哼了一声,“做不出就做不出咯,反正他是个铁人,再改呗——”

  “一鸣师兄你、你又不做实验……那得多少工作量啊!”

  师弟到底还是舍不得师兄吃苦。

  “你大师兄是笨得不会转弯,又不是懦夫。”李一鸣把墨镜顺着鼻梁往上推,看起来面无表情,“别说到这步做不下去,就算到倒数第二步让他推翻了重做他都敢。”

  “那我一定努力做实验,好给大师兄帮忙!”超群挺胸昂头,使命感在胸中油然而生,仿佛一颗未来的实验之星冉冉升起。然而永远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说风凉话,“你要是不想洗瓶子的话,可以去帮他P图。”

  毕竟添乱是一门艺术。(李一鸣,2024)

  但有泼冷水的就有护犊子的。大师兄从门口气呼呼地冲进来,又咬牙切齿地忍住,“从来不教点儿好的……李一鸣,你给我上一边儿呆着去,帮不上一点忙!”

  就说了这破门隔音太差。

 

  师弟仰起头,墨镜反光,“诶呦喂,我帮忙你肯吗?”

  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颗喉结上下滑动,大师兄居然咽下一口气,不理人,转头就走。

  李一鸣自顾自地大声嘀咕,嘁,求我也不帮你。声音被关在门后。 

 

 

  但是梦里还是追上去,跑了半天,发现人还在原地。也是活该,谁让李一鸣轻易就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是从小到大被公认的天才,唯独没有爱人的天分。看到公式就说出答案,看到故事开头就想到结局。这些对于探索真理或许很有助益,对于爱而言毫无用处。

  爱是勇敢、持久,凡事相信,凡事盼望。爱是舍近求远,恒久忍耐。

  爱是做个笨蛋,但不是懦夫。

  可李一鸣呢?他是虚无主义分子,阴谋论的温床。他是天才,是捷径,是正确答案。在爱的这条跑道上,一开始就没有起跑的资格。       

 

 

  他把诱饵轻轻掩埋。他把筹码还给师兄,把选择的权力也还给师兄。

  

  

  但那扇门被推开一条缝。

 

 

 

  吴超群在隔壁办公室,盯着一鸣师兄开发的新软件发呆。确实是傻瓜版,操作界面被简化得只剩下三个按键,大师兄琢磨了一个晚上,耳提面命地让他去论坛上找开发说明。

  可是开发说明熬了好几个大夜,正在隔间的休息室打盹儿,被吵醒要灭口的那种。

  “实在不行,换回原来的软件不行吗?”小师弟心虚,偷偷给自己凿出一行台阶。

  可惜大师兄撤走了他的梯子,开口就上高度,“啧,吴超群你怎么这么爱打退堂鼓呢?这玩意儿这么复杂,代码什么逻辑,你就不好奇么?科研就是探索欲,没探索欲你搞什么科研?”

  那不是看后台就知道了嘛。超群默默地想,但不敢说。

  很久之后,等小师弟变成吴教授,也会对学生们感慨,年轻时最重要的研究成果,不是科学与技术,而是掌握了实验室的平衡之道——比方说,打开-4℃冰箱之前必须向右敲一下把手,又比方说,他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之间就有某种神秘的因果关系,连成一套是非与门,但触发逻辑只有上帝知道。

  “算了,指望你黄鼠狼都饿死了,俺自己问得了。”大师兄旋风一样走了。

 

  师兄只是不精,不是不懂——这个莫名其妙的破软件之所以难用,是因为底层代码嵌套了一堆循环。他一眼就认出来,李一鸣当年为了摸鱼而跑的循环代码。

  当年就想问了,要是觉得累,干嘛不直接说呢,那么能说的一张嘴。真话假话掺在一起,好心和坏心,像狐狸尾巴上的绒毛,若无其事地蹭过阿克琉斯没穿袜子的脚踝。

  轻易让人崴脚。

 

 

 

  隔间的床还是当年他闭关升级的时候买的。床架子还是原先的床架子,有娇气的人给换了一床昂贵而松软的床垫。李一鸣拉着窗帘,留了一盏台灯,盖着平时披在肩上的外套,把脸埋在胳膊底下,蜷成一团,伸出一只手来摸着手机。

  师兄有点恼,咬牙的时候咬到腮帮子。俺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少接个电话少收个短信又不会吃了你。

  或者是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师兄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站定,用高大而模糊的阴影将李一鸣收入其中。师弟缩成一团的时候看起来人畜无害,非常具有迷惑性,一点儿没有嚣张和张扬的迹象。

  他和超群太不一样,大师兄想。

  超群是一块矿石,小导拿着手电看出里面的水头,交到他手里,他得负责打磨,一点点地教。但李一鸣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颗被切割好的钻石,光芒四射,游刃有余。一开始就已经没有参与的余地,但也毫无保留,于是每一条棱角的磕碰都像剑锋撞在一起,铿锵作响。

  吵得最凶的时候,小导也摆出过来人的身份过来劝。实验做不出来的时候你还能想得起来修正实验方法,怎么和一鸣有了点分歧就想着一条路走到黑?

  他张了张嘴,但是语塞。

  确实是这样,他把李一鸣变成一堵南墙。绕开墙的路有一千条,他偏不走,轻易就允许那双眼睛和那张嘴牵动着肺腑。原来吵架和动怒是两码事。他从来没想过去推倒这面墙,任由它偶尔掉下砖块,砸得他头破血流,也为砖缝里长出的一株嫩芽而驻足静静欣赏。

  他不知道那些种子是他自己放进去的。

 

  师兄垂下头,然后俯下身,他隔着被子推了推李一鸣。

   “起了,跟我出去。”师兄的手简直有揉面的力道,一下接着一下,不疼但不容拒绝,“你那软件编的都是么啊?超群那个脑子他用得明白吗,出去重新弄。”

  哇靠你是什么新品种的周扒皮啊?李一鸣掀过被子蒙着。

  “麽?发烧?”那只手在床的边缘搓了很久,伸过来,被躲开。

  “没发烧,大热天的发什么烧。”只是因为夏天罢了。

  但师兄不讲情面。“那还废什么话,躲在这儿偷懒。”身上的外套被掀起一个小小的角,李一鸣眯起眼睛适应光线,看清师兄的侧脸被台灯勾出橘色的轮廓。不像李一鸣,腮帮子上被鸿宾楼喂出软肉,师兄的骨相硬朗冷峻,但此时因为一点来历不明的笑意而显得柔和。

  “快点啊,帮忙。”

  被子里的人僵了一下,然后复苏。李一鸣慢慢地转过头,扬起脸——早等着我帮忙了吧,应该这么回的,话到嘴边又缩回去,只好三心二意地嘟囔:

  “懂什么?摸鱼也是种天赋好不好,不要浪费我才华。”

  李一鸣擅长把真心藏进骄慢的语气,让别人猜,让别人想。也许他一直在等一个死心眼的、爱琢磨的人,勇敢、持久,凡事相信,舍近求远。

  而师兄,算不上耐心、也烦谜语人,最烦的就是天赋论,白眼翻得冒烟。

  “拽麽啊?还天赋……就不干活的人最爱讲天赋。”师兄把床上的那件外套拾起来,塞给李一鸣,“哪条路不是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李一鸣愣住了。而那只宽大的手已经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腕,结成一个环。师兄拉着他走向那扇从不隔音的门,既不温柔也不缱绻,但坚决、笃定,大步流星。

  “对,还有个事儿。”

  师兄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李一鸣感到一种预感,一种令他心跳加速的直觉。师兄松开了他的手腕,低下头,就像是一万次做实验准备时那样,认真而细致地卷起袖口。

  “什么事?”李一鸣警觉地盯着那双手,他几乎要猜到了,但回嘴是本能,128线程的运算答案是先排除错误答案,“按分钟计价,恕不还价哦。”

  啧!师兄的眉毛跳了一下,像是有点生气,又无可奈何地忍住。“你不是早知道了?”

  “俺不会跟女孩儿谈恋爱的。”

 

  心脏狂跳,神经刚刚松懈但又不至于神志不清,人最容易在这时候暴露欲望。“和我说这个干嘛?”从惊咋到嘟囔,像沙子堆的城堡化成一地,“……和我有关系?”

  李一鸣忍不住后退。师兄盯着他往后退的鞋尖,没吭声也没动,又抬头去看他。

  墨镜没带是重大失误,那道执着而坦诚的视线避无可避,径直落入眼底。甚至听见巨响,像是西西弗斯的巨石翻滚,并且消失。

  其实容易的路太多了,妥协和折中不过是松一口气的事,师兄偏走最险的一条——他知道,一直知道,只是不想变成那种艰险的一部分。但现在李一鸣看到师兄在那条终点线外站定,转过身,插着腰等。

  那个并不耐心、但是勇敢、但是坚持的眼神在说,行了,我选完了,到你了。

 

 

  以前是和你没关系,师兄说。


 

 

 

-end-


图片完整版戳这里 或合集

  

感觉最近更新里的大师兄都没那么暴躁了,谈恋爱了吧师兄(bushi

  

结局又有点仓促orz其实有好多写得模棱两可的地方,欢迎和我评论区聊天~

我怎么每次都是写单恋的部分最顺啊……我也想写甜甜的恋爱☹️

也可以看做是《明珠暗投》的B面:瞻前顾后、有所保留是是师弟,预知对方的艰难险阻就不忍向前;没想到一意孤行、一身孤胆是师兄,行不行只能靠实践才知道。


再碎碎念一句:我发现在我的反应体系里,大二/二大主要取决于大师兄的塑造,lim在我的故事里好像都差不多……

破案了,大师兄是我的反应体系里的不明杂质(bushi



另附一个迷你番外:

在第一次接吻之前师兄一本正经地找视频资料学习微操,被lim狠狠嘲笑。

“那我不得学嘛!你生下来就麽都会啊,你天才啊你?”

“我就天才怎么啦!”lim扬着下巴理直气壮,“求我教你呀!”

于是接吻,设计实验的步骤被跳过,从模仿开始,舌尖掠过齿沿,牙齿撞在一起。很快事情的发展开始超出预料,lim晕头转向地想起师兄手抄论文的壮举——不该跟这个怪物比学习的,即使是学习接吻。

那双手扶着他的脖颈,他的脉搏一直贴着师兄的手心,像只被网住的蜻蜓震颤着翅膀。在快要窒息前,师兄以观测实验一般的精准放过了他。

“咋?没听说过青出于蓝胜于蓝嘛。”

大师兄哼了一声。


“你做吧,谁能做得过你啊。”


Orcus-

【大鸣】夜谈

  01


  这次的学术论坛李一鸣本不想参加,但主办方已经拿着邀请函找上了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差抱着他的大腿求求。


  “这次的主讲不怎么做生信方向,但是咱们研究所的这个方面一直是这个”主办方的工作人陪着笑竖起大拇指:“您这边主要就是就这个方向的生信工作浅浅讲一下,也算是大家互相交流互相进步嘛,不会占用您很多时间的”


  话都讲到这里,李一鸣权当是合理的带薪休假公款旅游,点了点头。


  “这次主讲还是您师兄呢”主办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李一鸣点头他才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打个补丁。


  现在要立马改口李一鸣也做不出来,更何况他和师兄之间也没有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大仇值得他把......

  01


  这次的学术论坛李一鸣本不想参加,但主办方已经拿着邀请函找上了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差抱着他的大腿求求。


  “这次的主讲不怎么做生信方向,但是咱们研究所的这个方面一直是这个”主办方的工作人陪着笑竖起大拇指:“您这边主要就是就这个方向的生信工作浅浅讲一下,也算是大家互相交流互相进步嘛,不会占用您很多时间的”


  话都讲到这里,李一鸣权当是合理的带薪休假公款旅游,点了点头。


  “这次主讲还是您师兄呢”主办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李一鸣点头他才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打个补丁。


  现在要立马改口李一鸣也做不出来,更何况他和师兄之间也没有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大仇值得他把自己的口碑往地上扔。他也已经过了可以随便用“我不爱跟他说话”来敷衍人的年纪。


  人走了之后李一鸣在办公桌前对着邀请函发呆,现在回忆起来他们最近一次面对面讲话还是在毕业的时候。


  他师兄早一年毕业,选择留校,而李一鸣给自己选了一个国外专做生信的研究所,他在实验室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唯独吴超群搓着晾衣杆说听说那边饭很难吃的,一鸣师兄你吃的惯吗。


  吃不吃得惯李一鸣也要走,只带了一个超大行李箱和他大学期间攒下来的钱,走得很着急,像是准备把什么东西甩到身后独自向前。


  毕业典礼结束当天晚上老师还有应酬,吴超群的课题实验离不开人,于是只有大师兄开着车送他去机场,他和老师还有师弟就在学校的停车场告别。


  “落地记得报平安”老师在副驾驶的车窗外叮嘱道。


  他点点头,冲师弟还有老师摆摆手。


  


  之后在国外,李一鸣算是运气好,两年三年也混到了教职。而在国内,需要一步步爬上去的资历也在某时会为天赋让步,李一鸣拿到副教授聘书的时候,也听到零星的消息:他那个铁人陀螺师兄拿到了教职,副教授。


  他思前想后发了一句恭喜,当天睡觉前打开微信正巧看到对话框里对方正在输入跳了好一会才得到回复,言简意赅:谢谢


  本来在国外就有时差,加上李一鸣刻意减少发消息的频率,而人和人之间隔着空间上的距离时,也很容易变得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聊。


  打开手机,翻找了一会,才找到和师兄的聊天框,上一次聊天停在几个月之前自己群发的节日快乐,大师兄回了一个同乐。


  几乎能透过那两个字看到大师兄皱着眉的打字的样子。李一鸣把打出来的字又删掉,总归快要见面了,他也没有什么话非说不可。


  会议在上海开,他在北京转机,落地之后在机场VIP候机室玩了俩小时手机,这就是几年以来他离母校最近的一次。


  主办方下了血本,给他的房间居然是个套间。他刚放下箱子,手机就在口袋里面震个不停。


  老师的电话。


  “你回来也不说一声,你开完会不要走嗷,咱们一起去吃个饭。”


  “天地良心,主办说这次的主讲内容里面缺生信的部分,叫我来补充一下,前天告诉我的,明天就开会,我收拾行李都来不及。”


  “你少来,这个方向全世界在做的一共才几个人,我不信你不知道会议内容就答应了。”


  他辩无可辩,他确实知道会议方向,但怀着一点侥幸心理(或者是逃避)没有问主讲人的名字和实验室。


  直等到主办方说着实在有缘分把会议流程发给他。


       02


  大师兄——现在该叫大教授了。现在讲话已经没有口音了,英文也很流利。旁边人感叹大教授的的学术水平,又感叹两句研究方向的意义重大,李一鸣在上学地时候就已经听烦了这些鬼话。


  但他还是抬头认真听,透过台上的大教授看到的是当年初次见面的青年人。


  他想起还是学生的大教授笨拙的的实验操作,带着口音练习演讲。


  想起送他去机场那天他们别扭地道过再见,他进安检口的时候不自觉回过头望了一眼,和站在那里双手插着兜目送他的师兄对上视线。


  他发誓看到师兄的嘴巴动了动,但是机场太吵,又或者他背后的人着急喊了两句快点,他转回来,没有去想师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这部分我们有请XX研究所的李教授为大家简单分享。”


  大家都鼓掌,一些认出李一鸣的人转过头来看他,李一鸣站起身,他穿着简单的 衬衫上台开讲。


  刚才那位万众瞩目的主讲人就坐在台下第一排,微微仰着头看他,手中的笔悬在本上没有落下,只是专注地看他,仿佛第一次见面或最后一次机会。




  会议过后李一鸣谢绝了主办的邀请,他在宴会厅门外稍稍站了一会以示自己和主办“愉快交流”。本来这次学术会议的主角也不是他,没有必要进去里面应酬。他只是擅长,又不是喜欢。


  但他在进了电梯转过身,大教授越过迎上来的人投来目光,李一鸣现在少戴墨镜,以至于避无可避,被那视线定在原地直到电梯门缓缓关闭。


  主办下了血本,从会议到与会专家的食宿都是高规格,李一鸣这种被上门邀请的更是被安排妥帖。


  下榻的酒店自带一个小小酒吧,李一鸣进去的时候天刚擦黑,但还没有多少人。


  “一杯”他吸进一口酒吧里带着酒香的空气,在吧台边上坐了下来。视线滑过装饰华丽的酒柜:“金汤力”


  “哇哦”酒保扬起一边眉毛,边摸出杯子边问:“打算喝醉?”


  李一鸣的脸在吧台的灯光下像是漂亮的瓷器,睫毛投下的影子闪了闪,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


  “打算碰碰运气”


  酒保耸耸肩继续手上的工作。


  装着金汤力的杯子从吧台上被推过来,窗外的路灯也恰好亮起,李一鸣含住吸管啜了口,冰块在杯中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趁着周围还算安静,李一鸣终于有时间慢慢理清思绪。他性格如此,看起来不着调,其实少有凭着冲动做事。


  但今晚不一样......今晚......李一鸣想起他在电梯关上前和某人对上的事项,闭上眼睛,吞进一口酒。


  今晚不想太早回房间。


  


  轻响一声,李一鸣睁开眼,陌生的酒杯从吧台上滑过来,酒保示意他身后的某处“那位先生请你的。他飞速回过头,身后桌子边上靠着的金发男人冲他遥遥举杯。


  还以为是某人学聪明了,还好他师兄没有神的学会在酒吧给人送酒。李一鸣松了口气。


  也许是没有明显的拒绝动作给了对方错误的暗示,他再抬头的时候金发的男人已经端着杯子靠了过来。“一个人吗?这杯酒看起来很合适你。”


  颜色鲜艳的鸡尾酒在短饮杯里看起来漂亮极了,是年轻人会喜欢的——至少是李一鸣够年轻的时候会喜欢的,他对着那杯酒挑了挑眉。 


  大教授走进酒吧的时候脚步有些迟缓,他在酒会上被劝了几杯,尽管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对人情世故游刃有余的大人,但依然没有什么去酒吧的经历。


  更何况他想找的人看起来没什么空。


  吧台旁的灯光昏暗,李一鸣坐在那里,但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对方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把李一鸣遮得只露出半边脸。


  大教授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他性格如此,也不会假装说自己来的不巧——至少在目标是李一鸣的时候,他要撞过南墙才考虑放弃。


  李一鸣身边的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和大师兄对上视线后,颇有风度地抬了抬酒杯才离开。他那个没什么变化的师弟偏过头来,冲他笑,向着空下的位置抬抬下巴。


  神情熟络得令人生气,仿佛他们之间的时间被冻结,没有过漫长的空白。


  他俩也已经过了看彼此什么都不顺眼,一定要不顾场合分出高下的年龄了。尽管大教授被师弟气得笑出声来,还是低头拉过凳子。


  酒保的工作就是确保客人得到照顾,尽管今天吧台边上这两位客人看起来有话要说,他还是尽职尽责上前一步:“晚上好先生,来点什么。”


  “长岛冰茶”


  在李一鸣身边的座位坐下,大教授视线扫过李一鸣已经见底的杯子补充道:他也一样。


  被代表了的李一鸣靠在吧台边上,大教授稍稍往后一扫就能觉察到几处跃跃欲试的视线。


  


  这边兀自气闷的男人表情十分明显,加上酒意上头,李一鸣笑出了声,连抱怨听上去都像是软绵绵的撒娇:“长岛冰茶,你好记仇啊师兄。”


  他们第一次一起进酒吧,他被李一鸣骗着选了长岛冰茶,但当时大教授又着实没什么酒量,一杯下肚就醉得失去了四肢的控制权。


  李一鸣当时边笑边录像,声称要把这出糗的证明在他师兄的婚礼上循环播放。回忆缓慢地收拢,李一鸣旧事重提:录像我还留着呢,等师兄你结婚的时候我就放。


  大教授现在真的是要被气笑了,想当场给他两拳或者带回家掐死省得以后余生都要挨气。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不知道?”


  酒保上酒的时间刚刚好,差点就准备装醉解决问题的李一鸣松了口气,偏偏嘴硬还要给自己找补几句:“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大教授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的意思。酒吧里音乐轻且缓,灯光在这个吧台的角落几乎是完全熄灭的,甚至窗外月光看起来都要更亮一些。大教授背对着落地窗,月光洒在他肩膀上,西装只脱了外套,总是让李一鸣忽然意识到面前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而不再是那个象牙塔里只有半只脚踏入社会的沉默青年。


  但这个成熟男人面前放着一杯装饰着柠檬片和小伞的长岛冰茶。这反差看上去有点可爱,李一鸣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要惹一下他师兄:“不知道你的学生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心情。”


  “?”


  看到师兄不解的眼神,李一鸣当即更来劲了:“你带学生的时候肯定也是天天臭着脸吓人,当时带师弟的时候我就叫你不要那么凶,咱们学校你肯定还是最出名的活阎王”


  这话其实没有错,但是大教授绝不会承认。他只是说:“你自己回来看看就知道了。”


  絮絮叨叨抱怨他不近人情的声音突然小了,李一鸣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问他师兄:“现在说好久不见,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们之间有那么两秒钟仿佛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而他们之间也隔着厚厚的坚冰,大教授低头看酒杯里圆圆的柠檬片,又看看李一鸣:“好久不见。”


  他们之间的隐形的冰层就此开始融化。


  假如他们之间只是简单又牢固的师兄弟关系,现在完全可以当做普通的久别重逢,讲一些寒暄的废话,但从看到邀请李一鸣就不吐不快的问题还悬在他舌尖。


  “你——”李一鸣的声音干涩,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紧绷,“这个结果......怎么不在今年美国那个论坛的时候发布。”


  大教授默许了他的不安,装作没听出来。本来这个课题在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被业内判了死缓,没有立即执行完全是因为老师带着他们这群学生拖着。


  当年某人的毕业课题和他们组硬磨了几年的方向关系不大。 他们那个课题前面肉眼可见挡着的是人情世故和讲门阀的基座大山 ,先混出个名堂再搞出结果已经是小导想出的最优解。


  反观李一鸣,当时毕业做的成果完全是生信内容,和本方向毫无关联,谁都不得罪,漂亮得让院长要了一份去做模板。


  再之后李一鸣带着当年那个课题的全部资料出国,专攻生信,单方面塞住耳朵闭上眼睛,和国内的师门断了联系,除开朋友圈点赞和节日的群发问候,几乎没有交流。


  


  酒吧里的音乐声从他们中间缓缓流过,李一鸣当下才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在意答案。


  其实要说起来,可能不甘心多一点。毕竟他是李一鸣,从小顺风顺水,为数不多想要却没有得到的东西都在这个实验室,比如那个课题的结果


  再比如...........


  “.......这个课题......美国那边......”大教授握住酒杯,留下一个被水珠模糊的印子,但话没有讲完,用一声嗤笑结尾。李一鸣了然,无非就那么几个原因,当年的大佬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如果选在国外,只要他师兄露出要去参会还要发布成果的口风,学阀当道的情况下,有一百万种方法让一个学术会议流产。


  甚至更简单一些,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这样看来国内的环境甚至可以说一句良好,这想法算得上是地狱笑话,李一鸣低头又吞进一口酒。


  但是再给他们选一次,李一鸣觉得自己八成还是会选同样的路,最多——李一鸣偷看了大师兄一眼——最多不断联了。


  他做坏事也向来 光明正大理直气壮,更何况偷看,所以被逮个正着。


  “来之前,老师让我一定把你逮回去。”大教授忽然把话题转回去,黑沉的眼睛盯住李一鸣。


  “我想也对,等不到你回国,就应该逮你回来。”


  李一鸣想起自己此前某夜无端从梦中惊醒,在机场分别的那一幕撞回脑袋里,在异国他乡的深夜忽然懂了师兄那句他从未听清的话。


  如果不是周围的一切都吵闹,一定会被面前的人发觉,他也如那晚一样心跳如鼓


  他被师兄的视线烫到,低头去咬吸管,但杯子里连酒带冰都已经见底。


  


  “两位换酒吗”


  


  “给他来点啤酒兑白开水”李一鸣依旧在笑,手指在酒单上的威士忌点了点。


  “还以为你会选杯度数低一点的”大教授手指拢在那杯三分之二都是冰的威士忌上:“不过,现在没有那么容易醉了。”年长一点的男人声音缓缓压低,垂下视线晃了晃杯子。


  李一鸣很烦他这个死表情,像是受了委屈,也很烦觉得这个男的可怜的自己。他狠狠咬住吸管,酒液像冰凉的火,聪明脑袋转了一会才回嘴。


  “我打算把你灌醉。”他手指拨弄杯子里的吸管,眼睛却盯着他师兄道:“让你酒后吐真言。”


  大教授忍不住露出一个十分微小的笑容。“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话。”


  酒吧舞台上的音乐和某人直白到有些暧昧的话一同响起。李一鸣不太自在地蹭了蹭自己的耳朵尖尖。


  “谁知道呢”李一鸣嘴硬,但不敢继续聊下去,他怕之后被师兄问“你呢”


  明明只是缺乏问候的师兄弟,但李一鸣坐立难安,仿佛是和前任重逢。


  


  “你呢”


  大教授问,但谢天谢地不是同一个话题。“你在美国怎么样呢”


  李一鸣从自己过去的几年里挑挑拣拣地说,讲得尽兴回过头,发现他师兄握拳抵在唇边,虽然一副认真听的表情,但那样子分明是挡住了一个笑。


  “你什么意思”


  李一鸣想收回前话,他师兄变得很多,至少他原本一眼能望透师兄的想法,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太久没见。


  不过好在也还有时间。


  


  03


  大师兄送他到房间门前,走廊的灯很亮,大教授终于在李一鸣刷开房门之前问出了折磨他很久的问题:“今天我进酒吧的时候看到你在和别人说话。”


  这个话题开始得有点突然,毕竟他们连镜子都没有过,所以连破镜重圆都谈不上,但还是那句话,如果是李一鸣,他至少要撞过南墙才罢休。


   “滴——”李一鸣用房卡刷开了房门,靠在门框上回望住他。


   “我告诉他,我在等人。”李一鸣背后是没开灯的房间,房间窗外是今夜的月亮。大概是临近中旬,很亮,很大。而且在大教授看来触手可及。


   


   “你等到了吗?”


   


   “等你告诉我呢。”

蝎子糖糖糖糖糖

[鸡猪]Charlie and me 查理与我的小事3/3

3/3 像熊的狐狸和像狐狸的熊


2020年春


「表志勋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啊?」


禹智皓抱着膝盖,锁在工作室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电脑,手上拿着的手机过一会就暗下去,他又重新解锁,再看一遍屏幕上的对话框,又把手放下接着发呆。


这个循环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像鬼打墙一样。如果有装CCTV的话回播看起来和视频短路无异。禹智皓疯球了。


他今天有两个编曲的工作要完成,过一会要去画报拍摄,拍摄完成后回工作室。晚上还约了人来公司谈后续合作,他今天很忙的。


而打乱这一切的是朴经这个疯子早上九点发来的...

3/3 像熊的狐狸和像狐狸的熊

 

2020年春

 

「表志勋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啊?」

 

禹智皓抱着膝盖,锁在工作室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电脑,手上拿着的手机过一会就暗下去,他又重新解锁,再看一遍屏幕上的对话框,又把手放下接着发呆。

 

这个循环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像鬼打墙一样。如果有装CCTV的话回播看起来和视频短路无异。禹智皓疯球了。

 

他今天有两个编曲的工作要完成,过一会要去画报拍摄,拍摄完成后回工作室。晚上还约了人来公司谈后续合作,他今天很忙的。

 

而打乱这一切的是朴经这个疯子早上九点发来的一条kakao。

 

为什么早上九点突然提表志勋?朴经难道昨天晚上做了表志勋主角的梦?他们俩吵架了?还是表志勋和他说了什么?不能给一点铺垫吗?是要我给志勋的话剧宣传的意思?还是就普通意义上想知道表志勋的定位?他俩要合作吗?哈?

