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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方|ABO|枫林晚【六】
作者：年上是我心头好
半个月时间太短，事不宜迟，方多病约了天机堂分堂的弟子三日后在临洮城内见面。他赶着莲花楼走到洮河边上，正赶上下了秋风，夜里北风卷地，吹得楼内的窗户咯吱作响，他一梦惊醒，李莲花仍被他搂在怀里，小小的榻上，勉强挤下两个人，睡得并不舒坦。
方多病凑过去，摸摸他的胸口，听他绵长的呼吸，这才重新躺回他的身边。
黑暗里，听到胸前传来李莲花半睡半醒的声音：“……怎么了？”
“没事，天冷了，”方多病说，“怕你踹被子，给你盖上点。”
李莲花轻轻哦了一声，半天才说：“是有些冷了……”说到尾音已是绵长的呼吸。
他睡得踏实，方多病却不再睡得着了，堪堪忍到天微明，便下了床。等到李莲花...
作者：年上是我心头好
半个月时间太短，事不宜迟，方多病约了天机堂分堂的弟子三日后在临洮城内见面。他赶着莲花楼走到洮河边上，正赶上下了秋风，夜里北风卷地，吹得楼内的窗户咯吱作响，他一梦惊醒，李莲花仍被他搂在怀里，小小的榻上，勉强挤下两个人，睡得并不舒坦。
方多病凑过去，摸摸他的胸口，听他绵长的呼吸，这才重新躺回他的身边。
黑暗里，听到胸前传来李莲花半睡半醒的声音：“……怎么了？”
“没事，天冷了，”方多病说，“怕你踹被子，给你盖上点。”
李莲花轻轻哦了一声，半天才说：“是有些冷了……”说到尾音已是绵长的呼吸。
他睡得踏实，方多病却不再睡得着了，堪堪忍到天微明，便下了床。等到李莲花睡醒，方多病已梳洗完毕，正端了一碗牛肉热汤饼放在桌上。
李莲花抻抻腰臂：“怎么起这么早？”
方多病拧了热汗巾给他擦脸：“天冷了，今儿镇上有集吗，带你添点衣服去。”
临洮城不大，但是商贾却多。
北风一过，成衣坊里正好撤了夏装，换成了厚实的棉衣，方多病拉着李莲花找了间看起来最豪华的店面走了进去，迈过门石时，生怕他绊倒，还小心翼翼地托了李莲花一把，惹来店小二从柜台里打量的目光。
方少爷是向来铺张惯了的，他把李莲花扶好坐下，手背着手在店里东瞅瞅西看看，拿了苏绣续丝绵的袄子放在李莲花身上比划。李莲花不知他挑了什么衣服，只说：“不要买太好的，能御寒就行。”
方多病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又嫌弃那袄子穿着臃肿，转身跑去一边看皮裘。
李莲花一身粗布麻衣，还有些补丁，确实不像是有钱人。那店小二干了多年买卖，心明眼亮，直接从柜台里抽出了身，跟在方多病身后，一口一个公子称呼着，取了件雪白的皮裘送到方多病面前：“公子您看，这是上好的獭皮所做，公子您天人之姿，穿上这件皮裘一定好看到不行。”
方多病接了皮裘，翻了翻里子，又摆到了李莲花下颚处晃了晃。
店小二微微一愣，翻了个白眼。
方多病却已把那件衣裳递了回去：“好看是好看，可惜是碎皮料，不甚值钱。”
李莲花听到“皮料”两个字，微微抬了抬眉毛，转头向方多病的方向道：“我不爱皮子。”
方多病只当听不见，转身问那小二：“你门口写着百年字号，连件整料的皮子都拿不出来，也未免寒酸了些。”
那小二瞥了一眼李莲花，说道：“公子要好衣服，店里也是有的，只是衣服贵重，今儿个您要看，明儿个他要看，看得多了只怕伤了皮毛，就算伤不了皮毛，公子若无心买，我去取了，库房里也要怪罪小的的。”
方多病听出他的画外音，气得炸了毛：“你瞧不起我们？怕我给不起钱？”
小二摆手道：“不敢不敢，公子若真想要，不若给些定金，我好去库房取货。”
方多病自小娇生惯养，向来只有他挑衣服，从来没有衣服挑他的时候。他被店小二这么贬损，面色涨红，气得就要张口反讥，却听厅后一声门响，只见门内走出一个二十五六的华服青年。
那青年人在方多病与小二之间站定，拱了拱手：“公子勿气，是下人看走了眼。”说着，瞪了小二一眼，沉声道：“还不退下！”
小二立刻偃了气焰，恭敬退回柜面之内。
华服青年道：“公子这一身虽看不出出自哪位名绣之手，但衣衫配饰都十分得体，想来乃是特意定制。不过，脚上一双薄底靴才是大手笔，羊皮软薄极易损烂，寻常人只敢用牛皮为底，公子这双是羊皮底，敢如此花销的，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店里下人不识真金，让公子见笑了。”
方多病轻轻哼了一声，摆出个算你识货的脸色。
李莲花却轻轻抬了抬头。
华服青年道：“库房之中有件枫叶色的火狐狸毛整裘，还请公子与我移步一观。”
枫叶色的狐狸毛……
颜色料子听起来皆是不错，方多病走到李莲花面前，给他拢了拢衣服，叮嘱句：“我去看一眼那衣服，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出来，你哪儿也别去。”
李莲花拍拍他的手：“去吧。”
方多病跟着华服青年走入后堂，穿过一条羊肠小路，进了高墙之中。看守人给他们开了门锁，华服青年便引着方多病走了进去，他让方多病在厅内稍等，转身从后面的库房中翻腾了一下，不多时，亲自抱了件红色的皮裘出来。
华服青年把皮裘递到方多病面前，红色的料子衬着方多病细白的皮肤，煞是好看。
接过那衣服，翻看皮料的功夫，忽听华服青年轻声说：“方才那个天乾是你夫君？”
方多病专心翻看衣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华服青年一口气息吹在他后颈，低声问：“小公子国色天香，那天乾为何不肯标记你？”
后颈腺体猛地一紧，方多病捂住脖颈，退开三步。
华服青年跟着迈步上前：“你那天乾面容憔悴想是寿岁不长，又穷酸至极，不若你跟了我，这辈子锦衣玉食，才和你的身份。”
店小二被掌柜的教训过了，不敢再低看别人，忙给李莲花奉了热茶。
李莲花才喝了一口，就听身后一阵喧哗，有人喊“反了你！”，有人奔跑，然后便是李逆迟的脚步声。他走得又快又重，想来应是在生气。
李莲花放下茶杯，还来不及询问，就被拉住了袖口。
方多病怒气哼哼：“什么破店，改日找人砸了他的招牌，李莲花，咱们走。”
李莲花放下茶碗，乖乖随着他往外走。
他们在路上走走停停，周围人声渐稀，应是入了拐巷，李莲花便放慢了脚步。方多病见他越走越慢，不明所以，停住了步子：“怎么了？”
李莲花在他一步之后，忽然说：“你毕竟是天之骄子……”
方多病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
李莲花道：“商贾之人虽然身份卑微，但好在富甲一方，衣食无忧。”
“然后呢？”
“我身无长物，又残又瞎，家里连像样的桌椅都找不出一副。”
方多病气笑了：“所以呢？”
李莲花轻轻摸了摸鼻翼，有些尴尬：“我听那掌柜说话温文有礼，想来教养不错。只见一眼你的穿着，就能猜你底细，也算是聪明过人。声音清脆平和，应该年纪与你相仿，且他一出来，便有苦茶香气涌动，想来定是对你有意……”
方多病挑挑眉：“李莲花，你觉得我是水性杨花之人？”
李莲花没有说话。他沉默片刻，慢慢摸到方多病的肩上，拉住了他的手：“他万般比我优秀，李逆迟，我也是……要吃醋的。”
方多病慢慢地面红过耳，好在李莲花看不到，他撇着嘴道：“他苦不苦茶不茶与我何干，我又不爱喝茶。”
“那你爱什么样的？”
李莲花把这句话轻描淡写地问了出来，好像是问早饭要吃些什么一样从容自若，但他抓着方多病的手却紧了又紧。
方多病垂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他感到有风正从拐巷的入口吹进来，扫着地上的落叶，在他们脚下打着卷。
方多病说：“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李莲花不以为然：“年纪大有什么好？你身强力壮，他已垂垂暮年。”
方多病说：“年纪不但要大，还要大得多，见识比我广，懂的比我多。最好比我聪明一点，我犯傻时，他能拦着我。还喜欢睡觉时枕在我怀里的，会骗人，会撒娇，又得依赖我……”
他说第一句时，李莲花就笑了。后面每说一句，李莲花就跟着轻轻点一下头，动作不大，但足够方多病看个一清二楚。
方多病说了许多，忽然长长吁了一口气，肩膀垂落下来。
但李莲花把他的手执了起来，凑在唇边轻轻亲了亲。
他说：“李逆迟，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既然不想逃，以后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方多病垂下头，不再言语。
日头渐斜，他们在城中手拉着手，慢慢转。好在临洮城里商贾颇多，不费吹灰之力又寻找了一家成衣坊，货虽一般，但掌柜是规矩人。方多病豪掷千金，买了许多御寒衣物，又买了几只雕花的汤婆子。
李莲花听掌柜报价，听得心都在滴血。但方多病甩出银票时，那一叠银票哗啦作响，又让他更加难受。
方多病加了钱，让掌柜明日把财物送到城外的莲花楼，打点好一切，才跟李莲花说：“镇上有家好吃的酒楼，葫芦鸡填上各种香料炸，做得酥酥脆脆，泽色金黄皮肉分裂，咱们好歹得去吃上一回。”
他们两个人点了鸡，掌柜见方多病配着剑，知道是江湖人，又特意切了一斤酱牛肉来伺候。方多病近日没有胃口，这口酥软的鸡却难得适口，拆了翅膀多吃了几口。掌柜又来推荐酒水，说是临洮城内的桂花酒极好，又香又甜，蜜水一般。方多病架不住老板热情，点了一壶，反正衣服也花了不少银子，吃饭这几个酒菜就算不得贵了。
那桂花酒蓦一入口，果然回味香甜，还入喉绵软，不涩舌根，确实是难得的佳酿。李莲花喝得开心，却闻到一阵茶香，同桌的李逆迟只斟了茶水来喝。他微一倾杯：“不喝一口？”
“不了，”方多病道，“一会儿还有些事情，不便贪杯。”
李莲花不再劝他，又擒着杯子饮了两口，抬手唤来了老板：“老板，可否帮我再打两坛桂花甜酒？”
方多病见他喜欢，豪爽道：“你喜欢就多买点？”
李莲花笑着摆手：“不必不必，这酒劲儿大，平日里我可喝不了，就想着好久没回云隐山了，师父他老人家爱酒。哪日咱们回趟山上，权当给他老人家带个心意。”
他笑得又真诚又温暖，满面皆是春风，但方多病心中极是难受。他方想说些什么，就听楼外忽然一阵喧哗。应是哪家有钱的公子娶了妻子，吹吹打打从门前过，又有鞭炮鼓乐，李莲花虽然看不见，但听起来也是极热闹。有人点了些烟花，金色的火线炸上天空，又砰的炸开，落在四下里，皆是火树银花。他抱着酒坛，垂着睫，嘴角含着笑，那窗外的烟花落下来，照得他脸上光影交错，睫毛之下华光流转。光影落下，李莲花悄悄握住了方多病的手，耳边尽是喜乐之声，遇声成声，遇色成色。
他说：“我幼时，师父师娘总是吵架，师娘性子倔强，每次吵架，云隐山便有几日不得安宁。我曾与师父说，他应让着师娘一些，但师父说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架的道理，越是吵得厉害，越是爱得深沉。
“我那时年纪小，虽然不认同师父的话，但究竟喜欢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却也说不出个样子来，直到现在……
他拉着方多病的手：“李逆迟，我想带你回云隐山，给师父看上一看，我要告诉他，我喜欢的人，他是不会同我日日吵架的。”
窗外的烟火映着李莲花的脸，方多病含在嘴边的话忽然就咽了下去。他停筷沉默了片刻，回手攥了攥李莲花的手：“好啊。”
鼓乐声后，巷尾传来司仪的唱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方多病算着时辰只与李莲花说：“我约了个朋友见面，一会儿出去一趟。我和掌柜定了卧房，一会儿你吃完了等我回来，咱们今儿便住在这里吧。”
李莲花坐在长凳上点头：“速去速回。”
因为天地逆转丸的药效，方多病的容貌有些许变化，他怕惹出事端，去见天机堂门人时，特意带了斗篷和面纱。好在接头之人与他见面的次数不多，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方多病把关河梦给的单子递了过去，那门人看了单子，药材不算十分常见，但好在天机堂资财雄厚，倒也可以凑齐。而算算炼制时间，也能赶在这颗逆转丸失效之前，方多病便安了心。临走时，他想起之前进过的第一家成衣坊，问了门人：“你们知道那家号称百年老店的成衣坊吗？”
门人道：“听过一些。”
方多病说：“本少爷不喜欢他家店。”
那门人道：“这倒需要从长计议，那衣坊明面里是成衣生意，私下里做的是人口买卖。因为有些势力，常年有些身负武功又走投无路的恶人给他们递投名，少堂主若看他们厌恶，还需改日与堂主商量，将他们这些江湖势力连根拔起才好。”
李逆迟离开之后，李莲花一个人安静地品着酒，窗外的喧哗声渐渐小了下来，想来是新人已入了洞房。
酒楼之中看够了热闹的客人们，却不愿散去，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起了江湖趣事。
李莲花闲来无事，干脆听他们聊起了各种事务。有人说乔婉娩坐上了四顾门门主之位，有人说肖紫衿远走异乡，有人讲乳燕神针追求自己师妹不成，跟一个邪魔外道私奔去了西域……总之真真假假，李莲花听起来十分有趣。
那些江湖八卦聊着聊着，便落到了李相夷身上。
一个身着朴素的背着大刀的江湖侠客说：“你们可曾听说过单孤刀……”
同桌的人说：“听说过，便是那个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又勾结南胤叛乱的云隐山逆徒是也不是？”
那刀客说：“就是他，听说他一生修炼只为压过自己师弟，结果却处处被师弟压了一头，最后还被他的宝贝师弟一剑刺死在皇宫之中，最后落得一个身首异处曝尸荒野的下场。”
同桌人道：“对了，他师弟好像叫……”
“李相夷。”
当啷一声。
李莲花手中的酒杯落在了地上。
他感觉有水顺着自己的眼眶落了下来，划过麻木的脸，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那些纷乱的，不受控制的，不愿回想的记忆终于一股脑涌进了脑子里。他想起单孤刀被师父揪着衣领痛骂：他不是你师弟吗？你为什么要对他下狠手？
然后师父又怒极，反问他：你都生死一线了，为何还要留有余地？
单孤刀说：“李相夷，你一辈子都比我强，你的身边可曾容得下别人？”
李莲花想说不是的。
但云彼丘给了他一杯带毒的茶，乔婉娩留下一封分手的信，肖紫衿逼他震碎了少师剑，一朝之间，师门散尽，兄弟成仇，他心灰意冷，烧尽内力，在茫茫东海飘摇很久，那天上日光晃晃，他只想问：这世上可还有一人，念着李相夷，需要李相夷吗？
惶惶之中，他想起了一个人。
李莲花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也顾不得桌上酒菜，慢慢往酒楼外走，来时被托着迈过的过门石绊了他一脚。满酒楼的人都被砰的一声吓住，回头看去，见他一个人摔在地上，又十分狼狈地扶着门缓缓站了起来。
酒楼掌柜怕出事，赶忙去搀扶他，李莲花却摆摆手，推开了掌柜，低声说：“无事，无事，我就是出去散散心。”
方才喧哗的巷子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烟火的硫磺味道仍旧弥散在空气中，青石板落满了树上的碎叶。李莲花听到巷尾有人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当年乔婉娩同他舞剑时，也曾笑着拉住他的手，稚气娇俏地对他说，连就连，我俩相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李相夷死时未到九十七，但曾经满心满眼皆是他的女子早已心灰意冷，早早跟他提了和离，再多山盟，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夜色渐浓也渐冷，李莲花茫茫然不知走了多久，脚下一片湿滑，乃是一处小池。他扶着一株槐树坐了下来，忽听身后有一个少女声音尖声嚷道：“救命……”
李莲花回过头来。一个人扑在他脚下，拉住了他的衣裳下摆，哭求着：“公子您救救我，他们要抓我卖去青楼，我才一十五岁，就算是死也不能入那种龌龊地方。”
那少女哭着，很快有许多脚步声围了上来，有个人说：“掌柜的，你看，是那个瞎了眼睛的天乾。”
紧接着，白日里在成衣坊听过的青年声音响起：“这姑娘的爹赌钱欠了一屁股账，借了我三年实在还不上，如今他爹签了字据，将她卖了还债。识相就莫要阻拦。”
接着，又是另一个人男人的声音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东西，卖不卖我说了算，外人管什么闲事！”
“原来你也是同命人，”李莲花叹了口气，随后扬声道，“她不愿意，莫非你们不曾听到？”
“听到又如何？不曾听到又如何？”
“天子脚下，强掳民女乃是重罪。”
那青年不屑：“你病病歪歪活不过三年，也配同本公子讲律法？告诉你，本公子站起来就是法!”他说着，见李莲花皱起了眉头，又咋舌道，“仔细看看，其实你模样也可以，不如抓了卖给富贵人家，至于你那个地坤，慢慢哄着，迟早也总会从了我。”
李莲花低低地哼了一声，像是笑，又像叹气。
他慢腾腾站起身，扶着身边的树干，从老槐树上折断一根树枝，横在胸前：“我今日心情不佳，怕是要造杀业，劝你们若爱惜性命，不如速速离去。”
青年和身后数名男子一同大笑：“你又老又病又瞎，怕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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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非常忙的一周，忙得睡觉都不够，每天都困得想死，咬着牙写了一下午后……
我：3000字就更新是不是有点过分？
别后太太：是的，你多写点。
我：凑字数好难！
就感谢别后太太又鞭策我凑了些字出来……
这周真就这些了，我尽力了。
然后 @别后魂梦长 太太的《偏安一隅》要做无料本，我的皮上姑娘作为主催，给她算了一下成本，一本好多钱，我听着就心疼死了，她居然免费送！你们敢想？真是个实在的好人太太！为了我们三个能顺利赔钱，大家快去CPP上帮忙点下心愿单。
【我答应如果能抽出时间就给她GUEST，虽然我想说别抱希望……】
花方|ABO|枫林晚【五】
作者：年上是我心头好
我流ABO，OOC警告。
以及：上一更无意间发现原来还有小朋友在追这篇文啊，大笑，小朋友们还是好好上学吧，未成年不要来看啊，毕竟高考重要哇孩子们，西皮什么时候都能嗑，高考可就是一辈子的事，现在三次元的职场都卷成什么样子了，苦。总之就是，看不到文的朋友们可以留邮箱找我要文，但是未成年请先不要留邮箱也不要看啦，等你们高考结束成年之后再找我要啦，那时候说不定我都写完了，一口气看完岂不妙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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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的师父好酒，岑婆种的番豆在秋天结了果，漆木山就刨出来，收了种子磨成浆和新米一起酿酒。
李相夷在一边看着，等师父师娘走得远了，忍不住问......
作者：年上是我心头好
我流ABO，OOC警告。
以及：上一更无意间发现原来还有小朋友在追这篇文啊，大笑，小朋友们还是好好上学吧，未成年不要来看啊，毕竟高考重要哇孩子们，西皮什么时候都能嗑，高考可就是一辈子的事，现在三次元的职场都卷成什么样子了，苦。总之就是，看不到文的朋友们可以留邮箱找我要文，但是未成年请先不要留邮箱也不要看啦，等你们高考结束成年之后再找我要啦，那时候说不定我都写完了，一口气看完岂不妙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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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的师父好酒，岑婆种的番豆在秋天结了果，漆木山就刨出来，收了种子磨成浆和新米一起酿酒。
李相夷在一边看着，等师父师娘走得远了，忍不住问比他高上两个头的单孤刀：“师兄，你喝过酒没有？”
单孤刀比他大上六岁，个子疯涨了一年，正是好面子的年纪，低声说：“当然，哪有男子汉不喝酒的？”
李相夷睁大眼睛，满心崇拜，又怕被师父听到，趴在单孤刀耳边，偷偷问：“那酒好喝吗？”
单孤刀终于可以在小师弟面前耍耍威风，想了想师父喝酒时陶醉的表情，信口胡诌：“当然是好喝了，比五月新割的槐花蜜还要甜，又粘又稠，带着槐树花的香气，还有番豆的味道，喝一口能甜上一整天。”
李相夷没喝过酒，但是他喜欢槐花蜜，也喜欢用盐巴煮过的番豆，单孤刀的形容让他动了心思。腊月里师父和师娘下山采买，把李相夷留给了单孤刀拉扯，一大一小两个人孩子最开始几天还老老实实，然而男孩子终究是淘气的，老实不了几天，终于开始顽皮，他们做了弹弓打了在树上做窝的麻雀偷偷烤来吃，抓了岑婆养的金尾鲤鱼熬鱼汤，又偷了地窖里越冬的白菜萝卜包饺子。最后，等到了某个夜里，淘疯了的李相夷把心思动到了漆木山埋的酒坛上。晚上功课做完，两个孩子也懒得洗漱，靠在床上昏昏欲睡。单孤刀半睡半醒感觉李相夷在推他，他睁开眼，看到李相夷手里抱着个沾了泥的酒坛子：“师兄，我们来喝一口吧。”
单孤刀是想拒绝的，因为他才十三岁，还不到成年的年纪。但是李相夷的眼睛里都是崇拜和期待，以至于他也有一点跃跃欲试，毕竟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他们掀开了酒封，端起酒坛子，每个人都猛灌了一口。
李莲花的故事讲到这里，方多病忍不住想笑。他停下择菜的手，在围裙上擦掉泥，给李莲花倒了一杯茶，放在手里。
“酒好喝吗？”方多病问。
李莲花笑着摇头：“是苦的，又苦又辣，那一口我咽下去一半，实在呛得难受，又吐了一半。”他说着，转过手里的茶杯，摸索着凑到嘴边吹了吹，又说，“但是，师兄说好喝，我就觉得一定是好的，皱着眉头又吞了好几口，也不敢琢磨滋味，就是咕咚咚往肚子里咽，心里想着，说不定喝的多了，就能尝出苦里的甜来。”
方多病嗤之以鼻，又坐回位子上继续择菜，一边把枯叶丢掉，一边念到：“苦就是苦，哪里有苦尽甘来的道理？”
其实后来到底有没有甘来，李莲花也记不得了，因为那一年偷酒的李相夷醉了过去。
李相夷醉得十分奇怪，他不但发热脸红，他还浑身起满了疹子。他睡了半宿，半夜里又起来吐，吐完开始发烧，单孤刀切他的脉，发觉他脉若悬丝，若有若无几乎是得了急症。荒山野里之中哪里有大夫，大人又不在家，只有他们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单孤刀急忙给李相夷穿了棉衣，也顾不得自己一身单衣，背着他就往山下的医馆跑。那是个阴天，天上没有月亮，山上极黑，他背着李相夷一路又摔又跌，一脚踩进了冰窟窿里，冰冷的湖水一下子将他吞没，他怕李相夷出事，托着他浮在冰面上，带着冰凌的水一波一波拍在他的脸上，他稳稳地托着李相夷，单衣吸了水，又冷又湿又重。等到好不容易爬回岸上，他扛着李相夷，跌在山脚下，再也站不起来。也幸亏是漆木山和岑婆两个人忽然心有灵犀决定早几日回山，才在清晨的山脚下发现两个一身狼狈的徒弟，一个险些冻成了冰块，一个烧得不省人事。
岑婆大怒，漆木山拉着她劝架，可也拦不住岑婆的火气。
李相夷在极热的昏迷中醒过来那么一次，迷迷糊糊只见单孤刀跪在自己的床边，岑婆拿着根竹板子在抽他，背上全是斑驳血迹，她是怒极了：“两个小孩子偷酒喝？到底是谁的主意？”
李相夷想说是我，但是他浑身无力，用尽最大的力气也不过是发出轻轻一个难受地哼声。他听到单孤刀倔强的声音：“是我，是我没照顾好师弟，师娘您别怪师弟。”
岑婆说：“相夷吃不得番豆，这几口酒险些烧坏了他的经脉，若不是我和你们师父发现的早，相夷一辈子就拿不起剑了，你这师兄怎么当的？！”
李相夷听到单孤刀声音哽咽，他师兄从来不在他面前哭，那是唯一的一次。
单孤刀说：“弟子知错，若师弟有个三长两短，弟子一定苦练武功，成为天下第一，终身保护师弟。”
方多病把眼前的清蒸溪鱼夹到李莲花的碗里，用筷子把鱼刺一点点剥开，只给他留下细白鲜嫩的鱼肉。
他托着下巴看李莲花一点点把鱼肉咽下肚，忍不住叮嘱：“多吃一点，多吃一点你才好得快。”
但是李莲花并不着急，他的吃相依然又斯文又缓慢。
李莲花说：“李逆迟，你照顾了我一天，想必也累了，自己也多吃点，鱼刺我自己可以漱出来，不用再弄了。”
“不着急，”方多病说着，给他添了一筷子蒲菜，又问，“故事的后来呢？”
“后来啊，”李莲花想了想，“师兄不知道我听到了那晚的对话，但是我就想着终究还是我犯了错，让师兄吃了亏，我得补偿他，于是每次我们比武时，我就偷偷让着他，他输我一招，我就让他赢三回。他说要苦练武功保护我，我就假装武功不如他好了。”
李莲花说着，听到那边忽然没了声音，他转头向李逆迟的方向，疑惑道：“怎么了？我小时候的事情你不喜欢听么？你为什么还不吃呢？”
方多病这才如梦初醒，他急忙拿起筷子，胡乱扒着饭，嘴里含着饭菜含含糊糊地说：“我这就吃，这就吃。”
蒲菜炒得不错，鱼也蒸得好，李莲花一碗菜饭吃了干净，放下手中碗筷，怅然道：“不知我这是怎么失的忆，这两个月来一点都不见好，不过……李逆迟，你切莫同我师父师娘说，也不要告诉师兄，就算是个小伤也会让他们担心，更何况失忆这种大事？等我大好了，咱们再去拜访他们。”
方多病听他语气平淡的说了这些，手里的碗便有千斤重。
他放下筷子，拍了拍李莲花的手：“你别担心，你的病很快会好的，等你都想起来了，我再陪你去拜访师门。”
李莲花笑了笑，回手握住方多病的手。
夜里收拾了残羹冷炙，也烧了热水。方多病搀着李莲花迈进浴桶，李莲花拉住他的手，他也不再犹豫，脱了衣服同李莲花一同坐在浴桶里。
热腾腾的水汽蒸得李莲花脸颊红扑扑，他已经恢复到了毒发之前的身体，双颊也有了肉，温热的水落在他脸上时，顺着贴在面颊的发丝往下落，又温柔又好看，叫方多看得呆住了。
李莲花问：“李逆迟，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也不帮我洗澡？”
…………
已恢复：
Wid.7702013
…………
短短两个月来，方多病习惯了很多事。山里的桂花已经落尽了，但莲花楼内的桂花香却总在夜里悄无声息的飘散。
方多病和李莲花从来不在一个地方落脚超过三天，他们赶着莲花楼带着一条狗，到处游荡。李莲花摸着鼻子笑：“李逆迟，我莫不是惹了什么麻烦，才被你带着到处躲冤家啊？”
方多病把月前保留下来的桂花晒成了干，用山上摘的野柿子做柿子饼，填上豆沙馅，又酥又甜又香，十分和李莲花的口味。
狐狸精也爱吃，它宁可放弃肉干，也要叼一块柿子饼到窝里，舍不得一口吞，小口小口地啃，口水留了一窝都是。
方多病吃得少，这几日奔波的急，又纵欲，还要偷偷施展丹炉秘诀，睡得不是很好，白日里总是有些困。为了李莲花的口味，最近甜食做了太多，柿子饼他只吃了三四口便没了胃口，到全是便宜了李莲花。他实在想吃咸肉，下水摸了些虾子，深秋的水实在冷，只抓了一碗，便冻得双手通红，用盐巴和椒聊粗粗地煮，路上还煨了山楂和橘子，又煮了茶叶，袅袅地热气蒸腾。
方多病把一把烤好的橘子山楂丢进李莲花手里，李莲花一边吹一边挤，果实粘稠的汁水流了满手。方多病捧着那碗盐水虾子却不太吃得下，身上有些热，大概是被冷水冻得太过，他剥了两只虾就没了胃口。
李莲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放下手中橘瓣：“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方多病喝了口茶压了压，站起身来，“我去喂喂狐狸精。”把肋排上的骨头剔了下来，拎着骨头往外走。
狐狸精闻到肉腥高兴异常，急忙摇着尾巴凑了上来，一口叼住嚼得嘎吱作响。血腥的味道直冲鼻子，方多病再也忍不住，他在树林里寻了一处草多的地方，压着声音把胃口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又热又燥，胃口里还像是长了草。
他靠在树干上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搭上了自己的脉。指下脉滑而缓，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揣上的，反正确实，是揣了一个小的。
他靠在树上，看头顶的树叶随着风声轻轻落下一片，心中一片茫然。
天乾生子闻所未闻，哪怕他是一个只剩下半个月期限的地坤，怎么生，怎么养，半个月之后他变回天乾又该怎么办。
方多病是想也不敢想。
他吐得干净了，收拾好自己，又溜达回了莲花楼。李莲花摸着桌椅一路摸索到门边，正在等他。方多病一见他，顾不得心里的烦恼，连忙上前几步拉住了李莲花的手：“外边冷，披一件衣服再出来。”又搓搓他的手，有些不开心，“冻得双手冰凉，好不容易给你养回来几两肉，再病上一场，不知什么时候才恢复。”
