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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现浣碧穿的好好啊,和甄嬛站一起完全不像丫鬟,像两个小主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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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水追著跑

【靖苏】靖府有佳人(第二章)

由于原著线走了多次,本文的设定会与原著存在比较大的不同,是半架空

前文请戳:“序”“第一章”

第二章

“林殊,我才不要与你成婚!”

日刚过午,晴空碧蓝,清亮且稚嫩的童声在御花园中轰然炸开,惊得彩蝶飞舞,虹光斑斓。

今早七皇子随母亲去寿康宫请安,恰巧长公主母子也在,两个小家伙一见面便摇摇摆摆地扑向对方,一人唤着“景琰哥哥”,一人唤着“小殊”,拉着小手蹦蹦跳跳,亲热之极。

彼时的静妃尚是静嫔,淡妆素裹,双手交握跪坐一旁,如带发修行的居士般祥宁无声。

晋阳长公主却是笑靥如花,偎在太皇太后膝边剥着葡萄,艳色长裙逶迤在地,真真是天家娇宠的金枝玉叶,风华无双。

太皇太后心情甚好,张口咽下......

由于原著线走了多次,本文的设定会与原著存在比较大的不同,是半架空

前文请戳:“序”“第一章”

第二章

“林殊,我才不要与你成婚!”

日刚过午,晴空碧蓝,清亮且稚嫩的童声在御花园中轰然炸开,惊得彩蝶飞舞,虹光斑斓。

今早七皇子随母亲去寿康宫请安,恰巧长公主母子也在,两个小家伙一见面便摇摇摆摆地扑向对方,一人唤着“景琰哥哥”,一人唤着“小殊”,拉着小手蹦蹦跳跳,亲热之极。

彼时的静妃尚是静嫔,淡妆素裹,双手交握跪坐一旁,如带发修行的居士般祥宁无声。

晋阳长公主却是笑靥如花,偎在太皇太后膝边剥着葡萄,艳色长裙逶迤在地,真真是天家娇宠的金枝玉叶,风华无双。

太皇太后心情甚好,张口咽下晋阳长公主喂到嘴边的葡萄,脸上的皱纹似水波般轻轻舒展,“哀家瞧着,景琰每每与小殊在一处,总是特别高兴。”

“是。”静嫔躬身应了,望向闹成一团的娃娃,眼中漫过一丝温柔,“两个孩子有缘。”

“既是有缘,哀家便做主了,若景琰和小殊分化后性征相合,便给他们赐婚。”

嬉笑的孩童顿时僵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其妙生起气来。

他们是兄弟,才不要做夫妻!

虽然不知道兄弟和夫妻的区别,但是做夫妻好像是很奇怪、很没出息的样子......哼哼,就是不要!

于是二人追打到了御花园,七皇子气得双颊通红,用不停跺脚来表达自己的愤慨,“林殊,我才不要与你成婚,你早些死心!”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玉雪玲珑的林家小娃都快把嘴撅上天了,双拳紧握,像是要殴打皇子,“我也绝不与你成婚!”

这一来七皇子却愣住了,挠挠头,满心不解,“你为何嫌弃我?”

“皇帝舅舅娶了那么多妻妾,你是他生的,肯定也是薄情男,负心汉!”

莫名其妙被泼了盆脏水,七皇子委屈得泪眼朦胧,一抹眼,豪气顿生,“好,那你发誓,绝不与我成婚!”

“发誓就发誓!”林家小娃气鼓鼓地叉着腰,抬起小脸儿,“我林殊绝不与萧景琰成婚,要不就是王八羔子!”小嘴一撇,指向对面,“水牛,轮到你发誓了!”

“我......我萧景琰绝不与林殊成婚,要不就是乌龟孙子!”

七皇子扯着嗓子吼完,不知为何,只觉伤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殿下。”脚步声琅琅,数人齐齐跪于阶下。

萧景琰猛回过神,就见出声的是以列战英为首的四名心腹小将,人虽然跪着,却个个仰头微笑,精神振奋,“吉时已到,可以出发了。”

今日是七月十四,靖王大婚。

“苏哲”于三日前移居迎宾阁,等待大婚当日,被迎入王府。

可七月十四又是中元节,鬼门大开,日光惨淡,满城缭绕着香烛的气味,处处可见白色的灯笼,百姓们蹲在路边焚烧祭品纸钱,望之心寒。

萧选不满靖王迎娶平民,故意择了个不吉的婚期,又命礼部从简操办,婚前也不宣苏哲进宫觐见。

靖王府的将士们忿忿不平,又不想殿下伤心,只能竭尽所能地挤出满脸笑意,时辰一到,便来请王爷出发迎亲。

婚事是假,连新娘都是假的,因而无论这场婚礼多么寒酸,萧景琰都不会在意,这时他看向四位小将,只见他们都换上了极少见的鲜亮衣衫,个个挺拔俊俏,不由欣慰,“你们只比本王小了几岁,也到了成婚的年龄,该为你们留心了。”

小将们哈哈大笑,有的脸红,有的谢恩。

萧景琰起身迈下台阶,一一扶起小将。

众人中只有列战英知道靖王是假成亲,想起殿下方才坐在椅中发呆,难免担心,“殿下——”

“没事。”萧景琰拍了拍列战英的肩膀,“本王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气,命人打开房门。

府内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将士和仆婢们跪满了庭院,欢声道贺:“殿下大喜!”


有人“喜”,便有人“怒”。

天尚未亮时,便有几位教养嬷嬷在梅长苏的屋外拍门,惊得在床边打地铺的飞流一骨碌蹿起——这少年虽是心智不全,却知苏哥哥体质寒凉,时常浅眠,若谁敢惹他好睡,便是找打。

所幸梅长苏及时喝止了飞流,教养嬷嬷们却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上转了个来回,齐心协力把梅长苏从被褥中挖了出来,推到镜前穿衣上妆。

里衣、中衣、外衣、蔽膝......层层叠叠,尤甚铠甲,愣是把纤瘦的梅郎裹出了几分壮硕。

即便如此,耳根却还不得清净。

嬷嬷们一边忙碌,一边对梅长苏谆谆教诲,不停地说着,“身为王妃,需得端庄,柔顺,对待夫君更要谦卑,不可把民间的酸妒小气带入天家,连试婚坤阴都容不下。”

梅长苏无语凝噎,心想明明就是那头牛把试婚坤阴赶走的,自己未曾说过半个“不”字,怎么就酸妒小气、不能容人了?

飞流绷着小脸站在一旁,瞥见苏哥哥的眸色越发寒凉,不由攥紧拳头,跃跃欲试。

嬷嬷们不知自己又来到了鬼门关,仍喋喋不休,虽然语气还算恭敬,却已掩不住鄙夷——她们在贵人身边侍奉久了,难免瞧不上普通百姓——梅长苏不喜这作派,却也懒得与刁奴计较,只微微冷笑,穿上了罩在最外层的喜服。

这下可好,里三层,外三层,彻底动弹不得了。

“不许上妆。”这是梅长苏今日说的第一句话。

嬷嬷们一怔,面面相觑,“可是——”

“拿些水粉,遮盖眼下的淡青即可。”梅长苏彻夜未眠,可不想被萧景琰看出异样,然而瞥见镜中的自己,想起往事,又不禁苦笑。

“苏哥哥,看什么?”飞流不解。

“我在看......”梅长苏重重一叹,“我在看......王八羔子。”


同是七月十四,江左廊州却是阳光明媚,云暖风轻。

已是午时了,梅石楠和萧溱潆正在踏月山庄的花苑内投壶玩儿,萧溱潆十投九中,她心里高兴,冲在一旁观赏的丈夫笑道,“这个时候,景琰和长苏该行礼了吧。”

梅石楠正要投下一箭,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黑云阵阵,“这婚事不算数!”

“怎么不算?”

“他萧景琰娶的是苏哲,皇室玉牒中刻的也是苏哲,大喜的日子安排在七月半,陛下这是羞辱谁呢?”梅石楠越说越恼火,手中的短箭也被他折成了两半,“若我儿真的成婚,我定将这江左盟折成嫁妆,十里红妆全送了他,再带上千百帮众拦在府前,无论是哪路的姑爷,不难他个焦头烂额便休想进门。”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梅石楠又抓了把短箭,如流星般重重投入壶中,“我这个泰山都没到场,也没喝茶,就想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人娶走,做梦!”

铜壶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险些被梅石楠戳出个大窟窿。

萧溱潆啼笑皆非,掩袖一声轻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梅石楠也没说错,金陵城中,靖王成亲的场面确实万分惨淡——为免触怒萧选,各府皇亲和官员们只送礼来贺,人却不敢到场,迎亲的队伍里只剩下了靖王直系的府兵,自然热闹不起来。

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可中元节吹奏喜乐,着实奇怪且无趣,百姓们挤在路旁指指点点,却无人捧场,乐声便也渐渐停了。

迎宾阁前响了几轮爆竹,萧景琰翻身下马,立于门外等待新娘出来,一片寂静凄凉之中,原先强打精神的王府将士们也都颓靡不语,暗暗为殿下的前程担忧。

便在此时,两位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梅长苏款款而来。

梅郎面罩红巾,却能感觉到门外士气低落,不由恼怒,“这哪里是迎亲的队伍?分明是打了败仗残兵!”一念及此,憋了足足半日的火气终于喷薄而出,双臂挣开嬷嬷的钳制,扯下红巾。

萧景琰正想上前相扶,见状一怔,嬷嬷们更是失声惊呼,“王妃,使不得,这红巾是遮羞的!”

“遮什么羞?”梅长苏冷笑。

俊美男儿并未上妆,面如寒冰,凤目深湛,竟似天人降临,吓得两位嬷嬷头皮发麻,“就是......遮脸,不能让人瞧见......”

“身体发肤皆是父母所赐,堂堂正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呃——不是......尚未成礼,新娘需得含羞遮面......免得郎君笑话。”

“哦?”梅长苏眼波斜横,看向萧景琰,“殿下会笑话我么?”

萧景琰本想规规矩矩忍过这场婚礼,见梅长苏如此,不由眼前一亮,“吾妻仙风玉貌,坦荡磊落,本王爱之尚且不及,为何要笑你?”言罢满腹浊气散尽,上前抱起梅长苏,转身就走。

门外百姓目睹此景,早已目瞪口呆,只有不懂事的娃娃抓着父母的衣角嘻嘻拍手,“新娘子好看!”

梅长苏面上一热,推了推萧景琰的肩头,“不坐轿子,我要骑马!”

“好!”都到了这地步,索性大闹一场吧!

萧景琰放下梅长苏,命人牵过自己的坐骑,“你骑这一匹。”

梅长苏扯开束在身上的厚重衣衫,露出一身绛纱长袍,掠上马背,萧景琰紧跟着上了另一匹马,扬声大喝,“把喜糖和喜饼拿过来!”

靖王府的将士们大都愣住了,只是本能地遵从主帅号令,从队伍中扛着几个箱子出列,傻傻上前。

萧景琰和梅长苏各自抓了一把喜糖在手,洒向围观的百姓。

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簇拥上前,“殿下大喜,王妃大喜!”

皇亲贵族成婚都是高高在上,再如何隆重,百姓们也只看个热闹,今日靖王成婚,才是真真与民同乐。

“众将士听令!”萧景琰举高马鞭,梅长苏含笑相合,“绕城一周,全城同庆!”

将士们终于回过神来,心道王妃英姿朗朗,毫不扭捏,果然与殿下志同道合,佳偶天成。

“驾!”新人策马而去,化作红云剪开重重阴霾,风驰电掣间,喜糖和喜饼如雨般泼洒。

“上马!”众将士紧随其后,隆隆蹄声代替了鼓乐。

“殿下大喜,王妃大喜!”百姓声浪高涨,纵使没有十里红妆,千乘万骑,金陵城却沸腾了。

消息很快传入宫中,正午睡的萧选听闻此事,一时愣在了榻上。

皇后正召了静妃在正阳宫喝茶,说“三日后靖王夫妇依礼入宫拜见,静妃妹妹定要好好训诫那容不下试婚坤阴的新媳妇儿”,谁料听了靖王大婚震动全城,脸上顿时五颜六色,连呼“胡闹”!

越氏在旁凑趣,也觉不是滋味,“这一来,靖王的婚礼倒是比其他皇子更热闹了。”

静妃面上请罪,心中却笑,“苏哲这孩子......不错。”


闹也闹过,气也出了,为免真的气死萧选,靖王与王妃行礼过后,很快便结束了喜宴。

仍有以禁军统领蒙挚为首的几位武将来贺,宁王也悄悄来了,宴罢后萧景琰将宾客一路送至府门,一一拜谢,又命管家不要撤了宴席,“府内的将士们也辛苦了,由得他们一醉吧。”

诸事安排妥当后,萧景琰才往内室去了,原以为梅长苏会坐在喜床上等候,谁料跨入屋内,就见梅郎把侍奉的喜娘全赶走了,自己换上舒适的青衫,斜卧软榻与一马尾少年折纸玩。

红烛高燃,合卺酒胡乱放在桌上,梅长苏浑不在意,见萧景琰来了也只点了点头,懒得起身,“殿下若饿了,桌上有点心。”

这哪里是“娶妻生子”?

分明是“搭伙过日子”!

萧景琰啼笑皆非,扶额跌入椅中,“就算只是一出戏,梅宗主也该把这出戏唱完吧?”

梅长苏微微皱眉,先是哄飞流给萧景琰见了礼,让这孩子出去玩,这才问道,“还没唱完么?”

萧景琰细看梅长苏的神情,见他不知皇室规矩,便起身来到榻边坐下。

萧景琰在宴上喝了几杯酒,扑面而来的酒意混合着壮年乾阳火热的气息,令得梅长苏身子一软,好在萧景琰收敛着气势,待到梅长苏退开半寸,却突然欺上身去,将他捞在怀中,含笑俯视玉容。

这逗猫似的神情顿时激怒了梅长苏,双眉一横,待要发作,萧景琰已先发制人,“再过一刻钟,便会有内廷令的人来听窗,王妃想如何打发?”

林殊幼年离京,确实不知这些匪夷所思的规矩,闻言脸上一红。

萧景琰忍俊不禁,翻身上榻,预备乘胜追击,梅长苏却已转怒为笑,“这也容易。”

笑意温柔,如沐春风,萧景琰恍惚一瞬,看清梅郎眸底的促狭后却觉不妙,“你想做什么?”他慌忙坐直身子,退到床尾,满面皆是浩然正气,“本王只是与你开个玩笑,梅宗主切勿当真。”

这回轮到梅长苏占据上风,白玉指尖轻轻一动,放下榻边锦帐,“夜深了,夫君可要早些就寝?”

救命!

靖王正襟危坐,后脊一阵发寒。

片刻后寝屋熄了红烛,守在窗下的三名内廷令太监只听“嗷”的一声,不由吓了一跳,“这么大动静?”

“殿下出身军中,难免莽撞。”

“王妃赶走了试婚坤阴,这可要吃苦头了。”

紧接着又是“嗷”的一声,这回清晰了许多,三名太监面面相觑,“居然是殿下在叫唤?”

“王妃好泼辣呀。”

太监们满面狐疑,屋内“嗷嗷”不绝,又是几声过后,低垂的锦帐内终于传出了靖王殿下气急败坏的耳语,“别拧了,别拧了!”

梅长苏收回狠掐着萧景琰腿肉的双手,浅笑盈盈,“殿下,还来么?”

眉轻扬,唇微翘,一句低语,三分酥哑,惹得萧景琰心头一热,险些将梅长苏扑在枕上,生吞入腹,所幸仍有一丝理智,自己掐了自己一把,“嗷!”

一切归于平寂。

“这么快?”听窗的内监们各怀心思,其中一人受过静娘娘的恩惠,寻思明日去芷萝宫拜见,让娘娘给殿下好好进补才是。


若是两相情好,你侬我侬,那便是一刻值千金;若是争锋相对,尴尬煎熬,那便是长夜漫漫。

说不清是“千金”还是“漫漫”的一夜过后,靖王府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将士们虽喝多了酒,但大都惯了早起,在演兵场中挥汗如雨,却有志一同地压低了声量,免得惊了“新婚燕尔”的王爷和王妃。

管家和仆婢也都懂事,直到日上三竿才端着洗漱用具进屋伺候。

因是新婚第一天,梅长苏难得穿了件浅红色的纱袍,坐于镜前绾发梳髻,洗漱后又就着飞流端来的温水服了一粒药丸。

萧景琰放下洗脸的湿巾,示意婢女退下,这才问道,“你病了?”素闻梅郎体弱,若真为了陪自己演戏而病倒了,倒教人不安,想着萧景琰按住梅长苏的双肩,轻轻将他转过身来,“我这就下帖子去宫里,请御医帮你看看......飞流,快扶你苏哥哥去榻上歇歇。”

萧景琰关怀之意甚诚,梅长苏便也温柔以应,“殿下放心,我没病。”

“没病为何要吃药?你别逞强。”

梅长苏忍着笑,将手腕举到萧景琰鼻尖,“殿下闻闻。”梅花香气中已缠绕了独属于萧景琰的松柏气息,显是一名已被标记过的坤阴了,“江左盟内的神医配了此药,服下后信香就会改变。”

“阿苏果真深思熟虑。”萧景琰点头赞叹。

梅长苏却是一怔,“殿下没想过如何遮掩此事么?”

“呃——”

“若你娶的是苏哲,预备如何遮掩?”难道你本打算顺水推舟,假戏真做,就这么标记了他?!

萧景琰本想说静妃精通医理,可以做个香囊让苏哲携带,话还未出口,只觉身周风云突变,淡雅的花香冷厉如冰,冻得他微微一惊,“阿苏——”

梅长苏淡淡转身,“飞流,去把苏哥哥带来的箱子打开,”旋又冲萧景琰莞尔一笑,“长苏曾与殿下有约,三年内助你入主东宫,时间紧迫,这便开始吧。”

一个多时辰过后,将士们操练完毕,列战英听闻殿下去了书房,便跑去求见,刚进屋却吓了一跳——只见靖王殿下端坐桌后,桌上是几堆半人多高的卷宗书籍,殿下一边翻看一边奋笔疾书做着摘要。

“《税务要略》、《农耕则记》、《广纳贤才》、《帝王心术》、《九珠算数》......谁家新婚是这么过的?!”

萧景琰忿忿扔了笔。

“本王娶了个夜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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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水追著跑

【靖苏】靖府有佳人(序章)

夜深沉,残月高悬,一线冷光自天际沁入窗棂,将倚坐窗下的静贵妃笼在了暗影之中。

心腹女官托来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柔光乍起,静妃却毫无所觉,纤手轻抚膝上的王冠,五珠殷红如血,异常刺目。

“都是这五珠冠惹得祸事。”静妃敛眉轻叹,抬眼看向跪于身前的儿子,“若非你战功彪炳,晋封五珠,也不会惹来皇后和越氏的猜忌......”她摇了摇头,素手紧握裙摆,难以成言。

“让母妃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萧景琰勉强提了提嘴角,却只是一抹苦涩的弧度,“儿子长年留于军中,不曾涉足政务,皇后和越氏再如何猜忌,也找不出儿臣的错漏——”

“所以,她们只能逼你成婚,皇后身为嫡母,操持你的婚事,连陛下都无......

夜深沉,残月高悬,一线冷光自天际沁入窗棂,将倚坐窗下的静贵妃笼在了暗影之中。

心腹女官托来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柔光乍起,静妃却毫无所觉,纤手轻抚膝上的王冠,五珠殷红如血,异常刺目。

“都是这五珠冠惹得祸事。”静妃敛眉轻叹,抬眼看向跪于身前的儿子,“若非你战功彪炳,晋封五珠,也不会惹来皇后和越氏的猜忌......”她摇了摇头,素手紧握裙摆,难以成言。

“让母妃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萧景琰勉强提了提嘴角,却只是一抹苦涩的弧度,“儿子长年留于军中,不曾涉足政务,皇后和越氏再如何猜忌,也找不出儿臣的错漏——”

“所以,她们只能逼你成婚,皇后身为嫡母,操持你的婚事,连陛下都无法反驳。”静妃牙关轻咬,以她谦和隐忍的本性,都不禁咬了牙,可见心中的恨意已到了极处,“只有逼你娶了外族公主,才能断了你夺嫡之路,可你,可你竟然——”一言及此,她抬手指向萧景琰,竟是一副又恼又笑的模样,“——你竟然出此下策!”

“母妃息怒。”萧景琰重重磕下头去,“儿臣不能自毁前程,只能蒙骗父皇,说已与一男性坤阴私定终身,此生非他不娶。”

那男性坤阴名叫苏哲,不过是江南的一个落魄书生,萧选自是勃然大怒,险些薅了萧景琰的王珠,将他贬做郡王。

所幸静妃甚是得宠,皇子中也仅有萧景琰一人能率军出征,母子俩苦苦哀求数日,才求得萧选下旨赐婚。

靖王迎娶白衣,笑话传遍了金陵,皇孙贵族无不暗暗议论嘲笑,皇后和越氏却也因此收了猜忌——她们膝下的献王和誉王无不拥有一个家世雄厚的良配,那苏哲一介草民,能给靖王带来什么助力?

“那苏哲——”静妃不知该如何处置,一手扶额,显是头痛之极,“既然婚事是假,你便休想本宫把他当儿媳看待!”

“母妃放心,儿子救过苏哲的性命,他也答应与我假扮夫妻,待到此事风波过后,儿子便会送他死遁回乡,好好安置。”

事已至此,无法可想,静妃叹息良久,才招了招手,“过来,本宫给你束发。”

萧景琰依言转过身子,偎在静妃膝前,听她谆谆教诲,“景琰,你既选了这条路,便放手去争吧。”五珠王冠牢牢戴在了头顶,静妃用力按住儿子挺拔的双肩,“生死荣辱,母亲与你共同承担。”

萧景琰终于放下了心事,尚不及感受肩头的暖意,女官已踉跄跌入殿内,一声娇呼,“娘娘,殿下,不好了,列将军传来消息,苏哲失踪了。”

萧景琰猛然起身,惊怒之下,壮年乾阳的戾气喷薄而出,旋又怕冲撞了静妃,慌忙收敛,“怎么回事?”

萧选命萧景琰接苏哲进京完婚,若是骤然失踪,岂不是......

“欺君之罪。”静妃替萧景琰说出了心中所想,“景琰,陛下的圣旨是,要苏哲在七月初七之前进京,今日已是七月初一了。”

怕是来不及了啊。


苏哲恹恹睁开双眼,但见屋内夜烛如豆,青帐软榻,药香幽幽,他知道自己安全了,略一动弹,全身已痛入骨髓。

“别动。”须发皆白的老神医抱臂站在一旁,“你受了酷刑,皮肉骨髓皆有损伤,需得将养百日才能下榻。”

那......那靖王殿下那边......

苏哲大急,却又剧痛入骨,眼冒金星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正无措时,木门“吱呀”轻响,一缕梅香飘至鼻尖,老神医转身朝正门处施了一礼,“宗主。”

脚步窸窣,青衣公子负手于榻边站定,含笑望来。

苏哲只觉脑际轰然一震,万没料到世间竟有如此冰雪之姿,一时间心神恍惚,就听那人笑问,“你叫苏哲?”一双桃花眸,摄魂夺魄,仿佛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

“是。”苏哲脱口而出。

“谢玉为什么要派人抓你?”

“靖王殿下不想娶外族公主,请我与他假扮夫妻,进京路上遇到了谢侯爷的人,将我抓起逼问真相,好坐实殿下的欺君之罪。”

青衣公子眉心微颦,笑容不改,“那你招了么?”

“我......我招了。”

一语未毕,苏哲只觉那缕梅香瞬间冷冽了百倍,直教人身心皆寒,如坠冰窟。

“宗主息怒。”

青衣公子虽是神态未变,但老神医和守在门口的帮众侍奉他多年,明白他已动了真怒,慌忙跪地相劝。

苏哲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害了靖王,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殿下救我性命,我对不住他。”

青衣公子与苏哲同是男性坤阴,便也不避讳,轻轻揭开他的上衣,但见满身皮开肉绽,怒气便也消散了不少,“罢了,你一介书生,能苦捱至此已是不易,”言罢收手转身,“晏大夫,给他治伤。”

“恭送宗主。”

青衣公子快步离开小屋,马尾少年凌空飞来,将雪白的狐裘披在了他的肩上,却不见他像往日那般对自己温柔而笑,“苏哥哥?”

青衣公子摆摆手,满心凝重,“水牛!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苏哲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城府和定力,就算谢玉没有派人抓他,进京后也必然禁不住盘问,到时岂非作茧自缚?!

青衣公子只觉头大如斗,守在一旁的舵主黎纲见此情状,只得硬着头皮相劝,“宗主,苏哲已经把什么都跟谢玉招了,靖王殿下怕是有危险,这该如何是好?”

“我怎么知道?”青衣公子微微冷笑。

他自己选的上不得台面的假王妃,这残局,让他自己收拾去!

青衣公子拂袖而去,留下黎纲一头雾水,愣在原地,“就......就不管靖王了?”


七月初七,日光炽烈,后宫女眷们大都穿上了绫罗彩裙,围在一处投针验巧,洗发晒衣,禁苑内流动着罕见的笑声。

皇后在御花园中悠然漫步,越贵妃和静贵妃陪侍左右,绕过九曲水廊时,皇后突然朝静妃道,“景琰大婚在即,委屈他了。”

萧选虽准了萧景琰与苏哲的婚事,内心却觉有损皇室颜面,故意命礼部从简举办婚礼,还将婚期定在了七月十四中元节,以此来敲打靖王。

静妃淡然一笑,屈膝说了几句客气话,本想就此遮掩过去,越贵妃却一声娇笑,“已是初七了,苏哲怎么还不进京呢?”

谢玉早已将真相禀告越贵妃和献王萧景宣,后者大喜过望,立刻便要去萧选驾前状告萧景琰欺君罔上,却被越氏阻止,“据谢侯所言,苏哲招供后被人救走了,你无凭无据,拿什么状告靖王?”

越氏的心思远比萧景宣深沉,“此事若我母子擅自出头,只会惹来陛下的疑心。”

苏哲伤重,根本无法进京,七夕之前等不来人,萧选自会将萧景琰治罪。

“我们,只需等着看笑话便好。”

越氏越是稳当,萧景宣便越觉心焦——誉王萧景桓政事娴熟,靖王萧景琰军功累累,萧景宣身为兄长,被两个皇弟压制多年,内心早已憋得狠了,难得逮到萧景琰的错处,怎肯轻易放过?

因而今日早朝过后,萧景宣便追上要出宫的萧景琰,高声谈笑,“景琰,今日七弟妹便要进京了吧,要不皇兄陪你去城郊迎接?”

“怎敢劳烦皇兄?”萧景琰侧过身,躲开萧景宣拍向肩头的右手,“景琰自己去便好。”

萧景宣打定主意要当众落萧景琰的面子,早已串通了大批贵族子弟,围着萧景琰起哄说要亲眼见一见能让靖王不惜前程都要迎娶的白衣。

路过的臣子们见状纷纷摇头,誉王萧景桓皱眉站在一旁,见萧景宣这趾高气昂的模样,心中一沉,“莫非苏哲来不了了?”

要不然萧景宣哪能如此欺人?

只是这落井下石的事,萧景桓也不愿落于人后,“景琰,”他摆着温和的笑意上前,“弟妹嫁入金陵,便是一家人了,迟早都要见的,提前几日又何妨?”

誉王既这么说了,旁人嚷得更是厉害。

萧景琰藏在背后的双手紧握,强忍着不当场发作,却又想到,“献王兄这般丑态,难道苏哲已被谢玉杀了?”一念及此,更懊悔连累了无辜之人,眼中已漫上了杀气,“我等都是天家子弟,像村夫般围在一处起哄,把皇城闹得如同菜市,成何体统?”

众人都知陛下看重颜面,乍闻此言,立时静了静。

萧景琰趁隙脱身而出,快步走向宫门。

萧景宣和萧景桓哪里肯放过他,面面相觑了一瞬,同时领着人追上,“景琰你——”

“殿下!”风尘仆仆的列小将军扑上前来,跪倒在萧景琰身前,“末将幸不辱命......把苏公子接进京了!”

所有人都怔在当场,风吹过,留下一地泥塑木偶。

“这不可能!”萧景宣在心中大声嚎叫。

萧景琰亦是万分错愕,迟疑半刻后问道,“那苏......”若唤全名,便显得太过生疏,不像私定终身的未婚夫妻了,“阿苏呢?是否已送回靖王府了?”

“苏公子惦记殿下,特在宫外等候。”

众人又静了半刻,最后还是萧景琰先缓过神来,跟着列战英来到宫外,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一人轻轻掀起车帘,玉容皎皎,未语先笑,“景琰。”

他是谁?

萧景琰目瞪口呆,可身后众位皇族子弟环绕,根本容不得他犹豫。

“景琰。”那人又笑。

萧景琰定了定神,断然上前,用充满戒备和疑虑的目光瞪视着眼前的绝色坤阴,旋又伸出双手,将他抱下车来,转身,换上了满目柔情与欢喜,“诸位,这就是本王的阿苏。”与此同时,萧景琰手中的匕首已抵住了公子的后心,低语传声,“你到底是谁?”

“江左盟宗主,梅长苏。”公子依偎在萧景琰身旁,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后心的匕首,“靖王殿下,我是来救你的命的。”

————未完待续————

这篇算是七夕甜点,如果大家喜欢这个故事,请多多点赞留言,我就会开一个中篇哦


被水追著跑

【靖苏】靖府有佳人(第一章)

由于原著线走了多次,本文的设定会与原著存在比较大的不同,是半架空

前文请戳:“序”

第一章

夏夜月明,蝉唱不绝,一人立于玲珑水台之上,手执信笺,扬眉一声怒喝,“胡闹!”

声震空谷,水台下的清泉如残玉飞溅,连那夏蝉都齐齐噤声,可见此人内家功力深厚,且怒火高燃。

妇人娉婷立于身后,手中捧着浅灰披风——虽是夏夜,毕竟风大,她想给丈夫披上,见他如此生气,便有些踌躇,“石楠。”

丈夫对妻子的呼唤置之不理,可见气得不轻。

妇人也不着急,缓和了语气又唤,“林燮。”

那人身子一僵——

夫妻多年,若妻子以这般语调呼唤全名,便是最后通牒了。

“唉,”江左盟前宗主梅石楠垮着一张黝黑的铁面,无奈转......

由于原著线走了多次,本文的设定会与原著存在比较大的不同,是半架空

前文请戳:“序”

第一章

夏夜月明,蝉唱不绝,一人立于玲珑水台之上,手执信笺,扬眉一声怒喝,“胡闹!”

声震空谷,水台下的清泉如残玉飞溅,连那夏蝉都齐齐噤声,可见此人内家功力深厚,且怒火高燃。

妇人娉婷立于身后,手中捧着浅灰披风——虽是夏夜,毕竟风大,她想给丈夫披上,见他如此生气,便有些踌躇,“石楠。”

丈夫对妻子的呼唤置之不理,可见气得不轻。

妇人也不着急,缓和了语气又唤,“林燮。”

那人身子一僵——

夫妻多年,若妻子以这般语调呼唤全名,便是最后通牒了。

“唉,”江左盟前宗主梅石楠垮着一张黝黑的铁面,无奈转过身来,“溱潆啊,长苏他——”

“是是是,”萧溱潆含笑上前,终于将披风披在了丈夫身上,“长苏胡闹,待他返回廊州,我必会狠狠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这儿戏般的语气令得梅石楠心口一窒,“溱潆,难道你忘了,当初我们为何要离开金陵?”

美人迟暮,风华犹存,听了此言,萧溱潆那如星子般明媚的双眸却瞬间黯淡,“怎会忘了?”她垂首轻叹,满心冰冷,“皇兄啊,他好狠的心......”

梅石楠原名林燮,出身将门世家,于今上萧选微时辅佐其夺得大位,之后南征北战,开疆辟土,晋封正一品护国将军,更娶了萧氏晋阳长公主萧溱潆为妻,诞下一子林殊。

原是烈火烹油的好光景,却终究触到了“功高震主”的逆鳞。

那年林殊七岁,送入宫内陪伴太皇太后,数日后出宫,衣内却塞了一封密信,信中只一字——

“隐”。

“这是皇祖母的笔迹。”萧溱潆握着这封信,娇躯抖颤,花容失色。

林燮原不信自己效忠的主君竟会如此无情,却不敢拿林氏满门的性命去赌,苦思三日后于朝会上挂印辞官,萧选再三挽留不得,设宴为其送行。

若仅止于此,尚能保全君臣体面,可林燮万没料到,自己一家尚在返乡途中,便遭遇了大批蒙面高手的追杀。

荒野草原尸骸遍地,远处兽鸣声声,连天上的明月都染上了几缕血色。

一轮激战过后,负伤的林燮手刃了最后一名刺客,随行家仆却也折损殆尽。

小小的林殊扑在死去的嬷嬷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萧溱潆含泪抱回儿子,目睹丈夫扯下刺客的蒙面,咬牙冷笑,“悬镜司的暗使。”

“皇兄为何非要赶尽杀绝?!”萧溱潆一语未毕,却也明白——林燮征战多年,朝中的武将大都是他一手栽培,若来日登高一呼,未必不能群雄归心,萧选焉能留下祸患?

陛下啊陛下,相识半生,你终究不懂我林燮的为人。

战神冷了铁血,扔下长剑,朝金陵的方向重重跪叩,“一愿大梁国祚绵长,二愿圣上龙体安康,三愿子民盛世承平。”言罢起身,割袍断义,“自今而后,我林氏与萧氏,恩断义绝!”


隐姓埋名二十载,为的是什么?!

忆及往事,梅石楠火冒三丈,“若长苏在京中暴露了身份,性命岂不危如累卵?!”他边说边将梅长苏寄来的信笺举至眼前,见上面说些“假扮靖王妃,三年必返,请父亲回廊州暂理江左盟”的蠢话,更是暴跳如雷,“我定要打断他的腿!”