 

禹智皓揉揉早上被毛线帽压扁的头发,忍不住说了一句西八。

 

艺人大概都会有一个特异功能,叫做「暂时停止思考」,适用于任何不太急迫的事物。行程连轴转,制作,活动期,打歌等等等等,一旦需要营业和创作的时候,眼前摆着的和工作无关,不需要立刻解答的问题就会被「暂时停止思考」,进入艺人模式。因为艺人是单面的,人前要展现的是才华,风趣,敬业,和私生活的琐事严格切割开,绝不互相影响。

 

起码禹智皓是这么认为的。

 

在「暂时停止思考」这一技能上,他可以说是奥林匹克级别的选手。私生活的一切都要为工作让步,不只是人际关系,恋爱有时候都是匆匆忙忙谈上了,然后无疾而终收场了。回想起来自己有没有认真喜欢过都记不清楚。

 

而表志勋这个名字在过去的几年里就被他放进「暂时停止思考」不知道多少回。一开始出道的时候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跟随自己的难以管教的弟弟,但胜在可爱好动,自己也挺喜欢和他一起发发疯。出道过了一年就遭遇了风波,这个小孩成天哭得稀里哗啦,哭着给自己剃了头,随后没多久就精神崩溃,自己差点没拉回来。

 

在医院的时候看着这个几乎被摔碎的弟弟,不知道为什么主动拥抱了他。印象里恍惚记得自己是有过什么触动的。但是之后的八个月雪藏期,他忙得焦头烂额,不仅在外要想办法给block b找出路,对内还要持续和公司周旋,除此之外还要学习创作制作。那个时候的他忙到几乎连3小时的睡眠都没有,即使有也很难睡着。

 

那个破天荒的拥抱进入了「暂停考」,在八个月的期间里,他偶尔会在忙碌的间隙里想起来。 消毒水和冷风的味道,表志勋背上凸出来的骨头的手感,那双没有亮光好像窟窿的眼睛。

 

但是即便是想到的时候,也从未思考超过5分钟,因为压力又会再一次覆盖自己的全部感知。 被现实掐住脖子的人是没有时间感性的,他那时好像溺水,几乎透不过气。于是那个拥抱就这样没有了下文,表志勋的那次逃跑也没有下文,两年前深夜的对话也没有,出道快十年的时间里,所有零零总总的片段都是「暂时停止思考」过后没有了后续。

 

只是那种拥抱和触碰不知不觉变成了习惯。

 

想来自己对表志勋使用这个特技,可说是熟能生巧。禹智皓托着腮想。

 

所以表志勋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呢,快十年的时间里都没得出的答案,今天就能想得出来吗?很大可能一会要工作了就又开始暂停。禹智皓,除了工作以外一切都是拖延症。

 

表志勋的声音很好听,独特的洞窟嗓,音域却非常宽,舞台表现力尤其高,只要推他上舞台就可以撕裂全场。事实上,自己写的很多歌都想让他的嗓子来唱,那把声音太迷人,自己却不会好好用。

 

可是一下舞台就变回了笨拙的小熊,成天瞪着圆圆的眼睛,一会不知所措,一会好奇地四处张望。而且他好动得不行,什么地方只要一把表志勋领进来就和领了个拆家的无异,道具也要用手折腾几下,看见吃的就凑上去闻,花草就要被他辣手摧残。奇怪的是这个家伙非常讨人喜欢,每天口袋里都装着糖果巧克力,见着人就能攀谈起来,还掏零食给别人吃。有时候自己和别的工作人员交流了五分钟,转头就看见表志勋已经在另一头和工作人员互相戳痒痒,勾肩搭臂在说笑了。

 

要是被凶了,或者在哪里受了点委屈,就一路呜咽着一溜烟跑到自己门口,楚楚可怜地要躲在他后面。

 

如果表志勋真的是个狗狗的话,挺想套个项圈养在家里。

 

经纪人哥的电话来了,说着智皓车已经开到楼下,他浑浑噩噩地抓着手机和钱包下楼。

 

屁股刚坐上车,手机一震,又把禹智皓的思路打断了。

 

朴经:你们16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呀!朴经!」一嗓子差点把驾驶座上的经纪人送走。

 

这家伙是掐着表算着什么时候给自己发消息吗??禹智皓狐疑地望望四周,朴经不会是什么时候在车上装了摄像头吧。

 

况且,他又是怎么知道16年的?明明自己和志勋都没提起过那一天的事。

 

禹智皓咬着下唇,拿着手机的手重新搁回膝盖上又开始发呆。

 

16年夏天的那个傍晚,被掩埋得太久,如今回忆起来感觉不真切到令自己怀疑是不是从未发生过。像唱片播放的时候跳出的一串杂讯,严谨程序中突然冒出来的未知错误。一切发生的毫无铺垫,让自己手足无措。

 

而表志勋自己闯了进来,却又受惊似地飞快逃走了。

 

车流不息,经纪人开的不甚平稳,禹智皓恍惚地失了神,像个人偶一样随着车身颠簸晃来晃去。仿佛回到了4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

 

2016年仲夏

 

禹智皓从自己的车上下来,迎面就是闷热的空气,夕照十分刺眼,照得他只能戴着大墨镜。击得他打不起精神。附近绿化,或许是树吧,上面不知道哪儿来的蝉,吱呀吱呀地扯着破锣嗓子拼命喊。喊得禹智皓好烦躁。

 

怎么就被D社拍到了啊。

 

自己本身私生活少得可怜,多年从来都不是D社的目标,对禹智皓能有什么爆料早就不抱希望。所以他也没有像别的艺人特别去提防这件事。想来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现在是室外,他忍住了到嘴边的那句懊恼的粗口,接起电话又一次耐心地应付着:「是,代表nim,就按公司决定处理吧。没有拦住就算了,我出道这么久了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大影响是不会有,但是接下来几个月是会被媒体烦死。怕也是要连累对方挨很久的非议,这点他也是很过意不去的,公司方面也得交涉。至于这段还没来得及仔细发展的恋情,多半是要折在这里了。

 

艺人恋情被曝光几乎就是敲定了短命的结局,没什么多余的曲折故事,只要双方粉丝不掐起来就谢天谢地了。

 

禹智皓从出道的时候就明白了,做一个艺人,给自己套上艺名在舞台上生活的那一天开始,就等于杀死了原本的自己。不能拥有隐私,不可能露着脸随意走在大街上,开车是特权,出国旅行,甚至普通休假都是奢望。属于禹智皓自己的空间被压榨到仅仅只有公寓和公司那么大,只要出了家门,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在显微镜下解读。

 

他错就错在不该侥幸地想着,或许不会有人注意到。

 

做艺人就是这样,没有人注意到是煎熬,终于万众瞩目的时候也是煎熬。

 

贩卖了自己的人生得到了一切,还怎么抱怨呢。禹智皓叹了口气,不悦地看了眼夕阳随即抬脚走进画廊。今天得和理事碰面,还有对接下来活动的调整,可是公司门口被狗仔围得水泄不通。理事正好在狎鸥亭附近,就把自己朋友画廊的地址发给了禹智皓。

 

已经接近六点,画廊今天早早就关门了,禹智皓到得早了些,戴着鸭舌帽慢悠悠地打量着展品。

 

油画背景上风格强烈的涂鸦叫嚣着对社会的不满,再下一幅是反战题材的人像,往里走几步挂着立体派的现代作品,他摩挲着下巴抱着胸转过拐角。

 

一转弯就是浪漫主义的区域,用砂纸莫得柔和无比的皮肤质地,画着浑身轻纱的古典少女和…表志勋的脸。

 

一头黑发的高个男孩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手缩在袖子里,睁着乌溜溜的圆眼和他四目相对。

 

是真的表志勋,只有他在夏天穿长袖。

 

「志勋你怎么在这儿?」禹智皓好像看见独角兽一样的表情。

 

而乖巧坐着的表志勋无比无辜地一歪脑袋。

 

「因为我…行程结束了?」

 

或许是理事也有要事找志勋,才把他一起叫到这里吧。禹智皓心想,现在公司周围都是媒体蹲守,叫志勋回公司也等于把他喂给一堆狗仔。

 

「给你也添麻烦了吧。」禹智皓挨着表志勋坐下,一手摘下鸭舌帽长长叹了一口气。

 

表志勋绞着袖子,摇着头嘴里发出否定的嗯嗯声,过了一会突然转过来凑近,好似很好奇地托着下巴盯着禹智皓的脸说:「你很喜欢她吗?」

 

很喜欢吗?很喜欢是什么程度的喜欢?要怎么定义?禹智皓从未搞明白过。像做音乐那样的感情就是喜欢吗?可是他心里没有什么可以和对音乐的感情相比较。

 

对于人的话,到底要做到怎么样才喜欢?是要想要拥有的意思吗?但是这段恋情即便知道了马上就会结尾自己也并没有觉得遗憾。

 

禹智皓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想了一阵子,犹豫地回答道:「大概是喜欢的吧。」

 

表志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过了几秒才夸张地拖长声音说

「噢——是——吗——」

 

「什么语气啊你。」禹智皓噗嗤一笑,推了一下他的胳膊。

 

「女团是很漂亮啦,眼睛那么大,头发又长,脸蛋小小的。当然喜欢咯。」表志勋翻了个大白眼。

 

「哈哈哈我们志勋妮也漂亮。比女团漂亮。」伸手捋了捋表志勋的头发,禹智皓倒是没有说谎。今年志勋染回了黑发,留着少年气的短发,五官清秀显得一脸稚气,仿佛一夜之间变回了刚刚二十岁还追在自己后面天天「鸡扣鸡扣」的跟屁虫。

 

表志勋抱着胳膊鼓着脸没有搭理他,禹智皓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好像是在和自己怄气,还是以十分幼稚的方式。

 

至于为什么,禹智皓搞不明白。他对表志勋一向是打打闹闹宠着的,这孩子也没少和他发过脾气。于是他就挪了屁股挨过去,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撞撞他的胳膊。

 

「志勋妮今天来找理事谈什么呀。」

 

这一问倒好,原先呕着气的小孩脸上突然心虚起来,目光也低了下去,头上仿佛有毛茸茸的尖尖的耳朵跟着耸拉下来似的。颇像做贼心虚一样悄悄瞟了他几眼,才闷声闷气地回答。

 

「理事没有找我…」

 

嗯?禹智皓这下倒是迷糊了:「那你怎么来的这里?」

 

表志勋低着头,声音越发心虚似的地压低了音量。

 

「我问了经纪人哥…」

 

好家伙!果然是所有工作人员的心肝宝贝,禹智皓在心里骂了两句此刻已经开着小车绝尘而去的自家叛徒,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什么,伸手抓住表志勋的肩头。

 

「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表志勋皱皱鼻子,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双手撑在身侧晃荡着脚。

 

「是啦,来找你。」

 

禹智皓于是更不明白了,干脆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对着自己,可是表志勋好像在回避他似的低着脑袋,自己只能看到他蓬蓬松松的黑色头顶。

 

「志勋,你为什么来找我?」

 

而表志勋扁着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双手几乎要把袖子绞成麻花。

 

这孩子不对劲。于是禹智皓敦促着摇了摇他的肩膀。

 

「志勋啊,到底是什么事?」

 

没想到被摇晃着的表志勋猛地一抬头,长长的袖子啪地一下重重打在脸上长椅上,这孩子瞪着那双小动物一样的圆眼,怒视着自己。

 

「哎,我烦死了!」

 

下一秒的举动让禹智皓都所料不及,表志勋藏在袖子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胸口,那张白白净净的,秀气得像女孩子一样的脸一下子凑得好近。

 

近得自己能看见表志勋冷白色皮肤上像新鲜桃子一样细幼的淡淡绒毛,他小小的鼻尖轻轻地贴着自己的鼻子,禹智皓可以闻到这孩子身上带着一丝甜味的皂香。他离得那么近,鼻子的呼吸都暖暖地喷到自己脸上。

 

表志勋的嘴唇几乎要碰着了自己的,却又隔着最后一毫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禹智皓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的身体僵住了,鼓膜内里只听到自己大声得仿佛地震的心跳。然后那一片空白的大脑中没羞没躁突然蹦出一句。

 

好可爱啊。

 

热流上涌,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倒流到了脸上,他浑身一颤,身体却像和脑子唱反调一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寸。

 

而下一秒,表志勋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似的,触电般地也瞬间弹开好远,眼睛瞪得大大地,不知所措地和禹智皓对视。

 

「志勋…」禹智皓的嘴里漏出这一句低语。

 

面前的表志勋脸色涨得通红,那血色却又迅速消失一下变得惨白。那张孩童般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禹智皓从未见过的神情。

 

而禹智皓当机的大脑却在此时告诉了他答案。

 

那是羞愧。

 

志勋啊,你为什么要觉得羞愧。

 

对视着的几秒在记忆里无比漫长,禹智皓的脑中似有几百个人同时张口说话喊叫,意识一时恍惚仿佛被连续轰炸过冒着热烟的焦土。

对视着的几秒在记忆里无比漫长,表志勋先回过神,唰得一下从长椅上跳起来,脚步飞快,啪嗒啪嗒地掠过禹智皓跑走。他也只是呆呆看着,而表志勋跑了几步,突然在走廊里停住了。

 

他迎着窗子透进来的夕照的暖光,回过头看着自己,嘴巴动了几下才发出微弱的,充满犹豫的声音。

 

「智皓哥,你…」

 

志勋啊,不要问。

 

「或许你…」

 

因为我不知道答案。

 

那个男孩仿佛能读心一样,再没有继续说出下半句,一对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尖得像小刀。禹智皓恍惚中想开口让他留下,却似有几百句话如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他只能呆滞地看着表志勋的双眼,而志勋一咬下唇,最终是别过了头,转身跑掉了。

 

听到不远处砰的一声闷闷的关门声,禹智皓忽然好像卸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着靠在了墙壁上。

 

亲亲恶作剧,团内每个人都乐此不疲。他开玩笑地亲过所有人的脸蛋,甚至宰孝的后颈,后者总是哇哇大叫着蹦得老高。这是一个全部人玩了好多年的搞怪游戏,他从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偏偏今天表志勋凑上来的时候自己兵荒马乱,心跳得好像思春的少年。

 

圆圆眼睛的表志勋,好像一直毛色呈亮的小狐狸,竖着尖尖的耳朵突然跑到他的心门前咚咚咚重重地砸了三下,却又未等他反应,一溜烟仓皇逃走了。

 

禹智皓捂住嘴巴,转而缩起身子将脸埋进双手,耳朵里突突地传来自己的心跳。

 

表志勋,你搞什么啊。

 

他脑子里乱得只剩一片杂讯。

 

搞什么啊。

 

禹智皓蜷缩在夕照光晕的画廊里,双手的指缝间漏出涨红的脸。

 

他低着头,喉咙里仿佛有几百只蝴蝶猛地震开翅膀翩翩飞舞。

 

 

 

 

「智皓你的表情怎么回事?」

 

禹智皓回过神,猛然看见化妆镜里的自己一副涨红着脸有些难堪的表情,赶紧摇摇头拿起冰美式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

 

自己发呆得也太过分了。

 

摄影棚内人声嘈杂,有人推着衣架提高音量在喊什么,摄影师在试光,仪器发出砰砰的声音伴随着雷电一样暴起的白光,而编辑们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他咬着嘴唇,目光涣散了一会,这才拿起手机哒哒按了几下。

 

「经儿,你突然问这么多志勋的事干什么?」

 

刚刚发送了几秒,手机立刻一震,经儿几乎是秒回了。

 

朴经:禹智皓,你是否是智障。

 

「呀!」 这一嗓子又差点把化妆师姐姐送走。

 

赶紧低头小声道歉之后,禹智皓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朴经:除了工作,也好好搞清楚自己的心吧。

 

朴经今天到底发的什么神经,说话都带着某种暗示似的。不是,搞清楚自己的心又是什么意思。禹智皓皱着眉头,哀怨地长叹一口气。

 

化妆师姐姐瞅瞅他,转过头悄悄地对着场务闺蜜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呀,Zico今天不高兴。」

 

禹智皓对着屏幕又发起了呆,想了一会也没弄明白,索性回复道

 

「怎么才算搞清楚?」

 

手机又震动了,朴经仿佛今天没有任何屁事要干一样。

 

朴经:

1. 总是不由自主地要保护某个人。

2. 没由来地就会想见到某个人。

3. 即便不在身边,但总是会不知不觉想到。

4. 就算什么都没干,面对那个人的时候都会突然心虚。

 

哈?禹智皓一歪脑袋,哒哒地又按了一顿屏幕。

 

「什么意思?是的话会怎样?」

 

等了半天,朴经又转眼像潜水一样消失了,发出去的话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复。

 

禹智皓放下手机,蜷起双腿,一嘬一嘬地吸着冰美式。心里打开了小本子一条条吭哧吭哧地抄下来。

 

一,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吗?可是那家伙每次都是像大雨里淋湿的小狗一样,呜呜咽咽地摇着尾巴跑来的,于是我把他抱在怀里去保护他,算是不由自主吗?

 

二,没由来地想见他。但那毕竟是在自己身边待了十多年的孩子,想见他没有缘由也很正常吧,他总在身边叽叽喳喳,又搞破坏,惹人烦得很,可是不在身边了却觉得很孤独。就像每天早上嗷嗷叫着拱自己起床的小狗狗。烦人精到让人不知不觉习惯。

 

想到这里,禹智皓轻轻地用鼻音笑了一声。

 

三,不在身边却总会不知不觉想起。不知不觉吗?触发回忆的东西会没有缘由吗,一定是看到了某样东西,闻到了某种气味,或者是听到了过去某一时刻曾经听过的音乐。

 

这到底要怎么计算才是不知不觉,标准也太暧昧了吧。

 

四,就算没做什么,面对他也会突然心虚。

 

禹智皓的脑海又一下跳回刚刚回忆过的2016年仲夏。

 

夕照的光里表志勋黑色的蓬松的短发,闯进鼻腔的干净香味,脸上淡淡的桃子一样的绒毛,贴在皮肤上的小小的鼻尖,垂下来的睫毛,试探一般放在自己胸口的细长手指。

 

还有贴得过分近,能感受到温热吐息却又未触碰到的的嘴唇。

 

禹智皓又感觉脸上一热,又猛灌了几口咖啡,像要把什么东西甩掉似的猛甩脑袋。

 

「智皓,你干嘛啊?好好呆着。」服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满脸疑惑。

 

「啊,抱歉。」

 

服化也没有在意,抱着几个手表就抓起禹智皓的手腕比划起来。禹智皓一震,看着服化握着自己手腕的样子。

 

两年前首尔的深夜,自己分不清缘由地,借着一点醉意悄悄抓住了表志勋的手腕。

 

为什么自己那个时候就想要捉住他的手呢?酒精的催化下,自己那时候朦朦胧胧地想到了那个傍晚在自己面前满脸羞愧落荒而逃的男孩,看着路灯照耀下站着的表志勋,突然之间生出一种感觉,这个男孩好像又要从自己身边逃走了。

 

他只是在一刹那回到了16年的那个傍晚,那个没来得及说什么的自己就这样穿过时间,终于在两年后的深夜抓住了这个男孩的手。

 

志勋啊,你不要再跑掉了。

 

他听见自己说,却又没有底气,只是又像习惯一般把志勋圈在怀中,好像圈养动物一样,为他套上项圈,让他从此不能离开。

 

我当然没有底气让他留下。在他面前突然向后退半步的身体,不想他说出自己无法作答的问题,只会借着掩饰才有勇气悄悄捉住的手。

 

写的满满当当都是问心有愧。

 

 

手机仿佛感应到一般,嗡嗡震动了起来。

 

朴经:

 

是不是都没有关系,看到这四个问题会想起来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那就是喜欢。

 

 

 

 

西八。

 

门萨的威严好像佛光一样从屏幕中溢出。禹智皓盯着屏幕几乎是要用眼神把手机捅穿。

 

他的世界里除了工作,什么事情都不一定有着标准答案,就算有人拿着扩音喇叭对他大声质问几十遍,他也不会给出回应。而朴经这个狡诈的疯子,却总知道万物的解答。

 

多年欲盖弥彰,连自己都未曾正眼凝视过的答案突然被连根拔起,扔到了明亮日光下。他冥冥中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这个发小耍了。

 

这就是喜欢吗?只用简单的四个问题就能暴露得一清二楚,但自己却许多年没有想明白答案。

 

那我喜欢的是表志勋吗?

 

本应是令人惊诧的结果,禹智皓却不自觉地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全身的劲儿都卸了,反而生出几分心安,场务开拍喊了自己三四遍才反应过来。合着手抱歉地跑过去。

 

简单的问题断断续续想了这么多年,得知答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就握在手中。

 

画报拍摄进行得很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禹智皓心里的杂念消失了,又或者多年艺人生活积累下来的直觉。拍摄完成得很快,三四个小时就开始收尾。

 

换完最后一套穿搭,借着场务还在改变布景,禹智皓坐着休息补充水分。

 

手机又掐准时机嗡嗡震了起来,禹智皓拿起一看,一下子瞳孔震动方寸大乱。

 

来电:表志勋

 

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又是什么展开?一件接一件,双喜临门,欸西,不对,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是表志勋极少给自己打电话,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禹智皓心咯忐忑,却是立刻接起来电话。

 

「哥~」

 

电话那头黏黏糊糊地传来声音。

 

听着应该没有出事,禹智皓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应了一句。

 

「嗯—」

 

「哥现在在哪里?」话音里带着咯咯的偷笑,好像恶作剧的初丁。

 

「我刚刚结束行程—」

 

「什么行程啊哥?」话音未落,那头的表志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发问,末了还自己偷偷笑出声。

 

嗯?

 

禹智皓听着语调也不自主地软下来,舌头跟着短了半截:「杂志~」

 

「杂志?画报??」那头的声音一下子兴奋了。

 

「噢。」

 

志勋发出哦哦的惊呼声,背景音突然一片欢呼起哄,嘈杂得很。

 

莫呀?禹智皓自己也不知所云地笑了。

 

「我现在在拍摄麻浦靓仔呢,」那头似乎是厚着脸皮不好意思地开口了,「现在需要帅气的朋友呢,哥。」

 

啊真是疯了。今天?拍摄?和表志勋一起?拍综艺?偏偏今天?

 

诶西真是要疯了。

 

禹智皓几乎是下意识说了句「等一下,我待会再打给你,稍微等一下啊。」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逃跑似的挂了电话。

 

搞什么啊今天。禹智皓忍不住把头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又愁又怨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化妆师姐姐捅捅场务,一脸笃定地低声说「你看我说了吧,Zico今天心情不好。」

 

禹智皓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怎么去啊?今天去拍综艺看到表志勋会漏洞百出吧?要是一下走神了岂不是会闹笑话?

 

偏偏选的今天,这个一个月都不会主动来次电话的家伙就要邀请自己出镜。

 

自己要是答应了,去了说不定就会丢人。况且晚上公司还约了人谈事。

 

禹智皓皱起脸来。

 

抱歉啊志勋,今天我这样子真的没法陪你拍综艺。只能打回去拒绝了。

 

打定主意之后,禹智皓咬着嘴巴按下了回拨的按钮。

 

「哥~」接通后表志勋明快的声音又再次传进耳朵。

 

 

 

一小时后。

 

我大概真的是智障吧。

禹智皓戴着口罩看着眼前陌生的建筑物,心里平静地骂了一句。

 

来都来了,哎。他认命般地推开玻璃门,按着PD引导进行消毒程序,疫情下的综艺都改为室内,倒是也可控些。

 

因为那孩子,接电话的时候听起来很高兴啊。

 

他一步步登上台阶,隔得老远就听见人群的嬉闹声,却也是多年下来自己见过的表志勋身边的常态。那孩子喜欢逗周围人笑,做音乐的时候自己要板着脸才能让他听话,做综艺的时候倒是信手拈来,讨人喜欢。

 

禹智皓走到门口,探出头试探地看向屋内。

 

表志勋站在闵浩圭贤一众人中间,带着一顶绅士帽穿着他最喜欢的西装,看到禹智皓的一刻脸上突然明亮了起来,随着大家的起哄声,笑得眼睛都挤成了蝌蚪。

 

在他推开门的时候小跑着就要蹦上来,半路又停下一回头,得瑟地冲闵浩和圭贤吼了一嗓子。

 

「都死定了!」

 

随即立刻蹦蹦跳跳地冲上来一把抱住了禹智皓。

 

禹智皓不明就里,被抱了个结结实实,笑着环顾周围,平白无故多出几分害羞来,嘴上无辜地询问着怎么了。

 

麻浦靓仔是个轻松愉快的体制,不用说多话也可以,不去刻意搞笑也没问题。禹智皓松了口气,坐在大家中间,实实在在地瞄着表志勋走了几次神。

 

这孩子把握综艺的样子游刃有余,完全没有了几年前的拘束和窘迫。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会叫着智皓哥,在摄像机前不自在地往自己身后躲的小孩了啊。

 

非活动期确实是发胖了一些,脸圆圆的,不像打歌的时候脸蛋瘦得尖翘,下巴像镰刀一样锋利。但是现在稍微丰满一些的脸也十分好看,鼓鼓的腮帮子像婴儿一样,可爱得要命。

 

禹智皓看着上蹿下跳,薅着众人的表志勋,心里默默想着。

 

或许是自己走神得有些肆无忌惮,拍摄间隙闵浩拿着咖啡凑了过来发问。

 

「哥你今天怎么了?不在状态啊。」

 

「啊,是吗?是不是效果出来不好啊?」禹智皓心中一咯噔,不由得担心。

 

「那倒不是,走神的部分也不会剪进去,反正哥你只要出现收视就会爆炸。」闵浩哈哈一笑,推了推他的胳膊,「我就是看到你今天表情有时候会恍惚,觉得你肯定是有什么事。」

 

「噢…」这么明显吗?禹智皓摸摸鼻子,应付道,「最近太忙了,精神力不够吧,太累了。」

 

「倒是你和表志勋天天都腻在一起见不着人,有时间就来工作室探望一下我这个孤寡老人吧。」

 

「啊!说起来,经儿哥前几个星期突然联络过我呢,」闵浩咬着吸管,突然话锋一转,「好难得,他问我要不要和他合作,还告诉我了原来Block B的金牌制作人不是你是他。」

 

「哈?」禹不悦

 

「经儿哥告诉我最火的歌其实是他写的Yesterday呢。」闵浩看着禹智皓有些不爽的表情,嘎嘎大笑起来拍他的肩膀「他还说不要和你提,你会超不爽的。」

 

那你还提啊

 

「不要不爽啦,他还告诉了我一个大秘密,」闵浩凑过来眨眨眼,一手拢在嘴边,相当神秘地用悄悄话的音量说道。

 

「Yesterday的灵感,好像是你和志勋呢。」

 

 

「哈?」这下禹智皓还真没反应过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闵浩耸耸肩,「但是经儿哥说,你们是看着像熊的狐狸和看着像狐狸的熊。奇怪吧。」

 

禹智皓歪着脑袋,和闵浩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经儿哥的脑瓜我是懂不了啦。」闵浩叼着吸管,「一会结束了大家说去志勋家聚餐,哥你也来啊,都多久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这一天,简直就是连环套娃。禹智皓无奈地想。

 

拍摄一直到傍晚结束,摄影机一关表志勋就像脱了力一样软绵绵地耸拉在禹智皓身上,嚷嚷着累:「哥你开车吗,我太累了。」

 

闵浩也跟着耸拉在表志勋身上,两个幼稚的人浑身重量一下全压在禹智皓身上,沉得他连连叫唤:「好好好,我开。」

 

自己还没来过表志勋的新家。

 

说是聚餐,Old boy寿根却自己溜回家了,剩下的人最后来的也只有圭贤和闵浩。

 

除了自己,三个年轻男孩都纷纷换上了更为舒适的便服,圭贤下了节目就打回原形,穿着运动衫盘着腿就在地板上,已经开了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地喝着,像个迷的老大爷。闵浩对表志勋家熟门熟路得好像自家后院,点完外卖已经去掏冰箱了。

 

「哥你是要吃炒年糕的对吧。」表志勋换了一套卫衣也在禹智皓身边坐下,却没等他回答就冲厨房方向嚎了一嗓子,「闵浩!记得点炒年糕!」

 

厨房那里也传回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点啦!!」 表志勋满意地兀自点点头。

 

这两个人啊,真的好吵。

 

但是有点羡慕。

 

原本的聚餐变成了本来就相熟的四个人的聚会,气氛少了许多拘束,围着一桌子外卖你一句我一句笑得前仰后合。禹智皓坐在中间也笑得肚子发痛。

 

这样真好啊。

 

在嬉闹声中,禹智皓的心里突然蹦出这句话。

 

原来志勋现在是这样在生活啊。

 

比起家,公司,工作室三点一线的自己,表志勋的每一天原来这样热闹,充满烟火气。

 

很多年前跟着自己转的行星,如今变成了太阳。

 

表志勋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禹智皓这样想着,看着表志勋的脸出神,视线慢慢下移到他的嘴巴,忍不住一下笑了。

 

嘴角上还沾着炒年糕的酱,什么独当一面啊,嘴巴都擦不干净。

 

他想都没想,就伸出手用大拇指轻轻擦去了表志勋嘴角残留的酱汁。

 

就一个动作,瞬间给欢乐的场景踩了个急刹车。

 

咯咯笑着的表志勋一下子僵住了,睁圆了眼睛转过头来盯着他。

 

禹智皓自己也愣住了,擦嘴的小动作连大脑都没经过就直接伸出了手去,这下反应过来了,被表志勋盯着看自己一下心虚得不行,嘴巴发干。

 

四目相对无言,这时像小区大爷一样侧卧在地板上的圭贤,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好像茅塞顿开一般,幽幽地冒出一句。

 

「你们是暧昧中吗?」

 

闵浩噗嗤一声,抢先一步捂着嘴笑了出来,挤眉弄眼地凑过去伸手拍打圭贤。

 

「什么呀。」禹智皓尴尬得要死,低头跟着笑了,手足无措地想找些什么缓解当下微妙的气氛,慌乱中只见到桌上摆着的一罐啤酒,下意识地就抓了过来伸手拉开易拉环。

 

「滋啦—」 伴随着啤酒罐的气音,禹智皓的脑子里一下想起来两件事。

 

一,啊,自己果然心虚得不行啊。

 

二,这罐啤酒几分钟前闵浩没拿稳,给摔到地上了。

 

没等他身体作出反应,罐子里的啤酒就顺着裂开的小孔滋地一声窜到了禹智皓的脸上。

 

他都来不及喊,只能从嗓子眼冒出呜呜的声音。皱着一张脸睁开眼睛,眼前的表志勋脸蛋头发都滴着水珠,无辜又凄凉,苦哈哈地用整张脸诉说着「我到底有什么罪啊」

 

「噗哈哈哈哈哈!」闵浩这都不捂着嘴了,直接一翻身滚在地上捂着肚子仰天大笑。

 

欸西。

 

这都是什么呀。

 

禹智皓又好气又好笑地甩甩头,手上的啤酒罐已经消停下来,被依旧在滴水的表志勋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桌上。

 

「呀,你们两个赶紧去擦擦吧。」圭贤伸脚戳了戳禹智皓,满脸看淡了红尘俗世的表情。

 

禹智皓狼狈地起身,由表志勋领着去了浴室,各自用水冲了一遍脸之后禹智皓嗅了嗅味道。

 

唉,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啤酒味。

 

表志勋抽下一旁挂着的毛巾,伸手给禹智皓擦脸。毛巾软绵绵地怼在脸上,他就听见表志勋好像反应慢半拍似的咯咯笑起来。

 

「智皓哥你啊,长得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好像是笨蛋。」

 

「哈?」

 

「只有工作的时候厉害,别的时候都傻乎乎的。」表志勋逗小孩似的隔着毛巾戳了戳禹智皓的脸蛋,笑得一脸得瑟。

 

「臭小子,现在都会嘲笑我了。」禹智皓没好气地拿过毛巾,反过来帮表志勋嚓脸上的水珠。小小的鼻子,圆溜溜的眼睛,就连擦个脸都像是刚刚洗完澡的小狗。

 

「志勋啊,你真的长大了好多。」

 

「和19岁的时候不一样了,变得幸福了。」

 

半张脸还埋在毛巾里的表志勋半睁着眼睛,嘟嘟囔囔地回答:「19岁的时候也很幸福啊。」

 

「是吗?」

那一年我们落到了谷底,你也差点被毁掉,不得不住院啊志勋。

 

「19岁的时候,真的过于幸福了。」表志勋眯着眼睛,有点害羞似的笑了,「我获得了好多。」

 

禹智皓看着他,恍惚间好像眼前的男孩又长出了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和眼睛一起羞涩地垂了下来,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

 

「我收到了最珍贵的礼物啊。」

 

「嗯?礼物?」

 

「Narina。」

 

表志勋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伸手挠挠半干的头发。

 

「这是哥第一次制作的歌曲不是吗?」

 

「收到这么珍贵的礼物,真是好得过分的19岁了。」

 

禹智皓手上拿着毛巾,一时间眼睛失去了焦点。

 

眼前这个男孩,看不透是有意还是无意,好像一眼就毫不费力地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年少时倔强又易碎的自尊心。

 

 

表志勋,你到底是什么啊。

 

 

 

2012年初

 

禹智皓在按下导出后终于往后一倒,靠在工作室的椅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眼睛酸痛,脖子和后背都僵了。

 

但是终于完成了啊,自己制作的第一首歌,接下来只要好好监督成员录音大功告成。

 

失去了公司资源的靠山,没有了作曲家和制作人,七个男孩被困在一无所有的境地,逼迫禹智皓硬着头皮开始涉猎创作。

 

几十个通宵的反复钻研,选曲,打磨,修改,终于得出了这首起名为Narina的曲子。

 

无论之后音源成绩如何,这首耗尽心血的歌对禹智皓来说是第一个亲生骨肉,宝贝得要放在心尖上。

 

他浑身脱力,瘫在椅子上捧着冰美式,只有眼睛还咕噜噜地转着。

 

和公司代表商量了订在2月2日表志勋生日当天发布。那个粘人精会很高兴吧。一个没吃过苦的小少爷硬是跟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走了这么久,也想让他纯粹地高兴一次啊。

 

想到这儿,禹智皓嘴角一勾,莫名觉得很满足。

 

编曲导出完毕,禹智皓关了屏幕,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便拿起包走了出去。

 

走廊上迎面跑来的是刚刚脑海里的主人公,一头金色短发的表志勋笑得眼睛都没了,三两步就冲上来把自己抱了个结实。

 

「智皓哥!你的第一首自作曲真的定在2月2号发布吗?」

 

「是啊。」抱得太紧了,禹智皓苦笑着拍拍表志勋的胳膊让他松手。

 

「是我的生日诶!」

 

「啊…是诶。」禹智皓不自然地轻轻嗓子转开脸,故作冷酷地补充了一句。

 

「公司定的啦,又不是我。」

 

表志勋好像直接无视了这句话一样,咧着嘴巴笑得两排白牙都要反光。

 

眼睛里满满都是星星。

 

「呜啊啊,太棒了!我好幸福!」

 

 

时间真是一个奇妙无比的东西,像细水穿过山石缝隙一般悄无声息,几乎察觉不到,却像一根透明的线,把人记忆里所有美好或苦痛的片段都无比温柔地穿在了一起。因为自己的歌曲而幸福得要叫出来的小跟屁虫,拿着剃刀哭得皱成一团的小忙内,医院里消毒水和初春冷风的气味还有病号服下尖得硌手的骨头,初一位那天自己余光看到的满眼含泪的小鬼,在夕照的画廊里突然靠近却又临阵退缩逃走的男孩,贴着皮肤的鼻尖,扑在脸上的鼻息。

 

借着醉意才悄悄捉住的手腕。

 

所有朦胧的残像都被一条摸不着的线穿在一起,一个接一个亮起来,首尾相接,最后连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表志勋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啊?

 

是莫名其妙的问心有愧,是不由自主地伸手保护,是非要藕断丝连一样悄悄捉住的手,是想要试探却仓皇逃走的吻。

 

自己并非没有看见,而是转过眼睛没有去看。4年前的夏天,那个少年莽莽撞撞地突然凑近,几乎要吻到,又突然清醒一般惊慌失措地退后,转身逃离。

 

无法当作恶作剧收场,甚至不能再提,因为那是一颗鼓足了全部勇气,脆弱又易碎的真心。

 

智皓哥,你喜不喜欢我啊?有多喜欢呢?如果不喜欢的话,以后会喜欢吗?