李莲花反拉住他的手：“你还说我，谁让你忽然跑出去，吓我一跳。”
方多病把他安置回椅子上，给他倒了热茶暖手：“行行行，李公子，是我错啦，这杯茶给您赔不是。”
他说得真诚，李莲花便不再揪心。
趁着他喝茶的这回功夫，方多病写了封信，李莲花听到扑腾翅膀的声音，放下茶杯，疑惑道：“你在传书给谁？”
他目不能视，耳力却愈发清明。
方多病收拾了笔墨，四两拨千斤地带过：“给你的朋友关河梦，他和你的另外一个朋友去西域给你找药去了，我写信问问他们找得如何。”他说着非常真诚，把李莲花曾经的糊弄口气学了十足，李莲花是有些怀疑的，但见他不想说，也就不便再问。
方多病难得没有着急地赶车搬家，他们两个人在这边树林里住到了第五日，五日后，信鸽带回了来信。
信有三页，第一页说得是关河梦和笛飞声果然找到了忘川花的下楼，他们在西域一片沙漠的深处发现了古城遗骸，这几日正在准备进入遗骸深处搜寻。
第二页则由关河梦加了密押，显然他并不想笛飞声看到信上内容。信上说，天地逆转丸并不能让逆转的地坤拥有使人受孕的内力，也不能让天乾平安生子，若李莲花不幸中招，便让方多病劝他打了这一胎。后面还有长长一段内容被墨迹划去，显然是关河梦写了那些后又后悔了。长长的涂抹痕迹后，关河梦说，天地逆转丸炼制不易，他手中只有一颗，且此药霸道，若连续服用有害身体，恐留下不可逆的伤害。
方多病翻过那两页，展开了第三页纸
而第三页，则是写了十几味草药和使用分量。在草药名录下，还有一行小字——天地逆转丸，慎用。
他对着油灯发了一会儿呆，听到李莲花在浴房喊他，急忙把头两页纸放在油灯上烧了，只留下第三张，收进了香囊里。
————
一点释意——
番豆：花生
椒聊：花椒
尽量用古语称呼了……就有其他的问题也就这样吧，勿抽，要脸。
【花方】风陵渡（十二）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__误终身。
*一些重回武林之巅的故事。武林之巅那么好玩，每个少年都应该去过。
“只是在下，大约是不会下去了。”
李莲花的话引起了惊涛骇浪。有嘲讽的、有质疑的，更多的却是兴奋。
江湖人总是爱热闹，若是没有轻狂年少，这江湖不知道要寂寞多少。在李相夷和方多病相继失踪后，这江湖说好听是风平浪静，说难听便是无趣。
而如今，终于又有人轻剑白衣，又要以这江湖为敌。
于是台下有人朗声道：“这位兄台，不如留下名号，他日也好上这万人册啊！”
李莲花莞尔：“这万人册，要么不上，要不就上个第一如何？”他轻弹长剑，少师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日在下若能赢了那......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__误终身。
*一些重回武林之巅的故事。武林之巅那么好玩，每个少年都应该去过。
“只是在下，大约是不会下去了。”
李莲花的话引起了惊涛骇浪。有嘲讽的、有质疑的，更多的却是兴奋。
江湖人总是爱热闹，若是没有轻狂年少，这江湖不知道要寂寞多少。在李相夷和方多病相继失踪后，这江湖说好听是风平浪静，说难听便是无趣。
而如今，终于又有人轻剑白衣，又要以这江湖为敌。
于是台下有人朗声道：“这位兄台，不如留下名号，他日也好上这万人册啊！”
李莲花莞尔：“这万人册，要么不上，要不就上个第一如何？”他轻弹长剑，少师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日在下若能赢了那多愁公子，必与各位，在万人册榜首相见。”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愿意说名号了。
众人也没强迫，这江湖熙来攘往，多的是怪人。不过是个不愿意留名的，也没什么好深究。
但是因着他那句“万人册榜首相见”实在招人，上台挑战的人一时间络绎不绝。
可惜，无人能从这白衣剑客手下走过十招。撑得最久的人，是今年新的万人册排名第十，堪堪走了百招。
台下的山呼海啸就没停下过。周围看客时不时朝着台上扔去鲜花香囊，花瓣被剑尖拂进水中；李莲花的剑气震起湖面水波，水珠又顺着少师雪亮的剑锋淌下来。
当真，浣花洗剑。
花非霭也没指望着这天底下有人能赢李相夷，可是眼见这人如此风头无两，还是叫他恨不得咬碎一口白牙。
他愤愤不平地看向方多病。后者隔着面纱回了他一个格外无辜的笑容。虽然看不清面纱下的具体表情，可那双亮如星子的眼睛已经弯了起来。——真是好看得气人。
李莲花就这在浣花洗剑会上站满了三天，光风霁月、剑意风流。除去第一日的春雨让他发丝散乱了些，身上竟看不出一丝狼狈。
变故就发生在浣花洗剑会即将结束的那个黄昏。
李莲花忽然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说毫无预兆也不对。
在李莲花打落上一个对手的时候，已经感受到内力在经脉中流转滞涩。而到了这一回合，许久不曾感受到的碧茶之毒的阴寒剧痛终于再次找了上来。
李莲花强行调起内力，一掌拍飞上前挑战的刀客，这才勉强用少师稳住身形。他半跪在地上，扶着少师吐血不止。
或许是为了警告他动用的内力过了分，这次的毒发来势汹汹。李莲花使劲闭了闭眼睛，这才调出些许内力，封了心脉大穴，运起扬州慢压制毒性。
方多病手指都颤抖起来。他们预见了这种情况的发生，而在浣花洗剑会开始之前，李莲花就同他说过，若是他在台上毒发，方多病，不要来。
李莲花从来不愿方多病看他最狼狈的样子。他有他的骄傲，方多病又何尝不懂。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李莲花的虚弱死显而易见的。
这江湖总有人愿意趁人之危的。
眼看着一灰衣剑客趁着李莲花调息之时飞身上台，观众不免发出一阵唏嘘。然而上一刻还狼狈不堪的李莲花忽然暴起，提剑转身，以一剑剑气震开那趁人之危的小人。事发之突然，甚至连方多病都没反应过来。
他身上血迹斑斑，却衣摆摇曳，长剑如月。
李莲花伸手拭去唇角血迹。
“虽然在下有伤在身，但是说不下去，就说到做到。”
在一旁观战了三天的花非霭终于坐不住。他将那把玉质折扇往手心重重一敲，飞身上台。
李莲花饶有兴趣地笑着，将剑扣在身后：“怎么？花公子也想来试试拳脚？”
花非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花大少爷既然能将这浣花洗剑会办得有声有色，自然也不会是个草包。李相夷这样子必然是有伤在身，且伤还不轻。他没有为难一个伤病人的兴趣。
于是花非霭冲着李莲花“哼”了一声，拿扇子点着台下：“方多病，你上来！”
他这一声“方多病”喊得中气十足，叫观众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人群哗然，都为这潜在人群中的“多愁公子”兴奋起来。
那毕竟是传闻中李相夷唯一的亲传弟子、万人册现任第一。
被花非霭指着的方向的人群更加躁动起来，他们左顾右盼，相互打量着，猜测着身边这人会不会就是传说之人。
却是一连剑都未佩的紫衣人长长地叹息。他轻身，在廊桥栏杆上借了力，便如花瓣似的落在了台上，悄没声息的。
“花少爷不是不让我动手么？”方多病隔着面纱朝花非霭笑起来。
台下站着的柳宣猛地打了个冷战。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方多病会是那小舟上吹笛的那位貌美郎君。可是...他将视线移到站在一旁微笑持剑的白衣人身上，可是他分明说过，那是他的...“夫人”。
柳宣的脑子变得很乱。
难不成...方多病前阵子下落不明，是去成亲了？还是嫁给别的男子做夫人？
他冷汗连连。天机山庄能同意这事吗？
柳宣只觉得汗颜，还是怀疑这个人不是方多病比较靠谱。
“我只让他来比，没说不让你比。”花非霭抽出鲜有人见过的佩剑，“这就算最后一场，你只要赢了我，游龙鬼藤我亲自送到你府上。”
方多病挑了挑眉。
当花非霭叫出方多病的名字时候还有许多人不信。那紫衣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穿得亦不像个江湖人。虽然那方多病也是天机山庄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在江湖上出现的时候也大多是恣意潇洒的模样。而如今这人衣袖飘飘，像一朵春雨中浸润的花。
但是他们错了。
如果说李莲花的剑是皎洁月光，无处可避；那方多病的剑就是这无边丝雨，沾衣欲湿。
少师在李莲花手中潇洒飘逸，在方多病手中倒是多了两分柔美，倒是真合了他“多愁公子剑”的名号，多情也多愁。
花非霭只感到一阵熏香拂面，方大少爷锦绣纹饰的袖子在眼前一晃而过。在那袖子之后，是剑光。
江湖最快的剑，是李相夷。在那之后，就是方多病。
花非霭虽然一直知道这件事，但是对方多病的剑究竟有多快从没有实感。纵使看了李相夷的剑招也依旧没有实感。
直到此刻！
剑光比春风先到，花非霭提了全身力气向旁边闪躲，才叫少师的剑锋堪堪擦只削断了他一缕碎发。然而方多病手腕翻转，将直刺化作平削。花非霭只能以剑格挡。
花非霭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因为在方多病的剑势下，他竟然发现自己竟然只能躲闪和防守，连一剑都攻不出来。
但是花大少爷还是过于天真。他若长久地在这江湖中呆过，便该知道，输给方多病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要硬要问李相夷的消失有什么好事，那就只有让他那唯一的小徒弟道心直上九霄，剑法一日千里。
能躲方多病三招已是不易。
花非霭堪堪稳住身形，再想挥剑时候剑身上却已没了力道。方多病身法诡谲，转瞬飘忽。
台下已经有识货的人惊呼出声：“婆娑步！”
当年李相夷的独门轻功，只传过方多病一人。如今看来，台上这紫衣人确实货真价实的“多愁公子”无疑。
少师的剑锋从花非霭的侧肋伸出，精准地卡进他的掌心和刀柄的间隙。方多病左手在少师剑柄上一推，内里随剑身传导，瞬间便震落了那把剑。
于此同时，一直在旁观战的李莲花动了。他飞身至二人之间，撑住了花非霭的肩膀，才叫花大少爷没丢人地直接坐下。
“差了点分寸。”李莲花笑眯眯地看向方多病，“若是再收两分力道就更好了。”
方多病在面纱下朝他撇嘴：“你教训得是。我功夫不济，明日就写信给苏小慵，让她求爷爷改了这万人册，让别人做这天下第一可好？”
李莲花笑意更甚。这显然就撒娇赌气了。“怎么越发小性了。”哪有被教训一句就赌气说不做天下第一的？
但是他觉得很好。每到这时候都能叫李莲花想起当年刚入江湖时候恣意张扬的方多病来。
这是极好的。
李莲花挂着笑意去问花非霭：“花少爷方才承诺可还作数？”
这会月已上了柳梢头，浣花洗剑会结结实实地办足了三日。
花非霭扶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臂，宣布了这次盛会的落幕，并相邀各位江湖中人到花家用些晚膳。
李莲花的身手各位有目共睹，后有了方多病的出现，各位江湖中人对这魁首人选也没什么异议，便三三两两结伴散去。来时皆是轻功飞身，去时都叫上了小船。无数小舟灯火慢慢自湖心离去。
花非霭也下了台子。
方多病朝李莲花靠过去，将少师递还给他。李莲花伸手去摸剑柄，触到他的手指，忽然起了坏心思。
乘舟离去的人是被一声金戈相碰勾引着回了头。他们回首相望，却看见了此生再难见到的盛景。
那是和方才的每一场比试都不一样的较量。他们二人像是没了什么顾忌，身法剑招快得几乎看不清晰。在远处围观的江湖人竟然只能靠空中传来的剑身碰撞的声响来判断他们究竟走了几招。
李相夷的剑急，攻势与收势间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放多病的剑飘，好几次少师的剑锋几乎要碰到他人，又被他惊险躲过。他穿着宽袖，衣袖翻飞间像极了一朵月光下盛开的花——而李莲花，就是那片照在他身上的月光。
“夜雨沾青衫！”人群里又有人喊起来。
多愁公子剑里最招牌最好认的一剑。轻、灵，又凌厉，很像方多病。
李相夷回他的是“游龙踏雪”。
在湖上无数漂浮的小舟上，有一人隐在船舱内，看着这一剑忍不住浑身颤抖。
“...李相夷！你果然没死。”他声音极轻，却咬牙切齿，好像怀了多年仇恨。
最后方多病一剑挑断了李莲花的发带，他站定，片刻之后，脸上的面纱悠然落下。
看着他们的人应当记得这一幕，也不能忘记这一幕。
他们该记得多愁公子有一张多清丽绝伦的脸，甚至在月光下都能散发出明艳的光彩来。他站在月光下安静地看着李莲花，眼睛缱绻如月，容貌却娇美如花。
以至于后来，江湖人讨论起方多病的剑，同时也要议论议论他的脸。
李莲花接住那半截红绸发带，听见对面的方多病轻轻地笑出了声。“笑什么？”
“我在笑...三年前我觉得就算一成功力的李相夷也无所不能，三年后...原来我也能赢两三成的李相夷。”他垂着眼睛，像怀念，也像释怀。
李莲花也不禁笑起来：“只赢两三成的李相夷，你就满足了？”
方多病没有立即接话，只低头小心妥帖地把刎颈收回腰带之中，走过去温柔地把手递到了李莲花的掌心。他们拉着手，并着肩，距离极近。春风把李莲花散开的发丝拨了一部分到方多病肩上。
好像方才刀剑相向的不是他们。
“等你毒解了，我想看‘明月沉西海’。”方多病说。
“好。”李莲花应下，“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
李莲花抬手，从方多病颊边挑了束发丝出来，将它和自己落在方多病肩上地头发拢到一处，把那半截红绸系了上去。
“再给我找根发带。我还要红绸的。”
【碎碎念】
快放假了塞大活，我会薄纱领导。
顺手修了一下《风陵渡》的大纲bug所以耽误了更新，不好意思啦
中秋快乐！国庆快乐！
友：很难想象这么清水纯爱的风陵渡和隔壁车神是一个人写的
我：清水纯爱？你没看过风陵渡的大纲吧？
友：？拿来看看
我：重点看下解毒的部分
友：.....
我：还素吗？
友：脏东西啊有脏东西！！！
【花方】贪欢无责任番外中秋
上 七年一梦
洪熙十七年秋，京城，方宅。
一场秋雨一场凉，前几日开的正好的几树金桂，如今一场秋雨过后落得个七零八落，早早透出一点冬日要来的肃穆。
大清早，家丁清扫的声音穿过厅堂，主人家的饭桌上便多了些秋闲将至的闲话家常。
喋喋的说话声中，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团子慢慢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偷偷跑过刚清扫过的穿花廊，就要去看养在后花园的两只白兔。
两个绿衣丫鬟得了主人眼神，不急不慢追了小童而去。一路秋风飒飒，两个小童俱是一身红色绣边的薄袄，领口簇着雪白的狐绒，衬的两人浓眉大眼，十分玉雪可爱。
倏然间，两名丫鬟停下脚......
上 七年一梦
洪熙十七年秋，京城，方宅。
一场秋雨一场凉，前几日开的正好的几树金桂，如今一场秋雨过后落得个七零八落，早早透出一点冬日要来的肃穆。
大清早，家丁清扫的声音穿过厅堂，主人家的饭桌上便多了些秋闲将至的闲话家常。
喋喋的说话声中，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团子慢慢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偷偷跑过刚清扫过的穿花廊，就要去看养在后花园的两只白兔。
两个绿衣丫鬟得了主人眼神，不急不慢追了小童而去。一路秋风飒飒，两个小童俱是一身红色绣边的薄袄，领口簇着雪白的狐绒，衬的两人浓眉大眼，十分玉雪可爱。
倏然间，两名丫鬟停下脚步，齐齐行了礼：“少爷，您回来了？”
但见来人一身风露，大步跨进穿花回廊，弯腰一手一个抄起两个小童，步伐未停向着饭厅而去，“你俩又不好好吃饭！一会儿打屁股啦。”
这声音舒朗明亮，只是少了些许年少清脆，多了些青年的稳重。
两个小童听了来人威胁半点不怕，一左一右搂住他的脖子，嘻嘻笑闹，左边男童高声叫着，“母亲，哥哥回来了！”右边女童也不示弱，“姨母，哥哥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一声呵斥从饭厅传出，接着便是凳子一把被推开的声音。青年脚步一顿，低声问小童，“怎么回事？娘亲今日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小童呵呵一笑，“给我带了礼物吗？给我我就告诉你！”
青年还未来的及打听下去，就被来人揪住了耳朵，“自打过了年节就跑了，到如今整整八个多月没有人影，你个臭小子真是翅膀硬了！怎么？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多愁公子，忘了家门在哪里了？”
这来的青年正是如今江湖上炙手可热的多愁公子，方多病。
“娘~~您这就冤枉我了不是~~”方多病露出一个讨巧的笑容，“我每月都给您鸿雁传书，可是一封都没有落下~”
何晓慧放了手，上下打量数月不见得儿子，眼圈倏然间红了，“江湖，江湖，江湖有什么好的？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跑去江湖不见人影。”说罢，一把抱过两个小童，“走，离他远点，别把你俩教坏了！”
“娘亲！”方多病反应过来，该是小姨因为展云飞去漕帮调停受伤的事情，跑去和姐姐抱怨，才有今日这一遭，“小姨夫他不是已经伤好回来了么，小姨这气还没有消啊？”
“你别说，你小姨啊这气性是真大。”何晓慧将两个小的给丫鬟抱走，捏了捏方多病瘦削面庞，“又瘦了，早饭吃了没？快进来吃早饭，你爹已经吃过去上朝了，要午后才回来，你就等着他回来唠叨你吧！”
方多病嘿嘿一笑，被何晓慧拉着进入前厅，就见何晓凤正正坐在饭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过来，而展云飞则是一脸尴尬的冲自己一笑。方多病摸摸鼻尖，一屁股坐到饭桌旁，“一路从青州过来，可把我饿死了，都是我爱吃的，谢谢娘亲。”
“是的呀，要不是你相救，展云飞可是都不能全须全尾坐这儿吃饭了，他还得谢谢你。”何晓凤没好气道，“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还在江湖飘着，你不知道你爹娘有多担心吗？”
“晓凤！”何晓慧忙道，“我知道你也是心疼小宝，但他这么大了，自己的事他自己心里有数。”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展云飞打眼色，让他拉走何晓凤。
“你小姨也是心疼你，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又急又燥的。”待到饭厅只剩二人，何晓慧斟酌道，“小宝，你别怪她说话直，明日起来她就该后悔今天了。”
方多病只低头喝着粥，半晌，低声道，“对不起，娘亲，是我不孝。”
“七年了。”何晓慧看着低着头的儿子，试探着，“七年了，小宝，你该真的向前走了。以往我们纵着你，但是人这一辈子啊，还很长，你不能总念着过去那点事情。”
秋日凉风穿堂而过，方多病愧疚看着一脸心疼的何晓慧，“娘亲，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告诉您，只想您知道，我如今过得挺好，如今的生活也是我想要的生活。”他握住何晓慧双手，“还好，关河梦医术高明的很，我爹也老当益壮，如今有了潼儿，我这个不孝子当得也心安理得了些。”
“和你说正经话呢！你倒好！”何晓慧白了方多病一眼，“没有一刻正形！”
“嘿嘿，还不是您宠得？您把我宠坏也就算了，可别宠着潼儿了，”方多病乖巧笑着，“这天机山庄的偌大家业还等着我这弟弟经营呢。”
何晓慧正要在接着说些什么，就听家丁禀告，监察司按察使杨大人到访。
何晓慧抬眼，“找你的？”
方多病点点头，“还是青州漕帮异动那件事，如今结了案，涉及到朝廷的一些事，要和杨昀春交待下。他来的倒挺快，果然枕边人的消息就是快啊。”
“你说石水？”何晓慧吩咐下人收拾了饭桌，和方多病迈步向着前厅而去，“如今她有了身子后，便一直留在京城，很久未去四顾门。这消息啊，还真不是四顾门带来的。”说罢，她意有所指的抬眼望望天，“我知你不爱来京城，也不只是因为那些旧事。但是小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行事也注意些。”
“我知道。”方多病点点头。
“你们聊，我该叫着你小姨一起去看两个小东西的功课了，他俩可别想着给我偷懒。”拍拍方多病肩膀，何晓慧遥遥和杨昀春打了个招呼，回身离去。
杨昀春本就是持重稳妥的性子，如今成了家，更加了一派老气横秋，有话说话。但今日勾兑完案子细节，竟少有的欲言又止起来，方多病觉得新奇，随口打趣道：“怎么？是背着石水师姐做了什么错事，要我帮你？怎么吞吞吐吐起来？”
“莫要胡说，我怎会做对不起石水的事。”杨昀春急道，“只是有个消息，你久不入京师可能不知，如今圣上下旨允了昭翎公主婚事，驸马便是礼部侍郎的大公子。”
啊，是崔文冲。方多病想起来了，那是他在国子监读书时的同窗，最爱带话本子逃课，气的满堂夫子吹胡子瞪眼。
“挺好的。”方多病笑笑，“这人跳脱可爱，想来公主殿下以后的日子也会有趣的很。”
“你不去见见公主吗？”
“不了，多有不便。天家威仪，哪是我这种江湖草莽可以随意冲撞的。”方多病望向院中遒劲枯枝，片刻低声道，“杨大人，你以后若当值方便，且帮我恭贺公主新婚之喜吧。”
杨昀春点点头，复又说道：“还有件事，关河梦和他夫人近日来了京城，听说你今日也在，想约你聚一聚。”
方多病知当年石水因伤了根基，不好生育，多亏了关河梦出手，如今身怀六甲，竟是一对双胞胎，两家如今走的很是亲近，不由调笑道，“这乳燕神针解毒的功夫不成，倒真是成了妇科圣手啊。”
此话一出，杨昀春瞬间想到七年前方多病焦急投医的样子，一时有些尴尬，方多病见他面色知他想多了，便话锋一转，“我便不去了。如今你们都成双成对的，我一个人很是多余。况且，我明日便要离京，也是来不及。烦你帮我带礼物给关家后生吧。”
“你不在京师过中秋？”
“不了。”方多病笑笑，“这一年事务繁杂，久不回师门，该回云隐山看顾一二。”
杨昀春肃然静了下来，半晌他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想要讲些什么，最终也没开口，告辞而去。
何晓凤果然隔日便忘了前日冷眼，揣了满满一包袱的果脯和新奇鲜果给方多病，“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竟又要匆匆离去，你这奔波的，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方多病没觉得她仍把自己当小孩子有何不妥，照单全收，背着一包袱的果脯溜溜达达的就上了官道，时不时掏出一把杏干桃脯，甜滋滋的吃下去。
京畿初秋雨后，天色澄澈高远，别有一番开阔。方多病信马由缰，边走边观赏北国不一样的秋色，别有一番趣味，正陶然间，遥遥就见一个人站在路中，“哟，我道是这中秋团圆节，只会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没想到笛盟主也这般孤家寡人啊？”
笛飞声没理他的调侃，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上月单挑万人册第三昆仑鹰主，他没在你手下走过十招？”
“那倒没有。”方多病翻身下马，摸了摸鼻子，笑道：“上月淮北阴雨，那昆仑鹰主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找我挑战的时候正拉肚子，我便侥幸胜了一场。”
笛飞声没理他的插科打诨，“与我打一场。”
“不了吧，笛盟主。你不是说这世上只有李相夷配和你交手？”
笛飞声沉默片刻，忽道：“你还在找他？”
方多病低着头半晌未抬头，“你也觉得他不在了吗？”再出声，那声音竟透出了哽咽……
笛飞声忍住后退的冲动，就见方多病抬起满面泪痕的脸，“其他人也就算了，没想到笛盟主竟也如此认为？”
笛飞声倏忽间想起久远的采莲庄那活色生香的一幕，生生有了想跑的冲动，他压抑住这逃跑的想法，就觉鸡皮疙瘩从后背爬满了全身，方多病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像极了丈夫故去后悲伤不能自已的未亡人，这人还是前段时间悍然抽飞万人册第三，雷霆手段平了青州漕帮动乱的声名赫赫的方多病吗？！这让他不适极了！
方多病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把拽住笛飞声上臂，真挚地泪眼望向他，“他仍然在的对不对？你还会等与他一战的对不对？这决战谁也不能替代对不对？”
笛飞声僵住了，片刻机械道：“对。”
方多病松开了手，感觉到笛飞声隐隐松了口气，也不揭穿，只擦了把眼泪，“笛盟主如今要去何处？要和我一起去云隐山吗？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到他回来呢？”
“不了，盟中事物繁忙，你好自为之。”之字出来的时候，笛飞声人已在十丈开外，说出来没人信，堂堂金鸢盟笛大盟主是有几分夺路而逃的慌乱在的。
方多病见笛飞声走远，先是收了一副凄凉做派，随后跨上马，想着笛飞声逃窜身影，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秋日长天之下，那隐约笑声一路向着云隐山而去……
中云隐故人
秋日的云隐山，方多病也并不稀奇。经年四时，他时不时来这云隐山，早看惯了这山的草木风景。芩婆如今四海云游，方多病几年来过来倒是没遇到过几次。今日虽是中秋，方多病抬眼看山顶，约莫芩婆仍是未归。他拾步而上，顶着正午的日光便直接向着云居阁而行。推开半山竹门，沿着石板路一路西北而去，窸窸窣窣的山泉汇成的清潭便渐渐显出面目。方多病没有放轻脚步，踢踢踏踏的走近潭边，抬起一脚——
扑通！
潭边垂钓的白衣人应声落水，随之传来一声，“背后偷袭师父，大逆不道啊方小宝！”
方多病无声翻了个白眼，“我倒是不知道天下第一的李相夷，竟然连这么一脚也躲不过去。”
白衣人浮出水面，抹了抹面上的水，无奈一笑，“非是躲不过，而是不敢躲啊！”
如果笛盟主和方多病同行而来，定能一眼认出，这人便是方多病心心念念“找”了七年，消失于江湖七年的李莲花。
方多病蹲下身，看他空空如也的鱼篓，“你这钓的什么鱼？”随后不经意道，“怎么，天下第一就不觉得潭水寒凉啦？”
闻言，李莲花一笑，笑声未落，人已经离了潭水蹲在方多病身侧，再看他身上，哪有半分潮湿，竟是在离开潭水之际，已经用内衣烘干衣衫，“鱼不是自己来了吗？”
见他开屏般的笑意，方多病仍是生气，当初青州漕帮，若不是这人缠着自己昏天暗地胡搞，竟而第二日起不来床错过了相约时间，何至于让展云飞受了伤，虽然得李莲花暗中相助，最终也并没有什么致命伤，但……面对展云飞询问为何来迟的自己，实在是觉得丢人的很。
“方小宝，我发觉你如今是气性越来越大。都半月过去，怎么还在生气？”李莲花心想，若是以前的方多病，可比现如今好忽悠多了。
方多病瞥他一眼，“我这不是近朱者赤吗？”说到这里，他想起路上笛飞声面色，噗嗤又笑出声，“我跟你讲个趣事……”
李莲花听完，拍拍手站起身，半晌感叹，“我时常觉得啊，你如今是过分的青出于蓝了，愁人。”
方多病权当他是在夸奖自己，随之亦站起身，“你尝尝我带的贡梨，我爹说这梨出自蓬莱仙岛，每年中秋才进贡几篓，金贵的很。前几日皇帝赏了他半篓，给我带来大半。不过我觉得，除了确实甜了些，也没有什么特别。”
“给皇帝的嘛，总得有个名目。”李莲花接过他肩上包袱，颠了颠，“方小宝，你是把你家搬了过来吧。”
方多病嘿嘿一笑，“我可是金屋藏娇呢，可不得收拾点好东西捧着你？”
“捧着我，进门就给我一脚？”李莲花牵了他的手，两人溜溜达达向着房门走去，“师娘看来是又不回来了，今年中秋还是我俩。”
“师娘眼明心亮着呢！大概看见我俩眼睛疼，所以连这云隐山也不回啦。”
“你该喊师祖，没大没小。”
“我要真喊师祖了，师娘该是把你打出云隐山了。”方多病想象那个画面，自顾自又笑了起来。
李莲花没再搭话，他放下包袱，摸了摸在屋檐下打盹的狐狸精，“今日中秋，想吃什么？”
狐狸精如今狗生见长，不像原本那么不稳重，被李莲花摸了摸便醒了，先是乖巧的蹭了蹭李莲花掌心，随后看到了方多病，向前纵身，摇了摇尾巴。方多病盘腿坐在回廊上，将狐狸精抱在怀里呼噜着毛，“我还不饿呢，在山下刚啃了个梨。”
今日阳光并不强烈，隐隐起了云气，肃肃秋风卷着微凉空气。李莲花挽起袖子，向着萝卜田走去。方多病瞳孔一缩，忙道：“今日可不吃萝卜了！”
李莲花听他急声，心里觉得好笑。