“好了好了。”萧溱潆轻轻拍抚丈夫的后心,柔声安慰,“小殊与景琰是总角之交,景琰身陷险境,他能坐视不理么?再说了,他七岁离京,如今都二十七岁了,谁还认得他,不必太过忧心。”

“你倒是乐观。”梅石楠闷哼数声,仍无法平气。

“那我倒问问你,”萧溱潆挽着梅石楠的手臂,莞尔轻笑,“离京后夜夜抱着水牛娃娃哭的,是不是你儿子?之后几年天天嚷着要回京找景琰哥哥的,是不是你儿子?分化十年都不肯嫁人的,是不是你儿子?”

梅石楠被问得一愣一愣,一张铁面涨红了大半,“那当年说要和萧氏恩断义绝的,是不是你相公?!”

“你妻子姓什么?”

“呃——”

“石楠啊,儿子大了,自己会拿主意,更何况他这些年执掌江左盟,从未有办不成的事......我倒是觉得他此次进京,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梅石楠本已消了大半的怒气,妻子三言两语,反倒唬得他心惊肉跳,“长苏想干什么?他不是说三年后就回来吗?”

萧溱潆将那封信揉在掌心,嫣然一笑,“那你我,打个赌?”

流水潺潺,夏蝉重唱,空谷恢复了静谧,只余月光流泻,倾洒万里。


夜更深,金陵城的上空亦是银勾高悬,泛着丝丝寒意。

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了献王府的侧门,宁国侯谢玉身着墨色大氅,戴了兜帽,如幽魂般潜入府内。

萧景宣的心腹婢女掌灯来迎,两人快步行至偏厅,尚未进门,就听萧景宣在屋内大发雷霆,“到底怎么回事?谢侯,你不是说苏哲来不了么?!”

谢玉挥退婢女,躬身进屋,摘了兜帽,露出满目阴鸷,“殿下明鉴,那不是苏哲。”

“不是苏哲是谁?!”萧景宣恨恨坐入椅中,想起白日里所见的神仙公子,只觉心头火热,接连饮了三杯冷酒,才咬牙道,“他萧景琰是撞了何处的红鸾星,骗得天仙下凡,代替苏哲嫁给他?”

这话粗鄙,谢玉只当没有听见。

毕竟是一品军侯,萧景宣虽在气头上,也不敢太过无礼,摆手请谢玉入座,“你赶紧派人去江南寻找苏哲的家人,接进京与那冒牌货对峙!”

这事不用萧景宣吩咐,谢玉早已去做,只是苏哲父母双亡,也无家人,但无论如何,总有人见过他的。

萧景宣又饮了一杯酒,谢玉见他已冷静下来,才悠悠开口,“殿下,梅长苏失踪了。”

这才是谢玉深夜来访的原因。

正饮酒的萧景宣险些呛着,咳嗽数声才追问,“什么?”

江左盟宗主梅长苏,琅琊公子榜榜首,又号“麒麟才子”,曾辅佐北燕太子慕容辰正位东宫,名扬四海,在此夺嫡的紧要时刻,萧景宣自然希望麾下有此强助。

“殿下容禀,”谢玉不紧不慢地拱了拱手,“廊州的眼线传来消息,梅长苏已不在江左盟总舵,说是四处游历去了。”

萧景宣皱眉摩挲下巴,“江湖人心野,倒也没什么出奇,你赶紧派人去寻找,千万不能让老五捷足先登。”

这麒麟才子,本王是要定了!


弯弓立马,战云升腾,夺嫡不见硝烟,却是步步惊心。

誉王府内明火高燃,亮如白昼,紫衣丽人跪于灯下,满面风尘仆仆,“属下无能,与麒麟才子失诸交臂,还请殿下责罚。”

“辛苦你了。”誉王萧景桓温柔轻叹,命侍立在旁的心腹灰鹞扶起丽人,“般若,你可知梅长苏去了哪里?”

“属下不知,已派人追查。”

萧景桓对那麒麟才子亦是志在必得,却更想深了一层,“般若,仔细想来,就算你这次寻到了梅长苏,又能有什么法子让他心甘情愿效忠本王呢?”

江左盟富可敌国,无论献上何等重礼,恐怕都无法打动梅长苏吧?

“那梅长苏是男性坤阴,无法许以高官厚禄......若本王能说动父皇,以盛礼迎娶,不知是否可行?”

秦般若日夜兼程,本坐于一旁微微气喘,闻言瞪大了一双美目,“殿下,使不得!”

“为何?”

“属下曾听闻,北燕太子慕容辰欲以正妃之礼迎娶梅长苏,都被他断然拒绝,您又已有了正妃......”言下之意,梅长苏连北燕的太子妃都不做,又怎会委屈自己当誉王侧妃呢?

“竟有此事?”这等皇室秘闻自然不会大肆宣扬,萧景桓还是头一次听说,便即死心,“也罢,从长计议。”

能让北燕太子如此痴心,想来那梅长苏品貌不俗,难怪有诗赞他“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这冰雪之姿......一念及此,萧景桓又不禁想起了白日里所见到的“苏哲”。

“他到底是不是苏哲?”

不知跟那苏哲比起来,梅长苏是否更胜半筹?

萧景桓起了几分遐思,却又瞬间收敛心绪,正色看向秦般若,“加派人手,定要赶在萧景宣之前找到梅长苏。”


“阿嚏!”

被众人抢破了头的梅宗主掩袖打了个喷嚏,令得与他隔桌而坐的靖王殿下略感错愕——七月的天气,这麒麟才子还能着凉?

“让殿下见笑了。”梅长苏也觉莫名其妙。

林殊身为坤阴,身量难免纤弱些,幼时逃避朝廷追杀又落下了病根,可也不至于大热天的伤风啊。

萧景琰挥手示意守在书房外的侍卫将门关上,冷然看向跪在一旁的列战英,“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本王让你去接苏哲,你居然给我大变活人?!

列战英吞咽了几下,战战兢兢地回禀了缘由,“......事情就是如此,苏哲被谢玉的手下拷打至重伤,根本无法上路,幸得梅宗主相代,末将才能及时回京复命。”

萧景琰微一沉吟,横眉转向梅长苏,“为什么?”

能做北燕太子妃的人,根本不可能贪图他靖王妃的位置。

梅长苏收了浅笑,冷眼相对,“殿下不应该先道谢么?若不是在下甘冒奇险,代替苏哲进京,您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府内审问诸人?”

萧景琰一怔。

梅长苏不去理他,转而环视四周,见堂堂五珠亲王的府邸颇为简朴,连名贵的摆设都不见多少,总算宽慰了些许。

萧景琰枉自蓄了半天的气势,却见这绝色坤阴毫不惧怕,反倒是一派闲逸优雅,倒也佩服,列战英更是暗暗咂舌——莫说萧景琰是壮年乾阳,光是他那武将的杀伐之气,就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梅宗主居然视若无物。

萧景琰再有杀气,还能“杀”得过林燮?

梅宗主自幼跟亲爹“斗智斗勇”,又怎会怕了萧景琰?

两人对峙良久,萧景琰见压不住梅长苏,只得起身,拱手致谢,“多谢梅宗主相救,本王并非存心无礼,而是心有疑虑。”

“心有疑虑便该谦逊相询,而不是理直气壮地质问救命恩人。”

“你——”萧景琰大怒,紧盯梅长苏几眼,却从他的眉眼中依稀看出了几分骄纵和任性。

这感觉万分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萧景琰一阵气馁,坐回原地,“梅宗主,我们是否见过?”

梅长苏水眸一寒,断然摇头,“在下没这个福气,不曾见过殿下。”

这感觉更熟悉了。

萧景琰百思不得其解,“那......本王是否曾在无意中,得罪过梅宗主?”

“不曾。”

那你为什么像瞪冤家一样瞪着本王?

话当然不能这么问,萧景琰无奈,“既然不曾结缘,也不曾结怨,梅宗主又为何出手相助呢?”

“当年殿下率军攻打夜秦,我江左盟的车队误入战场,得梁军所救,虽与殿下缘悭一面,却到底蒙殿下救命之恩。所以在下此番进京,是来报恩的。”

萧景琰只听了一半便沉下脸来,一手扶住前额。

这不紧不慢念书般的语气,摆明了就是告诉本王,你是现编了一段故事,连演都懒得演了。

一念及此,萧景琰啼笑皆非,“本王肯定是得罪过梅宗主。”他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着正捧着茶杯小口抿的梅长苏,“至于到底是怎么得罪的,梅宗主想本王自己去找寻答案,是么?”

梅长苏不置可否,抿了口茶,着实难喝。

列战英见主上有些尴尬,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退下,萧景琰顺势摆了摆手,“出去吧,你护人不力,天亮后自去领杖三十,罚半年俸禄。”

列战英答应声未出,梅长苏已扬声阻止,“不行!”

“梅宗主,本王在责罚自己的副将,与你无关。”

萧景琰已极其不悦,梅长苏却不惯着他,一手支颐,含笑倚在桌边,“殿下在这时候惩罚列将军,是要告诉全金陵的人他办事不力,接进京的不是苏哲?”

“这——”萧景琰再次僵住,片刻后恼羞成怒地冲列战英吼道,“滚出去!”

然而这话却也提醒了萧景琰,大半的皇族子弟都已见过了“苏哲”,无论这位梅宗主是善是恶,都只能先供起来。

萧景琰重重一叹,“梅宗主带了多少家仆?靖王府还有一处四合别苑闲置,应该够住了。再有七日便是大婚之期,到那时——”

“且慢,”梅长苏慢悠悠地举起玉掌,“成婚之前,我要与殿下约法三章。其一,你我的婚期至多三年,三年之后,苏哲死遁,我做回我的梅长苏;其二,三年之内,我尽力辅佐殿下夺嫡,还望殿下予以信任配合;其三,在人前,我会与殿下扮演恩爱夫妻,至于人后——”他探出食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划出了一道工整的横线。

桌面不偏不倚地分成了两截。

“人后,你我分毫无犯。”

萧景琰抱着双臂,呼吸粗重,黝黑的面庞已涨成了赤红色。

这“约法三章”本也是萧景琰的原意,有麒麟才子相助,更是如虎添翼,可梅长苏如此侃侃而谈,倒像是嫌弃他这个五珠亲王,怕婚事弄假成真,被占了便宜。

梅长苏看出萧景琰动怒,却仍然高举玉掌,“殿下若同意,请与我击掌为誓,若有违此誓,便再也姓不得本姓。”

萧景琰长身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梅长苏,脸上已露出狞笑,偏偏梅长苏像是故意要惹怒他,“殿下为何如此犹豫,难道真的看上了在下,想趁势强娶?”

谁要娶你?!

谁敢娶你?!

若真娶了,岂不是要被欺压一生?

萧景琰只觉脑子一热,“呼呼”两下,与梅长苏连击两掌,待到最后一掌时,门外突有下人来报,“殿下,宫里的秦嬷嬷来了。”

那是在内务司多年的老嬷嬷了,深夜来访,定有要事。

萧景琰立时应道,“快请进来。”又让下人打开房门。

梅长苏本能地朝门外望去,一只流萤裹着柔光飞入屋内,他略一分神,耳畔微热,腰间一轻,已被萧景琰托着腰肢拥入怀中。

这一下猝不及防,梅长苏大吃一惊,“你——”

“别动。”萧景琰冷笑着轻蹭梅长苏的发鬓,“门外可都是下人,梅宗主不是答应了,会在人前与本王扮演恩爱夫妻么?”他并非轻浮之人,只是气不过三番四次被梅长苏拿住,故而存心捉弄,却见梅长苏狠狠瞪他,像是一只气急了要咬人的玉狐。

三分怒,三分俏,三分雅致,竟还有一分的风情。

有客到,几名侍女提灯而至,预备奉茶,却见靖王殿下与未来王妃紧拥在一处,不由掩口娇笑,心想殿下和王妃果然情浓。

梅长苏一脚踢去,萧景琰慌忙闪躲,却因坤阴羞恼,信香浮动,更是心旌神摇。

所幸管家很快便引着秦嬷嬷行至阶下,两人这才恢复常态,各回各位坐好。

秦嬷嬷见礼后禀告,明日宫里会来人替苏哲量体裁衣,制作婚服,教导大婚仪程,旋又召唤了几名貌美的坤阴进殿,有男有女,跪成一排,说是“恭请靖王挑选一名试婚坤阴”。

萧景琰刚平复了心绪,听了这话才想起皇室有“试婚”的习俗,在大婚前挑选一名身家清白的坤阴共枕,一来熟悉帷帐之事,二来也检查一下皇子是否有隐疾,试婚坤阴在婚后便会成为皇子的侧妃或侍妾。

可萧景琰哪有心情应付这些,府内已经有一尊大佛了,还不够?

“本王不选,带他们走!”

萧景琰颇为烦躁,转眼看见梅长苏似笑非笑,更觉心虚,“这是皇家的规矩,不是本王自己要求的。”

这一解释却令秦嬷嬷生出了误会,还以为未来靖王妃善妒,容不下旁人,便摆着宫内老人的姿态膝行过去,挪到梅长苏耳边谆谆教诲,“先生莫要想不开,殿下正当盛年,龙精虎猛,您若不让他略作纾解,到洞房那日,吃苦的可是你啊。”

萧景琰离得远,不知秦嬷嬷在和梅长苏耳语什么。

然而梅长苏眨了眨眼,皎如明月的面庞竟瞬间嫣红一片,清艳无双。

萧景琰心尖急跳,恍惚间骤然想起,刚才与梅长苏击掌为誓,最后一击并未完成,是否......便不算立誓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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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鹿

【靖苏】隔墙花(中)

互穿掉马梗。

隔墙花(上) 


梅长苏大病未愈便起身主事,说到城门劫囚时心中伤痛,结果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突然隐隐听到有人在身边焦急地呼唤:“殿下,殿下!”

殿下?哪个殿下,靖王殿下吗?

景琰出了什么事?!

梅长苏心中焦急,唰地睁开双眼,身上的不适也瞬间消失了,翻身坐起四处张望着寻找萧景琰。

“殿下,您没事吧?”

这怎么像是在跟我说话?梅长苏扭头看向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的人——列战英?

瞬间的困惑后梅长苏迅速低头审视自己:怎么回事,我怎么跑到景琰的身体里来了,那景琰呢?

……不好!

梅长苏一跃而起:“没事了,我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就...

互穿掉马梗。

隔墙花(上) 


梅长苏大病未愈便起身主事,说到城门劫囚时心中伤痛,结果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突然隐隐听到有人在身边焦急地呼唤:“殿下,殿下!”

殿下?哪个殿下,靖王殿下吗?

景琰出了什么事?!

梅长苏心中焦急,唰地睁开双眼,身上的不适也瞬间消失了,翻身坐起四处张望着寻找萧景琰。

“殿下,您没事吧?”

这怎么像是在跟我说话?梅长苏扭头看向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的人——列战英?

瞬间的困惑后梅长苏迅速低头审视自己:怎么回事,我怎么跑到景琰的身体里来了,那景琰呢?

……不好!

梅长苏一跃而起:“没事了,我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就几句话的功夫。”

几句话的功夫……梅长苏抬头看看天色,刚过午时;看看四周,是皇宫和靖王府之间的上埠坊,马头朝着王府……所以景琰这是刚从宫里出来,应该已经知道卫峥的事了。

“你刚才都说什么了?”

???殿下真的没事吗?

“我说……殿下不要再生气了,还是去找苏先生好好说说,苏先生一定会听您的。”

为何景琰不是着急而是生气?什么叫找他好好说说?

不过梅长苏当下无瑕深究这些,如果景琰在他的身体里——目前来看想必如是——那黎刚和甄平随时都有可能露出破绽,他必须得马上回去才行。

“回府。”梅长苏翻身上马,身手矫健的感觉恍如隔世。

一路纵马疾驰,进府下马后梅长苏直奔书房,轻车熟路地打开书架后的密门闪身而入。列战英紧随其后,一脸的困惑。


“宗主,烈将军虽然一早就守在了城门口,但被誉王从中作梗并没说上话,靖王殿下一无所知便进了宫,会不会触怒陛下啊?”

“他性情鲁莽遇事冲动,要引他入毂还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梅长苏”不屑地哼了一声。

黎刚和甄平对视一眼:宗主这是心情不好吗?可平日宗主再气也不会说靖王一个不字,在宗主的眼里靖王殿下就是最好的,哪里都好,其他人哪怕是郡主抱怨一下都会被宗主驳得体无完肤。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萧景琰不自觉地搓搓衣襟:“靖王应该就快回府了,先听听他那边的情况再说吧。”

黎刚与甄平又对视一眼,看来靖王殿下真的惹到了宗主,宗主这会儿连景琰都不叫了。可靖王回京不过才几个时辰,面都还没见着怎么就得罪宗主了?

“那童路的事,还有十三先生那边宗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童路,梅长苏向自己展示“手段”的那个亲信?他怎么了?

靖王将衣襟揪得更狠:这梅长苏怎么还不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该不会不在我的身体里吧?万一真的不在怎么办,我是假装晕过去好,还是痛快承认自己是萧景琰?说出来会不会吓到他们?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密道的铃声终于响了,萧景琰长出一口气,下意识便要跳起身去开门,结果人没跳起来不说,反而牵动内息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宗主!飞流快去开门。”

飞流应声而起打开暗门,梅长苏带着列战英风风火火地冲进房来,正看见“自己”蜷着身子咳作一团,一时心绪翻涌愣在了当地。

甄平递水黎刚抚背,靖王终于止住咳慢慢抬起头,一时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家宗主病成这样,连列战英都满脸的紧张和不忍,靖王却呆呆站着无动于衷,黎刚和甄平心下都有些不满,也终于“理解”了宗主为何会生靖王殿下的气。

然而这不满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它几乎立刻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了。

只见“宗主”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在飞流的搀扶下缓缓走到“靖王”面前,突然手臂一伸将人整个抱进了怀中。

除了飞流,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到了:

怎么回事?难道宗主突然失忆了,忘了自己是梅长苏而不是林殊?

怎么回事?苏先生为何突然抱我家殿下,姿势还如此……暧昧,看把我家殿下吓的!

糟了,难道景琰都知道了?就这么一小会儿,他们两个乱说了什么?

梅长苏忐忑不安地给萧景琰抱了一会儿,突然又觉得不对:景琰是很难过不假,但情绪并不激动,绝不是得知林殊“死而复生”应有的表现。

“殿下。”

梅长苏一开口,所有人又是一惊:靖王用梅长苏的语气叫梅长苏殿下,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回来的路上梅长苏就已权衡过,目前这状况不知因何而起,也不知何时才会结束,其他人尚可瞒一瞒,但要事当前,身边这几个人却只能如实相告。当下也不再拖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殿下,我们坐下说吧。”


三位心腹臂膀在又一番震惊后总算接受了现实,虽然仍有些别扭,但已不至于认错人说错话。只可怜了飞流,原本紧挨在“苏哥哥”旁边,听得半懂不懂时迟疑着往“水牛”的身边靠了靠,可待萧景琰忍不住咳了几声,他又一脸紧张地挪了回去,颇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在时你们都说什么了?”梅长苏急于知道萧景琰了解了多少。

黎刚与甄平悄悄对视一眼,一边腹诽靖王不够君子,一边紧张地回忆他们都说过什么,有没有露出太多破绽。

“我来说吧,有遗漏二位补充。”

萧景琰记性不错,几乎是将三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然而说完后并未打住,而是继续道:“我知道冒充先生套二位的话很不体面,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

片刻后,堂堂大梁皇子五珠亲王,已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将自己对自己谋士无端的猜忌原原本本和盘托出,末了正要给梅长苏道歉,却给梅长苏厉声截断了话头:

“殿下,那个侍女有问题,你可有知会静妃娘娘要小心提防于她?”

萧景琰看了梅长苏一会儿方道:“母妃向来谨慎,身边就算有奸细也不会被抓到什么把柄。何况这个小新,母妃一定早已意识到了她的问题,才会在她构陷你时再三提醒我她的话不可信。只可惜我当时鬼迷心窍,听不进去。”

梅长苏闻言方松了口气,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忙躬身行礼:“苏某刚刚失礼打断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萧景琰又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其他几人都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才缓缓道:“先生平日最是守礼,刚刚却全然不顾礼节打断我,都只为担心我母妃的安危。而我却认为先生会利用母妃行苦肉之计,当真是有眼无珠。”

梅长苏已明白萧景琰刚刚为何失态,更清楚他此刻必定愧疚极了,可这都是他一直以来刻意误导的结果,怎能都怪在景琰的头上?

正准备出言安抚几句,旁边的列战英突然开口:“都是我不好,是我不了解情况就乱说先生的府上怪怪的,这才让殿下误会了。”

“我也有错,是我态度急躁才让烈将军有所误会。”甄平也忙着检讨。

看着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承担责任,梅长苏突然眼眶一热:他有勇气从尸山火海中爬出来雪冤翻案,他能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不就是因为这些人给了他勇气和希望吗!

“好了,一点小误会而已,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梅长苏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反正萧景琰瞬间就好过了许多:先生说了,他们是一家人。


梅长苏对如何营救卫峥早已有了想法,原本还打算不给萧景琰插手,如今看来已没这个可能,干脆抛出细节来大家商议。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晚膳也已用过,而待天色墨黑,夜间如何安寝突然就成了问题。

两个人都留在苏宅按说无妨,但萧景琰离京多日,府中事务堆积如山等着他处理。

梅长苏住去王府也无妨,他对靖王府本就了如指掌,军务政务也是信手拈来,再加上列战英的掩护,偷梁换柱个几天不是问题。

可萧景琰独自留在苏宅就比较尴尬,他并不了解江左盟如何运作,梅长苏平日行事更是刻意瞒他。就算他不介意什么都不干只是住在这里做做样子,可梅长苏还不愿意呢,万一蒙大哥一路叫着小殊进来了怎么办?

所以最后两个人一起住到了靖王府。

可住到靖王府依然有问题:

萧景琰睡卧房梅长苏住客院?好怪,殿下怎么住在这里?

梅长苏睡卧房萧景琰住客院?依然好怪,苏先生是没有家吗?

所以直到二更梆响二人依然在书房对坐,可“梅长苏的身体”明显熬不住了。


TBC


这怎么写着写着画风突变了 😅

茉零雪落

【凯歌】如果我用阳光写你

—看了两个人以前的照片立马就想要摸这一篇

—编辑凯x作家歌AU,私设两人24岁

—自己很喜欢这篇,希望能看到最后!如果有不妥的地方请忽略,不带脑子看年轻小情侣谈恋爱

—ooc是我的,全文8.6k

—享用愉快


01.


“您好,请问是胡歌老师吗?”问出这句话后王凯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与自己似乎年龄相仿,高挑漂亮,一头半长的头发的青年,王凯慌乱地在脑中搜寻了一下比“老师”这个词更加合理的称呼。


眼前的人笑了,望着王凯头一偏说,“胡歌正是在下,老师不敢当。”王凯看着胡歌,也笑,声音虽尚青涩,却是抑不住的低沉。


“快...

—看了两个人以前的照片立马就想要摸这一篇

—编辑凯x作家歌AU,私设两人24岁

—自己很喜欢这篇,希望能看到最后!如果有不妥的地方请忽略,不带脑子看年轻小情侣谈恋爱

—ooc是我的,全文8.6k

—享用愉快

 

01.

 

“您好,请问是胡歌老师吗?”问出这句话后王凯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与自己似乎年龄相仿,高挑漂亮,一头半长的头发的青年,王凯慌乱地在脑中搜寻了一下比“老师”这个词更加合理的称呼。

 

眼前的人笑了,望着王凯头一偏说,“胡歌正是在下,老师不敢当。”王凯看着胡歌,也笑,声音虽尚青涩,却是抑不住的低沉。

 

“快进来。”胡歌侧开身让王凯进到家里,回头谨慎地朝屋里盯着,王凯刚迈进屋里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一旁的胡歌松了口气似的。王凯低头看看自己的鞋,觉得就这样踩进别人家的屋里有点不妥,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愣愣地抬头,看向胡歌。胡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告诉他家里有猫,一个不留神就会跑出去。

 

王凯理解地点点头,然后说,我叫王凯,是负责你的编辑。

 

胡歌眼珠子一瞪,立马明白了眼前人的来意,心想这个年代了怎么还有上门催稿的编辑,忙不迭把王凯请到沙发前,用手摁着王凯的肩膀让他坐下,一点也不生分。

 

“凯哥……”自己坐着对方站着,王凯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然而眼前的胡歌眼神很无辜,开口用带有类似上海口音的软糯语气对他以“哥”相称,又让他有点头脑发昏。

 

“就一天,最后一天。”胡歌坐到王凯旁边,朝他诚恳地点点头,见王凯没有反应,又立马补上一句“我保证”,然后眨眨眼。他有点后悔对王凯用这一招,就像王凯后悔自己叫胡歌老师一样,眼前叫王凯的年轻人看上去并不老成,年龄比他小也说不定,叫哥未免有些唐突。他的目光在王凯微长的斜刘海遮住的额头上停了停,随后望向他透亮的眼睛。胡歌在心底暗忖这人的眼睛真好看,光下显着琥珀的颜色,睫毛根根分明。

 

“你,”王凯嘴角绷起来,露出了为难的的表情,缓缓将脑袋转开。

 

“其实按理来说你可以延迟一周交稿的,”王凯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叹了口气,“但是你已经拖了我七天。”他的目光回到胡歌的眼睛。

 

“我知道嘛,但是……” 胡歌尴尬地笑了笑,像个犯了错却抱有侥幸心理的小孩被拆穿。他告诉王凯自己的创作遇到了瓶颈,但是不愿意敷衍地交一些凑数的稿子了事。他嗒嗒嗒跑走取来笔记本,指头划拉划拉把自己写过又删掉的文档记录展示给王凯看。王凯的目光掠过屏幕上的编辑记录,反反复复的添加和删除,有的文本之间只差了几个字。他脑补了胡歌在电脑屏幕前敲敲打打,又连连摁删除键的样子,默默在心里吐槽这人是不是处女座。

 

王凯点点头,他很欣赏胡歌的这种精神,他也承认像胡歌这样的作者他见得很少。胡歌写的东西总是让王凯很省心,格式清楚标准,虽然不打逗号,但基本不错字,看到胡歌在工作上几乎要逼疯自己的强迫症,这一切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王凯曾经隔着屏幕把胡歌的文字揣摩了一遍又一遍,其文辞畅达,语言风趣,情感真挚,倒是文如其人。在没有见到胡歌的时候,王凯也尝试在心中描绘过胡歌的模样,透过他的文字,他可以轻轻楚楚地看见一个青年散文作家的身影,可是当他想要离那个人近一些,又觉得模糊不清了。

 

不过,

 

王凯悄悄抬眼看了看胡歌的脸侧,此时那人正垂眼看着自己写的东西,长发扫过白皙的颈脖,睫毛敛起来挡住一半的眸子。

 

胡歌比他想象的,还要再年轻、漂亮一点。

 

“所以我可以晚点交吗……?”胡歌作出最后的挣扎,盯着王凯,似乎要寻找一个确切的答案。

 

王凯朝他温柔地勾了勾嘴角。这是一个让胡歌大脑宕机的笑容,他想要用词和句子勾勒出来烙在脑海里,却感觉力不从心。胡歌从前总相信,所有东西,无论是画面,情感还是思想,都是可以换算成语言和文字的,哪怕略有出入,也能让人真切地去体会。

 

但此刻他意识到,王凯的笑不行。或许有这么一种人,听别人描述不如看一张照片,看一张照片不如见一见本人。他笃定王凯就是这样的人,他的魅力是立体的,浮漾在空中。

 

他知道王凯的回答会是不行,他已经做好了稿子今天非交不可的准备。

 

“我等你写完再走。”胡歌听见王凯说。

 

胡歌先是愣愣地看了看王凯,然后笑着问真的啊,王凯朝他点点头。

 

其实这早已超出了王凯的工作范围,就连王凯自己都没办法说出确切的理由,他看见胡歌笑起来向上弯,一头一尾垂下来的月牙一样的眼睛,无论他说什么,王凯都有答应他的冲动。

 

“那恐怕还得麻烦你等我一下。”胡歌高兴之余又有点难为情。“要不我给你倒杯水吧?”王凯连忙说不用不用。

 

“谢谢王编辑,我保证很快。”胡歌三步并作两步地抱着笔记本冲到办公桌前。

 

“等一下,”王凯叫住胡歌,在胡歌回头问怎么了的时候又有些不自然地说没事。

 

“你还是叫我凯哥吧。”胡歌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的这样一句话。

 

胡歌掀开笔记本敲了几个字又停下,像是在纠结着什么,把手指伸进头发里抓了抓,在发顶留下几缕翘起来的发丝。

 

灵感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它没有固定的喻体,有些人觉得它如泉涌,有些人就觉得它如沙漠。胡歌惊讶地发现王凯来的时候他短暂地从这种枯竭的不快中跳脱出来了,但是面对自己的文字,他又感觉别扭起来。

 

王凯看着胡歌的背影,意识到这段时间他什么也干不了。然而这段时间从他的指缝中,从他的眼睛前流泻,他又觉得那么的坦然。

 

胡歌有点微微的驼背,让个子很高的他看上去多了些柔和。他颈上的头发一些被掖进了领口,一些搭在衣领外,发尾翘起微微的弧度。王凯看着胡歌,感觉生活的阳光为他照亮了崭新的一隅。胡歌身上带有一层柔软的气质,一种纯粹又简单的快乐,他觉得像胡歌这样的人应该会出现在电视里或者是咖啡厅,然而那人盘踞在这样一间小小的公寓里,用文字做窗户,从那里让世界透进光来。

 

等他回去,他或许会把胡歌写过的东西再读一次——以王凯,而不是王编辑的视角。

 

文章的结束似乎遥遥无期,王凯并不打算去催胡歌,他动了动身子,在沙发上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打个盹。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胡歌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这两个小时里王凯一声不响,胡歌心中隐隐感觉有些怪异,却一直不可名状。工作结束了这才猛然想起来,他的编辑还坐在沙发上等他。

 

回头的时候看见王凯似乎已经睡着了,眼睛阖上,两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身子随着呼吸均匀地轻轻起伏着。看见这样的王凯,胡歌说不上来是担心还是放心。

 

不知道那人昨晚是几点睡的,居然可以这样沉沉地睡上两个小时。本来工作已经辛苦,今天又在这里陪着自己,什么也没有干。

 

胡歌感觉心口被塞住,像溺入深海或者是处于无人的戈壁,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在越安静的环境,他的脆弱就暴露得越彻底,他早就习惯了逃离喧嚣的人群,有几个固定且唯一的交流对象。王凯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看着他的睡颜,刘海耷拉下来半遮住了眼睛,胡歌感到一种隐秘的渴望。那种感觉走失已久,却在这一刻又成为胡歌心口的一阵刀戈的响鸣。

 

胡歌看见王凯的深色外套的肩上有一缕突兀的轻白,他立马会意是自家猫咪干的。至于一人一猫究竟干了什么,到现在还成谜。又是一阵愧疚,还没有问过王凯对猫是否能接受,就把他跟自己家猫关在一起。胡歌伸出手去择掉那缕猫毛,猫毛却跟他赌气似的怎么也下不来。胡歌渐渐用力,指尖摩挲涤纶的外套布料发出响声,王凯昏沉地醒来。

 

王凯睁开眼触上胡歌眼神的那一刻,胡歌感觉自己溃不成军。

 

他触电般地弹了开来,刚刚在王凯身上的那只手放在哪也不是。

 

王凯感觉自己正处于深层睡眠,一阵头疼控制着他大脑的神经,他吃力地睁开眼,甩了甩头才让自己清醒过来。刚刚睁开眼的视线里是泛蓝的,胡歌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刘海垂下来,快要触到他的脸。他回忆着胡歌在自己身边时的神情,眉头微微皱着,目光认真,像在读一本书。看见胡歌的反应王凯轻轻笑了,这一笑,笑得那人更紧张。

 

“猫猫猫猫猫毛……”胡歌拎着手上的一小绺来自王凯身上的猫毛,结巴着开口打破这片沉默。就像浮出水面来呼吸的鱼一样,他觉得再不说话就受不了了。

 

“不好意思啊,在这里睡着了。”王凯的嗓音里还带着一点沙哑。

 

“是我不好意思,还让你在这里等我——你工作很累吧?”胡歌轻轻说。王凯发呆似的望着远处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开口转移了话题。“刚刚你的猫趴在我的旁边睡了一会呢。”王凯说。王凯对猫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家里养的捉老鼠的那一只大黄猫,现在也模糊了。当时胡歌的猫迈着轻盈步子跳上沙发窝在他身边的时候王凯着实吓了一跳,被猫靠着的手麻了也不敢动,怕惊醒这团灰白相间的毛球。

 

“是吗?那他喜欢你!”胡歌很兴奋似的,像是在替自己的猫咪朋友找到了新朋友而开心。王凯随着他笑笑,望着胡歌这幅迪士尼公主和小动物相处似的表情,不知怎的开口,问他喜不喜欢狗。

 

胡歌被王凯突然转移的话题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虽然他有点怕狗,但是狗也很可爱。

 

王凯家就有一只狗。

 

王凯审视了一下自己问胡歌喜不喜欢狗的意图,然后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胡歌身上居然有那样一种让人想要接近的魔力,让王凯一靠近就丢了防备,让他在还没有分别的时候就去期待下一次再见。

 

“你家猫叫什么名字?”王凯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银白猫咪身上。看得出那只猫在胡歌家里很自由, 对周围的地盘已经十分熟悉。

 

“他是有自己的名字的,不过叫他胖子就好。”胡歌俯身,手放在脚边,手指交替地动了动,唤了两声胖子,猫咪果然轻盈地跃了过来。

 

“我以后要养五只猫。”胡歌笑着看着王凯说。王凯没有把眼前人的话当玩笑。他觉得如果是胡歌的话,真的会这样做的。哪怕他现在并不了解他,王凯心里也默默笃定了胡歌是这样敢说就敢做的人。王凯看着胡歌,他的眼睛真的很亮,望着他像望着一面镜子,让自己的身影无处躲藏。

 

胡歌手掌搓搓猫脑袋,问王凯,他可不可以约王凯出去看书。王凯答应的话说出口,赶在大脑加工完这条信息之前。

 

“那王编……凯哥,是不是要给我留个电话呀。”胡歌扯过茶几上的钢笔和便签纸,朝王凯耍赖似的笑笑。王凯在心里默默感叹还有这么复古的人,他跟胡歌说,你在投文章的网站上可以找到我的电话啊,还有微信。胡歌没有说话,还是盯着王凯看。

 

王凯听见自己妥协地说了声好吧,拔开笔帽给胡歌留下了一串数字。

 

02.