 

禹智皓手上握着毛巾,看着表志勋在浴室灯光下温柔稚气的眉眼,嘴巴徒劳地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4年前仲夏傍晚的蝴蝶好像一瞬间全都复活了,在他的喉咙里拍打着翅膀,翩翩飞舞。

 

「智皓哥?」表志勋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出去吧,他们可能会无聊。」说着转过身,就要打开浴室的门出去。

 

只是一秒之间的念头,禹智皓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又一次捉住了表志勋的手腕。

 

「智皓哥?」他回过头来,看着禹智皓的脸,像猜出了点什么但是无法确定。

 

「表志勋,」禹智皓磕磕绊绊地开了口,面前的表志勋始终眨巴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好像大雨天被淋得透湿的小狗,等着一扇始终不会打开的门。

 

「志勋啊,你4年前没有问我的话,那就换我问你吧。」

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表志勋一时什么也反应不过来,微微张着嘴,只是瞪着圆眼呆呆地看着禹智皓。

 

 

「表志勋,你喜不喜欢我?」

 

 

蝴蝶终于从喉咙里飞了出来,啪嗒啪嗒拍打着翅膀满屋子飞舞。

 

而禹智皓未等眼前的人回答,手上稍微一使劲,就拉着表志勋撞到自己的怀中。像是暴躁乖戾的小孩,手里攥着糖终于在软绵绵的玩具熊面前败下阵来。

 

时间停止,倒流,一直倒退到十多年前弘大灯光璀璨的夜晚,整条街道霓虹闪烁浪漫无比。而彼时的情境却前后逆转,这次换长得像狐狸的少年一路飞奔跑上楼梯,砰地推开门,终于找到了里面那个小鹿一样眼睛的男孩。

 

 

 

———

2020年初夏

 

疫情的余韵还未消散,宽敞的演播室内架起五六台摄像机,对准了站在舞台上戴着鸭舌帽的人。

 

男孩拿着话筒,压低了帽檐,几乎要遮住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睛。随即Anysong轻快的节奏响了起来。

 

演播室角落的折叠椅上坐着的小女孩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百无聊赖地蹬着腿,看着日复一日的场景。

 

「小公主,你在这里干嘛呀?」低沉的声音从她旁边传来。她抬头一看,是一个也带着鸭舌帽的男孩,眼睛圆圆的,脸上带着笑,嘴唇翘翘的好像一颗桃心。

 

「我妈妈是这里的PD。」小女孩耸耸肩答道。

 

「噢~这样啊。」男孩若有所思地说,随即靠着她的椅子蹲下来,双手托着下巴。

 

「那你认识台上是谁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比自己大好多好多的人,小女孩却总感觉像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对话。她撇撇嘴,一耸肩。

 

「好像叫Zico,我妈妈好像很喜欢他。」

 

男孩噗嗤一声笑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逗乐,但他眼睛亮亮的,盛满了星星。

 

「那我和你妈妈喜欢同一个人呢。」

 

「啊?」

 

「是个秘密来的。」他一手拢在嘴边,笑得嘴角几乎要咧到两边去,好像怀中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凑到小女孩的耳边悄悄说道。

 

「那个人是我的心上人。」

 

 

 

 

 -----

Charlie and me 完

清醒梦龙生巧奶冻卷

【法青中秋:14:00】堑

上一棒: @蝶硯花 

下一棒: @伊人布布 

*追光法青正剧向,关于修罗和《》的第十二颗佛珠是一个理念。

*总之是修罗过后的事情。1w+


法海重建修罗花了十日;小青在人间游历了十年。


===


    06:第十二颗佛珠

     

    天地震动,万物倾覆。

    修罗城空了,蛇首断裂,被席卷到城中。洪水漫过大地,淹没万物,只余一树银杏,立于坠落蛇首巨石大口所张...

上一棒: @蝶硯花 

下一棒: @伊人布布 

*追光法青正剧向,关于修罗和《》的第十二颗佛珠是一个理念。

*总之是修罗过后的事情。1w+


法海重建修罗花了十日;小青在人间游历了十年。


===


    06:第十二颗佛珠

     

    天地震动,万物倾覆。

    修罗城空了,蛇首断裂,被席卷到城中。洪水漫过大地,淹没万物,只余一树银杏,立于坠落蛇首巨石大口所张之处。那树银杏抖擞地扎在地下,满树金黄依旧完整,随着微风扑簌一片灿灿金光。

    法海站在银杏树下,蛇口之前,流水盖过他的脚腕。

    铃声响过,他心念一动,举目四望。一头九尾狐行于水中,耳朵上铃铛响得欢快,响得陶醉。一阵烟雾过去,狐狸和两个小鬼乘舟向他飘来。

    狐狸咯咯笑道:“小和尚,你又来了。”

    法海双掌合十,道:“贫僧不知为何身处此地,还请老板解惑。”

    小船飘到他面前,狐狸向他福了一福:“修罗城亟待重建,此城因你而破,你需赎罪。”

    法海不解,狐狸横过烟杆敲了敲银杏树干:“你一人不行,法器便自己去寻罢。老身赶着发灾难财,有生意自会来助你。”

    她从怀中摸出一颗佛珠扔给他,兴高采烈地大笑而去。法海望着银杏在水中倒影浮动,忽地明了。他跪倒在水中,自树下挖出一串佛珠。那佛珠只有十一颗。法海摊开掌心,似是得到感召,十二颗佛珠发出金光,重新连成一串绕上他手腕。佛珠归位,残缺的一段记忆随之修补进入他的魂魄。

    一片金光散去,青色布片留在银杏树下。他直直下坠,周身经过烈火燎烤,阎罗王问他,法海,你六根不净,破了戒律;擅用法力,是为私心。你悔不悔?

    法海答,我不悔。

    于是烈火吞噬他全身,他想,不知小青入轮回没有,不知她熬过如果桥没有。

    法海便入了修罗,无名无姓,无色无相,失去记忆。他为牛魔所救,获得一张面皮;被章鱼收留,做起游侠。徒有菩萨心肠,没有无上法力。他等待着,直到那只妖出现。他要助她闯过修罗、渡她轮回、帮她过桥,为此付出生命、不是自己、无知无识也浑不在意。他再搭了一道罗刹的顺风车,又去同狐狸做生意,上了蜘蛛的双层巴士伴她修炼,接住她、给她疗伤、守候她直到她调息吐纳,再次睁开双眼,去闯自己心境。生前他有力量,有声名威望,有佛法加身时也没能为小青做的事,死后倒一身松快,尽可为她做了。

    她终究还是过了如果桥,回到了红尘中,得见那白蛇。

    法海跪在树下,记忆归复如大梦一场。金毛犼显形,低下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他的肩。他轻抚神兽头顶。碌碌一生,杀她一回,被她杀一回,为她活一回,再为她死一回,赔进一个试炼道场,终于得偿所愿,于是天道轮回,该他留在此城了结最后一笔债。

    他将袈裟铺于地下,睡在蛇口之中,金毛犼对着蛇首低吼一声,独自匍匐在银杏树下。

     

     

    05:修罗

     

    第一日,洪水退去,露出满地瓦砾。

    法海手握扫帚,清扫大地上的碎砖残瓦,一如他年少时在金山寺时洒扫庭院。那时他还不是住持,也不认识小青,只一心向佛,苦修却不明红尘事理。后来他做了住持,只需打扫自己的禅房,他房中陈设简单,不须花费多少心思。直到小青上得金山寺来,他书架上佛经总被她晃落在地,桌案椅凳也不得安宁,瓷杯瓷碗更是粉身碎骨。每每她事了拂衣去,他便要费不少功夫将禅房中诸物归位,回到正常的修行生活,回到佛法之中。

    他自断崖向下洒扫,金毛犼替他推开沉重的钢筋石块。修罗城蛇首的部分已经坍塌,只留下蛇尾一峰独立,又变回一座山城。法海从旭日东升忙到月亮西沉,终于行到山底无池边,狐狸正在重建万宜超市,对他扫出大道非常满意,给了他一把巨斧,乃是牛魔遗留之物。

     

    第二日,断崖边生出一藤花,藤蔓缓缓向虚空探出头去。

    法海拎着巨斧来到山顶,将藤蔓根处的土铲松,又挖来肥沃土壤覆在周围。金毛犼贴地嗅闻,最后在山顶一块松软潮湿的土壤上按下一爪掌印,于是法海一斧劈下,地裂一缝,无果,再劈。一斧一斧直至山泉水自地裂之处喷涌而出,瞬间将砂石吞没侵蚀,瀑布顺着山势一路滚落,形成一条大河。

    已是黄昏,夕阳映照在河面波光粼粼。法海于是想起小青。那日弄潮她立下战书,他伪作离去金山寺时正是黄昏,落日彩霞粉紫金橙暖融融化开一片缀在天际,不像一个要拚杀得你死我活的日子,倒像一个亲昵相偕、低语呢喃的日子。他隐在寺旁,看她拎着许仙出来上了船,飘向如碎金漂浮的长江,再过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要大打出手,法海看着她青色背影,心里没来由地分外平静。到如今他才想通,那时他想假作她从不曾视他为死敌,他想假作他从未将她记挂在心,他想假作他从未嗔怒,从未苦苦思索不得结果。

    后来她来金山寺寻他时大多是黄昏时分,晚钟敲过,他背负晚霞回到禅房,小青散着长发趴在窗台望向落日,望向长江。他禅房外挂了一铃,她的尾巴就探出去打得那铃催命般响。

    太阳慢慢地下沉了,狐狸带着货物出现在崖边,对河道的形成很是高兴。那河流在蛇首处拐了个弯,她乘船路过时皱皱眉,在蛇口中留下一双木桶和一袋种子。

     

    第三日,如果桥长成,一只蜘蛛出现在山顶,开始辛勤地在藤蔓附近结网。

    法海提水灌溉大地,金毛犼踩出一个个坑印,他将种子洒遍整个山峰。狐狸给的是灵种,树木花草很快就发芽抽条长成,等他走到山脚,山顶和山腰已经绿茵茵一片。他提水又将万物浇灌一遍,行至蛇首附近时发现那里生出一片银杏,唯最开始那树银杏旁、河水边独生了一棵柳树。

    柳条在风中摇摆,像女人的腰,像蛇的身。还在杭州城时法海有一日鬼使神差走到许仙家后院的对岸,隔着一道水波看小青躺在柳树上打瞌睡。她犯懒也不老实,一双腿在树干上摇摇晃晃,如同柳枝一般。他立于对岸看入了神,小青忽地翻身睁眼,直直看向他。法海下意识捏了一个佛诀打到水中,激起一片水花,便匆匆离去。

    那夜小青跳入他房中,匕首直指他面门。

    法海不言语,只静静看她。小青反手将匕首钉到床头,恶狠狠地来咬他。

    狐狸又来了,鸟语花香使她心情奇佳,将法海的金钵给了他。不用谢,小和尚,她笑道,你这金钵我很喜欢,所以一直替你收着。

     

    第四日,蜘蛛停止了织网,黑风洞成。

    法海装了一捧土在金钵之中,口诵佛号,宣动法力,一把把黄土洒出之际经文四下散逸,金光所到之处楼宇再次林立而起。他走到山脚,又返回崖边,立起左右两岸建筑群落。

    狐狸来到山顶,笑问,和尚,可眼熟否?天道循环,万物轮回,便是如此。修罗原本是什么模样,便会归返成为什么模样。你也是,那小妖怪也是。现下你还要强求吗?

    法海答,我求的。

     

    第五日,万里无云。

    劫起了。狂风席卷而来,顷刻将崭新的万物摧折。天地间鬼哭狼嚎,他们缩于黑风洞中,金毛犼趴在法海身侧哀哀嚎叫。

    不妙,不妙。狐狸道,摇得太厉害,如果桥的根松了。

    法海探身去看,果然,狂风下如果桥的藤蔓抖动着,似是将要连根拔起。他无暇多想,自黑风洞扑出,伏在如果桥根部。风太猛烈,他的肉体凡胎压不住,他的金身压不住,他的佛法也压不住。狐狸站在洞口似笑非笑地看他,法海便懂了。

    金毛犼。他低低唤道。

    神兽不再哀鸣,自黑风洞中扑来。法海手捻佛珠宣出佛号,金毛犼便化作一块巨石,压在如果桥根部。十二颗佛珠化作十二块大石,形成十二级阶梯,只剩小青发丝编就的丝绳仍留在腕上。

    风渐渐停了,法海跪在如果桥边,手掌扶在大石上,仿佛在抚摸金毛犼巨大的头颅。

     

    第六日,艳阳高照。

    火劫降临,野火不知从何而生,不成章法,自山脚烧来。

    不对,不对。狐狸说,这火太旺,太靠近地面,应有一物阻挡,有一物指引。否则万物都会被摧毁。

    法海略一沉吟,唤出金翅鸟。金翅鸟头一回不听他指使,而是在他头顶绕了三圈,才向山脚滑翔而去,投身火海。蔓延的火势得以缓解,金翅鸟哀啸着带着一身烈火向太阳振翅飞去。袈裟上经文不再金光熠熠,很快被飞扬的烟尘沾染。

    法海想起小青堕修罗时。金翅鸟一声长啸将她撞下悬崖,小妖怪双眸失焦,他的凡心作痛,那不是慈悲,也不是怜悯,那是舍不得、放不下。那时他想,我便狠心这一回,决断这一回,渡她去轮回,只要她入了轮回,这一劫便过了。却不想小青眸中流出恨意,周身被黑气包裹。她竟执念至此,不肯罢休。临了了,她还是要同他作对。

    滚烫的风流过他的面颊,金翅鸟的身影终于看不见了。

    山脚的火烧了一夜。

     

    第七日,乌云密布。

    洪水喷薄而出,将山脚烈火浇熄。滚滚浪潮冲过楼宇,撞击树木,落入河流,汇入无池。

    不好,不好,狐狸站在山顶惊叫,那颗蛇首!

    法海举目望去,蛇首横在城中地势低平之处,弯曲的河道无法承载洪水的冲击,此刻被蛇首阻拦的洪水正四下漫溢,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城中都将被洪流淹没卷走。

    得把蛇首劈碎。蜘蛛在黑风洞中懒懒道。

    法海不言语,他拎着巨斧来到城中,险些被洪流拍死在蛇口的牙尖上。他提起巨斧,微一迟疑,劈向旁侧的银杏。他一斧砸下,老银杏毫发无伤,旁侧银杏林中却有一棵新树断去,再一斧,又一棵。法海明了,接着一斧一斧劈去,待到整个银杏林覆灭,老银杏才訇然断裂,随洪水漂向下游。法海不敢停歇,接着朝银杏树根劈去,朝大地劈去。他要劈碎这棵银杏,他要洪水改道。他要强求。

    随着鬼斧头锵然断去,银杏树根破碎,大地被斩开一道裂缝,洪水迫切地涌入缺口。法海站在柳树下,柳条在狂风骤雨下抽他的脊背,他仍巍然不动。

     

    第八日,雾气弥漫。

    法海在蛇首中醒来,狐狸坐在他身侧,烟枪有节律地扣在蛇牙上,如声声木鱼,恍惚间把金山寺住持带回佛光万丈的大殿。他跪在前首,低声念诵,那青蛇偷偷钻进他衣袖,游过他胸膛,圈着他手腕打瞌睡,睡得熟了小小脑袋掉出他袖口,他便不动声色地扶起她的头塞回去,动作算不上轻柔,竹叶青被他弄醒,恼恨地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他缓缓起身,觉得很累。

    劫起了,阵阵毒气穿梭散开。法海启了金钟罩,将蛇首护在佛光中。

    不该,不该。狐狸道,这毒气太强,本应侵蚀城中执念生灵,却开始侵蚀树木房屋。

    法海向外望去,果然草木萎靡。

    一道毒气掠过柳树,青青柳叶霎时四散破碎,萎于地下。

    法海取出金钵,踏出金钟罩,发动佛法,将一半毒气收于金钵中。

    他终于失去所有气力,呕出一口鲜血,倒在柳树下。

     

    第九日,法海在万宜超市醒来。

    法海苏醒后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静室内,屋内一片昏暗,只点着一支长烛。那长烛奇特,烛泪不停下淌,却不见烛身变短。

    这烛燃的是修罗城的气数,燃料是你的三魂七魄。狐狸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轻笑道,此烛点燃后连烧九天便会永远烧下去,只要此烛不灭,修罗城就不倒。

    烛光猛烈地跳跃了一下,忽地变得微弱。

    最后一遭了。狐狸低声喃喃,仿若自语。

    城中大地震动,房屋倾塌。

    狐狸道,那是修罗城的一呼一吸,但未免太剧烈了些。

    法海望着烛光跳动,青烟丝丝升腾,悟。

    他迈出万宜超市,自山脚开始拜忏。一步一叩首,每行一里,修罗的躁动便平息一分。

    他忏贪,忏嗔,忏痴。忏自己的心魔恶业,忏自己过错罪孽。

    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际会时,果报还自受。

    他行至山顶,修罗终于归复平静。月亮初升,落日尚未完全消亡。法海跪在如果桥前,掌心合十,望向天穹。

    贫僧过往罪业,皆由动念而起,生出心魔,波及无辜生灵,贫僧惭愧。他低声道,然我不悔,纵百般劫难,万刑加身,我也不悔。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惊雷声起,细雨拂面,清风流动,草木花香飘散开来。如果桥上绽开一片花海,接着藤蔓抽动,缩回黑风洞中。

    漫天花瓣,修罗终成。

     

    第十日,修罗城中开始出现生灵。

    法海已近油尽灯枯,他坐在无池畔,昏昏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全凭一丝莫名的气力吊着。

    铃铛声响,狐狸来到他身侧。

    大和尚,你的债还清啦,只是你只剩一丝魂魄,恐怕难以转世轮回了。耗尽自己魂魄,你还是要一意孤行吗?你还是要强求吗?你所求为何,能否善终?

    法海答,我求的。

    他望向无池,小青的面庞闪过,喜怒哀乐的。他于是明白自己为何徘徊不去,不愿轮回,不肯放手。

    我想再见见她。

    清脆铃声砸进他怀里,那是一条红色发带,上面缀着铃铛。

    这是那小妖怪束发之物,我觉得有意思,便拿了来,现下送你啦。狐狸笑道,递给他一杯茶,我们也算相识一场,这杯我敬你了。

    法海看着杯中自己面庞浮动,想起那日在相宜阁,小青推来那杯带着瓜子壳的茶水。他心神动摇,尽数喝下。茶甫一饮下,法海腹中忽地绞痛。他震怒抬头,质问狐狸,这是什么?

    狐狸放声大笑,这是孟婆汤啊,呆和尚。她抬脚将他踢进无池中,去罢!

    法海攥着小青发带向水底沉去,往事如烟拂过心头,我不要忘,他想,我不要忘。

    我要见她。

     

     

    04:地府

     

    法海沉到无池底,被暗流带走,浮到忘川,漂过奈何桥,来到地府。他的四肢逐渐有力,神智逐渐清明。鬼差将他从水中捞起带到阎王殿,一路上嘀嘀咕咕:那狐狸又乱送人来了。

    法海立在阎王殿中。阎罗王坐在高堂上啧啧称奇:痴和尚,喝了孟婆汤还不忘前尘往事。疯狐狸,用孟婆汤招回三魂七魄的事都做得出。

    法海,阎罗王喝道,你六根不净,触犯戒律;滥用佛法,是为私心,现下可悔?

    法海朗声道:我不悔。

    裴文德,阎罗王又问,你求而不得,执念不清,一意孤行。如今修罗一遭,见过天道轮回运行之理,你可认命?

    裴文德朗声道:我不认。

    罢,阎罗王道,你重建修罗有功,罪孽赎清,不用再罚,可以放下过往,转世投胎了,你去罢。

    法海摇头,我不去。

    倔秃驴,莫要偏执。阎罗王斥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法海道:我要见她。我不要放下,我不要认命,我要强求。

    好。阎罗王提笔,那你便从地狱爬上去。地狱艰险,稍有不慎、心智不坚,便会灰飞烟灭,你还去吗?

    法海答:去。

    就算你涉过地狱,她在人间百十年,可能将你忘记,可能恨你入骨,可能不想见你,你还去吗?

    法海答:去。

     

    于是法海入地狱。地府不似人间,地府好事传千里,坏事不出门。恶鬼幽魂只知他是得道高僧法海,是重建修罗的功臣。法海所到之处窃语阵阵:他怎么来地狱走这一遭?他可以飞升成佛,也可以投个好胎转世享福,他干甚么来地狱走这一遭?

    法海不听不闻不问,孤身行去。他在孽镜中见到小青面容,赤脚步过铜柱,踏过刀山,险些跌落冰窟,游过热油血池,最后来到火山。地狱万劫,唯此地是真正他该入之地,因而过火山亦比其他困难许多。烈火燎烤,山石滚烫,岩浆喷涌,恶鬼哀嚎,幽魂悲泣。他心无旁骛,只一心向前。

    哪怕只远远见她一面,知她过得好,也就够了。他要的其实很少。

    他行过火山口,大地摇晃,地底暗红涌动。

    法海蓦地想起惊蛰前夜,小青迟迟未去,蛇尾缠着他小腿,不发一言,只静静看着窗外天色。她双目是深红色,在月光下愈发剔透,如两颗鸽血石。

    法海,她问他,你的俗名叫什么?

    她没有看他,以为他睡着了。法海躺在她身侧,想拥她入怀,最后只捏住她一丝发尾。裴文德。他低声说。

    他看着小青,等她跟着念。小青却没有开口,她被他一惊,转过头看他,背着光看不清她神色,只能看到眸中赤色光芒闪过。雷声骤然炸响,小青浑身一颤,缠着他的蛇尾跟着抽动一下,化回双腿。

    她起身卷起床边衣物,急匆匆道,姐姐怕是会醒,孩子怕雷。

    说完,跳出窗台走了,带动窗边铃声轻响。他自窗口看她背影远去,小青走出几步,忽地回头,天际闪电划过,他看到她暗红双眸光芒大亮,嘴唇微不可见地翕动一下。

    那时他不知小青说了什么,而今却福至心灵,忽然懂了。

    他心念一动。火山口涌出炽热岩浆。

     

     

    03:梦境

     

    文德。

    小青自梦中惊醒,窗外雷声大作,明日是惊蛰。

    每年惊蛰前夜她都会梦到法海,也只有惊蛰前夜才会梦到法海。她疑心那臭和尚蓄意报复,否则为何她梦中也不得见他,却又一年来一次,总不叫她忘怀。

     

    第一次梦到法海,他在一片废墟之中握着一把扫帚躬身洒扫,这么些年她从未见他弯腰曲背的模样。他总是如松般树立着,宁折不弯,看得她好生恼怒,恨不得跳到他背上把他砸到地上去。

    第二次梦到法海,他握着一把巨斧站在山顶泉眼处,她认得那把巨斧,那是牛魔之物,却不知为何到了这臭和尚手中,她猜是因为那头牛和他勾结,是以留存信物。想到在修罗受的苦头,不由得啐他一口。

    第三次梦到法海,她离得远了些。和尚提着两桶水行于荒芜中,身后跟着那头惹人厌的丑狗,直至见到金毛犼,小青才确认自己确在梦里,那头神兽是早就没了的,没了的东西又出现,只能是做梦,除非撞鬼。

    第四次梦到法海,他站在山顶,说,我求的。小青便不懂了,这和尚腰板比钢板硬,不知有甚是他要强求的。强,他倒很会用,求,他是从来不求的。于是小青在梦里也恨起他来。

    第五次梦到法海,他伏在如果桥底,小青终于认出这是修罗。和她去过的那个不一样,但确是修罗无疑。金毛犼匍匐在他身侧,化为一块巨石。小青拍手称快。

    第六次梦到法海,他灰头土脸,那身袈裟不再熠熠生辉。小青好生奇怪,凝神看去,法海面色憔悴,神态疲倦。她心下大怮,想伸手抚他面,却碰不到他。这不是梦吗?小青生起气来,怎么我不能为所欲为?那还叫甚么梦?

    第七次,法海站在洪流中,扬斧劈砍一棵千年银杏,给洪水开道。他眉间金印变得血红,水流裹挟着砂石向他冲去。法海怕是要死了,小青忽地这么想,不由得惊惧不已,他怎么能死?他非得死在她手里不可,否则叫她怎么活?她冲去拍打他的背,拽他的胳膊,但她碰不到他,她大声斥骂,他也听不见,只埋头劈砍。

    第八次,法海倒在地上,唇角溢出血线,眉间金印变成暗红色。小青站在他身侧,哼哼骂道,现在活不成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她抬脚踢他,自是碰不到的,但她也习惯了。

    第九个和法海有关的梦格外长。梦的开头他坐在静室中,狐狸说修罗城燃的乃是他法海的三魂七魄。小青举目四望,未见长烛,只见法海辞色平和,明了他心意:他愿意为众生付出自己的魂魄,付出自己的生命。小青于是勃然大怒,而法海一步一叩首向山顶去,金印渗出血来。她跟着他,骂他偏执,骂他魔障,骂他假慈悲。法海听不见。于是她渐渐失了恼怒的力气,她知道魂飞魄散就彻底去了,再也找不回来。哪有这么叫妖灰心的梦。小青跟在他身后,法海,你不要犯傻了,法海,你不要固执了,法海,你不要死。待法海终于行到山顶,她发现他眉间金印只剩下一道血痕。他对着天穹说,我不悔。小青心神一震,流下泪来。她拥住他,法海,你这个臭和尚,她骂道,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不许死在我梦中。

    最后一次梦到法海,他漂浮在忘川里,面色苍白。她化作半蛇入水,试图将他托起,仍是触碰不得。她只好游在他身侧,小声唤他,文德。法海的目光逐渐清明了,她便连珠价叫起来,像之前对他撒泼那般。只是先前叫的是他的法号,如今叫的是他的俗名。文德。

    文德,文德,文德。

     

    惊雷声起,小青醒了,口中喃喃道,文德。

    她看向窗外,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如同无数扭曲的小蛇,小青这才想起——她已经重返红尘十年,而法海早在黑风洞中被她诛杀。

     

     

    02:红尘

     

    十年前小青逃出修罗,在雷峰塔下见到了小白。

    姐姐柔柔向她一笑,拥住了她。小青伏在小白怀中,忽然落下泪来。小白拂去她脸上泪水,问她:“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

    “我高兴的,姐姐。”小青摇摇头,将珠钗交还给她,只是我觉得我好像丢掉了什么,再也找不回来了。

    小白接过珠钗,脸上浮现出困惑之色:“你怎么把这偷出来了?”

    小青一怔:“这……是姐姐的东西……”

    姐姐嗔怪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将珠钗收入包中:“我早就放下了,这珠钗当年刻意没带走,倒被你偷出来。”

    “你没带走?”小青紧紧抓住小白手腕,又意识到更不对的,“你没修炼成人、转世投胎?”

    小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傻小青,姐姐要是修炼成人、转世投胎了,怎么还会记得你?又怎么来这里寻你?”

    小青呆呆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吐不出半个字来,那修罗城中究竟是谁?她思绪纠结,想不出个所以然,小白关切地看着她,她只抿着嘴唇摇摇头。总之,又见到姐姐了,又回到姐姐身边了,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关键。

     

    头四年她和小白一同住在杭州,日子安稳平和,她也就慢慢把修罗丢在脑后,骨笛剩下的一部分也被她放进抽屉收起来。直到第四年惊蛰她和小白去奶茶店,柜台前摇奶茶的店员好生眼熟,不是姓许的是谁?她心中一紧,侧头看小白,姐姐笑吟吟扫码付账,接过奶茶转身就走,她愣愣跟上,问:“姐姐没认出来吗?”

    小白把吸管扎进杯子里:“有些人之间缘分越来越浅,强求不得。恩也报了,就过去吧。”

    她们拐进隔壁甜品店,小青回味着小白的话,心里忽地跳出法海。她被自己吓到,猛地回神,却见甜品店老板撑着下巴在柜台后看她——是狐狸。

    小青忙抬头看甜品店招牌,明晃晃万宜二字。小白挑完面包举着托盘去结账,和狐狸互道一声好久不见。她跟着小白回了家,从抽屉里翻出那一半铁笛,思忖片刻,独自去了一趟那狐狸的甜品店。

    狐狸似是猜到她会回来,早早候在面包柜旁,将她带入后厨。小青穿过一群辛勤和面挤奶油的小鬼,跳进牛奶与糖浆的国度。途中路过一片虚空,看见一只八只手足都在摇奶茶的蜘蛛。

    “你好啊,小妖怪。”蜘蛛朝她哼哼一笑,扔过两杯奶茶来,对着狐狸大叫,“差不多得了!”

    小青接过奶茶,递给狐狸。她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你再摇几杯吧,等我忙完这位姑娘的事就给你修车。”

    蜘蛛翻了个白眼继续苦大仇深地摇奶茶,狐狸笑着推开一道写着宝青二字的大门,扭过头对她窃窃:“隔壁那家奶茶店也是我的,你面前这个叫宝青的作坊嘛,当然就是我的老巢。”

    她走进宝青坊,一把椅子飞过来,狐狸坐上去:“说吧,找我做什么?”

    小青将手里剩下一半断笛递过去,狐狸捏在手里一笑:“你问我这骨笛的来历呀?那是个移花接木,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你真的要听吗?”

    小青隐隐预见面前是一个她很不乐意知道的真相,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离开修罗第五年,小青独自去了一趟金山寺。那寺庙和雷峰塔一般,经过多年重建,变成一处景点了。后山僧侣的禅房倒是不对外开放。她化作一条小竹叶青,游进后山,找到法海的旧禅房。

    自法海镇守雷峰塔后,他的禅房便空了,众僧敬重这位德高望重的住持,没再有新人住进来,她钻进法海房中,但见陈设如旧,忽地心头一酸。

    狐狸终究没告诉她那骨笛的真正主人是谁,只告诉她那骨笛有一半是自许仙用精气吹奏的玉笛上拆下,有一半是自小白的骨钗上拆下。收着这骨笛之人生前曾用其超度许仙魂魄,送他过奈何桥,于是骨笛沾有佛法慈心、地府死气。因着他魂魄不全,心志有异,不以本来面目入修罗,不带记忆入修罗,骨笛便为其执念之物,只伴他渡人,不助他渡己。

    她没说是谁,小青心中却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她不敢信的猜测。而狐狸咯咯一笑,姑娘,她说,你和这人的事还没有完,再见他时,你自知他是谁。

    是你吗?小青站在法海的禅房中发愣,恐怕不是你,你要么在地狱受刑,要么飞升成佛。但我总想再见见你,和你洞中缠斗近二十年,杀了你,我却并不高兴,可能我只是想打你一巴掌。

    法海,她盯着他案上抄了千万遍的金刚经,笑了。我恨你。

     

    自那之后小青辞别姐姐,开始四处旅行。她不愿耽于迷思中,宁愿多出去走一走。小白倒很赞成,姐姐看出她心中有困惑未解,也知是她自己要修的难关。妖活在世上千万年,有狐狸那般油滑世间的人物,有修炼成仙超脱万物者,自也有到最后浑浑噩噩、不明就里投入转生井的。她们都不想不明不白的活着,来这世间一遭,修炼千年,也不能总是拘于一隅,总也要看看千山万水。

    她辗转各地,见过高山大河,也见过平原草木,时间没有磨平她的心性,万物没有消磨她的好奇。她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强大的、弱小的,年轻的、年老的。却再没有一人能如法海那般让她恨之入骨,又情不自禁。

    难道天地广阔,千秋万代,真的只有和尚那一个男人?小青不由得困惑,她不要爱,她要强大,却偏偏叫她遇到法海。这么些年,为何修罗的事都已经觉得很远很远,和法海的事却恍若昨日?

    果然还是不能直接跳过一千年的时光,小青想,修炼是不能走捷径的,哪怕捷径是修罗也不行。

     

    第十年,小青回到杭州家中,最后一次在惊蛰前夜梦到法海。

    她自梦中醒来,还没破晓,她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再次睡去,又做了个梦。梦中她到了地府,阎罗王坐在大殿高堂上朗声道,蛇妖,你修行千年已经成蛟,唯有一事做得很是不妙。

    她说阎罗你这小鬼不是吧,难道单押也算押?