大概是初夏时分，二人在云隐山住了一个月。当时夏萝卜长得过分好，以致于他每日都在烧萝卜，给方大少爷吃的脸都绿了。最后方多病找了个由头跑去青州，不巧遇到动乱的漕帮，滞留当地。他去逮人，少不了给方大少爷一通折腾，结果倒害了展云飞……咳，这个不提，总之方大少爷是对萝卜有了不小的阴影……
“你放心，不让你吃萝卜了。”李莲花弯下身看自己种的一丛丛胖胖的萝卜，颇有些得意，“拔了这些萝卜晒干，冬日的时候再吃。”
“哦。”方多病想着冬日还早，总归到时候再找机会跑路。
“你别想着跑，”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李莲花遥遥传音过来，“让你一冬天下不来床。”
“老不修！！”方多病咬牙和狐狸精告状道，“狐狸精，你怎么跟了这么个主人！”
狐狸精抬抬眼皮，漠然看他一眼，仿佛在说，我这么个主人，你还不是宝贝的很？
方多病：……
李莲花做事时有种沉静的温柔，哪怕他只是在拔萝卜。
方多病遥遥看着他白衣摇曳的身影，恍然间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曾经惊才绝艳的李相夷，淡薄落拓的李莲花，如今竟消声江湖，只在他方多病身边，安静的拔着秋日的萝卜。
在所有人眼中，李莲花大约已经是个死人，他仿佛是只活在了方多病的世界里……
“想什么呢？”李莲花见方多病双目茫然，怔怔然望着自己，知他又要陷入曾经的梦魇，便低下身，亲了亲他唇角，“狐狸精都要被你撸秃了。”
双唇一触即分，却也带回了方多病神志，他笑了笑，“想你呀，笛飞声怕是不知道，他不跟我上山错过了什么。”
李莲花想起他绘声绘色讲述笛飞声被哭走的狼狈样子，也觉好笑，他坐在方多病身侧，将卷起的袖子一点点捋平，“小宝，我如今确实不适合‘活’在这世上，但是我绝不是你臆想出来的。”
方多病猛地抖了下身子，手便被李莲花握住了。握住他的那双手不再是总捂不热的温凉，带着灼热的练武之人的体温和俗世凡尘中烟火气息……
这烟火气确实是实打实的，方多病嚼着嘴里酸的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番茄牛腩心想，实打实的百年没长进一点的厨艺。
“味道如何？”李莲花喝了口酒，笑眯眯地看着挤眉弄眼的方多病。
“你要酸死我吗？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了灶王爷！”方多病好容易吞下一口肉，只觉胃中聚了一团酸水，此刻就要满溢上来。
“我听说多愁公子曾于济南府红袖招评价此菜，汤汁浓稠，鲜香浓郁，让人垂涎欲滴，乐不思蜀，引得红袖招的如翠姑娘日日做了给你送去啊。”
方多病猛地记起来，那是他去青州的路上，路遇陆剑池，两人去红袖招喝酒的事，这老狐狸也忒阴险，芝麻小事记得清清楚楚，“你这口老醋吃的也太久远了吧，那什么如翠如红的姑娘，我都不记得眉眼长成什么样。”
“得亏你不记得了。”
“那我要是记得呢？”
“我就去拆了红袖招。”李莲花一边给他布菜，一边淡淡道。
方多病乐不可支的看着神色认真的那人，嘴里的菜瞬间不觉得酸了……
及至这酸甜自知的一餐停歇，窗外云霞渐褪，四方云起，天色竟是阴沉起来。
方多病看李莲花洗完手，人不动，水珠一点便推开了窗户，不禁感叹起来，“说真的，李莲花，我怀疑你真是天上什么神仙的亲戚走后门下凡，别人穷尽一生追求的武学至高境界，对你来说不过弹指一挥。上苍确实偏爱你太多，怪不得有些人嫉恨的发疯。”
“所以说方小宝，你要和师父学的还很多。”李莲花没理他时不时的突发奇想，将顺手洗好的贡梨摆上榻桌，“喏，抬抬屁股，把蜡烛点上。”
方多病点了蜡烛，也不正经坐下，瞅着李莲花盘腿落坐，便躬身上榻寻个舒服姿势躺倒这人大腿上。李莲花笑笑，顺手理顺他一通乱蹭乱掉的头发，塞给他一个梨。
“不行，撑得很。”方多病虽是这样说，仍咬了一口，他一边咬，一边绞起李莲花一缕头发，含混道：“话说一半，哎，你如今怕仍是天下第一，现如今锦衣夜行，天下第一用来拔萝卜，开窗户，烘衣裳，何其可惜？你什么时候陪我一起去行走江湖？”
“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李莲花把头发从他手里拉出来，握住他乱动手掌，“还有，你不是时常拉着我给山下过往小童问过，我是真的活生生的人，不是你臆想出来的么？”
方多病见他拆穿，话锋一转，“前日见杨昀春，石水师姐竟怀了双胞胎。这关河梦别的不行，治疗不育可是有一手，我觉得将他推荐入宫，皇帝也不至于整日忧心忡忡担心死后无人，以至于对风吹草动都如惊弓之鸟。”
他口中对于皇帝并无半分尊重，李莲花想起他那无疾而终的半段姻缘，“怎么？皇帝不让公主嫁你，还在心中怨恨？”
“胡扯什么？”方多病自下而上白他一眼，“我这不是想着，他一日无后，你便一日要被我金屋藏娇嘛，你那些江湖老友都见不得。”
“他有了后我也要被你金屋藏娇，这你也是知道的。”李莲花知道方多病对于他的那些执念，无非是觉得他一身深厚武艺，却只活在他方多病的世界，替他可惜可叹。而方多病又经了浑浑噩噩那两年，时不时总觉李莲花会忽有一日又突然消失，总想让他有更多的尘世牵绊。
方多病不语，如今的他怎能不知曾经李莲花为何去死，又为何避开世间所有人，他只是有些遗恨，这偌大世间竟容不下他的莲花。
“我的前三十年为了世间众生徒劳奔忙，往后余生只有你一人，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是上苍赠与我莫大的运气。”李莲花见方多病久久不语，低头亲亲爱人的额头，突然道，“你知道这贡梨怎么来的吗？”
下蓬莱归客
洪熙十一年春，北海之滨，蓬莱仙岛。
之罘极东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孤岛，似明珠散落于茫茫大海，岛上渔民皆随岛而生，蓬莱仙岛便是千万岛屿中一处。虽名为仙岛，却也只是占了个仙的名号，岛上人除了靠海吃海，没有什么额外营生，是以如所有寻常岛屿一般，人烟不多，家家脸熟，混个吃饱。
这日岛东的老张打渔归来，还未迈入家门，就被邻居家王婶拽住了，“哎，我说老张，你前几个月捡的那个人还没醒吗？”
老张是个老实的，如今也只是点点头，并未搭话。
“哎我说，你说这人说死了吧，还有口气，说活着吧，一动不动。你这捡了个什么麻烦？要我说，这烫手的山芋还是送出去吧。”她见老张仍不搭话，接着道：“这人长的确实不错，如今这么躺着不是白费你家米粮？西边那富屠户家的女儿啊，正好看上这人的脸了，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对吧！我知道你人心地好，这也是帮了那活死人一把。”
“那她要这么个活死人也没用啊？”老张闷声道。
“人家找个好医生，说不定就活了呢！”
“我想想……”
李莲花其实早已经醒了，此二人低声的谈话隔了宅院细细传入耳中，让他清醒的认识到，如今他竟能清晰听到如此细微的声音，体内那股辗转而生的生机，正源源不断的修复好他枯寂的经脉……
数月前——
我要死了，李莲花躺在竹筏上模模糊糊的想，我要埋骨何处呢？可能某刻这不甚结实的竹筏散了架，我就该葬身鱼腹了吧。不知道哪条倒霉的鱼儿会吃了我这满是碧茶之毒的身体，顷刻间就丢了鱼命，真是不好意思。
何处可做我的埋骨地？李莲花抬了抬眸子，双目漆黑一片，他知晓并不是因为暮色已临，而是他双目早已失明。体内最后一丝扬州慢与悲风白杨的内力早被他自行废去，碧茶之毒如浩瀚沧海将他卷入其中。
李莲花没再费劲睁开双眼，等待着最终的黑暗将自己吞没，永夜来临的刹那，他仿若看到唯一的一丝光亮，以及光亮中的方多病，他无声呢喃了一句那人名字，微笑沉入暗夜……
“阎王殿怎么是鱼腥味的？难不成枉死的鱼老爷将我告上了阎罗殿？”李莲花闻着周身的海水鱼腥味，心中浮起荒谬念头，可也只是一缕念头，他用力挣动半晌，发现自己除了这缕念头，无一处灵活。
不对，还有一处，便是丹田出缓缓生出的温暖生机。
我约莫是没死，这是李莲花心中浮起的第二个念头，可我怎么没死……
又过了几日，那缕活泼的念头终于将这境况摸了个清楚，想来是他李莲花命不该绝，那竹筏结实的很，带着他漂到这蓬莱仙岛，被打渔的老张带回，而他的误打误撞自废内力，碧茶之毒充塞全身，反倒是将他从绝境一把拉出。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循环往复。如春种秋收，夏盛冬藏。万物生发之际，必是有万籁俱寂在前，潜藏在他丹田内里的扬州慢根基，在经脉俱枯之时，爆发出春草般野蛮的生命力，竟循着他中毒枯竭的经脉，一寸寸蜿蜒而上
扬州慢，至阳至纯，生生不息。
原来不是破而后立，而是向死而生。
李莲花啊，李莲花，原来求生也是你的本能。
此刻的老张心中泛起了嘀咕，几个月前捡到这人，不能见死不救，可这人说是活着吧，每日鱼汤灌下去也能照常喝下，但是就是不见醒。如今，真把他送卖那屠户家的女儿吧，也有种贩卖人口的良心不安。老张老实了一辈子，这种事着实也让他犯了难。
他将渔网晾好，刚想找老伴一起商量下，就听老伴一声惊呼，“你醒了？”
能不醒吗？再不醒我怕是就要失身了。李莲花慢腾腾爬起来，入目是一位葛布粗衫的老妇人，这妇人眉目生的慈祥，却也有深深的愁苦皱纹，可见生活并不好过。随后进门的同样是眉目和善，透着纯善的一位老丈，李莲花心怀感激，只是刚醒气力不济，久不惯开口，只哑声道：“这些时日真是有劳两位老者了。”
老张见人醒了，心中那点纠结终于散去。人也放松起来，“哎呀，你终于醒了。当日我看你从海上飘来，可吓的半死。哎，你说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生了这怪病，你是何方人士啊？”
李莲花轻咳一声，“不瞒老丈，我本是海外修仙散人。功法出了岔子，神游方外天，不能归位。如今终于神魂合一，立见三清。”
老两口：……救了个仙人？
李莲花见两位老人神色，心中暗道一声抱歉，我实在是不能让人知了行踪去，嘴上接着道：“此中法门不可为外人道也，还烦请两位帮我守住这个秘密。”
老张夫妇在这世间竟真有仙人的感叹中，忙不迭应声下来。
如是李莲花便在这岛上又过了些日月，竟至悟出了扬州慢至臻之境，再看天高海阔，别有洞天……
岁值中秋，有仙人自海上踏云而去。
及至传言蓬莱仙岛有仙人，食蓬莱贡梨有仙缘，便是后来的事情了……
距离东海诀别已过去两旬春秋，李莲花终于离了蓬莱，一路西行。不知道方小宝现在如何？他想着，我偷偷去看看他，反正以我现在的武功境界，他该不至于发觉……
江湖仍旧热热闹闹，行来送往。这日他行至崤山口，便见城门上贴的寻人画像，起初并未在意，待再看时，就见那眉目，不是他的李莲花还会是谁？
如今两年了，还有人在找我吗？李莲花迈步向前，仔细看那落款——天机山庄。
“哎，这画像贴了两年啦，月月更新。”旁边两三个半大孩童见他看的认真，见怪不怪道：“原本是有两张的，有张是什么四顾门贴的，不过一年前就没了，但这天机山庄的画像倒是每月不拉。我们都说，天机山庄果然是有钱，这么大笔银子寻人如果找到了可就真发财了。不过这人到底是谁？都没听过，两年了还没找到怕是也找不到了。也不知怎么得罪天机山庄，这么费劲的找！”
“是啊，可得罪的深了……”李莲花心下五味具杂，喃喃道。
他盯着这画像片刻，忽而惊醒一般，转身向着天机山庄方向疾行而去……
天机山庄一如往日般门庭若市，唯一不同的是，多了许多术士装扮的人往来其间。李莲花压了压斗笠，凑近一人道：“请问一下，兄台这是去天机山庄做什么？”
那道士看上去年届不惑，一缕长髯倒有些仙风道骨，只是话一开口，带出些许不屑，“你不知道，那来凑什么热闹？”
“天机山庄家大业大，讨口饭吃罢了。”
那人见他一副诚心请教模样，心中自得，压低声音道：“看你也不像江湖人，你不知道吧，这天机山庄的少爷，近年传说是被鬼魇着了，看上去正常一个人吧，却时时自说自话，像是真有人在他身旁一样，如今我们这是过来招魂驱鬼呢……”
方多病……李莲花停下脚步，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方多病旧日居住的小院他来过一次，如今仍是夜半，却少了那日红绸灯火，多了浓重烟烛香灰味道。喧哗的术士在墙院外嘈杂祝祷，李莲花寻了时机隐了身形轻声迈步进屋，“小宝。”
两年不见的方多病少了曾经的跳脱，像是瞬间长大了般。他安稳沉静，侧脸清俊而温柔，静静望着墙上那副李相夷画像，他亲手挂上去的画像。
听声他转过头，先是短促笑了下，而后伸出手，“李莲花，你来了？别怕，没人能赶走你。”
李莲花见他恍然神色，心中悲痛，几步上前将人拥入怀中，他也是何其混账，以为少年心性总归是容易抛却旧事，却低估了方多病的执著。“痴儿……”李莲花眼中落下泪来，喃喃道，“我怎么配让你如此？”
李莲花又想，如果我没有回来呢？如果我没有悟出扬州慢的至臻之境，你又会如何？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摩挲着抱紧了怀中人……幸好，幸好老天怜我……
方多病沉溺于怀中温热身体，忽而浑身俱震，簌簌落下泪来，含混道，“不对，今日为何竟这么真实？莲花？你竟是这么暖？”
“小宝，是真的我，真的李莲花。”李莲花心间酸痛，将方多病更紧拥在怀里，侧头亲吻他冰凉额头。
方多病闻言咬牙颤抖起来，他心绪狂乱，大悲大恸中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染红了李莲花肩头，“别骗我了，别让我空欢喜太多次……莲花……你可怜可怜我……你真的可怜可怜我……”
李莲花见他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也不放松怀抱，只一手抵在他后心，扬州慢的内力如涓涓细流平复躁动的经脉。“小宝，小宝，你看看我，我真的在这里。”
方多病怔怔望着李莲花，手指一寸寸抚摸着魂牵梦萦熟悉眉眼，一瞬间心中爱极，恨极，惶极，恐极，万般滋味之下，他狠狠咬向李莲花右侧肩头，腥甜血液混合着他呕出的鲜血，让他终于多了几分实感。
“李莲花的这一生，我今后只赠与你，你可愿接收？”
方多病没有回答，也没有松口。鲜血混合着热泪，从李莲花肩头淌下，鲜活却真实。
……
方多病仰头抚摸着李莲花右侧肩膀伤疤，“你这疤痕倒是越来越深了。”
李莲花无奈苦笑，方多病似是将全部执拗转移到了这疤痕上，每每到情难自抑时便会咬向同一处，不日渐深重那才怪了。“方小宝，和你商量个事情，下次换个边咬？”
方多病敷衍一笑，显然是不答应，“哎，这江湖果然是越来越没意思，等到过两年我也隐退吧，日日和你一起钓鱼种萝卜好了。”
“哟，你这还没站上江湖的巅峰呢，就觉得没意思了，我可记得当初方少侠一心闯荡江湖，满脸期待的样子呢。”
“江湖的巅峰，那我得打败你吧！”
“这倒是不用，你打败老笛就行了。”
“虽有我有个好师父，但是我和老笛毕竟差着这么多年岁呢，我怕短时间不是他对手。”
“没事，到时候我帮你暗算他。”李莲花毫无一个天下第一的道德底线。
方多病被他的无耻惊到，半点没犹豫，一口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
方多病打了个哈欠，枕着李莲花大腿，听着窗外淅沥雨声，将吃了一半的梨子扔到一边，“下雨了，今年中秋是赏不了月啦。”
“咱们明年再赏呗。”
今年赏不了就明年，明年赏不了就再明年，反正还有那么多明年，春秋往复，再无遗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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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的方多病：我很难过，呜呜。
实际的方多病：金屋藏娇，嘿嘿。
老笛：狗师徒！！！！！！！！！！！！！！！！！！！
关河梦：说清楚，谁是妇科圣手？？
本人：就是说中秋节，主打一个团圆！都同人了，什么都有可能，大胆一点，我们小花必须全须全尾的回来，甚至能用内力烘干衣服开屏~~~
提前祝各位中秋节快乐~
本来……想着就写个小番外，不知道怎么就1万来字了。。。提前发啦，因为我明天就放假啦哈哈哈哈哈哈
生病
>>《莲花楼》李莲花x方多病
>>短、完。
方多病刚找到李莲花的时候，生了一场恶疾。病来如山倒，他自己先找到柯厝村，没来得及通知暗卫。见到李莲花后，人直接就栽进了他怀里。
李莲花是个瞎子，只能堪堪把他接住，然后费劲地扒拉进屋。
偏偏这会儿还找不到村民，两个人刚进屋，就下起了狂风暴雨。比当年在海上和笛飞声打的那一场风浪都大，飓风几乎要掀翻他的屋子。
李莲花忙着固定屋顶，又忙着去探看方多病的情况。他将方多病搁在床上，费劲地堵好了屋顶上的窟窿，好歹床这一片不会再被打湿。
他摸着方多病的额头，只觉得烫得要命。
他...
>>《莲花楼》李莲花x方多病
>>短、完。
方多病刚找到李莲花的时候，生了一场恶疾。病来如山倒，他自己先找到柯厝村，没来得及通知暗卫。见到李莲花后，人直接就栽进了他怀里。
李莲花是个瞎子，只能堪堪把他接住，然后费劲地扒拉进屋。
偏偏这会儿还找不到村民，两个人刚进屋，就下起了狂风暴雨。比当年在海上和笛飞声打的那一场风浪都大，飓风几乎要掀翻他的屋子。
李莲花忙着固定屋顶，又忙着去探看方多病的情况。他将方多病搁在床上，费劲地堵好了屋顶上的窟窿，好歹床这一片不会再被打湿。
他摸着方多病的额头，只觉得烫得要命。
他无奈地想：怎么就被他找到了。
李莲花是下定了决心要走的。他留下了莲花楼，留下了狐狸精，留下了方多病。他给了方多病剑谱，算是圆了两人一场师徒情分。
如此，便再无亏欠。
他毕竟是将死之人。
孤魂野鬼，和照进来的光纵是有什么交集，也不应该太过贪恋。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看心上人改嫁之事。
他只想一个人无牵无挂，闲散又自在。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三个月，算算自己的余寿，几乎就到了要闭眼的时刻。
他原本只是想去海边，踏着海浪，归至虚无。
可偏偏就听到那一声呼喊：“李莲花——”
方多病踉跄着跑过来，李莲花虽不能视物，却听出他脚步虚浮。他人贴上来时，也烫得要命。
李莲花摸索着到他脸上，只觉脸颊干瘪，嘴唇破裂。
他似乎吃了不少苦，或许是在这海上丢了行李，遭遇风浪，一个人无依无靠地飘荡至这片海域。
还好遇见了他。
方多病躺在床上呓语，他发着一场高烧，整个人意识全无。但他嘴里喃喃的全是：“李莲花……”
“李莲花……不要走……”
“我不跟着你了……”
“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去探案……不用跟我一起去江湖……”
“我也不跟阿飞打架了……”
“你高兴跟谁在一起都好……都不要也好……”
“我找到你……我就回家……”
一声声的呓语，让他心中揪痛，仿佛碧茶之毒发作一样。可他碧茶之毒发作时，方多病曾背着他四处寻药，趴在他床边整夜，不眠不休地照顾着他。
方多病那段时间，可谓是格外坚强，身体康健得要命，这名字反倒有些好笑。
可李莲花却记得，他幼时当真是体弱多病。
直到十五岁，才能行走习武。
他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
李莲花摸索着，擦拭他身上闷出来的汗。听见他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又躬起身子侧躺着，仿佛在发抖。
风吹进屋里。
李莲花确认了门窗已关，这风应该是来自某个大洞，这会儿实在也没功夫去修补。他在方多病身边躺下，解了衣服，把他抱进怀里。
方多病稍稍安静了些。大抵他以前生病时，家人也是如此抱着他，他很熟练地蹭了蹭，把脸贴在李莲花胸口。
李莲花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如同外边的海浪一般震耳。
他伸手，摸索着至方多病的后脑，另一只手贴在腰上，稍稍使劲，将他往上挪了些。方多病的脸埋在了他颈窝。
擦过去的时候，嘴唇无意间碰上了他的唇。
李莲花，有一点神医之名。
他治病也并非全然都用扬州慢。当然大部分时候是，他毕竟也没读过多少医书。可眼下他的内力几乎散尽，实在挤不出来帮方多病退烧。
他只能试试另一个法子。
有一个听起来不太可靠的偏方，只要将受寒之人捂紧了亲近，可以将病气过到另一个人身上。
他不知道这方子有没有效果，毕竟也从未尝试过。
但眼下也别无他法可想。
方多病分明是觉得冷。他抱着怀中人，触感滚烫。越烫越觉得冷。
事不宜迟。
他将被子往上提，盖住了两个人的头顶。
方多病是被闷醒的。真的好闷，闷得他喘不过气，只能张大口呼吸。可张嘴之后，什么东西就跑了进来。
滑溜溜的，像一条蛇。
他大惊，连忙就想吐出去。
惊慌中，还用力咬了一口。
他听见一声闷哼，像李莲花的声音。
李莲花！
他睁开眼，发现漆黑一片。
我瞎了吗？
他很是惊恐，又发现好像不是瞎了，上头还能透进一点光。是在被子里。他掀开被子，终于呼吸到清新的空气。
他看见李莲花正捂着嘴，一脸很痛的模样。
他连忙道：“李莲花，你怎么了？李莲花，我找到你了！李莲花！李莲花！”一声比一声迫切，仿佛在确认，面前的到底是不是李莲花。
李莲花听得耳朵疼，嘴也疼。他没好气地问：“你咬我干什么？”
方多病愣住，“我、我咬你了吗？我刚才咬的是你？”可那东西在他口中，李莲花的什么东西在他口中？他捂着嘴，是嘴唇？舌头？
方多病顿时震惊，“李莲花，你、你把……放我嘴里干嘛？”
李莲花一时无言。
对啊，干嘛呢？
他说不出口，只能摸索着起身，离开这张床。
方多病连忙追上去，用力抓住他袖子，把人拉住才顾得上瞄一眼这间屋子：好破，怎么到处都是洞？难怪四处漏风。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方多病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李莲花在他眼前，这些疑问便都不重要。他紧紧抓住李莲花的衣摆，高兴道：“李莲花，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李莲花。”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找我做什么呢？我独自一人离开，就是不希望被人找到。”他说着很残酷的话，他知道这些话会伤害到方多病。
但总要伤他的。既然如此，伤了他又如何？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多病久久沉默，李莲花看不到他的神色，听他半天不说话，也有些心慌，忍不住问：“你哭了吗？”
“啊？”方多病一愣，摸了摸脸颊。
确实有眼泪流下来，但这是喜极而泣。
他找到了李莲花，心中实在是欢喜。他一直盯着李莲花，活生生的李莲花，不是他的幻影，不是梦，是真的。
李莲花是真的，他这种冷漠的言语，更显得真实。
方多病站在那儿简直要乐开花。
他实在是高兴。
李莲花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回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哭了？”
“对啊。我哭——”方多病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莲花拉入怀中。他这一次凑近，直接用嘴唇堵住了方多病的嘴。
方多病恍然明白，之前嘴里的东西是什么。
可李莲花、李莲花为何要亲吻他？
亲吻？
方多病骤然紧张起来，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李莲花却摸着他的后脑，温柔哄道：“好了，不要哭，我都是故意说的。”
“什么故意？”方多病还没从这个亲吻中回过神来。
李莲花道：“我不该说这种话。你找我想必很是辛苦，又生了病，此刻是不是很难受？”你再躺一会儿，我出去看看，等雨停了，我就去找村里的人进城，帮我买药。
方多病愣愣地被他拉到床上，按着躺下，盖好被子，才反应过来拉住他袖子，“你别走，你不许走。”
李莲花坐下来哄他，“我不走，只是去找人买药。”
“不用买药。”方多病连忙道，“我自己能好，我会使用扬州慢。”
李莲花想起来，他确实已经学会了扬州慢。便应一声，不再说要离开，而是就在这屋子里打转。
“你在找什么？”
“找米缸。”
米缸顶上漏水，缸就被他挪了地儿，却不记得挪到了哪里。
方多病连忙爬下床，找到米缸，跟他说“我来，我来”，迅速洗米做饭。
李莲花有些不忍心，“你生病了。”
“本——”方多病刚想说，本少爷身强体健，这点小病算什么？可忽然想起刚才李莲花的反应，改捂住嘴咳嗽起来，“咳咳，我——咳咳、没事的——”
咳得昏天暗地。
多少有些假。
李莲花听出来了，是以没有去阻拦他做饭，只是等他饭做好，两人吃了以后，让他去床上调息。
扬州慢治个风寒还是没问题。
方多病很快便真的好了，又生龙活虎。他在李莲花这屋子里上蹿下跳，这里修修那里补补，看起来是不打算走。
李莲花只能冷着脸问：“你什么时候走？”
方多病瞪大一双眼睛努力蓄泪，声音哽咽地道：“你又要赶我走。”
李莲花有些头疼，他分辨不出方多病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方多病以前哭的模样，在他心里刻得太深，夜里做梦都忘不了。
那梦还很是惊悚：方多病竟然问他——“你为何要让我当寡夫。”
可他跟方多病，分明还不是这种关系。
他们顶多算师徒。
李莲花又想起亲吻的事，有些心虚。
他叹气道：“我真的会死。”就算此刻待在一起，又能待多久呢？方多病迟早要经历死别的那一遭。
方多病道：“我也会死。谁都会死。可你现在没死，我也没死。”李莲花并不知道他在海上经历了什么，那是一场巨大的风浪。
他的船翻了，他沉入海中。
他当时想：要不就这样吧，殉情又如何？
可他又想：他至少要见到李莲花的尸体，确认李莲花真的死了，才能算殉情。
否则他岂不是白死了？
他又拼命地往岸上游，在岸上走了半晌，还真的看见了李莲花。
所以这便是命中注定，他死不了，李莲花也死不了。
他抱着李莲花道：“李莲花，你就是中毒了，生病了。我们把病治好就行。”
李莲花道：“可我当真是觉得，一个人更自在。你不仅吵，还很麻烦。”需要他时时刻刻记挂在心，觉都睡不好，梦里总能看见他哭，他哭得难受，李莲花心也难受。
“那你就烦着吧。”方多病气道，“你烦你的，本少爷非要强迫你跟我过日子，本少爷就是要当这个坏人。”
他病似乎还没好，气急攻心后，又咳嗽两声。
李莲花连忙扣住他的手腕，探脉。
他把方多病按着坐下，这一次很强硬地道：“等着，我去买药。”
“不。”
“你听话，我真的会回来。”
“我跟你一块儿去。”
最终非得一块儿出门，方多病脚步轻盈，跑得比他还快。可他跑两步又会返回来，跟在李莲花左右。
暴雨过后天晴，村民们出来晾晒渔网，有人看见了方多病询问：“这位小兄弟是谁？”
“我是李莲花的朋友，好朋友。”方多病热情回应。
对方比他更热情，“小兄弟长得这般俊，成亲了没有？我家妹子还未嫁人，可——”
李莲花打断他们：“他是我老婆。”
村民惊呆，方多病也惊呆。
村民惊呆后陪着笑离去，方多病惊呆望着李莲花。
“我是你的谁？”
“老婆。”
“谁是你老婆？”
“你。”
“我是谁？”
“方多病，方小宝。你再问就让你当哑巴。”真的很烦，这么多问题，吵得他脑袋嗡嗡地响。他是一个瞎子，瞎子听觉灵敏，方多病真的很让他头疼。
可方多病不在，他头更疼。
不仅头疼，还心疼。
李莲花觉得，这日子要不就这么过吧。
便一天天这么过下去了。过了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他都没死。
方多病道：“我就说吧，你只是生病了，病治好了就行。”
李莲花却知晓了其中关窍，原来这扬州慢，还可以这么用。他的毒，是方多病每天晚上跟他亲近的时候逼出来的，随着泄出体外之物排出。
还真是病，每天都得亲近至少一回的病。
方多病年纪还小，扛不住这么频繁的亲近，睡前有时就会躲。他躲了李莲花也不逼他，但第二日，总会有些难受。
方多病只能纠结着继续治病。
他都成李莲花的解药了。
但他这个解药，能解李莲花身上的毒，能治好他的病，他也甘之如饴。
李莲花有时候夜里情动，也会抱着他喃喃自语：“你怎么这么好？”
“我哪里好？”
“你爱我，这很好。”
方多病就嘿嘿地笑起来，“本少爷呢，最擅长爱人了。也最擅长治你的病。”
这样过去三年后，李莲花终于彻底痊愈，又成了那个闲闲散散的游医。他如今是真的学了医术。
方多病便再也不担心生病。
【花方】涛一涛。。。你们花方。。。是怎么。。。爱上的。。。
Warning：花方，现代娱乐圈论坛体，虚构架空，ooc属于我。大量拉踩、泥塑、负面言论，有笛方笛花all花提及，除了花方，其他纯友谊，注意避雷。
Summary：顶流视帝花x顶流黑红富二代流量方，33x23。时间线接上一篇后。
新#标题：涛一涛。。。你们花方。。。是怎么。。。爱上的。。。
1L 楼主
你们花方爱得80内娱所有情侣，需要审判。
2L 匿名
你们花方真的非常不顾他人死活的恩爱。
3L 匿名
审判！......