 

约在书店见面,这还真是胡歌干得出来的事情,王凯在心里想想。曾经有过在书店打工的经历,书本的陈列,书架的摆放,王凯洞悉其中的规律。胡歌跟王凯提到外国文学,王凯很快就在脑海里搜寻到一条到达外国文学区最近的路线,近乎肌肉记忆。

 

然而胡歌带他走的路线却并不是最近的那条。胡歌的步子很果断,看得出来他对书店也很熟悉,但是走得弯弯绕绕,耗了半天功夫才到达目的地。王凯压低声音凑到胡歌的耳边轻轻说,还有更近的路。胡歌却笑起来看着他,也是气声,他说:“但是这条路才会路过落地窗。”

 

落地窗,书店的落地窗,对着大街,陈设得有总是坐满人的座位,窗明几净。胡歌说,他很喜欢这个场景。

 

王凯沿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忙碌的行人来往被书店内多边形的暖黄调灯光的倒影隔在一端,坐在窗边有大人有小孩,有人带着耳机低头,有人把书立起来脸藏在书后,整幅画面和谐宁静,是城市里很不起眼又最为温暖的一幕。

 

王凯感觉心中毛茸茸的,他朝胡歌会意地笑笑,眼睛比刚才更亮。

 

胡歌转到书架后面去找书,王凯就在原地找了一本德国文学翻开。

 

“《魔山》?”胡歌不知什么时候绕回王凯身边,轻轻地问。

 

王凯点点头。他并不是第一次读这本书,但是曾经觉得有些冗长晦涩,也便放弃了。今天这本书绿色的封皮又出现在眼前,让他有继续读下去的欲望。

 

“你觉得找到自己的过程是什么样的?”胡歌盯着王凯手中的书的腰封,像是把这本书的宣传语读出声,又像是询问般在他耳边开口。

 

王凯笑笑对胡歌说他还没看完,看着胡歌又绕到别的书架旁边,王凯又默默地低下了头,倚在书架上捧着书发起了呆,思考着胡歌的问题。

 

出现在王凯脑海里的竟然是电影。

 

王凯喜欢这种感觉,在小小的公寓里拉起窗帘,跟几个好哥们开几听啤酒,用一个下午去熬一部电影。王凯的朋友不爱看文艺片,他自己也不置可否。

 

因为胡歌,他才想起自己曾经喜欢看电影。

 

胡歌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部放映机,迸射光束,色彩,其中画面氛围,感情台词都明晰而引人入胜。他身上的文艺并不是晦涩的或者是做作的文艺,看着他一头的长发,时常微微泛粉的脸颊和眼角,你觉得他就和艺术息息相关,他就是明媚却从不卖弄的一件作品。

 

那么找到自己的过程是什么样的。王凯从未觉得他找到过自己。他的旅途还遥远,他还年轻,他凝望着自己的生活,不曾带着什么别的心绪。他想起来,小时候妹妹捡回家一只受伤的麻雀,在鞋盒里喂了几天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妹妹哭得很伤心,他就坐在妹妹的身侧,在夏夜的坝子里轻声哄她。他告诉妹妹,麻雀出生的时候就属于自然,说到这里顿了顿,隐隐感觉自己也该属于那里。

 

胡歌就像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啁啾的麻雀,又像是笼在他头顶的郁郁的天空。他不止一次地渴望那人身上的自由,又发现他就是自己不可逃避的终点。

 

王凯感觉后颈被什么东西戳了戳,他浑身一抖,惊吓地回头,发现是胡歌隔着书架用书脊捣的鬼。

 

王凯的脸出现在几本书的缝隙之间的时候,胡歌感觉心跳漏了一拍。王凯的目光是含笑的,但在昏暗的光线和狭窄的视线下是那么的有压迫感,又是那样有种危险的魅力。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逃还是不该逃。胡歌迎来了他未曾预料的慌乱。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恶作剧被逮了现行的小孩,或者是与暗恋对象仓惶对视的小男生。

 

他或许没有想到王凯会直接隔着书架去看他,胡歌感觉自己无处遁形,王凯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

 

胡歌曾经很文艺地拍过王凯的马屁,说编辑是文学的掌舵人,是为文学拂去灰尘的人。王凯不放在心上似的笑笑,他说为文学拂去灰尘的人是翻译,而他自己,也只是个小编辑罢了。王凯身上有同龄人里胡歌从未见过的谦虚和通透,在胡歌有些飘飘然的时候提醒着他脚踏实地。

 

然而王凯所不知道的是,胡歌把他比作掌舵人,还夹带着他自己的私心。王凯替他改文章,与他商量用词和分段的时候,睫毛垂下来,声音低低的又显得很亮。王凯认真工作的样子很迷人,他觉得王凯简直就像是浮在咖啡上的奶油泡沫,或者是溢进阳台的一抹阳光,他身上的淡淡香皂气息纯粹得像一个少年时所最期待和珍视的梦。王凯是胡歌坚信的方向的指引,用掌舵二字并不为过。

 

胡歌脸上似乎有些烫,他把自己拿走的那本书放回原处,遮住了王凯的视线。一推,那本书就还原到了原来的位置,从远往近出现在王凯的眼前。王凯笑着读书脊上的书名——《道雷格林的画像》。

 

还没读完,胡歌就出现在王凯的身边,挤到他的身侧要去看他手上的书。王凯往胡歌的手上一递,准备直接把书给他,却被胡歌扶起来摆在两人的中间,胡歌就着王凯的手,很入迷地读起来。

 

03.

 

王凯骑着摩托行驶在深夜寂静的城市里,隔着头盔听到隐隐的风声,像哭泣时的呜咽,让他心乱如麻。

 

电话里的胡歌话也说不利索了,语序颠三倒四,勉强跟王凯说出了个街道名,别的问他他也答不上来。

 

胡歌喝醉了。

 

王凯现在不想去求证胡歌跟谁在喝酒,为什么会喝多,怎么给他打电话。在听见胡歌的声音那一刻,他只想找到他。

 

最后再一个阴窄的巷子里找到胡歌,那简直是王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场景。他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浑身酒气,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遮住脸的人跟胡歌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搞的?”王凯把头盔挂在车上,冲到胡歌面前把没了骨头一样的那人扶起,没放稳的头盔掉到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

 

胡歌抬头看看王凯,一件白色的衬衣,像是刚刚结束工作就赶来。周围很黑,除了远远的路灯就只有月光,月光投落在王凯的衬衫上,白得银亮。

 

胡歌的视线有些模糊,王凯在他的目光中就显得更显眼。那人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刘海齐齐遮住额头,乖顺得简直就像是高中里会被很多女同学暗恋的好学生,与他身后的巷壁默街形成对比,像是穿越而来。

 

“凯哥,”胡歌顺着王凯的搀扶站起来,差点没站稳,一个趔趄。“你知道我的版面排给谁了吗?”

 

王凯忙不迭紧了紧手上抓住胡歌的力度,护着胡歌的腰让他站稳。“谁啊。”王凯顺着他的话问。

 

似乎是嗅到王凯身上熟悉的气息,胡歌像是猛然清醒了几秒,他没有把自己的话继续讲下去,而是抽了抽刚才几乎整个挂在王凯身上的身子,嚅嗫道,麻烦你了凯哥。

 

王凯脸色沉了沉,他不愿听到胡歌对他道歉又道谢。胡歌怎么不记得去理发店时他刷的是胡歌的储值卡呢,还有他生日时胡歌用“是朋友一定要收”威胁着他收下的蛋糕和花。王凯是狮子座,对于欠了别人的人情他从来很挂念。他们现在的关系已如密友,他根本不会介意在胡歌需要的时候搭把手。

 

就在王凯要开口说“不要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胡歌又突然开口说了一个王凯似乎听过但没放在心上的名字。

 

“就是主编小姨家小孩,跟我差不多大。”

 

王凯立马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胡歌跟王凯年龄相仿,甚至只戏剧性地差了一个月,王凯却比胡歌早些出来打拼。他早在胡歌之前就把人情世故经历了一遍,看着胡歌郁闷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成年人心里还有一个小孩。

 

“歌歌,其实这很正常。”王凯试图安慰胡歌。

 

“后面半年我就没有稿费了。”胡歌继续说。

 

“你可以找别的地方投嘛,而且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帮你。”王凯说。

 

王凯不知道胡歌听进他的话没有,身边的人只管开口:“吃饭的时候主编说我的文章没有思想,就连最欣赏我的那几个老师都在附和。”

 

王凯心里想这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胡歌的才气很早就显露出来,毕业以来也几乎是一帆风顺。怎样顺风顺水的人终是要经历挫折的,王凯没有要教育胡歌的意思,他默默将胡歌扶上摩托车,把安全帽扣在胡歌脑袋上,让那人抓紧自己。

 

胡歌忍不住在心中犹豫了一下王凯为什么有两个安全帽,但还是借着酒劲将王凯抱得死死的,脑袋也懒得支起来似的搁在王凯肩头。

 

王凯比谁都要理解胡歌。曾经自己也是如此遇到不公的待遇,处境甚至要比胡歌更窘迫。每每这时,在生活里充当过来人的人,有他的长辈也有他的朋友,会告诉他事实如此,让他看清。王凯就是在无数个这样与自己斗争的日夜里学会了圆滑和忍让,甚至有时不得不去讨好。他不喜欢那样的感觉,却明白那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哪怕遇到了这样的事就过不去糟蹋自己的胡歌实在是太小孩子气,小孩子就小孩子吧,王凯想,迢迢路途,他想陪着胡歌走,而不是做一个为他指向的路人。他明白如果直接告诉胡歌正确答案,那人不会也不想接受。那就保留他身上的孩子气,至少在孩子受伤后哭着诉苦的时候,他可以自然地掏出糖来给他吃。

 

胡歌是很懂得照顾别人的人,王凯时时觉得自己被他的温暖包围。胡歌好像有单纯的天分,让王凯只想去保护。

 

被胡歌紧紧箍住,王凯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满出来。他的眉头还是紧锁的,对胡歌的担心让他一刻也没法放松,但是嘴角快要出卖了他,他的脸上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还有,你带女孩子回家。”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王凯就张了张嘴。

 

两人都带着安全帽,胡歌觉得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他自己都听不清,没有察觉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经意地提了提音量。

 

这几个字传进王凯耳朵,却是很清楚,似乎带有共振。王凯的笑意终于忍不住了,他猖狂而放肆地笑出来,一连串,声音低沉。

 

原来胡歌早就忍了一肚子的气,是在一样一样数给他听。听到胡歌这样酸溜溜的语气,王凯有些莫名的得意,他大声喊出来,怕胡歌听不见似的:那是我妹。

 

这是胡歌今晚第二次短暂的酒醒。

 

他已经顾不得刨根问底或者意犹未尽了,他觉得王凯的这个回答已经带走了他全身的倦意、不堪和恼怒,一并带走了他对工作和生活的无奈。他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但总之就是快乐得心上雀跃。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而复得一般的快感,让胡歌感觉心跳加速又心中落实。

 

胡歌的胸膛死死地贴住王凯的背,他似乎能感受到王凯的心跳。他觉得那人心里一定觉得他好笑,但是快乐早就盖过了羞赧和尴尬,他想把这一刻铭心刻骨。

 

胡歌从小就不是愿意听人管教的人。可能是因为他懂事又聪明,没有做触犯到底线的事情,大家也就由着他来。他是在有学长学姐回到学校看老师的时候推开窗去打招呼的胡歌,让人不知道用“任性”还是“乖巧”去形容。

 

王凯对他的包容和关心,让胡歌感觉到心中前所未有的满,像看到了美丽的景色就能用合适的文字去描绘的那种满足和喜悦,他像珍重文章里一个不了替换的好词那样珍重王凯。

 

也正是有了这回王凯半夜送他回家的经历,胡歌再也不会这样把自己灌醉。

 

04.

 

王凯扶额,看着眼前跟得妹打成一片的胡歌,心里无奈地笑笑。

 

王凯根本没想过胡歌会跟小狗相处得这样融洽。两人约好在公园里见面,一起散步顺便遛狗。得妹很温顺,并不会随便对路人吠叫,但是看着一个跟主人一样高个子的男人靠得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与主人并肩的距离时,得妹还是做出攻击的动作,喉咙里低吼。

 

胡歌连连退了两步,却还是笑着喋喋不休地说着。

 

“这就是得妹啊——嘶”胡歌被得妹的叫声吓得一激灵。

 

“是我捡来的流浪狗。”王凯蹲下来将得妹抱住安抚,胡歌缓缓靠近,跟得妹说着话,得妹居然很配合地安静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两个标志的大小伙子一起遛狗,这样的场景显得有些可爱,让路人时不时回头瞧瞧。

 

胡歌单膝蹲跪在王凯的面前时,王凯扎扎实实地慌了神。

 

那人就蹲在他的脚边, 头却低下去,长发向下垂包住了整张脸。胡歌弓着身子捣鼓着什么,身旁就是得妹,居然原地坐了下来,伸着舌头抬头看看王凯。

 

这样的动作难免令人遐想。王凯并不是什么青春期的少女,然而他颊上也泛起了一点甚至不为他自己所知的粉红。单膝下跪,似乎是一种罗曼蒂克的仪式,在此刻没有誓言,却久得像永远。

 

他眼睁睁地看着得妹站起来走进胡歌怀里,伸出舌头舔着胡歌的掌心。或许是痒,胡歌笑了,抬起头来眉眼弯弯地瞧着王凯,另一只手上拿着一瓶打开的矿泉水,手指还夹着瓶盖。

 

王凯觉得这样的场景甚至比捧出一枚戒指还要浪漫。

 

王凯缓缓地蹲下来,挨着胡歌,没有惊动得妹。胡歌掌心的水被舔得差不多了,他倒出一点,得妹毛茸茸的棕色的头又凑了过来。


这天天气很好,天光滑得像云绣的绸缎。无论是怎样的心绪都会化在这天的天光和微风里。

 

此时的阳光像是眷顾着这两个人和一只小狗,他们似乎都沐浴着各自的温暖。爱意和温柔就这样涓涓地流淌,细细地不发出响声。

 

王凯用手捋开遮在胡歌脸侧的头发,为他别在耳后。王凯手上的温热摩挲,烘开一片暖意,变成那人颊上和耳尖的一片粉。

 

他们在此刻接吻。

 

05.

 

得妹绕在沙发脚嘤嘤地叫着,时不时两只前爪撑到两个主人的大腿上去要一探究竟。

 

主人的头久久地挨在一起,静默片刻,空中只有呼吸。然后两人分开,身体也随着喘息而起伏,眼中只有对方似的,一起轻声笑起来,随后又挨到一起。

 

得妹疑惑地看了一眼胖子。

 

胖子很不屑似的把头扭开。

杂粮老字号

【靖苏】风骨同守(番外)·长林主帅22

————给大家拜个晚年以及元宵快乐———

—————熟年夫夫的婚介业务———


梅长苏长身站在摇曳的树枝下,目送萧景琰龙行虎步地走在铺洒着流金夕阳的草地上,走向盔甲鲜明的将士中,心中也绵密而激越地,回荡着经年的情愫和慨叹。晚间陈牲数获,萧景琰大胜一筹,梅长苏认负认罚,愿自掏长林主帅的俸禄,请全营将士大醉一场。


边军主帅的常俸并不算丰厚,然而麟国公的食邑却是闻名的富庶,翌日几车好酒从城中送来,竟又是江左盟备藏多年的珍酿。梅长苏毫不吝惜,见者人人管够,满营酒香四溢,梅长苏只浅饮几杯,有意无意地看着正中傲然端坐,龙章凤姿的君王,凤眸里亦盈起甘洌而微醺的笑。


君臣二人在吟望山下盘...

————给大家拜个晚年以及元宵快乐———

—————熟年夫夫的婚介业务———



梅长苏长身站在摇曳的树枝下,目送萧景琰龙行虎步地走在铺洒着流金夕阳的草地上,走向盔甲鲜明的将士中,心中也绵密而激越地,回荡着经年的情愫和慨叹。晚间陈牲数获,萧景琰大胜一筹,梅长苏认负认罚,愿自掏长林主帅的俸禄,请全营将士大醉一场。


边军主帅的常俸并不算丰厚,然而麟国公的食邑却是闻名的富庶,翌日几车好酒从城中送来,竟又是江左盟备藏多年的珍酿。梅长苏毫不吝惜,见者人人管够,满营酒香四溢,梅长苏只浅饮几杯,有意无意地看着正中傲然端坐,龙章凤姿的君王,凤眸里亦盈起甘洌而微醺的笑。


君臣二人在吟望山下盘桓几日,回京时穆青一行人等,也已抵达金陵。养居殿行过外藩陛见的礼节,穆青转去慈安宫中请安,梅长苏早已在此守株待兔,一时请安奉茶毕,与太后叙过几句家常,穆青笑嘻嘻地问梅长苏,“陛下和兄长去吟望山打秋围,如何竟不等等我?”


梅长苏亦是笑吟吟地答,“过几日宁王殿下还请太后和陛下去蓬莱池赏秋,那时秋景方好,京中宗亲世族,公子贵女都去,必也是少不了你的。”


穆青满不在乎道,“我是外藩行武之人,不惯与京中权贵逢迎来往——只是去打围时,别忘带我就好。”


梅长苏未像昔日时出言训导,抬眼意有所指地望向太后。太后本就是极敏慧之人,方才听到“贵女”二字便已心下触动,此时会意笑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了,怎地还是这般孩子脾性?郡主也不给你议门亲事,让你早日成家立业——是不是你已有心上人了?说与哀家,哀家做主给你赐婚。”


穆青还是笑嘻嘻地,有样学样地看了一眼梅长苏,方回禀太后道,“娘娘知道我们家规矩严,我可不敢乱来,至于婚事——自然听姐姐哥哥做主。”


梅长苏挑了挑剑眉,似笑非笑地刮了穆青一眼,心中已有了分寸。果然一时待从太后处告退,拿到穆霓凰捎来的回书,备言重华长公主品性雅重,贤明温婉,愿为穆青求娶。梅长苏心中落定,待要跟穆青商量几句,穆青却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姐姐说了——到了金陵,凡事只听兄长安排。”


此时未当着旁人,梅长苏正色训斥几句,却也未见成效,只得又问了南境的藩务军情,方才挥袖将人赶走。由是此事便落到梅长苏手里,少不得亲自思量排布。穆王府给重华长公主准备的礼单由苏宅重新归置过,晚间递送到养居殿,梅长苏亲自斟酌一番——萧景琰从前朝议事回来,见他倚在书阁榻上,还是走火入魔似的,便自去更衣换袍,在旁在批阅奏章,未料梅长苏忽而若有所思地问,“新月姑娘喜欢什么钗环首饰?”


萧景琰笔走龙蛇,闻言想也不想,立时果断答,“不知道!”


梅长苏本是随口一问,倒被他这声气震回神来,凤眸凝在萧景琰的身上,轻轻笑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你紧张什么?”


萧景琰写完一行,抬手蘸蘸朱笔,趁间瞥他一眼,“我几时紧张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梅长苏的凤眸意味深长地眯着,又笑得弯起来,“当年新月姑娘嫁入东宫,带了什么陪嫁的头面?平时伺候你穿衣起坐,戴的什么钗环首饰?”


“我没留意过,也不懂这些”,萧景琰冷笑一声,“我不像梅宗主,既惯会保媒拉纤,又精通钗环首饰——当年梅宗主算无遗策,岂不知柳姑娘带了什么陪嫁?现在何必来问我!”


梅长苏被驳得凤目圆睁,当年太子纳妃是大势所至,并非他刻意筹谋,他虽无可奈何,心如刀割,却也劝过萧景琰顺势而为,大局为重。今时虽又恍如隔世,思之未免仍觉有愧有痛,梅长苏一时也不敢还嘴,悻悻道,“当年我只是料得纳妃人选,并未参与其中,我又是何苦来哉?——我不过跟你商量一句,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不知道,何必这么凶躁。”


萧景琰听他咕哝,已不复方才胡搅蛮缠的劲头,清清嗓子道,“作茧自缚!自己看着办罢。”


梅长苏凤眸顾盼,抿着薄唇看了看萧景琰,半晌一言不发地垂下头,重又改起礼单。萧景琰先未在意,良久听得他不声不响,反而心有所触,搁笔起身走近,躬身觑着他脸色问,“生气了?”


梅长苏垂着凤眸,闻言只不理不睬,萧景琰端详着迫近几分,探头就向他面颊上亲去。梅长苏往后虚避一下,反手挡在脸前,凤眸冷冷抬起看向萧景琰,一把拢住他的嘴——萧景琰微微笑了笑,大剌剌地看着他,轻轻吻了吻他的掌心,而后顺势低身拱过来,偎坐到他的身旁。


梅长苏触痒,伸平掌心在萧景琰的脸上抹去,又被反捉住手腕,几番推挡较劲,到底被萧景琰从后拢到怀中。萧景琰下颌耽在梅长苏肩头上,从宽大袍袖里伸出手来,拾起礼单待要看去,却被梅长苏劈手夺过,不禁笑道,“我方才见你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心里有些难受——现在见你赌气斗狠,反倒好笑起来。”


梅长苏只做不闻,手指把礼单一合,仍是不言不语。萧景琰在后面歪着头端详着他,笑吟吟地只顾贪看,半晌见他作势起身,方连忙拢紧手臂,赔情道,“是我作茧自缚好不好?方才是景琰言语莽撞,冒犯先生了。”


梅长苏剑眉微挑,凤眸睥睨地瞥来,冷声冷气道,“苏某岂敢?”


萧景琰圆瞳带笑,不防梅长苏猛然起身,蓦地一肘袭来,狠狠捣在他心口上。萧景琰不及防备,已被他脱手而去,索性捂起心口,待要假意呼痛几声,却又自己笑倒在坐榻上——梅长苏只不理会,自去外殿交割过礼单,回来看见萧景琰翘脚躺在榻上,望着阁顶的宫灯,仍是意犹未尽地噙着笑意,不由得问,“你笑什么?”


萧景琰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按着心口,低头看他走近,只觉舒快满足将溢而出,“还能笑什么?笑你身手矫健如初,顽劣不减当年。”


梅长苏停在榻边,两手拢着袖子,凤眸低凝在萧景琰身上,不觉也渐染几分笑意。四目缱绻相顾,梅长苏待要说些什么,又觉无须诉诸于言,淡淡伫立半晌,轻轻哂笑一声,翩然一拂宽袖,自往暖阁去了——萧景琰又略略贪看片刻,倏尔挺身而起,如影随形地跟上他,轻快地步入暖阁中。


宫灯红烛,暖帐温香,年少情思未曾改,世事更蕴绸缪。龙凤相偕,余事更添顺遂,几日后皇家赏秋的仪仗从清波门连绵而出,冠盖如云,太后带重华长公主同乘一车,远远望见萧景琰金冠螭袍,一马当先,穆青与梅长苏蟒袍玉带,左右策马随侍,皆是矫若游龙,英姿焕然,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感叹道,“世事无常,姻缘有定——你们这些孩子兜兜转转,不知缘分都系在何处唷。”


柳新月尚不知太后所指,清眸却若有所思,片刻嫣然一笑,只道,“儿臣等有母后看顾,必然都能顺天应人,得偿所求。”


太后收回视线看向柳新月,她这个出身钟鼎世家的女儿望之温娴雅致,胸襟气骨却不易揣度——半日间香车宝马,连翩而行,午后行至西郊蓬莱池驻跸,萧景琰奉着太后在临湖的云台殿上坐定,诸太妃与皇亲在旁陪坐闲茶,随行的宗室亲贵陆续行至,也都携家带口地来向太后请安。


梅长苏站在殿前虚应了一会规矩,便悄悄抽身出来,亲自巡检了西郊皇苑的戒卫安防。一时回到云台殿时,只见满殿锦衣云裳,鲜妍异常,十停亲贵中倒有七停带了亲族中适嫁的女子,有意无意地围簇在萧景琰眼前——梅长苏虽知难免有此情形,此时亦觉讶然好笑,抬眼再看萧景琰时,立时却被回望而来,正对上那倨傲而温润的目光。


梅长苏挑了挑剑眉,低头毫不引人注目地,轻步走到言阙身后,拢着袖子与言豫津站在一处,凤眸左右张望,顾盼神飞,只不理会萧景琰殷殷相随的目光。众人谈笑晏晏,皆不留意,只有言豫津在旁觉察,凑近梅长苏笑道,“兄长乱看什么?陛下尚是气定神闲,兄长可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梅长苏凤眸一停,转头看了言豫津一眼,刚要反言相斥,却见穆青金冠蟒服,朗眉星目,神采飞扬地走上殿来,按外藩之礼陛见皇亲——梅长苏立时聚精会神,话也顾不上闲说,只看着穆青请安作礼,行止有度,按着辈分尊位依次见去,末了方转回到太后驾前,对旁边陪坐的重华长公主明朗一笑,长身而礼,奉上了梅长苏反复甄选的钗环和珍宝。


柳新月款款端袖齐眉,落落大方地还了一礼,清眸垂看一眼礼盘,并未露出半分看重之意。穆青只笑盈盈地端详着柳新月的神情,亲手拿起礼盘中一个半尺见方的藤盒,笑道,“余者区区俗物,有扰公主清雅——只是这一件,是穆青临行前,亲自采撷于苍山之巅,赠请公主一赏。”


座上皇亲贵戚皆被吸引住视线,唯独萧景琰听到“区区俗物”,心中好笑不已,嘴角微微扬起,凝眸只向梅长苏望去。梅长苏虽是觉察,但此时心耳神意皆被穆青自作主张的礼物摄住,始料未及之余,不由得格外好奇,无暇他顾,几是探头探脑,长身张望——穆青打开盒子,长身向柳新月捧去,幽香散逸开来,盒中一株仙姿鹤骨的兰草,长叶中凝着一簇细白的花朵,遇光倏尔一动,纤雅清丽的花瓣次序展开,瑟瑟地轻颤着,散发出惊为天物的光色与清香。


殿上静了一瞬,所有人都不由得屏息而望。须臾间仙草盛极而垂,薄而明透的花瓣葳蕤合起,竟结成如珠似玉的花球,玲珑光洁簌簌琅珰,竟又是一种仙异情状。梅长苏此时已看清端倪,重又拢袖站定,看着穆青扬扬得意,沾沾自喜,不由得又气又笑,偏生萧景琰又笑望过来,他便狠狠瞪回一眼,直瞪得萧景琰轻轻一哂,笑着转开了青眸。


高岭仙株,天女化生,凡间寻常难求一见,更何况山高路远千里送来,还能盛放出如此韶光,其间穆青所用多少心思,自是不须言表——柳新月清眸讶然地看着他,清丽的脸颊不自知间,浮现出少女的绯红情状。


座上太后已是喜不自禁,与诸太妃王妃相顾而笑——其间出身南楚的宁王妃款款下阶,轻手采撷下如珠如玉花枝,按照南地风俗,轻轻簪戴在柳新月的发鬓上。


柳新月纵再淡雅贵重,此时也不由得螓首低垂,双颊滚烫。太后待要说些什么,又欢喜莫名,一时只是含笑端详。梅长苏看到此时,轻轻咳了一声,使劲向萧景琰比划眼色——萧景琰假作不闻不见,直到梅长苏按捺不住,欲要亲自上前,方半是凑趣,半是解围道,“仙花仙容,相得益彰,甚合吾妹品貌——穆青真是有心了。”


梅长苏方上前一步,此时停在当地,看着穆青笑嘻嘻地放下手中的藤盒,又长身行了一礼,翩然退到一旁,心中又觉可恶,又觉好笑,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慰藉,转眼再看萧景琰与柳新月有说有笑,一左一右承欢太后膝前,更是别有一番感慨。前面言阙觉察他站得近身,似有怔忡,回头看他一眼,又看言豫津一眼——梅长苏回神一笑,而言豫津却蹙着眉头,一脸怅然若失的模样。


言阙不由得心中一动,然而梅长苏却并未领会,仍兀自沉浸在天造地设,姻缘际会的欢欣中。往后几日驻跸蓬莱池,随驾的各门各府皆按金陵风俗,高搭彩棚,延设茶席,在池边嬉游赏秋。其间不独王孙公子或曲水流觞,或骑射击球,连各府闺门秀女,也都相约相伴,在林间抚琴赏景,蹴鞠踢毽,别有风雅意趣,其间有小儿女情谊暗投者,诗歌相和,乃至引见致礼,亦不为见怪,反而视作一时美谈。


由是萧景琰更不惯于这金陵奢贵之风,既不能跟去岁一般一走了之,便索性与一众尚武的亲贵子弟耽在马球场中,驰骋杀伐度日。梅长苏深知他如此性情,也不去劝说烦扰,便也索性将麟国公府的茶席设在马球场旁的低丘上,平日与络绎不绝的宗亲贵戚逢迎往来之余,把盏俯览马球场上的帝王英姿,倒也优哉游哉,甚得其乐。


今时已不同前两年时,他身份不明,每每受太后之邀参加宫宴茶叙,总是低眉拢袖的坐在一角,不失仪态地淡笑着,宗亲贵戚亦多忌惮他多谋近诡,云山雾罩,惯常敬而远之,少有人与他相近相谈,而今时过境迁,又是另种气象,便是旧时与林府素无往来的府第,今时也都趋之若鹜,争相与他逢迎结交。


世情如此,非人之过,萧景琰挥杆纵马之余,远远眺见梅长苏缓带宽袖,闲倚而坐,被一群鲜衣华服的亲贵子弟围簇着,反觉出几分岁月如旧的慰藉之意。梅长苏虽不反感,但连日如此,难免百无聊赖,况耽误他探查穆青举动,至晚便命人收了茶席,打算翌日去太后处陪坐——萧景琰在行宫的躺椅上看书,隔窗听得他在廊下吩咐,待他进来便道,“不去看朕打球了?”


梅长苏不以为然,“有什么可看?左右都是你大杀四方,毫无悬念。”


萧景琰一听此言,放低手中书卷,“这是什么话?同场竞技,各显神通,朕场场连赢,凭得可是自己的弓马本事。“


梅长苏已走到椅旁,刻意躬身下来,端详着萧景琰一本正经的神情,笑道,“穷兵黩武!你堂堂一国之君,为人兄长,怎就如此较真?——便让穆青赢个一场半场又如何?他也颜面有光些。”


萧景琰倨傲地冷哼一声,“凭什么?大丈夫顶天立地,要颜面要光彩,但凭真刀真枪,自己去挣!”


梅长苏早知有此一答,凤眸里盈得都是笑,又凑近道,“那你夸夸穆青英武果敢,进益不凡,说几句好话总行罢?”


萧景琰温润的眼睛定定看着梅长苏,半晌微微动了一动,视线落向梅长苏的薄唇——梅长苏立刻会意,歪头殷切地凑上去,温顺讨好地吻在萧景琰的唇上。


于是翌日太后驾前,不独梅长苏焚香烹茶,侍奉在旁,连萧景琰也卸甲换袍,承欢膝前。待得午膳时分,穆青从马球场上耀武扬威地收兵回来,果然力战得胜,一举夺魁,赢取了当场的金绦——萧景琰既受人贿赠,又确有激赏,此时便连声夸赞几句,穆青倒不甚在意,潦草谢恩几句,便笑嘻嘻地跑到柳新月面前,郑重行了个军礼,将赢来的彩头双手呈送在柳新月的案头上。


柳新月答谢几句,神情虽是温雅和柔,却也未显出几分欢喜晴好。梅长苏冷眼旁观,心中虽稍觉蹊跷,但又觉她似是生性如此,也未深加分辨。午膳后萧景琰奉太后回殿歇晌,众陪侍亲贵各取方便,梅长苏亦与穆青往池边闲步而去,尚未及走远时,忽地听人扬声唤道,“小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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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写完先发一下争取不坑。

评论区不要提演员请当作无事发生不然删文跑路。

陌语微澜

逐卿归忆

28

那天,消息传到茶楼的时候,无论是梅长苏还是萧景琰都显得格外平静。

直到,梅长苏轻声说:“景琰,我们做到了。”

萧景琰的手轻轻一颤,黑色的棋子从指间滑落。他直接唤他的名字,猝不及防,却又理所当然。

梅长苏抬起头,神情带着丝怀念,看着隐隐有些紧绷的靖王殿下,“以前,我想过很多次重新见面的场景。”

“可我,很久都没有认出你来……”萧景琰记起初见时的质疑和嘲讽。

“那会儿不告诉你,是为了顾全大局。而这离奇的三年,始终不说,却是因为我……”梅长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因为我不想说,甚至,不敢说。”

萧景琰看着他,有许多话想要说,又仿佛什么都吐不出口。

梅长苏都看在眼里,温声喊出熟......