    阎罗王道:法海因为你犯了戒,已被投入火山地狱受刑了。

    小青想,他在地狱中,就不会去修罗,修罗里那个到底不是他。于是她哼了一声,他咎由自取,干我何事。

    阎罗王问:你难道不想救他?不想助他飞升成佛?

    才不,才不。小青大摇蛇头,那和尚成佛于我有甚好处?我巴不得他在地狱受百八十种极刑,要是我来施刑就更好啦。

    阎罗王沉默了,小青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大叫起来,阎罗你这小鬼,把法海一个人扔地狱就算了,把我叫到这里来训话算什么事?我告诉你,他成不了佛转不了世我最高兴,臭和尚最好永远记得他的罪孽。只是别叫他魂飞魄散了,等再见到他,我要扇他一巴掌。

    阎罗王一拍惊堂木:大胆小妖,难道你自己也不想成人成仙吗?

    小青更是勃然大怒,谁要成人成仙,你这小鬼不要恼羞成怒诅咒我,我就愿一辈子做个妖精逍遥自在。

    判官赶紧劝说——罢了罢了,好言难劝不想成人的妖。

    小青附和——对呀对呀,死鬼不许说人话。

    一对犟种,一意孤行,非要强求。阎罗王叹口气,罢了,你去吧。

    小青醒来,已是清晨。

     

     

    01:惊蛰

     

    天际隐隐有雷声,细雨轻飘飘拂过面庞,那雨太轻太细,撑伞也遮挡不住,小青干脆把伞收起,拥一身春雨入怀。山路愈发崎岖难行,她化回蛇身,在草木丛林中穿梭。

    她回了她和小白曾经修行过的山涧水潭。

    千年过去,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这一狭秘境竟还是那副葱茏模样,一池清澈深潭映出天光一隅。小青钻入水中游了两圈,化作蛟形,将脑袋搁在岸边冰冷岩石上小憩。泉水自岩缝中泻出,顺着鳞片流下,溅到岸边。

    小青想起很多过往,她和姐姐在山中修行戏耍,自由自在;姐姐几近走火入魔,想起往事,执意要去人间;姐姐重伤归来,休养生息,一定要救许仙;法海追来洞中,执意要拆散姐姐和许仙;姐姐在山中生下外甥,她们姐妹二人一同陪伴婴儿;她偷偷下山钻进金山寺,和法海厮混;她化作蛇形挂在法海房梁上,看他诵经,扰他修行;她撒泼咬他,被他捉在手中挤出毒囊中毒液;她被法海扛到肩上摔到榻里,他床榻太硬,总硌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她躺在法海身侧,蛇尾缠他,问他俗名,她以为他睡着了,他却低声告诉她,裴文德。

    她想,难道我已成了老妖怪,到了回首过去的年纪了?

    她又想起法海把她打下修罗,她被黑气吞噬前隐约看到他朝崖边走来,她在心里恶毒诅咒他不慎落崖身亡;她在修罗中遇到好多人,有的背叛她,有的欺骗她,有的帮她,有的护她,可她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她在黑风洞中与法海缠斗十八年。法海变成老头了,记不清时间,说是二十年,姐姐却说只有十八年,那就听姐姐的吧,姐姐应该比法海聪明些。

    从如果桥上坠落时她与蒙面紧紧相拥,那时她忽然想,法海都没有抱过我,我和他胡来那么久,他没有牵过我的手,也没有抱过我,他究竟爱过我没有?我到底爱过他没有?而今她回想好多过往,她并非不懂情爱的妖,此时却不明了她和法海之间究竟算什么了。

    她上金山寺总是傍晚,晚钟响过,法海便归来,他窗前小铃随风轻响,在修罗她便在发带上缀了铃铛。法海不肯放过她,她也不肯放过法海。

    天际滚来惊雷阵阵,小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听见洞口传来窸窣脚步声,她警惕地回过头,潭边已经站了一个绰绰人影。那人穿着连帽卫衣,帽子兜住脑袋,阴影下看不清面目,小青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只能是他,一定是他。她了悟了。修罗城中是他,金山寺中是他,红尘中是他,梦境中是他,放不下的是他,最恨的是他,最舍不得的也是他。天地广阔、千秋万代、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就只他这一个。他腕上有我发丝气息,背后包上挂着我的发带,眼中是我的原形。我炼成巨蛟,一定狠狠吓了他一跳。她神气地挤出深沉嘶鸣,那人轻轻笑了,低声唤,小妖怪。

    细雨丝丝,春风拂面,花瓣自山间飘来,今日是惊蛰。

    我应该扇他一巴掌,小青想。

    她化回人形,跳到岸上,朝他走去。

     

    fin

Yes!

假如雪月城主金屋藏娇了整个江湖的白月光

传说雪月城主家有丑妻,武功高强但从不露面

某天百里城主家宴,“丑妻”当场掉马

 

 

 

 

 

 

 

百里东君的武功与家世人人艳羡,尤其是创立了雪月城之后,雪月城一跃成了江湖上最负名望的大城。

 

少年城主,意气风发。

 

可每每提及一件事,总会叫人扼腕叹息。

 

那便是百里城主金屋藏娇的那位丑妻。

 

之所以说是“丑妻”,是因为那人甚少出行,纵是出行,也总是以斗笠面纱遮着自己的真容。

 

曾有人见过他的身段,当雪月城上阳光倾落的时候...

传说雪月城主家有丑妻,武功高强但从不露面

某天百里城主家宴,“丑妻”当场掉马

 

 

 

 

 

 

 

百里东君的武功与家世人人艳羡,尤其是创立了雪月城之后,雪月城一跃成了江湖上最负名望的大城。

 

少年城主,意气风发。

 

可每每提及一件事,总会叫人扼腕叹息。

 

那便是百里城主金屋藏娇的那位丑妻。

 

之所以说是“丑妻”,是因为那人甚少出行,纵是出行,也总是以斗笠面纱遮着自己的真容。

 

曾有人见过他的身段,当雪月城上阳光倾落的时候,那一袭红衣穿行在店铺之间,一会儿看看刀,一会儿看看剑。细腰窈窕,看去婀娜多姿,风姿绰约。

 

这样的身段儿,应该配上一副绝世容颜才对,但什么样的人才会有绝世容颜而不肯给人看一眼呢?所以大家都猜测他形容可怖。

 

曾有一次,这位城主夫人在街上救下了一个快被人贩子偷走的小孩儿,一脚把那个人贩子踹出去快半里地——

 

于是,

武功高强但行为彪悍。

身材窈窕但面容丑陋。

 

城主夫人的“盛名”就在整个江湖上传开了。

 

 

 

 

 

 

 

 

 

 

雪月城主的老相好,在江湖上也久负盛名。那便是那个天生武脉却英年早逝的天外天宗主——叶鼎之。

 

叶鼎之武功高强、容貌绝丽,一笑之间如春风拂面,在未入魔之前也有众多好友。

 

当初七大高手围剿叶鼎之,有四位都不想让他死,纵然是自己的命不要了,也要拔剑挡在他身前护着。叶鼎之死后,在故友身上也烙下了一道道的伤疤。

 

年少时见过太惊艳的人,便很少再能有什么人能触动心扉。

 

叶鼎之的故友们便是如此。

 

百里东君毕竟是青年才俊,叶鼎之的故友对雪月城主的私事自是干涉不得。但他们却在内心深处为叶鼎之而惋惜。

 

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人,甚至为百里东君留了一个孩子,可百里东君居然转头之间就另行娶妻。

 

可叹,可叹。

 

 

 

 

 

 

 

 

中秋佳节,雪月城城门大开,召开比武大会,迎接从四面八方来的亲朋好友。

 

这一天,明月高悬,金灯高挂,雪月城一派欢乐祥和之景。

 

雪月城的城中央设着一座比武擂台,台下设宴。有兴致者可上台比试,其他人便坐在台下饮酒观赏。

 

叶小凡和王一行便坐在一桌之上。

 

叶小凡一派少年模样,脸上十分鄙夷,兀自与王一行碰着杯:

 

“他才死了多久啊,百里东君就另娶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他被围攻的时候我就应该带走他,让谁都找不到他!”

 

王一行只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还没说话,便看见一个人被踢下擂台来,被踢下来的人捂着自己的肚子喊疼。

 

“好,好!”台下之人纷纷为台上之人的拳脚叫好。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台上之人戴着斗笠面纱遮面,叫人看不见他的面容。而身着一身黑衣,身影亦与夜色融为一体,叫人看不出身形。

 

又是一个人上台挑战,台上黑衣之人连连后退,但仅仅是刚刚站定,便有抬腿将前来挑战的人踹下了台。

 

月华如练,黑衣人上身如钟,丝毫未动。

 

席间不知道是谁开始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这就是百里城主的新夫人。”

 

“武功厉害是厉害,就是样子长得,听说很可怖啊。”

 

“怎么不摘下斗笠,难道是脸上有伤?”

 

“看这样子,脸上的伤肯定不止一处啊。”

 

“啧,真不知道这个新夫人哪一处比得上当初的叶鼎之,居然让百里东君如此挂怀。”

 

“嘘~你们都小声点,听说百里城主对这位夫人护得很,心疼得很,你们这么议论他,小心被百里城主听到。”

 

“听到又如何?!”叶小凡嘭的一声用拳头砸了声桌子。牙齿紧紧咬着,目龇欲裂,眼中都瞪出了红血丝:“阁下好功夫,我来领教!”

 

王一行还未来得及阻止,叶小凡已经踏过席间,飞身上了那比武的高台之上。

 

❤️彩蛋预告:

 

叶小凡猛烈进攻,黑衣人频频躲开却不出手。

黑衣人不小心挨了一下,百里赶来:“他伤才刚好,你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

黑衣人掉马以及众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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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鸣】超群之家

弱汁小段子 仿db体


标题:生科院的那一家三口。。。。。

RT超群爹和超群妈。。。我什么时候才能看了不笑。。。。


鸡娃的爹,黑心的妈,无权的导,破碎的他sos


到底哪位哥哥先叫起来的。。。。。天才呢。。。。。。。。。


感谢老周吧。。。。一开始内俩还是有自己名字的,只是后来超群师弟进来后,跑腿的杂活也落到他身上,来公共实验室里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的也就熟。而且u know who的压迫感大家都知道吧,所以大家有事的话还是习惯叫吴超群多一点,偶尔换成内谁和内谁,就很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全名吧又生疏,只叫名不带姓又太亲,论资历辈分......

弱汁小段子 仿db体


标题:生科院的那一家三口。。。。。

RT超群爹和超群妈。。。我什么时候才能看了不笑。。。。


鸡娃的爹,黑心的妈,无权的导,破碎的他sos


到底哪位哥哥先叫起来的。。。。。天才呢。。。。。。。。。


感谢老周吧。。。。一开始内俩还是有自己名字的,只是后来超群师弟进来后,跑腿的杂活也落到他身上,来公共实验室里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的也就熟。而且u know who的压迫感大家都知道吧,所以大家有事的话还是习惯叫吴超群多一点,偶尔换成内谁和内谁,就很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全名吧又生疏,只叫名不带姓又太亲,论资历辈分大家又都是平辈没人想自降辈份,所以就沿用吴超群的辈分叫那谁超群他师兄了,反正另一位也不怎么进实验室

坏就坏在有一天他俩都来了,老周那个人哥哥们是知道的,被老张头磋磨久了脑子不大转得过来,一句超群爹妈你们怎么看呢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说!出!来!了!老天奶!!!你们懂吗?当时实验室算上我一共三个小组,我愣是能听见恒温箱里的细菌在向我喊救命的声音。。。。。我们当时都以为完了老周要完了,结果谁知道无事发生,这俩没事人一样把话接了过去,但你敢信其实他俩上一秒还在因为态度问题在暗戳戳地互怼吗。。。。。。

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以为这称呼很小众,也就当时在场的几个人背后偷偷叫而已,咋传得这么广的?


然后据说是酒局上刘老师嫌超群他师兄叫起来太拗口,直接拍板叫超群爹和超群妈,顺!被当时同样神志不清的庄博听着了,后来跟院里人对接的时候嘴快,这才叫开来。。。。。。。。。


但是妈没反驳不奇怪,爹也没反驳就很。。。。。。。 抖。。。。。。。


抖。。。#生科院一家三口 #浅谈南通生子之可能  #祝贺我校生科院刘教授及其下属实验室在生子学领域取得重大突破 #SCN无权为我授勋

贺泽宝贝

【法海x青蛇】痴缠

看青蛇化珠后,实在意难平,写了个小短篇,无文笔,ooc

——————————————————

近日,多名女子被毁清白,惨死于家中,疑是采花贼为非作歹,官府定会捉拿归案,请减少外出,夜间关门闭户。

  同样的告示几乎贴满了墙。今儿又添了一张。

  百姓们看完,摇头叹息着一哄而散,街上冷清得像个荒村。

  得!又没生意了!

  客栈小二叹了口气,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就要关门。一抬眼,见一个和尚缓缓走来。

  这和尚一身白袍,飘飘如仙,每一步都像是踏云而行。走近了,微微颔首,

  “这位施主,可有斋饭?”

  一笑,像是三月春风拂过脸颊,汗毛孔里都是熨帖,小二急忙弯腰指向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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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青蛇化珠后,实在意难平,写了个小短篇,无文笔,ooc

——————————————————

近日,多名女子被毁清白,惨死于家中,疑是采花贼为非作歹,官府定会捉拿归案,请减少外出,夜间关门闭户。

  同样的告示几乎贴满了墙。今儿又添了一张。

  百姓们看完,摇头叹息着一哄而散,街上冷清得像个荒村。

  得!又没生意了!

  客栈小二叹了口气,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就要关门。一抬眼,见一个和尚缓缓走来。

  这和尚一身白袍,飘飘如仙,每一步都像是踏云而行。走近了,微微颔首,

  “这位施主,可有斋饭?”

  一笑,像是三月春风拂过脸颊,汗毛孔里都是熨帖,小二急忙弯腰指向店里,

  “有,大师,请。”

  店里收拾得倒干净,只是一个人都没有,寂寥了些。和尚随意坐了,那小二急忙沏茶。低头时,看见他掌上的佛珠,愣了片刻。

  佛珠以木制为多,这串珠子却通体青色,晶莹剔透,与那纤长手指痴缠在一起,煞是好看。忍不住打听打听,

  “大师来自哪里?去往何处?这法器倒是……”

  清儿化成佛珠已有一百多年,丝毫不见化形的迹象,只是万法随缘,半点强求不得,法海眼中只有淡然,

  “贫僧法号法海。四海为家,无来处,更无去处。”

  这高深的佛法,小二听不懂,眼睛却是一亮,拉了个凳子坐下,神秘兮兮地凑近,

  “大师,您一看就是得道高僧,可会降妖捉鬼?”

  “略懂降妖术而已。”法海品了口茶,等着他往下说。

  果然,小二一见他懂,来了精神,“那敢情好,您不知道,咱们这儿…闹、闹鬼了,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小镇里每天都有未出阁的姑娘被害,死的时侯全身赤/裸着,身体被吸干,成了一具干尸。

  官府说这是采花贼,怎么可能!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做案的,不是妖就是鬼。

  说到这儿,小二脸都有些白,

  “前些天,官府也偷偷请过道士捉妖,最后连个尸首都没见着。现在不管有闺女的,没闺女的,门都不敢出了,唉……这么下去,可怎么好吆。大师,您可得救我们呀!”

  法海听完,点头应下。

  随便用了斋饭,天就黑了,连一丝月光都看不见,店铺全关了门,除了落叶窸窣声,听不见别的。

  街上越加冷清。

  法海眼神扫过四周,东边的天现出一片灰蒙蒙的浊气。

  果然是妖。

  转身就要过去,那片灰气竟越来越近,没多久,便见空中盘旋着一只巨蟒。

  巨蟒名为锦麟蚺,鳞片为金色,长若蛟龙,性至邪至淫。

  此时,卷起的尾部中间正挟持着一名女子。

  佛珠似乎感应到危险,微微发出青光,法海感觉到她在微抖,目中透出惊喜,手指摩挲片刻,微笑,

  “放心,不过小妖而已。”

  说完,便双手合十,抬头看向蟒妖,低眉之间,无怒无嗔,

  “蟒妖,你罪恶累累,本该灰飞烟灭,本座念你修行千年不易,若你自行散去发力,便留你一命。此后积德行善,化解此生罪孽,如何?”

  话音刚落,听见一阵笑声,似男似女,甚为轻佻,“我当是哪个道士做法,原来是个俊美和尚。”

  说话间,蟒妖已化为油头粉面的公子。他将怀里的女子放在一边,手指捋着一缕头发,走近几步。目光在法海脸上打着转儿,眉毛一挑,满是风情,

  “想度化我,也可,陪我一夜,若是伺候我高兴了,我便应了你。”

  “哦?如何陪?”

  法海佯装不知,瞥了眼那女子,见她只是昏迷,便放下了心,接着劝说:

  “色无罪,欲无罪,为色欲害人性命,便无可原谅。你还不知悔改吗?”

  后面这句,蟒妖压根听不见,边走近,边解开腰带,衣衫脱落,胸前连绵柔软,已化作女身,

  “就这么陪。”

  一边说,飞也似的靠近,舌头变成长信子,眼看就要舔到法海脸上。

  法海后退一步,手掌一伸,召出紫金钵盂,抛向空中,佛光乍现,便将蟒妖笼罩其中。

  “好狠的和尚!”

  佛光仿佛利剑,直刺蟒妖身体,半点不留情面。他口中咒骂着,光溜溜地躺在地上打滚,慢慢显出原型。

  巨蟒鳞片金光浮动,一卷一舒,似在做法,片刻后,嘶鸣一声,竟挣脱束缚,张开血盆大口,直向法海而去。

  带起的腥风,吹起法海衣袍,空灵缥缈,他手腕一转,手杖便握在手中,“咚的一声”将它竖立在身侧,单手施着佛礼,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蟒妖却半点没有悔过的意思,眼看血盆大口就在眼前,法海飞身而起,正要动手。

  忽然,佛珠青光大亮,悬浮在空中。

  “青儿……”

  法海面色一慌,伸手去夺珠子,可惜慢了一步,蟒妖舌头一卷,把它吞进了肚子里。

  就在此时,法海手起杖落,正打在蟒妖头部,等他掉落在地,又将手杖抵在他七寸处,

  “吐出来。”

  蟒妖变作人形,蜷缩起身子,痛苦不堪,却仍然瞪着法海,嗤笑一声,

  “和尚,你放我离开,我便吐、吐出来。否则,它、它就会立既消融在我腹中。”

  “你……”

  法海犹豫片刻,收起禅杖,召过紫金钵盂,佛光再次笼罩在蟒妖身边,这一次,任他发力再高,也逃脱不了。

  作恶多端,不知悔改,死,也是一种度化。

  可是佛珠灵力不够,是否抵得住酸液腐蚀,尚不可知。

  说不定,青儿会烟消云散。

  法海心中不舍,却并未停手,缘起缘灭,有因有果,强求不得。

  此时,一条青色小蛇竟从蟒妖腹中蹿出,蠕动着筷子似的身子,将庞大的身躯一点点啃食殆尽,连其千年内丹一并吞下。

  法海心中微动,收了金钵。佛光消失,小蛇霎时化作五六岁的女娃,一身翠绿衣衫,梳着圆圆的发髻,甚是可爱。

  她坐在地上左右瞧了瞧,似乎感应到熟悉的气息,跑过去,抱住法海的腿,抬头望着他,满眼祈求,

  “大师,别丢下我。”

  往日罪孽已消,如今她一双眼睛至纯至净,人间琉璃不过如此。可是,她服用了至淫之物的内丹,以后是否会有影响,不得而知。

  法海蹲下身,揉揉她圆圆的发髻,

  “不会的。青儿如今成了人,想做什么?”

  眨眨大眼睛,青儿迷茫地摇了摇头,“青儿不知,望大师指点。”

  “我助你修仙,可好?”法海思索半晌,才说。

  青儿想了想,只问:“成仙后,能和大师永远在一起吗?”

  “不能。”

  “那便不修。”

  青儿咯咯一笑,“青儿只想和大师永远在一起。”

  “也罢。”

  法海并未多言,起身牵起她小手,走向暗夜深处,微风吹动衣摆,如云似水……

  佛曰:金刚怒目,不如菩萨低眉。

  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万物唯心生。

  佛曰:普渡众生,怀随缘之心,自在安稳。

  佛曰……渡人,当先渡己。

那就让光明来拯救你

混为一谈1(法青)

*追光法青

*一些人的爱,注定不纯粹、不动人、不值得





雄黄酒被小青喝了。


李公甫划龙舟赢了头名,一时高兴,将官府赏赐的几坛雄黄酒带到许仙家来宴饮。


“娘子喝一点吧。”许仙在灯下笑得温文尔雅,看得小白不住露出笑意,伸手去拿,忽地被一旁的小青夺过。


“姐姐,我替你喝。”警告性地瞪了眼一旁起哄的李公甫,小青将其一饮而尽,雄黄酒酿得不错,口感醇厚可口,她又喝得太急,大半清透的酒液从唇瓣滑落,打湿了绸缎衣衫。


“小青……”小白低呼一声,被她止住。


“姐姐,你既然说自己千年修为,一点雄黄无害……那我也应该是。”用她的话堵她,小白自是哑口无言。


李公甫...

*追光法青

*一些人的爱,注定不纯粹、不动人、不值得





雄黄酒被小青喝了。


李公甫划龙舟赢了头名,一时高兴,将官府赏赐的几坛雄黄酒带到许仙家来宴饮。


“娘子喝一点吧。”许仙在灯下笑得温文尔雅,看得小白不住露出笑意,伸手去拿,忽地被一旁的小青夺过。


“姐姐,我替你喝。”警告性地瞪了眼一旁起哄的李公甫,小青将其一饮而尽,雄黄酒酿得不错,口感醇厚可口,她又喝得太急,大半清透的酒液从唇瓣滑落,打湿了绸缎衣衫。


“小青……”小白低呼一声,被她止住。


“姐姐,你既然说自己千年修为,一点雄黄无害……那我也应该是。”用她的话堵她,小白自是哑口无言。


李公甫拍手笑得灿烂,直夸她是女中豪杰,一把揽住她的肩笑说带她去喝更好的酒。


有了她的打岔,再无人劝小白喝酒。担忧地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小白想到二人的修为,她稍稍放松了一二,被许仙拉入座搂住后,更是提不起心力胡思乱想。


手心一点凡间炽热的体温烧得她心头火热,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中,任由他执起自己手在灯下观摩,好一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模样。


她以为凭姐妹俩千年修行,一点雄黄奈何不了小青。但她不知此次雄黄乃金山寺主持法海所加持,专克蛇妖,一杯雄黄下肚,小青腹中立刻翻江倒海起来,两颊忽生虚汗,脚步虚浮。


“姐夫,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约,先行离去!”随口找了个烂得不行的借口,小青一把推开酒劲上头的李公甫,三两下跳到房檐、数秒后就没了踪影。


“诶,弟妹妹——”李公甫愣神,还没反应过来小青就逃走了,留下他在原地摸不着头脑,风中凌乱。


但此时他心中并无慌张之色,一是小青武功高强,二是因为其性格骄傲直率,从不隐瞒,让人放心。


……


行至一处破庙,小青跌跌撞撞撞开门扉,还未抬脚便被门槛所绊倒、狠狠摔在冰凉的地板上。


短裙下,一双长腿在月色下泛着莹润好看的光泽,她硬抗着体内剧烈的阵痛,腿用力胡乱蹬着,忽地一道阴影从身后笼罩,悄无声息且急剧危险。


衣衫已经被小青扭得凌乱不堪,娇媚的身躯极尽魅惑又毫无自觉,碎发被汗湿一缕缕地贴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随着呼吸一抖一抖地轻颤。


“阿弥陀佛……”法海浑厚又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青如遭雷击,身形一下被定住般汗毛直立,脸颊鳞片已然生长出,可是她此刻法力大减,根本不是法海对手。


悲从中来,小青不住大喊一声,骂道:“死秃驴!有种认认真真打一架!尽弄些下三滥的路子……”


说到后面,隐隐有了丝哭腔。


法海垂目,被她三两下说得心神竟有些松动,他伸出手,手腕赫然显示一道咬痕,到现在都没有痊愈。


看来这个妖怪给他下过一味厉害的蛇毒,让他此刻无法对其下手。


小青不管不顾一阵干嚎后,疼痛竟也减轻不少,但没待她爬起来,一件宽大布衫便兜头罩上,夹带着人类微妙又灼热的体温与气息,还有一丝纯净的浅香,就这样从她口鼻滑过,从她裸露的玉体滑过,引出一身的颤栗,宛若蜕皮的初始。


法海褪了外衣,身上就只剩一件雪白的中衣,他慢条斯理再将袈裟扣上,修长手指轻点咬痕,淡淡反驳道:“我下的药,可没有你的毒烈。”


“什么毒啊?!”小青下半身化成蛇尾,蜿蜒曲折,正如上半的身段与脸蛋,即便被淡黄的宽大外衣裹着,也依稀看出纯美窈窕的模样。


法海不答,她便凑了过去,见他手不停拨动佛珠,嘴角一撇,手指成爪飞快夺过。


“……。”法海捉住了她的手,轻轻挡开,周身灵气激荡,恍若灵光闪烁,将他罩上一层柔和的光。


“莫要胡闹。”法海双手合十,神色晦暗看着她道,“不想死,就跟我去寺里走一趟。”


他绝不是怕死之人,但他好像只有这个借口将她带走而不是当场灭杀。


伤口已经不痛了,但指尖的微凉触感似乎牵动着跳动的心脏,令他差点心跳加快、退后一步。这让他暗暗思量:好厉害的毒……


“哼!”小青美目流转,正要脆生生应下,忽见法海两指微并,腰腹又酸沉疼痛,哪怕只有一瞬,也够她受得了。


“妖怪都是放纵无礼、奸猾狡诈的祸害,你纵然耍花招吧,我是不会放松警惕的。”说话间,法海将佛串缠上小臂,嘴角上扬一抹矜贵的浅笑。


“做什么……我还没拒绝嘛。”小青委屈地撇嘴,将身上的外袍扯落,团吧团吧往他身上丢,气势如虹道,“假惺惺的臭和尚。”


被妖怪劈头盖脸骂了数句,法海也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自己,始终一言不发。


“啪”地一下,手臂便跳上一条小青蛇,蛇尾悬空蜷着,蛇头高昂,竖瞳挑衅地看着他。


“丝丝——丝丝——”


也不知道她骂什么。法海垂目手动捏紧她的两颚,察觉到手臂骤然被蛇身缠得一紧,眼底生出毫无自觉的笑意。


……


金毛犼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堂堂神兽要背着一个妖怪,身形暴躁不安。


一丝丝灵力自法海掌中抽出,散于金毛犼体内,纯净如清水,令它慢慢安静下来。


此时,他背脊上突兀地靠过来一具温凉的、心脏怦怦直跳的躯体,浅淡的幽香混合着温软的触感自上而下、又蔓延全身。


他双手悄然合十,面目沉静,似乎不为所动。


柔夷悄然抚上他的胸膛,蛇尾也勾住他的脚踝往衣衫下钻去,阴冷又充满挑动地环住他结实的腰腹,将他缠得死死的。


“我好冷。”小青在他耳畔轻语,细微的电流酥酥麻麻地传进法海的心中,甚至带着一丝酒香,引人沉醉。


见他不答自己,小青唇瓣抚上他的侧颈,整个半身如蛇般缠绕游弋,片刻不停地在其身躯留下细腻的触感,如包裹着花香的水露由风带着拂过肌肤,仿若大自然理所当然的爱抚。


吻至下颌时,小青险险停滞了,她抽出一寸的距离端详打量着这个逮捕她的和尚。


如果只是俊秀,她会玩弄一番抽身而去;如果只是心冷,她也许笑骂一句“假正经”,了无趣味地转身就走;如果只是和尚,她大可胖揍一顿或是擦肩无视;如果是实力高强的武者,她肯定会转身逃走,能伸能屈、不会与他一番见识。


可是……法海法力高强、他的神兽又紧追自己不放,她咬伤了他却又转瞬在酒楼内暗自升起了几分惊艳,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心冷的和尚……两人注定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偏头去吻他的唇,分毫不差地停在鼻息相通却又咫尺之处,呆呆地看着他清冷如冰雪的一双远目,发绳骤然断了,如瀑的长发散落在二人身上,如绸缎、银河,衬其小巧脸颊美艳不可方物。


“为何碰你肩、你的背、你的胸口你不让我停下,偏偏这儿——”指着他的嘴角,小青蹙眉,神色困扰问他,“你不让我碰?”


“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你的肌肤罢了——”


注视着一片漆黑的远方、沉静冰冷的河流,法海缓缓重新闭上眼,念道:“无色无相,无嗔无狂,你说得对,随你便吧。”


这话翻译一下,跟“啊对对对”没什么区别,将暧昧缠绵的氛围一笔勾销。


小青被打搅了兴致,神色难堪地朝他大喊道:“老娘这相貌是世人公认的好,你个没品的秃驴!”


下一刻,之前无论如何被骂都一脸镇定的法海忽地抬手念咒,一阵金光闪过,缥缈符咒“啪”一下摁在其脸上,冷到极点的声音道:“肃静。”


“#@%&!!!”毫无防备的小青被贴了个正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的她怒而爆锤臭和尚的胸口,而法海施力抵御,身形不动如山。


——啊啊啊混蛋!!!

漠春山

19版法青·刎浮生









    无关风月,只为情浓

  

  一段旧事刎浮生

  




  我叫法清。

  

  今天是我成为金山寺住持的第七个年头,也是我的师兄——法海禅师圆寂的第七年。

  

  我照旧来瞧他,坐在斑驳腐朽饱经风霜雨雪的木桥边儿上为他诵上一段佛经,再如同寻常人家扫墓一般,和他唠唠家常。

  

  江浪拍岸的声音不绝于耳,眼前是湍急不息的江水,远处一片凄迷的雾霭,望不见前路,滔滔江水归于一处顷刻间无疾而终。

  

  这是师兄临终前的意思——待他身死之后,便将这副躯体烧它个一干二净,而后...









    无关风月,只为情浓

  

  一段旧事刎浮生

  




  我叫法清。

  

  今天是我成为金山寺住持的第七个年头,也是我的师兄——法海禅师圆寂的第七年。

  

  我照旧来瞧他,坐在斑驳腐朽饱经风霜雨雪的木桥边儿上为他诵上一段佛经,再如同寻常人家扫墓一般,和他唠唠家常。

  

  江浪拍岸的声音不绝于耳,眼前是湍急不息的江水,远处一片凄迷的雾霭,望不见前路,滔滔江水归于一处顷刻间无疾而终。

  

  这是师兄临终前的意思——待他身死之后,便将这副躯体烧它个一干二净,而后将骨灰撒进这片江流里。

  

  他说他这辈子愧为佛门弟子一生终不得圆满,死了便是死了,算不得圆寂。

  

  他说他想把这具身躯这副皮相永远留在红尘里。

  

  起初我不懂。

  

  师兄明明是一众师兄弟里最为出挑的一个,在寺中佛法武功第一,悟性极好,慧根极佳。

  

  师傅在世时常常夸赞师兄佛缘颇深,只要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定能修成正果。

  

  怎的到他自己口中便对佛门有愧了?