Warning：花方，现代娱乐圈论坛体，虚构架空，ooc属于我。大量拉踩、泥塑、负面言论，有笛方笛花all花提及，除了花方，其他纯友谊，注意避雷。
Summary：顶流视帝花x顶流黑红富二代流量方，33x23。时间线接上一篇后。
新#标题：涛一涛。。。你们花方。。。是怎么。。。爱上的。。。
1L 楼主
你们花方爱得80内娱所有情侣，需要审判。
2L 匿名
你们花方真的非常不顾他人死活的恩爱。
3L 匿名
审判！
4L 匿名
我们来涛一涛。天机集团投资了lhl，这个剧呢，是个古代探案悬疑剧。我们大小姐作为天机集团大小姐，自然出演其中主角之一。
5L 匿名
先定的大小姐，然后lhl选角，把男模一哥老笛选过来演另一个男主。最后！拖了个把月，花哥工作室官宣花哥出演lhl一番男主。
6L 匿名
怎么不能说是大小姐给自己选老公呢？【滑稽】
7L 匿名
很好，女儿眼光，妈妈满意。
8L 匿名
视帝和男模，我女儿都要抓在手里。
9L 匿名
笛方解别颅内高潮夹带私货了，花方锁死。
10L 匿名
笑死，有种花方官宣啊，没官宣锁个der，劳资就嗑笛方。
11L 匿名
楼上不识字也得识数啊，花方楼，笛方解ky个鸡儿，拱出去！
12L 匿名
笑拥了，贵咪。
13L 匿名
Lhl开拍的时候，大小姐才20。大学都没毕业，花哥，你好大的福气。
14L 匿名
一月开拍，八月全部杀青。一月开拍时候，花哥离大小姐恨不得八丈远，但是八月杀青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眼神拉丝了。
15L 匿名
大小姐真的会钓，年轻貌美，男人手到擒来。
16L 匿名
Dream了。花哥初见时一副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从来没受过挫折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啊，看花哥不理他，不接招，于是变本加厉。笛方不就是在拍的时候，靠路透开始炒火，笛花也是。
17L 匿名
啧啧啧……谁懂当年我一嗑花方的憋屈，现在的爽死。。。
18L 匿名
我懂。。。。大小姐。。。会紧紧抓住。。。。真命天子。。。。。
19L 匿名
大小姐发现。。。。花哥不接招。。。。非常不爽。。。。于是。。。。变本加厉。。。。。
20L 匿名
渴亖我了。。。。哥哥们。。。。多。。。说。。。。点。。。。。。
21L 匿名
路透。。。。都是。。。。证据。。。。。
22L 匿名
大小姐。。。。年轻貌美。。。。。古装好看死了。。。。。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围着。。。。老男人转。。。。。这老房子。。。。不就着了吗。。。。。
23L 匿名
大小姐真的，我哭死。
24L 匿名
大小姐拍戏。。。。对着。。。花哥。。。演得。。。。。俏皮。。。。可爱。。。。。呛口小辣椒。。。。。漂亮小狗。。。。
25L 匿名
琉璃一样的大眼睛。。。。。把老男人的心。。。。。看走了。。。。。
26L 匿名
真的。。。。渴亖。。。。。哥哥。。。好会。。。。做饭。。。。。
27L 匿名
就他俩这发展情况，我坛一切推测都是有理有据的。。。。。
28L 匿名
拍俩月戏，就拍到两人深夜一起出酒店吃宵夜去了。。。。。。
29L 匿名
早睡星人。。。为了大小姐。。。。牺牲睡眠时间。。。。。他超爱。。。。
30L 匿名
到第三个月，大小姐花絮候场的时候跟着花哥闹，花哥已经开始笑得很宠了。。。。。。。。
31L 匿名
然后。。。就是著名的。。。。乐高事件。。。。。。。。
32L 匿名
众所周知。。。。。大小姐。。。。。喜欢。。。乐高。。。。。所以。。。乐高。。。。官微。。。。。送了他。。。。一个。。。。。。限定款。。。。。摩托车型的。。。。乐高。。。。
33L 匿名
我记得。。。。。大小姐。。。。。。非常。。。。。喜欢。。。。。。带到。。。。。。片场。。。。But。。。。。。迟迟没有。。。。。。。发。。。拼好的成品。。。。。。。。但是！！！！重点来了，杀青前一个月！！！那个拼好的大摩托。。。出现在。。。。。。。花哥的。。。。。。。。房车！！！！！！
34L 匿名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大小姐。。。。。懒得拼了。。。。。花哥。。。接着拼完。。。。。。
35L 匿名
还有一种不同的嗑法，大小姐拼完，送给花哥。
36L 匿名
焯，渴亖了。。。。。
37L 匿名
你们花方。。。
38L 匿名
你们花方。。。。。
39L 匿名
我就说。。。。老男人。。。。。。哪里。。。。。。抵挡得住。。。。。。年轻貌美的大小姐。。。。。。。
40L 匿名
我女儿当年钓得真的很苦，花哥冷脸路透不知道拍了多少出来，我真的服我女这坚持不懈的性格，难怪钓得到花哥。
41L 匿名
我女看上的男人，手到擒来不是说说的。
42L 匿名
乐高事件出来以后，花方一夜起飞，本来糊逼的老福特tag都没破百。
43L 匿名
谁懂我的心情，我一眼嗑上花方，然后眼睁睁看着花方起飞。当年火的是笛方笛花，我说拉瓜做花真的没有人性！
44L 匿名
笑亖，我们lhl有自己的燃冬。
45L 匿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6L 匿名
嗑cp就是要带第三人，有对比才有嗑头，就要缺德！
47L 匿名
看看当年lhl火的cp再看看现在花方一骑绝尘，什么叫风水轮流转【狗头】
48L 匿名
我。。。。大吃。。。。。特吃。。。。。。。
49L 匿名
有人说花方男科，花方哪里男科了？！！！这两年都是这么天天恩爱非常，不要睁着眼睛乱说，真情侣很难的。Oi，而且花方真的不是那种随便卖卖的工业糖精cp诶，我嗑cp嗑了多少年，他们俩有多真我能不知道吗？！他们就差一个tx婚姻合法，然后发结婚请帖了。大小姐要是能生，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生第八胎了好吗？真的，真是乱说，一直都这么恩爱，哪里男科了你告诉我！有的时候找找自己原因好吧，这么多年嗑过一对真的没有？好不？这么久以来，还是热恋期，我真的被糖齁亖。大家都找找自己的原因好吧？没品的东西。
50L 匿名
笑亖了。。。。。
51L 匿名
哎哟我说命运呐~~~
52L 匿名
涛到哪里了，哦。。。。。涛到乐高事件。。。。。乐高事件。。。结束。。。。没多久。。。。杀青。。。。。
53L 匿名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花，对，没错，他真香了。。。。。。。。
54L 匿名
杀青照。。。。看着大小姐。。。抱着花拍照。。。。。。花哥。。。。眼神拉丝。。。。。
55L 匿名
不算完。。。。。拍完戏。。。。。两人。。。。休息了。。。。。。。。。俩月。。。。。。。。然后就是著名的另一件事。。。。。两人被拍到。。。。。和大小姐小姨一起三人吃饭。。。。。。
56L 匿名
花丝还怕大小姐玩弄花哥感情，大小姐向来八百cp加身，八百yxh蹲动静。。。。
57L 匿名
殊不知。。。。。。。大小姐。。。。。。。。。直接。。。。。被。。。。老男人。。。套牢。。。直接见家长。。。。。。
58L 匿名
两人何尝不是。。。。双向套牢。。。。。
59L 匿名
Lhl这戏一年以后才上，但是。。。。我们。。。。花方。。。。。。期间。。。。。。没闲着。。。。。。跨年。。。。两人IP地址。。。。都在漂亮国。。。。。。Ins风景游客照。。。。。。被发现。。。。。在同一个地方拍。。。。。。。
60L 匿名
花丝吓得直接糊掉别的信息po到国内vb。。。。。。
61L 匿名
我要是花丝，我就叫嫂子了。。。。。。
62L 匿名
支持，男嫂子也是嫂子。。。。支持真嫂子维权。。。。。。
63L 匿名
漂亮国回来。。。。。。。两人一起又被拍到和小姨吃饭。。。。。。。。
64L 匿名
小姨：你俩约会别带我啊。。。。。。。
65L 匿名
然后就是生日。。。。。。。互相。。。。。。在vb晒。。。。。。。。对方。。。。。。送的。。。。。。礼物。。。。。。。。你们。。。。。。真情侣。。。。。。。真的。。。。。。真的可怕。。。。。。
66L 匿名
花丝和方嬷把兄弟情舞出天，舞完就满世界的铺满：同事关系，不熟勿cue。
67L 匿名
无所谓，花方会出手打脸。
68L 匿名
花方批常常因为蒸煮过于勇猛而躺着吃饭。。。。。。
69L 匿名
富得流油的cp是这样的。。。。。
70L 匿名
再然后就是。。。。。。剧播。。。。。剧宣。。。。。扫楼。。。。。综艺宣传。。。。。
71L 匿名
其实宣传期可以细细的扒出摩天大楼。。。。。。。。
72L 匿名
宣传期基本仗着剧播而肆无忌惮了。。。。。。。。。。
73L 匿名
但是那时候嗑方花的多。。。。。。。。
74L 匿名
大小姐这么娇。。。。。那些是怎么嗑方花的。。。。。。。
75L 匿名
宣传期完。。。。满世界都在。。。。贷款花方be。。。。。。Db日经贴。。。给两人分别营销下一部戏的cp了已经。。。。。。
76L 匿名
别刺激你花哥。。。。。。。老男人。。。。。绝不让大小姐逃走。。。。。【狗头】这不就是来到了著名的综艺事件。。。。。。。。
77L 匿名
这真的我哭死。。。。。那时候剧已经播完小半年了。。。。。。在db某些帖子里。。。。已经be舞得飞起。。。。。然而大小姐受不了这委屈。。。。。拉着老公。。。一个电话把老公call来。。。。。
78L 匿名
一桌嘉宾和mc一起吃饭。。。。。。一眼就看得出谁是真情侣。。。。。。。。。。
79L 匿名
吃饭就吃饭。。。。。还不忘给大小姐剥虾。。。。。给大小姐夹菜。。。。。。大小姐不爱吃他夹的蔬菜。。。。。花哥捏他后颈皮“听话，吃掉它。”。。。。。。。。谁懂年上dom。。。。。。
80L 匿名
大小姐瞬间别别扭扭的听话了。。。。。。。。。。不知道的。。。。以为。。。。。听话，吃掉它。。。。。是。。。。Safe word。。。。。。。。。。。。
81L 匿名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82L 匿名
嗯。。。。。怎么不可以呢。。。。。。。。
83L 匿名
笑拥了。。。。。。。。。。
84L 匿名
再然后。。。。。。两人被拍到中秋半夜爬山。。。。。。
85L 匿名
哈哈，你们真情侣。。。。。。你们真情侣都这么有兴致。。。谁半夜拉我爬山，我一定削掉他脑袋。。。。。。
86L 匿名
要不然人家有对象呢。。。。。
87L 匿名
爱得好真。。。。花方。。。。。。稳稳地幸福。。。。。。
【心毅相晞】论坛体 《有吃🍉的吗 大小姐和之前一部剧男主在一起了》上
论坛体 《有吃🍉的吗 大小姐和之前一部剧男主在一起了》上
我缺德我先说，另次元rps，成毅X曾舜晞 多图暴击 与真人无关 造谣 纯乐子人贴 带花方 略带阿踩风味 泥塑称呼🈶️ 缺德大大🈶️ 带一些老笛/老肖
师兄那篇写的脑壳痛，来点缺德文换换脑子
缩略图是小石头有点怪怪的hhhh加一图
[图片]
国产剧吃瓜组
有吃🍉的吗 大小姐和之前一部剧男主在一起了
主楼 发表于1小时前
RT 有点人脉...
论坛体 《有吃🍉的吗 大小姐和之前一部剧男主在一起了》上
我缺德我先说，另次元rps，成毅X曾舜晞 多图暴击 与真人无关 造谣 纯乐子人贴 带花方 略带阿踩风味 泥塑称呼🈶️ 缺德大大🈶️ 带一些老笛/老肖
师兄那篇写的脑壳痛，来点缺德文换换脑子
缩略图是小石头有点怪怪的hhhh加一图
国产剧吃瓜组
有吃🍉的吗 大小姐和之前一部剧男主在一起了
主楼 发表于1小时前
RT 有点人脉
无图石锤但对灯发誓是真的 gzry亲口认证
姐妹刚听到的时候都震惊了 之前还磕过他俩剧里cp一口
1L 什么大小姐？95🌸还是90🌸
2L dbq，进来早了……
3L 我组能不能禁……谜语……人……
4L Jesus，不会是Y…A…N吧………
5L 楼上说的演过电视剧？？？
6L 我赌一毛钱说的是🐟
7L ？？？？这贴怎么回事，我姐在本组是糊了吗
8L 回复5L 演过啊就是演过我才震惊
9L 回复7L 这是终于来解码的了，你姐是哪位
10L 笑死 大小姐啊昨天你在抖还是深圳首富之子 今天来瓣居然无人识
11L 我去，楼上说的是zsx啊
12L 本组真·大小姐半天没被猜出来我也是很醉
13L 闹了半天是给子的事，离贴……什么是给子的事！快爆！
14L [楼主] 的确是曾大小姐 可惜不能编辑
15L 那我在这里就不得不cue一下嘿嘿嘿嘿……
16L 提醒楼上小心组禁cp！
17L [楼主] 不是那个！
18L 害我白激动一场，光速离贴
19L 那我预测本帖要糊
20L 姐也没拍过几部双男主剧啊，难道他给人作配的剧？ztj？难道是LH？
21L 楼上快跑，芦苇姐姐八百米大刀杀来途中
22L 既然说的是之前那肯定先排除yxx了，我赌是在tvb的剧，林r诶不错吧
23L 个鬼啊努力点能当他爸比了
24L 那我赌个大的，是宋文老师
25L 的确够大，这个真的能当他爸，不过我可以！！
26L 回复20L 现在本组是不是打中文……犯法……
27L 哥哥……打中文不犯法但是习惯了…
28L 会不会是客串的啊，ZLH啊！！四娘那个剧刚播的，姐在里面可是真漂亮
29L 楼上真能想
30L 谁让lz谜语人 建议本组把所有谜语人开除组籍
31L [楼主] 刚发现主楼有歧义~ 是姐和之前一部剧另一个男主在一起了~
32L 所以就还是双男主片呗？
33L 楼主宁愿来打个补丁也不愿意解码 建议扭送。。。
34L 感觉楼主享受我们解码过程 就陪他玩呗
35L 不是，就没人提说疯子谁是疯子吗？那个戏姐不是镶边男主吗真男主是顶刘，我赌一毛钱他俩搞上了
36L 楼上对李木戈精神状态形容贴切
37L 抱一丝啊一说给子就自动把顶刘排除了，但他俩的确关系挺好的
38L 那个戏拍完都三年了吧，这会儿才好上也太晚了？
39L 楼主也没说是啥时候好上的可能早就地下了
40L 倒是剧里也很麦麸 主楼说磕一口也正常
41L 可是顶刘不是结过婚吗 这明显不是给子
42L 回复40L 谁还没做过……愁石批……
43L 主要这片里姐后期也太好看了，很难不磕一口
44L 楼上吃瓜小组好像不让纯粉丝安利向发言 不过看在姐这张脸份上就不🍊报你了
45L zsx本组唯一大小姐石锤
46L 啊啊啊啊啊啊楼上姐的神女祈祷！！虽然不磕愁石但说一句他俩是真关系好啊，每次直播间互动给我乐嘎嘎的
47L 对啊姐还是顶刘唯一的榜一大哥
48L 所以到底是解码了没有啊呼唤楼主快来放锤
49L 回复28L 云之羽里他真的很好看 但他和那男主演什么都没有☺️
50L 楼上什么2G网 楼主都说了至少是双男主戏
51L 有三种可能性 第一我们没猜对，楼主还蹲着看热闹 第二我们猜对了，楼主却已经去睡了 第三种可能楼主因为谜语人已经被🍊报扭送出组了
52L 附议云之羽我姐好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发这一个抱紧我的衣服！图是我偷的！
53L 楼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开屏暴击捂好衣服！
54L 曾姐这颜值配大刘是不是有点，不过刘个子高还幽默是真的。我真心希望大刘去做一个快乐的脱口秀演员
55L 这个倒是，他的剧我爱看程度5%，直播间爱看程度500000%
56L 为了不被转发的pf姐姐挂，我还是说一句他唱ost也不错叭
57L 楼主再不来解码这贴就要歪成顶刘安利贴然后被🍊报了啊 ps 雪童子也太好看了叭
58L [楼主] 楼主没睡也没被🍊报没被扭送出组 🤗
59L 行叭那就是没猜对……真的很想一人血书我组禁谜语人……
60L 连说疯子谁是疯子都不对？！那我实在猜不出来了，放弃出贴
61L 鉴定楼主为谜语人假料骗回复，建议扭送……
62L [楼主] 是今年的剧啦
63L 今年？？你不是说跟为子吧别吓我……yxx拍完了吗这剧组也呆太久了……
64L 没拍完吧，还没看见杀青肯定不是说yxx （不过yxx也是真美美到我爆粗口
65L 今年拍的还是今年播的啊，难道真是宋文老师！！GZ是不是要播了接S4
66L不是，我看了快一个小时了，怎么就没一个人提lhl啊……我们播完还不到俩月吧……不至于这么透明吧……
67L 回复65L 虽然但是如果磕我就磕了但锤是不可能的
68L 楼上不是说莲花楼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剧是好剧cp也毫克但这种贴里提起来也太好笑了
69L zsx和cy？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70L 66L新人吧整个瓜组谁不知道ee不卖剧组cp啊哈哈哈哈要不为啥大家都下意识忽略
71L ee独美 ✌️而且lhl不是不认双男主剧嘛
72L 楼上这剧的确没有双男主因为姐明显演的是女主 ✌️❤️
73L 女主点赞了
74L 方小宝：嘘，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75L 说起来我这个暑假还真的磕这剧磕到昏迷 但是和这贴内容无关吧hhhhh
76L 楼主再不来解码这贴又要歪成花方CP贴啦！！
77L 楼上花方，仙品，毫克
78L 你说曾姐和ee戏外在一起比跟我说他明天和顶刘直播领证还荒谬……他俩根本一看就不熟
79L 跟今年夏天没磕过花方的人say永别了
80L 跟不懂方小宝好的人say永别 too
81L 回复78L 不熟+1 有人看过当时楼子直播吗，建议跟姐和顶刘以前直播配合食用，直面什么叫局促与客套……
82L 尤其是分屏结束姐和ee合体的时候，那叫一个肢体贴紧但灵魂远离的状态hhhhh
83L 一个大胆猜测，都说是群像剧了，会不会说的是zsx和xsy哈哈哈哈哈哈
84L 楼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男主警告但是姐和老肖是真的亲近好多
85L 花方笛方大三角是吧，我天天老福特吃粮吃到撑
86L 还有谁没看过姐和老肖那个综艺还有谁！！我一个纯的花方cp党都快倒戈了
87L 回复82L 能弱弱说一句我当时还磕到了吗……姐说他吃ee妈做的饭吃了好久诶……
88L 楼上这个倒的确是cp粉糖点啦但我依然觉得很客套 哈哈哈
89L 不觉得他俩客套的请去审判选莲花楼那期hi6
90L 楼上+身份证号 legend到我现在想起来还能笑到打跌
91L 不过yysy他俩片场花絮是好磕的，就是为什么剧宣时期不……麦……麸……
92L 回到原始问题了喂，ee不卖剧组cp的
93L 再次呼唤楼主解码，一分钟内不解码按石锤zsx和xsy处理
94L 回复86L 卧槽 我始终记得第一次看到剧里老笛变身姐手中大🐶时候的震惊我全家，他还给姐耳边别花！
95L 楼上其实剧里老笛有时候也是小宝手里大🐶
96L 才不是呢！小宝是李莲花的小狗！！
97L 回复89L 那期hi6真的很好品，ee害姐被泼水的时候给他擦脸手都在抖……他真的局促，姐也是，都那样了还一直安慰他，后面老肖错一次就立刻甩脸子，是熟悉的姐风味
98L 哎楼上我当时觉得还挺好磕的……尤其报仇成功他俩抱抱的时候…还有这个
99L 哈哈哈哈哈哈磕糖自由！说真的ee上综艺那个状态他俩真的很像小宝照顾中毒李小花，可以磕
100L 花方永远好磕~~ 但还是那句话我不信是ee和姐hhhhh 话说想缺德一句这个算不算也是姐和莲花楼男主演～
101L 楼上已疯hhhhhhh 这楼已破百却还没有解码 我就当是顺晞万变cp被石锤了啊，给点料呗？
102L [楼主] 楼主来解码啦～莲花楼bingo！！🤗
103L 回复97L 对他俩是真客套……全程哥哥弟弟的，老肖叫的亲得多
104L 卧槽
105L 回复102L 卧槽卧槽？？？真的是姐和老肖？？
106L 妈妈您磕的笛方是真的！！
107L 尊嘟假嘟？无锤无真相 我要更多爆料
108L 啥，起猛了，小宝和阿飞背着李莲花搞上了？
109L [楼主] 错误😑不是xsy～ 是大小姐和cy
110L ……………………
111L ……………………
112L 不是，我看着这一百多层的楼竟无语凝噎
113L 我寻思着花方cp也不算be啊怎么cp粉疯了来乱放瓜
114L 复读楼上某姐妹……你说曾姐和ee戏外在一起比跟我说他明天和顶刘或者老肖直播领证还荒谬……
115L 我觉得心毅相晞cp粉都不敢像楼主这么编料……
116L 他俩rps还有cp粉呐？
117L 我默默把楼上说他俩不熟的回复都点了一个赞
118L 他俩在剧组其实还行吧？不是说一直都一起早出工
119L 楼上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同…事……
120L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俩在剧组状态如此自然！
121L 楼上醒醒，这明显还是方小宝看李莲花的眼神啊……姐真敬业
122L 呼叫楼主呼叫楼主 要么放锤 要么申请自锁 请不要负隅顽抗 请不要编造假料
123L 合理怀疑楼主是来给下礼拜楼子演唱会炒作的
124L 回复116L 不多吧，真人不营业，磕rps还不如磕wb花方代餐号互动……
125L 啊？楼子要开演唱会啊，不会是云歌会吧
126L 楼上警告警告
127L [楼主] 没有图锤 就算有楼主怂也不敢放 但gzry撞见过肢体tx真的，什么时候开始谈的不知道，不过是现在进行时，横店开过房
128L 肢体tx……哥哥…好假的料……
129L 感觉在看cp粉写文
130L 你该不会想说ee霸气外露把姐按在墙上摸🐻tx吧……脑补了一下有点雷…
131L 横店开房更假了……谁不知道…ee横店有房……
132L 笑死，谁规定有房就不能去酒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在横店开房是生怕不被拍吗hhhhhh
133L 我宣布这贴已变为cp粉娱乐素材
134L 等下楼主可能要说我就是那个gzry
135L 有没有可能楼主会说我是ss，我蹲ee住处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他俩在doi
136L [楼主] 回复130L 呃，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你猜对了～但是是在健身房，姐摸ee的🐻～
137L 卧槽楼上什么虎狼发言
138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今天的快乐是楼主给的
139L 哎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事真像是姐能干得出来的
140L 我还想说ee的🐻真的很够意思咧……别说姐了我都想🤗
141L 我今天在这贴里笑得出不来了哈哈哈哈哈哈这样下礼拜我怎么看楼子演唱会 ps楼上ee身材🐂x
142L 万一看见姐和ee就脑补健身房tx 是这种摸吗哈哈哈
143L [楼主] 回复103L 刚忘了说，他俩真的是一直管对方叫哥哥弟弟的……gzry听到过，很甜🥰
144L 鉴定完毕 楼主嗑💊🐔放假料
145L 鉴定完毕 楼主嗑💊🐔放假料
146L gzry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真的不新鲜了，建议下次还是ss爆料说看到他俩doi，肯定上热搜
147L 姐路人粉就说一句，姐要真的谈了还用得着借gzry的嘴来瓜组爆啊……他自己都能宣扬的全世界皆知好吧
148L 哈哈哈哈对轰轰烈烈的大小姐
149L 楼主编料都不会编，怎么能说他俩不知道啥时候好上的啊，肯定是拍莲花楼时候好上的，这样还可以争取一波花方粉信你！毕竟方小宝看李莲花的眼神是那么的爱，谁能不信那一瞬间爱过呢
150L 卧槽楼上 磕一口
151L 附议莲花楼时候好上的 你看着我眼睛的那十秒心里想的到底是我方多病这辈子认定你李莲花还是本大小姐看上你了ee别想跑 😉
152L 笑死 本楼再一次被歪成了心毅相晞cp贴，但这次算不算正中楼主下怀
153L 附议剧组好上的+1 八个月啊朝夕相对的，一个演的是满心满眼都是那只老狐狸，一个对着那破破烂烂人生里唯一的光，只要穿上那身戏服就自动代入爱的体验派，搁我能写八万字长文，下次编好点哈
154L [楼主]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啊 ( ･᷄ὢ･᷅ ) 毕竟楼主人脉之前没跟cy
155L 这是自爆是ee那边的gzry了？小心律师函警告
156L 回复140L 延迟回复卧槽！！ee这么有料的吗！我看lhl的时候一直觉得李莲花病恹恹的瘦弱的不行！
157L 楼上姐妹……或许你想看……
158L =口= 我仿佛看了一个假剧，好大……的打光板……
159L 好大……的一把剑
160L 到底是什么让我一直觉得ee是瘦弱小🐔仔来着？？
161L 所以楼主的磕点是ee身材好于是姐见🐻起意实施tx？放在这俩不熟的人身上莫名有点带感哈哈哈哈哈
162L 好缺德，一些心灵疏远但肉体贴近是吧，咦好像和之前提到他俩直播状态差不多，原来你们ixyxx的xp是这样的
163L 楼主成功了，成功地让我对过几天楼子演唱会起了兴趣，已花30巨款购入直播票
164L 楼主果然是诡计多端的……其实他俩磕角色多好何必强拗rps……（图我偷的
165L 有點人脈，lz說的是真的
166L 回复115L 真不敢，卑微i心毅相晞，每天列文虎克盘🍬，就等着过几天看是过年吃顿好的还是怎么的。。。
167L 回复165L 有点人脉，姐和老肖是真的
168L 回复165L 有点人脉，姐和顶刘是真的
169L 回复165L 有点人脉，姐和ghy是真的
170L 此回复已被删除
171L 楼上组禁cp警告！
172L 你们够了，人脉见到这贴都得说一句666
173L 回复164L 啊啊啊啊啊好pay！！！他俩真的古装的神！！！
174L 刚进贴，所以到底和谁是真的？
175L [楼主] 大小姐和cy是真的～
176L 该说不说楼主真是我见过最执着的cp粉
177L 该说不说楼主真是我见过最执着的cp粉+1
178L 楼主不是我们不信你啊，你最起码得放点锤吧……光一句对灯发誓就全靠编，哪个哥哥……能信……
179L 不得不说楼上那些说姐和老肖的都比楼主锤，哪怕你像隔壁阿踩一样扒出个同款玩具熊呢
180L [楼主] 可他们真的瞒的很好诶，我人脉很震惊怎么能在眼皮子底下藏那么久的
181L 回复179L 姐和老肖的确比楼主说的🔨多了…最起码人熟吧……说姐和ee谈，去年姐生日还和老肖一起过的，也没见ee一起……
182L 回复180L 破绽！刚你还说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又变藏那么久
183L 反正是编料的楼上就别较真了……
184L 回复181L 问就是姐过生日时候还没谈
185L 拍lhl那么久都没谈难道之后突然重逢再谈吗hhhh
186L 既然是cp狗狂想贴了，我来教楼主磕，你看这个你就可以说是婚礼💒现场，这不是新郎新娘伴郎伴娘外加司仪都齐了~
187L 楼上这图笑死，姐这身为啥这么像大摆裙婚纱
188L 给补上正面婚礼图（不是
189L 新娘开心漂亮，新郎局促不安是吧，楼上我居然还看到老肖一只爪，磕cp带第三人特别香是吧！
190L 人家ee毕竟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下次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我随两张现场图～
191L 还有人记得我们是吃🍉组吗怎么又歪成磕cp贴了可恶！
192L 同意，专注吃🍉，建议楼主要么放锤要么申请自🔒
193L 同意，rps物料这么少的cp磕起来也挺费劲的……不想做一些🐢🐢行为……
194L 不是……转发的哥哥们……别当真啊…………
195L ？？？？？？？？？
196L 怎么还有拿本组无锤🍉贴去发yxh的呢？？？
197L 楼主你💊……上热搜了……
198L ？？？？？我一整个震撼，这谁买的？ee对家？？
199L 我组不会被律师函警告吧
200L 回复198L 多半是，我刚还看到个大名的空降，没来得及截一刷新无了
201L 我组纵横瓜田多年，今日竟在一cp🐶假料贴上翻车
202L 现在联系管理员锁帖还来得及否……
203L 回复200L 哥哥…我截了……这阅读量空降3……可怕…
204L 瑞今天这钱花的冤呐，夹总躺着数钞票
205L 闹大了楼主估计不敢再出来了，大家也散了吧，管理员要是不锁就沉了吧
206L 诚挚建议磕顺晞万变的哥哥们左转阿踩有🍬贴高楼！
207L 楼上带我一个，速去！
208L 🔒前留名……
209L ………………………………
210L ………………………………
211L ………………………………
212L ………………抬头看看帖子日期，我跪了……
213L …………官宣了……今夕是何年…………
214L ？？？？ 2024年了，怎么有人挖坟？！！
未完待续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哥哥们哈哈哈哈哈哈 本文主打一个“爆料xql在一起了但全世界无人相信之后回旋镖扎哭一群人”
虽然缺德但就喜欢他俩这个feel的风味www 下篇开始造谣
【莲花楼/花方】谁说我喜欢你了
来点老狐狸视角看粘人小狗
全文1.7w 一发完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京城的上元节自是热闹非凡。
方多病这一年来整日追着李莲花跑，连家都不怎么着，这次被方尚书修书一封勒令回京城过年，实在不敢不从。他骑着马日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在除夕夜吃上了家宴，为此还挨了他爹好一通数落——但这不妨碍他娘为他披上京城第一绣坊连日缝制的大氅，他爹吩咐厨房为他做了一整桌爱吃的菜，他小姨拉上展云飞非要给他红封，方家的下人们各个见到他也是喜笑颜开。
在莲花楼里待久了，乍然回到这样热闹奢靡的环境中，他居...