28

那天,消息传到茶楼的时候,无论是梅长苏还是萧景琰都显得格外平静。

直到,梅长苏轻声说:“景琰,我们做到了。”

萧景琰的手轻轻一颤,黑色的棋子从指间滑落。他直接唤他的名字,猝不及防,却又理所当然。

梅长苏抬起头,神情带着丝怀念,看着隐隐有些紧绷的靖王殿下,“以前,我想过很多次重新见面的场景。”

“可我,很久都没有认出你来……”萧景琰记起初见时的质疑和嘲讽。

“那会儿不告诉你,是为了顾全大局。而这离奇的三年,始终不说,却是因为我……”梅长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因为我不想说,甚至,不敢说。”

萧景琰看着他,有许多话想要说,又仿佛什么都吐不出口。

梅长苏都看在眼里,温声喊出熟悉的名字:“景琰,我都知道,你我之间,本不必多言。”


此后一连数日,天气都格外好。大梁皇位交接初定,自然是有诸多事情要忙碌。祁王的登基大典安排在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是以他依然住在祁王府,只是每日进宫主持朝政。

这些日子对于梅长苏来说也是最为悠闲的一段时光。朝堂上有祁王顶着,良臣贤佐,英才济济。大渝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北境可得安定十年。苏先生的满腹经纶终于没了用武之地,每日里坐在被火盆烤得暖暖的屋子里,释一卷闲书,品一盏清茶,再与同样无所事事的靖王殿下下几盘棋。

因为身份说破,两个人之间便少了许多刻意维持的客气,很快像曾经那样自在随意起来。

“到时间了,吃药睡觉去。咦,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水牛脾气。”

“水牛怎么了,水牛才能替大夫管着你。”

……

最冷的时候渐渐过去了,后面的每一天都开始变得更加暖和。梅长苏再没有犯过凶险的病症,脸色瞧着也好了许多,连祁王府中常年严肃的老大夫最近瞧着都温和了不少。

一切都仿佛十分完满。

时间慢慢到了祈王殿下登基的日子。庄严肃穆的朝堂上,年轻的祁王殿下身着绣满九条金龙的黑云衣袍,一步一步在万众瞩目中走向那张属于他的宝座。待他坐好,群臣高呼万岁,一个新的时代就此开启。

祁王府无人注意的后门处,两个青年各自牵着马走出。一个人戴着遮脸的斗笠,都是一副要远行的打扮,可谁都没有拿行李包袱。他们上了马,一起沿着出城的路策马而去,谁都没有回头。

等出了城,两人不约而同加快的速度,马儿向着远方飞奔而去。

“小殊,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骑马了。”萧景琰摘掉了斗笠随手扔下,露出没有易容的脸,笑着喊道。

梅长苏畅快地笑了一声,“那就比一比,看看谁更快。”

“好!输了可别耍赖呀!”

笑闹间,两人两骑一起飞快地远去。


晚间,得到消息的新皇派人去寻,只在远远路边找到了两匹马,那是北境的方向。


这一夜,专程从北境赶回来参加祁王登基大典的少帅林殊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没有和景琰一起认识那位苏先生。梦里,北境一片焦土,七万赤焰军尸骨无存。梦里,他看到苏先生自梅岭的烈火寒雪中诞生,十年筹划,百般谋算……梦的尽头是一片被乌云阴沉沉覆盖的雪地,一个人坐在雪地中间下着棋,那人消瘦苍白,低眉垂首,手指轻轻搓动着一颗棋子。

少年的林殊走到他面前坐下来,那人终于抬起头,眉眼间是熟悉的温和浅笑,只剩下一片冷肃和漠然。

“你该回去了。”梅长苏说,回去做那个鲜衣怒马的林殊,做那个金陵城内最明亮的少年。

谢玉夏江已除,皇帝已经退位,骄傲张扬的林殊永远不用变成一个机关算尽,玩弄阴谋诡计的谋士。

“那你呢?”林殊问。

梅长苏没有说话,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那日皇帝被逼退位,梅长苏就有了一种明悟,他即将离去的明悟。萧景琰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是,如果景琰愿意,他还可以留在这里,但是梅长苏却不行,赤焰之案被圆满阻止的时候,这个时间就注定再也不会有梅长苏了。那个时候,景琰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要陪他一起离开,没有拒绝。他们一起和亲人朋友度过了安宁的三个月,然后一起策马离去,在欢愉中消散。这便很好了,梅长苏想。

“回去吧。”他道。

“我才不要自己回去。”那少年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觉得苏先生很好。从第一次见开始,我就觉得苏先生很好。有勇有谋,学识渊博,人也亲切。”

梅长苏脸上露出一点诧异,忍不住道:“你明明最讨厌满心算计的阴诡谋士。”

“可是你不是呀!”林殊换上更加理直气壮的语气,“不光是我,父帅和祁王兄也觉得你不是。父帅和景禹哥哥再三夸你,他们都希望我长大能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梅长苏有些失神。

“对!如果那些事发生了,离开的人会庆幸有你在。”林殊一把把人拽起来往外走,“如果景琰那个家伙乱说话了,我帮你出去走他。”

梅长苏有些失态得被拖着走,渐渐自己主动跟上。两个人走着走着,风雪开始融化,一直满布的乌云散开,阳光透进来照在两人身上。少年露出个笑容,张扬明亮,梅长苏感觉一直以来梗在心头的什么东西一下子不在了,也跟着笑了。两人一起与那光缓缓融为一体。

赤焰帅府中,少年在床上醒来。他一下子坐起来,看着眼前年轻的双手,又一下子冲到镜子面前。镜子里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怔怔看了一会儿,似是想起来什么,往外面跑去。才跑到院子里,就看见另一个衣服都没有穿齐整的少年冲进来。

两人相对站着,晨光洒下第一抹,落在两人年轻的脸上。


“苏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靖王殿下。”


  

【完】

  

 终于完结,就把这个故事留在2022吧
  

陌语微澜

逐卿归忆

23

遥遥京城,苍白的手指执棋落子,迢迢梅岭,银枪冲破寒风雪雨,狠狠刺向敌军。烈油遇火而燃,赤焰燎燎,两世的魂灵同时发出不屈的嘶吼,再一次重创大渝二十万皇属大军。

“父帅!”林殊满身血污,唯有一双眼睛亮似星辰,“父帅,我们赢了。此战过后,至少十年,大渝再不敢犯我大梁!”

“干得好,小殊。”林夑狠狠给了年少的儿子一个拥抱,一瞬间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全然不同的身影。他的小殊,他以此为傲。

梅岭大胜,捷报还来不及传到京城中,皇城里只有说不出的压抑,所有人都在急急等待远方的消息。因为祁王的种种改变,这一回梁帝对长子的忌惮和猜疑更胜,他甚至来不及等谢玉带林夑回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在一干诛心之言中找寻...

23

遥遥京城,苍白的手指执棋落子,迢迢梅岭,银枪冲破寒风雪雨,狠狠刺向敌军。烈油遇火而燃,赤焰燎燎,两世的魂灵同时发出不屈的嘶吼,再一次重创大渝二十万皇属大军。

“父帅!”林殊满身血污,唯有一双眼睛亮似星辰,“父帅,我们赢了。此战过后,至少十年,大渝再不敢犯我大梁!”

“干得好,小殊。”林夑狠狠给了年少的儿子一个拥抱,一瞬间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全然不同的身影。他的小殊,他以此为傲。

梅岭大胜,捷报还来不及传到京城中,皇城里只有说不出的压抑,所有人都在急急等待远方的消息。因为祁王的种种改变,这一回梁帝对长子的忌惮和猜疑更胜,他甚至来不及等谢玉带林夑回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在一干诛心之言中找寻蛛丝马迹,全然信了谋反的事实,理直气壮地愤怒着,甚至暗暗兴奋着,想着如何处置这个一向优秀夺目的儿子。

昔年赤焰惨案的第一环,是前锋大将聂锋的求救信,写下这封信的人叫李重心。这晚,一批暗中的人手夜袭了京城外郊的一户人家,这个擅长模仿笔迹读书人连带着一家子都悄悄被带走了。

夏江过了半日才收到消息,擅长于阴谋诡计的老狐狸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危机。此时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两个,是断尾求生,舍了谢玉拼一拼他在皇上面前的恩宠和信任,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抢先发难对付祁王呢。日后萧景禹一旦继位,这个正直豁达的年轻人绝不会像他的父皇那样给予悬镜司乃至悬镜司首尊当下的权势,这一点夏江的心里非常清楚。

持心不正之人放不下野心和贪欲,夏江当即下定了最恶毒的决心,进宫去了,云端那位的凉薄自私,才是夏江真正胜券在握的筹码。

这一夜,皇帝和悬镜司首尊密谈了很久……

……

“陛下,祁王已有谋逆之心,又有赤焰军在侧,不得不早做打算……”

……

“陛下,谢玉前去北境,万一林帅不服,七万赤焰军可是我大梁最强的军队……”

……

“陛下,老臣只忠于陛下,有的话不得不说。即便没有这一次,凭祁王在朝中的势力,他若不敬陛下,想做什么随时都可以……”

“他想做什么!他敢做什么!……”

最后的最后,梁帝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满眼冷意地盯着深夜的烛火,吐出冷酷的决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要怪,就怪他萧景禹和林夑满身反骨,不敬皇恩。”

同样的寒风深夜,同样的禁军疾行,一道旨,一壶酒,被连夜送到了天牢之中。


“苏先生,草已惊,蛇已出,一切均如先生所料。”

京城一处低调朴实的宅院内,一侍卫正在禀报,屋子里集合着数人,闻言都有满面的快意和欣喜,唯有为首的青年面色平静,平稳地下令道:“魑魅魍魉已经现身,各位依计行事即可。”

满屋应是,这人又逐一细细吩咐了些事情,才让众人散去。等屋尽人空,梅长苏裹着厚实的披风,捧着手炉,慢慢踱步到廊下,发出一声带着悲意的叹息。

“雪又下大了……”


感觉卡在了一个关键的地方,需要心心和评论😜


陌语微澜

逐卿归忆

目录

20

寒冬大雪过后,这一天竟然是难得的风和日丽。祁王府离赤焰帅府并不是太远,一路上行车都很平稳,梅长苏一路上都刻意放空了思绪,不去追寻蛛丝马迹,也不去想他的父亲和母亲为何要单独见他。

赤焰帅府的腊梅总是在一年最冷的时候绽放,这一年趁着白雪皑皑盖在墙头的时候伸出开的最好的几支,梅长苏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眼底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带着怀念的笑意。他又一次站在这座很熟悉又仿佛充满了陌生感的大门前,林夑和晋阳长公主穿着居家的常服,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

一瞬间,梅成苏甚至觉得他经历过的那刻骨铭心的十几年,仿佛只是一场久远的噩梦,醒来了,他还是那个林殊,打完了仗,带着满心欢喜风尘仆仆地回家。可...

目录

20

寒冬大雪过后,这一天竟然是难得的风和日丽。祁王府离赤焰帅府并不是太远,一路上行车都很平稳,梅长苏一路上都刻意放空了思绪,不去追寻蛛丝马迹,也不去想他的父亲和母亲为何要单独见他。

赤焰帅府的腊梅总是在一年最冷的时候绽放,这一年趁着白雪皑皑盖在墙头的时候伸出开的最好的几支,梅长苏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眼底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带着怀念的笑意。他又一次站在这座很熟悉又仿佛充满了陌生感的大门前,林夑和晋阳长公主穿着居家的常服,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

一瞬间,梅成苏甚至觉得他经历过的那刻骨铭心的十几年,仿佛只是一场久远的噩梦,醒来了,他还是那个林殊,打完了仗,带着满心欢喜风尘仆仆地回家。可是他又十分清醒,清醒又带着几分自嘲地看着这个拥裘围炉,面目全非的自己,努力露出一个梅长苏的笑,以客人的身份,向他的至亲走过去。

“孩子,你回来啦。”

在梅长苏将一切思绪再次压在平静的面具之下,上前行礼问安的时候,他父亲的手已经更快地向他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他,说出了让他想要马上逃走,又好像等待了很久的话。

梅长苏的神情有些无措,苍白的手带着颤抖,被另一双抖得更厉害,又更加温暖的手紧紧握住,那是他的母亲。梅长苏这才看见,面前的两个人的眼睛都泛着红,他的父亲和母亲,克制着澎湃的情感波动,想要笑着安慰他,却又因为太激动而有些说不出话。梅长苏嘴唇轻颤,才意识到,自己同样如此,他在来的路上没有去想,去猜,其实心底早已隐隐笃定,他的爹娘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们在这里,一起等他,接他回家。

好一会儿,是林帅先平静了一些,揽着妻子,也揽着儿子道:“我们回家吧。”

时隔多年,赤焰帅府的一草一木仍然让梅长苏很熟悉,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也很舒服。短短一路,晋阳长公主哽咽着紧紧拉着人不肯放开,梅长苏眼角湿湿的,但已经可以温声安慰伤心心疼他的母亲,再轻轻转头看看一直没有挪开视线的林帅。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长的比父亲还要高,那些充满悲痛和遗憾的过往狠狠刻录的千疮百孔,此刻在这场时间的奇迹里得到了最温柔的抚慰。

“小殊,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身体可还好吗?……”一家三口坐下来,晋阳长公主紧挨着儿子,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一个母亲最关心的话。

“我过的很好,也遇到了很好的大夫……”梅长苏一一作答,尽量将那些只发生在他记忆里的未来做了交代。

眼泪渐渐又流了许多,长者太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他避重就轻,说的许多不是实话,林殊也太了解自己的父母,知道他再怎样轻描淡写若无其事,也无法平复他们的心疼和难过,但一家人还是带着最大的善意和温柔娓娓而谈,说了很久,很久,将重逢相认的万般浓烈的悲喜倾倒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

“孩子,你父亲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曾和我说过,若是小殊长大了能像苏先生这般,他便知足了。”

“小殊,你做的很好。”

……

这一天,一直到很晚,梁七才等到梅长苏回来。他没有问任何话,只是好像觉得,从这一天开始,他的苏先生有了些许他说不上来的改变。


你们期待已久的~我纠结了很久很久该怎么写最后还是有点差强人意~~红心蓝手评论还是请不客气地砸向我~~

陌语微澜

逐卿归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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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林殊和萧景琰都是狩猎的好手,寻着林间的几点痕迹很快追了上去。为了不惊走这难得的“大家伙”,两个人动作放的十分小心,凭着多年来朝夕相伴的默契,光靠着眼神和手势交流领会对方的意思。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俩人隐隐约约听到前方有不弱的动静传来,吵吵嚷嚷像是另一群打马参与围猎的人。林殊像自家小伙伴打了个眼色,然后下马悄悄从后面绕了过去。层林叠翠之后,有一块被马蹄踩的平了些的空地,有两队人正在争论不休,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萧景宣和萧景桓两个皇子。

还没听清这群人在吵什么,林殊的目光已经被他们中间围着的存在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只狼,一只身上插着箭奄奄一息的灰色大狼。

“小殊你看,那只狼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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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林殊和萧景琰都是狩猎的好手,寻着林间的几点痕迹很快追了上去。为了不惊走这难得的“大家伙”,两个人动作放的十分小心,凭着多年来朝夕相伴的默契,光靠着眼神和手势交流领会对方的意思。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俩人隐隐约约听到前方有不弱的动静传来,吵吵嚷嚷像是另一群打马参与围猎的人。林殊像自家小伙伴打了个眼色,然后下马悄悄从后面绕了过去。层林叠翠之后,有一块被马蹄踩的平了些的空地,有两队人正在争论不休,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萧景宣和萧景桓两个皇子。

还没听清这群人在吵什么,林殊的目光已经被他们中间围着的存在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只狼,一只身上插着箭奄奄一息的灰色大狼。

“小殊你看,那只狼的眼睛……”紧跟着隐藏身影萧景琰将声音压得极低地说道。

这只狼已经挣扎到精疲力竭,好巧不巧,它微微垂着的头正好朝向林殊和萧景琰蹲躲的地方,发绿的狼眼悄悄发现了两个少年。那双眼睛一下子迸发出某种无法形容的光,湿润而又温柔,仿佛在求恳着什么……

林殊和萧景琰相视一眼,两人静静呆在那里没有动,一直到灰狼失去生机被两个争锋相对的皇子作为战利品带走。

“应该就在不远,找找看……”又等了一会儿,萧景琰率先钻出树林道。

“你找那边,我找这边。”林殊也跟着蹭了出来。

没有过很久,林殊率先在不远的树丛里发现了目标。那是一个被小心掩好的洞,洞里躺着一只小小的狼仔,大概是饿了很久,“呜呜”地扑腾着。

“嘶……”萧景琰跑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那慌乱的小狼一口咬在林殊手上。

“乖乖乖……我给你找吃的,松嘴小家伙。”林殊手忙脚乱地抱着忍疼哄着,萧景琰也迅速加入到这个艰难的任务里。

好一会儿,小狼才终于感受到两个人的善意,在林小殊和小景琰的各种承诺里软绵绵地放过了到嘴的肉。

“小殊你没事吧……”萧景琰接过林殊塞过来的小狼崽,继续兵荒马乱着,但还是分神问道。

林殊不甚在意地把手擦了擦,“这小家伙毛都没长齐,就一点乳牙,还咬不坏我,刚刚那母狼可是把它托付给咱们了。”

萧景琰低头小心兜住这不断想要扑腾出去的活泼小狼,叹道:“狼虽为兽,亦有慈母之心,我回去求求皇长兄,把它带回去养着吧。”

“这个注意好。”林殊想着以后又有了件趣事儿,心情大好,之前围猎的运气不佳全被他抛之脑后。

“那……”萧景琰将小狼端到林殊面前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林殊伸手在小狼头上敲了一下,在小家伙“呜呜”的抗议声里大笑道:“你这么爱咬人,得好好教教,就你叫佛牙吧。”

“佛牙,是个好名字。”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取的……”

……

阳光穿过树缝落下来,两个明亮肆意的少年开怀欢笑。中间有一只刚刚睁开眼睛的小狼宝宝,它的世界里,一开始映入的,就是如此单纯的美好。


祁王府,刚讲完故事的靖王殿下端起苏先生递过来的一杯白水,眼底泛起充满怀念的期待。旁边,梅长苏望着他的眼神,很宁静,也很悠远。


悄悄来一发的无良博主表示,上一天班还得自己做饭再指望我一章多写点大概就只能年更了~~

顺便多点小红心小蓝手可以促进码字哟~~



陌语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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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幽幽深夜,这是转变的时空里,第一次萧景琰和梅长苏分离两地。这一日的月色不明,被层层云雾遮挡,站在庭院中抬头望去,只能隐隐看见一大片没有规律的轮廓,深沉遥远。

“夜间沁凉,还是早些休息吧。不然明日韩大夫知道,又要训你这位苏先生不听医嘱。”祁王踏入院中便看见人站在室外遥遥望着乌漆的天际发呆,不免心底叹息,出言带着几分调侃劝慰。

梅长苏远远施了一礼,听话地和祁王一起进了屋子。

祁王并没有什么事要来商谈,来梅长苏这里更多是因为景琰离去时的种种拜托和不放心。屋里点着火盆,梅成苏紧挨着坐下,随手拨弄炭火,虽然没有太过走神,却是难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萧景琰此去是否顺利?林帅这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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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幽幽深夜,这是转变的时空里,第一次萧景琰和梅长苏分离两地。这一日的月色不明,被层层云雾遮挡,站在庭院中抬头望去,只能隐隐看见一大片没有规律的轮廓,深沉遥远。

“夜间沁凉,还是早些休息吧。不然明日韩大夫知道,又要训你这位苏先生不听医嘱。”祁王踏入院中便看见人站在室外遥遥望着乌漆的天际发呆,不免心底叹息,出言带着几分调侃劝慰。

梅长苏远远施了一礼,听话地和祁王一起进了屋子。

祁王并没有什么事要来商谈,来梅长苏这里更多是因为景琰离去时的种种拜托和不放心。屋里点着火盆,梅成苏紧挨着坐下,随手拨弄炭火,虽然没有太过走神,却是难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萧景琰此去是否顺利?林帅这回是否能避免记忆里受伤的结局?还有日日相伴景琰能否牢牢瞒住身份不被察觉?……桩桩件件,即便审慎安排多时,看上去毫无纰漏,梅长苏远在鞭长莫及之地,心里还是难免有几分不安和忧思。

萧景禹见了只能在心底暗叹一声,搬出弟弟啰啰嗦嗦的一大堆关心,直盯着这人不得不满脸无奈地去休息。可仿佛为了验证遥遥之处的梁七这夜心底莫名生起的不安,第二日梅长苏便病倒了,病势汹汹,整个人恍恍惚,昏沉呓语。

祁王一面要处理繁忙的政务,一面还要应付因为林帅执意赶赴北境而日渐深沉多疑的皇帝,只能吩咐韩大夫多加照看,晚间抽空前去探望。夜里模模糊糊间,萧景禹听到梅长苏在沉重的梦境里唤着父帅,更多的喃喃乱语则是有关景琰,凝结着那不为人所知的血色十余年孤单前行肩负起的沉沉重担和执念。

年轻的祁王殿下上朝时脸上难得带上了几分沉郁,在面对王座上高高俯视众生的血亲犹带猜忌的双眼时又沉寂为眼底的从容和坚定。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可这一切,不该由漫漫无辜之人来买单。这一刻,萧景禹在这巍峨庄严的大殿上无声无息完成了某种蜕变,沉淀。

转眼间,梁七已经随军离去半个多月。行军赶路,小一轮的两个少年已经被林帅支去执行另一场任务,一如萧景琰经历过的那样。赤焰军的主力严阵以待,尤其是林夑身边,外松内紧,除了梁七在内的几个亲兵,根本不让任何人有近身的机会。黑夜中狡猾的执行者已经在梅长苏的安排下被锁定,网埋伏在鱼儿四周,早已不动神色地留下了唯一的破绽,引君入瓮。

这晚是到达北境驻地巡查的最后一夜,明日与大军会合,安防和警备又会再做加强,所以,梁七和林夑商议后都认为这一晚是潜行之人动手的最好时机。终于夜深人静,值班轮守的兵士正在进行交接,而这一时,正对主帅营帐的路线上有了很短的一刻间隙,一抹人影,身轻如燕,一闪不见,仿佛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万军帅将的营帐层层戒严,无论是行军布防图还是调兵遣将的兵符信物都放置妥善,根本不可能有丢失的可能性。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真的丢失了什么,主帅林夑一定难辞其咎。若是巧妙与别什么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堆积在千里之外早有猜忌之心的主君面前,就会酿成滔天的大祸,而有的人,就正是在等待这样一个时机。

京城祁王府中,大病初愈的梅长苏裹着厚厚的披风,在暖融融的室内把玩一枚黑玉幽幽的棋子。天际乌云正好散开来,露出今夜格外明亮的月月色。棋子落盘,轻声脆响,而那执子之人,沉沉眸底,似有风雷云色。


回来更新了,有没有评论砸给我呀~~

陌语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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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金陵一连两天都放晴了,严严冬日有了暖阳的滋润这寒冷的空气也不那么凌冽。到了午后,气候更加和暖了些,正是适宜访友的天气。

祁王殿下换了一身不打眼的便装,带着两个一早开始就兴奋雀跃的少年和一个侍卫悄悄出门了,一行人打马直奔城西的悦安客栈。

萧景琰从中午开始就等在客栈门口,脸上已经和头天一样仔细易过容,正是梁七的模样。目之所及,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萧景琰没想到祁王竟也跟着一块儿来了,面上一时现出难掩的激动,又在一瞬间平息下去。

认得梁七的只有少年的靖王,他眼力极好,一下子找到了人,很快一行人就在客栈门口下了马。

十六年后的萧景琰一步一步,很稳的走到他的皇长兄面前,他的挚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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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一连两天都放晴了,严严冬日有了暖阳的滋润这寒冷的空气也不那么凌冽。到了午后,气候更加和暖了些,正是适宜访友的天气。

祁王殿下换了一身不打眼的便装,带着两个一早开始就兴奋雀跃的少年和一个侍卫悄悄出门了,一行人打马直奔城西的悦安客栈。

萧景琰从中午开始就等在客栈门口,脸上已经和头天一样仔细易过容,正是梁七的模样。目之所及,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萧景琰没想到祁王竟也跟着一块儿来了,面上一时现出难掩的激动,又在一瞬间平息下去。

认得梁七的只有少年的靖王,他眼力极好,一下子找到了人,很快一行人就在客栈门口下了马。

十六年后的萧景琰一步一步,很稳的走到他的皇长兄面前,他的挚友面前,他自己面前,拱手行礼,“草民梁七,见过祁王殿下,靖王殿下,林少帅。”

他的声音也很稳,没有流泄出心底的半丝澎湃。

两个少年抬手回礼,少年的林殊打量着眼前的人,面上有毫不掩饰的好奇。 

祁王对于被认出身份没有半点惊讶,只是眼前的男子沉肃内敛,又是头一次见,却让他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甚至觉得很是亲切。这念头一闪而过,祁王脸上挂着如常的,让人舒服的微笑,同样拱手道,“梁七先生不必多礼。景禹随两个弟弟前来,事先不曾通告,还请梁先生勿怪。”

“殿下客气了。”

面对记忆里亲切熟悉的兄长,萧景琰对于这样的称呼和客套很是别扭,脑中却不知为何浮现出苏先生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来。

一旁的林殊最为性子急,未等两人继续寒暄,就道,“梁先生,不知苏先生在哪里。”

梁七当然最了解这人的急性,用力忍下眼底的一丝滚热,一笑道,“苏先生就在后面的院子里,他这两天病了不大能见风,正在屋里烹茶以待。”

这么说着,一行人在梁七的领路下,很快进了梅长苏所在的一处景致极好的茶舍。

屋里茶香阵阵,衬着外面的寒冬腊月,这处却已如暖春,便不是像林殊这样的小火人,一进来也觉得热。偏这屋中的人,还穿了一身很是厚实的素锦棉袍,正不慌不忙的站起行礼,苍白的脸上不见丝毫汗意,垂眸浅笑,从容不惊,好一个谦谦文士。

互相见礼过后,梅长苏对这数量夸张的火盆表示了歉意,看向梁七的目光里少见的多了一分无奈。

祁王将这细节尽收眼底,笑着带头脱下身上厚重的外袍,眉眼间流露出的洒脱随意是面对朋友的真挚,即便是真正的陌生人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积威隔阂。这份对人的真挚从来不是做给谁看的,如此,才是皇长子立足朝堂,得众多贤臣良将追随的缘由。

萧景琰清楚一点,梅长苏也清楚这一点,接下来的谈话便更加少了拘束,添了畅快。

祁王现在还只有二十多岁,但他自小天赋灼灼,自及冠起就开始参与朝政,五年的历练打磨,眼界智识都是常人难以比肩的。今日与梅长苏的一番交谈,萧景禹惊喜的发现,这位苏先生在对朝局的构想上,与自己竟是完完全全的不谋而合。甚至许多事务上,他心中还只是模糊的有一个大致的框架,梅长苏却能层次分明的一一阐述清楚,包括一些重要却又难以被注意到的细节。

谈话到一段落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快黑了。

“苏先生和梁先生可愿意到我府上落脚。”祁王突然道,这话提的有些突兀,可并不让人觉得唐突。

“好呀,苏先生住到祁王哥哥府上,我们就可以常常请教了。”

“就是就是,苏先生身体不好,可以请祁王哥哥府上的韩大夫帮忙照料。”

梅长苏还没来得及作答,两个小的已经一左一右的帮着规劝起来。

完全被忽略了的梁先生倒没介意,只一下被提醒想到了祁王兄府上那位医术鼎鼎有名的韩大夫,心里有些为梅长苏高兴。

两个来自未来的人本就计划要与祁王坦白真相,现在得了预料之外的进展当然是乐见其成,所以很顺其自然地答应下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祁王府最好的一处客院里还亮着灯。

萧景禹正看着眼前一张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脸,少见的愣住了。

今晚,梅长苏和梁七在祁王府安置下来,韩大夫正好不在。祁王招呼两个少年离开之后,竟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入夜请听涛阁一叙。

听涛阁便是安排梅长苏和梁七的院落,祁王觉得费解,但仍然照着上面说的,入夜后又去了听涛阁,没有惊动任何人。

接下来的事儿便有些匪夷所思了,梁七在他面前洗了脸,露出了这张和他弟弟一模一样的脸来。应该也不算一模一样,添了成熟,多了沧桑,仿佛看多了三十多岁的萧景琰。

这就是三十多岁的萧景琰,梅长苏在旁边将两人的来历和奇遇一五一十的作了交待。

“你是十六年后的景琰。”祁王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脸上的惊讶已经褪去了。

萧景琰上前行礼,眼睛在强忍之下依然有些泛红,声音也带着压抑的嘶哑,“景琰见过皇长兄。”

萧景禹拍了拍他,招呼两人坐下细说。

“祁王殿下就这样相信了吗?”梅长苏有些吃力地坐在远些的地方,轻声问。

“至少,我想要相信你们。”萧景禹笑笑,又转头看向努力控制住情绪的萧景琰道,“景琰,这十六年,我出了什么事。”

这也不是问句。

萧景琰就挨着祁王坐着,他双眼垂下,不去看兄长温和的双眼,沉默了好久,才抬头一字一句道,“我与皇长兄,已经诀别了整整十三年。”

萧景琰开始说,从赤焰之案开始说。他不是擅长讲故事的人,对当年的真相也并不完全知情。只能说一说大概的经过,和他看到的,那些熟悉之人,残忍破碎的结局。这般,他也几度哽咽出声,情绪悲痛,反而是实际年龄小不少的祁王控制的好些,虽然也是眼眶泛红,神色复杂,到底还能伸手拍拍萧景琰的肩膀以作安慰。

从始至终,梅长苏都一言不发的坐在远处,眼神有些放空,青白的唇随着萧景琰的声音抿得越来越紧。

等说到与梅长苏的相识,萧景琰的声音终于正常了些,讲了讲最新的朝局,最后没有提卫峥的事,只说两人起了争执。

这么多年的经过大概讲完,也需要不少时间,等屋子里安静下来时,谁也没有主动说话。三个人都需要平复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祁王无意中抬头看向梅长苏,心底不知为何轻轻抽痛了一下。比起很多地方仍让他熟悉的景琰,这个真正才认识的苏先生此时安安静静的坐在远处,透着说不出的清冷和孤寂,无端让他感觉到一丝更沉重的悲伤。

“苏先生,”祁王开口的第一句话没有对着萧景琰说,“为何选择景琰。”

梅长苏一瞬间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抬眼正对上萧景琰也专注看多来的眼神,如常的笑了笑,对祁王道,“因为已经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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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雪下的真大。景琰,我们去前面的破庙里避一避吧。”

“好。这里离金陵已经不远了,我们歇一歇再走,左右城门关闭前一定能到。”

阴沉的天色,席卷大地的暴风雪,两个英姿勃勃的少年止了马,拍拍身上的湿气,一前一后入了路边荒废的寺庙。虽逢天气恶劣,赶路许久的两人脸上却不见半分怠色,嬉笑言谈间具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小殊,你要不要吃块干粮。”红衣的少年问话间,已经拾来一堆干柴,生了火。

另一银袍少年大刀阔斧的坐下来,咧咧嘴道,“祁王哥哥说了,今晚要在府中为我们接风。傻子这会儿才去啃干粮。”

“你是怕回去被林帅教训,想去祁王兄那里搬救兵吧。”红衣少年挪揄到。

“好你个水牛。”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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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雪下的真大。景琰,我们去前面的破庙里避一避吧。”

“好。这里离金陵已经不远了,我们歇一歇再走,左右城门关闭前一定能到。”

阴沉的天色,席卷大地的暴风雪,两个英姿勃勃的少年止了马,拍拍身上的湿气,一前一后入了路边荒废的寺庙。虽逢天气恶劣,赶路许久的两人脸上却不见半分怠色,嬉笑言谈间具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小殊,你要不要吃块干粮。”红衣的少年问话间,已经拾来一堆干柴,生了火。

另一银袍少年大刀阔斧的坐下来,咧咧嘴道,“祁王哥哥说了,今晚要在府中为我们接风。傻子这会儿才去啃干粮。”

“你是怕回去被林帅教训,想去祁王兄那里搬救兵吧。”红衣少年挪揄到。

“好你个水牛。”银袍少年像只炸毛的猫,“小爷这趟可是立了功的,父帅才不会胡乱教训人。”这么说着,声音里却难免有一分心虚。

这般,两人笑闹着,却是突然被一连串压抑的咳嗽声打断了。

“谁?”两人同时呼出声,目光落向庙堂的另一侧。这座破庙中的石像并非依墙而建,而是在中央立了一座双面的雕像,前后都可以祭拜,只是今日天气如此恶劣,两人都没有想到另一侧居然有人。

缓缓走出来的是一个身姿修长的青年,容貌清俊,气质如玉。只是这青年人像是身体不太好,满脸病容,一声声的清咳着。

“失礼了。”这人拱手作揖,“在下苏哲,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两个少年也拱手见礼,报上姓名,红衣的唤作萧景琰,银袍的则是林殊。

这边苏哲心底翻着惊涛,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微微笑着问道,“两位小兄弟可是要到金陵去?”

三人一块走到火堆前坐下,林殊添上一根柴道,“我们正是要回金陵,外面风雪太大,在这里避一避。苏先生也是如此?”