  

  我始终无法参透这个理儿。

  

  直至师兄身死后的第三个年头。

  

  临安城里高中榜眼的新科状元许仕林在寺内设法场做法事叩请母亲出塔,我才模模糊糊,参透一些往事……

  

  那时我还年幼。

  

  整日穿着一身宽大板正的僧袍跟在师傅身边似懂非懂地打坐听经。

  

  彼时法海师兄正值青春年少,师傅说他迷于表象,心有嗔念,未曾设身处地地怜悯众生,恰逢临安城中将有千年大妖降世,便责令他下山,红尘证道。

  

  我一出生便被父母遗弃,自幼养在金山寺里,从未出过山门,倒是总听出寺化缘的师兄讲起世外的一景一物,人情世故。

  

  我听得津津有味,心里也愈发痒得紧想去外面瞧上一瞧,因此便硬着头皮扯着法海师兄的衣角,小心翼翼撒娇撒痴地求他带我下山。

  

  其实我一直对他存有些许惧怕和敬畏。

  

  跟其他师兄相比,他总是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浑身上下冷冷清清,同是目下无尘的僧,他干净的愣是没丁点儿烟火,一身白袍纤尘不染,遗世独立。

  

  像是从天上来的仙人似的。

  

  但是为了能下山,我还是忍不住战战兢兢地溜去了他的禅房。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同他亲近。

  



  “师兄,明天你下山带我一起好不好?”

  

  “你既是出家人,就应该好生待在寺里诵经参禅,如此心念不一如何修得正果?罚你抄经一册待我从临安回来便交于佛前焚香,向佛祖请罪。”

  

  “是……弟子知错。”

  



  我碰了壁,挨了训斥也领了罚,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禅房,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甚至委屈的险些流出眼泪来。

  

  第二天一早,法海师兄做完了早课,便握着他的禅杖举着他的钵下山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我好好钻研佛法,照顾师傅。

  

  我唯唯诺诺地点头,目送着他离开,然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开始抄佛经,心里琢磨着师兄一时半刻也是回不来了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过几天,师兄突然从临安回来了。

  

  我哆哆嗦嗦地瞧了瞧手里未抄完的经卷,正准备老老实实地等着挨训时,却发觉师兄似乎遇到了什么令他焦头烂额的事儿,根本无暇顾及我——我诚惶诚恐地跑去向他认错时,竟然看见他带着一个青衣姑娘进了禅房……

  

  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师兄在他的禅房结了印,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寺中除了师傅,还有没人能打破法海师兄的结界。

  

  我小心翼翼地将此事告知师傅,师傅似乎不以为然,只是嘱咐我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背后妄论是非是要犯口业的。

  

  我被吓了一跳,自然不敢再多言。

  

  不得已路过师兄的禅房时,眼观鼻鼻观心,愣都不敢愣一下。

  

  如此这般懵懵懂懂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我再次途经禅房,却发觉结界已解,师兄和那位女施主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让我一度以为昨夜看见的师兄和女子,只是我鬼迷心窍所产生的幻觉。

  

  师兄那样清风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带女子回禅房过夜呢……

  

  等我再见到师兄的时候已是月余后,此时我已将他交代我誊抄的经书全部抄完,心中坦荡无比。我捧着经卷去寻他,却惊诧的发现,他又带着上次那位女施主入了寺,甚至带她进了寺中重地——藏经阁。

  

  我吓得险些摔了手中的经文,连忙踉踉跄跄地跑去找师傅,不料师傅听了只是微微叹息,而后摸了摸我的头,又一次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不要惊动其他人。

  

  此时关系重大,我自然不敢胡言乱语,乖乖地退了出去。

  

  可是法海师兄!

  

  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在藏经阁门前坐了一夜。

  

  师兄们不以为意,因为法海师兄向来孤僻,喜欢独来独往,跟师兄弟们总是不近不远,好似格格不入的样子。

  

  可是我却知晓,现下的藏经阁里不仅只有如云似海的华藏世界,还藏着一位青衣姑娘……

  

  第二天一早,我忐忑不安地偷摸来到藏经阁,发现那姑娘蹲在师兄面前笑得一脸明艳灵动,朱唇一张一合,也不知在和师兄说些什么。

  

  期间还拍了拍师兄的膝头。

  

  师兄也不恼她,眉目间有我从未见过的温和与善意,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畔,仿佛带了几分陡峭的春色。

  

  我远远地瞧着,发现师兄敛着眉沉着眸,脸上是一片懵懂犹疑的神情。

  

  我忽然觉得,师兄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了。

  

  他和我,和这寺中许许多多的师兄弟,都是一样的。

  

  年少,稚嫩,懵懂,青涩。

  

  后来青衣姑娘起身要走,师兄坐在原地愣了须臾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青衣姑娘再度离开了。

  

  看上去呆呆傻傻的。

  

  ……

  

  等师兄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日落西山了,这次我专程在山门前等着他,就是想看看青衣姑娘会不会跟着回来。

  

  果然不出所料,青衣姑娘也回来了,不过是她架着师兄回来的,师兄看上去整个人都压在她的身上。姑娘趔趔趄趄地往前走着,皱着一张脸,嘴里还不住地抱怨师兄。

  

  师兄动也不动,甚至软的好像骨头散了架一般,不省人事地低垂着脑袋在姑娘肩头,看不见任何表情。

  

  姑娘勉强看着脚下的路,老远见了我像见了救兵一般,将师兄随手一丢,摸了摸我的光头,便化作一道青光走的头也不回。

  

  地上昏昏沉沉的师兄似是被摔得疼了,有些不满又像是委屈地皱了皱眉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涨得通红,微乎其微地动了动薄唇低吟浅唱着。

  

  我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只好俯下身将耳畔凑近他的唇瓣,才勉勉强强听他含糊念叨着:

  



  “你答应过贫僧……若喝了这碗酒……便收敛妖性,潜心修行,早日位列仙班……”

  



  我不知师兄口中的“你”是否是那位女施主,但幼时的我却十分不理解师兄——何必为了渡化他人修仙,而破了自己的戒律平白坏了修行。

  

  我将此事告知师傅,师傅的气叹声更长更沉了,眉眼间也生出了几分我看不懂的愁绪。

  

  我问师傅师兄是不是做错了,师傅不答,一如既往要我替师兄守口如瓶。

  

  后来师兄醒了,也不知他跟师傅都聊了些什么,他仍旧匆匆忙忙地下了山。

  

  这次下山,比以往的时日更长了。

  

  而师傅也在此时圆寂归天。

  

  师兄顺理成章地成了住持,可他却经常不在寺中,据说是去捉妖了。

  

  等师兄又一次从临安归来时,他似乎很累,脸庞更加清瘦了,轮廓也更加锐利。十分憔悴,眼底多了几许难掩的沧桑。

  

  他竟然在寺中辟了一块地方,收留了一群法力低微的小妖,看着那群小妖总是一副颇为欣慰又仿佛有点失落的模样。

  

  他在金山寺只逗留了几天,简单处理了内务,便再度下山了。月余后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表情凝重而沉着,不知道又经历了些什么。

  

  他吩咐寺中僧人加强戒备,禁止闲杂人随意出入,甚至责令武僧看守山门,一时间寺内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哦,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男子。

  

  男子书生模样,清俊的很,手无缚鸡之力。

  

  据师兄说,是来皈依的。

  

  师兄回来没两天,书生还未来得及剃度,便有一个白衣姑娘打上门来口口声声找她的官人。

  

  金山寺里全是僧人哪有什么官人,唯一不能算作僧人的便是眼前这一位披头散发的书生了。

  

  我不知他是如何与师兄结识,也不知道他为何要遁入空门,只知道此时似乎不止剃度出家那么简单,师兄喝令武僧们严防死守将女子挡在门外,又吩咐其他僧人设法场引业火诛妖邪。

  

  我看着其他师兄在寺中跑来跑去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自己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待在佛殿里装模作样的念经诵佛,心里却一团乱麻慌得很。

  



  “小清,你出来。”

  

  “哦!”

  



  恰逢一个师兄在殿外不轻不重地唤我,我连忙应声,准备向他跑去。却偶然发现立在佛前敲木鱼的师兄突然顿住,双眼空洞地看着某处直发呆。

  

  我来不及细想,正准备从师兄腿边绕出殿外,师兄却在此时握住我的肩头,垂着眼帘神色飘忽地望着我,他像师傅从前那般叹了口气,又如同师傅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小清,从现在开始你便在藏经阁里抄誊抄经书,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踏出藏经阁半步。”

  



  那是师兄第一次温和慈悲地叫我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因着我年纪尚幼,尚未真正受戒,便也没有许多规矩需要守着,寺内师兄见了我,也总是笑眯眯的唤我一句小名,就连师傅师叔也偶有唤之,仿佛我们不是身处尘外的僧而是其乐融融相敬如宾的家人。

  

  唯有师兄,总是端端正正,无波无澜地唤我的法号,我曾一度以为,他是没有心的。

  



  “可是……我也想守住金山寺。”

  

  “藏经阁是寺内重地,你留守在阁中,便是守住了金山寺。”

  



  最终我在师兄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藏经阁,我望见师兄他孤独而清醒地在佛堂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后来的事儿,我也不十分明白,只知道耳边是汹涌澎湃巨浪滔天地咆哮嘶吼,矗立了几百年巍然不动的藏经阁开始摇摇欲坠,外面一片地动山摇,翻天覆地的景象。

  

  师兄命令众僧打开藏经阁,以一己之力护住了一方百姓。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之际,观音菩萨降世显灵,停了外头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儿,有眼尖的百姓隔着云里雾里望见了观音大士,一群人便蜂拥而出走出了藏经阁对着观音一阵叩拜哀嚎。

  

  我纠结了良久,最终没有听师兄的话随着人群走出了藏经阁——看见了那位许久不见的青衣姑娘,她站在师兄不远不近的地方,发髻梳的极高却又带着几分凌乱,一身藏青色的衣衫被风浪吹起,衣袂翻飞。

  

  她受伤了,肤如凝脂的皓腕上有一道醒目而狰狞的伤口,看上去又凄又艳。

  

  我本以为她是为了同师兄护佑金山寺和一众百姓才搞得如此狼狈,细听之下才恍悟,原来她和那位书生的娘子是相识的,我听见她叫她姐姐,原来他们才是一家人。

  

  他们和菩萨还有师兄以及天上的一众神仙都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自幼安身立命的金山寺此刻尽数化作了一片废墟荒芜,入眼一片疮痍。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不喜欢那位青衣姑娘的。

  

  时至今日都不曾宽恕她同她姐姐水淹金山寺的恶行。

  

  可是师兄不曾怨愤于她,观音菩萨也不曾,甚至只是罚了白素贞关进雷峰塔,便收了青衣姑娘随她修行,而后扬长而去。

  

  转眼水漫金山已过数月,师兄留在金山寺里修葺善后,看似好像和从前一样,却又不一样。

  

  他只在寺里留了半年,便以愧为佛门弟子,愧对众僧为由,辞去了金山寺住持,孑然一身地下山去了。

  

  一走便是十几年。

  

  再回来时他苍老了许多,明明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却偏生老得如此之快,将将只过不惑,便已眉间染雪,同师傅有几分相像。

  

  他照旧还穿着那身衣裳,颤颤巍巍地端着他的钵握着他的禅杖不肯离手。好像生怕谁认不出他是昔年那个法海禅师似的。

  

  可他怕是忘了,他这一走便走了过了成千上万个日月更替四季更迭,走过了一代又一代生离死别,即便他再穿着作旧斑驳的袈裟,举着两件仍旧如故的法器,识得法海禅师的人,也终究寥寥无几。

  

  我知他圆寂之期将近,便将他年少时故居的禅房洒扫出来供他安身。

  

  他在寺中的日子不是留在房里闭门不出,便是行至雷峰塔同一墙之隔的白蛇坐在一处。

  

  沉寂而无声。

  

  他只开口与那白蛇寒暄过一次。

  

  说她的儿子被教养的很好,发奋读书,一心想着报效国家。和许家姐姐的碧莲姑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素贞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

  



  塔里的白素贞声音倦弱如水。

  

  塔外的师兄道了句佛号没有应她,望着远处昏黄的落霞,支着禅杖,深一脚浅一脚地渐行渐远。

  

  猝不及防的,自那日起师兄便一病不起,撕心裂肺地咳着,咳得打坐参禅都险些一头载倒。

  

  他将我叫至身边,哆哆嗦嗦地将手边的禅杖与金钵郑重其事地交给我。

  



  “我想在这世间留点念想。”

  




  他说——我。

  



  “出家人四大皆空,我愧为佛门弟子。”

  


  我看着他,眼眶酸酸胀胀地发热。

  

  此刻在我眼前遁入空门的师兄倒更像是一个孤独终老一生不得圆满的老人。

  

  不悔不怨豁达超脱是他,莫失莫忘意难平的也是他。

  

  我收了法器的第二天,法海师兄便悄无声息地在禅房里去了,手中的佛珠落了一地,四散开来。

  

  应师兄的遗言,我将他的肉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只余一捧灰烬炽热滚烫,而后带到了临安城的江边,撒进了翻滚清寒的江水里。

  

  师兄逝世的第三年,白蛇的儿子迎白蛇出塔,我又见到了幼时的青衣姑娘,她已然修得正果,比看着从前端庄了许多。

  



  “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

  

  “这世间唯一不变的,便是永远都在变。”

  

  “你是谁啊,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贫僧是这寺中的住持。”

  



  我自认修为不够,仍旧打心里对她不喜,冷漠疏离地同她讲话。

  

  她听见我是住持先是一愣,错愕地眨着眼睛盯着我瞧,而后张了张嘴如鲠在喉般呆了片刻,才如同寻常女子般,一步又一步地走出了山门。

  

  我看着她有些萧瑟单薄的背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放在房中的两件法器。

  

  我拎着法器追去山门时,她正立在山门前,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远山翠竹,眸中一片迷惘。

  



  “女施主。”

  



  我在门前唤她,她应声回眸,澄澈的眼底倒映着我手持金钵禅杖的模样,眸中转瞬即逝地浮现出一丝灵动地光亮。

  



  “小和尚,你这是要入红尘了?”

  



  她的明眸来回在我的身上打转,神色却始终黯淡颓败。

  

  我沉步向她走去,在她面前停住,垂着眼看着脚尖儿。她犹犹豫豫地握住冰冷死寂的禅杖,仰面瞧了瞧,晦涩地扯着嘴角轻轻笑道:

  



  “如今这禅杖见了我也不曾响了。”

  



  她说完,吸了吸鼻子,化作青龙在金山寺上空盘旋了一周,而后头也不回地飞远而去,如同我幼年见她把师兄扔在山门时那般决绝。

  

  我举着师兄仅有的遗物,一眨也不眨地死盯着她,最终咬咬牙,也顾不得那头上的满天神佛,冲着青云之上的一尾蛟龙喊道:

  




  “法海师兄说他想在这世间留个念想,不如施主将此物取了替他保管!”

  




  在云里雾里游离的青龙千回百转地去而复返,在我的头顶翩若惊鸿地周旋,三番几次摆着碧色的龙尾踟蹰冲下云霄。

  



  “不必了,留在此处挺好,浪迹西湖的青蛇也正想着借那臭和尚的钵留个念想。”

  



  言罢那青龙再度头也不回的隐于茫茫云海里,我终究没能留得住她。只得目送她遥遥远去后,握着禅杖拖着金钵返回寺中。

  

  我走得很慢,思绪有些飘忽,脚步细碎而迟缓,总觉得手里这两件寄存了念想的死物仿佛比去时更烫更重。

  

  回禅房的路似乎格外漫长,我堪堪只走了一半,天色突然骤变。

  


  大雨倾盆。

  

  打湿了我的僧袍,一点一滴地浸入禅杖里,金钵里的雨水溢流而出,沿着我手掌的纹路蜿蜒至指尖滴落,同地上的尘埃一起,化为虚无。

  

  我看着漫天无依无根的雨水,依稀记起幼时法海师兄曾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时节里告诉过我:

  



  “这是天上的龙女在哭。”

吃吃吃少女

【大鸣21:00】五次他是学术大拿,一次他大拿特拿

大鸣华语经典必读企划 词牌名:五次一次

上一棒:@冢轩瑾gin 

下一棒:@illusion_幻觉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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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术大拿吴超群,古希腊掌管实验室CP的神

  01指导本科生的场合

  每次李一鸣从本科生身上刮油水的时候,吴超群都是他最好的广告牌——本实验室童叟无欺,进来都是年级第一亲自带,包教包会童叟无欺。

  

  新鼠房建好之后一直缺个实验鼠饲养员。按照超群是大师兄专职打杂大管家的师门设定,这活儿原本应该是他的分内工作。奈何他能者多劳身兼多职,其中专职工作又太多,无法再兼容一个专职饲养员的职位在身上,大师兄特批给他配...

大鸣华语经典必读企划 词牌名:五次一次

上一棒:@冢轩瑾gin 

下一棒:@illusion_幻觉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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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术大拿吴超群,古希腊掌管实验室CP的神

  01指导本科生的场合

  每次李一鸣从本科生身上刮油水的时候,吴超群都是他最好的广告牌——本实验室童叟无欺,进来都是年级第一亲自带,包教包会童叟无欺。

  

  新鼠房建好之后一直缺个实验鼠饲养员。按照超群是大师兄专职打杂大管家的师门设定,这活儿原本应该是他的分内工作。奈何他能者多劳身兼多职,其中专职工作又太多,无法再兼容一个专职饲养员的职位在身上,大师兄特批给他配了俩HC,招聘工作由他全权负责。

  

  对此,李一鸣的评价是——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与其放任超群犯罪,不如让自己承受一切。

  

  年轻人总要多多体验,才能明白世风日下人心险恶。为了祖国科研的未来,这骂名就由我李一鸣背了又如何?

  

  于是超群得到了一个认认真真勤勤恳恳早六晚十在鼠房换垫料、加饲料、清水瓶、记体重、调温度、扫鼠房,偶尔还能帮他洗瓶子的好下属。

  

  大师兄则获得了一个忘关-80冰箱门、折腾坏离心机、盖反鼠笼盖子、拿公用电脑打游戏、拔摇床电源热饭的实验室破坏者。

  

  至于一鸣师兄?他好像电脑被人插了u盘,这两天忙着恢复数据呢。

  

  这么看来这实验室还得数他吴超群管理有方,在本科生科研管理方面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他严谨的态度和高效的管理技巧不仅为本科生树立了良好的榜样,更将实验项目进度安排得井井有条、稳步推进。

  

  唉,这实验室要是离了他可怎么转啊?他简直是古希腊掌管指导本科生实验室行为守则的神。

  

  02实验室的场合

  如果说超群刚进实验室的时候还是充满了清澈和愚蠢、天真又直率的骄傲小狗,那如今常年举着晾衣杆的吴超群就是社会最底层的牛马研究生。别说什么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吴超群越比较越觉得自己苦逼,命运它真的好不公平。

  

  比如现在,他好不容易瞒着李一鸣加上的美院学妹约他一起上线做日常,他却因为打了个盹出了一堆垃圾图片只能加班加点重做实验,否则他将面对本世纪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最可怕的一次组会现场——他得告诉大师兄他本周没有产出任何有效数据。

  

  老师在打游戏,一鸣师兄在刷剧,而苦命的超群在哼哼唧唧。

  

  算了,现在重做实验根本来不及。保命要紧,和学妹做完日常水点数据先混过去再说。

  

  不是?大师兄怎么拿着我的实验室无主的废纸研究的那么起劲?这不对劲!

  

  “师兄你看的那个噪音比信号都高。”那上面除了噪音什么都没有吧!

  

  “你懂个屁啊你。”大师兄眼睛都懒得抬,没给超群任何一个眼神,全神贯注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古希腊掌管垃圾的神就投胎在他们实验室这种事情他早该猜到了的。

  

  等一鸣师兄也骂他瞎,他终于开悟了——古希腊掌管垃圾是一对儿伴生双子神。

  

  好啊好啊,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是吧?很合理。

  

  吴超群现在强得可怕,毕竟他才是数据的产出者和拥有者,要不是他的神来一笔精心安排,怎么会有大师兄和李一鸣携手共建新课题,共同推进新边界,并肩共谋新发展的实验室新景象?小导都得来找他讨教秘籍。

  

  毕竟他可是学术大拿吴超群,掌管古希腊掌管垃圾双子神的神。

  

  03论文投稿的场合

  小导跟着大师兄出门“旅游”去了,难得实验室只剩下吴超群和李一鸣,大师兄对吴超群暂代实验室总管(只管小鼠和李一鸣)一职给出直接指示——“别整么幺蛾子”。

  

  其实吴超群是想让大师兄把李一鸣也带走的,只有实验室活阎王能和实验室活祖宗相互掣肘,相爱相杀,打个平手。

  

  很可惜这次大师兄决定锻炼一下吴超群的实验室管理技能。

  

  超群其实很想问:大师兄你到底哪来的自信仅靠你的威名就镇得住李一鸣?

  

  吴超群决定收回一鸣师兄是实验室活祖宗这句话。能给改打卡记录给摇人做实验,他哪里是妖孽!他是祥ray!一鸣师兄就是他唯一的亲哥!

  

  真不怪桀纣无道啊,妺喜妲己的威力你上你也麻。

  

  和一鸣师兄独处的日子里,吴超群每天睡到自然醒,吃得是鸿宾楼,喝得是一点点,晚上还能上线和美院学妹一起美美打团。正所谓“一鸣义父携我翥,超群红鸾星乱舞”。

  

  大师兄布置的任务超预算提前完成,混吃等死的日子过多了吴超群竟神奇又诡异地感受到了一种空虚与愧疚,好像自己之前做实验的痛苦与挣扎都是无用功,但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卧薪尝胆后有成功。

  

  和李一鸣这样的妖妃在一起怎么能搞好学术!乱我心性!大师兄的考验一定是想要我抵御住诱惑!我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李一鸣头都没抬,他手机壳上的鸭子都看出了吴超群的别扭,一边推图一边把电脑抹了个方向对着超群:“你,快点下运行。”

  

  “这文章咱俩平分了。”一鸣亲妈有孩子他是真奶啊!吴超群终于亲身体验到那句艰苦奋斗和轻松愉悦都只是过程,只要能成功就行,大师兄多少有点没苦硬吃了。

  

  吴超群觉得自己靠着自己那溺爱孩子的义父亲妈,报送学术大拿了。其实他才是古希腊掌管学术妲己的神。

  

  04教学活动的场合

  吴超群没想到替老师上专业课就算了,还得替老师上水课。光上水课还不算,还得把水课上成金课。

  

  所以小导问超群上过大学生就业指导没有的时候,超群的回答是“我有一个朋友”。

  

  拜托,一个高考发挥失常一心靠考研逆天改命的人怎么会认真对待这种学不到东西又浪费宝贵复习时间的水课啊?

  

  还好有大师兄,还好有一鸣义父,虽然大师兄觉得李一鸣油嘴滑舌,李一鸣骂大师兄StrongStrong,但他俩搭配干活不累:一个写课程规划,一个讲五险一金,一个高屋建瓴仰望星空,一个脚踏实地因地制宜。

  

  吴超群被安排说说老师和义父带他去的那些饭局细节,怎么选饭店、怎么排座次、怎么点菜点的领导满意老板有面儿自己爱吃,这里面学问都大着呢!

  

  什么老师和大师兄都还没到,自己怎么单独与领导相处,怎么给领导垫话不显尴尬还不被领导套话,怎么根据领导的公开履历及餐费标准考虑晚宴安排的酒水和菜品。

  

  商务礼仪这东西,说到底要的也是一个有理有力有节,靠自己摸索当然没有李一鸣严选吴超群验证来的准确又方便。

  

  这课都还没下课呢,小吴老师就叮叮咚咚不断收到群里学妹们的好友申请,他偷偷瞄了一眼前两个的头像,一鸣的快乐他终于体验到了。

  

  美院学妹虽好,但本院学妹毕竟更有共同话题更聊得来嘛,拓宽交际面也是大学生要学习的重要一课。

  

  在多次实践之中小吴老师别的不说,校企接待项目上绝对是学术大拿,古希腊掌管端茶倒水垫话点菜的神。

  

  05学术评审的场合

  他一鸣义父召唤吴超群速来小导办公室,有漂亮学妹来交流。

  

  他特地把头发整理整齐,后面翘起来的部分用喷壶压了半天,就是可惜来不及回宿舍换件帅一点的衣服,增加一点魅力值。

  

  和酒精灯古佛的大师兄不一样,他还是有社交需求的,最近美院学妹不大爱搭理他,一说要线下见面就推说最近很忙,连情侣日常都彻底让他上线代做了。

  

  根据一鸣师兄的《与师妹相处的36计》,得给适当学妹一点紧迫感了。

  

  满怀期待地来了之后又被自己亲师兄给骗了。

  

  吴超群委屈,吴超群生气,吴超群窝囊。

  

  毕竟大师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看看这图,怎么样?”好啊好啊,一鸣师兄把人骗过来给大师兄临场测试是吧?也不知道是谁的文章,这种一眼假的图怎么难得倒学术新星吴超群呢?你就是P都不能P得这么假。

  

  自从一鸣师兄破解了老师邮箱用来接收验证码之后,论文同行评议这事儿好像就固定成为了师兄弟们的休闲娱乐活动,看大师兄在线鸟语花香,学习一些语言的艺术。

  

  这可比干读论文有趣多了。

  

  “这图也太炫了吧,”小超群已经暂时忘记了李一鸣骗他的事儿,“我P都P不出来。”

  

  话刚出口,蜘蛛感应立刻狂响——完了,说错话了。他偷眼瞄站在自己左边的大师兄,又转眼去右边看骗自己来的李一鸣,疯狂在脑内给李一鸣传电波——一鸣师兄你是我亲师兄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亲师兄透过墨镜淡淡安慰吴超群,没事儿死不了,今天你大师兄有固定靶,没空理你。

  

  大师兄倒果真没有搭理他,和小导又争辩起来。这下吴超群总算是听懂了,老师就是想拒稿又不能拒,在群策群力开专项会议解决棘手难题。

  

  这可是关乎清朗学术风气,打击不正之风的大事。再说师伯遭遇学术不公,他们要和黑恶势力斗智斗勇,组里这么重视他的意见,吴超群又忐忑不安着幸福了。

  

  大师兄过刚易折,李一鸣偷奸耍滑,师门振兴还得看学术大拿吴超群。

  

  古希腊掌管学术P图风气清朗的神。

  

  +01学术会议的场合

  大师兄和李一鸣总在针锋相对之后,由老师出面调停和稀泥。这次也一样,收到新独立学会执行副会长邀请,大师兄坚决拒绝同流合污,李一鸣觉得可以试试,于是生性温良的小导决定派出他们最闲的杀手锏吴超群去探探虚实。

  

  刚进酒店签到的时候吴超群其实只感觉前台接待的小姐姐像是模特出身,酒店的住宿水平倒是不差,毕竟花了1600,这个程度也可以算是物有所值。

  

  等第二天早上开始开会,台上报告人用英语慷慨激昂,台下吴超群趴桌上昏昏欲睡。也就是梦里终于同意和他面基的学妹突然变成了大师兄的脸,质问他这个学会交流的每个选题分别都展示了什么有研究前景有诺奖潜力的研究内容,吓得他赶紧提前偷溜出来准备冲杯咖啡醒醒神。

  

  然后他就被摆在长条餐桌上五阶九层的满汉全席茶歇震撼到了。

  

  学会说了什么不重要,人怎么只长了一个胃?要是像牛一样有四个胃,吴超群保证自己能把那1600吃回来。现在最重要且紧急的事,是得想个办法下次继续来参加会议。

  

  吴超群在吃过学会第一次茶歇之后,深刻体验到了这个学会的优势所在。这种好事怎么能不带上他最亲爱的义父一同评鉴?

  

  果然义父是会享受的,上次来的时候超群就没注意到那小汉堡里面是纯牛肉,光顾着炫龙虾,少吃了好几个。

  

  然后是把小导也拉下水。果然最快腐蚀一个纯白学术灵魂的方式是甜而不腻的雪花酥。

  

  最后一关也是最难攻克的一关,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冷酷无情坐怀不乱稳如泰山视金钱如粪土的大师兄。

  

  但义父说,他去他吃得更狠。

  

  义父果然是实验室小诸葛,神机妙算。

  

  吴超群在茶歇上小手嗖嗖,连吃带拿,所有一鸣师兄尝过还看了第二眼的点心他都打包了一个准备给学妹带着。

  

  义父的眼光就是最好的。

  

  等回了实验室,大师兄也对学会~~的茶歇~~表示满意,决定对小导先斩后奏加入学会的事不予追究,补齐审批手续即可。

  

  吴超群拿着后补的手续找大师兄签字回来,就发现义父把他给学妹打包的糕点翻出来,每个都咬了一口。

  

  “我的点心!”凄厉的哀嚎响彻办公室,吴超群心都要碎了,他还没上线和学妹约时间呢。

  

  “嘿呀,你这糕点不就是给‘公主不爱长发’打包的吗?”李一鸣老神在在,挑挑拣拣,“打包回来就是没有当场做出来的好吃。”

  

  “你怎么一个都没留啊!全嚯嚯了!一个都没留!那是我给小爱专门打包的啊!”

  

  “没事,小爱挺爱吃的,你上线还能看到我拍的返图呢,超群哥哥~”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学妹变义父,恩人变仇人。

  

  吴超群(已黑化)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打开游戏,登录上线,果真在私聊窗口里发现了李一鸣和点心的合影,李一鸣笑得多灿烂,吴超群的心就有多稀碎。

  

  虽然但是,小爱真的很甜很单纯很可爱的。

  

  大师兄从里间出来,对着摊了一桌子的点心,一眼就看到了正中间缺了一块的火腿可颂,拿起来就问李一鸣,“你咬的?浪费粮食。”

  

  “你不是说还行吗?要吃赶紧。”

  

  行吧,学妹变义父,义父变不了对象,义父还是变回师兄吧。

  

  不是,怎么短时间内能失恋两次啊?古希腊掌管失恋的神怎么也是他啊?

  

  END.

  

玻璃乌托邦

【大鸣17:00】赴约

大鸣华语经典必读企划

词牌名:史密斯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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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不专业的双特工AU)

01

大师兄坐在帝国大厦中层的观景窗前,面前摆着一杯尚未喝过的茶,电脑屏幕停留在邮箱界面,一封邮件刚发出不久就收到了回复。

 

“收到,编号7035任务已完成,等待“锦鲤”确认。

Liu”

 

五分钟前,大师兄刚用改装过的手枪结果了楼上的两个倒霉蛋。此刻他坐在明亮的大厅里,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现在是午休,周遭十分安静。这次行动属于特殊委托,稍后会有专人来清理现场。

 

理应是一个美好的午后,假如...