来点老狐狸视角看粘人小狗
全文1.7w 一发完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京城的上元节自是热闹非凡。
方多病这一年来整日追着李莲花跑，连家都不怎么着，这次被方尚书修书一封勒令回京城过年，实在不敢不从。他骑着马日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在除夕夜吃上了家宴，为此还挨了他爹好一通数落——但这不妨碍他娘为他披上京城第一绣坊连日缝制的大氅，他爹吩咐厨房为他做了一整桌爱吃的菜，他小姨拉上展云飞非要给他红封，方家的下人们各个见到他也是喜笑颜开。
在莲花楼里待久了，乍然回到这样热闹奢靡的环境中，他居然生出一股微妙的不习惯来。
府内各处挂起了灯笼，远方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转眼又淹没在爆竹声里。方多病在这边恍如隔世，乖巧吃着他娘给他夹的菜，由衷夸赞府上的厨子技艺又进步了许多。
他爹依照惯例在席上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离儿指挥侍女为各座斟满年前采买的上等梨花酿。推杯换盏几轮后气氛变得随意起来，方尚书看看左右在场的都是自己家人，便毫不客气地点了儿子的小名。
“方小宝，出门这么长时间也该玩闹够了吧，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方多病早料到他爹会提这茬，不过一听这话还是没了食欲，放下筷子幽幽地回答，“暂时没这个打算。”
方尚书瞪起眼睛训斥他，“那李莲花是个大男人，又不是离了你活不下去，你成天赖在他那里像什么话！”
何晓惠在桌子底下踹了方则仕一脚，嗔怪道，“你少说两句，大过年的小宝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谁要听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说教。”
方多病便又听着他爹怒气冲冲地对他娘说，“他当初不入仕非要去考什么百川院，考上了又说这刑探不当也罢，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我怎么能不为他的前途担忧？”
如果放在以前，方多病这会儿大概已经开始顶嘴，然后和他爹大吵一架，偷摸着离家出走。不过他同李莲花待久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气人的老狐狸磨出了一副好脾性，只心平气和地喝了口茶，辩解道。
“人家还是天下第一的剑神李相夷呢，我跟着自己师父闯荡江湖有什么奇怪的。”
何晓凤收到她姐的眼神暗示，连忙放下手里的鸡腿附和，“是呀姐夫，你又不是没见过李神医。神医才智过人、人品一流，他肯定会好好教小宝的。”
何晓惠顺势安慰儿子，“别理你爹，来小宝，尝尝厨娘新炖的鱼汤，她刚还跟我打包票说你一定喜欢——”
方多病接过盛汤的碗，就听他爹冷哼一声，对他继续说道。
“就算不考虑你自己，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今知道他还活着呢？”
方多病动作一顿，抬眼对上他爹的视线。在官场沉浮多年的尚书大人自有独到且一针见血的见解，见他终于把话听了进去，叹息之余语重心长地点播他。
“我知方家是李莲花保下的，也记他这份情，可一切的前提是南胤血脉真的断绝于此。你如今这般高调地同他一起，于他于你，都不是好事。”
直到散了宴席回房的路上，方多病还在想他爹说的话。
其实他隐隐有察觉到，李莲花解毒后比从前多了些避讳。老狐狸以前逢人爱说“在下李莲花”，带着点藏在身份下的得意和背后掌控全局的狡猾，可现在李莲花出门却很少提及自己的名字，只说李某如何如何。
李某人更喜欢停着莲花楼待在柯厝村里，偶尔方多病想要拉人去镇上吃饭，总说自己身子虚弱懒得动弹，然后变着花地做他喜欢的菜把他留下。如果不是这几个月方多病实在憋得狠了，非要赶着李莲花四处游历，这人很可能真的就一辈子把自己囚在方寸之地，了却余生。
李莲花一身八百个心眼，多半早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方多病回忆起他哄着李莲花外出时对方脸上的表情，现在想来简直和狐狸精缠着李莲花要出门遛弯时如出一辙。回过味儿来的方大少爷黑着脸走在自家院子里，离儿见他心情不佳，指着后院告诉少爷他喜欢的那片梅花前些天开了，眼下正好看得紧，不如去看看。
闻言他又想起李相夷游龙踏雪折梅十七朵赠与四顾门女子十七人的往事，心情更差了。不过最后他还是按照离儿的提议去了梅园，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梅，用扬州慢狠狠催它开花。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几日不见，他有点想李莲花了。
也不知李莲花这几天吃得好不好，在四处漏风的楼里睡得暖不暖，出门在外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去。
李莲花吃得好睡得香，也没人不长眼欺负他。他赶着莲花楼慢悠悠地走，在上元节当夜抵达了京城。
他本不想出远门，无奈方多病非要和他一起过年，又很大概率被拘在方家逃不出来。李莲花最近很是娇惯他，便遂了他的愿跟在后头启程，正好也顺路来京城办些事情。
李莲花望着城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妥帖地将狐狸精留在城外看家，孤身过了城关。他并不着急去尚书府，左瞧右看，难得大方地掏钱，买了个遮住上半张脸的狐狸面具，扣在脸上负手闲逛起来。
今年的上元灯会盛况空前，街上人声鼎沸，戴着面具的人亦有不少，李莲花混在其中并不显眼。他许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场合，如今听着周围的锣鼓叫卖、路人的嬉笑打闹，还有湖面上不绝于耳的歌舞奏乐，各种声音如同流水一般从他身边溜过，总算让他找到了点过节的氛围。
其实以前的李相夷很喜欢过年。
在云隐山的时候，师娘每年都会给他们包饺子，师父喝得烂醉如泥，兴致起来还要拉着他去院里练功。在四顾门的时候也是如此，无论年前年后有多忙，除夕到上元这段日子他总能得几天空闲，和朋友们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天。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十恶不赦之人，在这段时间里也大多歇了害人之心，安安分分地过个好年。
但他成为李莲花的这十年里，对节日并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起初他一个人自怨自艾，窗外的万家灯火于他而言只是灯火。后来他养了狐狸精，最多也不过是给狐狸精添上一碗肉，再多他便付不起那个银子。
他在这世间踽踽独行，本以为十年过去该成了一具枯骨，谁知有个蛮横的方多病硬要闯进来，带着满身烟火将他拉回凡尘。
当真是世事无常。
李莲花正想着，听到前面有人扯开嗓子吆喝。
“快来快来，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要和人比试骑射啦！”
户部尚书家素来只有一位公子。李莲花挑眉，看着周遭骚动起来的路人往那个方向涌去，心说方多病倒也没在他面前夸大其词，他这个徒弟在京城的名气确实大得很。
他顺着人流往前走，在开阔处见到片围起来的空地，为了百姓的安全起见，箭靶设立在一处宅院的外墙，其他三个方向均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李莲花有幸被推到了前排，往场中一瞧，便轻松找到了自己想见的身影。
倒不是他自诩视力多好，只是方多病站在那属实吸引目光。小少爷披着身莹白的狐裘，面如冠玉龙章凤姿，活脱脱一幅引人入胜的画卷，眼下不知同谁动了点火气，尔雅剑尚未出鞘拦在对方面前。没过多久有小厮牵来两匹枣红色的马，方多病才收了剑解下大氅，一起丢给方家的侍从，取了套弓箭翻身上马。
李莲花听到身旁两位姑娘兴致勃勃地说起悄悄话，内容不外乎是许久不曾出现的方公子依旧这么俊俏养眼，可惜就算人家和公主退了亲也轮不到她们肖想，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谁家小娘子。
李莲花暗自点头，附和之余无声地在心里纠正她们，便宜的也可能不是谁家小娘子，说不准就是个种田的山野村夫。
同方多病比试的是礼部侍郎的幼子，这人敢于应战就说明骑射应当不差，或许还称得上精通。不出李莲花所料，此人连发十箭射中十个靶心，耀武扬威地冲方多病扬起下巴。方多病没搭理他，驭着马搭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在一模一样的位置劈开前人箭矢，深入靶心。
这便算是方多病赢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叫好声，方多病撩了一下挡在额前的发梢，得意洋洋地在对手面前策马回身。侍郎家的公子面色难看，不情不愿地躬身抱拳对他说了什么，方多病这才舒展了眉心，利索地从马背上跃下来，拿回自己的剑。
李莲花也露出点笑意来，小朋友整日跟着他打渔晒网，正经功夫倒也没落下。
方多病身边围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李莲花从他们娴熟亲昵的动作中推测出，那些人多半是方多病的同窗好友。他远远看着方多病被众人簇拥，觉得这人实在是耀眼夺目。
唯有京城的贵气、无数金银珠宝堆砌才能娇养出来的明珠美玉，也只有在这等泼天富贵的地方才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若是落进乡间的萝卜地里，被人捡去仅仅当个照明用的珠子，着实可惜。
侍从又为方多病披上他的大氅，方多病有内力护体并不会觉得冷，却也没拒绝侍从的好意，他和同窗们笑着互相捶打几句便作揖告别，一边道谢一边穿过热情的百姓，向人潮外挤去。李莲花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戴着面具没出声，方多病忽然停下了脚步，仿佛察觉到什么，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李莲花很难形容那个瞬间，好似少年人眼中骤然点亮一团炽热明亮的火，视线所及之处烧得尽数褪去色彩，只余下那双比灯火还亮的眼睛，越过人海横冲直撞地望进他心里。
方多病确实正在越过人海奔向李莲花身边，甚至用上了还不甚熟练的婆娑步。李莲花瞧他那架势像是要扑上来把自己抱个满怀，倒也没躲开，心里掂量他的步法还有什么薄弱之处，琢磨起下次应该怎么操练对方来。
他正垂眸思索着，一件带着体温的狐裘落在了他身上。李莲花抬眼看去，就见方多病借着给他披上衣服的动作虚虚环了他一下，十分地克制守礼，除了拢紧衣领时比平日里用力了些，没有半点让他觉得不适的冒犯。
李莲花不禁眯了眯眼。
“你怎么也不多穿点。”方多病半真半假地抱怨，眼角眉梢俱是掩不住的笑意，“人来了就好，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被我爹念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说不定你来了之后他还能收敛点。”
李莲花调侃他，“呦，这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还得是尚书大人才能压住你呀。”
方多病没好气道，“你少来，我已经很听你话了好吗。不过我可只是看在李相夷的份上啊，李相夷是我师父，我当然要给你留点面子。”
臭小子又嘴硬。李莲花心道。知道他是李相夷之前，方多病一样很听他的话。大少爷金尊玉贵在外嚣张惯了，唯独对李莲花言听计从，就算是正在气头上，只要李莲花喊一声方多病，也会立刻冷静下来分析现状，然后选择性地听他的话。
方多病护着他往人流外穿行，回头示意还在人海中挣扎的自家侍卫不必再跟着他们。离开此处后附近的人相对少了一些，方多病总算能喘口气松懈下来，转身兴致勃勃地拉着他手腕说。
“你还没吃晚饭吧，今天我请你，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个京城食香客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
李莲花忙着赶路顾不上做饭，此时确实有些饿了，由他拉着自己沿路挑选酒楼。方多病今日也束着意气风发的高马尾，走起路时晃来晃去，李莲花落后他半步，只觉得那发梢晃在自己心上，勾得人心痒。
方多病边走边同他絮叨分开这十几天发生的事，李莲花半搭不理地听着，时不时应声呛对方几句，无端生出几分安逸来。
这人在他面前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李莲花嘴上偶尔会嫌方多病烦，实际上却是乐在其中——这一点连他自己都颇为意外。
也许不止狐狸精喜欢这样的热闹，李莲花亦是喜欢的。
路边有人正在放河灯，多半是一男一女，或是一家三口。李莲花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发现面前这段路上很多人提着花灯。方多病见他感兴趣，便指了不远处人群密集的地方说，“这花灯应当是猜灯谜的彩头，你若是想要，我们也去赢一盏回来？”
李莲花倒是谈不上想要，不过他看方多病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也没扫了对方的兴，假意催促道，“那还不赶紧走，去晚了简单的都被人猜完了，可别有人因为解不出灯谜丢脸地哭鼻子。”
“嘁，瞧不起谁呢你。”方多病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扶正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倒还挺适合你，看着就像个黑心肝的。”
李莲花拍掉方多病的手，心说他要是真的黑心肝，方多病哪能全须全尾在他身边待这么长时间，又傻又好骗的，还真是全仰仗他道德底线高。
谁知李莲花一语成谶，两人到了猜灯谜的地方，发现他们来得确实有些晚了，大部分灯谜已经被寻常人家猜走，余下的都是出题人在故意为难爱咬文嚼字的读书人。方多病瞧了一圈觉得都差点意思，转眼看见挂在高处的几个精致花灯眼神一亮，问道，“老板，这头顶的花灯该如何获得啊？”
花灯铺的老板瞅着时机正好，配合着敲了敲锣吸引更多路人，朗声道，“今年的压轴环节来喽——”
简单来讲，就是许多难猜的灯谜挂在刁钻的高处，想要哪个便从中挑出对应的字谜揭下，期间所有人都可以上前抢夺，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擂台比武。
花灯并不一定很值钱，图的是在喜庆的日子里讨个好彩头。此时京城里汇聚了四海八荒的来客，绝对称得上卧虎藏龙，店家话音刚落就有几位内息深厚的好手上前。周围的声音嘈杂难辨，方多病拢着手在李莲花耳边问他，“你喜欢哪个？”
李莲花随便看了盏莲花灯，方多病不用他指便跟着望去，笑意盈盈地说，“我就知道，你等着。”
锣鼓一响，方多病率先提起轻功攀上高处，很快在几十张字条中锁定了目标。大概是因为莲花灯寓意极好，盯上它的人显然不在少数，方多病转眼便和几人交过手，以一敌多丝毫不落下风。
小少爷打起架来也是风度翩翩，招式如行云流水，身段优雅得很。李莲花抱臂在一旁观战时，除了检查方多病功夫有没有进步以外，也是给自己养养眼——纵使他结识过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也难得见到打得像这般好看的。
其他人渐渐察觉到谁是最大的威胁，不约而同地合起伙来对付方多病。方多病稍不留神被人推了一掌，顺着对方的力道退回李莲花跟前，故意做出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对他说，我可是为了给你抢花灯才被打了，回头你得好好补偿我才行。
李莲花觉得好笑，又觉得方多病不经意间对他撒娇的样子怪惹人的，于是乐得顺从小少爷的意思，挑过他的下巴，掀开面具亲了亲他的脸。
方多病本意大概只是听他说几句软话，此时被亲得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指责他，“你这是补偿我吗？你这分明是在补偿你自己！”
李莲花气定神闲，眼皮都没抬一下，“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有本事你别脸红。”
若是单论脸皮厚的程度，方多病自认比不过他，小声嘀咕一句真是个不要脸的老狐狸，然后再次蹿了出去，像只开了屏的小孔雀一样耀武扬威地加入战场。
嗯。李莲花想。比刚才更好看了。
怎么说也是打败了万人册榜首浮屠三圣的多愁公子，区区一个擂台赛自然能轻松拿下。回到街上时李莲花手中多了那盏莲花灯，他觉得拿着有些麻烦，又不太舍得转交给别人，只好任劳任怨地提着方多病的战利品，随他在街边买各种小玩意儿。
方多病这会儿买了包饴糖，自己先尝了一颗，又塞了一颗到李莲花嘴里，“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饴糖的甜味在李莲花嘴里散开，李莲花暗暗赞同，他确实挺喜欢的。
自从方才被李莲花亲了以后，方多病身上那股隐隐约约的束缚感总算消失，恢复了在莲花楼时自在的模样。李莲花估摸着是方尚书这段时间对他耳提命面说了些什么，让方多病心中多了点别的忧虑，才导致他对待自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其实跟方多病待在一起是件很舒服的事，小少爷一贯将分寸感拿捏得极好，与人交往松弛又真诚，蛮横的时候不会让李莲花觉得步步紧逼，可怜的时候又真的让人有点心软，你很难对这人生出什么负面情绪来。
虽然偶尔脾气大了点却很好哄，在正经大事上也绝不犯迷糊。不会像李相夷曾经的亲信那般嫉妒谁的天赋才华，只会夸你厉害；不会怪你抢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誉和机遇，只会由衷地替你高兴。
当真是人如其剑，璧玉无瑕。光风霁月，悠悠无涯。
可惜方多病初入江湖就同他绑在一起，过早经历了不该承受的风雨，又险些遭逢亲近之人离世的巨变，被迫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一度变得老气横秋。如今所有往事尘埃落定，李莲花娇养了对方很长一段时间，才把人养回当初那副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
无忧无虑的方多病刚从树上抱下一只喵喵叫的小猫，举到李莲花面前嘚瑟道，“多亏本少爷耳力过人，这猫瞧着才两三个月大，也不知怎么爬到上边去的。”
果然还是现在这样看起来顺眼些。李莲花挠着小猫下巴，敷衍道，“方大少爷宅心仁厚，功德无量呀。”
方多病笑了笑，把猫放回树下，拍拍它的脑袋让它回家。他蹲在那薅了根草，一边在手中编着一边说，“先前攒下来的功德全都拿去求佛祖救你了，眼下也没剩多少，我便不留了，再求佛祖保你长命百岁、一世平安吧。”
方多病大概是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语气真挚又轻松。李莲花却觉得心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撩拨了一下，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来。
那段不堪回首的时日终究还是在美玉上留下了裂痕，无论再怎么补救，也不可能恢复如初。李莲花想着说些什么，但方多病很快编好了手里的东西，起身向他炫耀。
“你看，像不像狐狸精！”
像倒是挺像的。李莲花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方多病这才发现他面具下欲言又止的神情，奇怪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李莲花只道，“就觉得这大冬天的好不容易长了棵草，薅掉怪可惜的。”
方多病顿觉无语，又把手中的草埋回地里，对李莲花说，“是是是，知道李神医菩萨心肠，让它在这化作春泥更护花总行了吧。”
李莲花笑他幼稚，方多病不以为然，拍掉手上的土在河边净了手，抬头看到河对岸的酒楼又扬着嘴角跑回来，拉着李莲花往桥上去，“走吧，我知道带你去哪吃饭了。”
有时候李莲花会不知拿方多病如何是好。
在他和乔婉娩的那段过往中，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几乎没有向对方表达过任何物质和感情上的需求。年轻气盛的李相夷以为两个人互相有好感、确立了关系就是全部，如果不是乔婉娩最后那封信，他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疏忽了那么久、做错了那么多。
所以无论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都从未直面过这样纯粹而浓烈的感情。方多病缠人又赤忱，像一团燃在他身边的火，风吹不散雨浇不灭，烘得四季都像夏天一样温暖，最适宜莲花悄然绽放。
偏偏他又年长方多病十岁，总怕小少爷只是年纪太小心性不稳，一时冲动才走入歧途，若是他主动做些什么，难免有哄骗对方的嫌疑。所以方多病要什么他便给什么，没要的时候他也不会主动去给，他为方多病留出了反悔的余地，只要方多病后退一步，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可方多病一直这样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李莲花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还愿不愿意放对方离开。他想把方多病裹进狐狸雪白的皮毛中，又心知该把珍宝奉入金碧辉煌的高阁里——他甚至不必去问方多病的想法，从方多病把他找回来的那天起，就一步也不愿意离开他身边，若是这会儿李莲花去问，得到的只会是被一时感情支配的盲目答案。
李莲花看过的风景更多，经历的故事更多，他是方多病的师父，是最应该引导方多病走上正确道路的人。
但人都是有私心的，饶是李莲花这般七窍玲珑心的人，亦不能免俗。
这些年江湖上想要找他的人不知凡几，有的人想找他比武，有的人想找他报仇，有的人想找他弥补心中的遗憾。但十年过去了，他倦怠了，早就不想再理会这些声音。只有方多病想要将他捧在手里，护着他爱着他，擦拭李相夷的光芒，修补李莲花的伤痕。
其实李莲花认识的人不算少，可在他以为是最后的那段日子里，能让他全心信任、袒露些许脆弱的，只有一个方小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每次碧茶毒发蚀骨的寒意和剧痛让他昏迷，醒来总是最先听到方多病的声音、睁开眼总是最先见到方多病写满欣喜和担忧的脸开始，他便习惯了方多病在他身边。
以至于后来方多病负气离开他，他醒来见到的只有断成两截的笛子和苏小慵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位感来。
李莲花这才幡然醒悟，原来他早已将方多病当做了……家人。
他家中出事时年纪尚幼，早已记不起父母和兄长的模样，后来他以为单孤刀是他亲如家人的师兄，临到死前才知道自己只是对方眼中的笑话，还因此害了真心待他们的师长。家人这个概念曾一度在他脑海中模糊，直到方多病出现，才渐渐又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无论相隔多远都会回到他身边、和他彼此信任交付一切、仿佛永远不会分离的，最亲密重要的人。是会不问缘由挡在他面前保护他的人。
以前李莲花有心事，除了去师父墓前祭拜，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何处。如今方多病就像他在这世间抛下的第二个锚，只要锚还在他身边，他好像永远不需要担心自己迷失在茫茫海上，孤立无援。
多了这么个人陪着他之后，他做的饭无论多新奇总会有人吃完，他外出时无论多晚归家都有人剪烛等他。现在想来狐狸精都比他精明得多，这狗向来警觉认生，唯独只有方多病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还冲对方摇了摇尾巴。许是狐狸精也瞧方多病顺眼，早早替自己选好了第二个主人。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方多病，高看了自己的心。
李莲花那时想，他的小徒弟，这个方小宝，明明值得世界上一切最好的，可偏偏却猪油蒙了心，觉得自己这个快要死了的人才是最好的。但被这样明媚的人期许着，连他这个满心死志的人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后来他这只船坠入海中，他的锚拼了命也要把他推回岸上。他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后，看见娇气的小少爷变得锈迹斑斑满是伤痕，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小少爷从前划破了一道伤都要仔细包扎跟他喊疼，现在只会麻木地背对他独自更换伤药。明明自己受了重伤，还要背着他四处求医问药，明明还有更好的未来，偏要不管不顾地捞起他这个将死之人。
如此这般，叫他怎么忍心轻易放手。
李莲花想了许多，直到酒楼门前的尘嚣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才定了定神，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方多病身上。
方多病显然同老板熟识，在这样生意兴隆的日子里也能要到临窗的雅间，带着李莲花安稳落座。老板热情地问，“今儿个还是每样都来一份？”
方多病瞅了瞅李莲花，收敛了一些，只报了几道招牌和李莲花爱吃的菜。其实李莲花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吃这些，只是方多病平时发现他多夹几筷，便会记在心上，下次主动替他挑进碗里。
他们来时在路上耽搁了许久，此时已经临近亥时，窗外的行人却未曾见少，各家商铺也是彻夜通明。二楼的开阔视野让李莲花能看到更远的地方，除了京城的万家灯火，还有寺庙中供奉在佛前的明灯。
他安抚那些浮躁的想法，笑话自己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怎的被私情左右了正确的判断。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方多病凑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什么都没发现，大胆猜测道，“你在想狐狸精？放心吧，我已经派人接它去方家了，肯定不会让它饿肚子的。”
即便开着窗通风，雅间里依旧被炭火烧得温暖。面具和厚重的大氅早在进门时解下，李莲花穿着自己的单衣，拢袖倒了两杯热茶，“那我得替狐狸精多谢你了。”
方多病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随手撩起李莲花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李莲花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没去管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胡闹，心头那股无法言说的沉重感却渐渐松弛下来。
有时李莲花觉得是他在哄方多病，偶尔又觉得是方多病在哄着他，而且小少爷完全没有哄人的自觉，反而乐颠颠地认为是自己占了便宜，着实属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可爱得紧。
李莲花悠悠喝了口茶，看见街上走来一群人，为首的年轻公子十分眼熟，赫然是白天同方多病比试骑射的那位。他略微侧首，同身后的人说，“方小宝，你冤家来了。”
方多病抬头瞥了过去，兴致缺缺，“他算什么，哪里配得上做本少爷的对手。”
李莲花琢磨着这话有点不对味儿，追问道，“那你拦着人家比试做什么？”
“没什么。”方多病硬邦邦地回答，想了想又把手横在他眼前，威胁道，“你不许看他。”
李莲花不禁失笑，这小孩子家家的心思就是好猜，有什么全写在脸上，一点也不长记性。他故意装作好奇，拨开方多病的手违心赞叹，“诶，这位公子看上去一表人才，倒也不像是坏人，不知什么地方惹我们小宝生气了？”
“就他？”方多病提高了声音，气得给他编辫子，“你什么眼神啊，是瞎了眼了还是盲了心了，放着本少爷在这不夸去夸他？当初在国子监我门门功课排第一，还不是我走了他才得了个榜首的名头。就凭他也好意思说要当李相夷的徒弟，真当别人师门是萝卜地里种出来的啊！”
他们本就在窗边，方多病说话的声音又不小，恰好被下面经过的人听了个正着。方多病不出意外收到了对方的怒视，但大少爷对外吵架何时服过软，冷笑一声探头喊道，“看什么看，不服再来比一场啊！本少爷还怕了你不成！”
李莲花被他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在人前。等底下的人走远了，方多病才憋着口气坐回他对面，忿忿道，“还有你，说了不让你看，你还偏要看！”
李莲花连忙以拳抵唇咳嗽几声，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方多病见他咳嗽立刻变了脸色，急道，“是不是吹风着凉了？你冷不冷啊，还是把衣服披上——”
“我没事。”李莲花摆摆手，安抚他道，“你这么了解李相夷，可知道他在扬州袖月楼题的词？”
天地良心。李莲花心想。为了哄小少爷开心，他连自己此生不愿再回忆的过往都翻了出来，当真是下了血本。
“知道啊。”方多病见他是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坐回原位微笑道，语气像极了当初说他和展云飞果然认识的那天晚上，“十年前李相夷在扬州袖月楼和花魁下棋，连输三十六局，以胭脂为墨，佩剑为笔，书下劫世累姻缘歌三十六句。我还很遗憾袖月楼拆了，没机会去瞻仰墨宝呢。”
李莲花闻着这醋味儿愈发浓烈起来，摸了摸鼻子，继续说，“其实当时李相夷还说了一句：我不管干什么都是天下第一。”
“那是自然。”方多病下意识附和，又奇怪道，“你说这个干什么，总不至于就为了夸自己吧？”
明明平时挺聪明的，一到这种时候就变成个呆头呆脑的二愣子了。李莲花忍不住叹气，隔空点了一下方多病的脑袋，“我的意思是，既然李相夷不管做什么都是天下第一，那他挑的徒弟在他眼里自然也是天下第一好的。”
方多病眨了眨眼，总算反应过来李莲花是在夸他，目光呆滞地端起了茶杯。李莲花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提醒了一句，“当心烫啊。”
“……哦。”方多病对着茶盏吹了吹，看起来有点按耐不住的高兴，又问他，“你不了解刚才那个人，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比他好？”
李莲花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你长得好看。”
雅间里响起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候在外面的小厮吓了一跳，赶忙隔着门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无事。”方多病不甚自然地回道，“不小心打坏了一个茶杯，照价记在账上便是。”
李莲花在后头取笑他，“我说方大少爷，听了句好话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恰逢侍女敲门进来为他们上菜，方多病便拿了双筷子塞进李莲花手里，恨恨地说，“赶紧吃你的饭，不 要 再 说 话 了 行 吗。”
方多病确实很了解他的口味。这顿饭李莲花吃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他细细品味其中用料，觉得自己的厨艺很快就要更上一层楼。
此时路上的人是真的少了许多，方多病想直接带他回方家，李莲花却坚称深夜造访太不礼貌，打算先回莲花楼睡一晚，明日一早再正式登门拜访。方多病拗不过他，只好折了个中，提议在附近找个客栈住下，省得他城里城外来回折腾。
这次李莲花没反对。方多病陪着他来到酒楼隔壁的客栈，把银子往桌台上一拍，“要两间上房。”
没等小二应声，李莲花把银子拨回来一半，丢回方多病钱袋里，“一间。”
方多病狐疑地看他，李莲花解释道，“出门在外，节省一点。”
方多病看起来不像信了他的鬼话，不过还是顺从他的意思，吩咐小二开了一间房。待一切安置妥当，李莲花又把窗户推开，坐在那对着天上的月亮长叹一声。
方多病正在铺床，听见动静回头问他，“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今天月亮挺圆的，多看两眼。”他随口糊弄道。
方多病大概看出来他又掖着什么小秘密，也没追问，只对他说，“若是你明早去方家，估计只有我娘在，我爹和我要进宫面圣，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你明日要进宫？”李莲花挑眉。
“是啊，”方多病看起来忧心忡忡，“方才派人去接狐狸精的时候我爹捎的话，说是圣上临时召见，让我一早滚回家收拾干净。”
难怪方多病跟下人交谈过后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李莲花摩挲着手里刚摘下来的面具，从临时这个词中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多半是冲着他来的。