“我本是在这里等候朋友同去金陵,不想天气恶劣,马儿受惊跑走,我的那位朋友又迟迟不来,我便只能一直在此等着了。”苏哲缓缓答道,咳嗽声一直未停。

“怪不得我们进来时没见到马。”萧景琰有些同情,“先生瞧着身体不大好,你的朋友既然有事耽误了,不如你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先到金陵去吧。”

旁边林殊也跟着劝道,“对呀,你看着这么弱,还是别在这儿等了。”

苏哲又咳了几声,努力压下心底的一丝酸涩,才道,“多谢二位好意。只是我那位朋友是个性情耿直的,这会儿怕是正心急火燎的往这赶,我还是再等等他吧。”

萧林二人便不再劝了。

林殊闷笑了一声,看着旁边的萧景琰道,“我这个水牛朋友也是个性情耿直的。如果是我,也只能留在这儿可怜兮兮的等着了。”

“你这小子!”萧景琰闻言笑骂道,“平时可都是我等你的份儿。”

苏哲看着他们笑笑,眼底划过一丝很深的怀念,“你们感情真好。这样的年纪,就能离了长辈出门,独当一面,真是英雄出少年。”

“这个年纪也不小了,”林殊笑容明朗,“等翻了年,我俩就十七岁啦。男儿存世,当志在四方,为百姓尽心竭力,保土安民。”

听着这个少年豪气干云的声音,苏哲心头滚滚热流奔涌,最终化为无声的一笑。

庙外的暴风雪肆掠了快一个时辰,才渐渐小了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无论萧景琰还是林殊,都对这位萍水相逢的苏先生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政事朝局,军需供应,苏哲大多时候都静静听两个半大的孩子争论,到最后才缓缓讲出一番见解,话不多,却是处处精妙,一针见血。少年人最是佩服有本事的人,虽然这位苏先生看着病怏怏的弱不禁风,经世学问却深不可测,言谈间更是谦和有礼,并无半分恃才傲物,与之相谈甚是愉快。两人甚至在心底盘算着,回金陵后一定要把这个人介绍给祁王兄长,以后常去请教。

“苏先生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萧景琰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风雪即停,他和林殊便要继续赶路,只是把病弱才高的苏先生一个人留在破庙里,两人都不大放心。可苏先生执意要等朋友,最后,萧景琰和林殊一致决定将马留下一匹来,这般,苏哲也坦然接受了。

相约好金陵再见,苏哲目送两个少年同乘而去,和久远的回忆连成片,又很快消失在纷纷风雪中。

转身步履蹒跚的走进破庙里,单薄消瘦的青年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眼便对上一张熟悉的脸,萧景琰的脸,和刚刚的红衣少年一模一样。不,也不是全然相同,这张脸上少了少年的稚气天真,多了岁月苦痛堆积出来的成熟坚毅,这是十六年后的萧景琰。

十六年后的自己,却是连一张相同的脸都没有了,林殊,苏哲,梅长苏在心底苦笑,然后一脸平静的上前见礼,“靖王殿下。”

半晌,萧景琰才低低的开口,“我们竟然回到了十六年前……现在离赤焰军出事还有三年。”

这当真滑稽,萧景琰想。数个时辰前,他刚刚得了卫峥幸存被捕的消息,他刚刚在养居殿被父皇严厉斥责,他刚刚听完小新哭诉苏先生的见死不救,他刚刚怒火冲天的一剑斩落密道里的铃铛,他刚刚狠心绝情的将梅长苏晾在四面透风的暴雪中。

“我萧景琰何去何从,就不劳梅宗主费心了!”

……

“萧景琰,你有情有义,怎么就没脑子!”

……

气氛最僵硬的时候,一道闪电自天际向他们劈过来,萧景琰不由自主的扑过去想把梅长苏拉开。然后,他们就到了这座破庙里。

发生了什么?这是哪里?卫峥还没有救,当年的冤屈还没有洗雪,萧景琰的心底满是这些,焦急的,愤怒的,可一转头,他看见梅长苏轻轻发颤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人一定冷极了,他想,然后他就走过去,在梅长苏微微诧异无措的目光里握了握这人的手。

真凉,像冰,丝丝悔意涌上心头,萧景琰冷着脸将人扶到一旁的垫子边,“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拾些柴。”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决绝。

很快有了柴,萧景琰忙着点火,心底的悔意越发沉重,旁边这人嘴角勾着一抹歉意的微笑,竟是连说客气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火未点燃,一声熟悉的小殊,一声熟悉的景琰,将两人都惊得呆住了。

萧景琰站起身,就要不顾一切的冲到石像的另一侧去,一股微弱却更迅速的力量拦住了他。僵持中,少年们久远而熟悉的笑言一声声传过来。

不用怀疑了,是少年的他和小殊。

不用怀疑了,是少年的他们。

两个人心底流淌过相同的泪水和感激,却不敢深想,生怕这只是一个终会破碎的幻梦。

许久,梅长苏终于忍不住低低的咳嗽起来,极力压抑,却是根本停不下来,直到隔壁传来两声惊呼。梅长苏按在萧景琰臂上的手微微用力。萧景琰对上那双满含的劝慰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默默看着梅长苏一步一步走到时光的另一头。


杂粮老字号

【靖苏】风骨同守(番外)·长林主帅21

——————阳康复健写作练习——————

——应该有无数病句错字敬请脑内自动纠错——

———希望梅老师的病友们都早日康复———


麟化二年的盛夏格外明亮,傍晚常落骤雨,长风从金陵城外一碧千里山岭中吹进来,夜间竟又不觉暑热难耐。梅长苏添养得宜,白日里上天入地,里里外外地折腾,夜间无论何处榻上,若即若离地偎着萧景琰的肩头,常是安睡无梦,一觉天明。


只是他夏梦醒时,萧景琰常已不在身边——梅长苏翻身踢了一脚身旁空空如也的凉簟,朦胧间就听见纱窗外行云流水,刚劲藏风的拳脚之音。梅长苏阖着眼睛倾听片刻,方才翻身坐起,随手换了件竹袍,散漫行至院中时,果然看见飞流追着萧景琰,两人纵跃起落,一前...

——————阳康复健写作练习——————

——应该有无数病句错字敬请脑内自动纠错——

———希望梅老师的病友们都早日康复———



麟化二年的盛夏格外明亮,傍晚常落骤雨,长风从金陵城外一碧千里山岭中吹进来,夜间竟又不觉暑热难耐。梅长苏添养得宜,白日里上天入地,里里外外地折腾,夜间无论何处榻上,若即若离地偎着萧景琰的肩头,常是安睡无梦,一觉天明。


只是他夏梦醒时,萧景琰常已不在身边——梅长苏翻身踢了一脚身旁空空如也的凉簟,朦胧间就听见纱窗外行云流水,刚劲藏风的拳脚之音。梅长苏阖着眼睛倾听片刻,方才翻身坐起,随手换了件竹袍,散漫行至院中时,果然看见飞流追着萧景琰,两人纵跃起落,一前一后,腾落在园中石景上,重又分拳错手,你来我往,互相缠斗起来。


梅长苏微微笑着,顺着游廊向园中的水榭信步走去。他们今时所在的这座御敕麟国公府,就是先时的晋阳公主府,今春赐还修缮时,保留了原有的格局和景致,而今犹是朱门绮户,重馆巍阁,别有峥嵘气象——晋阳公主历经两朝圣眷,府邸紧邻宫墙,出府门过一条内街,便是宫苑西角的启祥门。启祥门内正是清波苑,自立朝以来,便是皇帝在宫内修身养性的清居之所。


由是这麟国公府日常出入,倒是比苏宅便宜许多,况且梅长苏住得习惯,萧景琰便借口避暑,从养居殿退居清波苑内,五日里总有两三日,随梅长苏在麟国公府内起坐——梅长苏漫步行至水榭,倚着茶案闲坐下来,园中清露凉风,旧景如故,萧景琰高扎发辫,散束青袍,翻飞起落间,一身英气未改,依稀仍是年少模样。


梅长苏心里满满都是说不出的静好与知足。前些年萧景琰四处征战,风餐露宿,虽说筋骨结实,但终抵不过常年身心摧损,难免落下些未发的症结。自他回金陵以来,便已虑及此事,早年就以谋士身份进献过一些江湖名门的正功心法,为萧景琰调理根基,近年更是常让飞流与萧景琰近身切磋,为萧景琰强健筋骨,增益武功。


几年过来萧景琰的心法招式皆已大有不同,早年在飞流手下过不了二十招,而今也能陪飞流玩一个早上。梅长苏烹上一壶清茶,笑看他们纵跃翻飞,激战正酣,忽然瞥见月门口处高苑一身内监袍服,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径自赶到梅长苏近前行礼,呈上一封急递,“刚刚八百里急递入宫,因连降暴雨,七月初三晚间白茅河溃堤, 宣抚两州告急!——户部兵部几位大人在养居殿前,立等求见陛下。”


梅长苏听到溃堤之时已霍然起身,朝园中唤了一声飞流,边低头看着急递文书,边大步向堂前走去。飞流展眼间应声而至,萧景琰却纵落在回廊尽头,理一下半散的袍襟,看着梅长苏面色凝重,快步走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梅长苏抬眼看去,正见萧景琰青丝微湿,英挺落拓地站在檐下,有意无意地一把拉住萧景琰的手臂,边走边回奏了两州府的洪涝灾情。萧景琰不听则已,一听简直火冒三丈,震怒道,“白茅河堤是元祐五年,献王奉旨监修的,当时花足流水似的银子,距今不过也四五年而已!便不说固若金汤,如何竟能堤溃若此?”


眼前没有外臣,梅长苏哪管龙颜大怒,把萧景琰按到镜台前坐下,示意高苑过来束发,自己递上一块沾水的巾帕,“当年贪墨横行,积弊成风,有此等事体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去年底沈追拨备赈灾钱粮,恐怕未能虑及此处。”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萧景琰在镜中怒视他一眼,“今春两淮监修水利,尚有备款结余,便是两季农税,亦多有积蓄!——难道钱粮备足,就能听凭百姓遭此横祸,不问问祸由谁起,灾从何来?”


“臣可没这样说”,梅长苏上前两步,回身倚坐在镜台上,“只是事有缓急,如今晚夏时节,宣抚两州秋粮未收,灾情势必惨重,况陛下深知白茅河流域历来水匪横行,恐难免因灾生变,酿成大祸。”


萧景琰急怒发过,抬眼看他淡然笑着望来,不觉也低了声气,君臣二人有商有量地,议了几句赈灾抚民的细项。不一会高苑扎束好龙髻,抽身去外间取袍服靴袜,内室再无旁人伺候,见萧景琰站起身来,梅长苏便从镜台起身走过,亲手替萧景琰宽解汗湿的亵袍,“白茅河东毗邻江左,彼处风土人情,臣知之甚详。而今最大一支水匪青合帮,头领张氏兄弟,当年与江左盟也有些来往。”


半解的袍带被梅长苏从指缝中抽去,萧景琰挺身站着,脸上不动声色,一双圆瞳凝看着梅长苏神情动作,薄唇翕张,忽然道,“梅宗主经多见广,熟知民情,今日待朕如此殷勤——是不是又要自请出师,大杀四方了?”


梅长苏讶然抬眼,只见高苑捧着袍服进来,便也未加分辩,只随手接过袍服,边替萧景琰穿戴,边又说道,“户部侍郎荀惠尚在两淮监修水利,不妨直接下一道调谕,命其赶赴宣州主办赈灾事宜。至于镇剿水匪,征驻抚州的南境行台军将领杜优之,在穆氏麾下多有历练,熟知沿江水战,可堪其用——此二人早已简在帝心,此番臣只举荐禁军校尉黎纲前去传谕,留军参赞当地机务事宜。”


萧景琰不置可否,只凝眸看着梅长苏青丝散束,凤眸专注,细致轻快地围着自己上下其手。不一时穿戴渐齐,高苑又抽身出去传命备驾,梅长苏见又无人,站直猛地收拢一把萧景琰腰间的金带,近身笑道,“天子圣明,良臣满朝,臣何必孤心自用?——陛下若命臣去,臣义不容辞,陛下不命臣去,臣倒也堪侍执巾栉,暮暮朝朝。”


萧景琰一直凝眸看他,闻言眼神骤深,一把攥住梅长苏束带的手指——然而此时身后脚步响起,高苑已返身走来,情势瞬间迥然翻覆,萧景琰好整以暇地端详着梅长苏洒然得意的凤眸里露出哀恳的神色,慢慢地倾身过去,不容抗拒地吻在他的薄唇上。


梅长苏窘迫地僵立在萧景琰身前,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好在再睁眼时高苑早不知躲去何处,只看见萧景琰微微一笑,飒沓地旋身大步而去——梅长苏轻轻自哂一声,隔着窗纱唤飞流叫人进来,自己方开始盥洗更衣。待得他装束齐备,入宫到赤麟阁视务毕,降阁去向养居殿时,沈追等一众人等早已散去,意外却见淮王同着刑部尚书蔡荃,大理寺卿叶士桢,还有廷尉汤纶,一行四人边低声合议,边从养居殿前的石阶上缓步下来。


梅长苏远远一见便知,萧景琰到底雷厉风行,容不得前朝贪贿遗祸,必是立命宗室会同三法司立案严查,整饬追究。一时走到近前,几厢见礼毕,蔡荃神色肃杀,踌躇满志,其他两位主官也显得胸有成竹,唯独淮王愁容满面地拍了拍梅长苏的肩膀,“小殊,午后到六哥府上坐坐啊?”


梅长苏忍俊不禁,心下却又明白几分,此时姑且随口应下。果然进得养居殿内时,萧景琰与纪王和言侯在偏殿坐着,合议肃清献王余党之事——献王虽胸无大志,耽溺安乐,但当年盘踞东宫日久,朝中不乏亲贵拥随。此等肉食膏粱者在麟化新朝不合时宜,虽再难翻云覆雨,行事却多有掣肘。


梅长苏深知萧景琰痛恶此等为人行径,此番必已痛下决心,便也宽坐下来,几方合议良久,将欲借此时节再起沉疴。一时商议毕,纪王与言侯分头各去办差,唯独梅长苏又盘桓在养居殿内,蹭了一顿午膳。餐食简洁,内殿无人,梅长苏略略动了几筷,便倚案出神片刻,望着萧景琰笑道,“早时看见淮王殿下愁容满面,想是心中忐忑,不如让我去趟献州,准定办好这个差事。”


萧景琰端着汤盏,眼也不抬地答,“你安分些罢,若你插手此事,旁人该以为朕起了多大杀心,要对献王连根拔起,除之后快了。”


梅长苏本是在心中替淮王参详,听着萧景琰的话意,忽地勾起旧事,“也是,我这阴诡谋士之名在外,万一其间再出些诸如情丝绕之类的蹊跷事体,旁人又该以为是我的手笔了。”


萧景琰险些一口呛住,手里的汤盏端也不是,放也不是,“如何又提此事?我也与你赔过许多不是了,当真非要赔你一杯情丝绕才算了事?”


梅长苏不凉不热地叹了一声,“当年靖王殿下与苏某定过规矩,苏某不敢图谋这构陷忠良之事。”


萧景琰清了清嗓子,道貌岸然道,“不敢便好——小心引火烧身,自食其果!”


梅长苏轻轻一笑,倒也不穷追猛打,一时起身告退,却又心有不甘似地躬身下来,凑到萧景琰面前,压低声音问道,“陛下若服了情丝绕,眼前所见当是何人?是林——”


萧景琰哪里等他说完,随手拾起一块茶点,不耐烦地塞在他嘴里,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都是你!再不给朕起去,朕也要跟你算算旧账了!”


梅长苏凤眸盈盈,就着满嘴的糕饼碎屑,在萧景琰唇角蹭了一口,方才心满意足地抽身而去。午后宫中诸务暂告一段,梅长苏方轻驾离宫,到淮王府上赴前时之约——淮王等候多时,早已坐立不安,闻报飞也似地迎到仪门前,一把抓住梅长苏,几是额手称庆,“小殊,你可来了,快跟我说说,陛下到底是何心意?”


梅长苏看他满头细汗,不由得宽慰几句,相请着走入后院的水榭亭间,隔着一方湖景,分宾主坐定。夏风微抚,涟漪细密,梅长苏轻轻把玩着一把团扇,剑眉凤目间却是杀伐之色,将此行机宜从细分拨,不疾不徐地说给淮王——不觉间半日过去,淮王如梦方醒,尚在细细回味,梅长苏已起身走至连廊口,慢慢伸了个懒腰,又蹲下身来,逗弄起淮王府的狸猫。


淮王府的景致谈不上巧夺天工,峥嵘轩峻,不过画栏日影里狸猫懒睡,倒别有一番闲适随性,人间景象。梅长苏逗着狸猫扑咬扇上的流苏,正是自得其乐,淮王又想起一事,走近追问,他漫不经心地听过,笑道,“这只狸猫送我罢?殿下若舍得,我再给殿下举荐一人,可保此行万无一失。”


淮王哎哟一声,跌足道,“别说这廊上的猫,便是后院的马,内府的人,你看上什么,只管拿去——哦对了,我还有三个儿子,小殊,儿子你要不要啊?”


梅长苏凤眸弯起,伸手把狸猫抱在怀里,先是谢了一声,又低声交待几句,淮王附耳听过,倒是长舒了一口气——几日后淮王与黎纲及三法司随员等一行人等奉旨出京,各自呼啸而去,又是金陵宫苑内外瞩目之事,人人议论揣度,其中唯独言豫津一惊一乍,寻机凑到梅长苏跟前问,“兄长,我听说夏冬姐姐陪淮王殿下去献州了?”


梅长苏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冬姐有喜了,你难道不知道?”


言豫津懵懂与他对视一眼,忽地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是夏秋哥哥!”


梅长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挥袖将他赶了出去——夏秋与夏冬同胞双生,同在悬镜司长大,当年同是悬镜司的掌镜使,对于查访亲贵大臣,正可谓一件衬手的利器。当年夏秋受夏江牵连入狱,新朝蒙恩特赦,一直赋闲在家,此番梅长苏亲自向淮王保举起复,征入廷尉府司,也算终归正途,报国尽忠。


新朝如此不拘一格,人尽其才,所赖不止梅长苏知人善任,更仰仗萧景琰大公至正,圣明无私——正本清源,本立道生,由是不独户部赈灾之事不舍昼夜,立行立改,卓有实绩,淮王与三法司在献州亦旗开得胜,入秋时节就送回了献王请罪的奏章和罚赔的款项。


宫苑内外难免物议鼎沸,萧景琰略略听过大理寺卿叶士桢的回奏,只说转交纪王与大理寺议处,罚银分拨户部,交归国库调配,再未多加臧否——梅长苏在旁翻着其余奏章,亦是心不在此,叶士桢甫一告退,他倏地蹿上龙榻,盘踞在萧景琰腿边,“除了卫峥请旨回京叙职,你猜还有谁请旨入京了?”


萧景琰被他的劲头冲得虚仰一下,微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姑且问道,“谁啊?”


梅长苏沾沾喜道,“穆青呀!”


萧景琰看不出这喜从何来,兴味索然地挥袖道,“穆青入京就入京,你跟着高兴什么?”


梅长苏不依不挠地扑住萧景琰的宽袖,一本正经问道,“穆青年满二十,尚未定亲——你看他这家世年纪,人品样貌,是不是跟柳姑娘般配极了?”


萧景琰愕然,乍听异想天开,细想却并无不妥,一时不由得神色古怪,凝看梅长苏半晌,“——真亏你能想得出来。”


梅长苏不满道,“我苦思冥想,费尽心机,自然想得出来——不像你忝为人兄,倒是一点也不挂在心上。”


萧景琰心里好笑,奇道,“你竟许我将她挂在心上?”


梅长苏凤目圆睁,立时便要出言反驳,萧景琰却当真不惯此等家务,既不甚挂怀,也无意纠缠,挥袖赶他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不是我该管的事——你去跟母后商议罢。”


梅长苏被他顶得张口结舌,待要鼓起气势发作一番,又自觉情由可笑,抿唇思量半晌,负气拂袖而去。萧景琰不去管他,梅长苏自己也觉一厢情愿,便也未去禀明太后,只等穆青抵京再做安排——金陵凉风渐起,天朗气清,渐入金秋时节,西境北境换防驻军顺着北风,先行南下抵京,梅长苏几是等不得皇亲贵戚赏秋,自己同着聂锋卫峥,带着换防回京的各地将官,先在西郊吟望山下打起了秋围。


聂锋见惯不怪,卫峥见他诸事无碍,心中也是欢喜,嘴上却偏要说,“少帅悠着些罢,末将生怕陛下责备,必要说是末将回来,引得少帅疯跑疯闹。”


“陛下那里自有我去应付”,梅长苏抬手给了卫峥一肘子,“你可别想反水,你是我的副将。”


聂锋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两人你推我挡,挤挤撞撞,年少时那般有说有笑,小声密谋,不由得也跟着摇头微笑。几日后布围已定,萧景琰带着蒙挚和一众驻京将官,贴身禁卫从宫中赶来,梅长苏却在马前奏请,自领遴选拔擢的各地驻军将官,与萧景琰比比一日猎获的胜负。


萧景琰神态睥睨地笑了笑,还未及开口,旁边蒙挚虎目圆睁,大呼不好,“他这是蓄谋在先!陛下莫要着了他的道!”


梅长苏不以为意,落落大方地按着刀柄,牵马立在帐前,笑眼盈盈地只看着萧景琰——萧景琰端坐马上。殷殷回视他片刻,鞭梢虚点一下,对蒙挚笑道,“咱们今日就教教他,什么是武道至正,什么是天行至刚!”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各领一队人马,分头驰骋而去,呼啸着散入吟望山渐染秋色的猎场。梅长苏早已筹谋多日,以聂锋为左,卫峥为右,自己居中压阵而行,随从将官随是临时集结,竟也呼应及时,调配有度,一时间压胜一筹。萧景琰似觉落入重围,被包抄裹挟,左右掣肘,勉力对抗到午间,颇觉忍无可忍,当时便在马上与蒙挚合议几句,兵分两路,左右突围而去。


梅长苏亦有后手,前阵一被突破,后阵当即变线随上,然而近日集结的将士,着实难以抵挡萧景琰与蒙挚的赫赫威名,盖世神勇,很快便阵脚大乱,一冲而散——梅长苏纵马掠阵,眼睁睁地看着萧景琰长枪骁骑,锐不可当,强攻破围而去,还欲亲身追击,不料萧景琰忽而回马搭弓,锐目望来,梅长苏本能地低身伏鞍,未料只是空弦一响,抬头只见萧景琰挑衅地笑了笑,收弓驰入密林之中。


梅长苏的眼神中显出几分艳羡,几分无可奈何,虽然胜负已分,他仍命聂锋和卫峥分头力战,拼到日薄西山,鸣金收兵——各队人马陆续回营,帐前陈牲数获,倒也旗鼓相当,只是龙驾一时未归,众将便各自饮马休整,三五成群地站在溪旁闲聊。


长风送晚,霞光映天,秋山下的溪涧浮光跃金,大帐前连绵的草坡也泛着绵密的细光。萧景琰追着一行秋雁翻过山岭,回程时意犹未尽,尚且猎且走,一时回到营间帐前,所见正是秋色连天,骏马饮溪,梅长苏尚穿着一身铠甲,与几人站在参天的古树旁,一手搭着蒙挚的肩膀,一手在跟对面的聂锋和卫峥比比划划,大声谈笑。


此情此景又似若往昔,萧景琰不觉入神,眼望着他轻驾而近。梅长苏几人欢聊畅叙,谁也未曾注意,直到萧景琰带马踏进树影,卫峥才抬眼觉察,连忙收敛形容,急急作了一礼。萧景琰视若无睹,抬腿轻巧地从鞍上跃下,快步走到梅长苏身后,从后横肘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梅长苏未及回头,便倒仰在萧景琰的臂弯中,毫无还手之力,被拖拽到几人合抱的树干后。


卫峥与蒙挚聂锋对视一眼,忙不迭地相互推搡着躲到远处。树后梅长苏也不徒劳挣扎,反手扒着喉结上萧景琰的手臂抱怨,“你是不是也欺人太甚了?你英武不凡,竟还当众欺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萧景琰一手游刃有余地勒束着他,另一手摸摸索索,弄得自己甲胄锒铛,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随口敷衍道,“梅帅用兵如神,岂容欺辱?”


梅长苏忽觉不妙,一时竟也顾不上他说什么,挺身挣扎起来, “你做什么?光天化日,军营重地,你可不要乱来!”


萧景琰兴味盎然,索性猛地一甩甲胄蔽膝,抽在梅长苏腿上,“梅帅可认负?现在求告讨饶,还来得及。”


梅长苏手足失措,凤眸仓皇地四处望去,口中连呼几声“陛下”,一阵慌乱过后,却蓦地听到身后潺潺作响,水流落溪之声——梅长苏瞬间会过意来,耳廓烧得通红,咬牙低声怒道,“萧景琰!”


萧景琰身心畅快,略略松了手臂,混不吝地笑道,“还比吗?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拉人开闸放水,跟人比大比小,比远比近——”


“你怎么这么无耻?”梅长苏打断他,恨恨地瞪着眼前的树枝,“厚颜无耻!”


萧景琰嗤笑一声,大剌剌地站在当地,不紧不慢地整好袍襟,探头侧脸过去,鼻梁蹭过梅长苏烧红的脸颊,鼻尖触了触那颗显眼的小痣,笑道,“这就恼羞成怒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呐。”


梅长苏瞥了当今天子一眼,抬腿狠狠向后踢去——萧景琰不以为意地挨下这一脚,自得其乐地笑了笑,昂首阔步地径自离去了。


零00松鼠

【靖苏】君生我未生 靖苏跨年36H/1日 8:00

感谢接上一棒 @日重光行 


爆肝煮饭,有什么不好大家多多包涵(捂脸)

进度条太长的话是因为……嗯对就是很长



君生我未生(he)


师生恋,年下,小太子*太傅,

十岁年龄差;ooc预警!!!!!

(其实这个故事就是惜命里面那个三世帝王的最后一世,大家图个乐子看看吧)

不正经文案:

认识不久就想要摸小狗下巴的变态(不是)老师*吃软不吃硬的骄傲小狗(不是)深情学生


 正文:


“先生何日成亲?”

“叔父说,下月初七是个好日子。”

“哦……恭喜。”

“多谢太子殿下。”


“彼时孤十七,看君笑答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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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故事就是惜命里面那个三世帝王的最后一世,大家图个乐子看看吧)

不正经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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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先生何日成亲?”

“叔父说,下月初七是个好日子。”

“哦……恭喜。”

“多谢太子殿下。”

 

“彼时孤十七,看君笑答婚期,只觉心痛如绞。而后两年,孤借口埋头于军武,再不相见。然世事无常,白事至梅府,亡妻棺前,君眼中干涩无泪,却使孤泪意忽来。

长苏吾爱。

亦是那日起,孤便于心中起誓,此生非君不待。然国破家亡日,孤安能苟活于将士百姓前?君生于楚,却一生为梁,如此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实乃足矣。

君生我未生,世人多叹生不逢时,孤却甚幸之。此生得遇长苏为吾师吾友吾爱,何不为萧景琰生正逢时?”

 

 

一初识

 

萧景琰第一次见梅长苏时,不过十三岁。

他自出生起就被封为太子。作为嫡长子,他几乎是在宠爱中长大,到了半大小子的年纪,难免有些招人厌烦。

“景琰,你过来,快快拜见你先生。”

萧景琰跑进来,斜眼看旁边站着的男人。只见他面如冠玉,朝他行礼的动作极其标准,神色亦是温和低顺,和他平时见过的那些大臣没什么不同。

“父皇,我不要先生!”

“不可无理!”梁帝斥了他一声,佯怒道,“这可是朕特地为你求来的老师,是楚国忠烈将才梅石楠之独子!”

“梅将军?”萧景琰一听,立刻两眼发光,问梅长苏,“那你一定武艺高强,先生会教我功夫吗?”

梅长苏心里好笑地看着这个变脸极快的梁国太子,面不改色道:“回殿下,臣不通武艺。”

“啊?”萧景琰失望地拖长了声音,“那你能教我什么呀?”

“既为太子太师,自然是教殿下为君之道。”

“切,说得好像你做过皇帝似的。”

“景琰!不得放肆!”梁帝真有些动怒了,“你都赶跑多少个先生了?难不成你以后就靠那些刀枪剑戟来治国吗?”

萧景琰抿了抿嘴,不服气地低头。

梅长苏看着这个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大孩子,原本沉闷的心情忽然就明朗了些。他原是不愿来当这劳什子太师的,他读遍天下书却无独霸天下志,只想在一方乡隅当个闲散教书先生。如今五国并列,不管是入哪个朝堂为官都够麻烦,要怨也只能怨他考虑不周,因一时技痒对各国朝政发表些见解,竟就这么传到了梁王耳里。

不过……

他余光观察萧景琰,倒是有些意外。传闻太子殿下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且胸无点墨,除了善武之外毫无优点。梅长苏他本以为太子就算与传闻有些出入,也不过如同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一样,倒是没想到这梁国太子有如此赤诚之态。

“还不快拜见你先生!”

“是。”萧景琰努努嘴,面向梅长苏,神色还算恭敬,“景琰拜见先生。”

梅长苏见少年藏不住的调皮,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殿下有礼了。”

自此,他们便有了师生之名。

 

当今君上是梁国的第三任国君,而当今太子便是元皇后所处。皇后产子去世后,梁王便对嫡子多有愧疚,宠爱非常,也养成了太子殿下无法无天的性子。

听说在梅长苏之前,他已经气跑了十几位老师,梁国上下无人不知这位储君实在堪忧。幸而大皇子萧景廷文武双全,才情俱佳,无论诗词歌赋还是政论见解无不受人称颂,在一众皇子中卓尔独立,实为梁国的希望。但偏偏其人又极其谦逊有礼,有情有义,与太子殿下兄友弟恭,从不抢半点风头。世人常叹若此子不是嫡出,焉知谁为太子?

倒是梅长苏教了萧景琰半月有余,很快就看出了些门道。

别说大皇子在朝野宫中极好的声名,就看他的太子殿下日日张嘴皇长兄闭嘴皇长兄,被他没收的话本书册全是皇长兄送的,什么好玩的珍奇玩具也只有皇长兄能给他搜刮来……

左右不过“捧杀”二字,从内宅玩到宫闱,竟是如此好使。

初时上课,梅长苏就敏锐地察觉到萧景琰对于他很是抗拒。梅长苏想了想,第二日便让萧景琰来到练武场。

“练武场?练武场怎么上课?你要教我骑射啊?”萧景琰神色不屑地打量了一下梅长苏的身板。

梅长苏只是笑,道:“听闻殿下善骑射,但骑着马射箭不比站着射箭,难度要大许多。”

“那是自然。”

“不知可否请殿下告知,这两者区别在哪里?骑着马射箭又难在哪里?”

萧景琰不耐道:“这不是谁都懂吗?骑着马射箭肯定就是因为不知要射箭还要骑马啊!”

“还请殿下说得再详细一些。”

萧景琰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说:“站着射箭身体不用动作,只需手动。可骑着马射箭,全身都在随着马上下颠簸,且每做一个动作都要顾及身下,一不小心就会被摔下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在瞬息万变的动作中找准时机对准箭靶,且保证动作不会在颠簸中出错,不管是平衡还是速度都很重要。”

“不错。殿下说得很好。”梅长苏微微一笑,“牵一发而动全身,要一击即中,不管是时机,速度,准头,还是平衡都很重要。”

“那殿下现在可知,为何王氏赈灾贪墨一案,陛下没有处决元凶,而只是革职了几个县的太守?”

萧景琰一怔,随即严肃起来:“王氏一脉……宫中有贵妃,朝中有权臣,民中更有矿商盐商掌握财政税收大头,此番赈灾贪墨的罪名虽大,却难以动其根基。”

“不错。就算要审理王大人,也势必要看在贵妃和其家族商户的份上从轻处理。”

“为何一定要从轻发落?”萧景琰忽然愤怒道,“难道这天下大事,都要处处听那个听这个的吗?父皇是一国之君,为何不能自己做主!”

“后宫不宁,外戚拉帮结派,勾结朝臣,此为一。商贾势力独大,官商勾结,欺上瞒下,此为二。”梅长苏缓缓道,“这两个旧患无法根治,处死谁都只是给了王氏一个顶罪的靶子罢了。”

萧景琰听了,久久沉默不语。

梅长苏见他神色,心中莞尔。看来,这个太子殿下不仅为人赤诚,其实也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自小没有母亲在身边,缺少关怀,不懂得看人心险恶。

萧景琰吃了瘪,面上忿忿,心里以为梅长苏定会趁此好好教训他之前不知天高地厚。谁知梅长苏只是说:“臣自小体弱多病,还不曾学过骑射。不如殿下教教臣?”

萧景琰:……???

“殿下不愿?”

“教就教,学不会可别赖我!”

“怎么会,殿下学得不好,也没有赖过老师啊不是吗?”

萧景琰:……

梅长苏温和道,“听闻太子殿下一直以愚钝自称,苏某还以为殿下真的愚钝。今日一看,殿下只是喜欢藏拙而已。”

萧景琰给他示范拉弓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有些别扭地说:“真……真的吗?先生难道不觉得我是朽木不可雕?”

“陛下慧心独具,对朝堂之事有自己的见解,这很好。经人稍一点拨便明白其中道理,也很好。殿下是大梁储君,何必妄自菲薄,让小人得势?”

萧景琰绷着脸不说话,耳朵却通红。少年才十三岁,体量单薄,身形瘦削,一双鹿眼却炯炯有神:“那行吧,看在你以后要教我的份上,我也……教教你。”他说完拉弓一放,箭矢正中红心,立刻得意地扬了扬头。

梅长苏瞧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之前草庐里养的小黄犬,真想去挠挠他的下巴。

 

 

二师生

 

大皇子府内。

“殿下三番四次去那梅长苏的草庐,也不过听得一节课罢了,如今太子殿下日日有梅长苏教导,竟还如此不珍惜,只懂得闹着梅长苏成天玩这个玩那个……”

“三弟知道些什么?”萧景廷缓缓道,“那梅长苏有经世之才,让他教三弟也实属委屈了。不过父皇竟然连梅长苏都为三弟求来……哼。”

“真是偏心啊。”他俊秀儒雅的脸庞露出了几分扭曲,克制地捏紧了手中的茶盏,“都到了这般地步了,父皇还不放弃他,还想着让他来当这一国之君!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殿下,不日就要月考了,可要?”

“听说这次三弟学习用功了不少,不能用老法子。”萧景廷敲了敲桌面,笑了,“这等绝世才子,最是看中风骨与气节,三弟考得差不要紧,但若是考得太好……梅长苏就该失望了。”

 

东宫。

“先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萧景琰咋咋呼呼地跑到梅长苏跟前,举着书,眼睛亮亮的。梅长苏心中轻叹,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襟,见少年人不好意思地别过眼,有些好笑,面色如常道:“这是我昨日就教过你的,这么快就忘了?明日就要月考了,到时我要如何与陛下交代?”