大鸣华语经典必读企划

词牌名:史密斯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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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柳沈沈 

  (一个不专业的双特工AU)

01

大师兄坐在帝国大厦中层的观景窗前,面前摆着一杯尚未喝过的茶,电脑屏幕停留在邮箱界面,一封邮件刚发出不久就收到了回复。

 

“收到,编号7035任务已完成,等待“锦鲤”确认。

Liu”

 

五分钟前,大师兄刚用改装过的手枪结果了楼上的两个倒霉蛋。此刻他坐在明亮的大厅里,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现在是午休,周遭十分安静。这次行动属于特殊委托,稍后会有专人来清理现场。

 

理应是一个美好的午后,假如忽略那个从门厅急匆匆跑进来的少年——他像是跑了很久,微微有些气喘。此时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角落休息或工作,没人注意到他,于是少年环视一圈之后,目光自然和大师兄相撞。

 

大师兄用几秒钟时间打量完了这个少年,他穿着白色运动卫衣和休闲牛仔短裤,运动白袜盖过脚踝,露出了一截纤瘦但极具力量感的小腿,典型的大学生打扮,虽然带着的墨镜和这身清纯的打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露出的下半张脸的线条却十分流畅自然。

 

大师兄仅一眼就排除了这个少年的威胁,他的身形看起来十分纤长,虽然远不是瘦弱那挂的,但单看力量这个少年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大师兄失去了兴趣,正打算移开目光,却见少年摘下了墨镜,缓步向他走来,剧烈奔跑后的嘴唇血色格外明显,少年将手指竖起在嘴唇前,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大师兄的眼皮毫无征兆的地一跳,他看到少年无声开口:抱歉啦。

 

下一秒少年的脸骤然凑近,然后大师兄就感到自己的嘴唇触碰到了一个柔软又有些冰凉的唇瓣。

 

他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因为愤怒血液争先恐后往上涌,因此他没在第一时间把人掀翻在地上。

 

少年的唇瓣就是贴着他,没有真的大胆到往里探。但大师兄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湿润的呼吸,还有小鸟抖动羽毛般的心跳。 

 

李一鸣垂着视线,小声在他耳边说:“哥哥,你别推开我,帮帮我,求你了。“

 

他眼皮都是粉红色的,整个人还虚虚地往他怀里靠,看上去楚楚可怜,大师兄掐在少年腰上准备把他扔下去的手只得作罢,往后靠了靠跟少年拉开了些距离,好在李一鸣也没有更过分的意思。

 

于此同时大厅的门再次被推开,一群人骂骂咧咧冲进来:“那个该死的女人哪去了,找了好几层都没有,见鬼,看老子抓到她不把她……”

 

紧接着那个人骤然失声,他看到了趴在沙发上和大师兄“拥吻”地难舍难分的李一鸣的后脑勺,和大师兄似乎能隔空鲨人的冰冷得有如实质般的目光。

 

那个人浑身一哆嗦,低声骂了声操,转开目光不敢再看,匆匆扫视了几眼其他角落后,跟其他人招手:“走了走了,妈的,真晦气……”

 

等那些人离开,大师兄结了一层冰霜般的眼珠才转向李一鸣。

 

说真的,任谁看到一身笔挺西装的他身上趴着这么一个少年,都会觉得是商界大佬在玩未成年。

 

“趴够了就滚。”

 

少年这时好像大胆了起来,笑弯的眼睛望着他,手也攀着他脖颈,又凑在他耳边说:“哥哥,你嘴唇好软。”

 

大师兄心下了然,自己纯粹是被这个少年当作帮忙的工具。于是他笑了一下,但眼神却异常冰冷,一把掐着少年的脖子将李一鸣按在沙发上,他是一点没收着力,少年被他掐的有些缺氧,嘴唇无意识的张开,然后大师兄模仿刚才李一鸣亲他的样子,不顾李一鸣的挣扎,一点不客气地和他唇齿纠缠,在少年口腔内扫荡了一圈。

 

“在挑衅别人之前,你最好先确认自己能玩的起。”

 

他松开掐着少年脖子的手,抽了片纸巾擦了擦手指,提着箱子离开。

 

李一鸣捂着脖子咳嗽半天才把气喘匀,重新戴上墨镜,骂了句:“该死。”

 

这可是老子的初吻,这男的真不要脸!

 

亏麻了,李一鸣是笃定了那个看起来禁欲又冷漠的男不会做什么,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他郁闷地想。

 

全然忘了最开始拱火的人究竟是谁。

 

 

02

大师兄回到了实验室,受到了超群的热烈欢迎。

 

“师兄你也太酷了,至今出任务都没有失败过哎!”

 

大师兄,代号“暴君”,已经是特工排行帮榜首最稳定记录的一个名字。

 

有段时间他的任务量几乎短期内被代号“极限” 的特工超越,但是两年前“极限”忽然销声匿,特工这一行业本身危险性极高,因此不少人认为,“极限”应当已经死了。

 

而近几个月,一个新代号“公主”仿佛一批黑马,一年间任务成功率完美保持在100%,跃升到了特工榜前十,人们猜测这是一位女性特工,而“她”受到关注除了因为极高的完成率外,行动手法和方式又和“极限”十分相似,因此不少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猜测。

 

大师兄曾在一次任务中远远地和“极限”打过一次照面,那次任务非常危险,当时BK还是规模最大的特工组织,也是Liu老师最大的竞争对手。有一天大师兄拿到了一批加密信息,那些信息就是“极限”传递给他的,是关于BK的一场交易时间和地点。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些信息的真实性,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师兄铤而走险也不愿意错过。

 

严格来说,那是他和极限的为数不多的交集。

 

大师兄丝毫不为“锦鲤”的夸赞动摇:“我不在这几天技术训练做了吗,没做要补上,我检查。”

 

超群泪目,又突然想起来导师交代跟大师兄谈的一件事:“明天我们要和Liberty公司那边谈一批武器项目的合作,老师让你收拾一下明天一起谈。”

 

大师兄心下奇怪,皱了皱眉:“谈生意这么大阵仗?”

 

“老师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是对方指名要跟你谈。”

 

他点了点头,虽然觉得奇怪,但多想无益,抄起一把军用匕首训练去了。

 

 

  • 谈判桌上的大师兄看着坐在对面一身白色高定西装的李一鸣,真正感到了什么叫“天也有绝我之路。”

 

对方仍然戴着那副欠揍的墨镜,看起来优雅温和,一开口就绵里藏针地吃小刘老师那几个百分点。大师兄是真的服了,他就没见过小导在别的谈判桌上打起过十二分的精神。

 

只是对方也没有要跟他谈的意思,纯粹把他当个花瓶。

 

大师兄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专心致志喝泡好的珍藏级茶叶。

 

我可真是小瞧了李一鸣,看着像大学生,切开都是蔫坏的,深藏不露。大师兄心想。

 

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对方公司这几年几乎垄断了武器行业,小导一早就想跟他们合作。

 

大师兄没太在意双方的谈话内容。

 

只是最后李一鸣笑了一下,跟小刘老师补充了一个附加条件。

 

“有个个人感情方面的需求,我想让他做我男朋友。”他看的是大师兄的方向。

 

大师兄无声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小导手一抖,差点把资料扔出去,感情跟我一早说好把人带来谈项目,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你们认识?”小导感觉自己在冒冷汗,疯狂给大师兄眼神暗示。

 

“认识啊,缘分不浅,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李一鸣笑着抢答,大师兄看着这个狐狸般的笑容,只觉得扎眼的厉害。

 

顿时,谈判室安静地落针可闻,刚喝了口茶润嗓子的小导一口水没喝完直接喷了出去,。

 

跟着李一鸣一起谈生意的几个人脸上神色各异,目光在大师兄和李一鸣之间来回打量。不是,敢情他们公司最大的股东,和对面那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冷面杀神,有一段……私交?

 

“你这个小化大的能耐真让俺叹为观止。”大师兄冷笑。

 

“哎呀一鸣,这样,我请你吃饭,我们私下谈。”小导眼神示意大师兄撤退,别让这战场升级。

 

最后的谈判结果是李一鸣以10个百分点的让渡买了大师兄。

 

大师兄头一次有了十分强烈的想掐自己老师的念头。

 

“十个百分点,都si你的个人功劳哎,我跟他谈四个小时才拿15个,早知道直接把你卖了就好了。费那时间。”

 

“你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万恶的资本主义,大师兄在心中咆哮。

 

“哎,主要你们亲也亲了,他那里人证物证齐全,我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了,你在他那还能吃亏吗?你这个性格和体格,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吧?”

 

“人证物证齐全是什么意思?”

 

“他顺走了你上衣口袋的名片,在你们……接吻的时候。”小导说完赶紧低头,然而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大师兄嘴角抽搐。

 

捕捉到了关键词的超群飞奔而来:“接吻?跟谁接吻?大师兄有女朋友了?”

 

大师兄抬脚踹翻了老师的凳子:“后面一年的经费规划俺都写好了,你就负责执行吧。还有,超群这一年的训练量俺来安排。”

 

“啊?!!师兄,不要啊!”

 

03

李一鸣光速成了小导公司半个编外人员,每天准时上岗踩爆大师兄的雷点。

 

“哎你这个武器参数可以再高一点,这样子射击效果更好。”

 

“你不实验别在这捣乱,这个口径承受不了这么高的射速你看不出来吗?”

 

“设计优化是你负责的,我只是提出一种我觉得的可能性,具体看你怎么实现喽。”

 

大师兄双手抱臂看他:“不动手只靠嘴说就趁早从俺眼前滚蛋。”

 

“切~走走走超群,师兄带你去玩真人CS,别跟这头驴整天呆在一起训练。”

 

李一鸣在他们训练场练习的时候,大师兄就发现了李一鸣的身体条件十分灵活,柔韧性也很好,尤其喜欢远距离射击类游戏,可能是跟他也做这方面生意有关,他对枪械的运用和掌握展现出一种惊人的熟练度。

 

只是有时候他们实验室的一些训练难免磕碰,李一鸣还是那种极易留下印子的疤痕体质,大师兄上次掐着他亲的那一下,脖子上的印子都是过了好几天才消下去。在机械上磕一下更要命,上次翻越障碍物李一鸣磕到小腿,窝着腰半天没起来,也不叫痛,就按着小腿胫骨,最后还是大师兄发现了不对把他从训练场抱出来,搬开人手一看,一大片青紫。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一鸣,心说好在这不是钝器伤到的流血的口子,拿过来红花油准备给他揉开。

 

“翻不过去别逞能,这些训练标准都很高。”他们实验室的训练场地是按照特警越障难度设置的,由于经费充足,具体环节基本甚至都是真实武器规格设置。

 

“啊……你轻点!”李一鸣在他卷起裤腿上手的一刻就想要把腿抽回去,却被大师兄一把按住:“这个伤不揉开更疼。”

 

李一鸣崩溃了,男人力上肢力量太强,下手是一点力都不收,他痛到五官都皱在一起,掐住大师兄的胳膊才勉强没有惨叫出声。

 

“别……可以了,我自己来……啊,师兄……哥,求你了我自己来!”

 

大师兄看到他额角的冷汗,把药扔给他,起身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李一鸣一眼。

 

 04

有了李一鸣的实验室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小导排的任务大师兄照接,而李一鸣也因为要处理公司那边的事务,有时候大半天在实验室也见不着人。说是在一个实验室,其实一周见面就两三次。

 

这天大师兄出完任务,在小导手下一个餐厅的安全据点见了周师兄一面。

 

他开门见山:“你们公司三年前和BK合作过的那批项目,你应该还记的。”

 

“记得,怎么?”

 

“你们刚合作不久,特工组织就展开了一次围剿BK老大的行动,那次行动中,BK的二把手“极限”,是真的死了?”

 

“他死没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你是那次行动的亲历者,你跟他没有正面交锋?”

 

 ——————————

他的确是那次行动的亲历者,交易在海岛进行,“极限”发给大师兄的情报是BK的老大想要转移一部分高端武器到海外,因为这批货物很重要,所以往常都是BK二把手“极限”主管的交易,这次由BK老大亲自负责。

 

是一次非常好的杀死BK老大的行动机会,当时大师兄伪装成验货方进入了现场。

 

让他意外的是,对方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下意识觉得不对,找机会验了几个箱子,竟然发现都是装了石头和铁块这类压重量的东西。

 

于是他突然意识到,这次“极限”接收到的交易信息多半有误。

 

大师兄不动声色退出交易房间,联系了他的线人,要求对方向他提供了“极限”的定位,是在海岛悬崖上的一处酒店。

 

“我在悬崖下的海域发现了疑似埋好的热感应雷管,我现在怀疑,这次情报可能有问题,他们不像是真的在交易货物。”

 

“BK老大在那个酒店吗?”

 

“他进酒店了,但是他身边的安保很完备,我尝试了几次都没法混进去。安全起见还是建议行动暂停。”

 

“知道了,行动继续。”

 

但是他赶去的时候,还是迟了一步。

 

密集的枪声划破静谧的夜晚,酒店三楼有一个纤长的纯白色身影破窗而出,似乎是想直接跳入底下那片海域。虽然没有打过照面,但是大师兄知道那就是“极限”!

 

电光石火之间他看到暗处射出一枚子弹,直接贯穿了坠落的人的左胸——是顶楼埋伏好的狙击手,那一弧飙出去的血线看得大师兄眼前一片赤红。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反应过来,喉咙一紧,抬手击毙了楼上已经暴露位置的狙击手。

 

他已经看不到有没有人接应“极限”了,坠海的声音完全被爆炸声吞没,这是BK想赶尽杀绝!

 

这次之后BK元气大伤,原本看似固若金汤的最大的特工组织几乎解体,生意完全停摆。

 

原本的老大死亡,“极限”不知所踪。

 

 ————————

大师兄没接周师兄的话,盯着他的双眼:“你们原先跟BK合作的那批项目资金,为什么后来直接对接了Liberty?”

 

周挪开目光,大师兄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李一鸣是Liberty最大的股东,他是怎么在养了足足一年半时长的伤的同时,还能完成对BK那一盘散沙般的据点的吞并的?”

 

“所以,关于这件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师兄叹了口气:“刘老师和BK竞争性很强,你们应当没接触过太多BK的交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当年我和BK合作过的很多项目,只有“极限”出事前那一次,对接人是李一鸣。“

 

05

 

李一鸣百无聊赖地完一台形似游戏机的小玩意,这台机器是他改装过的,大部分时候接管周围智能网络的控制权不在话下,开电子锁更是信手拈来——出任务的小tips。

 

早上他跟刘老师打游戏,不出意外他总是第一,顶这个招摇撞骗的ID骗到了不少男性好友申请:公主不爱长发。

 

路过的小超群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哎?那个特工榜的前10也有一个名字叫公主的哎。”

 

李一鸣托腮吃棒棒糖:“嗯哼,谁不想当公主?好几天没见你大师兄了,不会死外面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大师兄回来了。

 

“李一鸣,收拾一下跟我走。”

 

“?!?!”实验室里三道目光同时落在大师兄身上,超群和小导的嘴巴张成了O型,李一鸣身子蓦地后仰了一下,还不忘抱着游戏手柄。

 

“你干嘛?”墨镜下的眼睛微微睁大。

 

“你买的音乐剧的票你忘了?两张连坐,再不去要开场了。”

 

李一鸣震惊了,这就是直男吗,前几天不回应他以为这事泡汤了,没想到今天突然杀个回马枪。

 

(超群:我也好想去。呜呜。

 

导:啧,下次我买票带你去。)

 

十几分钟后,大师兄开车带李一鸣到了剧场,这个剧场很大,又是半开放的,座位间的布景有不少自然元素,场上的氛围活泼热烈,许多准备入座的情侣成双成对牵着手。

 

大师兄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着实被震了一下。特工的生活好像总是和人们的日常有隔膜,大多数时候他都把人群当作背景板,自己就是穿行其中的一个元素。

 

李一鸣看起来倒是很兴奋,他今天的打扮跟谈项目那天判若两人,显得柔软活泼。

 

他拽着大师兄的袖子溜达,不知道从哪搞了个贴纸贴在了大师兄左脸颊。

 

其实大师兄是想拒绝的,但是李一鸣眨眨眼跟他说大家都贴,于是大师兄闭嘴了。

 

主要是因为看到李一鸣左脸上那个同款红色小桃心看起来竟然挺可爱的。

 

幕布和灯光打开时,大师兄才注意到李一鸣挑选的音乐剧竟然是《卡拉马佐夫兄弟》。大师兄心下有些诧异,但没作声,只是顺手把刚才买的果汁插上吸管,递给李一鸣。这场剧作灯光和音效很好,他们座位本身比较靠前,因此大师兄看得十分投入。直到伊凡和阿辽沙讲“宗教大法官”后。

 

阿辽沙站起来吻了伊凡。

 

大师兄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朝李一鸣看去,却看到在剧场的灯光映照下,李一鸣墨镜下的眼睛闭着,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靠在座位上呼吸平缓。竟然睡着了,眼角下是淡淡的乌青,看上去安静极了。

 

没睡好啊,大师兄心想。

 

散场的时候李一鸣醒来,带着些刚睡醒的懵懂跟着大师兄往外走,入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李一鸣穿得有些薄,一出剧场就打了个喷嚏。

 

大师兄把外套抛给他,问他,你自己挑的剧,怎么看睡着了。

 

李一鸣笑了笑:“随便挑的,小说看过很多遍了。”

 

大师兄点头,他们沿着江边散步,挑了一家粤菜馆子进去吃。吃完饭李一鸣说想去附近的海洋馆看鱼和水母,于是两人买了票,还得到了赠送的气球。

 

海洋馆晚上的人并不多,李一鸣好像很喜欢海洋生物,看到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就驻足不前,在水母区停的时间就更长了。

 

大师兄跟他并肩站在玻璃墙前,看着这些柔软的海洋生物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像精灵一样漂浮。

 

这片区域只有他们两人,大师兄突然开口问李一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难以开口的,不好表达的。如果这是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一角,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怕碰伤你,怕打碎我们之间的关系。

 

李一鸣转过头看他,大师兄也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眸。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仿佛是在认真思考。

 

过了很久很久,就在大师兄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答时,突然看到李一鸣转过头,嘴角噙着一个有些恶作剧又显得几分娇憨的笑容,眼睛里的狡黠几乎要透过墨镜溢出来:“我喜欢你,这种话,可以说吗?”

 

难以开口的,不好表达的……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大师兄难以形容那一刻自己心中的感受,心里温温热热,褶皱被安放妥帖,对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信任交在自己手中,但同时,一点酸涩从他心中升起。

 

并没有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打乱阵脚,大师兄扣着李一鸣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把他脸上的墨镜拿掉,将手机屏幕抵到他面前,上面赫然是一张委托行动书:

 

截杀目标:李一鸣。

 

李一鸣显然是看到了那行字,但他的表情连一丝变化也没有,他依旧笑着,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大师兄的心沉到了谷底,李一鸣挪开大师兄扣着他下颌的手,凑过去在大师兄冰凉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06

大师兄把那个截杀令给小导看的时候,小导没有特别意外。

 

“这还好是委托给了你小号啊,要是委托给别人,我们估计都不知道李一鸣什么时候会有危险。”

 

“李一鸣应该就是‘极限’,三年前那次行动的一些资料就是他发给俺的。当时他和BK老大已经貌合神离了,给我们传递出BK的一些内部信息估计就是察觉了危险,那次行动本来是BK老大用来试探李一鸣的,没想到被李一鸣看作了一个机会,一方面试着用我们的力量除掉BK,另一方面让自己从那个组织中脱离出来。”

 

“你什么时候猜到他是极限的?”

 

“训练场的时候,他写字吃饭用右手,但是一直在练左手枪,我估计是因为右肩部和手肘有伤。”

 

三年前的行动,楼顶的狙击手,他记得很清楚。

 

小导挑眉。

 

“我们的情报人员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他藏得挺好,但是‘公主’的水晶鞋还是留下了一只。”

 

“哦你说老周。”小导喝了口茶水:“当年他们确实和BK合作很多,知道二把手的具体情况也不奇怪。”

 

大师兄点头:“我把截杀令给李一鸣看的时候,他并不是特别惊讶。”

 

“我估计,截杀委托是BK的残余势力做的,当年BK的资源大半归了李一鸣,另一半由BK老大的儿子陈明领导,转入了地下。李一鸣愿意松口跟我们合作,也是有些引蛇出洞的意思,让BK的残余势力以为他这个动静真的是要做什么。本来敌人在暗,李一鸣在明,这一步棋走的,BK那边先坐不住了。你有什么打算,那个截杀令,你接吗?”小导坐直身子看他。

 

“接,让超群去跟那边接触一下。”

 

“那你的任务成功率可就不是100%了噢?”

 

“你什么时候见过俺在乎这个?”

 

07

    

超群这几天过得比较自由,不仅一鸣师兄也很少来借用他们的场地,连大师兄大多数时间也不在实验室。

 

锦鲤寻思最近不是没什么任务吗。

 

不过前几天大师兄嘱咐他,让他盯着一个定位,到了某些区域第一时间告知大师兄,超群虽然不是很明白师兄的意图,但是选择照做。

 

这天他盯着的那个定位真的进入了某个大师兄提前标记的区域,大师兄正在调试最新的激光武器参数,闻言立马起身换了一身衣服,直接出门开车。

 

由于提前拿到了BK员工的内部信息,大师兄装作工作人员进入了BK的产业。

 

这几天他完全没有闲着,放出去的眼线基本摸清了BK的建筑空间,所以他打算走天台,下降一层,就是陈明的办公室。

 

 

 

李一鸣打完高尔夫,又看到了那辆跟了自己两三天的车,他假装没发现,神色如常地整理着背包,他走向一个路口,发现前面也有两个人包抄过来。

 

他不想缠斗,正准备甩开对方,突然感到后颈传来一阵疼痛,整个人失去了力气,控制不住地往后倒。麻醉枪吗,这真是下血本了。他看到对方走来,摸走了他大腿绑带处藏着的军用匕首。

 

对方十分粗暴地拷住他,蒙着他的眼睛甩上了辆车。

 

等到他睁眼时,已经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他看到了陈明。

 

“好久不见,‘极限’,或者应该叫你‘公主’。”

 

李一鸣对他的热情招呼不置可否。

 

陈明不顾保镖反对让他们退出去,给李一鸣到了杯茶水,招呼他坐下:“你难道不怀念我们一起共事的日子吗?我可是怀念极了。”

 

李一鸣笑了一下,没碰那杯水:“没看出来你怀念啊。你们请人的方式是不是有些太粗暴了。托你的福,过去半年里我每个月都得至少处理五次想杀我的人,能活到今天纯粹是我命大。”

 

“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背叛?”

 

“背叛的前提的打心底里认同,我们互相之间看不上,谈得上背叛吗。”李一鸣收敛了笑意:“不被当成正常人的根本就不是你们。你知道在养伤的那一年半我是什么感受吗,在BK当了这么多年特工,头一次感受到那样强烈的自由和喜悦。”

 

那时候他的伤口很痛,几乎撑不下来,但是太多的喜悦和自由让他想要努力活下来,他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新世界。

 

听到这话,陈明却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靠近李一鸣。与此同时李一鸣突然打碎玻璃杯,抓着块锋利的碎片向他门面袭去,陈明整个人后仰躲闪,李一鸣旋身一脚踢在他胸口,他踉跄后退几步,扶着办公桌稳住身形,从后腰抽出一把枪指向李一鸣。

 

就在这时,办公室背后的玻璃窗突然破碎,一个人撞破玻璃闯了进来。

 

“别动,把枪放下。”

 

“来这么慢,你是不是肾虚啊。“李一鸣看到来人,随手丢了那块碎玻璃,他虽然握得很小心,但依然被划伤了,顺着他指尖落下的血滴看得大师兄直皱眉。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陈明好像自嘲一般:“我从三年前就该猜到。”

 

“啊对对对,我们还睡一个被窝。”李一鸣草稿也不打,接的从善如流。

 

“杀了我,这里最高级别的安保系统也会启动,到时候你们也会死。”

 

李一鸣掏出一台游戏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不好意思,这里的系统已经被我接管了。”

 

大师兄扣下了扳机。一声枪响——陈明倒地。

 

他跑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李一鸣,除了脸色近乎惨白,手上一直在流血,其他地方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于是他放下心来,撤下块布条帮李一鸣包扎好:“等会下去,你别抓降落绳了,抱紧我。”

 

大师兄抱着李一鸣从最高处降下,等到脱离了危险区域,他的声音听上去才轻松了一点:“俺来的时候已经清理过外围警力了,这次你欠俺人情,自己想想怎么还。”

 

“给你找个老婆呗,麻烦你一辈子。”李一鸣勾着他脖子,笑嘻嘻地凑在他耳边说。

 

大师兄只是抱紧了李一鸣,动作没有半分停滞。

 

08

 

开了荤的男人真的很可怕。这是李一鸣的亲身体会。这些天小导给大师兄放假,那个男人在平时看起来确实禁欲又冷漠的要死,到了床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李一鸣这些天常常被他折腾得一整晚。他的确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能有人白天训练,晚上还能接着跟他做//爱//做的像打架一样。

 

但李一鸣就是喜欢拱火的性子,用大师兄的话说,就是天塌下来都比他说句软话的可能性大,明明被他顶的眼神都涣散了,整个人只知道小声哭,但还是用双腿勾着他的腰往自己身体里送,有时候还故意出言不逊刺激他,这谁看了不上火啊。

 

李一鸣本身敏感地很,被碰到从前的伤疤就更敏感了,奈何大师兄十分喜欢欺负他,有时候他会触碰李一鸣身上从前的伤疤,吻他肩头早以愈合的枪伤。那时候李一鸣下面就会咬的越发紧,他想要躲闪,试图避开大师兄的手不让他碰,却被大师兄拉回来一遍遍亲吻。

 

他们都会用行动和语言向对方诉说心意。

 

哪怕明知是刀山火海,明朗天光也未曾降临在你我身上,我也会为你赴约。

 

特工界都传言,“暴君”和“公主”是一对夫妻。

 

当然,消息是谁放出去的,只有“暴君”本人才知道喽。


 

puppyscholar

【大鸣企划6:00】苦夏

大鸣华语经典必读企划 词牌名:苦夏

上一棒:@青铜树袋熊 

下一棒:@张三李四 

Summary:他似乎在陪李一鸣演一场荒唐的夏日爱情游戏。
有一点点鸣曾被mob暗示

全文凹三mong22或者大鸣超话



实验楼空调一向打得很低,吴超群从接近40°的外面进来,一瞬间的反差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小狗似的伸出舌头抱怨外面也太热了。

小导先反应过来,笑嘻嘻接过他手里提着的打包盒,安慰小超群辛苦了,实验室没了你可怎么办,一把将桌子上堆的零食袋丢进垃圾桶里,每个人的口味都很固定,所以他不费力找到了自己那份。

“一鸣师兄你不吃吗?”过了几分钟,吴超群囫...

大鸣华语经典必读企划 词牌名:苦夏

上一棒:@青铜树袋熊 

下一棒:@张三李四 

Summary:他似乎在陪李一鸣演一场荒唐的夏日爱情游戏。
有一点点鸣曾被mob暗示

全文凹三mong22或者大鸣超话



实验楼空调一向打得很低,吴超群从接近40°的外面进来,一瞬间的反差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小狗似的伸出舌头抱怨外面也太热了。

小导先反应过来,笑嘻嘻接过他手里提着的打包盒,安慰小超群辛苦了,实验室没了你可怎么办,一把将桌子上堆的零食袋丢进垃圾桶里,每个人的口味都很固定,所以他不费力找到了自己那份。

“一鸣师兄你不吃吗?”过了几分钟,吴超群囫囵咽下米饭,疑惑地看向还趴在沙发上,双手悬空举着玩手机的人。

“我孕吐,吃不下。”李一鸣恹恹的声音响起,这种时候他也不忘开玩笑,正好大师兄洗了手,大驾光临来吃饭,他眼皮都不抬,“老公,宝宝又踢我了。”

还好吴超群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他偶尔惊世骇俗的言论,也没有在意,不会像之前那样大吃一惊问大师兄,“大师兄,一鸣师兄他居然能生孩子吗?”,得到一顿不带恶意的讥笑。

大师兄面不改色走过去,奶茶包装袋上有一层细密的水珠,他拎过,重重按在李一鸣面前的椅子上,恶声恶气道,“多喝点把你嘴堵住。”

李一鸣微微抬起眼皮看他,细长含情的眼睛恹恹的反而显得冷艳,他跟大师兄对视,面无表情,吐出一截艳红的舌尖,“太多了我喝不下。”

他简直是,他简直是——大师兄被完全噎住说不出话,额头青筋一跳,李一鸣简直是无法无天,他还是趋利避害,没有再跟天才争论下去,哼了一声捞过自己的午餐到一边吃去了。

冷气赤裸裸黏在皮肤上,几乎能让人起一层寒毛,但是暑气似乎无孔不入,难以忽视的燥热堵在血管里,让他头昏昏沉沉的。

“你别管他,他一到夏天就装死。”小导吸着奶茶里的珍珠,劝吴超群,“不过今年夏天确实是热,我早上从车上下来这段路都热得要死。”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发没发现今年学校里打伞的男生都越来越多了。”

李一鸣不讨厌夏天,也说不上喜欢,实际上他对一切事情都处于漫不经心的态度,得过且过是一种让他舒适的人生信条。

他怔怔看向窗户的方向,厚重的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却又留了一道缝隙,阳光溜进来,在桌子上打出一点耀眼的光斑,看起来鲜艳而腐败。

实验室里只剩了他俩,小刘去给孩子开家长会,吴超群被安排带着一堆本科生做项目,而李一鸣保持着中午的姿势,像睡着了,又像是软趴趴的一滩水渍。

紧抿着唇,他知道自己在多管闲事,大师兄移到李一鸣身侧,蹲下,摸了摸柔软的身体,李一鸣像刚醒,狐狸最近消瘦了许多,原本就尖尖的下巴现在像是可以轻易捏碎,苍白的一张脸点缀着艳红的嘴唇,像夏夜那些民间传说里的精怪。

他抬起头,声音也软绵绵的,“师兄,我好饿。”眼睫像鸦羽微微颤抖,狭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大师兄,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大师兄觉得很恐惧,可他无法抵抗,就像凝视美杜莎眼眸的男子,清醒地感知到自己的血管一寸寸凝结的过程。



全文凹三works/57558763或者大鸣超话



很早之前,大师兄不明白,他微微侧过身,想把李一鸣搂住怀里,他师弟完全像惊弓之鸟,只是手指接触到他的肘关节,李一鸣惊惧万分,一双眼里盈着泪,竟露出一种无辜地恐惧,不像狡猾、无理取闹、坏事做尽的他的师弟,全身战栗,最后从打颤的齿间挤出几个字,“不要过来,我会乖。”他还说了两个似乎是称呼的字节,大师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清楚。

冷汗在那一瞬迎头而下,浇在他脑袋上,大师兄整个人发蒙,能听到嗡嗡的声音,全身的血液冲到头顶,他再迟钝也隐约意识到,可是李一鸣只是浑身发颤,再不肯吐露半个词句。

这种混乱的关系的开始也很莫名其妙,夏天的雨通常来的出乎预料,空气里都弥漫着潮热的雨水味道,而周遭温度闷热,让人分不清黏在背后的是雨水还是汗水。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大师兄瞥了一眼愣住,“我在F楼,没带伞来接我。”

李一鸣在学院的熟人能从生院排到隔壁人文学院,别说是在人来人往的F楼,就算是他现在站在郊区,也能找来十个打车给自己送伞的人,他不明白李一鸣的用意。

可是他疑窦丛生,还是捞起伞,认命般慢吞吞走向F楼。

雨幕密密麻麻,编成铁丝的形状,仿佛监狱的铁栅,他透过蛛网与李一鸣对视,李一鸣站在台阶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他的鞋面,明明他的发丝很干燥,可是李一鸣笼罩在一层雨雾里,在等着大师兄伸出手,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水珠织成的过往被旋涡吸收进云层里。

打开宿舍的灯,大师兄转身,他的师弟垂着头,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他啧了一声,拜托,半个身子都被淋透的可是他哎。

但是能用正常脑回路来理解的就不是李一鸣了,他的声音闷闷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被淋感冒了,师兄你好人做到底,带我去洗澡呗。”

夏日的雨声混合着浴室的水声,大师兄只听得到自己心跳如鼓。


下楼吃饭

【落凡尘|风牧】塑心(五)

这一章基本上全是私设

OOC 许多背景人物捏造

———————————

13.

凡间有种说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司牧认为,金风虽然得封神职,但本质上仍是半神半人,脱离不了窠臼。

他此刻心缺了一块,大概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吧,所以才良心发现,终于发现他其实是个好神了,不过——就算如此,也不用靠的那么近吧?

“回答什么啊回答——你…你爱信不信!”司牧脸颊通红,他用力挣开金风的手,手上用力推开金风,也许是他用力过度了,也许是他心性急躁手下失了章法,原本妥帖托着他令他能够自由行走在水面上的神力竟失灵了一瞬,司牧霎时跌入水中。

他本性属火,修的也是这方面的功法,入水时他也跟着...

这一章基本上全是私设

OOC 许多背景人物捏造

———————————

13.

凡间有种说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司牧认为,金风虽然得封神职,但本质上仍是半神半人,脱离不了窠臼。

他此刻心缺了一块,大概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吧,所以才良心发现,终于发现他其实是个好神了,不过——就算如此,也不用靠的那么近吧?