京城戒备森严，发生什么事都逃不过宫里的眼睛。从他进城起便察觉到被人盯上，消息还传的这么快，果然是皇帝的暗卫。
李莲花看看方多病的神色，又联想到这人今日见自己时束手束脚的模样，隐约将两者之间的关系串了起来。他不禁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还要年纪小一轮的年轻人来替自己忧虑这些事情。
他对方多病招了招手，“方小宝，过来。”
方多病来到李莲花跟前，李莲花扯了扯他的袖子，方多病便会意俯身，以为李莲花又要讲什么悄悄话，抱怨了一句，“什么事啊，怎么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李莲花垂眼看着面前毫无防备的人，原本的念头起起落落，最终还是没忍心下手，转而附在方多病耳边给他选择的余地，“我有个想法，或许能解你我眼下困境，但多少会对你的名声有些影响，所以我得先问清楚你的意思。”
方多病可能觉得弯着腰有点累，蹲下来仰头看他，好奇道，“那你说来听听呗。”
李莲花便问他，“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方多病莫名其妙，“我对你的想法多了，你指的是哪方面？”
李莲花有点无奈，但眼下的形势由不得他心软迟疑。他正色道，“方多病，你难道真的想一直赖在我身边，只做个种田打渔的赋闲之人？”
这就是最让李莲花踌躇不决的地方。方多病现在愿意不管不顾地陪在他身边，但李莲花不可能不顾虑以后的事情。堂堂天机山庄的少庄主、户部尚书家精雕细琢养出来的贵公子，又处在无论做什么都是正好的年纪。他总不能看着小少爷将最好的时间困在小小的渔村，困在小小的莲花楼里，整日对着他这个心如迟暮的人，种地养狗耗费光阴。
方多病同他年轻时有些相似，脾气倔又不肯服输，再加上天赋高家世好，即便性格不像李相夷那般盛气凌人，却也难免心高气傲。虽然方多病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个人，但时间久了注定会陷入两难的境地，李莲花提前将这个矛盾点出来，便是让方多病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
方多病听他这么一说，悻悻转身不再看他，只传来闷闷不乐的声音，“你怎么也说这种话，又想赶我走了是吗。”
李莲花不用看都知道这人是什么表情，他瞧方多病缩成一团怪可怜的，也跟着坐在地上，把掌心覆在对方头顶揉了揉，“傻小子，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方多病在他的安抚下静了一会儿，低声说，“你若真是为了我好，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长命百岁，也省得我成日提心吊胆的，不得安生。”
李莲花心说，他一直是这么做的，每顿都在好好吃饭，被方多病从天机山庄顺来的珍贵药材补着，晚上用扬州慢调理内息，再过一两年便能恢复到常人的体魄，说不定还比寻常百姓更好一些。
“我爹这些天也总告诫我，和你待在一起，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
方多病抵着他的掌心，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自言自语，“李莲花，有时候我会觉得找到你是我的一场美梦，我生怕梦醒了你就不在了，所以连醒都不敢醒。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可你们非要让我清醒过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李莲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的心仿佛融化成了一池水，处处倒映着方多病的身影。
他忽然很想抱一下方多病，又怕自己多余的干涉影响对方的判断，于是硬着心肠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像一片随处可见的、无声为小少爷遮风挡雨的莲叶。
他听到方多病又说，“你不是一向很会拿主意吗，之前擅自替我做了那么多次决定，怎么现在这种时候反倒让我做主了？”
李莲花默了默，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道，“每个人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只能由自己选择。小宝，你——”
方多病却忽然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整日骗来骗去，别把自己给骗进去了。你是明知道自己做不出正确的决定，才把难题丢回来让我选的吧。”
他回身拽过李莲花的衣襟，在李莲花微愕的目光中把人按倒在地上。那双平日里盈满笑意的眼睛满是委屈，蓄出一滴多情多愁的雨，砸在莲花吐露的芯蕊上。
他说，“李莲花，你明明舍不得我走还要把我推开，我讨厌死你了。”
这世间很少有人能推测出李相夷的想法。
李门主聪慧过人，所思所感比常人来得更快，去得也快。曾经的单孤刀从小同他一起长大，才能拼拼凑凑跟上他的脚步，佛彼白石更不用说，大多数时候只是听从他的命令行事，他们信任李相夷的抉择，只管做好分内的工作便可圆满。
李相夷是个很好懂的人，却也是天下最难懂的人之一。
李莲花是个不好懂的人。沉寂了十年的天之骄子，无论经历什么都习惯把真实想法埋在心底，嘴上说着一回事，手上做着一回事，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但方多病能懂他所思所想，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揭穿他的骗局，甚至能够预判他的行动，与他心神合一、默契无间。
方多病曾对李莲花说，他很遗憾自己晚来了十年，没有真正见过李相夷风光无限的模样，可他又很庆幸自己晚来了十年，才能遇见他最好的搭档李莲花。
李莲花也庆幸方多病晚来了十年。
如果方多病出现在十年前，多半只会成为李相夷志同道合的知己。他和李相夷志趣相投、理念相符，如果没有遭逢巨变，他们或许会各自娶亲生子，一个身处江湖，一个归于庙堂，偶尔在闲暇时喝酒比武，齐心平天下不公之事。
而十年后的李莲花离不开方多病，方多病也离不开他，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裂开十年的鸿沟，反而只是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彼此。
李莲花想，老天爷多半还是眷顾他的。他这十年来经受的一切，说不定就是在等待这样一个人来到他身边，补偿他前半生的苦。只不过这块粘人的糖保存条件极为苛刻，四顾门傲慢自大的李相夷不行，东海之战后心如死灰的李相夷不行，被迫接受现实却连萝卜都种不出来的李莲花也不行。只有挨过急风雷电、在绵长雨季中释然绽放的李莲花可以。
李莲花在客栈温暖的地上躺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悠悠地起身掸掸衣服。他摸着唇上新添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捻了捻指尖果然见了血。
这年轻人还是太过急躁，方多病只顾着伤心李莲花强迫他面对现实，却忘了李莲花的初衷是试探他的态度，无论他给的答案是什么，都不可能真的丢下他不管。
让方多病出去吹吹冷风也挺好，在屋顶的时候臭小子脑袋转得更快，这会儿估计已经回过味儿来，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回来见他而已。李莲花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走出房门搬了把梯子要往屋顶爬，上面却跳下来个人扶住他肩膀，别别扭扭地说，“外面风大，你老实待着吧。”
“呦，熟人呀。”李莲花乐了，“不讨厌我了？”
方多病的目光扫过他嘴上的伤，如同被烫到般迅速移开，小声嘀咕，“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走廊里确实不是谈话的地方，李莲花牵起方多病的手腕把人带回房间，关起门来坐在床边，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方多病坐下，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现在想明白了，来说说吧。你这总得先告诉我你的看法，我才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他不提起来还好，一提方多病就忍不住骂他，“是是是，我离不开你，想跟你在一起行了吧。你个老狐狸根本没安好心，明知道我只会给你这个答复，非要我亲口说出来，好减轻你老牛吃嫩草的愧疚感吗？”
方多病看起来比刚才翻窗出走的时候还要生气，不过这话倒也没说错，李莲花闭眼敲了敲眉心，难得生出几分心虚来。
他再次向方多病确认道，“真的决定好了？从今往后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啊。”
方多病手中擦拭着他生母留下的玉佩，擦得纤尘不染后重新把它系回腰间，同何晓惠去年送他的生辰玉挂在一起。他坐到李莲花身边，答非所问地说。
“其实在屋顶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原来被逼着做选择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方多病刚掉完眼泪就跑去吹冷风，现在眼睛还有点红，不过已经没了那股支离破碎的执拗，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我尚且如此，那李相夷从前又是什么心情，又有谁在意过他的感受呢。”
又来了。李莲花在心里发愁。方多病时不时用这样直白的话戳他一戳，眼下他的心又开始咚咚跳得欢快，也不知尚未完全修复的心脉能不能经得住这种刺激。
方多病见他捂着胸口，以为他忆起从前心绪浮动又难受了，赶忙运起扬州慢替他调理。小少爷的内力同本人一样莽撞又温柔，李莲花甚是享受，也没出声解释，蹙眉装作不舒服的样子哄骗对方继续照顾他。
方多病便让他靠在身上，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给他运功。李莲花最近颠簸在路上本来就没休息好，在这暖洋洋的氛围里不由得有些困倦。他强打着精神没睡着，隐隐约约听到方多病的声音，像隔着层纱一样传入他耳中。
“我娘和老管家他们都说，其实我和……我二姨很像。”
哦，这是在说方多病的生母，难怪刚才方多病拿着那块玉佩。李莲花也是许久之后才依稀想起自己曾经见过何晓兰一面，虽然早已记不清人的模样，还是凭借模糊的印象称赞道，“她很好看，还好你长得比较像她。”
“那当然，”方多病得意道，“若是她活着，肯定能排进当时的江湖美人榜前三。”
大概想到何晓兰的早逝，方多病语气又淡下来，“当年她初入江湖就追着那个人跑，谁劝都不听，最后留下我撒手人寰。我娘以前生怕我步了她的后尘，不过见了你之后发现你人还算不错，之后也就由着我任性胡来。”
是挺任性也挺胡来的，李莲花想着这当父母的实在不容易，自己家的宝贝疙瘩天天追着别人跑，到处惹得一身伤，伤心了回家躲两天还要继续去追，换做是李相夷早就忍不住把那人一剑砍了。
“我娘说二姨去世前骂过恨过伤心过，唯独没有后悔过生下我。纵然她选的路有万般苦，只要有一分想要的甜，她也认为是值得的。”
方多病扶着他的手紧了紧，低声说，“李莲花，你怕我会后悔此刻的选择，我觉得你想错了，虽然我也不确定以后会不会真的后悔，但现在离开了才是一定抱憾终身。”
“这世间的事从来没有十全十美，为什么未来一定要以消极的假设作为前提，你这么聪明，只要你努努力，别让我心灰意冷不就好了。”
那一瞬间困扰在李莲花眼前的迷障破开，如同拨云见日，醍醐灌顶，让他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
碧茶之毒入脑之际，他的幻觉中出现的不是四顾门，不是单孤刀，不是他曾经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只有他离开前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最后一个人。他这般年纪到死了尚且想不开放不下，更遑论把他装在心里这么长时间的方多病。
他到底还是对情爱一事知之甚少，忘了两个没有血缘纽带的人将彼此纳入余生，本就要面临这许多磋磨。
李莲花出声道，“方多病，我们赌一场大的吧。”
方多病意会，带着点跃跃欲试问他，“你想到什么鬼点子了？”
“有时候一味掩藏不是最佳解法，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李莲花笑了笑，点着他额头说，“明日你进宫面圣之前，我会先告诉那位，我喜欢你。”
“你的意思是……”方多病沉吟片刻，大概明白了他的计划，将信将疑道，“可是圣上会相信吗？”
说完方多病才突然反应过来，“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你喜欢我？”
李莲花忙着转移话题，面不改色地回答他上一个问题，“这为了增加可信度，我原本打算在你身上显眼的位置盖个章的。不过现在你给我盖了也一样，效果都差不多，你就当它是个保命符，也不用内疚自己咬得太狠了啊。”
“你这个人真是——”
方多病霍然起身，本来靠在他身上的李莲花一时不稳，险些跟着栽下去。好在他习武这么多年练出了身体反应，方多病又及时扶了他一把，这才安安稳稳坐回了原位。
方多病扶着他的手没松开，李莲花从对方表情里读出了很多不怎么美妙的词语。最后方多病忍下了没骂他，凉凉道。
“圣上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爹明天肯定要打断我的腿。”
为了打断腿的效果逼真一些，第二天早上方多病没敢跟他爹通气。左右他随身携带着天机山庄的各种大补丸和续命丹，总不至于真让他爹气出个好歹来。
皇帝有意无意又提起他与昭翎公主的婚事，方多病在殿上当着众多人的面委婉直言自己喜欢的是李莲花，把他爹气得差点晕过去。圣上急召太医来为方尚书诊脉，太医只说是急火攻心所致，需要平心静气将养几天。圣上便又准了方尚书几天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今天殿内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毋需多想。
方多病被数落了一路，把他爹安安稳稳地送回了家。为了他爹的心平气和着想，他和他娘打过招呼又背着行李出了门。他娘送他的时候欲言又止，方多病笑着抱了抱她，安慰道，“别担心了娘，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过几天爹消消气，我们再回来给你们赔不是。”
他娘听完也瞪着眼训他，“你自己回来便是，带着李神医做什么，当心又把你爹气个半死。”
方多病连连称是，又是抱着她好一顿夸赞，哄得他娘心花怒放，利索地把他赶出家门。他直直奔向城外，找到莲花楼时已经晌午。
莲花楼门口挂着昨晚他替李莲花赢来的花灯，灯下狐狸精埋头吃着碗里的饭菜，百忙之中抽空抬头对他摇了摇尾巴。
李莲花做好了饭等他，方多病先是拉着人检查了一圈，确定全须全尾没缺胳膊少腿后把心放回肚子里，坐下来一边扒饭一边抱怨道，“总算出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吃着吃着他又觉得有点不对，问李莲花，“怎么感觉今天这菜比之前好吃了，你又改良菜谱啦？”
李莲花还在厨房收拾锅碗，颔首道，“好不容易来趟京城，自然要虚心学习一番。”
“那等下次笛飞声来了，你可得好好发挥一下，给他瞧瞧厉害。”方多病还记恨着笛大盟主说他喜欢的菜吃着腻味、讽刺他和李莲花口味奇差无比，总惦记要在对方面前扳回一城。
“你想多了，”李莲花笑他，“老笛那不是在说菜，是在说咱们俩。”
“咱们俩？”方多病面露疑惑，“咱们俩怎么他了？”
李莲花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吃你的饭吧。”
于是方多病吃得津津有味，等李莲花终于收拾好坐到对面，方多病才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同圣上说了什么，怎么他这么轻易就放你出来了？”
李莲花用干净的帕子擦着手，见方多病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半教半点地徐徐解释道。
“圣上忌惮我，无非因为我是南胤血脉，又知晓了一些不该知晓的事。但我说我喜欢你，这辈子只会和你在一起，相当于南胤皇室真的在我这一脉后继无人，不会再突然冒出来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要拿回属于南胤的什么东西。”
方多病以为他对圣上的说辞只是权宜之计，闻言只顾着跟上他的思路，并没有多大反应。李莲花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继续说。
“达官贵人之间虽有好男风者，却不曾摆到明面上来，世人终究还是不容。我曾舍命救他，眼下又主动将这等把柄送到他手里，当今圣上是明理重义之人，自然不会为难于我。”
“你在殿上动静闹得这么大却被压了下来，也是圣上感念方家忠心耿耿，既留了几分余地，也埋下了随时可以引导舆论的暗桩。现在我们的小秘密和方家都在他手里，他自然由着我死而复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方多病懂了，旋即又担心道，“圣上不会以为我们是为了打消他顾虑故意演了一出戏吧？真的就相信了？”
“也幸亏你当初找那株忘川花找得惊天动地，连圣上都听说了这事。”李莲花的眉眼柔和下来，替着急吃饭的小少爷擦了擦嘴，“再说了，从上次闹出乱子后京城就加强了警戒，你以为城里发生的事能逃过那位的眼睛？昨天晚上开始便有宫里的暗卫跟着我们，虽然听不到我们说了什么，但做了什么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方多病回想了一下昨晚他们做了什么——难怪李莲花故意在街上亲他，故意在酒楼和客栈里开着窗，原来这人早就算到了这一茬，又把他蒙在鼓里。
方多病气得拍桌，“不行，吃完饭我们得赶紧走。都是你这个老狐狸害的，本少爷现在已经没脸待在京城了。”
李莲花便笑着顺从他，“好说，好说，都听你的。”
方多病以为他们的走是拖家带狗的走，结果等他躺在门口消完食，李莲花慢悠悠地牵来了两匹马，挂上了他们俩的行李和干粮。方多病跟上来摸了摸马头，眼睛亮了起来，“这是做什么，你要骑马跟我走啊，能行吗你？”
李莲花瞟他一眼，“我只是懒得骑马，又不是不会骑了。”
当年李相夷同江湖朋友一起策马出游的时候，这小屁孩还在轮椅上苦练百招基础剑式呢。他弹了一下方多病的额头，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暗自庆幸自己技艺还没生疏。
他对方多病说，“莲花楼有何堂主帮忙照看，你带上狐狸精就好。”
在这个高度他需要低头望向对方，俊俏的年轻人仰着脸看他，眼睛亮得让人心动，像知道要出门遛弯的狐狸精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掩不住的开心。
方多病这个年纪，总是需要释放天性的，就如同李相夷在十八岁时做的那样。虽然方多病在他面前一贯无拘无束，但这和少年时需要释放出来的东西又不太一样，不是缠着他撒娇蹉跎，也不是在楼里练功学剑，而且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去看沿路更多的风景。
李莲花想，为了不让小少爷后悔选了他，大概他得努力学着陪对方做些少年意气的事才行。
方多病欢快地应了一声，赶忙抱来吃饱喝足的狐狸精，骑上马追向不远处溜溜达达等自己的李莲花。方多病安抚完趴在怀里探头张望的狐狸精，转头问他，“等今年开春，你是不是就能跟我比比谁骑得更快了？”
李莲花面不改色道，“你若是想，现在也可以。”
“得了吧你，”方多病笑他，“就你那小身板，也只有武功比我好点，若要论起来别的，狐狸精都比你强。”
他们踏过城外的新雪，狐狸精被方多病裹在暖和的衣服里，冲不远处看向自己的主人汪了两声。
算了，随他和狐狸精怎么说吧。李莲花好脾气地想。
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很长，总能让方多病见识到他比狐狸精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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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附两个小彩蛋：
李莲花：我喜欢方多病
皇帝：我怎么相信你
从房顶蹿下个暗卫在皇帝耳边嘀嘀咕咕
皇帝：（目光惊疑）（看一眼李莲花嘴上的伤）（战术后仰）
笛飞声：好消息，我找到了两个饭搭子，其中一个最近饭做的挺好吃，另一个还挺会吃
笛飞声：坏消息，我的两个饭搭子是给
笛飞声：玛德看了就烦
【花方】风陵渡（十一）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__误终身。
*一些重回武林之巅的故事。武林之巅那么好玩，每个少年都应该去过。
浣花洗剑会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花非霭为这场比武盛会建了座台子。
当初花大少爷为了建这座台子，愣是大兴土木，人工挖了片湖出来。那台子建在湖中心，通身纯白。台身周围雕画精良。四周建环形廊桥，站在廊桥上便能看到台上比试情况。而这台子和廊桥距离岸边皆有十数丈远，其间没有任何落脚之处，要上台参赛之人先得过这轻功一关。
自然也是没有规定参赛之人不能坐船上台的。只是这江湖人总是好面子，若不能轻身如风地上台，打起来气势便弱了三分。
而这人工开凿的湖边广栽草木，一到春季便是繁花似锦。春风一吹...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__误终身。
*一些重回武林之巅的故事。武林之巅那么好玩，每个少年都应该去过。
浣花洗剑会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花非霭为这场比武盛会建了座台子。
当初花大少爷为了建这座台子，愣是大兴土木，人工挖了片湖出来。那台子建在湖中心，通身纯白。台身周围雕画精良。四周建环形廊桥，站在廊桥上便能看到台上比试情况。而这台子和廊桥距离岸边皆有十数丈远，其间没有任何落脚之处，要上台参赛之人先得过这轻功一关。
自然也是没有规定参赛之人不能坐船上台的。只是这江湖人总是好面子，若不能轻身如风地上台，打起来气势便弱了三分。
而这人工开凿的湖边广栽草木，一到春季便是繁花似锦。春风一吹，片片花瓣落入湖中，随水漂流，也是一道盛景。
江湖人的刀光剑影便落在这一片姹紫嫣红之中，故称：浣花洗剑。
因着花大少爷风雅，这浣花洗剑会竟也在这两年成了江湖中最热闹的盛会之一，风头直追当年李相夷的四顾茶会。
柳宣也是来参加浣花洗剑会的。他年方二十，习一手快剑，今年上了最新的万人册前一百。江湖上每每与人结识总会有人奉承一句：英雄出少年。但是他知晓，自己远不如。毕竟这如今的万人册第一，也不过堪堪这个年岁。
他对浣花洗剑会的最终奖品不太有兴趣，毕竟他不通杏林之道，这生死人肉白骨的珍贵药材对他来说得了也没什么用。他来更多是想看看自己的身手对上当世高手究竟如何。
只是可惜了，听说那天下第一的多愁公子前些日子不知所踪。
柳宣站在这湖边感叹着。他看了看湖中心的比武台，估摸了一下距离。这会快到了盛会开始的时间，形形色色的江湖客正使出百般招法往那湖中心去。一时间，什么梯云纵什么惊鸿踏雪全在天上飞着水里泡着，混乱不堪。这厢那个刀客骂那位大师挡了路，那厢这个拳师被横练硬功的撞进了水里。
柳宣竟然一时间被这场面逗得有些想笑。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他听到一阵极清冽的笛声。那笛声空旷、悠远，像一柄水做的剑，凛冽劈开这一片混沌。那是一招剑客极干脆的剑招，只这一声百转千折就荡开了这湖面。
柳宣顺着这笛声望过去，在水面上看见了一叶小舟。上面乘着两个人，一白一紫，一站一坐，皆是风流潇洒。站着的撑船，坐着的吹笛。在这江湖客纷纷显摆自己轻功的地方，这一叶小舟显得格外突兀。
但是柳宣却并未因此看轻这二人，只觉得他们在如此混乱局面中清醒而平和。于是他张口喊道：“二位公子，可否借船捎上一段？”
笛声忽地停了。那人放下笛子看过来，星子一样的眼睛，面若这三春桃李。湖上的风撩动他鬓边头发，他随手拨开，点了点头。
柳宣心下一惊：好俊的小郎君。
他提起轻功飞身而上，落在船上的时候那位吹笛的公子已经戴上了面纱。他怀里抱着那支玉笛，身边倒是靠着一把长剑，剑身上的花纹看起来有些熟悉，又想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
柳宣有些疑惑：“公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答话的是撑船的那人：“我夫人惧生，这样人多的场合，他有些害羞。”
这一句“夫人”让柳宣怔愣片刻，但是想来这江湖之大向来无奇不有，娶位男子做夫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他点点头：“二位也来参加浣花洗剑会？”
“自然。”
“那真是期待交手。”
撑船的人不再说什么，只笑了笑算作回应。
廊桥外侧也有不少船只停泊在此。浣花洗剑会并非完全的江湖盛会，也会有些名门公子、花魁小姐来一睹盛况。只是这名帖难得，花公子派的也不多。那看起来瘦弱的撑船人拿着支竹竿，只在别的船上轻轻一点，便为自己推出一条路来。
柳宣轻巧跃上廊桥，回头时候二人亦携手上来了。脚步落地无声，看上去并不像不会武功的样子。柳宣同他们点颔首算作告别，转眼就没入江湖人中。
并非是方多病有意隐瞒，只是这种人多的盛会，被认出来的可能性还是大了些。反倒是李莲花，虽然暴露过李莲花便是李相夷这件事，认识他面目的人还是不多，如今竟然能自由行走。
方多病坐在廊桥下替李莲花缠护腕，缠着缠着便叹起气来：“你怕是不知多少年没参加过这种事了。”
李相夷年少成名，哪里还需要参与擂台比武。
李莲花倒是淡然：“生活所迫咯。”他轻轻拂过方多病略带忧愁的眉眼，笑得平静而温柔，“没事的小宝，不必替我委屈。”
他确实不觉得委屈。
碧茶之毒下能偷得生机，甚至如今已经朝着解毒的目标迈出了一大步，李莲花就已经无比感激了。
于是他拂开方多病的面纱，给了他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委屈是一回事...你的毒...”他说得欲言又止，手指按在他脉上流连再三，还是摸不准。有了老神医的努力，李莲花现在的碧茶之毒发作间隔延长至半月左右。原本浣花洗剑会的这三日必定是不会发作的，只是方多病担心，这频繁的动武会不会让他身体再受伤。
“再担心也没有用，”李莲花知他忧心，安抚性地揉着他的长发，“再难也只能我自己挺。但是小宝在的话...”他没说下去，只温柔地看着方多病。
正这时候，周围发出一阵喝彩。第一位勇士已经上了台子。
浣花洗剑会，正式开始。
这比武之初向来是群魔乱舞，多数上台之人站不了两个回合便受伤的受伤，落水的落水，叫人群发出一阵唏嘘声。
直到一位面色黝黑的汉子上来，一手流星锤使得虎虎生风，疾风卷落叶般地连过三人，场下这才热闹起来。
只见那汉子刚打落一使长枪的，又见一刀客飞身而上，不由分说便是一记横劈。显然是想趁着那汉子身形不稳之际取了先机。可那汉子虽魁梧却不笨拙，以一极高难度的姿势下腰躲了那一记横刀，又借力转身一锤抡在那刀客上。
那骨裂之声叫人听得牙酸。
围观人却因为这干脆利落的一击欢呼起来。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他出身如何、万人册能排多少。
参与比试的人倒是为这事犹豫了起来。正当那汉子自得之际，台下传来一声脆生生的“我来！”。
话落，人群里便跳出一名容貌极俊俏的小姑娘来。
那小姑娘右手持剑，左手执鞭，轻巧得像只燕子。她只一个翻身，一脚蹬在汉子肩上。那汉子便如风筝般飞出了擂台。
欢呼声更加响亮。
世人总爱看美人多过糙汉。更何况是如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又武功高强的小姑娘。
姑娘轻巧落在台上，极傲气地抬了下巴，道：“不过如此。”
方多病眯眼笑起来：“这姑娘有些当年石水姐姐的风范。”
“哦？这话你敢不敢同石水说？”李莲花知道他向来最怕石水，存心逗他，却也肯定道，“不过确实，这一手鞭子若是能入百川院被石水调教一番，将来定也是高手。”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眼下这姑娘还算不得高手。
这话引来边上人嗤笑。那人不屑的目光在方多病和李莲花身上打量，只见这二人在廊桥栏杆边一靠一坐，身上衣服皆是好料子，细皮嫩肉的怎么看也不像江湖客。那紫衣人还戴着面纱遮遮掩掩，唯独那白衣人手里抱着把看上去很不错的长剑还算像样子。
于是他开口刺道：“你们算什么东西，知不知道这位女侠...”
他还未说完，就听那姑娘惊呼一声。原来她已经被一掌打落。
那纤细柔美的身影从那白玉台子上飞出，眼看就要落水，身边的紫衣人动了。
他没见过这么玄妙灵巧的身法，落叶飞花一般。他脚下在廊桥栏杆上一点，身形已经到了半空。他伸手抓住姑娘的鞭子，在空中借她一把力气，把那姑娘甩在了廊桥顶上。同时他手在腰上一抹，一道温柔剑光就在手中，与空中撞出金戈声。
“你已经赢了，何苦再用暗器，白白落了名声。”
他站在那里，手上幽幽剑光，纵然轻纱遮面也挡不住他的灼灼风华。那小姑娘忍不住盯着他看：“你...你是谁？”
“无名小卒罢了。”
就算是台下看着的花非霭也忍不住赞叹。但是一想到他是方多病，又觉得牙疼起来。
台上的人看上去愤然：“有本事上来打！”
“他不来，我来。”
那声音温柔、平和，身法看着也平平无奇，唯独手里的剑漂亮。他落在台子上，脸上还带着笑。方才那将姑娘打落的书生般的人一时间竟琢磨不透。
李莲花抱着剑，慢悠悠地朝对面走去。他用走的，这很不寻常。江湖客动起手来，总是身法玄妙、轻功飘逸。可是李莲花走得很稳当。
到两人距离不足五尺，他停下了脚步。倒是对面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提气轻身拉开架势。
而李莲花只用了一个侧身，和一剑。而剑甚至没有出鞘。
看会的人忽然又陷入一阵沉默。
他们显然意识到，如今上场的这人，实力恐怕与先前的都不是一个水平。廊桥顶上的姑娘、水里泡着的刀客，一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李莲花。
他安静地站在那，素白的衣服、金色的护腕，脑后一根红绸过腰，被春风微微拂动。
柳宣握着剑的手颤抖起来。他并不是感到害怕，而是兴奋。他来这浣花洗剑会不就是为此。
于是他长剑出鞘，轻身而上。
柳宣习的是快剑，最是身法轻灵，转眼便到了李莲花身侧。他甚至来不及稳住自身，提剑就刺。他知道自己这一剑有些急了，准备好了落空。
李莲花低腰后撤，偏头躲开后续跟上的剑招，在身位变化之间往柳宣肋下敲了一记。
柳宣当即觉得身体酸麻。可他基本功扎实、意志亦强大，硬是撑着跟上了攻势。
李莲花这才带了点笑意。
柳宣终于还是看到了那把剑出鞘。可是他觉得他好像看见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道月光。
——他躲不开月光，也躲不开那把剑。
柳宣曾经想过，他这个师门近二十年来天资最高的人、年纪轻轻就能到万人册前百甚至更高位的人，真的遇到绝顶高手的时候能走上几招。
他原以为自己就算不能取胜，也能撑上百十招，打出一场极精彩的对局后遗憾落败，也能算一段佳话。
可是他错了，错得彻底。答案是，三招。
剑尖挑破了他的手臂，让他抓不住剑。他抬头看向李莲花，对面含着微微笑意朝他颔首。
“不必挂怀。少侠将来必然也是这江湖佳话。”
他说的没错。若是按照正常发展，柳宣将来也能跻身这江湖高手之列，这江湖行也算顺遂。只他差了些运气，第一次见世面便见到了江湖最顶上的风光。
那风光自是李相夷。
李相夷挥去剑尖血迹，在白玉台子上划出一道凌厉的红痕。他剑尖轻抬，直指台下所有江湖人。
这和煦的春日开始飘起细雨。
江南春日的雨并不大，细如牛毛的雨水只能沾湿他鬓边发丝，贴在颊边更叫他看起来艳丽不少。红绸被他甩到了胸前，沾了水那红色更艳。
“各位若是还有不服的尽管可以上来。”他说得很平静。
“只是在下，大约是不会下去了。”
【碎碎念】
友：你居然还给浣花洗剑编了个合理的来处？
我：嗯哼，我不玩没意义的梗
友：那那个我很喜欢的小宝的私宅的名字呢？
我：三分明月吗？
友：对。就很温柔很浪漫也很豪气
我：其实灵感是宋大志的明月相照，但是也有别的意思。因为李相夷不是江湖白月光嘛，那现在小宝把白月光私有了，所以说自己坐拥三分明月没什么问题
友：就感觉这个名字很方多病，有点小宝之前那种带点小骄傲的小心思
我：就是要这个感觉啊！
那什么我写文原创角色还挺多的，虽然很多都是路过就完的npc，但是从旁人视角来写写主角是我的习惯...
毕竟江湖就是人多嘛...还请大家不要介意。
李相夷！他妈的！就是要在！最漂亮的台子上！打最牛逼的架！
【舜毅】等秋闲
RPS曾舜晞✕成毅 全文＋番外一共1.2w＋
伪现背 he cp无差但我磕舜毅
（不接受RPS的现在跑还来得及，禁止转载）
阅读愉快。
人总该有个念头，去盼点什么。等一场春雨，或盼一场秋闲。
01
“奶茶。”
成毅上车前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他接过来看了看，但并没有打算喝。
“干嘛给我这个？”他扬了扬奶茶，“太甜了，晚上不能喝。”
“得喝一口。”曾舜晞...