其实太子殿下还算听话,只要好好与他说道,还是很讲道理的。

“先生……能不能迟些再月考?”

“月考是宫中书苑与其他皇子一起进行的,如何能推迟?”梅长苏拍了拍他的肩,“不要紧张,考差了我也不会责骂你的。”

萧景琰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这一个多月来,萧景琰起先也是抱着捉弄梅长苏的心思,上课时常带些玩具来闹他,有时甚至不上课,直接到练武场去。谁知梅长苏玩玩具比他懂得还多,到了练武场吧,还在那里煞有其事地指点,可把萧景琰拿捏得够呛。

这梅长苏说是经世之才,可行事作风却跟从前那些才华横溢的先生一点儿都不一样。萧景琰被他管教,也不觉厌烦。

“怎么了?”

“可是父皇会责骂你的。”萧景琰说,“到时……先生就和父皇说,是我学得不好吧。”

梅长苏心里咯噔了一下。据他查探到的消息,从前被萧景琰气跑的先生大多是因为不听话或上课打闹。可后来萧景琰懂事了,是有好好读过两年书的,不知怎的这一年前起又开始闹腾起来,每每月考后就会把先生赶跑。

梅长苏特地查过,原因都不过是因为实在考得差,老师们不好交代,只能说太子殿下顽劣不堪。太子殿下知道了,气绝,把这些人都打了出去。

如今看来……难不成是太子殿下故意的?

梅长苏看着萧景琰诚恳的模样,又觉得不像。他默了默,露出了点难过的表情:“听闻从前被太子殿下赶跑的先生都是因为在陛下面前说了这种话。殿下如今教臣这样说……难不成是这般厌弃臣,不愿让臣继续留在东宫了?”

“不是不是!不是的!”萧景琰急道,“那是他们自己说的,我听了当然生气!可是……可是若是父皇觉得你教的不好将你赶走怎么办?我喜欢你!我不愿你走。”

梅长苏一怔,道:“您……殿下刚刚说什么?”

“我……我说我喜欢你啊。”少年气鼓鼓的,有些难为情,却依旧眼巴巴地看着梅长苏,“你不喜欢当我的老师吗?”

梅长苏轻笑,看了看他的下巴,还是克制住改为去拍他的肩:“乖。”

 

月考如期而至。

梅长苏在东宫备好了茶水点心,可他等到天都快黑了都还未等到萧景琰,出去一打听,竟说太子殿下被罚跪在书苑门前!

他匆匆赶去的路上碰到了大皇子萧景廷,安慰道:“先生别急,景琰他……景琰只是一时顽劣,父皇气不过罢了。”

“殿下他到底怎么了?”不怪梅长苏着急,据他所知梁王极其偏心太子,是从来没有这么当众罚过萧景琰的。

“景琰也是不想父皇和先生失望,一时想岔了,才会带着小抄去考试。先生别急,还是别对他太苛责了。”

“小抄?”梅长苏一顿,“太子殿下他……考试作假?”

“还请先生去向父皇求情。”

梅长苏脚步一顿,脸色冷下来,说:“大皇子放心,臣自会去向陛下求情的。”

等梅长苏带着陛下口谕来时,萧景琰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人都憔悴下来。回到东宫,萧景琰什么也不愿说,梅长苏无奈地遣走了太医,接过伤药,说:“殿下可是怪我来迟了?”

萧景琰闷在被子里半晌,憋出一句:“我没有偷看。”

“那倒是奇了怪,殿下被冤枉了,竟然不骂人不嚷嚷,一直这么乖乖地跪了一个多时辰?”

“我骂了!这不是骂的没力气了……”

梁王本就没想罚他这么久,还不是因为萧景琰骂的太不得体,这才让他一直跪着。

梅长苏板着脸沉默了一路,现在终于忍不住地噗嗤一声,直接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萧景琰气绝,挣扎着坐起,简直莫名其妙。

梅长苏笑完了,才去哄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的太子殿下:“好了我的太子殿下,请撩起您的裤子,给您尊贵的膝盖上点药。”

“你别管……”萧景琰用力一踹,却把自己骨头甩得生疼。

梅长苏小心地给他挽起裤脚,露出一双白皙细嫩的腿。不知是不是年龄还小的缘故,萧景琰腿上十分干净,没有半点毛发。

“你……你不生气了吗?”萧景琰心虚道。方才梅长苏一句话也不说,他还以为梅长苏定然是气狠了。

梅长苏轻轻给他揉着膝盖,不答。没一会,他又听见人在被子里说:“我没有偷看。”

“我知道。”

“你信我?”小太子冒出半个头来。

“那字条我看了,不是你的字迹。”梅长苏温和道,“若是太子殿下要写小抄,这等丢人的事,定不会让别人来写。”

“我才不会干这种事!”

“好好好,不会。臣自然是相信太子殿下,才会去向陛下求情的。不过殿下,您这次得罪了陛下,看来以后是赶不跑臣这个老师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萧景琰嘀咕道。

梅长苏轻笑,给他涂好药盖好被子时,才发现太子殿下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看着萧景琰那天真无邪的睡颜,想起方才在大殿上与陛下所言,不禁摇头轻叹。

萧景琰只以为从前是自己看不顺眼那些老师才将他们赶跑,又怎么会想到,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喜欢听见别人说自己儿子朽不不可雕,若无陛下发话,太子殿下又能赶跑谁呢?

“你说你信景琰没有作弊?可那字条明明就是在他身上掉下来,而且他的成绩也大有长进。”梁王狐疑地看着梅长苏,“太师如何笃定景琰没有偷看?”

“太子殿下心性如何,陛下最是清楚不过。”梅长苏慢条斯理道,“殿下虽不好读书,却聪慧机敏,一点就通,由此成绩完全不足为奇。太子殿下心中一片赤诚,又怎会做这等行径?”

梁王沉默地盯了梅长苏半晌,叹道:“从前,不论朝臣还是请来的老师,都说景琰顽劣不堪,难当大任。可孤却知道他,心中一片清明,最是难求。”

“陛下圣明。然为君者不止要心中赤诚,更要双眼明亮,方能不被小人趁虚而入。”

“哦?”梁帝挑眉,“爱卿若有良策,孤定当配合。”

“臣恳请陛下,允臣携太子殿下前往暮山园林暂住,如此,自能让太子暂离纷扰,专心务学。”

朝堂纷扰太多,后宫诱惑太乱,光是一个皇长兄就能让萧景琰荒废了两年之久,眼下当务之急是要令太子殿下重拾学业,再教他识人之明。

 

三入局

 

一年后。

“殿下!”梅长苏一进书苑就眉心直跳。

只见两只雀儿在屋子里惊慌失措地乱飞,撞了两次墙才扑腾出窗外,室内一片狼藉,书乱糟糟铺了一地,还有一些稻谷玉米……

“您的功课写完了吗?”梅长苏彻底沉下脸,“那两只鸟儿,又是大皇子赠你的?”

“是我自己捉的。”萧景琰脱口而出。

梅长苏安静地看了他半晌,转身道:“我这便去禀告陛下,让大皇子不许进东宫半步。”

“别!是皇兄给的,可他没让我在书苑内玩,是我忍不住!”萧景琰立刻招了,“反正先生不日就要去教皇长兄了,何苦急着这一时去管教他!先生罚我便是!”

梅长苏怒而转头,可看着萧景琰的表情,心里顿生无力。他也教过许多学生,倒是第一次有这般憋屈窝火的时候。

自从回到东宫,萧景琰便时不时这样刺他几句。不就是陛下要他当皇家书苑的老师,每月去讲几次课,萧景琰也不知犯了什么病,最近总喜欢惹他生气。

“好啊,那你说,我要怎么罚你?”梅长苏拿起戒尺,走到萧景琰面前,“我还从未打过你吧,太子殿下?”

萧景琰震惊地看他:“你……我是太子!”

“太子犯了错,便可轻轻放过吗?若如此,凡是官宦子弟奸淫妇女便可无罪,皇宫大臣滥杀无辜亦可无罪,凡是强权者皆可草菅人命,通通无罪!”梅长苏难得动了怒,一把将戒尺摔在地上,“既如此,你也不需要我这个太子太师了。”

萧景琰被他一吼,也有些怕了。梅长苏与他在暮山一载,如兄如父,从未对他这么生气过。

“我……我错了。”萧景琰这一年长高了许多,已经到梅长苏的耳朵,他连忙捡起戒尺塞到梅长苏手里,抬头巴巴地看他,憋屈地说:“先生……要打就打吧,别生气了。”

梅长苏懒得理他:“没空打你。把功课写完,我晚上再来检查。”

萧景琰失望地看着他离开,烦躁地把戒尺丢在地上。

“殿下,一只鸟儿倒在外边,似乎是撞死了。”

“死了?”萧景琰心里一突,跑出去看,地上的鸟儿奄奄一息,还能动一动。萧景琰小心翼翼地将鸟儿包起来,说:“给它包扎点药吧。”

“是。”內侍小心道,“大皇子这么疼殿下,必不会生气的。”

萧景琰勾了勾嘴角,不答,沉默冷肃的神色与方才对着梅长苏的模样判若两人。

离宫一年,梅长苏教了他那么多,萧景琰又怎么会还是什么都察觉不出来。

为君者,能者为先。

所有人都觉得皇长兄才是那个“能者”,就连梅长苏也曾毫不避讳地说过萧景廷的心智与城府皆为皇子之中的佼佼者,无人可比。他不愿让自己的老师拜他人为君上,却更不愿面对自己的兄长原来一直都对自己有所图谋。

“殿下,大皇子求见。”

萧景琰看一眼地上的狼藉,摆了摆手:“别收拾了。让皇长兄进来。”

“景琰……这是怎么了?”萧景廷看着一地狼藉,苦笑,“先生又得生你的气了。”

萧景琰耸耸肩,随意地坐在书堆上与萧景廷聊天,说起下月春猎,想要请萧景琰帮忙去挑选一匹新的马。

“殿……”梅长苏匆匆进来,一见到萧景廷,立刻顿住行礼,“不知大皇子在此,失礼了。”

倒是萧景琰,一见梅长苏进来就即刻从书上弹起来。被梅长苏见到他坐在书上,可不得骂死。

“先生多礼。”萧景廷笑道,“刚刚还说起下月春猎呢,先生也会一起来吧?”

“是啊。陛下今日还说,春猎以后就会让太子殿下帮忙务政,届时,太子殿下可就不能偷懒了。”梅长苏严厉地看萧景琰一眼。

“哦……是吗?”萧景廷表情一顿,随即调整如常,道,“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

萧景廷一走,梅长苏就轻声斥道:“像什么样子?乱糟糟的,让人笑话。”

“先生不是走了吗?是不是担心我,又回来了?”

“我是听说大皇子来了,误以为我放跑了你的鸟儿,离间你们兄弟呢。”

“怎会?”萧景琰伸了伸脖子,眼巴巴地等他动作。

“一国储君,像什么样子。”梅长苏故意不赞同地皱眉,可看着萧景琰那明晃晃的笑颜,还是忍不住用指节轻轻地点了点他下巴,“乖乖坐好。”

 

太子殿下刚满十四,却已经颇善骑射,可三月春猎向来只是重祭奠,不好杀生太过,萧景琰只好答应梅长苏,最多就猎几只兔子回来好了。

“兔子真是可怜。”梅长苏幽幽地说。

仪典过后,萧景琰骑着马在猎场撒欢地跑了几圈,却很快就回来了。梅长苏正好在营帐外,疑惑:“这么快回来了?”

“这马的腿不知怎地受伤了。”萧景琰翻身下马,“我找皇长兄借。”

“这匹马还是你帮我挑的呢,这下便宜你了。”萧景廷笑道,“幸好我带多一匹马来。”

萧景琰正跃跃欲试,却被梅长苏叫住:“殿下,臣也想试试。”

“你歇息好了?头不晕了?”萧景琰自是没有不依的,“那我帮你牵着。”

萧景廷笑着劝道:“景琰,你身为太子,怎能为旁人牵马呢?这样吧,我把我的马借给太师……”

“没事的,我不在乎。”

“景琰!”萧景廷神色有些古怪道,“你不在乎,你让旁人怎么看太师?传出去……”

“大皇子不必担心。”梅长苏不等他说话就纵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笑道,“太子殿下教会我许久了,今日就让我也纵情一回,不必牵了。”说完,他一扯缰绳就策马而去,萧景廷脸色都变了。

“皇长兄!先生会骑马的……急什么呀?”萧景琰莫名其妙,在原地看了一会,只见梅长苏的马越跑越快,立刻觉出不对劲。

“蒙将军!借你的马一用!”萧景琰飞身上马向梅长苏奔去,可不管他怎么喊梅长苏的马都不停。眼看他们已经跑进了一处密林,萧景琰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只能竭力加快速度追上去。

“咻——”

一道破空之声传来,只见一道闪电般的箭影朝梅长苏射去。萧景琰目眦欲裂,用尽全力将坚剑投出撞开那支箭,飞扑过去将梅长苏扑到马下。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梅长苏还没说什么,就连忙将萧景琰翻身压下,随后便只听一声闷哼。

萧景琰脑子嗡嗡响,疯了似的哭喊:“先生!先生!你醒醒……先生——”

 

太子被刺杀是大事,梁王怒不可遏,下令彻查。

而萧景琰在床边守了一夜,第二天梅长苏醒来时,只见到一个脸色难看的少年趴在床边。

梅长苏忽而心中有愧。他想,他是不是太急了。萧景琰才十四岁,他不仅需要老师的教导,也需要父兄的疼爱,他不仅是太子,也只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但没有人比他了解萧景琰的聪慧,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景琰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自从他们从暮山回来,东宫与大皇子之间的龃龉几乎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有两位正主没有将这些不堪摆到明面上来。

萧景琰离开东宫一年,萧景廷的手就已经伸到了朝堂每一个角落,其野心昭昭,不言自明。若不是陛下守着军务之事不容干涉,世人怕不是皆以为东宫早已易主。

政务是大皇子最后的底线,而这也是梅长苏此次春猎的目的——他要为这场兄友弟恭的表演扯下最后一层遮羞布。为此他不惜身入险境,因为他了解萧景琰,他的太子殿下向来都把他身边的人看得比自己都要重。

“殿下……”

萧景琰迷迷糊糊地醒来,惊喜道:“先生?你醒了?我去叫大夫!”

看着小太子为自己忙前忙后,梅长苏笑:“殿下不必伤心。臣倒是庆幸,幸亏受伤的是臣,不然就您这小身板中一箭,届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您别说了……”萧景琰看着他惨白又温柔的笑,又想起方才皇长兄那温和宽厚的面容,忽觉内心一痛。若是那根箭再偏一点点……

原来权力之争惨烈如斯,人命如草芥。

“先生……是我错了。”萧景琰的手紧攥成拳,沉声道,“是本宫错了。”

“殿下满心赤诚,何错之有?”梅长苏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王权之路,向来不易。有我在,吾主……只管向前。”

事关储君,此事重大,梁王命人彻查,很快就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刺客已经捉到,在被大理寺审了一天一夜后,大皇子府就被封起来了。”

“嗯,很好。”

“先生……那个刺客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

“供出来就供出来,我只是让他把目标从太子殿下换成我,陛下不会怪罪的。再说了,他还靠我们照顾他一家老小,不会如此自断后路。”梅长苏缓缓说道,“大皇子找了一个亡命之徒来行此事,不算蠢,但他太不谨慎了,没有抓到人的实际把柄,是很容易让人变节的。”

“先生神算,大皇子自然只能恶人反被恶人磨了。”

“下去吧,别让太子殿下发现你。”

“是。”

梅长苏坐了一会,正想重新躺下,忽然警惕地抬头:“谁?”

只见萧景琰端着药碗从屏风后走出来,说:“怎么一惊一乍的?”

梅长苏眨了眨眼,笑:“我还以为有人在偷听呢。”

萧景琰看了他一眼,扶他起身喝药,结束后,梅长苏还是忍不住问他:“殿下刚刚是不是都听到了?”

萧景琰只是无声一笑,跪坐在梅长苏床边,抬头示意。

梅长苏看了他一会,拿指腹摩挲一下他的下巴,再没问什么。他喝了药有些困,躺下后迷糊地嘀咕道:“你这个习惯不好,陛下看见了可要糟的……”

“没事。”萧景琰坐在他床边,眼神坚定而深沉,轻声道,“反正以后……我也是陛下。”

 

 

 

三入心

 

 

萧景琰十六岁那年,梁王出宫春游,正好带了两个画师随同作画。

等画师画好后,梁王满意地看着画中的山水和人物,看到树下一景,皱眉:“景琰,你这成何体统!两个男子如此做派,像什么样!”

只见桃花树下,太子正枕在太师腿上,神态恣意,亲密非常。

“哎呀父皇~儿臣累了嘛!儿臣第一次骑马就骑了这么多圈,您还不夸一夸我?再说了,那附近又只有先生,我不赖着他,赖着个些宫人,不是更难看?”

梁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他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说:“你瞧瞧你这么个大个字,还好意思赖在你先生身上?可别把人家给压垮了!”

这两年萧景琰不仅个子窜得快,身板儿也越发壮实。

萧景琰撇撇嘴,转头看向梅长苏时,得意的神情收敛了些。

“景琰,你说哪两幅画好啊?”

“当然是这副了,这副画把父皇的英姿刻画的英武非凡,一看就是承载天命之人!”

“嗯,不错!”

“至于另一幅……父皇你就赏给儿臣吧,这幅画儿臣更好看些!”

“哼,你个臭小子。”梁王虚虚指了指,大手一挥,把画赏给他了。

春雨连绵,昼夜温差也大,春游回宫后,萧景琰又赤着身耍了会儿剑,洗个冷水澡就睡了。第二天起晚了,才发现有些发热。等梅长苏下午来看他时,已经烧得头晕脑胀,咳嗽连连。

“都说了叫你别冲冷水、别冲冷水!非不听!”梅长苏边责骂他,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汗。萧景琰乖乖地挨着骂,虚弱地笑道:“先生终于着急一回了……当年你坑自己受了伤,还怪我瞎操心。”

梅长苏被他一噎,懒得理他。春猎那次,萧景琰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记上了,每次他生病就要拿来说,偏梅长苏理亏,又心疼萧景琰病着,便随他怎么讲。

太医开了药,喝了便退烧了,只是到了晚上,萧景琰一躺下就直咳个不停,根本无法入睡。

“太医,可有法子?殿下咳得难受睡不着,也恢复不了啊。”

“这……只能让殿下靠着枕头坐着入睡,许会好些。”太医为难道。按摩和针灸也都试过了,这第一晚一般都是如此要熬过去的。

“好吧。”

太医走后,梅长苏不放心,便也留在东宫照顾他。给他擦汗时,萧景琰露出精状的胸膛,梅长苏还是忍不住开玩笑地感慨:“你瞧你……还是个孩子呢,这两年练武练的勤,把身子练得这么壮实,说你十六都没人信。”

“不好吗?省得你……再说我身板小。”萧景琰嘀咕道,“这药好苦,不想吃。”

“乖,良药苦口。”

好不容易哄得人把药喝完,太子殿下又不舒服了:“这床头好硌啊……硬邦邦的,怎么睡啊。”

梅长苏帮他调整了好久,枕头都垫不舒服,只能坐过去床头,让他靠着自己胸膛:“这样呢?”

“嗯……这样舒服些。”

“啧。”

没想到啊,这小太子平日生龙活虎的,生了病又是怕吃药又是要人陪,真是娇气的很。

梅长苏心里轻叹一笑,温柔地搂住怀里的人,帮他把被子盖严实些。

“嗯……咳咳咳。”萧景琰皱着眉呢喃了两声,又往梅长苏怀里靠着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少年的头发偏硬,蹭在梅长苏脖子上痒痒的,他的呼吸也比平时更粗重,隐隐约约地喷薄在梅长苏胸膛。

梅长苏帮他把手放进被子里,却被少年握住了手心。梅长苏怕吵醒他,也没再勉强再动。他一直一动不动地坐着,坐着坐着,却觉得手心冒汗,身体发烫。

那隐秘而有力的心跳声在静谧的东宫寝殿里是如此清晰,让梅长苏忽而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四情死

 

 

萧景琰十七岁那年春天,桃花开得极好。

又是一年春猎,他看见一个世家子弟折了一枝桃花偷偷赠与一个宫女,而后两人都红霞飞脸,看见他一来,那小宫女立刻跑开了。

“太子殿下。”

“你这私相授受,对人家也不好啊。”

“我已经求姑母将她许给我了。”世家子弟脸红道。他姑母是宫中妃嫔,称得上是萧景琰的表哥。

“那为什么要送桃花啊?”

“殿下别开玩笑了,您没读过书吗?”世家子弟皱了皱脸,求饶道。

萧景琰挥挥手:“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那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那你还问?”

“那……我第一次见有人真的送嘛。”

“也不一定要送桃花,桃花香囊,桃花糕,桃花绣品,也一样。”世家子弟得意地拿出一个香囊,嘻嘻一笑,“绣的不大好,但也还凑活。”

“切。”萧景琰不屑地看了一眼,潇洒地走了。

晚上在营帐用膳时,萧景琰忽然对梅长苏说:“先生,我要桃花。”

梅长苏疑惑:“怎么突然喜欢桃花?”

“春天来了嘛,桃花多好看啊。”萧景琰盯着梅长苏的表情,低声道,“先生……没有想送桃花的人吗?”

梅长苏一顿,再抬眼时,眼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景琰被他这么看着,忽而心脏狂跳,忍不住嘴角上扬地夹菜:“看我干什么……吃饭吃饭。”

春猎结束后回朝,众人都在收拾东西,萧景琰去寻梅长苏时,正好看见他在交代什么:“帮我做一盒桃花酥。”

“先生!”

“殿下,怎么了?”

“你刚刚……在和宫人说什么?”萧景琰顶着他眼睛问。

“没什么。”梅长苏看着他那护食小狗般的警惕表情,忍笑道,“收拾好了?”

“你骗人,我明明听见你说要桃花酥!”

梅长苏挑眉,嘴角含笑地看着他。

“你要给谁啊!啊?你说话啊!”

梅长苏却仍只是笑,问他:“你东西收拾好了吗?营帐里乱糟糟的。”

“又不用我自己收!”

“你不用,我要收啊,太子殿下。”梅长苏笑眯眯地推了推他,转身钻进自己营帐,只留下萧景琰一个气吁吁地在原地跺脚。

午后回程,萧景琰气闷地上了马车,却发现马车里有一个檀木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盒糕点。这是什么?有点像……桃花酥?

他的心跳忽而加快,连忙问马车旁的宫人:“方才谁进来过了?这东西是谁给的?”

“这是太师送来的,说是怕殿下路途饥饿,特赠来一盒桃花酥,供殿下充饥。”

“他说……他说这是桃花酥?”

宫人被追问,忙道:“是的殿下,这是御厨做的花式,小人不会认错的,太师大人也说的是桃花酥。殿下……可是这糕点不合心意?”

怎么不合?怎会不合!

“没事了。”萧景琰一甩围帘,脸颊发烫地抱着糕点盒子坐在马车里发愣,等他反应过来,马车早已经摇晃起来,他们已在回宫路上。

萧景琰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盒子,看着平日里那不曾多看一眼的桃花酥,只觉满心欢喜,像是有一股蜜从心底里淌出来。

他也舍不得吃,只是紧紧抱着这个盒子,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等车队停下歇息时,他立刻冲下马车奔去找梅长苏,却是扑了个空。

“先生呢?”

宫人道:“陛下方才诏太师过去,说是有要事。”

“哦,好吧。”萧景琰很是失望,但又很快高兴起来,“我在车里等他。”

 

梁王马车内。

“不知陛下召见,有何要事?”

皇帝的马车比常人的要大一圈,梅长苏跪坐在门后都绰绰有余。

梁王正坐在马车中间,两位贵妃一左一右地围绕在侧,淑贵妃先开口:“是这样,我家侄女儿今日有幸在猎场得见先生,惊为天人,芳心暗许。听闻先生一直未曾婚配,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梅长苏一僵,恭敬道:“小姐高看,实乃臣下之幸,然臣家世卑微,不足以……”

“先生不必推却。”梁王打断他,“太师之才朝野上下皆知,身为梅家后人乃宗烈之辈,配的上这天下最好的女子。”

“可陛下……”

“爱卿今年二十有七了吧?别说是太师了,就算是景琰,也改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可他整日说要学你不娶妻,令孤也十分头疼。”梁王语气和蔼而坚定道,“去年郊游那幅画,他一直挂在东宫,不愿取下,可见他对你的推崇。”

梅长苏脊背微挺,浑身僵硬,良久,缓声道:“陛下过奖,殿下挂着那副画,不过是因为对陛下的孺慕之情。”

“哼,孤的儿子,孤自然心里清楚他是为了什么。”

马车内一时无话。两位贵妃面带微笑,实则紧张得手心都湿了。

良久,梁王轻笑,低声道:“太师如此为景琰殚精竭虑,若连累太师无法成家,孤王心中有愧,如何能继续让太师为东宫效力?”

梅长苏心跳一滞,脑子空白了两秒。

他看着马车上的毯子,张了张嘴,竭力使自己语气无异:“陛下为臣下考虑周全,实乃臣之幸。既如此,但凭陛下做主。”

“好!”

等梅长苏回到马车上时,看见了一个意料之中会出现的人。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父皇叫你去干什么?”萧景琰还兴奋着,把糕点打开,羞赧又紧绷地放到大腿上,“原来你的桃花酥是给我的啊……我一个人吃不完,和你一起吃好不好?”

梅长苏抬眼看他,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少年人早已长大,稚嫩的五官长开,生得一张极其俊俏英气的面容。少年郎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他,即便是在马车内这昏暗的光线下,梅长苏也轻易地看出太子殿下脸颊上的红晕,那闪烁的目光和期盼的眼神,都缱绻得像画一般。

不知有没有画师,能将他的太子殿下原原本本地画下来。

梅长苏分心地苦笑一声。

“嗯……父皇叫你干什么啊?”

“淑贵妃的侄女欲与我婚配,陛下问我意见。”

“婚……婚配?”萧景琰一愣,那些甜蜜旖念尽数消了,“你怎么说的?你拒绝了是不是?”

“陛下看得起,我怎能拒绝。”

“什么意思?”萧景琰脸色一白,“你……”

“我应了。”梅长苏不看他,默默道,“届时会请我叔父来做长辈,为我主持。”

“你……你应了?”萧景琰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半晌,冷笑一声,咬牙,“梅长苏……梅长苏……梅、长、苏……”

“你很好……你很好!”萧景琰暴怒地飞奔下马,糕点摔了一地。

梅长苏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还未摔碎的糕点,眼角微湿,无声一笑。

罢了……

他还以为,至少能让萧景琰开心完这一个春天。

不是太子迎太子妃,就是太子太师要娶妻生子,他与萧景琰之间,左右不过这两条路而已。

 

萧景琰奔去找梁王理论,不出意料被骂了回去。他不忿,又跑去找梅长苏:“你跟我走,我们走到天涯海角去,没人能找得到我们……”

“殿下……殿下!殿下贵为太子,此言成何体统?”梅长苏狠心甩开他,厉声道,“男子娶妻再正常不过,殿下何苦如此!若臣之前做了什么让殿下误会,臣大可向殿下请罪!”

“请罪?”萧景琰呐呐地看他半晌,忽而落泪。梅长苏正欲上前,却见萧景琰后退一步,苦笑道:“先生是我老师……先生不过是为我做了一个榜样,先生……何罪之有啊?”

此后萧景琰一直避而不见,过了月余,梅长苏照例到东宫,难得一见太子殿下。

“不知……先生何日成亲?”

“叔父说,下月初七是个好日子。”

“哦……恭喜。”

梅长苏看着他,都不知用什么语气:“多谢太子殿下。”

萧景琰深吸口气,道:“月底我会随蒙将军北上,历练一二,到时不能看先生大婚了。”

“北上?!”梅长苏一惊,“殿下还这么年轻且没有任何作战经验!这就要北上,太冒险了!”

“我意已决,父皇已经准了。”萧景琰看他一眼,轻笑,“贺礼已备好,定会准时送到先生府上。”

 

 

 

 

五生门

 

萧景琰回京那天,满朝文武来迎。

太子殿下的眉眼间早已褪去了青涩,翻身下马时,仍隐约带着一身沙场归来的杀伐之气。

“两年了……你个臭小子,终于回来了。”梁王说一句咳嗽几声,显然是虚弱了很多。又说了一会儿话,梁王才说:“去看看你先生吧,他现在过得不好。”

“先生怎么了?”

“他妻子病重,太医说,怕是活不过这两日了。”

萧景琰一愣,恭敬地告退。他没有去太师府,只是脑子空白地回到东宫,呆坐了一夜。

两日后,梅长苏丧妻的消息传来。

过去在军中,每次接到梅长苏近况的信,他总是害怕又期待,害怕听见那人与新婚妻子如何举案齐眉,又期待知道心爱之人是否安好,是否喜乐。

他没有一日不悔。

悔自己的迟钝,悔自己的等待,悔自己曾将挚爱留在身边,却从未主动与他表明心意。

可如今梅长苏丧妻,他又觉得有愧。

他不知要如何赎罪,也不知要赎什么罪。他只知道他沉寂的心正难以克制地重新蠢蠢欲动,他只知道一个无辜女子的死路竟成了他萧景琰的生门。

“吃七天的斋戒吧。”

“是。”

梅长苏的亡妻出殡那日,萧景琰站在梅府外,没有进去。他远远地看着梅长苏,看他跪在地上单薄得有些佝偻的身子,心痛如绞。

而后,不到半年,梁王病重。

次年,梁王崩,储君继位。彼年,萧景琰正好及冠,年二十。

 

 

 

 

六极乐

 

“陛下,天黑了,吃点东西吧。”內侍劝道,“就算您不吃,帝师也要吃啊。”

萧景琰被他提醒,道:“也是,先生别看了,先吃点东西吧。”

梅长苏揉了揉眉心,叹道:“臣倒是早就饿了,只是陛下不停,臣又怎敢停。”

萧景琰一顿,不悦道:“以后饿了就说,不许憋着。”

话音刚落,殿内所有宫人都把头埋得更低。萧景琰从军旅归来不久,言语之间仍带着杀伐果断之强硬,加上新朝建立不过半年,已有两支贵族脉系被连根拔起,新帝之威仪,举国上下皆受震慑。

唯有帝师梅长苏,于陛下面前从不变色。

“陛下心情不好,可是为户部尚书的空缺烦忧?”

萧景琰低笑一声:“先生可是有好的人选?”

“户部侍郎李成杰,可担此任。”

萧景琰蹙眉:“那个老头子平平无奇,无功也无过,做事马马虎虎,用他干什么?”

“先帝在时,内朝强盛,然或如安泊淮刚烈不得圣心,或如周明涛圆滑不做实事,无一大臣能够达到‘为民’与‘为君’两全。如此境况,又岂全是臣子的错?”

萧景琰领悟,微微一叹,沉默。

梅长苏浅笑:“陛下不怪我说先帝的不是?”

“谁怪你了?”萧景琰嗔他一眼。

“这李大人虽看来是个庸臣,平日里也无甚建树,可陛下不知,他当年是以才学之盛名提拔上来的。凡经他手的实务虽不出彩却也无一差错,他这个户部侍郎能在张全这种心胸狭窄的人手下做这么多年,又怎会是池中之物?只要陛下懂得用他,必能使其发挥应有的作用。”

“不错。”萧景琰笑了笑,把手上的汤塞到梅长苏手里,“有你在,孤便少些烦忧。”

萧景琰登基未有一年,眉宇间却多了几道隐约可见的沟壑。虽说梅长苏也知晓从前萧景琰一直在他面前故作天真哄他高兴,但和如今相比,实在相差甚远。

“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梅长苏边夹菜给萧景琰,边说,“这道炙羊肉是您最喜欢的,吃多些。”

“先生从前还说,不能让人看出我喜欢吃什么呢。”

梅长苏轻笑:“君主不见可欲,但现下只有你我,也无需拘谨了。”

“先生曾言,帝王若随意流露自己的喜好,是要被臣下抓住软肋的。孤当时想,那又如何?所有喜好不过是俗世之欲,皆不能左右孤丝毫。但唯有你……”萧景琰转头,温和又疲惫地看他一眼,“自从那日太师告知孤将要大婚,孤便恍若遭到当头棒喝,才知何为软肋。”

梅长苏一怔,正不知如何作答。饭桌上一时安静得只剩下动筷子的声音,良久,萧景琰开口:“尊夫人离世……已有快一年了吧?”

“嗯。”梅长苏抿了抿唇,笑道,“还要多谢陛下体恤,等亡妻过了头七才召臣回朝。”

萧景琰放下筷子,忽而笑道:“孤觉得愧对她。”

梅长苏莫名:“什么?”

萧景琰却直直地看着梅长苏双眼,道:“孤倾慕于你,她走后,孤便得以趁虚而入。如此想来,孤愧对于她。”

梅长苏没想到萧景琰竟如此直接,一时更是接不上话。

晚上两人处理政务到深夜,萧景琰拉住他,略艰涩道:“这么晚了,留下来凑合一宿吧。”

梅长苏正要拒绝,却听萧景琰道:“每年三月……我总会想起你赠我的桃花酥。”

“爱卿可知,此糕点蛊人心神,令人从此吃任何其他糕点都食之无味?”

梅长苏看着他,轻声道:“陛下当时……并未吃到那份桃花酥。”

“我吃过。”萧景琰湿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等你时,我忍不住尝了一块。我当时想……那定是世上最好吃的点心。”

梅长苏微愣了半晌,连忙扭头忍住眼中涩意,道:“天色已晚,陛下……若实在想要臣留宿,给臣在外间留一个软塌即可。”

夜间,梅长苏总觉得软塌窄小,挤得不行,好几次差点被挤到地上,又被温暖的被子牢牢地裹住。可等他醒来,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棉被——当朝陛下竟放着龙床不睡,来与他挤一个软塌?