“回答什么啊回答——你…你爱信不信!”司牧脸颊通红,他用力挣开金风的手,手上用力推开金风,也许是他用力过度了,也许是他心性急躁手下失了章法,原本妥帖托着他令他能够自由行走在水面上的神力竟失灵了一瞬,司牧霎时跌入水中。

他本性属火,修的也是这方面的功法,入水时他也跟着慌了一霎,哪里想起来这琼池水本最深处还未没过他的脖颈,但还未等他从水中扑腾起来,一道金线便缠紧了他的腰身,竟一下子将他拉了上去。

司牧呛了两口池水,咳嗽几声,却也能重新妥善用起神力了,他半跪在水面上,不知是因神力不稳掉入水中又在金风面前丢了个好大的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横眉敛目,恶声恶气道:“不准笑!”他站起来时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儿脚软,面上虽还滴落着池水,脸颊蒸腾的温度却熏的他眼睛更为酸涩。

金风只捂着心口,脸色苍白,他缓了又缓,才道:“好歹我也帮了你一回,罢了——下次轻点。”颇有点气若游丝的意思。

金风这模样好像真的被他推伤了一样,司牧心想这简直骇人听闻,金风别是装的吧!分明刚才用着金线时还相当顺利。

但金风苍白的脸色似乎做不了假,司牧有点迟疑,金风帮他的确在前,况且他也的确未笑他,甚至没多说什么,司牧倒也心思没管金风话里的问题了,他抹了把脸,犹豫地往前走了一步:“…你不是吧?这就要不行了吗?”

这嘴比死鸭子还硬。

“差一点死第三回。”金风还坐在那儿,他微微皱着眉,发丝凌乱,衣襟松散,一丝狼狈更显得他相貌醴艳。

司牧从来没看过金风这副模样,这当然又与方才他恶作剧时折腾金风摆出的那些动作不同,这份好看是要在眼波流转中才能显出的。大约是心思被金风的模样勾去了一半,司牧也没在意金风这明显碰瓷的话,他暗暗想着金风这样子也有一半是他的杰作,有点狼狈,但…的确好看,对美丽的事物总可以宽容一点的,他嘴里说着:“弱不禁风,真没用——起不来了吗?”他顺手施了个法术,先将自己这一身水汽蒸干了,才将手向金风递去,“还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天医司。”

“不必麻烦天医司。”金风借着司牧的手站了起来,“先回殿中更衣。”

“你真的没事吗?还是去看看吧。”司牧却不太放心,哪怕金风已松开他的手,边向外走着边整理衣着,他也还是缀在金风身侧,“你是不是灵肉还未调和好?要往六宫问问么?我虽然不待见司命,但他们的确厉害,你身上的事他们多少能知道些吧?再不济,他们也能帮你问问老君。要不,我还是去求求紫薇神君他们,看看王母娘娘能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好吵。”金风只道。

司牧被他这话气的一顿,他在原地立了一须臾,接着立马跟了上去,他气道:“金风!我可是好心好意帮你!”

“他们帮不上忙。”金风回道。

“你问都不问上一声,就知道了?”司牧不信。

“我只差最后一缕心弦,只需找到落入凡间的金梭便可补全,神官寻常不下凡间,他们自然帮不上忙。”金风解释道。

“是吗?”司牧狐疑,“你不会是不信任他们吧?”

金风闻言,脚下一顿,他看了眼司牧,却并未答话。

“你…你还真的…?”司牧诧异,“但你总不能因为灵毕的事情将所有神仙都一竿子打死,诸天神明中也总有如你母亲一般的神仙。”

“我娘亲——”金风呵了一声,“罢了,不论从前如何,今后我自会为她正名。”

司牧听到此言却难得没有接腔,倒引得金风诧异地特地转回来看了他一眼。

司牧留意到他的眼神,立马横眉竖目:“看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金风带开话题,他从怀中取出那枚定魂珠,“此物是否该物归原主了?”

司牧立即偃旗息鼓,他打个哈哈:“你去、你去,你去就行。”

“哦——”金风拉长了声,轻车熟路地开始激将,“原来有的人小时候害怕的东西长大了也一样会怕,过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吗。”

“你说谁怕了!”司牧咬咬牙,“不就是天府宫吗?去就去!”

 

 

天府宫。

司命星君一向忙碌,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司牧在路上就以此为借口,试图说服金风打道回府择期再行归还,岂不料他越是劝说,金风反倒越是好奇。

司命星君位列南斗六星中第一位,掌凡人生死命运,金风只知道这位星君与司牧有些渊源,司牧从小便害怕他,但每每问起,司牧又总是缄口不言。

金风原本也只是好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天府宫一探,谁料他二人才刚进入天府宫的地界,便有一位天兵来到他二人面前。

“金风神官、司牧神官,司命星君已等候多时。”那天兵拱手道,“请二位随我来。”

金风还了一礼,却问:“司命星君怎知我二人将要前来拜访?”

那天兵未答话,司牧倒是跟在后面嘀咕一句:“司命司命,算到了呗。”

二人跟在天兵后,走了好一阵子,走到司牧快要怀疑被这天兵给骗了,他们终于在曲径幽幽处,见到了在凉亭中自顾自阅着卷宗的司命星君。

这位司命星君并不如何高大,神情豁达平和,见他二人来了,也只指了指对面,笑眯眯地邀他们入座。

金风向他见礼后入座,司牧虽也跟着入座,却一句话也未曾说出口。

但司命星君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图,他道:“司牧今日倒是安分。”

“小神今日来,只是陪金风归还定魂珠的。”司牧规规矩矩地回答,眼观鼻鼻观心。

司命星君笑:“这我自然知道,否则便不会在此等你二人了。”他说着,便看向金风。

金风取出定魂珠,正欲物归原主,却听得司命星君道:“不妨事,期限未到,不急着还。”他说着一叹,“我就怕提前还了,有人又要毁约。”

“我才不会毁约!”司牧立即道。

司命星君斜他一眼,司牧一噤声,接着小声承认:“我承认我是有想过。”他又觑着司命星君的表情,老老实实承诺:“按照约定一进腊月,我就会来天府宫履约的,在腊月三十前整理完三尸的汇报。”

司命星君哼了一声:“靠你,恐怕这凡间是要好人遭殃,坏人逞威风。”

司牧被刺的恼火,却又不敢发出来,敢怒不敢言。

这般乖顺的司牧看的金风一愣,他一时心中百味陈杂,有些不知来由的气闷,心中酸涩难抑,司牧在他面前从来不是如此,哪怕对着文昌神君,他也从未这么乖顺过。

“除了整理三尸的汇报呢?”司命星君问。

“…回家报道。”司牧挤出这句话。

“嗯?”

司命只发出一个音节,司牧就立即改口:“按时回家。”他说完这句话,就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

司命星君这才满意了,他道:“希望过两日,我不会听见你爹娘抱怨,否则——”司命星君一笑,他的笑意味深长,“你知道的。”他明明是冲着司牧说的,笑起来却又看着金风。

司牧垂着眼没答话,他只在桌案底下拽紧了金风的衣襟。

金风却被司命星君笑的有些莫名,不过倒是猜到了点东西。司牧和他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神将后人,天生便是神,金风记得原来司牧来学堂总是神气洋洋,性情有些娇纵。后来,他听闻司牧不知因为什么事,和家中闹得十分不愉快,并从此搬到了学堂,后来拜在了文昌神君门下,才又回到神殿中居住。

这司命星君原是来给司牧家人当中人来的,金风若有所思,他道:“整理三尸汇报事务繁琐,我会协助司牧进行,金风在此谢过星君出手相助。”

“不必客气,我也只是受人所托。”司命星君道,“好了,你二人若没有他事,便先行离去吧。”

他话音刚落,司牧便率先起身,一点也不耽搁地走了,倒是金风向司命星君告了声饶后,才快步去追他。

司命星君看他二人一前一后离去,袖袍在空中一拂,周遭瞬时便换了副景象,那凉亭后呈出一方回廊,直直通向一湖心亭,那亭中正有二位仙人弈棋。

司命星君缓步上前,向二人拱手一礼:“见过王母娘娘、老君。”

王母缓缓落下一子,只道:“司命无需多礼,你已见过他二人,你观之如何?”

“小神观之,金风重塑肉身大致无虞,只是神魂还有一处不稳,便自作主张将定魂珠留在他那儿了。”司命回答。

老君仔细观了观棋盘,才道:“留罢,若能起到微末作用也好。”

“既然金风已然重修肉身,也是时候将玉露宣上天来,以观后效了。”王母点了点棋盘中的白子。

司命星君应了声是,他顿了顿,才问道:“只是小神有一事不明,不知是否当问。”

“道来便是。”王母随口道。

“诸天神明多如繁星,为何偏偏是他三人?”司命星君问,“合并天幕也好,补全天裂也好,并非没有比他三人能力更强、位份更高的神官,为何偏偏是他们?”

“不是偏偏是他们三人,而是只有他们三人。”老君终于择出一方位,他将棋子落下,随后缓言道,“对灵毕神君的欲望加以放任也好,对凡间遭受的劫难视而不见也好,这一切都是诸神自己的选择,哪怕是你,司命,你不是也未曾出手?”

“彼时由我观之,还未至不可回转之境。”司命星君回答。

“这天地间的命线相互扰动,我等哪怕能窥见一二,也不知会将天地命运推动何方,眼下如此,已称的上一句:‘善’。”王母则如此作答。

司命抿抿嘴,他犹豫半晌,最终仍是选择了问出口:“那…您又为何不出手?”若有如王母娘娘此等等位格的神仙出手,恐怕灵毕也根本翻不起什么水花,更不需要什么牺牲了。

那正在弈棋的二位神仙不约而同一顿,他们齐齐看向司命星君。明明只是轻轻一瞥,司命却感觉自己像回到了数千年前,他仍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他不由自主地在宽袖下握紧了拳,他知道自己终于问到了正确的地方,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否得到这个答案了。

“王母娘娘,该你了。”老君道。

王母却并未应声,她的声音庄严肃穆却也温柔慈和,她符合大众对于一名身居高位的女神的所有想象,她问道:“司命,你认为这天地间能有多少位神?”

司命一怔,周遭云幕相合,转瞬间又只他一人独站在亭中。

只一声叹息,久久不散。

 

 

 

这厢,金风费了些功夫才追上猛走出好几里的司牧,他一路跟着司牧走,未曾注意方向,等司牧放缓了步调,他才留意到他们已走到了银河边上。

司牧闷闷不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银河水阔无波,他的声音在此等空旷之地,回声寥寥,显得有些空落落。

“司命星君是…”

金风才开口,司牧就截住了他的话:“我讨厌他,不对,应该说,我害怕他。”

“为什么?”金风问,“他…并不凶狠。”

司牧一时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道:“你知道吧?我之前是和家里人闹翻了才拜入文昌神君门下。”

金风嗯了一声。

司牧在银河岸边坐下,河中有亿万星辰,散出的光线却浅淡,他说:“我那个时候,才七八岁,才进了学堂没多久,你知道,很娇纵。”

小时候的司牧的确有些娇气,被仙师打疼了会哭,不高兴了会气鼓鼓地瞪着他,远比现在要鲜活,金风想,他好像也是如此。

“小孩子啊,就有点什么事回去都要说一说,渴求父母的肯定,但他们总是用那种淡漠的表情对着我,总说,要成神,就要摈弃这些没用的心绪。从小如此,只是以前我还太小,不懂事,听不明白他们说的话。”司牧说,“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我年岁也有这么大了,他们认为或许该用非常之手段,便把我托付给了司命星君。”

“其实现在想想,我大概能理解他们,他们当了太久的神,又与人间久不接触,早就不知道该如何去教养一个孩子,他们只会把他们认为对的东西交给我,却看不到我想要的。”

“司命主掌凡人生死福祸,看惯了人情,他这位神,看着随和豁达,实则面热心冷,我在他那前后大约也只待了一月有余,却在梦中经历过十几世,当过父母的掌中宝,也当过无父无母的路边草——具体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我那时还太小,他们将我的那段记忆模糊了。但从天府宫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很怕他,在所有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我只记得他说,要当神仙就要从这些情感中解脱出来,要摈弃这些没用的凡人情感,学着去当一个神。”

“我学的不好。哪怕被用百般方法教导着去摒弃那些没用的情感,我还是做不到,所以我索性搬了出来——其实并没有大吵一架。”司牧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他们是神仙,根本不会吵架呀。”

金风心中一恸,想起自己的爹娘来,在他为数不多的家庭记忆中,一家四口总是温馨和睦的,娘织布,爹耕田,他会捧着娘织出的布匹,也会躺在爹收割回来的稻谷中,他总是很高兴地过着每一天,哪怕失去了爹娘,他也能从那些温馨的记忆中汲取力量。但司牧,他父母双全,但父母却不知如何为父母,以至于成如今的境况,他们二人又说的清谁比谁悲惨。

“我其实也想过服软,在学堂待着总没有家中好,我曾经偷偷的跑回去过,但我看到他们,还是照常地履职、品茶、闲聊、练功,有我没我都一样。”司牧扯扯嘴角,“我还不如在学堂中待着,至少还有些同龄的玩伴。”司牧说到最后,抬头着看向金风,他坏笑,“再不济还能找找你的麻烦,比对着他们有意思多了。”

闻言,金风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也不是没有来找过我,但他们总是如此,我与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司牧又转回头去,他望向银河的边际,他道,“后来,就连我自己也慢慢变成他们的样子,要不是和你在凡间——罢了。”司牧轻哼一声,“看在他们两个都是几千上万岁的糟老头子糟老婆子的份上,我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这世间参差竟如此之大,有人穷其一生也只为再见父母一面,有人却情愿对面不识,金风心中叹息一声,不由伸手揉了揉司牧的脑袋。

“干什么干什么——”司牧躲着金风的手,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往一旁偏倒,他不满道,“别以为你比我高一点就可以为所欲为,高一点就了不起吗。”可能是因为没有什么心情,司牧反抗的劲头也不是很足。

“他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爱你而已。”金风道,他微微笑起,眼神温柔,“回去吧。”

司牧抱着脑袋看着金风,也许是银河星光太过暧昧,金风又生的太过好看,他一瞬有些心旌动荡,但紧接着,他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14.

金风殿。

这还是金风第一次踏足这方为他开辟的神殿,自他得封神职后,他接连去了天笼、问心池、幽冥、凡间,最后身死道消。

殿中缭绕着点点烟气,金风站在殿门口特意看了看,才注意到这烟气是自云层中而起,他甫一出现,便向他飘来。

金风触了触那烟气,才发觉这是来自人间凡人的供奉,凡人心愿便响在耳畔。金风这才知道为何诸天神明大多都蜗居殿中,凡人祈愿何其多,就是日日处理也不知处理到何时。

“金风神官,您来了。”一名仙娥自殿中走来。

金风并不识得她,只微微颔首,他记得各殿是会安排些例用人员,用于神殿守卫、洒扫,处理些公务,若有弟子也可将弟子安排在殿中,譬如他以往是灵毕的弟子,灵毕神君殿中便有他一席之地。不过他还未办理此些手续,他这殿中按理应当一人都没有才对。

“是谁安排你在这的?”金风问道,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想。

仙娥笑道,“我本是司牧殿中仙娥,受神官所托偶尔照拂此殿,您平安无事便好,也不辜负司牧神官一番用心。”

金风颔首,他道:“烦请仙娥替我谢谢他。”

那仙娥便笑:“司牧神官想必很是爱重您,即便您不在,他也托我们好好照拂织女殿与金风殿,您若是当面谢他,他许是更高兴。”

“织女殿?”金风心中一动。

“正是。他未和神官提起么?”那仙娥有些诧异,旋即便了然一笑,“既如此,我也不便多说,神官去看了便知。”

金风闻言当即便想往织女殿去,孰知此时却忽然接到了一支传令,竟又是五仙召诸神议事。

金风这还是正儿八经第一回以神官的身份接到此令,他想了想,还是将往织女殿一探的心思摁了下去,左右织女殿在那儿,跑不了。


星辰殿。

金风入神位洞府时,一眼便看见了司牧,司牧也不知如何回事,见到他看来竟也不作怪,反而故意避开他的目光,与一旁神官交谈或是看天看地,总之就是不看向他。

有些奇怪,金风正待垂目细思,推云童子却一跃而上,直落到他面前。

那推云童子奇道:“嘿,还真活了。”

雷门使者阿香神女元君也落到推云童子身侧,她出手淡淡拂开推云童子,她道:“怎如此无礼?”

金风原本便被归纳到灵毕门下神将,灵毕主雷部,底下五方雷、五部帅及三十六神将,这二位都位列三十六神将,金风从前也在灵毕殿中见过他们,只是他从前只管苦修,又被灵毕拘束着,与这些神官来往都不多。金风抬手行过一礼,权当同二人打过招呼了。

阿香笑道:“推云心智与孩子无异,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金风不敢。”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往后我等也都是同僚。”阿香道。

她话还未说完,一旁的推云童子便急急加入了话题,推云道:“我也去试着帮你取了些心弦,没想到是一点儿也取不出来,你这法术好生厉害,你的母亲织女娘娘也这般厉害吗?”

金风这还不知该如何答话,又听得推云童子道:“听小司牧说,十二年前是织女娘娘放出二十八星宿,一力挫败灵毕的阴谋,将这人间浩劫暂时消除了,这是真的么?”

阿香将推云拽到一旁,一道暗雷从她指间激射出,先将推云给拦下了,她道:“此事先前司牧提出时,众神不是已经议定了么?你怎的还有如此多问题。”

金风闻言急急问道:“阿香神官,此话怎讲?”

阿香咦了一声:“你不知道么?”

“小司牧这些日子净和你待在一块儿了,怎么,他都不和你提吗?”推云童子身形灵活,没一会便用云雾将暗雷消去,他冲阿香吐了吐舌头,又兴致勃勃地和金风说起:“小司牧得封神职那天,便在大殿上说起灵毕嫁祸织女的真相,他道这些都是他在问心池亲耳听到的,若是不信大可与他同去一趟问心池,要求五仙为织女正名,重新立起被封印的织女殿来,要是五仙不肯,他也索性不要这个神职了。”

“小司牧那时真是好大的威风,我封神职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也这样做做看。”推云童子说起那时情景还是兴味满满。

“司牧太急了些,此事他本就占理,诸神定然会同意,他何必以自身神职为威胁?”阿香也道。

“那他…”

“若非五仙性情随和,他可要狠挨顿罚。”阿香莞尔,“后来只是得了个清扫织女殿的处罚,也是小惩大诫了。”

推云哼了一声:“要我说就应该把小司牧放到我们雷部来练练,我抓着他从东洲推云推到南洲,教他必不敢再犯。”

“得了吧你。”阿香斥道,“司牧就算受罚也轮不到你来当执行。”

司牧是正儿八经的神将后人,天生下来便是神,只是未封神职而已,哪怕受罚,也有专门的神仙负责。

金风难得能与旁的神官平辈攀谈,他原本该抓紧这个机会结交些友人,但他却听不进阿香与推云童子在说些什么,他只紧紧盯着司牧,见他垂眼认真研究着袖上的花纹,见他微微侧着身去听隔壁的神官在说些什么,也见他终于看来,与他目光相接。

司牧瞪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在他始终不放的视线中,最终,双耳通红。




一旁的推云童子看看这儿的金风,看看那儿的司牧,他问阿香:“他…是看不到我们了吗?”

阿香睨他一眼:“你个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推云童子匪夷所思,“我比他俩不知道大多少辈!”他望着对面的司牧,又小声:“我还以为小司牧是单相思,现在看着,这不是两情相悦嘛。”

阿香拎起推云童子,她道:“别乱说,他之前压根还没有这根弦。”

推云被她拎着,也不挣扎,他哼哼笑:“之前没有?就是说现在有咯?也不知道他爹娘——”

阿香将他往外一掷。

被丢出去的推云童子发出一声怪叫,几乎半场神仙的视线都往这探了探,在看到是推云童子后,又不再关注。




注:

司命星君:南斗六星君的第一天府宫。关于司命的职权有两种说法,第一种来源于《星经》,说南斗六星,主天子寿命,也主宰相爵禄之位。这种说法和紫薇神君有些冲突,所以在文章中采用了关于司命星君职权的第二种说法,即掌凡人生死福祸,临近年末的时候凡人身上的三尸都会回到天上向司命汇报这一年凡人干了些啥,天府宫则根据三尸的汇报对凡人的寿命做减法(所以年底的时候司命星君就是超绝加班狗,今年抓到了壮丁,非常的高兴)

太上老君和王母娘娘的力量太超格了,他俩基本上就是来划水的,大佬要是都下场的话,都没风牧玉露啥事了。顺便一提,定魂珠是老君做的法器,是他给了司命,司命才给了司牧。

定魂珠这个是我杜撰的,来源于老君和铁拐李的故事,感觉老君应该很擅长魂魄元神方面的事情

推云童子:雷部诸神中三十六神将之一,庆合雷府威灵普遍万方推云童子,工作主要就是推云。在本篇的设定中,推云童子在星辰殿的座位在金风正下方,他其实还是很关注风牧的,推云童子的职权和织女有点儿重叠,所以和织女有些交流,对金风好奇多,但灵毕之前不让金风和他们多接触。对司牧则是因为司牧是神将后人,而且他和司牧的爹娘挺熟(司牧的爹娘的性格、做法都是我的私设,没有神仙作为原型),最重要的则是因为司牧,他不是神将中最小的了,所以他一直很强调“小司牧”。

阿香:雷部诸神中三十六神将之一,琼灵雷府统辖八方雷车飞罡斩祟九天雷门使者阿香神女元君。在本篇的设定中,阿香因为序列和推云童子挨的很近,推云童子又是个小孩,所以习惯性管着推云,因为推云的关系比较关注司牧。目前,因为她发现了风牧间的暗潮涌动,现在心情比较微妙。


tbc.

考虑了比较久,还是决定稍微展开点背景写写

完结可能要再过个一两三章,如果没有完结当我没说,但我特别希望快点完结(。想开写新的设定了


墨上闻笛mswd

[落凡尘-风牧]鹊桥

【一】补天一役后,星宿归位,凡尘息宁,人间的日子恢复了曾经的烟火熙攘。

司牧因守护百姓有功被天庭封以神官爵位。只是,披着曾经梦寐以求的神官袍走在云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步履牵引,他不由自主地踱到了问心池畔。湖面荧光翕动,对岸显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金风!”他伸手想要抓住,可那青蓝衣袂只不过是他用记忆构筑的幻景

他立在湖畔,伸出的手迟迟无法收回……

曾经,他喜欢惹他,气他,爱看他因自己的寻衅而剑眉紧锁。如今,他得到了可以用来嘲弄他的官爵,可那个曾屡屡被他气得捏紧拳头的人,却不在了……

司牧呆呆地看着池中的蜃景,突然想起那一天金风说的话

“情感是凡人的法术,可你永...

【一】补天一役后,星宿归位,凡尘息宁,人间的日子恢复了曾经的烟火熙攘。

司牧因守护百姓有功被天庭封以神官爵位。只是,披着曾经梦寐以求的神官袍走在云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步履牵引,他不由自主地踱到了问心池畔。湖面荧光翕动,对岸显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金风!”他伸手想要抓住,可那青蓝衣袂只不过是他用记忆构筑的幻景

他立在湖畔,伸出的手迟迟无法收回……

曾经,他喜欢惹他,气他,爱看他因自己的寻衅而剑眉紧锁。如今,他得到了可以用来嘲弄他的官爵,可那个曾屡屡被他气得捏紧拳头的人,却不在了……

司牧呆呆地看着池中的蜃景,突然想起那一天金风说的话

“情感是凡人的法术,可你永远都想不到凡人的法术有多强大……”

“这个小凡人,还真是烦人。”他装作不经意地小声嘟囔,可微红的眼尾还是出卖了他。

【二】他向天庭告假去了凡界。

人间,七古镇的街头恢复了往日热闹,被毁坏的村庄也悉数翻新重筑了。

村巷尽头是一间为银杏木所簇拥的草房。

屋宇前呈着一块石壁,壁上是一幅褪了色的儿童画:男孩怀抱襁褓中的小妹,父耕母织,一派温馨……

司牧看着那稚气的线条微扬嘴角,定神许久方抬手叩门。

“哎?小白脸,你咋来了?”开门的少女眨着水灵双瞳,髻上橙黄的银杏叶配饰格外鲜亮。

司牧双唇微启,却不知如何答。好在玉露并未缠问,而是邀他进屋坐下。

司牧打量着屋里简陋的陈设,一时入神不禁想象起金风儿时在这屋里跑来跑去的样子

:他会不会爬上房脊看日出呢?会不会和邻家孩童一起上树玩呢?会不会……

“喂,小白脸,想啥呢,笑这么开心?”

遭玉露这一喊,他方才缓过神儿,意识到自己失态,脸上不禁飞起红霞,心底暗道

“奇怪,我不是很讨厌那小子吗?为何想到他会傻笑?”

【三】司牧在七古镇住下了,白天四处帮着村民干活,跟着玉露卜卦画符,夜晚随她一起逛夜市,闲下来便在院中树下给她讲她哥在天上的事儿,讲到自己欺负金风时还一脸得意炫耀,惹得玉露使符箓放出小火鸟烧他头发,那双气呼呼的大眼睛简直和金风一模一样,司牧笑着笑着,总会一丝神殇……

【四】日夜流转、寒暑易节。眨眼间,七夕至。

铺满月光的庭院中, 玉露带着街坊的孩子们

点孔明灯

"我小的时候,逢年过节就会放灯。婆婆说,我娘是天上的仙女,我就想着如果我放的灯飞上天去,我娘就能看见。这样,我也算是和娘一块儿过节了!"

司牧依在树下,手中捧着一盏孔明灯,听着她来回絮叨。他仰望星河,似乎还能隐约看到天幕交缝处那一股股微亮的金线

"要是我的灯放上去,那小子也能看到就好了……”

——只可惜他了解天上的世界,清楚那里没有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原来,神仙所承受的代价,是连凡人的那一丝期许都无法拥有……

"哎,司牧哥,你在想什么呢?”玉露朝他喊了一句——这些日子过去,她渐渐发现,这个看上去拒人千里的神官虽然嘴上贱兮兮的,人倒不坏,于是对他的称呼也不再是从前带有反感意味的“小白脸”。

“我在想……一个人”

“嗯?”

“算了,你还小……”

“是在想我哥吧。”玉露跃上了一根银杏粗枝,躺下来看着天上

“胡说什么?!我怎么会……会……”

“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他,怎么会一提到他就又哭又笑的,还总是在做梦的时候喊他名字?”王露直截了当戳穿了他的口是心非,随后径直跳下枝杈跑开了

“我劝你,还是直面自己的内心吧,只有正视心里的牵挂,才有可能相见哦~”

“直面……”司牧将信将疑地思量着这番话。他承认,自己从前欺负金风,拿他母亲的事嘲笑他,是因为不服气金风作为织女后人却总是要和自己争……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他从未真真切切地问过自己……真的讨厌他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跟其他仙徒说那个人只有自己能欺负?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在他绞尽心弦补天时会心底发颤……

如果……

“快看!是鹊桥!”孩子们的惊呼响彻夜空

:只见天穹的中央,数千,数万只喜鹊披着孔明灯的光芒盘旋,上升,黑色的羽翼上缀满耀眼的金黄,排成一列,如同贯穿云层的金线……

等等,金线……

“你们看,鹊桥那边,好像有个人影诶!”

“该不会……是牛郎织女吧?”

司牧凭借神力跃上云头,只见纤云弄巧,星汉斑斓,远处云山缥渺散去,一个纤瘦的人影,映照灯火阑珊……就如……问心池畔……

他心中一惊,手不自觉松了。那盏迟迟未放的灯,借着微风腾升,向云幕中的身影飞去,似乎已为这一帧的绽放苦等多时……

几缕金线穿透云层,将那束光芒揽下……

“金风!”司牧拨开云层,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奔去,一头扎进那个他从未感受过却无比渴望的怀抱。他感觉到怀中人先是全身紧了一下,紧接着便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沉默良久,一双有力的手臂揽到腰际,头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神官不是一向讨厌我吗,怎么今日……”

“你闭嘴!都是你,发了疯一样的非要补天,结果把心弦都用尽了,害得本仙官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你,跑到问心池一看,也全都是你!”他无理取闹地喊着,尾音染上哭腔,鼻涕眼泪交拧到一起,尽数给蹭到金风胸前的衣衫上。

金风有些莫明地接受着怀中人的控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司牧一抽一抽地哭着,猛然发觉自己竟似人间的小媳妇儿般趴在人怀里哭天抹泪,迟来的羞耻感使白皙的肤由脸至颈全红透了,那股仙君神爵的气态方才回魂,他急忙撤开身子

“还,还有,你那心弦,还没有为我响过呢,谁允许你拿去补天了……诶,诶诶,唔……”他说到一半,忽然感到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朝前推。紧接,他便不受控地往前倾身,然后稍踮起脚,将唇紧紧压在金风的唇上。

双唇相触,先是冰凉,再到炙热。

司牧如梦初醒,双颊灼烫更甚,想要挣脱。怎料金风先一步扣住他的后脑勺,使其无力脱开……过了许久,司牧终于得以呼吸到新鲜的氧气。方才的触感仍在唇上残存。他顿时在羞愤之余生出一分疑惑来,伸手朝背上摸去。果然,背后贴着一张分外眼熟的黄底红纹符箓

“玉露!!你……”他又羞又恼,朝身后手攥一把符纸的女孩追去

而罪魁祸手玉女士此刻正掩面大笑。看见司牧朝自己追来,又狡點地闪身窜到哥哥身后。他俩就这么绕着金风转起圈子。金风看着身前的两个幼稚鬼,不禁垂眸莞尔。寂静的夜悄悄地铺上了欢笑,无声无息地为这方天地,这座屋宇添上了“家”的名字……

【五】夜色渐浓,天幕中的喜鹊纷飞归巢。登时星云舒朗,月色若水。一盏盏孔明灯载着温情消失在辽远苍穹,飞向天涯海角。

金风,玉露和司牧坐在院中,享受着这份清朗的宁和。

“所以……你……回来了”司牧没头没脑地说着

“嗯。原本是要消散的,只因天地两界始终有人记挂,才得以保住魂魄。”

“那这一次……不许再走了,听到没。”

小神官丝毫没有了原先的盛气凌人,轻轻揪住金风的袖口。

“好。”金风微微一笑,又看向另一侧的玉露

“我们在,家就在。”

“嗯!”玉露用力点点头,笑颜如花。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两眼一眯,道

“不过,刚刚的事我都帮你办成了,你是不是应该遵守约定,请我吃火锅啊?”

“那当然,你哥我向来说到做到。”

司牧正沉浸在幸福中,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

“等等,刚刚的事,你俩……早就串通好了?!”

只见那兄妹俩大眼瞪小眼,然后纷纷站起身朝屋内跑去

“金风!你给我站住!”

司牧气恼地追进去,而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玉女士还不忘朝这位傲娇的仙官喊道

“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嫂子?”


【END】  by  墨上闻笛

桔橘

【大二|周二】旁观者不清

大师兄x李一鸣&老周x李一鸣

Summary:假使不能公开妒忌,学会大方接受。

8k左右一发完

老周主视角所以周二是大头

 

——————

 

刚从手头的菌里分出几个期待已久的化合物,就看到那篇今日见刊文章,方向是一样的,方法是类似的,结果是更为丰富的。

老周刚接完张老师的电话,握紧了手中的移液枪,连苦笑的表情都做得有些艰难,他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手上的重复性实验。

他运气差到有种自己被反向开光过的错觉,但又一直告诉自己凡事不能全怪运气,固然有人可以单凭运气好就把自己远远甩在后面,可若都归因为运气,向来倒霉的自己岂不是更加无路可走。

他不愿将自己......