RPS曾舜晞✕成毅 全文＋番外一共1.2w＋
伪现背 he cp无差但我磕舜毅
（不接受RPS的现在跑还来得及，禁止转载）
阅读愉快。
人总该有个念头，去盼点什么。等一场春雨，或盼一场秋闲。
01
“奶茶。”
成毅上车前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他接过来看了看，但并没有打算喝。
“干嘛给我这个？”他扬了扬奶茶，“太甜了，晚上不能喝。”
“得喝一口。”曾舜晞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一听他说不喝就急了，直接抢过来插上了吸管，就差要怼进他嘴里了。
“行行行。”成毅瞪他，但见对方一直嬉皮笑脸又无法真的拒绝。他只能接过来吸了一小口。
不甜。
他惊讶的看了眼奶茶杯上的标签，“加热，无糖”。
“让你少跑两公里，快谢谢我。”曾舜晞又变成了刚刚那一副骄傲求夸的表情。
“谢谢你。”成毅顺着他的话说了，然后又不解的问他：“刚刚活动一录完你就没影了，是去买奶茶了？”
“那当然！”曾舜晞说，“我跑了好几家店才有一个开门的，要不然再晚点店就关门了，你也就跑了！”
“那…为什么要给我送奶茶啊？”
“秋天。”曾舜晞抿了抿嘴巴，眼睛看着脚尖。他突然含糊不清，犹犹豫豫的说：“秋天。”
“秋天？”成毅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现在八月份都不到，怎么就秋天了？而且秋天又怎么了？”
他不知道，这很正常。曾舜晞眼睛转了转，也没打算真正给他解释。
“秋天喝奶茶就是很重要嘛。我怕我秋天的时候，没有时间来见你。”
曾舜晞看着他，眼睛里含着笑，说的话好像又半藏半露的。剧里方多病是个李莲花说什么都会信的笨蛋，剧外曾舜倒是个说一半藏一半的聪明人。
算了，不想和他计较。
成毅挥了挥手就要上车，他实在是太困了。
“谢谢你的奶茶，早点回去休息吧。”
“哎。”曾舜晞拦了一下车，似乎要说什么，但又迟迟没说出口。
“怎么了？”成毅只能问他。
“今年秋天……”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算了，你快去睡觉吧，晚安。”
汽车轮胎卷起了尘土，伴着尾气在空气里纷乱无序的乱飞。曾舜晞看了一会，轻声叹了口气。
今年秋天就快要到了。
02
七月，是横店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我快不行了。”曾舜晞扯着衣领子，用小风扇使劲往里面吹。
“好热好热好热。”
他看着穿着厚厚的貂的成毅，尤其是对方波澜不惊的脸色，“你就不热吗？”
“热啊。”成毅微微闭着眼睛在养神，“忍着呗，心静自然凉。”
心静自然凉，可曾舜晞心静不下来。自己多的是打戏，再加上这破天太热，任谁都静不下来。
也不知道成毅是怎么忍下来的。曾舜晞佩服的看着他。
“要是秋天到了就好了。”曾舜晞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秋天就凉快了。”
“秋天到了，咱们就杀青了。”成毅不给人留面子的戳破了对方的幻想。
“或许杀青前还能赚两天凉快日子吧。”曾舜晞嘟囔着，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嘴里还是暗骂。
“这破天。”
天热的横店也有一个好处，那大概就是，真的很容易减肥。
曾舜晞每天拍戏毫不夸张的说能流十斤汗，况且天太热他根本没胃口能吃下东西。从开机前到拍到一半，他已经瘦了至少五斤。
天气炎热让他食欲不振，长时间的打戏又使他下了戏就想睡觉，更没时间去吃一口饭。所以好巧不巧的，把他那学生时代得过的胃病给勾出来了。
他是半夜被痛醒，忍着痛翻遍了自己所有的行礼也没找出一个胃药或者是止痛药。这大晚上的麻烦助理帮自己买药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他手指在助理的电话号码周围犹豫了半天也没决定到底要不要播出去。
算了，再忍忍吧。曾舜晞原本打算熬到天亮再说，手指往下翻却不小心播了另一个号码出去。
成毅。
他吓得够呛，成毅这每天这么累，好不容易睡个觉还得让自己给吵醒了。他想赶紧挂断，没想到却被接起了。
“怎么了。”对方声音黏黏糊糊的，带着没睡醒的迷糊劲。
“我…我”曾舜晞好像一瞬间大脑就短路。
“拨错了，对不起啊。”他只能说。
“嗯？”成毅好像清醒了一点，“这么晚还没睡啊。”
“我刚刚醒了，有点胃痛。”他只能按部就班的回答。
“胃痛！”成毅好像又清醒了许多，“你吃药了没？”
“没有药。”曾舜晞开口便委委屈屈，但他怕成毅担心又连忙安慰，“其实已经好多了，你赶紧睡吧。”
“我这里有药。”他听到对方起床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你等我一会啊。”
电话被猝不及防的挂断，曾舜晞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哭笑不得。果真是老干部，什么都有。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就被敲响，成毅顶着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进来，塞给了他一板药。
“吃两粒。”成毅说，“有热水吗？”
曾舜晞摇头。
“怎么热水都不知道烧一点喝。”成毅瞪了他一眼，把他按到床上坐下，“等着。”
热水把两粒药送进了胃里，曾舜晞瞬间感觉刚刚那使劲折磨自己的胃舒缓了不少。这药效这么快的吗。
“赶紧睡觉吧。”成毅看他也吃完了药，转身想离开。
“哎。”曾舜晞不知道怎么想的拉住了他的衣角，“你陪陪我吧。”
你陪陪我吧。
他说的那么诚恳，真挚，伴着一张苍白的脸和单纯无辜的眼睛。没有人会拒绝。
于是成毅只当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生病了要人陪，就宿下了。
酒店的双人床够宽，但躺两个一米八以上的成年男人还是显得紧巴巴的。成毅开始只占了床的一小侧，好像一翻身就会掉下去一样。
“你往里来啊。”曾舜晞笑着说，“都是大男人，避什么嫌呢。”
于是成毅就往床中间凑了凑，被子也是两人一人一半。
他很快就睡着了，毕竟每天那么累有那么多戏份，而且本来就是自己睡的好好的被曾舜晞打断。
曾舜晞睡不着，胃痛还在隐隐叫嚣着，撕扯着他的一般神经，睡在他旁边的成毅又撕扯着他的另一半神经。
成毅太实诚了，刚刚自己误打电话过去他就应该安慰几句然后挂断，毕竟只是同事，他又不欠他的。
可他接了，还急匆匆的想给自己送药过来，听到自己想让他留下这种看似无理取闹的话竟然也能答应。
怎么这样。曾舜晞笑了笑，借着月光勾勒成毅面部的轮廓。自己也是的，明明最不愿意麻烦人，却还是借着生病说出一个个不讲理的条件。
心里还是期待的吧。曾舜晞想。他还是期待着，成毅能给自己来送药，能为自己留下一晚。
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悄悄的翻了个身过去，背着睡熟了的成毅。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听到成毅接起电话后的那声呢喃，他整个人都开始期待后面这一切了。
身后人呼吸声均匀，显然是一点也不清楚他的这些心思。他又悄悄的转回去，贪婪的看了眼某人睡熟的样子，才依依不舍的闭上眼睛。
古装麻烦就麻烦在妆造，成毅和曾舜晞戏最多，每天早晨四点就得爬起来做造型。
成毅递给曾舜晞一只碗，里面装了满满的一碗米饭。他自从知道曾舜晞上次犯胃病是因为吃饭不规律后就天天盯着他吃饭，尤其是吃早饭。
“中午太热了吃不下去饭，那早晚饭总该多吃吧？”
他们起床太早，横店还没有几个早餐铺子开门，平常也就只有一个包子铺，他们吃包子吃了小一个月差点吃吐。后来成毅的妈妈来探班，每天给他们做早饭。
一大盆的米饭，肉和青菜。这可把两个满脑子都是小包子的人高兴坏了。
更可况阿姨做的特别有食欲，两个人一起来就能吃到一大盆的好吃的，这倒是让起床成了一种动力。
不过成毅的妈妈就待了两周左右就走了，所以他们只能又回归了吃小包子的生活。
“我不吃了。”曾舜晞看着每天早晨的小包子终于受不了了，他的起床气也同时发作，倒是像个没吃的自己心仪食物而发脾气的小孩。
“还是吃一个吧。”于是成毅就像哄小孩一样哄他，“一会还有打戏，不吃饭哪里有力气。”
曾舜晞愤愤的看了他一会，像是被他的话折服，又或者是被他折服，于是只能拎起一个小包子塞进了嘴里。
“晚上请你吃饭啊。”成毅看他这么听话也很开心。
晚上有夜戏，下了戏已经十点多，还好不算太晚。
曾舜晞一把拉住想要回房间的成毅：“早晨说了请我吃饭，现在就忘了？”
“太累了。”成毅皱皱眉头，“要不然明天行不行？”
“不行！”曾舜晞眼看着就要炸毛，“明日复明日，再过几天你就把这茬忘了！来我房间吧，点外卖。”
最终那顿饭还是曾舜晞请的，原因是成毅鼓捣半天不知道应该下哪个外卖软件。
“这也不能怪我吧。”成毅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在家里自己会做饭的，剧组也有盒饭。”
曾舜晞简直哭笑不得，他最终用自己的手机下了单，并把成毅要请的那次“记了账”。以后出去请。
因为夜深，他也没敢点什么油腻的东西，最终只点了两碗皮蛋瘦肉粥和两杯奶茶。
“大晚上要喝这么甜的吗？”成毅举着奶茶不知道该不该有下一步动作。
曾舜晞似乎早料到他这样，他指了指奶茶杯上的标签，“无糖，热的，快喝吧，喝完了赶紧睡觉。”
两个人吃完之后成毅想顺便把垃圾带出去自己回房间睡觉，却被曾舜晞叫住。
“那个，垃圾明天再扔吧。”
“没事，我顺路。”
“不是，我说。”曾舜晞瞪着眼睛绞尽脑汁的编，“我好像有点胃疼，你能不能再留下来陪我一晚？”
可能是他骗人的技术太强，成毅几乎没有怀疑。
他被成毅推到床上，嘴里塞了两粒药和热水。他下意识的想含在嘴里，但是被成毅一盯他就什么都忘了，一口就咽了下去。
没病吃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他抿着嘴巴默默的想。
这是一个平静又特别的夜，曾舜晞不知道这种夜晚还会有多久。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他总不能次次用生病为借口将人留下，又或许，未来还会有很多很多个这样的夜晚。
他偷偷看着成毅的侧脸，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将他笼罩。这一刻他好像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又像是最最幸福的那一个。
他处于极度的纠结中，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前两天拍的那场戏，李莲花当着方多病的面毒发，被方多病撕开衣服的那一幕。
他看向已经睡熟了的成毅，似乎是想窥探更多的东西，但这个想法一现世他就赶紧收住了脚。
睡觉睡觉。他想。
立秋那天，曾舜晞请了剧组所有的演员喝了奶茶。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嗷。”肖顺尧举了举手中的奶茶杯，“谢谢小曾。”
“今天立秋了吗？”成毅打开手机翻了翻日历，“真的立秋了哎，怎么还是这么热。”
曾舜晞挥着手和肖顺尧说没事，一边又打趣成毅，“成老师还会用手机啊？我还以为你和你的手机不熟呢？”
“说的我像个原始人一样，我明明就是只有一些东西不会用嘛。”
“是是是。”曾舜晞奉承他，“成毅老师4G冲浪，我们都知道。”
他看着成毅低头摆弄手机的样子，那种和手机不熟的感觉他看见了就想笑。不是嘲笑，而是那种看见小猫小狗那些可爱的东西不自觉的露出的笑。
他很庆幸在这个秋天认识了成毅，不，在秋天之前就认识了。这简直更加幸运了。
他突然很喜欢秋天。
“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应该最是忙碌，若不忙碌便代表了这一年没有收成要饿肚子的。可人们在秋天埋头忙碌都来不及看看周围骤然变化的景色。”曾舜晞说。
一片黄了的落叶，叶子上薄薄的霜，早晨窗户上的花纹，都来告诉你这是秋天。
“想不劳而获啊？”成毅抬起头笑着看他。
秋应该是收获的季节才对。可如果没有春夏的忙碌，怎来的一个秋呢？
“不。”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等一场秋闲，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秋闲。”
人总该有个念头，去盼点什么。等一场春雨，或盼一场秋闲。
曾舜晞眼珠一转，“毅哥还记不记得欠某人一顿饭，什么时候打算还了呀？”
“肯定请你。”成毅听到一旁导演已经开始叫人了，“赶紧过去吧。”
一旁肖顺尧：“啊，你俩啥时候约饭了？”
但是这顿饭一直拖到剧快杀青了也没吃上。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两个人忙起来真的没有一点时间。
到了拍摄后半期，天已经渐渐凉快下来了。除了中午几个小时暴晒，其他时间都不算太热。
杀青前的最后一天，他们要拍的是方多病得知李莲花命不久矣的那段对峙。
曾舜晞有泪顺着眼角滑落，他那一刻分明入了戏，他自觉带入了方多病这个身份，真真正正的去担心，心疼一个虚拟的人。更何况在他面前的是成毅，那张虚弱的脸上也有泪痕，他恨不得抱着他大哭一顿。
可是不行。
他规规矩矩的说完了方多病的台词，走完了方多病该走的轨迹，流完了方多病该流的泪。
一切结束，导演喊了“卡”之后他还愣愣的出不来戏。
李莲花就要死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没事了啊，小宝。”成毅先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看曾舜晞还愣在原地凑上去抱了抱他。
“你别死…”他说。
“没死没死，好着呢。”成毅被他逗笑了，安抚似的拍了拍他。
曾舜晞把脑袋埋进对方胸口，厚重的衣衫热的他出了一脑袋汗，妆都花了。
可他没打算起来，任由着对方的手掌拍在他后背上，像一片落叶落入静静的湖水中，荡起层层涟漪，他就安心的在那片刻的波涛中沉浮。
那一掌一掌快要将他拍去湖底，那才是他的温柔乡。
“好喜欢你。”他忍不住说。
依靠的身体突然僵硬，他的温柔乡片刻便分崩离析。
成毅听到这句话后便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往后移了移，曾舜晞感觉到了，他顺势结束了那个拥抱，自己也往后退了一大步。
“毅哥还欠我一顿饭记不记得？今天赶紧请了吧，回头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刚刚已经借着成毅的衣服抹去了泪，咧开嘴笑的一脸阳光的样子，好像那句晦暗不明的话从来没有说过。
倒显得成毅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耳朵不自觉的发烫，看着曾舜晞这没事人的样子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
“行。”他只能说。
还好因为快要杀青，今天结束的很早，成毅带着曾舜晞来到了横店的一家餐馆。
“以前我和朋友在这家吃过，味道还很不错的。”
“和以前拍剧的女主角吗？”曾舜晞突然问。
“不是吧。”他皱着眉想了想，“是男生。”
“干嘛问这个？”
“不干嘛。”曾舜晞落座，他掰开了一次性筷子，看着筷子上的木屑缓缓地落在桌子上，眼睛突然又有些湿润。
“有点舍不得。”他有些落寞的说。
“我也舍不得。”成毅看着他，“每次剧快要杀青的时候是最舍不得的时候，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朋友就要很久很久见不了面了。”
菜在陆陆续续的上了，成毅给他夹了菜，他摆弄着碗里的食物，笑起来。
“不过我比方多病幸运。方多病找李莲花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跑，我找你一个电话一条微信就够了。你回头一定要记得回我消息啊！”
“那当然了。”成毅也笑，“他们，我们，都会在各自的世界里生活的很幸福的。”
曾舜晞吃了两口，突然又说。
“可我其实很羡慕方多病。”
他抬头看着成毅，筷子也放下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维护一个人，爱一个人。而我只能借了他的光，来爱你。”
他目光炯炯，含着笑。
而成毅原本在低头吃饭，这一句话吓得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疯了！”
他们谈话声不大，也没吸引来什么人，可成毅只觉得一声惊雷炸在自己耳边，而对面坐的又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一会还会说出什么惊天骇俗的话来。
“我知道啊。”曾舜晞冷静的很，“我喜欢你，从你给我送药的那个晚上就喜欢了。”
成毅还在巨大的震惊中没缓过来，他这一句明目张胆的喜欢倒是和白天拍戏时窝在自己怀里说的那一句对上号了。
这小子怎么这么…胆大包天？我竟然还请他吃饭，还给他送药…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呀？”他只能问。
“等秋闲。”曾舜晞很坚定的看着他，“一个和你在一起的秋闲。”
成毅想起来这是他们半个月前聊过的话题，他那时候还嘲笑他不劳而获，原来那么早，曾舜晞就在向自己袒露心意，只不过他一点也没看出来。
不行，绝对不行。成毅渐渐冷静下来，他不喜欢曾舜晞，至少是没有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了，但抱着年长者照顾弟弟，能拉回来一个是一个的态度，他开口。
“曾舜晞。”成毅严肃起来，他很少这样直呼对方的名字，通常都是弟弟或者是方小宝这样叫惯了。
曾舜晞听到那三个字后脸色煞白，他知道即将面临自己的审判是什么。他本能的想逃，想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什么也不听，可他还是得听着，他挺直了腰杆，被迫接受年长者对他的审判。
“剧快杀青了。”成毅无视了曾舜晞越来越差的脸色，接着说：“不会有秋闲。”
成毅刚才有想，他这样子是不是因为入戏太深了。方多病离了李莲花不行，他这几个月便将自己代入进去，以为曾舜晞离了他成毅不行。
如果是入戏深，那好解决多了。等杀青自己冷静几个月，或者进了下一个组换上另一个身份是不是就能出来了。
“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一晚。最后一晚。”曾舜晞突然开口。
“因为胃痛吗。”成毅看着他，语调没有上扬，是个妥妥的肯定句。
“不可以。”他接着说。
“不是。”曾舜晞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汤匙，勺子和瓷碗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是因为我想让你陪着我，上次也是一样。”
“我知道。”成毅好像笑了笑，“所以还是不可以。”
他其实在曾舜晞刚开口表达喜欢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猜到，前面几次他借着病邀请同床共枕就是别有用心了。又不是三岁小孩，生个病还要人陪吗。可他那时候真的就傻傻的信了，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
“你是不是后悔当初给我送药了？”成毅胡思乱想间听到对方轻轻的问。
没什么感情的语调里他听出了点自嘲的感觉。
我不知道。成毅扒拉了一下碗里早已被戳烂的食物，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胃痛一整晚，可因为自己好心送个药就被男的喜欢上了……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还是先吃饭吧。”
成毅夹了一只虾饺，放进曾舜晞碗里。
03
车随着滚滚灰尘渐渐远去，曾舜晞在原地站了一会，最终转过身离开。
他想起刚刚在节目里，主持人问几个主演对彼此之间的印象是什么。
“弟弟是好弟弟。”成毅说。
具体是怎么好呢。
很乖，很会照顾人，很有趣，不怕苦不怕累。
真能扯。曾舜晞当时就想，我的心思你比谁都清楚。
话头转向自己，曾舜晞也只能说。
“哥哥也是个好哥哥。”
你们两个哦。主持人笑了，怀疑他有严重的借鉴嫌疑，非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才罢休。
他演技好呀，分得清轻重缓急呀，懂得照顾人呀。曾舜晞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成毅，成毅听到这话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好像就是最平常不过的夸赞。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了也说不定。
“谢谢弟弟。”没想到他最后竟然还这么说。
所以曾舜晞那时候就想，他到底在不在乎去年发生的那些事，在不在乎他有始无终的感情，在不在乎他。
他原本打算着，再见面时就装作普通朋友就好。成毅当时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会有秋闲，那他就日日等，年年等。总会等来一个秋怜悯他，赐他浮生半日闲。
或许等到最后那个秋已经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秋了，或许他等不到成毅来爱他也没有关系，因为他总会等到对方来爱一个人，到那个时候是不是他都无所谓了，因为他爱的人已经有一个要来爱的人了。
可能那时候就可以死心，可以内心没有半点波澜的祝福他和另外一个人。
可今天曾舜晞再见到成毅，当初所有的心里建设，所有的构想都被打破。
—或许会有那一天，可一定不是现在。他现在还爱他，就接受不了只做朋友，就会想一直靠近他。
所以就有了那杯奶茶。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成毅一定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可没关系，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籍籍无名的一点点温暖和甜。
曾舜晞在回酒店的路上就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等回到了房间，熟悉的胃痛又席卷上来。
他已经很久没犯胃病了，今天明明也有好好吃饭，怎么就……
难道是胃痛也对某人有感情了？他哭笑不得。
他烧了一点热水给自己喝，可喝下去之后并没有变好多少。他努力的翻行李箱，依旧没有药。
下次无论去哪都得带药！他狠狠的想着。
打开手机，翻到助理的电话时曾舜晞才想起助理活动结束时就请假去找朋友玩了，现在在哪嗨都说不定。
下一个电话号码就是成毅。他看了两秒，最终按下去。
电话没响多久便被接通，成毅声音有些疲惫，但还是好听的。
“怎么了？”他问。
“我…我”曾舜晞突然词穷，他纠结了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没事就挂了。”对方声音突然变得冷了几分。
“别挂！”曾舜晞连忙说，“我有点难受，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对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就在曾舜晞以为成毅已经挂了电话的时候， 他才突然说：
“是胃痛吗。”
“是。”
“小晞，你不要骗我。”
他听得出对方有些无奈，好像把他当成了一个为了博得一点关注就不停骗人的小鬼。
“我没有在骗你。”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虚弱的很，“我只骗过你一次，就是上次骗你胃痛想让你留下。”
成毅在电话那头听着，心逐渐软下来。
“可这次我是真的很痛，也真的很想见你。因为好像只要能见到你，就不会这么痛了。”
行吧。成毅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要了地址，然后说，“那你等着吧。”
刻意的等待很漫长，好像比过去一年还漫长。曾舜晞无聊的翻着和成毅的聊天记录，最新的今天早晨的那句。
“你到了吗？” “快了。”
再往上是新年祝福。
再再往上，就是去年，他们在剧组那段每日形影不离的快乐时光。
时间就是过的这么快，好像所有东西都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抹去。他们去年的分离那么不体面，但这次见面时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客气，周到，兄友弟恭。
真奇怪啊，曾舜晞想，人可真是奇怪。
房间门被敲响，他连忙爬下床去开门。风尘仆仆的成毅把一盒药塞进了他怀里。
风尘仆仆。曾舜晞不知道为何这样形容他，明明他干干净净的，身上一点灰也没有。可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成毅是冒着风雨，为自己奔赴而来的。
“还疼吗？”
成毅倒着热水问。
曾舜晞点头。
“有好一点吗？”
曾舜晞又点头。
成毅狐疑的看着他，“真的假的？”
“真的。”他说，“看到你就会好一点。”
药片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就着热水服下，从喉咙到胃里都形成了一股暖流。曾舜晞喝完真的舒服了不少。
“明知道胃不好还不想着带药。”他听着成毅在一旁数落。
“这不是忘了嘛。”他乖巧的答，“谢谢成老师。”
成毅看他好像也没什么事了，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他。
“我其实…”曾舜晞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其实今年只胃痛过一次。”
成毅没动，静静的听他说着。
“半年前在上一个剧组的时候。”他回忆起来，“和一年前你给我送药时候的情景差不多，我也是在半夜被痛醒，翻着手机不知道该打谁的电话。”
“没给我打？”成毅回头问他。
“你那时候离我十万八千里远，我打电话你也来不了啊。”他笑了笑。
“那你就忍着？”
“不忍着能怎么办呢。”他又笑，好像笑的不是曾经的自己。
“我那时候特别特别想你，就把我和你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疼的我哭了整整一夜，可我还是特别特别想你。”
他的眼睛那么澄澈，可成毅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我其实今天也可以忍一宿的，但是一想到你离我好近，我就忍不下去了。我想见你。”
成毅在那一瞬间好像被什么戳中了心脏。
他匆匆的离开了曾舜晞的房间，打车回了自己的酒店，可身后那道视线好像还一直追随着自己。他回到自己房间后知后觉的摸了摸心脏。
咚，咚，咚。那里莫名的跳的很快。
手机响了一声，成毅拿起来看，是肖顺尧问自己，刚刚看到他自己出去了，偷着干嘛去了？
他回：曾舜晞胃痛，给他送药。
胃痛啊。肖顺尧关心了几句，然后说：
“我俩以前上节目的时候他就偷偷告诉过我，他曾经想一个人想到胃痛。你知不知道这事？”
成毅一愣，他说是吗，没听过他谈恋爱。
或许藏的好，又或许是暗恋。肖顺尧显然不太关心人家的私事，“谁知道呢。”
成毅眼睛不自觉的看向桌上放着的那杯早已经凉了的奶茶，他顺口问了一句：“为什么秋天一定要喝奶茶呢？”
“你是说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吗。”肖顺尧回的很快，“我也是听人说的，一般都是男朋友送给女朋友那种，秀恩爱的。”
“咋了。”对方笑起来，“有姑娘送你奶茶啊？不过这不是没到秋天吗。”
“方小宝给的。”成毅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心虚。
“你俩怎么又背着我喝奶茶了！”对方咆哮起来，“以前就背着我吃饭，现在又背着我喝奶茶。呵，别联系了，没爱了。”
成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好像无论如何解释都是徒劳。他匆匆安慰了肖顺尧几句，说以后请他吃饭，但自己却沉默下来，盯着那杯奶茶胡思乱想。
胸口那里，依旧跳的很快。
曾经成毅以为曾舜晞是一时入戏太深才喜欢自己，所以他刻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找他说过话，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出戏。
那现在呢。莲花楼拍完一年了，曾舜晞在这一年里拍的戏都有两三部。
他怎么还喜欢他。
说实话，成毅多的是震惊，吃惊于曾舜晞竟然真的是喜欢他这个人，而不是入戏太深。
然后是，有一点点的不可思议。
他竟然会被一个人爱这么久。
其实他年轻的时候也具备爱人的能力的，年轻时张扬狂妄，朝气蓬勃，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兴趣，整个人散发着活力。后来他慢慢的走过来就发现，在这个圈里真的没那么好混。
这个圈子里处处都是艳丽的毒蘑菇，布置的琳琅满目的陷阱，踏进去便会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所有后来他就逐渐平息下来了，心中的那团火，渐渐熄灭了，包括他的肆意张狂，包括他爱人的能力。
他开始变得谨慎，内敛，后来他发现这个身份或许才更适合自己。
就像十年前的李相夷，十年后的李莲花。或许也不是变不变的问题，只是他成长了，看透了。
所以他看曾舜晞时有一种看年轻时候自己的感觉，那么敢爱敢恨，一腔热血，不知天高地厚的来这世间闯一闯。
不过他可没有曾舜晞胆大，他年轻的时候也没喜欢上一个男演员然后向人家表白啊。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曾舜晞竟然就因为自己给他送了个药就喜欢上了，这喜欢未免来的太轻巧。他年长，不会把感情当做儿戏，两个男人谈恋爱这种事本身就够惊骇世俗的，更何况他们都是公众人物。再者，他无法确定曾舜晞这感情是否太突然。
年轻人现在对感情的态度太轻浮，看见一个喜欢一个好像不是什么稀少的事。成毅不确定曾舜晞是不是这样的人，他可没精力陪小孩玩这种你爱我爱的游戏。
算了。他揉揉头，再想下去头都要痛了。
先睡觉吧。
04
扫楼的时候曾舜晞没有来。
成毅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他好像突然有些无端的落寞，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两个人面对面尴尬。
活动进行时曾舜晞打了电话过来，他们都很客套的聊了，直到后来活动结束，成毅才看到曾舜晞发给他的消息：
“很遗憾这次没和你们一起去，改天请你吃饭！”
改天请吃饭这种话，成毅听的多了，一般都是一些客套的东西，到最后真能吃上饭的寥寥无几。
他很客套的给人家回复，打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被一股浓浓的孤独所笼罩。
又是这样子，自己一个人。拍完一部剧后一般都是他一个人窝在家，他习惯了这种生活，可这并不代表，他有多喜欢这种生活。
他很怀念剧组里打打闹闹的动静，怀念那个一口一个李莲花的，和自己年轻时候很像的小孩。
等剧播完宣传期结束，他们或许就真的成为那种几年见不了一次面，节假日才发消息的关系了。
曾舜晞口中的爱又能持续多久呢，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被时间冲淡。他们会成为时间长河中两粒不起眼的沙，短暂的相识，相逢，相知，或许接触时还摩擦出过爱情的火花。
可他们最终会随着水流流向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去，曾经依靠在一起时的温度也会渐渐冷却，他们被迫往前走着，从来没有回头路。
或许宿命该如此。成毅想。
今年极端天气很多，六七月酷暑，八月初又台风过境，肆虐北方。
不过成毅一直在湖南，倒是没受什么台风的影响。他刚结束一部剧的拍摄，在家里养他的腰伤。
八号那天曾舜晞给他发消息：你在家吗，我还欠着你一顿饭呢。
成毅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个承诺，所以当然答：在家啊。
“那你下来吧。”曾舜晞说。
他在小区门口等成毅，手里拎着两杯奶茶。
成毅一出来他就匆匆的把其中一杯塞到对方手里，“我不熟悉这里，去哪里吃饭你决定吧。”
他们最终选择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餐馆，餐馆里人不多，索性也没有人认出来这么麻烦的事。
成毅看着那杯奶茶，标签依旧是熟悉的“加热，无糖”。他突然笑了笑，好像明白了什么。
“今天立秋？”他问。
“对。”曾舜晞把自己的那杯奶茶吸管插进去，也推到成毅面前。
“今天立秋。”
“我还以为我们不会有交集了呢。”成毅笑了笑，没接。
“我以前也那么以为的。”曾舜晞说，“所以你都知道？包括那个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了。”他答，“都知道了。”
“所以答案呢？”曾舜晞把奶茶塞进对方手里，他轻轻摸着成毅被奶茶暖的温热的手，那手十分白净，细长。
他自己的手覆上去，手指一点点推开对方的指缝，一根根缠过他的，再从指缝间灵巧的的穿梭过去。
十指相扣。
“其实主动权一直都在你这里，我尊重你的选择。喜欢或者不喜欢对你是一句话的事，可对我是翻天覆地的两个结局。”
“我们可都是男的啊曾舜晞…”成毅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握紧。
“成毅不行，那傅诗淇呢。”他紧紧盯着成毅的眼睛，“傅诗淇也不行吗。那个更年轻，更朝气，更勇敢，更敢爱敢恨一点的傅诗淇也不行吗。”
成毅被迫抬起头来看着他，看着他那双认真的眼睛。看着他深邃的瞳孔，里面像有漩涡。
漩涡一路旋转着到了他心底，片刻间台风过境，片甲不留。他一个人孤独的站在漫漫原野上，周围只有自己。
是各个时间段的自己。
有那个充满着年轻朝气的傅诗淇，把自己封在孤独又好像安全的茧里的成毅，还有，如今那个被曾舜晞“逼问”请正视曾经的他自己。
他就是他，他谁都不是。名字只是一个代名词，能代表他，却改变不了他。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成毅好像突然明白了。
没必要孤独，没必要逃避爱，没必要东想西想。他只需要正视自己的灵魂，只需要做自己。因为会有人为他跨越山海，会为他奔赴而来。
曾舜晞的眼神似乎有一种能穿透人灵魂的能力，可能这就是最单纯，最直白，最热烈的感情。
就这样吧，他想。
他回握住曾舜晞的手。
谁都会贪恋悠闲自在的时光的。哪怕在这抓紧收庄稼的秋日里，忙里偷一天闲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偷偷的溜走，溜到天涯海角的地方去，溜到谁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去，偷一天闲，相爱一场。
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接上文脑洞，这个梗暂时叫《云与海》好了
当然还有一些细节。
比如李相夷当然不是十年前爱上方小宝的。无论如何对方当时都只有十三岁，真动了情听着也太可怕了。但是不一样也是真的。别人劝李相夷这一身武功就应该广收门徒才是，他皱着眉怼人家“我这辈子有且只有方多病一个徒弟”。
方小宝能走路之后何堂主还是很不愿意他出门，李相夷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年轻的李相夷不准有人质疑他，就抱着小徒弟翻墙出去玩。一开始小徒弟体力不好，逛街走不了两步。李相夷只能认命地抱，毕竟是自己把人带出来的。方小宝是在李相夷怀里长大的，逛江湖那点奇巧玩意儿全被拿来哄小徒弟了。
后来抱习惯了，每次看见徒弟跑过来，下意识反应就是弯腰把人抱起来。抱到十三岁还是没改过来。有一回手...
当然还有一些细节。
比如李相夷当然不是十年前爱上方小宝的。无论如何对方当时都只有十三岁，真动了情听着也太可怕了。但是不一样也是真的。别人劝李相夷这一身武功就应该广收门徒才是，他皱着眉怼人家“我这辈子有且只有方多病一个徒弟”。
方小宝能走路之后何堂主还是很不愿意他出门，李相夷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年轻的李相夷不准有人质疑他，就抱着小徒弟翻墙出去玩。一开始小徒弟体力不好，逛街走不了两步。李相夷只能认命地抱，毕竟是自己把人带出来的。方小宝是在李相夷怀里长大的，逛江湖那点奇巧玩意儿全被拿来哄小徒弟了。
后来抱习惯了，每次看见徒弟跑过来，下意识反应就是弯腰把人抱起来。抱到十三岁还是没改过来。有一回手下人犯了错，李相夷端着门主架子骂人，石水在旁边看着表情格外不对劲。事后姑娘委婉提醒：要不下次骂人还是不要抱着小宝了，看着怪没气势的。
四顾门的人也慢慢学会了拿捏门主。比如预感到自己要挨骂的时候就去贿赂一下少门主。虽然免不了罚，但是少门主会在门主最光火的时候拉拉他的袖子，门主就能气消一点。
小徒弟粘人，也乖。李相夷忙的时候他就自己练剑，要么在旁边看书，很安静不打扰。看他烦了就趴到他腿上，扑闪着眼睛说“师父不气”。李相夷搂着徒弟长叹一声说我心甚慰啊我心甚慰。
李相夷常年忘记自己的徒弟是个大少爷，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无福消受一下。他跟师兄去看江湖竞拍，看着块天外云铁。单孤刀说此铁做宝甲必定刀枪不入，李相夷抱着方多病说多好的铁啊铸剑多好，可惜都快十万两。于是方多病“唰”地举起牌子：十二万两。
方小宝：师父见到，师父想要，师父得到。
后来那块云铁变成了刎颈，在东海一战救了李相夷一命。
不过李相夷喜欢骗方小宝这件事早有端倪。每次他要单独出门的时候支开小徒弟的理由都不带重样的。可是方小宝还是每次都傻乎乎地信，然后气鼓鼓地坐在他房间里等李相夷回来哄他。
有一回骗狠了自己还受了伤，他给小徒弟梳了三天头才哄好。
在东海后的十年里李相夷其实回过四顾门。那时候是方多病的生日，十六岁生日，李相夷记得精准。他摸进了四顾门后院，先看见的是方小宝和肖紫衿吵架。
小徒弟眉目照之前长开了不少，身形还带着少年的纤细，已经是个翩翩美少年了。没了李相夷时不时给他传扬州慢护着身子方多病自己的内力其实是不够的，于是这两年也没了养在李相夷身边的珠圆玉润。
肖紫衿指责他跟他师父一样独断专行，方小宝冷冷地说你们不就是仗着师父不在，那之后我就是四顾门下一个李相夷。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小徒弟天赋实在卓越，如今打退肖紫衿十招都不需要，就这还是留了手的。
打架的时候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等人走了才蹲在那里缩成小小一团。没了师父，小朋友哭起来都没声音了。
那是李相夷最想回四顾门的一次。大约也是他爱方多病的开始。
因着那次偷偷一面，后来时隔多年再次相见，他的反应是，他更漂亮了。
而对于方小宝呢，他有太多第一次是李相夷给的了。比如第一次看烟花第一次闯江湖第一次见很多江湖客。
甚至他骑马也是李相夷教的。
但是有所谓情爱，还是在失去师父之后。
那时候他太小了，他知道他的师父好，但是从来不知道他师父有多好。很多概念是在长大的过程中补齐的。等到所有的概念在他身上完备的时候，他已经执掌四顾门，站上了这武林之巅。
可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天底下其实没有比他师父更好的人了。
李相夷的房间没有动过，方小宝的也没有。但是没人知道的是，他其实会去李相夷的房间睡。
当初李相夷最心疼自己这个小徒弟，把人巴巴地放在眼前，所以房间也是同一院里紧挨的两间。有时候方多病生了病或是害怕了，李相夷便把人抱到自己房里。
他大约不知道，自己最疼惜的小徒弟在他走后要攥着当年的被角才能夜夜安枕。
当然，第一次做春宵一梦，对象也是师父。醒来之后方多病恍惚很久。那天是上元灯节，四顾门的某个姐姐跟他炫耀未婚夫做的花灯。姐姐们的小宝还是记忆里乖巧的模样，他说以前师父也给我做过一朵。
姐姐笑着打趣，师父和心上人还是不一样的啊。
方小宝看着姐姐的背影想了很久，最后轻轻摇头，说没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师父就是他的心上人。
而恋人之间的那些事，师父已经带着他做过太多了
上元过后方多病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画了一幅画。喜服李相夷的画像，背影，有张漂亮的侧脸。那是方多病见过李相夷最多的样子。
跟在他身后，所以看他背影；被他抱在怀里，所以看他侧脸。
方多病在无人处爱了李相夷好多年。
以至于十年后再见师父的时候，他委屈得要哭：上天啊你怎么把他折磨成这样，你怎么这么对我爱的人。
李莲花问他你是看见玉佩认出我的吗，小徒弟说不是，在门口看见那个背影我就知道是你。
李莲花惊奇：真的假的？
真的。
方多病看李相夷的背影，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多。
方多病缩进李莲花怀里，说，师父，你再抱抱我。
十年后在莲花楼的重逢，可算做彼此的一见钟情。
【碎碎念】
这周忙，最起码得下周更新了。写点段子哄哄你们（？
【莲花楼|花方】你甚至不肯叫我一声师父
电视剧《莲花楼》李莲花×方多病，不涉及原著小说
时间线接正片完结，非彩蛋的三个月后，HE
OOC，有奇怪的脑洞，如有不适注意及时退出
李莲花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的死亡。
在每一种他能想象到的死亡情境中，他为自己选择的埋骨地都是师父漆木山坟冢的侧边。所以他驾车拉着莲花楼四处游荡的时候，总想着以后不能跑得离云隐山太远，以免最后毒发的时候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
他在望江江畔下船的时候，即便眼睛和耳朵都已经不太中用了，他还是用所剩无几的银钱雇了辆牛车，请人将他捎带到云隐山的山脚下。
这次回家的路有些漫长。他坐在牛车的车板上，随着土路的颠簸在心里默默数日子，有点怕自...