“陛下,天亮了。”梅长苏没好气地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男人如今肩宽体壮,结实得很,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被他搂在怀里的少年了。

“别动……”萧景琰勉强睁眼,“再动我就摔下去了。”

“你还好意思?”梅长苏艰难地撑着坐起来,无奈一叹,挠了挠他下巴,压低声音警告似的叫他,“该醒了。”

萧景琰一把捉住梅长苏的手,懒洋洋地看他:“大胆,竟敢对孤无礼?”

“那陛下要治臣什么罪啊?”

他一把将人往下拉,低声道:“罚你一直留在孤的身边,不许离开。”

梅长苏沉默地与他对视着,等两人鼻尖几乎相贴时,才略慌忙地将人推开:“该上朝了。”

 

新朝新政虽有成效,但梁国积弊已久,其余各国虎视眈眈,尤其是北方的周国实力越发强大,颇有南下之势。

以两国的实力来看,若真的对上……梁国堪忧。

为强盛国力,萧景琰有意放宽对商贾的限制,以增税收,连日来一直在为此事与信任的朝臣商议。恰好梅长苏告假,便没有来朝。

“听闻帝师最近一直在相看年轻女子,不知是否是想要续弦啊?”

“帝师亡妻逝去一年,想再续弦也是情有可原。”

这日萧景琰下朝,听见臣子们议论,忽觉心头一哽,差点气得两眼发黑。

“来人,召帝师入宫!”

梅长苏匆匆入宫,看着萧景琰黑着脸遣散了宫人,正要问个究竟,竟一下被人推到墙角亲下来。

“陛下……陛下!陛下你干什么……”梅长苏被他打得一个措手不及,吓得够呛,反应过来连忙挣脱他,“萧景琰!你干什么!你疯了?”

“我疯了?是,我是疯了!”萧景琰不管不顾地箍住他的肩,狠声道,“我就不该等你,就不该再跟从前一样犯同一个错误!我永远都等不来你,你永远……你永远都看不见我是吗梅长苏!”

他觉得无比愤怒,又无比地委屈。他以为他与梅长苏之间一直是有情的,奈何命运弄人,现在好不容易让梅长苏回到他身边,难道竟要再次错过吗?

“既然你永远都看不见我,我也无需再等你主动回到我身边!续弦?你想都别想!”萧景琰本想将人压到榻上,却在推搡间不小心将梅长苏一甩,整个人都磕在了床边。

“啊!”梅长苏磕到了腰,脸色煞白地吸气,“嘶……你是要杀了我吗?”

“你……你怎么了?”萧景琰一下慌了,方才那点凶神恶煞的劲儿没了影,着急忙慌地把人扶上床,“磕到哪里?我去叫太医!”

“行了!”梅长苏一把将人拽回来,没好气地说,“拿些药酒揉一揉就是,哪用这么点事就去叫太医。”

“那你……”萧景琰拿他没辙,心疼又难过,心中委屈加倍,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梅长苏好笑:“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是吗?三年前如此,如今又如此!”萧景琰恨极,小声道。

“到底是谁说我要续弦?我最近是在相看姑娘,不过是为我那刚刚及冠的侄儿安排的,陛下您搞错了吧?”

“你……你真没打算续弦?”

“陛下尚未立后,我怎敢续弦啊。”梅长苏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

“你……”萧景琰一怔,眼睛渐有湿意,“你……孤就知道,你早就,你早就知晓孤的心意了,你……”

梅长苏轻叹地抚他眼角,上前一吻。

“君心似我心,岂敢负相思意。”

“景琰,世间万物皆难求长久。过去是我偏执了,使你心伤难过,都是我不好。”梅长苏轻轻揽住他,笑道,“让陛下一直心惊胆战,神思困扰,都是臣的不是。”

“臣愿领罚。”

萧景琰大喜过望,呆呆地看了他一会,才翻身压上去,急切地啄吻他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抚摸他脸庞,张开双唇,轻轻含住梅长苏的唇珠吮吻着,将人珍重万分地拥紧。

“孤现在就要罚你……”他轻轻抚过梅长苏湿润的唇,抚至脖颈处稍微加重了点力道,“可不许喊疼。”

梅长苏只是和往常一样,温柔地笑:“遵命,吾王。”

这晚,萧景琰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生极乐。

酣战过后,萧景琰轻喘着去擦梅长苏额上的汗,怜惜道:“疼吗?”

“我身子骨还算硬朗,不至于这点儿疼都受不住。”梅长苏赤着身,黏糊糊的,“帮我擦擦身子吧。”

萧景琰哼笑一声:“倒是会使唤人。”

“我伺候的不好吗?”梅长苏挑眉。

“好,自然是最好的。”萧景琰宠溺地亲了亲他额头,“往后,都由孤来伺候你。”

“呵,那我倒是好福气啊。”

世道纷乱,不论是家还是国,他们都心知肚明,已难求长久。

既如此,便及时行乐。

 

年末,探子来报,周王已经开始集结军队,意图举兵南下,似要集全国之力吞下梁国。

正值冬季,梅长苏感染风寒,也仍拖着病驱为萧景琰出谋划策。这日萧景琰下了朝去看人,见梅长苏已匍匐在桌案上睡着了。

萧景琰给他披上披风,却把人吵醒了。

“好些了吗?”

“好些了,没什么大碍。”梅长苏声音还有些哑,精神头看上去还不错,“陛下可是有事找我?”

“确实,有一事相求。”

梅长苏神色立刻严肃起来:“陛下请说。”

“长苏有所不知,父皇生前最器重的元老将军其实当年说是解甲归田,实则还带走了一队私兵。元老将军麾下的将士可以以一敌百,若能去请他出山,对我梁国的战况必有助益。”

“那陛下是要由我前去请元老将军出山?”

“此事事关重大,孤只相信你。”萧景琰温柔一笑,眉宇间略有苦涩与疲惫,“只是辛苦你病中仍要为我奔波。”

“这算什么?”梅长苏拥住他,柔声道,“我说过,有我在,吾王只管向前。”

 

 

 

八烧心

 

“大人,前边便是石竹林了,看不见什么宅邸啊,只看见一间竹屋。”

梅长苏眉心微皱,轻咳了几声,道:“无法,只能过去看看了。”离开京城已有三日,陛下还在京中等他,一刻都不能怠慢。

老者看完信后,十分为难地对梅长苏说:“老臣确是梁国旧臣不错,但我是文臣,并非武将啊。而且……这信中给老臣留的话不多,剩下的这封信,是给梅长苏大人的。”

“给我?”梅长苏心里猛地一跳,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他慌忙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浏览完,只觉得心头剧痛,喉咙一甜,气急攻心地吐出一口血,险些就这么晕过去。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回去……回京……”梅长苏死抓住随从,额冒青筋道,“回京!”

“大人,陛下信中说了让你留在此地……”

“我说回京!”

梅长苏双手颤抖地抓着信,泪流满面。

信上的字乃是他一笔一划调教出来的,结体遒劲,气概凛然,俨然有帝王之风了。可他此刻宁愿一个字都不识得。

“长苏吾爱,见信如晤。”

“岁月如斯,与君相识至今,已近十载矣。

仍记那年三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孤曾问君,可欲将桃花赠与谁?”

“彼时孤十七,看君笑答婚期,只觉心痛如绞。而后两年,孤借口埋头于军武,再不相见。然世事无常,白事至梅府,亡妻棺前,君眼中干涩无泪,却使孤泪意忽来。

长苏吾爱。

亦是那日起,孤便于心中起誓,此生非君不待。然国破家亡日,孤安能苟活于将士百姓前?君生于楚,却一生为梁,如此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实乃足矣。

君生我未生,世人多叹生不逢时,孤却甚幸之。此生得遇长苏为吾师吾友吾爱,何不为萧景琰生正逢时?”

“孤之软肋,梅郎也。只需君一日存活于世,孤亦不舍离开人间。

望千万珍重,待他日逢时。”

 

这一年,周国举全国之兵力南下,攻下梁国。自此,梁灭。

 

 

九软肋

 

三年后。

“听说了吗?楚王把那个什么梅长苏给关起来了。”

“男的女的?”

“男的啊。”说话的男子没好气地给了人一巴掌,“你想什么呢!听说是那梅长苏不肯教楚国太子,宁死不屈,就给关起来了,断水断粮好几天了!”

“这位兄台,你说的是真的吗?梅长苏被人关起来了,关在哪里?”一年轻男子急忙追上来问。

“我怎么知道?左右不过是太子府罢了。”男人摆摆手,不屑地看了看青年的脸,“我说,你一个买野货的,倒也这么关心朝政啊?”

青年笑了笑,扯动额上可怖的疤。

楚国太子府。

梅长苏躺在榻上,时不时又轻咳几声。只听门“吱呀——”一声,似是有人进来。

“我说了不愿,再劝也没用。”梅长苏又咳了几声,却忽然感觉到背后一暖,惊得他立刻挣扎起来。

“别动!”男人一开口,就让梅长苏愣在当场。

“先喝点水。”

“没有热水,只带了些凉的,先解解渴。”

梅长苏听话地咽了几口,想扭头去看他,却被人一下捂住双眼,道:“还能走吗?门口的人且得晕一会,我带你出去。”

梅长苏听话地点头,跟着男人躲过巡逻的守卫,从后门逃了出去。

“陛……”

“闭嘴!”男人喝住他,放开他的手,“你走吧,我也是受人所托。”

梅长苏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眼一闭,“啪”地一声倒在地上。

“长苏!梅长苏……你醒醒,长苏……”男人焦急万分,只能先把人背回郊外的家中请郎中来看,好不容易熬了药给他灌下去,竟是睡了一夜未醒。

次日,老郎中又被叫了过来,检查一番后,道:“景二郎放心,这位公子只是身子太过虚弱,多多休养便好,估计今日就醒了。”

“好,有劳了。”

等到午后时分,梅长苏终于悠悠转醒。他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草炕上,虽极其简陋,却也干净整洁,炕下边还烧着一个火炉,熏得屋子里暖洋洋的。

他挣扎着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屋子里除了基本的桌椅之外,便是一个烧饭的灶台和挂在墙上的绳索道具,看得出来,此屋的主人应该是个猎户。

(文字放不上看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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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看着榻上的人,想,今年开春,他终于可以亲自去折一枝桃花了。

 



 

十眷侣

 

如此,太子与太师的故事便到此结束。余下的,便是猎户景二郎与书斋老板苏夫子的故事了。只是乡野故事,左右也不过那些你我熟知的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偶尔有些浓情蜜意,如此平平无奇地过下去罢了。

然则不论乡野朝堂,新年春来,桃花依然盛开。


【完结】

祝各位小伙伴新的一年,也可以珍惜新的时光,好好对自己哦~

下一棒@叫阿御



被水追著跑

【靖苏】假如......虽然但是同人文......

* what if 系列

*无文笔无逻辑OOC预警

(上)

新年将至,寒意袭人,养居殿的檐下倒垂着一排冰凌柱,远远望去,倒像是水晶做成的春笋,大小不一,晶莹剔透,被晨间的日光润了片刻,便滴滴答答的融化了大半。

水声连绵不绝,惊醒了沉睡的帝王,尚未睁眼,便感觉有人在挠自己的小腿,不由失笑,“长苏啊......”

冬夜漫长,被褥中的汤婆子已不怎么热了,梅长苏体虚,双足冷了,便只往那暖处蹭,一来二去的就蹭上了萧景琰的小腿,无意识地轻轻摩挲。

共枕多年,梅郎这习惯总惹得萧景琰又爱又恨,心上人依恋自己,小小的动作可爱又可怜,但被这双玉足蹭来蹭去,每每蹭出了火来,见他睡得香甜,又不忍狂逞,唉,......

* what if 系列

*无文笔无逻辑OOC预警

(上)

新年将至,寒意袭人,养居殿的檐下倒垂着一排冰凌柱,远远望去,倒像是水晶做成的春笋,大小不一,晶莹剔透,被晨间的日光润了片刻,便滴滴答答的融化了大半。

水声连绵不绝,惊醒了沉睡的帝王,尚未睁眼,便感觉有人在挠自己的小腿,不由失笑,“长苏啊......”

冬夜漫长,被褥中的汤婆子已不怎么热了,梅长苏体虚,双足冷了,便只往那暖处蹭,一来二去的就蹭上了萧景琰的小腿,无意识地轻轻摩挲。

共枕多年,梅郎这习惯总惹得萧景琰又爱又恨,心上人依恋自己,小小的动作可爱又可怜,但被这双玉足蹭来蹭去,每每蹭出了火来,见他睡得香甜,又不忍狂逞,唉,这真是......

萧景琰轻叹着睁了眼,帐外已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大内总管高林低声道,“陛下——”

“知道了。”萧景琰摆摆手,“再灌个汤婆子来,给皇后垫上。”

高林奉命而去,萧景琰翻过身,搂着梅长苏亲了亲,“长苏,朕去上朝。”

梅长苏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只管往萧景琰怀里拱,紧贴着热乎乎的胸膛,舒舒服服地梦周公。

萧景琰啼笑皆非,无奈抚过梅长苏的脸颊,凑在耳边重复,“长苏,朕去上朝。”

这回梅长苏大概是听清了,又“嗯”了一声,放开萧景琰,在被褥中蜷起身子,从头至尾都没睁眼,看来倦得不行。

“早知不那么折腾你了。”萧景琰这么说着,却并无后悔,想起昨夜的旖旎,只觉回味无穷。

这时高林递了个汤婆子进帐,萧景琰接过,亲手为梅长苏垫在脚下,见他沉沉睡去,这才起身,蹑手蹑脚地去外间更衣,简单洗漱后便上朝去了。

梅长苏在榻上赖了一个时辰才醒,揉着腰肢撑坐起身。

宫人已在殿内收拾,见皇后醒了,立时跪地请安,一名小宫娥抱着月白长颈花瓶蹦跳而来,瓶中插着梅长苏最喜爱的绿梅,朵朵晶莹如玉,“殿下,陛下上朝时路过御花园,见绿梅开了,便吩咐奴婢摘些送入养居殿,供您赏玩。”

梅长苏微微一笑,“景琰有心了,放在桌上吧。”言罢回眸看向窗外,但见冬阳明媚,蕴得檐下的冰凌柱虹光斑斓,美不胜收。

风调雨顺,四境安稳,民安物阜,郎君在侧,梅后的心情......甚好......


眼看时辰已不早了,梅长苏随便用了些早膳,匆忙去芷萝宫请安,可巧穆霓凰进京过年,入宫拜见静太后,众人相见,自有一番欢喜,稍后言豫津也来了,一行人跟着静太后去药圃侍弄花草,听她指点药理。

梅长苏拿了一株桔梗在手,正想向静太后讨教如何用,就听不远处的穆霓凰和言豫津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言语中提及“更新”二字。

“什么更新?”梅长苏扬声询问。

穆霓凰还好些,言豫津唬了一跳,把一棵刚长出嫩芽的药草给掰断了。

这药得来不易,静太后秀眉微蹙,把年轻人全赶了出去,“到别处去,少来哀家这里添乱。”

言豫津灰溜溜地落荒而逃,梅长苏和穆霓凰相对失笑,向静太后告了个罪,先后追到了御花园,三人漫步于碎石小径,梅长苏又问,“你们方才说什么‘更新’?”

言豫津悄悄朝穆霓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兄长发问,穆霓凰却不敢不答,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豫津说《龙麟月刊》更新了,我在南境,每次都要等上数月才能拿到最新的《龙麟月刊》,真是磨人,尤其最近,好几篇连载的情节都停在了最紧要的关头。”

梅长苏听得一头雾水,“《龙麟月刊》是何物?”

“兄长不知?”穆霓凰微怔,转身看向言豫津,后者正无力扶额,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呃——”

“霓凰?”梅长苏眸光略寒。

堂堂南境主帅,瞬间成了个做贼心虚的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贝齿轻咬朱唇,就是不答话。

梅长苏也不着急,悠悠瞥了言豫津一眼,又朝不远处的老槐树看去,玉面含笑,意味深长。

想起幼年时被挂上树的惨状,言豫津猛打了个激灵,甚是委屈,“皇后殿下偏心,明明是郡主说漏嘴,倒来逼我。”

“霓凰心实,若做错了事,也定是被你带坏的,快说,什么《龙麟月刊》?”

言豫津无法,只得老实交代,“天下皆知我大梁帝后鹣鲽情深,殿下佐陛下登位,陛下为殿下罢黜六宫,专宠一人,共患难,共富贵,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实乃世间眷侣之楷模。”

“说重点!”梅长苏略感烦躁,心道这小子如此不知所云,让他司外交是不是错了?

“总之——”言豫津挠了挠头,“就是帝后的恩爱引得子民心向往之,却又碍于尊卑和远近,不得亲见,于是众人便按照自己的幻想书写您和陛下的故事,其中有写得出色的,便汇总在一起,每月出一本,《龙麟月刊》便由此而来。”

百姓不敢直呼帝后名讳,便绕了个弯儿——龙,即真龙天子,麟,即麒麟才子,这二位的故事,可不就是“龙麟”么?

梅长苏听罢沉吟不语,穆霓凰还以为他动怒了,慌忙相劝,“兄长莫恼,民心淳朴,不过是钦羡帝后深情,更何况那《龙麟月刊》中的故事大都写得不错,有几篇文风极美,遣词生动,还有几篇跌宕起伏,虽是杜撰,却着实精彩。”

不然她也不会一心追连载了。

“我没生气。”梅长苏只略感意外,细想片刻后又觉好奇,“拿一本月刊来,我也看看。”

不知在百姓的心中,自己和景琰是如何相处的。

言豫津和穆霓凰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看自己的故事,不别扭么?”

麒麟才子入京后,就没在乎过自己的名声,这点小事更是无伤大雅,“正如霓凰所说,都是杜撰,我不当真。”

皇后有旨,言豫津也推辞不得,吩咐等在宫外的小厮回府拿了本月刚出的《龙麟月刊》来,送入养居殿,跪呈皇后一观,“殿下,这本月刊共有二十个故事。”

梅长苏倚坐桌畔,兴致勃勃地翻开第一页,“封皮做得倒是精致。”

水墨画就的天龙和麒麟,看来百姓们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这些故事都是谁写的?”

穆霓凰放下梅长苏亲手泡的热茶,伸长了脖子看过来,想必还惦记着月刊中的“更新”,“兄长,每个故事来自不同的笔者,文首有落款,但都是笔名,不知真实身份。”毕竟写的是帝后小说,总有些忌讳。

一言及此,穆霓凰又悄声问言豫津,“‘爱梅不止’可有继续连载?”

“当然。”言豫津双眼放光,眉飞色舞地答道,“郡主放心,‘爱梅不止’的文章是最受欢迎的,只要此人写了,月刊必有收集。”

“太好了。”穆霓凰喜滋滋地拍了拍心口,“上次正看到要紧处,终于可以续上更新了!”

“霓凰姐姐明鉴,好多人都盼着‘爱梅不止’的文章呢,可惜此人更新的频率不高,想必日常俗务缠身。”

“就是,上次那篇《玉之韵》才短短十章,愣是连载了大半年,可把我急坏了,这‘爱梅不止’也太能拖了。”

“无妨,这篇文我有拓印,回头给穆王府送一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高采烈,梅长苏索性也不看书了,抬手把那《龙麟月刊》递了过去,“要不,你们先看?”

这一来两人都觉汗颜,红着脸先后告退。

梅长苏终得耳根清净,命宫人端来些热茶和点心,躺回软榻,盖着薄毯,抱着手炉,惬意地翻阅那民间话本,将将看了大半,倒觉稀奇,“写得不错呀。”

确实是百姓们臆想的帝后故事,有些片段简单温馨,还有些情节曲折离奇,更有行文恢弘大气,甚至有几个篇章已脱离了帝后的身份,萧景琰与梅长苏一会儿是游侠,一会儿是仙侣,天马行空,可爱之极。

当然其中也有些篇章用词朴拙,想必读书不多,臆想中的天家气象也略幼稚可笑。

还有些篇章过于细腻娇柔,想必是出自哪个闺阁小姐。

一忽儿惊喜,一忽儿好笑,一忽儿欣赏,一忽儿皱眉,梅长苏换了个躺姿,越发津津有味起来,当看到最后一个篇章时,终于望见署名——“爱梅不止”。

“这就是霓凰和豫津所推崇的文章么?”

梅长苏翻身坐起,预备好好参详,“嗯......确实极好。”

笔触细腻,却并非小女儿家的心思,而是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温情,情节鲜活,栩栩如生,只除了——


(“知错了么?”帝王坐于榻边,眉间含怒,冷眼看向偎于怀中的梅后。

“嗯。”梅后眼含情泪,沙哑的声线饱含雨露后的慵懒与倦怠,“景琰......”

帝王一手抚过玉人后颈,莹白纤细的颈间缀满了红紫,他略抒了怒气,俯下身去,“还敢不喝药么?”

梅后轻掩心口,含羞伏于郎君膝上,玉色倾城,漾开一丝妩媚,“不敢了。”)


“啪”。

《龙麟月刊》失手落于地上。

梅长苏瞪圆了双眼,“这都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什么什么?!!!


光阴飞掠,转眼已是第二年的正月十四。

昨夜大雪,日出后梅长苏非要去梅苑,闹得萧景琰无可奈何,只能吩咐宫人拿来棉袍棉靴,亲手为皇后穿戴,确定把人裹成了个密不透风的圆球之后,才挽着他往梅苑去了。

红日白雪,清艳如画,人力终究不如自然之力鬼斧神工,帝后信步行于梅苑,赏雪观梅,但觉心旷神怡。

“哎呀,这积雪太重,怕把花枝压坏了。”

梅长苏快步上前,萧景琰却比他更快一步,“别别别,你躲开,朕来。”言罢他抬手轻摇梅枝,积雪簌簌落下。

梅长苏在旁看着,玩心忽起,抬手轻轻一推,“哗”的一声,大片积雪全撒在了陛下头顶。

霜罩龙颜,雪盖玄衣,煞是好看。

梅长苏笑弯了腰,气得萧景琰直咬牙,抓了把雪粉朝梅长苏丢去,后者轻盈闪过,迅速还击。

年近不惑的两人竟就此玩起了打雪仗,你来我往,雪球如雨,笑声漾满了梅苑。

好半天后,两人才鸣金收兵,萧景琰生怕梅长苏着凉,将人抱去梅苑旁的暖阁,小心翼翼换过衣衫,拭干乌发,命宫人端来火盆和热汤。

梅长苏难得活动筋骨,身心舒畅,笑吟吟地问道,“刚才是谁赢了?”

“当然是梓童赢了。”萧景琰端过热汤,喂了梅长苏一口,“朕甘拜下风。”

梅长苏更是欣悦,眉眼弯弯,两颊晕红,萧景琰看得满心欢喜,倾身亲了亲爱人的额头,“长苏,朕前几日总见你奋笔疾书,年节也不得闲,是有好诗好文问世么?”

“哪有?”梅长苏的脸颊更红了几分,只是倚在火盆边上,炭火映照,便不如何显眼,“我不过是胡乱涂鸦罢了。”

稍后两人喝完了热汤,正相对闲话,高林躬身而至,在萧景琰耳边说了几句。

萧景琰听罢后朝梅长苏道,“中书省递了几本折子进宫,朕去看看。”

复朝在即,梅长苏便没如何疑心,“去吧。”

萧景琰起身,却又将人拦腰抱起,“先哄你午睡,你睡着了,朕再去。”

直到一个时辰后,梁帝才摆驾御书房,桌案上的折子叠得整整齐齐,却都是旧年的,看来中书省并无递折子进宫,只有一本书册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

“陛下。”高林赔笑禀道,“这是最新的《龙麟月刊》,老奴是第一批购得之人,立刻给您送来了。”

“很好。”萧景琰安然坐下,先是喝了一杯白水,这才兴致勃勃地翻开书页,“让朕瞧瞧有没有什么新文。”

高林揣着拂尘立于桌旁,宫里只有他一人知道,吾皇乃是《龙麟月刊》的忠实读者,已追了数年了......然而有件事连他也不知,吾皇......并非只是“读者”。

萧景琰先是将《龙麟月刊》翻到最后,见“爱梅不止”的文章仍在,便满意地扬了扬眉——《龙鳞月刊》有个不成文的惯例,越是受欢迎的篇章,便越往后。

“好极,不枉了朕,咳咳——”萧景琰又抿了一口白水,往前翻,倒数第二个篇章竟是新人所写,署名“莫问吾名”。

“新人的文章居然如此受欢迎么?”

萧景琰甚是稀奇。

当然了,龙鳞文坛百花齐放,才子才女频出,这是好事。

吾皇襟怀广阔,也不介意“可能”会被新人挤掉位置,“让朕看看这位‘莫问吾名’的文章,嗯,标题是‘梅不媚’......倒是有趣......”

然而,看着看着——


(“长苏,你别生气。”帝赔笑而立,试图将梅后的双手挽在掌中。

梅后淡淡拂袖,眼波轻横。

帝如冷刃临身,挺直脖颈,正色道,“朕知错,往后绝不当庭驳斥老臣,以损君臣体面。”

此言甚诚,梅后怒容稍敛,见天色已晚,负手迈入帐中。

“长苏......”

“罢了!准你进帐!”梅后短短一句,不假颜色。

帝委屈,双眼微红,梨花带雨,如小兽哀泣。)


“啪!”

《龙麟月刊》被狠狠摔在了桌上。

今上龙颜大怒,“这都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什么什么?!!!

高林大吃一惊,跪地高呼,“陛下息怒。”然而他不知陛下为何发怒,偷眼瞧去,就见萧景琰在殿内来回暴走,牙关紧咬,只差吼出一句,“岂有此理,朕要斩了那‘莫问吾名’!”

然而他到底没喊出来。

毕竟不知“莫问吾名”是谁,要满城彻查,又似乎小题大做了些。

冲天怒火无处去,萧景琰沉吟片刻,返回御桌后坐下,铺开笔墨纸砚,挥就一篇新文,署名,“爱梅不止”,标题“帝不屈”!


————未完待续————

琰:你OOC!

苏:你才OOC呢!

琰、苏: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杂粮老字号

【靖苏】风骨同守(番外)·长林主帅20

———喊了这么久梅老师终于写到老师日常——


梁宫苑中春光微曦,清丽祥和,只养居殿的至深之处仍是异样的昏天黑地,兵荒马乱。萧景琰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他这个勤政的明君自御极来,第一次险些误朝。


满朝的文武皆已在朝阳殿肃立静候,当梅长苏与蒙挚一左一右,随着帝冕衮袍的萧景琰自后殿侧阁而入时,都莫名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长风。然而梅长苏只是云淡风轻地站到了文臣列中,除了腰间铮铮的长林军令,倒没有显出半分锋芒。御座上的萧景琰亦显高远淡泊,“梅卿高风亮节,今日一早入宫请见,对朕因体念旧勋、爱重国士所封之郡王爵衔,仍敬谢不受。朕感其风骨,准如所请,只令其承袭父祖一等公爵衔,赐麟国公号...

———喊了这么久梅老师终于写到老师日常——



梁宫苑中春光微曦,清丽祥和,只养居殿的至深之处仍是异样的昏天黑地,兵荒马乱。萧景琰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他这个勤政的明君自御极来,第一次险些误朝。


满朝的文武皆已在朝阳殿肃立静候,当梅长苏与蒙挚一左一右,随着帝冕衮袍的萧景琰自后殿侧阁而入时,都莫名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长风。然而梅长苏只是云淡风轻地站到了文臣列中,除了腰间铮铮的长林军令,倒没有显出半分锋芒。御座上的萧景琰亦显高远淡泊,“梅卿高风亮节,今日一早入宫请见,对朕因体念旧勋、爱重国士所封之郡王爵衔,仍敬谢不受。朕感其风骨,准如所请,只令其承袭父祖一等公爵衔,赐麟国公号,加太子太傅,另有明旨恩赏。”


“天心至仁,正道不孤。朕失而再得,手足复全,朝廷珠还合浦,凤栖梧桐,幸之甚也——梅卿,众位卿家,麟化盛世已开,朕望与你们和衷共济,风骨同守。”


梅长苏殷殷仰视着自己龙章凤姿,英武不凡的帝王,随在众臣之中,超逸翩翩地行了一礼,同沐在这盛世清晖,天恩浩荡中。自此大梁朝堂上多了一位麟国公,梅长苏褪去过往的耀眼和阴暗,承继着赤焰的盛名,肩负着长林的重任,霁月清风地微笑着,真真切切地支撑起武靖一朝三十余年的文成武就,盛世繁荣。


只是这年的大梁朝堂远未见及日后之事,梅长苏自北境回朝后,便显出几分优游闲逸,尤其领任麟国公之后,更是显得富贵超然。赤麟阁多由陈大庸实领其事,梅长苏不再躬亲于庶务,虽然依旧每日入宫当值,多只为今上补过拾遗,谘商国事——原御林军驻扎北境未归,梅长苏又在禁军、巡防营、京畿各军中遴选一批将官,亲自整训调理,倒未荒废武事,连带着还给飞流选了十几位根骨清奇的军户遗孤,在禁军下设洗心处,随飞流修习近卫之术。


萧景琰知他日渐添养,身骨康健,便也少加拘束,只是偶尔撞见飞流带着萧庭生在宫墙上飞来纵去,后面还缀着几个尾巴,又甚觉不成体统。蒙挚被申斥过一次,宫苑里似是消停了几日,然而终究备不住萧景琰耳力过人,又被迁怒道,“蒙卿,这宫里到底有没有点规矩了?就学了这些三脚猫的功夫,也是来护卫朕的?”


蒙挚有些为难地握着刀柄,讪讪地干笑了两声,“这近卫潜行的功夫,学得确实不怎么样。不过这个,啊,这个翻墙越瓦的做派,倒是很得林少帅的真传……”


萧景琰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拂袖径自负气而去。晚间他与梅长苏同去慈安宫请安毕,出来路过御花园,所见明月清晖,古木垂萝,一片庭草交翠,飞红如雨,正是暮春时节,风月无边。萧景琰停了一步,周围竹径掩映,花影转阶,正要与梅长苏低语几句,不防听见树梢上窸窸窣窣,扑拉拉一个人影飞走,再定睛看时飞流从茂密的枝叶间倒挂下来,手里的一包东西往梅长苏怀里一丢,高兴地笑,“甜!”


梅长苏低头一看,手中是萧庭生形制繁复的螭龙蔽膝,兜着一包香甜烂熟的黄杏,不禁讶然失笑。萧景琰微微蹙着眉头,却又听见树木间有人影响动,不由得忍无可忍,蓦地一把抄住梅长苏的腰身,原地纵身跃起,在树梢上腾踏一步,飘然掠到园中亭阁的琉璃瓦顶上——梅长苏猝不及防,虽不至于惊呼出声,在琉璃瓦上仓皇站定,不由得显出几分嗔怒,刚要发作时却听见园中窸窣作响,眼见四下里几个孩子贴着树影,蹑手蹑脚地往外偷溜。


此时蒙挚闻声从墙头腾跃上来,远远看清情形,也悄悄地翻身自去了。梅长苏回头看定萧景琰,本来待要发怒,此时却又有几分心虚,不尴不尬地站了半晌,索性盘膝低身,捧着一兜黄杏,大剌剌地坐在了琉璃瓦顶——闲杂人等皆已散去,四处花繁柳密,风清月明,梅长苏散漫地倚身而坐,恍然忆及年少情状,不由得微微带笑,随手抛起一颗黄杏,仰头接入口中,唇齿间都是甘甜的清香。


萧景琰低头着迷地看着,这时挨着他坐下,嘴里立时被塞了一颗黄杏,也满是沁到心底的甘爽——不知道多少年未像这般翻墙越瓦,不羁妄为,垂望梁宫旖旎春深,往事今昔,似是而非,难得竟是眼前人未改,梅长苏吃着甜杏,忽而道,“若是有酒就更好了。”


萧景琰枕着手臂仰望着夜空,闻言转头望来,黑亮的瞳子里都是细碎的星光,“还想让我去给你偷?”


梅长苏笑着唤来飞流,命他去赤麟阁取一壶酒。飞流应了一声,雏鹰一般地展开手臂,翩跹无声地一掠而去,消失在崇阁巍楼中。梅长苏目送他远去,转头一把抓住萧景琰,在光滑的琉璃瓦片上挣起身来,狠狠地亲在萧景琰脸上。


人籁俱寂,天地共知,君臣间依稀的少年情事,不足为外人道也。翌日梅长苏整肃宫禁,严令飞流管束洗心处的少年,日常作训不得出洗心堂院围,不得扰乱宫防,此事便算就此揭过,然而没过几日,萧景琰午后路过御花园,却又撞见萧庭生醉卧在花阴下的石凳上。


萧庭生这几年教养得宜,英华灼灼,举手投足间颇显当年祁王的风流蕴藉,俊逸气象,然而这枕着宝剑,揽着兵书,午后贪酒偷闲,醉卧花阴石凉的行止,又不难看出而今是受谁熏陶——萧景琰沉着脸若有所思,高苑乍着胆子快步上前,唤了几声“殿下”,萧庭生朦胧转醒,倒也不慌不乱,翻身顺势跪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父皇。”


萧景琰看着可恶,不气也要做出三分气来,斥道,“你乃堂堂皇子之尊,朕之独嗣,将来要担社稷之重!如何竟能如此举止荒疏,放诞不经?”