大师兄x李一鸣&老周x李一鸣

Summary:假使不能公开妒忌,学会大方接受。

8k左右一发完

老周主视角所以周二是大头

 

——————

 

刚从手头的菌里分出几个期待已久的化合物,就看到那篇今日见刊文章,方向是一样的,方法是类似的,结果是更为丰富的。

老周刚接完张老师的电话,握紧了手中的移液枪,连苦笑的表情都做得有些艰难,他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手上的重复性实验。

他运气差到有种自己被反向开光过的错觉,但又一直告诉自己凡事不能全怪运气,固然有人可以单凭运气好就把自己远远甩在后面,可若都归因为运气,向来倒霉的自己岂不是更加无路可走。

他不愿将自己的努力和天赋贬低得一文不值,可是熬了一夜的手已经在发抖了,他昨天分离出结果,兴奋得难以入眠,接着那股劲儿打算通宵复现一遍。

如今宵是通了,实验却没必要再继续,无力和疲惫感顿时涌上来,甚至盖过了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以至于有些麻木的悲伤。

 

实验室仪器运转的嗡嗡声一遍遍熨烫着他的神经,老周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耳鸣。

骤然响起的突兀声音有点夹着嗓子的细,打破了机器低频运转的宁静,只第一个音节出来他就知道是谁,隔壁刘导组里无事不进实验室的天赋型师弟少见地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更少见的好像是来找他的。

“老周。”

李一鸣喊了他第二遍他才确定这点,有点茫然地转过头向门口看去。

 

事实上他和李一鸣的关系算不上多么亲近,一个学院里的点头之交罢了,李一鸣不进实验室,而他又常年泡在实验室里,自己跟他们组大师兄或者小师弟打的照面更多一些。

跑他们组里去借材料仪器的时候才会见着他趴在座位上打游戏,或者有时候在路过他们课题组办公室的时候听见他在跟大师兄加大分贝吵架……

他们的交集不算多,甚至自己对李一鸣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在聚餐时混进自己组里花掉了一年的聚餐经费,看着张导气得跳脚的样子,他在无奈中又觉得有些好笑。

但又不能说他不熟悉李一鸣,李一鸣因出色的天赋在学院里人尽皆知,又因为李一鸣称得上是个八面玲珑的交际花,纵使自己和他没说上过几句话,他也能随时熟稔地、如同此刻般带着笑喊自己一声老周。

 

“什么事?”他最终还是放下了移液枪,走过去回应李一鸣。

“你那篇文章,又被抢发了?”

李一鸣靠在门框上,脸上的笑容有点不解风情的恼人,嘲笑或是怜悯都激不起他太大的情绪,老周只是微不可见地撇了下嘴,语气却没什么起伏,像他一贯呈现在众人面前那般如一潭死水:“你们不都知道了吗。”

“我看了你那个结果,你的流程改个顺序,我再帮你处理一下,有机会发更好的。”李一鸣说得很随意,不进实验室却可以轻易地对他的实验方案指手画脚。

老周低头,疑惑地看着李一鸣墨镜后的双眼,试图看出一些端倪:“你为什么帮我?”

无故的好意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陷阱,从未被好运眷顾过的老周深谙此道,李一鸣从来都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主,没见过他不求回报地帮过谁。

李一鸣啧了声,很是不满他抛出的橄榄枝没被第一时间接住,当下皱起眉:“你不愿意就算了。”

李一鸣的脾气就是这样古怪,情绪总要人托住,得不到想要的立刻换赛道,不会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多浪费一秒,所以也就刘导实验室能养得了他。

纵使是深渊也只能迈入,老周下定决心,拉住李一鸣:“没说不愿意,”又扯了个笑继续道,“我可拿不出多少经费给你。”

李一鸣得了想要的结果,又被他这苦兮兮的模样逗笑:“就你们组有多少经费我心里还能没数吗。这事儿你别经过你老师,咱俩偷偷做,我不收你什么,只要你保证一定要做出东西来。”

谁能保证手头的课题一定能做出东西来?这不亚于要他保证买彩票就能中头奖。真要找那种有能力又运气好的为什么不去找他大师兄……

对啊,为什么不去找他大师兄,不收取任何利益,只为了出成果,这种事李一鸣倒是确实只帮那位做过。

纵使这原本是他的课题,可如果刘导他们组的人有心,李一鸣完全可以拿着这份方案给他大师兄……或许他不屑于做吧。

于是老周沉默了一秒,点了点头,识趣地没有在那个方向继续追问。

 

李一鸣拿了新的流程图给他。

他的老师是个敢拿着玩具模型给他让他照着造航母的人,自己组里的师弟师妹是攀附着自己这个可怜虫的小可怜虫们,大组里的其他同级生们死死捂着自己的课题生怕透露一点……

很少有人会这样和他探讨实验方案,课题走向,所以纵然被李一鸣带着嘲讽地口气说你要继续这么做明年可以去申请当吴超群的洗瓶子助手了,老周也不觉得生气,甚至有些莫名的开心。

他一直很期待能被老师这样教导,或者去刘导他们组里取取经,因此李一鸣吊着眉毛不耐烦的模样都变得亲切可爱,比他因为社交而特意挂上的笑容还要让他喜欢。

“你觉得呢,这个方案?”李一鸣问他。或许是意识到老周并不是他们课题组里常和他拌嘴的那位,他收敛了一下语气,不过疑问句的背后藏着的是敢反驳就立刻滚蛋的肯定态度。

老周点头说:“我觉得很好,我去试一试。”

李一鸣满意地扬了扬下巴,但嘴上却说:“老周你就是啥都听别人的,才被张老师那么拿捏。”

“我没你那么有天赋,我自己的想法……”老周叹了口气,“也没多少能成功的。”

李一鸣拧起眉毛:“你要这么想没人能救得了你,你明明可以和……”

老周抬眼看向李一鸣,李一鸣却甩下一句你慢慢做转身离开。

老周伫立在原地,他在挨骂,却又好像得到了莫大的肯定。他完全能读懂李一鸣此句背后地含义,他的心脏因此而剧烈跳动起来,这是得到天才赞许的愉悦。

 

老周觉得或许自己有点受虐倾向,他一点也不讨厌李一鸣的阴阳怪气,他不觉得这是一种攻击。比起现实的打击,那些看似尖酸的言辞只不过是家猫亮出的爪子,表面锐利,但被刺挠后留下的触感比起疼痛更多的是痒意。

他甚至有点享受和李一鸣讨论课题的时光,那是他一直缺失的、向往的科研生活,李一鸣满足了他对老师、师兄、同门角色的期待,而李一鸣实际上又是他师弟,没有自己组里师弟师妹那种等待着从自己这里汲取养分带来的窒息感,李一鸣的索求是直白的撒娇,像什么我帮你这么多你怎么感谢我一下,你要请我吃鸿宾楼,点外卖带我一份我不吃辣之类的……

好吧听起来也不算撒娇吧,但是老周回想起自己刚入学时也曾对课题组的恋爱存在一些幻想,他想等自己成为实验室顶梁柱的时候也许会有师妹希望自己带着她做实验,在出成果之后满含倾慕地说师兄你真厉害……

这当然和李一鸣毫无关系,甚至有点像隔壁吴超群和大师兄,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把那些可笑的幻想投射到了李一鸣身上。李一鸣已经满足了自己太多的期待,多一个又怎么样呢,反正也只是想想罢了。

 

喜欢是一种一旦意识到就会在脑海里疯长的病毒。

 

李一鸣的伶牙俐齿有人喜欢,更有人恨,老周一直觉得大师兄是“恨”的那类。

所以他在和李一鸣接触的时候会避着一点大师兄,免得影响自己下次借仪器。

那俩人吵架的时候,老周不会去触那个霉头,他手里拿着刚出的实验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太多,图刚跑出来的时候他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拿来给李一鸣看。

正巧在他们办公室外听到里面两大煞星在交战。老周冷静了一点,转头要走的时候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脚步顿了一下。

李一鸣说:“老周那边的成果好得很,你以为我会缺数据吗,搞清楚是谁在帮谁。”

老周想,李一鸣还没有看我的结果,就这么笃定我的结果会很好吗?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大师兄回:“你去去去,爱帮谁帮谁,俺稀罕你帮俺了?”

 

老周好像模糊地想明白了一些什么,李一鸣来帮自己是因为他的数据库需要更多数据填充,这当然无可厚非,这份数据理应给他一份,但更重要的是,原本他的数据库来源是他大师兄,这当然也是他们这些外人早能想到的,纵使是计算机天才也不可能靠空数据库做模拟预测。李一鸣丰富的原始数据来源必然是他们自己组的实验狂魔。

老周在他们俩任何一个人可能摔门而出之前离开,在拐角处撞上躲在这里等待战火消散的吴超群,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吴超群先讪笑道:“周师兄,又来借仪器啊?你没赶上好时候,这会儿大师兄心情不大好。”

老周敷衍地点点头,没有做更多解释。

“我觉得大师兄这段时间心情都不好。”吴超群是个憋不住八卦的人,实验室那两个人的事他显然是憋了好久,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碰上了老周,忍不住开启吐槽模式,“就前几天他跟一鸣师兄吵了一架之后,每天我都要多洗两百个瓶子。”

老周问:“那李一鸣呢?”

“啊?”吴超群有点奇怪于老周的重点,但也立刻顺着回答,“一鸣师兄这几天经常不来办公室,不知道干啥去了。”

“哦对,你说无语不无语,大师兄跟一鸣师兄见面就要吵,分开不该心情好点吗。一鸣师兄不来,大师兄反而拿我出气,我也太惨了吧。”见老周点头,吴超群哭丧着脸说,“周师兄你也挺惨的,他俩这一吵,你又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借到仪器了。”

 

有些东西想明白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以为自己幻想中李一鸣之于自己,像吴超群之于大师兄,他错了,他不是那样看待李一鸣的,巧的是大师兄看李一鸣大概和自己看李一鸣是一样的。

而李一鸣的视角是怎样老周尚不清楚,只能确定无论大师兄在他心中是怎样的位置,自己都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他是一个替代品,也许比被替代的人和拿他当替代品的人都更早意识到这一点。

 

“你怎么没在实验室?等你半天了。”李一鸣擅自占用了他办公室的座位,趴在他椅背上,问话的时候眼睛都没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第一轮结果出来了吗?”

李一鸣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刚才争吵的影响,不过李一鸣向来如此,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他能轻易地在每个人身边找到自己的舒适区,除了他大师兄,而这正是我的优势,老周想。

他并不那么尖锐,甚至称得上有些懦弱,因此却恰当好处地包容了李一鸣的尖刺,他们相处得比那个实验室里要融洽得多。

老周把手上的一叠纸递给他,脸上是欣喜却柔和的笑:“结果很好。”

李一鸣接过来扫了两眼,挑了下眉:“呦,这么漂亮的图……”又想到了什么顿了下,“一次做出来的?”

老周摇摇头:“这是第二轮优化的结果。”

李一鸣放下手机,仰起头看向他:“你可有够卷的,这两天没睡啊?”

老周从旁边拉了个椅子过来:“昨晚上睡了两个小时,你看看结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歇一会儿。”

他趴在了桌上,李一鸣诶了一声,晃了晃他:“结果是没问题,你就这么趴着睡啊,那谁都知道搞个行军床,你要跟他参加卷王争霸赛我投你一票。”

老周被他这一串话逗笑,真奇怪,如果他平时也是这样子“怼”他大师兄,那位真的会听不出其中的关心吗,老周支起脑袋说:“我也有床,但是躺下去就会睡得太久。”

“那就多睡会儿呗,反正都做完了,拿命卷就那么有意思吗。”李一鸣话里意有所指的并不止老周一人,老周也装糊涂不去主动提。

“你睡到饭点我叫你。今晚鸿宾楼庆祝一下我们这么好的结果,”李一鸣道,“你请。”

“行。”老周笑了下,李一鸣不说他也打算请人吃个饭的,但是李一鸣主动提,又让他心情格外好一些,一直轻快地把床支好才反应过来问,“你一下午都要在这待着啊?”

“怎么,不行啊?”李一鸣戴上耳机,回头看他,“借你工位坐一下别这么小气。”

老周说:“没说不行,你们办公室怎……”

“不想回去,晦气。”李一鸣撇下嘴角,不再说话。

看来还是有影响的。

和他大师兄吵架的话,李一鸣也并不那么轻易能去next level。

 

老周其实挺喜欢和李一鸣一块吃饭的,在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这个人而不只是和他一起吃饭这件事之前就挺喜欢的,尽管李一鸣挑食得厉害,但老周并不怎么挑食,他们很适配。

吴超群常和他说,跟着李一鸣能吃到好多没吃过的好吃的,但李一鸣胃口就那么大,需要有人帮他解决掉那些他只想尝个鲜所以点了许多花样的餐食。

老周猜测以前自己的这个位置坐的就是吴超群,他尝了一口李一鸣特意推到他面前的菜,说:“这个挺好吃的。”

李一鸣原本的表情有点像在菜里挤了半管芥末等着看人出丑,在他发表评论后眉头皱成麻花:“这么辣你也能吃?”

老周点头:“嗯,吃辣能刺激神经。”

李一鸣嗤笑了一声:“诶老周你真是跟他……那这个也给你吃。”

新上的菜被推到他面前,老周动筷子的同时问:“你不吃辣为什么要点……”

 

菜放进嘴里被刺激一下就想明白了,想明白李一鸣为什么不回答,想明白他前面那句里的“他”说的是谁,也想明白自己在的这个位置并不曾是吴超群的。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吃辣。”老周说。

“嗯?”李一鸣歪了下头,不太理解他这是何意。

“多点点你自己喜欢的口味。”老周说。

李一鸣吃甜点的手顿了一下,说:“我就是爱尝各种新菜,你不爱吃就别吃了。”

可是人一旦开始自证就落入下风,李一鸣下意识的解释更是证实了老周的猜测,他并不打算戳穿,看着李一鸣墨镜后垂下的眼睫,他说:“五道口那边有一家新开的西餐厅,我下次请你吃那个吧。”

有人愿意请吃饭李一鸣自然是来者不拒,他说着好啊,又抬头看老周:“不会白请我吃吧?”

“我实验材料不太够了,不走老师的经费的话……”

老周话没说完,但李一鸣打了个响指,接过话来:“有个公司合作的项目,你把实验做了,项目款先结给你。”李一鸣边吃着手机里就把合同发过来,应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给他准备好了。

如果不是和大师兄吵架了,这个小项目怎么也不会落到他手上,但他本来就没有中头奖的运气,能捡点小漏已经足够幸运,他向李一鸣道谢,又实在忍不住问:“你们组的项目给我做真没问题吗?”

“你那个课题一定要出成果才是最重要的。”李一鸣笑道,“而且我拉来的项目,天塌下来也砸不死你。老周你就是,做事太畏首畏尾了。”

能不畏首畏尾吗,他没有对面这人一样的天赋,没有吴超群那样的运气,也没有大师兄那种压倒一切的实力,他唯有一点努力,可努力偏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方向偏差一点所有的努力都只会白费。

他处处犹豫,错失机会,又偶尔果断,满盘皆输。他又何尝不想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一点,面对李一鸣一针见血的锐评,他也只能苦笑道:“我自己也知道。”

李一鸣啧了一声:“唉我也不是想说你……”

老周点点头,又一次认真地向对方道谢,多说也无用,他们都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吃完饭后,李一鸣回宿舍,老周回实验室,他突然开口:“你要是跟大师兄吵架了不想在你们组待着,可以来我这。”

李一鸣回头瞪了他一眼:“多管闲事。”

 

但或许李一鸣也期待过有个不会与他争吵的师兄呢,老周想。

果断不一定有好结果,但是偶尔也会使人心情愉悦。

 

李一鸣来他这待着的时间确实更多了,排队等着吴超群的超净台时,老周听对方跟他吐槽大师兄脾气更糟了,明明一鸣师兄最近都没惹他,但昨天自己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瓶子晚上十二点大师兄都没让他可怜的小师弟下班。

老周心道,正是因为你一鸣师兄没惹他。真是难得的,他在一件事上比那两位还要通透,或许因为他是一个替代品,一个旁观者,所以看得格外清楚。

 

漫长的等待时间里,吴超群从-80的菌到今天中午的外卖,从大师兄给他定的时间表到没追到的小师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大概是这些天大师兄给他的高压,以及救他于水火的李一鸣的缺席,给这位小师弟造成太大的压力又无处宣泄,老周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师兄成了他最好的倾诉对象。

“我猜是那天大师兄跟一鸣师兄打赌赌输了,诶对,”吴超群突然一拍脑袋,“那个赌好像还跟你有关系呢周师兄。”

“什么?”神游中的老周怔愣了一下。

“具体什么我也没听清,就那天……”

算算时间大概是李一鸣刚来找他做课题的那天,比起迟钝的吴超群,老周在这方面显得天赋异禀了,他一下就将李一鸣的“一定要出成果”和大师兄的“你爱帮谁帮谁”与这个模糊的“赌注”联系起来。

原来他甚至算不上是什么感情上的替代品,他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赌注而已,也许是他们一时兴起的情趣,也许是他们争吵上头被李一鸣随手扯过去的工具,他甚至能想象到李一鸣用最刻薄的语调对他大师兄说你以为就你能做出来吗,让老周来都可以,而大师兄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地回怼他那行啊你就去找他做啊,俺看你们能做出什么名堂来。

而他就因此被卷入了这场他人赌注中来。

替代品与赌注,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说前者还可以卑鄙地肖想介入其中的话,后者根本连入场的机会都没有。他从来都被人生玩弄于鼓掌。

老周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咬紧的牙根松弛下来,无力和疲惫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但是至少这次他也切实得到了好处不是吗,课题和经费,比以往的无功而返已经好太多了,就别要求更多了。

他都差点忘了,他在李一鸣身上投射的那些感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周师兄……”吴超群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这番话不太妥当,“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你师兄要是把你当实验对象你能高兴吗?”老周没好气道。

吴超群自是不知道他心里那些情感上的弯弯绕绕,却也深深共情了他这句话,提前把手头的实验做完让出超净台,走之前乞求道:“别告诉师兄们我跟你说了这些……”

 

老周当然不会傻到跑人面前自戳痛处,李一鸣才不会像吴超群这般同情心泛滥,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只要他自己不去说,李一鸣当然也不可能会挑明这个让人尴尬的真相,那他就不必以赌注自居。

他仍是一个旁观者,一个了解了所有信息的旁观者,比之前观察得更透彻的旁观者。李一鸣与他大师兄之间纠葛是锁在潘多拉魔盒里的祸患,而他持有打开魔盒的钥匙。他之前从未想过揭露,因为对一个替代品来说,他们认不清,他才更有机会趁虚而入。

如今,他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手握着这把钥匙的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许多事都由不得他掌控,但此时,他有机会稍微主导一下整个故事的走向。

 

和李一鸣约好去新开的那家西餐厅是在文章的初稿写出来之后,文章给双方导师都看过了,投的是一个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期刊,通讯给了张老师,他和李一鸣共一,是一个很久没有降临在他身上的皆大欢喜的时刻,尽管后面还要经历漫长的审稿改稿,但是得了老师们的肯定总归是心安一些。

所以跟李一鸣约了中午一起去庆祝一下,他请客。

到点了李一鸣还没来,老周去实验室溜达一圈碰上吴超群,他哭诉说两位师兄上午又吵了一架。

这段时间李一鸣和他大师兄仍然三天两头吵,他来老周这的频率也更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熟稔。没有人天生喜欢争吵,或许李一鸣自己都并没有意识到,一直为他所诟病的老周的软弱,正是每一次心焦力竭的争吵后他所需要的包容。

而这个故事,没有旁观者。

 

老周只好去他们组办公室找人,但推开门扫视一圈却也只见到他们组大师兄。

“老周?”大师兄分了一个眼神过来,又皱着眉毛盯回屏幕,口头上招呼他,“你来做么?”

“我找一下,一鸣。”老周答道,他并非有意停顿,而是忽然想起从未在大师兄面前使用过这个称呼,所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这么喊了。

然后他看到大师兄这回正眼看过来了,放下鼠标的手有点没收住力道,磕碰声有点大。

“他不在吗?”老周问。

李一鸣当然不在,办公室就这么点大,一眼就能看得彻底,老周也只是象征性的一问,因为大师兄撑着桌子起身了,烦躁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大概有话要说。

“鬼知道他人呢,一天天的不去实验室也不来办公室,也不知道老师为么留着他。”大师兄看向老周,眉毛压的有点低,说不清其中蕴含的烦躁情绪有几分是因为不知所终的李一鸣,有几分是因为忽然造访的自己,“你找他做么?”

“我就是,”老周笑了下,像是以往来借仪器时那样无害地搓了下手,“有家新开的餐厅,一鸣叫我陪他去吃。”

大师兄的动作和表情都停滞了一瞬,好像有点无法处理这个过载的信息,他肯定已经知道李一鸣刚和自己以共一的身份投了一篇文章吧,但却丝毫没有过危机感吗,也对,大师兄都没有认清过他本人在这段关系中的位置,更何谈把他当做假想敌。

这把钥匙,只握在他一个人手中。

 

老周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大师兄的表情,身后的门被打开,故事的另一位主角登场,李一鸣甚至没有过问一声呆站在那里的大师兄,径直走到老周跟前:“老周你怎么跑这来了?”

老周转过身:“来找你吃饭。”

“我说呢,”李一鸣搭上他的肩膀,拉着人往外走,“走走走,饿死我了。”

老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仍站立在那里的大师兄,问道:“不叫你大师兄一起吗?”

李一鸣瞪了他一眼,像那时候说他多管闲事一样,这回李一鸣说:“叫他干嘛!倒胃口。”

而老周看到大师兄身形晃了一下,坐回了椅子上,恶狠狠地回了一句:“俺看见你才吃不下饭。”

老周为自己不小心触发的矛盾尴尬地扯了下嘴角。

他想,大师兄刚才那句话其实说得挺没气势的。

 

——————

END

 

对不起把可怜的老周写得太阴暗了我有罪!

猫君

【风牧】朝朝暮暮

【设定在金风下线后,人间游历期间】

【司牧身份属于私自推理,因为电影开头和合神君冲他笑着点头来着。】

【神仙背景存在私设,因为其实和合是两个神仙】

【刚看完,人设饱满,只是逻辑混乱,织女的事儿没说明白,太草率了,建议第二部加油】

  

  

  

  

  

  

  

  

  

       “司牧!”

       少年正玩儿着金杏叶子,心下一转,知道金风的妹妹又过来了,他们俩的名字还是文人所提,“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

【设定在金风下线后,人间游历期间】

【司牧身份属于私自推理,因为电影开头和合神君冲他笑着点头来着。】

【神仙背景存在私设,因为其实和合是两个神仙】

【刚看完,人设饱满,只是逻辑混乱,织女的事儿没说明白,太草率了,建议第二部加油】

  

  

  

  

  

  

  

  

  

       “司牧!”

       少年正玩儿着金杏叶子,心下一转,知道金风的妹妹又过来了,他们俩的名字还是文人所提,“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分明是说偷渡下凡,没想到竟是另有隐情之事,现在想想,怪没面子,自己好歹也是神君之子,竟如此听风是雨,射影含沙。

       可能是因为那是金风吧,那是金风,因为是金风,所以教养也忘了道德也忘了,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叫玉露的小鬼头跑来了。他吹开叶子:“又怎么啦?”

       “小白脸你怎么又在这儿躺着?”她坐下来,带起几片叶子,“诶我哥的事儿你不是说交给你吗?”她果然又开始了,“怎么样啊?”

       他闭目养神。

       “找到没啊?”

       他翻了个身。

       “………不会……真的……没办法——”“好了!停!在想办法了!不许哭!”

       于是玉露咬着牙不哭了,她是很坚强野蛮的姑娘,能动手的话一般都是不会哭的,“诶,”她强撑着转移了话题,“你那个……那个神器可以给我一个吗?我回头跟你一起去天界问问呢?”

       “什么?”司牧坐了起来,“什么神器?”

       “就是用来上天那个啊,圆圆的那个像块儿石头的——”

       “我不用那个东西。”司牧皱着眉头打断了她,“我不需要。”

       于是玉露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你是名门之后你师父是得道正神你上天下地要啥有啥……诶小白脸,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司牧挑眉:“问吧。”

       “你说你是名门之后,那……究竟什么名门啊?”

       司牧笑了笑:“你想知道?”

       他一下坐起来,神采飞扬的炫耀道:

       “我乃是和合神君司思之子,文昌帝君门徒,天上地下,要啥有啥!功名利禄,唾手可得。”

       “什么做任务得神职这种过场任务,只有你哥才——”

       玉露惊讶的张着嘴:“谁啊?和合神君?送子娘娘啊?那你——”

       司牧又躺下了:“嗯,”他得意的翘脚,“所以我不需要什么神器什么法器的,我娘和合神君,乃地仙之首,手上一把送子弹弓上能打玉帝王母,下能打凡人佳偶,乃西王母娘娘的座下门徒,镇元子大仙的姐姐,文昌帝君的妻,香火旺盛,庙宇不决。”

       而我既是她的儿子,也是她的女儿,更是她的骄傲,是全天下爱子之心的凝聚之神,天上地下,要啥有啥。

       司牧心想,

       所以,你,金风,你凭什么不是我的?爱子之心人人有,普天之下皆爱我……你又凭什么讨厌我?

       

       仙界拒绝司牧的人太少了,少到只有金风一个。

       他娘是和合神君,爱的女神,送子娘娘,司牧作为送子娘娘的“子”,可男可女,一双丹凤眼风流万千,善会鼓动人心,在那批神二代里里挑外撅煽风点火,叫所有人恨他也让所有人爱他。

       折腾文昌帝君,也是手到擒来,文昌堂堂功名正神,也很难挡住他委屈哭求。

       无论做什么都是第一的生活,把他惯成了娇纵性子。

       然后金风来了。

       司牧照常去打招呼,没有人不搭理他,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诶你是织女嬢嬢的孩子?我叫司牧,乃和合神君之子,你呢?来吧,跟我们去玩儿怎么样?别躲呀?”

       “……”

       “嘿你手上的线真好看,让我看看呗——”

       “好吵。”

       “……你说什么!!!!”

       “你,好吵。”

       “——混蛋!!!”

       哦对,金风例外,十二年了,金风是唯一的例外。

       司牧的脾气登时就炸了,天界十二年,他从来没有放过金风一次,金风要做什么他就非要做的更好,金风不得神位,他放着神位不抢,非要去跟他争那最后一个名额。其实任务都是固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三灾六难,他抢下这个任务,那位置也注定不属于他,而他自己的位置甚至庙宇都早就竖好了,何必呢?何必非要跟金风抢呢。

      倒不倒数第一无所谓,司牧冒火的想,我就是想看见你求而不得而已。

       他叫他扫把星,怕气不死人,还专门给他一把扫把。但难道冤枉他金风了?司牧要啥有啥,无人拒绝的神二代生活,从遇见这个扫把星开始受阻,受阻整整十二年,毫无进展,又凭什么?少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有花堪折直须折,别人抱笔我磨刀。今天就跟你杠上了,有招你想去吧!

       哪怕因为欺负金风被和合神君训,他都只是眨着凤眼说好话哄哄亲娘,然后继续揪着金风不放,金风可倒好,除了一起走路的时候躲着他,其他时候专当他不存在。

       他坚持,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坚持。娘说:“水流任急境常静,花落虽频意自闲。”教导他不要哄抢不要着急,该他的早晚是他的,不该他的抢也无用;他那后爹文昌说:“随遇而安心自在,随心所欲天地宽。”教导他顺其自然,不要着急,最重要的是别继续制造阶级矛盾了,金风,他们说,金风又没惹你。

       “惹我了,”他心想,“他惹我了!在我叫他陪我玩儿他拒绝的时候他就惹我了!世人皆爱子,我即人之子!全天下都喜欢我凭什么他不?”

       这口气非挣不可!他恨恨的,金风不理他,这仿佛成了天大的羞辱。

       最起码,他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恨意并不多,纯是孩童天真的思维。

       可思维就此进入误区,他不是没自我排解过,毕竟仅仅金风不理他而已,为什么要生这么大脾气,他可是司牧啊,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他是爱子之情的子,舔犊情深的犊,世人凡见皆爱我,何苦单念菩提?

       没有用。下次看见金风他还是本能的,习惯性的,不可控制的去阴阳怪气,被对方嫌吵,然后冒火,然后由词尖锐的去嘲讽,总是从母亲下手,可能也是因为皆为女神之子,深知对方痛点吧。

       可真到差一步就可以抢走金风功劳的时候。

       他看着为了抓蛇一路远去,留人民于水火中挣扎的金风。

       又不想和他抢什么了。

       他救了众人,撺掇他们憎恨金风,他其实也生气,只是不好显露出来——你怎么能真的为了星宿拆百姓的屋子?你是故意拿他们当诱饵吗?你是故意拿这个村落当阻碍吗?

       如果金风和他们一样了,司牧赌气的想,我就不要了。

       看着金风归位之时,他也是这么想的。

       

       “非神官不可进藏经阁!”

       “哟这不是王大哥吗~你子孙的事情我已经告诉我娘了,您凡间的后人很快就能如愿以偿了~”

       于是侍卫大哥眉开眼笑:“司牧公子!公子请,公子请!”

       他踏进藏经阁是想找个清净之处避一避,以及,或许找找文昌帝君,抄两首好词回去哄哄亲娘呢?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啊。

       文昌没找到,找到了个小姑娘。

       “你?”他一愣,“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小姑娘冲他吐舌头,“放我下来吧小白脸……不是……好哥哥,求你了!我找我娘呢!”

       于是他松了手:“找你娘?”

       “对啊,”她着急的继续翻,“不行,怎么这么多啊……这么多书要翻到什么时候……”

       司牧看她着急,联想到金风那副事不关己的死出,突然觉得不公平,“在这儿等着!”他说,然后大踏步出了藏经阁,他得把金风抓来一起翻啊!你答应人家了!

       答应别人的总得做到吧?

       他跟这小子争斗多年,他可能在哪儿他心知肚明,当时就去了问心池——然后眼看着撞破了天大的祸事。

       小姑娘也被抓了。

       这事儿管不起,他跑回去找和合神君,他的娘一听就立刻去找他们商谈对策——

       来不及了。

       他来不及想太多,翻身便下界。他娘是地仙,他也是地仙,其他人可以跑,和合神君之子必须留下。

       但凡落地,一切都有机会。

       借地仙之力,他保护了很多人,撑了很久。

       力竭之时,小姑娘接手,他当即倒在地上,土地抱回了他——地仙要互相帮助。

       只是眼看着金风心弦消散,他不难过,只是迷茫。

       因为迷茫,他跌跌撞撞的去搂着痛哭流涕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

       “玉露……”

       “金风玉露一相逢啊,”他勉强笑,“你别哭,你别哭,我帮你,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帮她呢?

       他倒了下去,陷入昏睡。

       

       等他醒来时,已经回了土地庙,紧握他的手的是他那日夜操劳的娘亲。

       “娘……”

       和合神君也是发簪凌乱,却抱紧他,呜咽着,傻孩子,傻孩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拼到前面去呢。

       “不是为了他……为了百姓……”

       为了百姓,很多种方式可以帮上忙,跑到前线去算怎么回事,多危险,娘多担心,你……

       “娘……金风……”他抱着亲娘,默默的,“您……您能救他吗?什么可以呢?大还丹?混元金斗?生死簿?护心莲花?”

       不比玉露,他一点儿不绝望,还没到最后一步,神仙嘛,死来死去的时候多了,沉香被开山斧劈了还不是被舅舅救回来了;哪吒剔骨还父肉还母不还是被莲花救活了;女娃被海淹死也魂魄化形了,没关系的,一定有机会——

       “我们在想……”

       他的眼空了,这便是前几种办法都失败了。

       “他不比旁人……他的心弦撕出来了……只有织女的金梭或能织出心弦……”

       “织女……”

       “她并未身解道消。”

       那就够了。

       他定了定心,还是没回去。

       

       何苦单念菩提?

       “但是什么呢?”

       “但是你要帮我问问你哥,他是怎么想的?”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

       “……呃……好吧嫂子。”“滚蛋!!!”

       

       如今他躺在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安慰着玉露;玉露有一搭没一搭,安慰着他。

       “我哥不会死吧?”“不会,等你娘恢复好就没事了。”

       “他不会从没提过我吧?”“怎么可能,你跟了我们一路,他总会嘀咕两句你的呀。”

       “你说我哥会怎么回来呢?”“从云头滚下来且脸着地。”

       “也不知道还得多久……”“你想我哥了?”“你配问啊?闭嘴!”

       “话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哥啊。”

       他坐起来,揉太阳穴,好难的问题:“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事了!”玉露也坐起来,“这决定了我到底叫你小白脸还是叫你嫂子诶!”

       “闭嘴!闭嘴!两个都不许叫!你要么叫我神仙大人,要么叫我司牧神君!”

       “就你还神君!”

       “不好意思,我就是神君!”

       “你一个男的当送子神君!”

       “我……我可以是女的好吧!不对!这不是重点!总之叫我司牧神君!”

       “不叫不叫不叫不叫——”

       “滚回来!我打不死你!”

      其实,哪个问题都不是那么重要吧。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