萧庭生直挺挺地跪着,老实道,“儿臣知错了。”


萧景琰本不惯训诲说教,萧庭生不申不辩,立时认错,他倒也无从训斥,冷哼一声,“朕看也该给你找个先生,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萧庭生眼鼻观心,小声咕哝道,“儿臣有先生了。”


萧景琰又是冷哼一声,“你那个先生,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萧庭生闻言抬头,眼巴巴地看了看自己的父皇,半晌眨眨眼睛,欲言又止地垂下了目光——萧景琰记下此事,翌日就发明旨,皇长子萧庭生年满十六,甫将加冠,特擢选中书令言阙,赤麟阁尚书梅长苏、礼部尚书霍冲为太子三师,督课皇子学业,另于圭甲宫扩建宫学,再选名臣名将充实讲席,大梁子弟不分门第出身,均予学资廪膳,择优录选宫学受教。


不几日仪典齐备,宫学中萧庭生率诸宗室子弟等一众学子,在萧景琰的见证下,以师礼拜敬过太子三师,而后一众人等伴驾入宫,去慈安宫领太后的恩赏——是日春和景明,微风细云,宫苑中亭阁连着游廊,太后设下精致的茶宴相待,一时礼见毕,亲贵外臣多半自去廊上宽坐,亭阁里只萧景琰和几位宗亲陪着太后,看她手牵着萧庭生,殷殷嘱托三位师傅,多为子孙辈尽心教导。


梅长苏与言阙和霍冲自有回礼,少顷入席而坐,纪王在旁感慨几句,自顾自地拿起茶点,谈笑着闲话起家常——时近午晌,春光明煦,长风拂过亭阁外的兰桂竹木,萧景琰有意无意地望着窗下临风独坐的梅长苏,满眼都是说不尽的温存。梅长苏毫无觉察,手里拈着一块酥点,正跟言阙说着什么,剑眉凤目间盈着一掬春光,嘴角噙着让人移不开眼的笑。


茶席间谈笑风生,直到萧庭生亲自奉了一盅淡茶过来,萧景琰方回神接下奉茶,拉住萧庭生,温声道,“皇儿,元祐四年,你年方十一,是先生入京来,将你救出掖幽庭,送到靖王潜邸,对你有再造之恩。自彼时起,先生待你循循善诱,教诲不倦,自北境归来弥留之际,仍牵念于你,待你呕心沥血,爱如己出。”


亭阁内外浮声渐低,梅长苏听及此处,已是讶然张目,萧景琰却微微笑着,继续对萧庭生道,“朕听闻民谚俗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教你日久,况血脉相通——皇儿,你去给先生行个子侄礼,唤他一声‘父帅’罢。”


窗前风动花影,飞鸟落林,众人皆未及反应,萧庭生已旋身回步,飒沓地拜在梅长苏座前,朗声唤道,“父帅!”


梅长苏怔忡失色,竟是端坐着受下他这一声“父帅”,方仓皇避席而起,亲手把萧庭生扶将起来,不觉已热泪盈眶,难以成言——纪王在旁看着他与萧庭生相对而立,皆如芝兰玉树,捻着胡子对言阙笑道,“殿下确是有林氏血脉,不仅颇像当年的景禹,也颇像当年的小殊,颇像当年的乐瑶。”


言阙默然点头,出神地凝望两人,却像看着很远的地方。座上太后已是珠泪滚落,悲喜交加,对萧景琰道,”咱们小殊长大了。故人英魂若见,该是多么欣喜。”


萧景琰微微倾身握住母亲的手,笑道,“母亲总以为他还小呢,还纵着他胡搅蛮缠——为今之计,也该给他立立为人父母师长的规矩了。”


于是梅长苏又一次被萧庭生摄住,三日里倒有两日,冠带齐整地去宫学督课讲视。待得新选的一批子弟入学,梅长苏冷眼择选,还指了几个品性端方、才学出众的世家子弟,给萧庭生充做伴读,亦寄望于日后能做萧庭生的肱骨臂膀——宫学里一时间玉树盈阶,芳草满庭,颇显蓬勃争鸣之象,一日里沈追来讲财税农课之道,因论及本朝新政,学堂里一群初生牛犊,反倒格外踊跃,争相辩论不休。


沈追聪睿温厚,一面循循善诱,一面品度各人举止,其间当属霍冲幼子霍云徽与蔡荃独子蔡炯,格外纯直刚正,性烈如火,当堂你来我往,据理力争。萧庭生不疾不徐,端方蕴藉,明明年少贵重,反倒气量宏雅,裁度合宜,已颇显仁爱明达之心。沈追心下甚觉快慰,一时讲毕出来,却见梅长苏同着太傅柳暨在廊下站着,显然已旁听多时,便上前见礼。柳暨已然恩养在家,久不来宫学,此时问道,“这是何人给殿下选的伴读?好刚直的脾性。难为殿下性子宽和,倒能左右周全。”


沈追不由得大笑道,“还能是何人选得?如今朝中当属梅公爷,最喜欢这等纯直耿介之士。”


正说着萧庭生随了出来,身后霍云徽与蔡炯有说有笑,相随而出,见了梅长苏皆是翩然作礼。梅长苏引见一番,心中亦甚觉快慰,笑道,“其父其子,风骨传家。纯直耿介之士,堪为殿下臂膀。”


柳暨深表赞同,附和道,“正本清源,上行下效。当今陛下最为纯直刚正,日后朝中风气,亦必将君明臣直,崇正秉公。”


萧庭生长立在旁,笑眯眯地抿着嘴,看看苍然遒劲的三朝老臣,又看看自己血气方刚的两个伴读,末了跟沈追对视一眼,转头对梅长苏眨巴眨巴眼睛,“儿臣受教了——日后识人取士,必定以父皇为圭表。”


梅长苏不冷不热地瞪了他一眼,举步与柳暨相请着去了,萧庭生本来相约着现供学于禁军的林深与路原打马球,此时不由分说,硬是拉上霍云徽和蔡炯,果然玩到午后刚过,便收到了数倍于平日的功课——掌灯时分萧景琰去慈安宫中请安,得知萧庭生晚学未归,晚膳后便信步行去宫学,只见院中花开荼蘼,堂内灯火通明,窗下几个少年郎同席而坐,铺设满案,心无旁骛地奋笔疾书。


萧景琰便未惊动,径自穿廊而过,一时走近后堂,只听霍冲佯怒道,“那还不快去请旨?”


萧景琰心下暗笑,一边举步而入,一边接声道,“梅卿有何事请旨啊?”


果然后堂内是梅长苏与霍冲盘膝对坐,烹茶闲谈,两人闻声匆忙起身礼见毕,在御前站定时,梅长苏莫名多了几分有恃无恐的优容,“臣回奏陛下,近日黎门学坛于智化寺塔重开会讲,霍大人因臣荣宠正盛,炙手可热,因邀臣去讲十二策论终篇二章。”


“臣学业不精,荒疏已久,荣宠虽盛,却不敢邀买士林”,梅长苏混不吝地信口开河,“由是臣回谢霍大人,除非陛下有旨,臣不敢擅自领命。”


萧景琰听了不禁摇头,“朕也是黎氏门生,你若再这般刁顽,霍卿容得你,朕也要整顿门户了。”


梅长苏撩了萧景琰一眼,低眉拢袖地垂首而立,不言不语起来。霍冲倒恳声奏道,“近年朝廷开科取士,不拘门第,寒门士子无不欣然踊跃,此时黎门重开会讲,亦为有教无类,广揽天下贤才而为陛下用之——当年先师座下,林殊锋芒最盛,而今梅郎现世,更是名动天下,由是臣请梅大人戮力相助,登临讲坛,望陛下允准。”


“梅卿先后献逾千金,重修智化寺塔,扶济寒门学子,若肯留个姓字,不知邀买多少人心?”萧景琰看看梅长苏,又看看霍冲,“你们恪守规矩,既来问朕,朕就明谕你们——当年朕之先师黎崇,设坛于宫墙之下,开有教无类,广育四海之先河。而今黎门后进霍冲与梅长苏等,亦当秉承先师遗志,发扬蹈厉,弘法天下。”


霍冲与梅长苏皆肃然大礼,感怀莫名。一时霍冲告退拟旨,后堂中只余萧景琰与梅长苏一坐一立,两人相对——萧景琰盘膝收腿,在梅长苏方才的位置上宽坐起来,拾起梅长苏剩的半盏残茶抿了一口,看梅长苏还拢袖站在近前,笑道,“过来。”


梅长苏轻步走近,撩住袍摆,屈膝半跪在萧景琰腿边,殷殷地仰着头,轻快地亲了亲萧景琰的唇角。萧景琰飞快地瞄了一眼门前窗外,确信四下无人,伸手似触非触地,挑着梅长苏的下颌,“叫声好听的,我再给你写一块御制重修智化寺塔碑。”


梅长苏茫然地眨了下眼睛,试探着唤,“七皇子…哥哥?”


萧景琰笑了笑,在他头上潦草地抚了一把,梅长苏不依不挠地捉住他的手,两人你推我挡地私语片刻,当时未见端地,但翌日一早养居殿中,倒确实随旨赐出了御笔亲题的碑记和匾额——由是黎门学坛在盛夏时节的一门一派之会讲,在奉旨弘法的声势下尤为隆重而盛大,天下学子自四面八方涌入金陵,一时间九门人行如织,络绎不绝地都是闻讯而来的慕道学士。


智化寺塔高搭讲台,遍设坐席,自六月初一霍冲登坛首讲以来,日日座无虚席,摩肩擦踵,墙头都挤着观望的学子,里外街巷皆是水泄不通。自次日起,台上除设一讲席,还设另设一辩席,除黎门传人阐述精义外,另延请一名家大儒同场思证论辩,台下亦有学子发难置问,场面常常你来我往,言辞激昂。


如此空前盛况延至十日之后,已是举世瞩目,风雷鼓荡,最后两日梅长苏玉冠竹袍,迤然登临智化寺塔时,超世绝伦的风姿仍令观者惊叹莫名。梅长苏举止自若,先向今日同台讲辩的周玄清老先生敬致一礼,而后盘膝端坐,从容开讲先师十二策论之十一,治安策论。


盛夏骄阳如火,梅长苏两手拢在广袖之下,握持着先师玉蝉,其言不疾不徐,剖玄析微,尽释三昧,身旁周玄清微言大义,思辨互见,愈探愈深,愈见愈明,渐渐院内听者动容,鸦雀无声,弘讲之音外只余蝉鸣皦皦,弥贞弥厉。


当日直到日薄西山,夜幕晚临,梅长苏谢礼辞去,台下方呼声雷动,激赏不已。翌日梅长苏仍是玉冠竹袍,缓带广袖,独坐于讲坛之上,开讲不疑策论。今日台上未设辩席,梅长苏从容直面天下学士,与诸家各派会论共讲。


一时间面争庭论,百家齐鸣。梅长苏不骄不躁,融会贯通,足显大方之家,学有大成。辩论正炽间,院门口处骤起风波,一辆雅重的大车缓缓分开人群,停在院门近前——梅长苏居高临下,举目望去格外清楚,车辕上蒙挚起身打起车帘,车内之人躬身而出,抬头望来,纵是白龙鱼服,素簪纱袍,那英武贵重的气度,眉眼间望来的笑,不是他的萧景琰,又是何人?



梅长苏长身立起,高台之上推手而拜,遥致一礼。院内士林学子皆回头踮脚,翘首探望,霍冲等在朝领职者已陆续望见,相迎致礼,一时间院中礼蹈踊跃,山呼万岁之声震天而起——萧景琰仰视着高台之上,龙行虎步,穿院而过,带起一阵长风,众人再起首时,他已步履矫健地登临讲台,站定在梅长苏身旁。


“朕今日乘兴而来,共襄盛举,叨扰先生雅兴了”,萧景琰亲手扶起再致拜礼的梅长苏,与他相请一步,站在台前,“朕亦是黎氏门生,年少时曾与梅先生朝夕相伴,同窗共读,受教于先师座下。”


“而今朕应天从民,统御四海,仍时时受益于先师所教,力学笃行,亦有心得”,萧景琰举目四望,末了转头看向梅长苏,笑道,“朕虽不及先生广博精深,不知今日可有此幸,能与天下士子坐而论道,与先生同席会讲?”


梅长苏笑意吟吟地看着他,谦礼再拜,命人重设讲席,分君臣坐定,会讲不疑策论。院中风云际会,清风徐来,士林学子企首寄望,莫不殷殷见证着麟化一朝君臣会讲,崇论宏议的盛世传奇。


一日弹指而过,直到夏夜晚临,华灯初上,霍冲方登台敦请御驾回銮,请止了这一场旷世会讲。萧景琰起行前再降圣谕,今秋加开恩科,不分门第学派,但凭真才实学,广取天下士子——智化寺塔前再起山呼万岁之声,梅长苏随在萧景琰身后,轻步穿过振奋的士林,眼望着萧景琰举步登车,满眼都是敬爱珍重的笑。


此时金陵街巷中已灯火通明,光彩琳琅,萧景琰登车坐定,看向车辕旁霁月清风,皎皎而明的梅长苏,向他伸出手来,“圣贤之君,名臣在侧,朕请先生与朕同车而归。”


梅长苏讶然地睁大眼睛,犹豫间身边霍冲推了他一把,他便再无顾忌地,一把握住了萧景琰的手——车帘放下,四周揄扬推奖之声愈强,簇拥着车驾缓缓前行,车厢里此时却似与世隔绝,君臣十指相扣,静静分享了一个热烈的吻。



—————



庭生的一声“父帅”是长林主帅的初始脑洞之一。

本来以为写到这里就完结了没想到还能继续幸福生活。🤭

总之。完结在望。

被水追著跑

【靖苏】五日后记 (第三十九章 )

*前文请戳:合集

*请不要对露珠发表任何“萧景琰是傻子”、“水牛没脑子”、“梅长苏对不起萧景琰”之类的言论。


第三十九章

大梁元祐六年,五月十五,天晴,碧空无垠,日光刺目。

梅长苏倚坐车内,抬手掀起车帘,巍峨皇城已近在眼前,执戈侍立宫门的禁军上前盘查,待梅长苏出示了九龙腰牌,便立即放行。

马车驰入宫城,沿着玉璧朱墙缓缓前行,很快便有当值的禁军副统领来到车边,“苏先生。”

黎纲勒定缰绳,转身扶梅长苏下车。

萧景琰和梅长苏的关系已无人不知,这位禁军副统领还以为梅长苏是来寻人的,施礼后劝道,“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宗亲和诸位大人皆在武英殿内议事,太子殿下怕是抽不出空来见先生。”......

*前文请戳:合集

*请不要对露珠发表任何“萧景琰是傻子”、“水牛没脑子”、“梅长苏对不起萧景琰”之类的言论。


第三十九章

大梁元祐六年,五月十五,天晴,碧空无垠,日光刺目。

梅长苏倚坐车内,抬手掀起车帘,巍峨皇城已近在眼前,执戈侍立宫门的禁军上前盘查,待梅长苏出示了九龙腰牌,便立即放行。

马车驰入宫城,沿着玉璧朱墙缓缓前行,很快便有当值的禁军副统领来到车边,“苏先生。”

黎纲勒定缰绳,转身扶梅长苏下车。

萧景琰和梅长苏的关系已无人不知,这位禁军副统领还以为梅长苏是来寻人的,施礼后劝道,“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宗亲和诸位大人皆在武英殿内议事,太子殿下怕是抽不出空来见先生。”

梅长苏不答,仰望晴空,但见万里苍穹平阔如镜,“镜面”映照人间百态,善恶美丑、真假是非,皆无所遁形。


同样的晴空下,某个不知名的小村落中,一名形容苍老的中年农妇躲在屋后,含泪烧着纸钱,“第十四年了,你在下边可好么?若有拦路的小鬼欺负你,便把这些纸钱给他们......”一言及此,她已泣不成声,却突然蹿出一个壮硕的小伙,一脚踢翻了火盆。

“不许烧!”

“你干什么?!”妇人怒目起身,却又怕惊动了邻居,压低了声音斥责,“这是给你爹的。”

“我没有爹!他在梅岭一死了之,却害我们母子处处受人歧视欺凌,亲戚都不敢与我们来往,我上不得私塾种不得田,更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

“你——”妇人一怒之下扬起手臂,却不忍掴在儿子脸上,捂脸哭倒在地,“冤孽呀。”

她至今都不明白,自己那敦厚善良的丈夫不过是随军出征,怎么就在一夕之间成了叛国逆贼?

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千里之外的北境,面目寻常的猎户正偷偷取出刻有“洪火”二字的牌位,宰杀了一只羊供奉于牌前,虔诚叩拜。

小儿蹲在门边啃馍馍,瞪大了清澈的双眼,“爹爹,谁是‘洪火’?”

为什么要宰了这只好容易才猎来的羚羊,去供奉一个陌生人?

猎户的妻子端着水盆路过,见儿子这傻乎乎的模样,不由失笑,“‘洪火’是咱家的大恩人,若非十四年前,他们路过此处,你爹早就被渝人掳走为奴了。”

“他们?”孩子更疑惑了。

莫非这“洪火”指的是一群人,可他们究竟是谁呢?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祭拜?


“跪!”

深山佛堂,青烟如雾,百名儒生于无字牌位前叩拜,而跪于最前方的,便是名扬天下的大儒周玄清。

须发皆白的旷世大儒一改素日里的谦冲淡泊,面目沉凝似水,身形坚毅如山。

周玄清座下弟子无数,却无一人明白,为何师尊每年今日都要祭这无字牌位,若推算时日,黎崇先生的忌日应在小半年后才对。

“黎兄大义,若在天有灵,必然希望我每年此日祭。”

“师父所祭何人?”

“祭贤王、祭英魂。”


今日,是赤焰军覆灭梅岭的忌日,大梁两百五十三郡,正有无数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人,他们是伤心欲绝的妻友、是老无所依的父母、是不明真相的儿女,却只能暗祭、怯祭、恨祭。

七万英魂污名缠身,不得瞑目!


皇城阶下,风声猎猎。

禁军副统领见梅长苏肃容走向武英殿,全不理睬自己,不由眉头大皱,“苏先生若有急事寻找太子殿下,还请去司仪阁稍候。”

梅长苏于阶下站定,仰望九十五级玉石阶,还有阶梯顶端、那金碧辉煌的武英殿。

众生如蝼蚁,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让傲立云端的帝王听见他们的哭喊、愤怒,和苦难?

“没关系,今日,一定会让陛下听见。”

梅长苏面沉似水,却偏有一点幽光于眸中闪亮,似要燃起漫天烈焰。

那副统领心尖一紧,略感不妙,“苏先生,您到底——”他尚未说完,已有人小跑而来,低声禀告,“副统领,长公主进宫了。”

梅长苏转身望去,就见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一身素衣的莅阳公主在萧景睿的搀扶下缓缓朝自己走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莅阳公主微微点头,而梅长苏,终于扬起了今日的第一抹浅笑。


四月初的那天,是莅阳公主最后一次去狱中探望谢玉,彼时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或是即将发生什么,只一如既往地为丈夫换衣梳洗,说些儿女的近况。

而谢玉也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半截身子在草堆上轻轻蠕动了良久,突然开口,“靖王快要当太子了吧?”

莅阳公主纤手一颤,无奈蹲在谢玉身旁,“侯爷,莫再关心前朝了。”

谢玉微微摇头,如松皮般枯皱的双手轻轻覆上妻子的脸颊,从新婚至今,不改柔情,“莅阳,你待我如此情重,我已无憾,但靖王若能入主东宫,只怕不出一日,梅长苏便会来找你,届时无论他有什么要求,你尽管答应便是。”

莅阳公主细看谢玉的神态,心底油生了一股寒意,“我已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梅长苏为什么要找我?”

“他手中,有一份我亲手写下的供状。”

“你招认了什么?”

谢玉无言,缓缓放下双手。

莅阳公主跌退几步,忽然厉声喝问,“谢玉,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谢玉垂下头颅,闭口不语,像是认罪,又像是睡了过去。

莅阳公主转身便走,脚踝一沉,已被谢玉用力抱住,“莅阳!”他紧咬牙关,旋又意识到,再瞒也瞒不了多久,索性三言两语,将一切如实相告。

莅阳公主如受重击,不顾牢内肮脏,紧靠着斑驳的石壁抖颤不休,“所以......皇姐,景禹,还有那许多人......”

谢玉点了点头。

“你!”莅阳公主指着谢玉,泪流满面,却难以成言。

谢玉嗜权重利,时至今日仍是问无愧于心,可终究无法直面痛怒交集的爱妻,撇开脸,哑声苦笑,“陛下看重名声,为显宽仁,他不会迁怒弼儿和绮儿。事罢后,梅长苏也答允给我一个痛快,所以莅阳——”

“别再说了。”莅阳公主抚着心口,恨恨摇头,“报应!”她本想就此离去,踉跄几步后却猛然转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间皆是悚然。

“谢玉,你实话告诉我,梅长苏到底是谁?”


谢玉所料不错,在萧景琰受封储君的当天,梅长苏便向长公主府递了拜帖。

莅阳公主端坐内堂,肃容待客,“谢玉都告诉我了,把那供状给我便是,有什么计划,我也全听吩咐。”

此言直截了当,梅长苏有些许意外,细想后却又释然,将供状交给对方,又道,“五月十五,金殿呈冤。”

“赤焰军的忌日,好极。”莅阳公主惨然一笑,低头看那血泪斑斑的供状,却不敢落泪,怕洇湿了墨痕。

梅长苏起身告辞,行至门口时,忽听身后传来泣声,“小殊。”

梅长苏略怔了怔,却没有回头,行至廊下却有一人扑来,跪地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林殊哥哥,原来是你。”

梅长苏轻抚那人的发髻,柔声叹息,“景睿,你回来了。”

屋内屋外,哭声不绝。


“母亲,这边走。”萧景睿扶着莅阳公主走向武英殿,那禁军副统领匆忙迎来。

“末将参见公主。”

莅阳公主略点了点头,路过梅长苏身旁,径自拾级而上。

侍立在阶梯左右的两排禁军目不斜视,像是全没发觉有人朝武英殿走去。

不得圣旨,即便是公主之尊,也不可踏足武英殿,可禁军居然视若不见,令得副统领脸色煞白,稍稍环视四周,才发现当值的禁军全是蒙大统领的亲信,他越想越惊,转身见梅长苏还负手立于阶下,慌忙来到他身旁,“苏先生,您和长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苏某不会谋反。”

这话已足够骇人,那副统领汗如雨下,抬头看时,刚巧望见莅阳公主迈入正殿。

萧选正倚在御座中与诸臣说话,见胞妹凛然而来,不由一怔,“莅阳,你怎么来了?”

女眷踏足正殿,成何体统?!

“快退下!”

莅阳公主恍若不闻,行至殿心,轻轻挣开萧景睿的搀扶,跪呈供状,“臣妹启奏陛下——”


日已过午,骄阳更烈,如千刀万仞倒悬于皇城上空,饱含杀意。

禁军副统领本想先发制人,拿下梅长苏以免生变,可他不确定在场的禁军中能有多少人听命于己,正踌躇间,耳畔脚步声隆隆,他循声望去,顿时魂飞魄散——巡防营倾巢而至,封锁皇城,再看武英殿外,竟也被禁军团团围住。

宫外有巡防营,宫内有禁军,即便萧选亲自下旨,也无法调动大军护驾。

那副统领年纪不轻,隐约记起当年萧选囚父篡位,也与今日的情形如出一辙,一念及此,更生出了一丝“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惊惧,踉跄跌退几步,再不敢对梅长苏无礼。

片刻后,太子的心腹小将列战英沿梯而下,来到梅长苏身前,“苏先生,殿下命我请您进殿。”


武英殿内一片狼藉,御桌翻倒,诸臣跪地,只有萧选一人站着,披头散发,手中宝剑胡乱劈砍,“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陛下!”高湛诚惶诚恐地膝行上前,想劝说几句,却险些被萧选砍伤,只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帝王癫狂如斯,红衣储君却面无波澜,淡淡叩首,“恳请陛下,重审皇长子与赤焰一案!”

一语毕,文臣武将、皇族宗亲,皆应声附和,“请陛下重审皇长子与赤焰一案!”

目睹此景,任谁都知,旧主衰亡,新朝已至。

萧选跌坐椅中,虽是暴跳如雷却无从发泄,抬眼望见梅长苏从殿外远远走来,猛然想起夏江的指证,脸色数变,冷冷笑问,“若无苏先生的麒麟之才,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怎么,事到临头,苏先生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殊是有满腹血泪想说。

他想倾诉父辈的功绩;

他想痛陈兄长的冤屈;

他想质问自己的亲舅舅,林氏百年忠烈、皇长子宁死不反、还有那七万人的性命,怎么就换不来帝王的一声“后悔”,一句“清白”?!

可梅长苏累了,并非病体煎熬,也非精神虚弱,他只是失望之极。

在此穷途末路之时,那视江山为囊中之物的独夫仍然不觉有错,他的脸上看不见丝毫愧疚,只觉祁王和林氏咎由自取,那他又有什么资格,聆听林殊的肺腑之言?

夏虫不可语冰。

梅郎舌灿莲花,一字一句便可要人性命,可他却缄口不语,只用一双与少年时再不相同的眼眸,向罪魁祸首投射去积攒了十数年的悲愤。

如冷鞭抽身,如利箭穿心。

萧选瑟缩片刻,又强撑起身,“朕已没多少时日了,你为何不等到太子继位再重审赤焰案呢?!”

帝王如此说,无异于当场认输,梅长苏却摇了摇头,“那不同。”

“哪里不同?”

“陛下心知肚明,对祁王,对林氏,都不同!”

萧选自觉已是百般退让,梅长苏却不饶人,帝王颜面扫地,一怒之下踹开身前的高湛,执剑朝梅长苏刺去,却被一人挡住。

“景琰!”

“太子殿下!”

父子相残的局面令众臣倒抽了一口凉气,已有不少人支持不住,跌倒在地,连纪王都惊得不知所措。

萧选的剑尖抵在萧景琰的左肩,后者剧痛入骨,却不动如山,腕间一暖,被梅长苏紧紧握住。

萧景琰精神一振,反手与梅长苏十指紧扣,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直视萧选,听他喝问,“朕若不下旨重审,太子便要造反吗?”

“皇长兄宁死不反,但儿臣不是皇长兄,也永远不会成为皇长兄。”

皇城已被封锁,军队、臣子,全都听命于东宫,没有人比萧选更清楚,若他负隅顽抗,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萧选千防万防,防了足足一世,为此不知错杀了多少人,最终,却仍走上了与先帝相同的结局。

“乱臣贼子。”

萧选弃了长剑,哈哈大笑着走出殿外,口中喃喃重复那四字,他是“贼子”,亦是“乱臣”,到头来,又败于乱臣贼子之手。

殿外晴空依旧,浮云悠悠,皇城巍然不动,沉默地见证了又一次的轮回。

亘古至今,永恒不变的,只有死物。


萧选一走,便像是揭开了笼于殿顶的盖子,一线生机伴着清风和光线从门外涌入,大多数人都长长一吁。

言阙先是瞥向萧景琰,却见他正拥着梅长苏柔声安抚,心中略感宽慰,转身扶起莅阳公主,“辛苦公主了。”

萧景琰放开梅长苏,两人同时向莅阳公主致谢,后者却忧心忡忡,“此事,算是成了吗?”

“姑母安心。”萧景琰扶着莅阳公主坐下,“事已至此,由不得父皇不允。”

便在此时,送萧选回后宫的高湛又匆匆跑来,“陛下有旨,宣苏哲觐见。”

萧景琰放心不下,亲自送梅长苏去养居殿,然后便在殿外等待,良久后仍不见梅长苏出来,他正有些焦躁,刚编整完禁军的蒙挚已快步跑来复命,听得梅长苏正在殿内与萧选单独相谈,不由大惊失色,“殿下,万一陛下恼羞成怒,把小殊——”

“蒙卿放心,父皇不会做此无谓之举,更何况,他也没有能力伤害小殊了。”

“话不能这么说!”蒙挚急得胡乱跺脚,“陛下他,小殊他,不是,殿下,你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这谁能明白?

萧景琰皱眉看向语无伦次的蒙挚,旋又想起,他身为禁军统领,在萧选身边的时间仅次于高湛,必然深谙主子的为人,再想深一层,萧景琰顿时后心发凉,施展轻功飞掠至正殿,宫人待要阻拦,却皆被他以眼神吓退。

殿内喧声起伏,正是萧选在不停争辩,最后一声长笑,“好,朕答应你,重审,重判,都行!但你必须离开景琰,我绝不允许林殊站在我萧氏的朝堂之上!”

萧景琰脑际轰然一震,只想闯入殿内,捂上梅长苏眼耳口鼻,不让他听一个字、说一句话,可双腿却重如千钧,根本无法挪动。

殿内沉寂无声,不知梅长苏是否在考虑接受萧选的威胁。

萧景琰只觉自己的呼吸就系在了这漫长的沉默之中,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掌,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如果......如果长苏答应了......

萧景琰不敢再想,却明白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怨恨梅长苏,因为他太知道赤焰案在爱人心中的分量了,可毕竟......他头痛欲裂,耳畔已传来了梅长苏的回答,“林殊所求,并非荣华富贵,也非功名利禄,更不奢望流芳百世。”

“所以你答应离开景琰了?”

萧景琰扶住门框,每一寸骨肉都在抖颤。

门内的梅长苏却依旧平静,静得恍如迎接旭日的大地,安详,且温暖,“区区残生,若只属于我一人,舍了又何妨?然而这半条命,已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林殊的人生早已碎成了千万片,却有一人将那些碎片捡起,以最虔诚怜惜之心,小心翼翼地重新拼凑。

不再完美无瑕,甚至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却仍然值得被珍惜。

“我早已答应过景琰,不管我还剩下多少年,都会陪着他,一缕气息未断,我便是他的,绝不自作主张地离去,若这气息断了,他也还是我的,替我好好活下去,实现少年时的壮志与理想,完成先人们的心愿。”

心有所属;

命有所属;

“陛下,请恕林殊不能奉旨。”

萧选惊呆了,怔忪良久,茫然道,“你就不怕——”

“怕的应该是陛下。”梅长苏谨守人臣之礼,一揖到地,然而现在再行此礼,不啻于一个天大的讽刺,“祁王和林氏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清白。请陛下扪心自问,还枉死的长子、忠臣,还有数万将士一个公道,就这么难吗?当然,如果此事对陛下来说真的很难,那自有别人代劳。”

梅长苏拂袖转身,听见身后传来那人絮絮叨叨,说尽了小时候的恩情,却也只惨然一笑。

舅舅啊,到头来,赤焰案于你而言,不过是一枚可以拿来交易的筹码。

梅长苏的心已凉透了,可待到跨出门外,望见那正含笑等待自己的红衣储君,却又生出了无尽的希望与暖意。

“长苏。”萧景琰展开双臂。

梅长苏缓步偎入怀中,轻轻擦拭郎君脸上的泪痕,“小哭包。”

萧景琰这才惊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他赧然以袖擦拭,又假作刚到不久,“父皇到底说了什么?”

梅长苏也不知是否看穿,想起萧选声嘶力竭,“只要坐上这龙椅,人人都会变,景琰也不例外”,他摇了摇头,埋入萧景琰的胸膛,“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不重要。”一语毕,想起这漫长的十数年,终忍不住,失声痛哭。


当日黄昏,萧选下旨重审赤焰案,萧景琰不知父皇是幡然悔悟还是无可奈何,也无心深究,召集三司和刑部共理此案。

“别的都不重要,本宫只要真相。”

无数卷宗和铁证如潮水般涌上案桌,梅长苏又安排卫峥等赤焰旧人回京作证,短短数日,案情便已水落石出。

金殿呈冤整十日后,梅岭一役和皇长子谋反的真相终于在民间传开。

百姓大惊之后便即大恸,金陵民情沸腾,紧接着便蔓延至了大梁各郡县、乃至九州四海,受害之人的亲友们悲愤交加,哭声溢满苍穹。

及至六月十五大朝会,太子率三司与刑部尚书向帝王跪呈结案卷宗,众臣从清晨商议至黄昏,翌日中书省连传数道圣旨,为亡者昭雪、生者抚恤、罪者伏诛。

三日后,梁帝亲率百官登临奉天大殿,向亡魂致祭。

整整一十四年,数万亡魂,终得享祭。

又过了一月,林氏宗祠建成,这日午后,萧景琰派人将梅长苏接来宗祠叩拜先人,可梅长苏望向层层叠叠的牌位,却不见“林殊”,不由一怔。

萧景琰从袖中取出硕大的珍珠,小心翼翼地系在梅长苏腰间,“小殊还活着,不需要安置牌位......待大局稳定后,我必要昭告世人,还你原本的姓氏和身份。”

梅长苏不置可否,只莞尔轻叹,“不管如何,我领情。”

秋凉将至,祠堂外青松如伞,绿柏斜横,生机盎然。


转眼又是初冬,萧景琰晨间醒来,望见梅长苏在自己怀中微微蜷缩,先是爱怜无尽,细想后却又心疼——长苏出身将门,睡姿挺拔工整,可这两日入了冬,长苏睡着后便渐渐蜷在了郎君怀里,想要汲取暖意。

“该多添些被褥了。”萧景琰暗责自己疏忽。

梅长苏揉了揉眼,惺忪呢喃,“景琰。”

“我在。”萧景琰凑到梅长苏唇上亲了亲,收拢双臂,“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梅长苏心思敏感,含笑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萧景琰不愿令梅长苏因畏寒而自伤,胡诌道,“我在得意。”

“得意什么?”梅长苏一怔。

“长苏自愿搬入东宫,我难得见你这么主动。”

萧景琰如此说,梅长苏不由晕红了双颊,“陛下病重,命你监国,我搬来只是方便助你理政......你要再胡说八道,我立刻搬回苏宅。”

萧景琰哑然失笑,毫无诚意地“示弱”,“是是是,我真是怕极了。”

“萧景琰!”梅长苏羞恼不已,挣扎片刻后又觉好笑,便真的笑出了声来。

大事已了,梅长苏夙愿得偿,终于放下一切,以恬宁且愉快的心绪,开始享受自己的余生......不论这余生还剩下多少,不论结局如何,都可欣然相迎。

“我喜欢长苏现在的样子。”萧景琰脱口而出,然而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这岂不是说,他不喜欢梅长苏以前的样子?

梅长苏正要寻萧景琰的错处,对方却主动送上门来,那还不立刻抓住痛脚,乘胜追击?

两人正在帐中嬉闹,却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启禀殿下,大渝兴兵十万,纠集北燕、南楚、夜秦,从四境攻入大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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