电视剧《莲花楼》李莲花×方多病，不涉及原著小说
时间线接正片完结，非彩蛋的三个月后，HE
OOC，有奇怪的脑洞，如有不适注意及时退出
李莲花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的死亡。
在每一种他能想象到的死亡情境中，他为自己选择的埋骨地都是师父漆木山坟冢的侧边。所以他驾车拉着莲花楼四处游荡的时候，总想着以后不能跑得离云隐山太远，以免最后毒发的时候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
他在望江江畔下船的时候，即便眼睛和耳朵都已经不太中用了，他还是用所剩无几的银钱雇了辆牛车，请人将他捎带到云隐山的山脚下。
这次回家的路有些漫长。他坐在牛车的车板上，随着土路的颠簸在心里默默数日子，有点怕自己会挨不到回家。
念头刚起，耳畔有熟悉的大呼小叫：“那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着！”
李莲花情不自禁弯起闭着的眼。
那双剑眉紧紧蹙着，黑白分明的圆眼睛里，佯装的愤怒下是盖不住的委屈，眉眼间有种让他心生怜爱的率真可爱。他想像往常那样拍拍身侧少年的肩，但落下的手摸了个空，于是在脑子里盘旋了好久的解释也就没出口。
但幻觉仍旧很逼真，那山雨欲来的红眼睛盯着他不肯放松。
“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想让你活着，你就这么糟蹋你自己！”
他含笑看着臭小子发红的眼圈和被眼泪沾湿的睫毛，在心里回答他：“我并非不惜命……我可能只是运气不太好。”
虎头虎脑的臭小子梗着脖子瞪他，一看就是在用眼神骂他：“你个老狐狸，我信你才有鬼！”
“真的。”他想着方多病宝贝地捧着那只装了天机锁的匣子时开心的样子，“没骗你，我本来真的没想让你伤心。”
世上仅此一株的忘川花是难得的机缘，它身上更承载着方多病孤身深入万圣道窃药的心意和笛飞声放弃武功进阶换取他活命机会的苦心，他再怎么不识好歹也不会对那沉甸甸的厚爱视而不见。那一时一地，这世上至少还有这两个人正拼尽全力地想让他活下去。
可是天意弄人，又或者早就注定他命该如此——皇帝被下的毒也是碧茶之毒。方多病虽在平乱中贡献不菲，可身为祸首单孤刀亲子的身份和他窥见的那个致命皇室密辛是悬在他颈上的利刃，若无特殊原因，皇室几乎不可能放过他。若皇室决心斩草除根保证秘密不被泄露，方多病赔上一条命消除皇室的心病都是轻的，最差的结果很可能是方家与天机山庄在某天因莫须有的罪名或是更离谱的原因满门覆灭，更别提方多病和昭翎公主的亲事。
更何况……李家作为南胤皇族与当朝皇室之后的血脉，听着怎么也比完全被篡改成南胤后裔的当朝皇室来得更正统。李相夷也好李莲花也好，但凡他这个最后的李家人还活在世上，龙椅上的那位九五之尊又怎么安得下心。
他带着忘川花进宫面圣时还存着一丝侥幸，只把这东西当作谈判的底牌。但当他亲眼看见皇帝的时候，他那丝比蛛丝还细的侥幸毫无疑问地断了线。
“要不怎么说天无绝人之路，绝起来真没路呢。”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红着眼眶忍眼泪，故作冷漠地板起脸，扭头不看李莲花，是要绝交的架势。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鼻子呢，多大点儿事儿。”李莲花无奈地摇摇头，“我等死都已经等了十年了，可给我个痛快吧。”
方多病似已气极，一下子不见了。
李莲花有些遗憾地摇摇脑袋：“完了，这下怕是怎么解释都哄不好咯。”
赶牛车的老汉疑惑地回头看了眼那合眼盘腿坐在稻草堆里的白衣公子：“这是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牛车在云隐山的山脚下把这位奇怪的客人放了下来。
李莲花自己在山里寻了根竹竿作杖。落叶归根——他秉持着这个信念，拄着竹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山路上，从云雾缭绕中寻着熟悉的归家路。当眼前的雾气浓到已经看不清路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那不是因为山中似有若无的雾气，而是他自己逐渐衰退的视力。现下视物还是模糊，只怕再过不久就连光都看不见了。视力是最先失去的，然后呢？
“碧茶毒发，如虫噬骨，毒终会蚀透脏腑头髓。开始是短暂的失聪失明，而后渐渐五感尽去，发疯，丧命——”无了和尚苦口婆心的念叨还在耳边，十年前他自己破罐儿破摔的轻率话语又接踵而至：
“疯着死，什么都不知道，多好啊。”
他笑出了声，为自己那时幼稚的心灰意冷和轻浮的口无遮拦。他想他应是笑出了声的，但他又确实没听见，于是他知道自己的听力也弃他而去了。
他停驻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竹杖从拄着用改成探路用，继续向前。
他看不见，被山路上的一处顽石绊了一跤，拄着竹杖站稳时，忍不住遗憾：这次是没人背着他上山了。
可就算他坦荡荡地让方多病把他背到师父墓边等死，死了就地安葬，方多病怕也是不能答应的。更何况，以他自己的性子，他是既不愿让别人看见他濒死的狼狈模样，也不愿别人哀哀哭着挽留他的。哭哭啼啼拉拉扯扯，太不体面。
坑是早就备好的，就差个人填土。他就寄希望于方多病那臭小子有点良心，哪天能想起来上山拜祭一下师祖，顺便把他埋了。想必那时他早已只剩一把白骨，看了也不至于太惹人伤心……
不过说起来，祭拜扫墓是徒子徒孙才会做的事。而方多病至今也没正儿八经地叫过他一声“师父”，更别说三个响头和一杯拜师茶。可能等哪天豺狼虎豹把他墓坑里的烂骨头叼走了，那臭小子都未必能想起来来这儿扫墓这回事儿。
……这样也挺好的对吧？至少一天看不见他的尸首，那傻小子就多一天雷打不动地坚信他还活在世上。想当初李相夷将近十年音信全无，他还能信誓旦旦地跟李莲花猜那家伙还隐姓埋名活在世上某处。
本来，衰退的五感带走了他对时间的感知，他摸索着前进的过程中，比平时更容易感到疲累。但想到这儿，李莲花莫名开心了起来，甚至连他的步伐都跟着轻快起来。
“呵，你可真是脑子有问题，也不知道你落得这个下场到底是为了图个什么。”
“能在这儿见到你，我脑子肯定已经出问题了。”
披着红色嫁衣的金鸳盟圣女抱臂在雾气朦胧的前方抱臂斜睨着他：“离死不远了，嘴硬还有用吗？”
李莲花连脚都不带停，缓步从角丽谯身边走过：“我的幻觉里怎么会出现你呢，角大美女？我们本来无冤无仇，你盯着我喊打喊杀十年就算了，怎么死到临头还不肯放过我？”
“当然是来嘲笑你——”角丽谯冷笑，不是她活着时那种风情万种的娇媚笑容，“多可悲啊李相夷，正道魁首居然是你们中原人最看不起的蛮族后裔！同样身为南胤皇族的后裔，你碍我的事碍了一辈子，到头来为了保中原人的江山丢了命！你好笑不好笑啊？”
“首先，我从来没觉得南胤是蛮族。其次，我也没觉得我是南胤皇族或者当朝皇室的一份子。”李莲花用竹杖往角丽谯的方向挥了挥，“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即是李某人生平心中所愿。至于好笑，我觉得比起我，角美人十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的情史似乎更胜一筹。哎，脚往旁边撤撤，挡路了。”
红衣的身影挽着红绸轻盈地随风飘起，浮在李莲花身侧，嗤笑一声：“你清高，李剑神。你胸中有沟壑，海纳百川，断绝私情，只心系天下苍生；不像我一个小女子，满心满眼只容得下我家尊上——只是不知，李剑神，你赴死带着这累赘东西做什么？”
角丽谯纤长的红色指甲抚过李莲花的胸口：“藏得还挺严实……你是打算拿这两截断笛在下面吹奏一曲送自己一程吗？”
李莲花终于有些无奈了：“角丽谯啊角丽谯，你说你眼里只有笛飞声，你倒是缠着他去啊，何必对我纠缠不舍？难不成要亲自领着我下黄泉？”
“能看你笑话的机会不多，且看且珍惜。”角丽谯像是抓住了他什么把柄，终于不再冷着脸气急败坏，又恢复了那张胜券在握的娇俏笑脸，“堂堂李相夷，活着时万人敬仰风光无限，死时却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心里挂着个谁，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真是好可怜呐~”
“见笑。李某家徒四壁，家当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带着这玉笛呢，也是希望将来哪位好心人看在这东西的份上能给我收敛一下尸骨，倒不是角美人想象的那般风雅之物。”
“连认都不敢认，懦夫。”角丽谯高声笑着，笑得花枝乱颤，“听说你素来喜欢为爱自苦，自以为是得很，如今看来倒也属实。看着你作茧自缚自讨苦吃，可真是痛快啊！”
“角美人陷在情爱里无法自拔，见别人自然也是沉溺于情爱，这很正常。如果我承认我苦于相思此时正肝肠寸断能让角美人放过我的话，那我当然可以承认——如果可能的话不知道角美人能不能腾个位置出来给我那位相思的对象，让我跟他再说说话，以解相思之苦？”
山风吹过，红衣的窈窕身姿隐逸于雾中，像是终于看够了笑话，娇媚的笑声逐渐远去。
李莲花被这笑声刺得头疼，忍不住揉揉眉心。
“呵，我也是疯得厉害了……也不知在外人看来我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幸亏没让他们看见，否则我一世英名……”
李莲花话没说完就被什么人拽住了衣角，他不禁觉得头更疼了：“别真是方小宝吧我说笑的——”
他一低头，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孩圆圆的眼睛正瞪着他，熟悉的眉眼间是完全起不到震慑作用的怒气冲冲。他拽着李莲花的袖子，用最大的嗓门冲李莲花嚷嚷：“你不是说等我拜师的吗，李骗子！”
李莲花觉得很冤枉：“我让你拜师，你自己不肯的。”
“是你来迟了那么多年！我早就学会基础剑招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基础打牢再学我的内功才好啊。”李莲花摸摸鼻子，“不然就会像某些人，练剑二十年连入门剑法都练不明白。”
“我不管我不管！你说了让我拜你为师的，但是你每次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这是第几次了李莲花？！”
“嗐，这个事我们不是说好不提了吗。方小宝，磨磨唧唧的哪像个男子汉？枉我才夸你长大了。”
“像你一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那样就像男子汉了吗？”
“读没读过书，知道不知道什么叫‘讷于言而敏于行’。”
“我只知道你就是个胆小鬼！李莲花，你被以前那些朋友伤到了，就再也不敢让别人接近你。可是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从来不会背叛朋友，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朋友，而你是我方多病这世上最好的朋友。我敢这么说，你敢吗？”
李莲花一边拄着竹杖一边拉扯着十岁小朋友向前走，非常吃力，只觉得死也好难：“好幼稚啊方小宝，我们大人一般不这么说话。”
“你不愿意让他们看到你落魄的模样，我也不行吗？”小朋友眼看又要泪眼汪汪，“我对你来说跟他们一样吗？”
“……不一样。”李莲花放下竹杖，弯下腰摸摸那头开始委屈的小牛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天下第一好那么好。当然你要是愿意恭恭敬敬叫一声师父的话，那你就更不得了了——还是我唯一的徒弟。”
“那你不要死啊！”十岁的方多病抱住李莲花的腰，脑袋埋在他腰上啜泣，“我追了你十年，好不容易才追上你，你为什么又要丢下我？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奉茶拜师好不好？我每天都会给你准备各种各样的糖，和你一起喝酒比剑，陪你一起做饭……我再也不会嫌弃你做饭难吃了……我们回家吧！”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啊小宝，人生死有命，强求不来。”李莲花摸摸那颗小脑袋，自嘲地笑笑，“大概是命该如此吧，我们命里缘薄。”
“你是信命的人吗？”那小牛犊猛地松开李莲花，比之前更凶猛地拽住了他的腰带，“再难的绝境你都闯过来了，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撒手不管走得潇洒利落？你是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了无遗憾了是吗？！”
李莲花沉默了一会儿，掸了掸小孩抓住他腰带的小爪子，冷冷清清开口：“没错，我无憾了。手松开，方多病。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
方小宝倔得和李相夷一脉相承，他不仅没松手，反而腾了一只手去掏李莲花的衣襟。病弱的李莲花被他一招黑虎掏心打得措手不及，还来不及感叹一句方小宝欺我老无力，就被从怀里掏出两截断掉的翠玉笛子。
“那你带着这个做什么！当陪葬品吗？！”
“你听我解释……”
“你要我在你尸体上找到这个笛子，认出你的尸骨，抱着你的骨头痛哭流涕痛不欲生，后悔这一次为什么没能及时追上你——非要这样你才高兴吗？！”方小宝的眼泪稀里哗啦，“还是说每次你甩下我的时候都在等我追上去，看我追着你非你不可的样子很上瘾？！”
“我没有……”李莲花震惊，“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以为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因为我先走掉的时候都在等你来找我！可是每次都是我掉头回去才能找到你！”方小宝哭得更委屈了，“你总是走得那么潇洒，你回头看看啊，看看走在你身后的人——你总是走得那么决绝！以前我总能找到你，可是这次我要到哪里去找你啊？你要是死了，那么从此以后，九州三十六郡，四河十二江，七岭二十一山，哪个角落都没有你了！你要我每年在你坟前边喝酒边哭你么？”
“你总会淡忘我的，小宝，时间会抹平一切。等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会有很多亲朋故旧，天下谁人不识君，你走到哪里都要忙着交际，那时候你自然就记不得我了——到那时，你记得逢年过节给我上柱香就算对得起我了。”
“十年，你找了单孤刀的尸骨十年，这也是时间能抹平得了的吗？你都做不到，凭什么觉得我做得到？”方小宝擦擦眼泪，指着李莲花大声质问，“我待你之心，你感觉不到吗？”
“指谁呢，不准没大没小。”李莲花伸手握住方多病的小手，感觉脸上的云淡风轻终于要散架了，为了不在方多病跟前失态，干脆一巴掌按在他脑袋上用力揉了揉，揉得方多病抬不起脑袋，“我那时除了师父师娘，只有你爹一个亲人，你跟我能一样吗？”
“我也只有你一个师父！”方小宝两只小手捉住李莲花的大手，倔强地仰头看着他，“你刻在我心里，抠都抠不出来，要我忘掉你，除非从心上剜掉一块。”
李莲花本就虚浮的腿脚忍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尽说些孩子气的胡话，你还有一辈子——”
“我记挂你十年了，你要是不信我会记挂你一辈子，尽管试试。”
李莲花望着眼前的小不点，尽管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忍不住开始觉得心口闷得慌：“算我求你了。你就非得让我连死都死不安心吗？”
“对！李莲花，我就是要让你死都死不安生，我不准你死！我还没有拜入你门下，你和单孤刀都没有收徒，你要是死了，漆木山老前辈的传承就算断在你手里了李相夷！”
李莲花弯腰把这小屁孩往腋下一夹，开始揍他屁股：“没规矩！”
“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要说！你不收我，我不会去守山的！几十年以后云隐山就没有人知道了，漆木山前辈和芩婆前辈的绝学也没人知道了，都是因为你！”
李莲花没辙了，他把这嘴硬的小屁孩往地上一扔，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也许会很难过，但那是短暂的，只要时间慢慢过去，他总会向前看的……所以不要再想了，我头很疼……”
“谁让你收个徒弟非挑跟你一样倔的呢？”
李莲花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漆木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把被他扔地上的方多病扶起来，让他站稳，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李相夷，你小时候我这么揍过你吗？”
“师父……”李莲花摇了摇脑袋，边疑惑幻觉为什么还是连续的，边虚弱地应了一声，“啊？”
“啊什么啊！”漆木山暴躁地捋着那把稀疏的白胡子，狠狠瞪了眼李莲花，“欠揍玩意儿！”
李莲花看着老爷子那副熟悉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你来接我吗？”
“接你个大头鬼！”漆木山气得吹胡子瞪眼，“再往前走你就没命了知道吗！”
“我本来就已经快死了，师父。”
“你一口气撑到现在，不像真心想死。”
李莲花看了眼安安静静缩在漆木山身边的方多病，提了提嘴角，不置可否。
“所以现在立刻回去，不论有多疼，都忍着往回走。”
“师父，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无论往哪里走，我都难逃一死。”
“蠢材！蠢材！”漆木山凑过来恶狠狠点了点他的脑门，“你师娘和你朋友煞费苦心找到了救你的方法，正在拼尽全力救治你，你却在这儿徘徊！你当真是想做游魂野鬼吗？”
“……师父，可你是我的幻觉啊。”李莲花看着漆木山笑，笑得眼眶发酸，“难不成你真的在下面等我一起喝酒？对了，我带了你的葫芦，我都给你修好了……”
“你师父我既不缺一起喝酒的人，也不缺你那一口酒。”漆木山恨铁不成钢地长长叹了口气，“我怎么说来着？你给我好好吃，好好喝，好好活着就行了。而且我未来徒孙说你不肯收徒来着？你是不是存心想断了你师父我的传承啊小混账？”
李莲花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安静到现在的方多病：“……师父，这个家伙颠倒黑白。我都把扬州慢传给他了，是我让他叫师父他不肯叫。”
漆木山低头：“嗯，小子，他说的是真的吗？”
方多病立刻直起腰板，双眼炯炯有神地朝着李莲花望去，字正腔圆叫道：“师父！”
“……”李莲花伸手指了指他，点头，“你可以的，方小宝。”
方小宝灿烂一笑，又抬头拉漆木山的袖子：“师公！”
“……”
漆木山慈爱地摸了摸小东西的头，转向李莲花的时候又板起臭脸：“看见没！多乖的徒弟！”
“师父，我冤枉……”
漆木山伸手示意他打住：“总之，你既然也想活着，就好好活，爱惜着点儿自己。我在下面看着你呢，你要是再敢瞎折腾，看你下来我不收拾你！”
李莲花面向师父站直，抬手鞠躬，毕恭毕敬施了一礼：“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谨记。只盼师父在此间保重自己，等徒儿有朝一日与你重聚，陪你一起再喝一杯。”
“……你过来。”
李莲花缓步走到漆木山跟前，只见漆木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长得这么高了，师父都够不到你的脑袋咯。”
李莲花眼睛一酸，微微低下头来，漆木山笑了一声，拍拍他的头顶：“混小子知道体恤人了么。”
李莲花还没来及说什么，漆木山忽然抬手打出一掌，把李莲花推得猛然向后。
“莫再逗留，回去吧。”
***
李莲花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浑身像被人拆了又重新拼起来一样。
“真的会疼啊……”
耳边有熟悉的冷冽男声，透露着一股不想管人死活的冷酷劲儿：“你说什么？”
“阿飞，你在跟谁说话，是李莲花醒了吗？”
“他刚刚在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梦话。”
李莲花感觉到有人把他的手臂从温暖的被褥里拉出来按住了脉门。
“按理来说他不该现在还不醒。”那只手按着李莲花的肩膀摇了摇，“李莲花，你醒了吗？”
有人推开门快步走进来，一把拉住那只手：“你别晃他！他醒了自然会叫咱们！”
李莲花费力地睁开眼，就看见笛飞声和方多病差点又要打起来。
“他是病人，你能不能手脚轻点儿？”
“婆婆妈妈。”
“笛盟主，照料病人本来就是细致活儿，干不来可以不干，但不要瞎干。实在不行你出去劈柴去，顺便帮我看着火，我火上炖着白粥呢，别让它熬干了。”
“不去。”笛飞声瞥见李莲花微微张开的眼睛，伸手一指，“他醒了。”
方多病再顾不上笛飞声，立刻俯身查看。他坐在榻边，把李莲花被从被褥里拿出的手塞回去，殷殷看着李莲花：“你怎么样？看得见吗？听得清吗？认得出我是谁吗？”
李莲花的视线落在方多病身上。方多病刚才在外面劈柴，这会儿袖子还挽着。外面应该是落雪了，他的身上还带着些微寒气。
“劈完柴就把袖子放下，别着凉了。”
方多病一怔，笑意在眉梢眼角绽开，发自内心的喜悦让本就藏着星辰般熠熠生光的大眼睛更有神彩。
“别操心我了，你这病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饿了没？我炖了白粥，炖得软烂，你先吃一点再接着睡？”
“好啊。”李莲花微笑起来。于是方多病喜滋滋地大步走了出去，脚步听着比平常还要雀跃。
笛飞声抱臂倚在床边的柱子上，丝毫没有照顾病人的自觉，只知道跟病歪歪的李莲花大眼瞪小眼。
“我居然还活着。”
“你当然活着。你又不是傻子，既然有那么强的求生欲，自然不会去死。”
“我求生欲很强么？”
“你练了我的悲风白杨，虽然时日尚短，但已成气候。悲风白杨护主，又因你求生意志强烈，我们找到你时，你虽已毒发，但心脉还有一丝真气护着。这才让我们有机会合力救下你。”
“合力？你和方多病？”
“还有芩婆。”
李莲花抬手给自己把脉，果真感觉到悲风白杨和不属于自己的扬州慢内力：“谢谢。我师娘怎么样？”
“她只为你施针，并无大碍。”笛飞声注视着他，“她本想把毒引到自己身上来救你的，但被方多病拦住了。方多病说，你若是醒着，哪怕自戕，也断然是不肯的。”
“真难得啊老笛，我居然头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病成这样还有力气贫嘴，你以为这便安枕无忧了吗？”
李莲花笑笑，不说话。笛飞声打量着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有些踌躇。
“直说吧，我受得了。”
“悲风白杨的路子是不破不立。你接着往下练才能解毒保命，运气好的话能恢复往日功力。”
“说话知道藏一半了，这么委婉啊。那运气不好呢？”
“运气不好，不仅悲风白杨练不成，连你原先的内功也会废掉。”
“这样啊。那还是要看命了，希望我也有笛盟主那样的好运气。”
笛飞声不解：“你这人真的信命？你既习悲风白杨，说明你还是想搏一线生机的，那你又为何隐匿行踪？若是再晚点找到你，你眼下已是一具尸体了。”
“看来我运气挺好的。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不知道，方多病找到的。”
这时，方多病端着粥进来了。他看见笛飞声抄着手什么都不干的样子，向他递了递手里的粥锅：“阿飞，不是我说你，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好歹帮我把李莲花扶起来啊，他这样躺着我怎么喂他吃？”
笛飞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有点扎眼，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嫌弃：“他没手吗，要你喂？”
“他是病人！”
笛飞声不想再听，掉头走了。
“这人！”方多病把粥放桌上，习惯性地用被烫到的指尖去焐耳朵，“等会儿啊李莲花，我先扶你起来。”
李莲花浑身疼得像是骨肉筋脉都被人拆了重新拼过，但仍一言不发，扶着方多病坚持自己坐起来。方多病用碗给他盛了粥，他想伸手接，被方多病躲过：“现在不行。你手都在颤了，碗端不稳粥撒了会烫到你的。等你吃饱睡足有力气了，我就不喂你了。”
李莲花拗不过方多病，只好接受这十年来第一次如此周到的伺候。
“还挺会照顾人的嘛大少爷。”
方多病点点头，自豪道：“那是当然！你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都是本少爷在照顾你的。”
“……哟，这么体贴？”
“那能怎么办？阿飞是不用指望了，芩婆前辈又年事已高，总不能让她操劳。山里只有我们几个，只能本少爷亲自操劳了。”
方多病㧟出一勺粥，轻轻晃着勺子等它凉，李莲花看着他，抿了抿嘴唇，还是开口道：“前辈……你怎么还这么叫？”
“那没办法，谁叫我名不正言不顺。前辈说她问过你，你说我不是。”方多病一勺粥递到李莲花嘴跟前，“啊——”
李莲花虚弱地回了他一个笑脸，还是张了嘴：“嗯，这个，好吧。但你不是也不愿意嘛。”
方小宝抬头瞥了他一眼：“谁说我不愿意。”
李莲花凑过去打量他：“生气了？不会吧。”
“哪儿敢呐。”但是脸拉得更长了。
“我以为我不告而别你会生气。”
“是生气。但是没时间留给我生气，因为我忙着满世界找你。一想到你可能倒在哪个角落里变成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我就怕得不敢再生气了。”
“……抱歉。”
“不用说抱歉，你有决定自己去哪里的权利。”方多病低着头搅碗里的粥，“没找到你的时候，我总是担心，如果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神志不清狼狈不堪，你会不会恨我不让你潇洒体面地消失。”
李莲花也沉默着低头。没一会儿，他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说出来你估计不信。你刚消失不久，我第一次来云隐山找你，没找到，走了；第二次来，是所有人都找不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肯定是想要长眠在师门附近的，只能在云隐山里漫山遍野地找，也没找到。那时我无法可想，只好带上香烛纸钱祭品去漆木山前辈墓前向他祷告，求他在天之灵保佑你可以撑久一点。结果没过两天，我就梦见你倒在山路边的草窠里，梦里有位老者的声音，要我去接你。我夤夜纵马狂奔到云隐山，黎明时寻到你。你在上山没多久的地方昏迷不醒，和我梦中所见一模一样。所幸那里没什么猛兽出没，也不知你躺了多久。我想大概是师祖显灵，在护你无恙吧。”
“哎，方小宝，问你个事儿。”
方多病抬头，见李莲花眼中含笑望着他：“你果然不信……别问了别问了，我没发烧。”
“你是不是在我师父面前告我黑状了？”
“……啊？”
“你跟我师父说我不肯收你，是要断我师门传承。”
“嗯，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敢嗯？！”李莲花点点他，笑骂道，“好大一口黑锅啊。你害我在师父面前百口莫辩，差点被骂死好吗？”
李莲花以为方多病会反驳他活该，但方多病只是怔怔盯着他看，眼圈忽然就红了：“原来是真的……你是差点死了吗？”
李莲花抬手去抹他眼角，边擦边念叨：“打住，方小宝。我这不是还活着吗，你可别哭了。你都哭我一路了，哭得我头都疼。”
方多病捉住他的手，不像李莲花在幻觉里见的那样嚎啕大哭，眼泪只默默流：“那你是被你师父一脚踹回来的吗？”
李莲花顾左右而言他：“怎么还是不知道要改口？”
“他老人家把你赶回来，别说是让我改口叫师公，就是现在就去上香叩头都不为过。”方多病自己一把把眼泪抹干净，“不过我可想不到，你这么听师公的话啊。我百般挽留都留不住你，师公一开口，你就老老实实回来了。”
李莲花听出方多病话里的怨气，有点想笑，但嘴上还是要打岔：“那是，我比你可尊师重道多了，从来不跟师父顶嘴。”
方多病白他一眼，一勺粥递到嘴边：“喝粥吧！粥都堵不上你的嘴吗？”
李莲花依言含着粥乖乖闭嘴了。他想，行了，就这样吧，别再问了。但方多病不遂他的愿，在喂完最后一口粥之后把空碗放一边，却不肯走。
他摸摸自己衣襟，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李莲花：“给你看个东西。”
他伸手一摸，那两截被李莲花揣在怀里的断笛被从他怀里摸出来。
“我一直以为它就被丢在那里没人管了。你捡它做什么？”
李莲花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多好的东西啊，丢了可惜。”
“对不起。”方多病郑重其事地注视着李莲花，“虽然很迟，但是我还是要说，那个时候是我太不懂事，对不起。”
“有什么关系。”李莲花轻笑，眼里有时间的痕迹，“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
“你先前问我是不是生气，我告诉你我不敢生气。在找到你之前是不敢，找到你之后是舍不得。”方多病摩挲着手里的玉笛，话音里有极力克制的颤抖，“我找到你，带你回来，师娘为你诊脉，说你毒已入脑，再不医治，就是回天乏术。我听说，碧茶之毒到了最后阶段，会让中毒者失聪失明，失去五感，陷入幻觉，最后失去神智。我在你身上只找到一只酒葫芦、一个糖袋和这只笛子，连食水和盘缠都没有。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找回云隐山，可能已经看不见听不见，神智昏沉，体力不支，但你还在心里担心我会生气会难过。我只是想一想，就难过得像心被挖开一样。”
李莲花伸手想去拍他的肩，还没够到，方多病抬起头看他，嘴角紧紧抿着，再不是年轻气盛的无忧少年，会指着他怒斥他的隐瞒。
“我一看到这个笛子，想起那时自己的话，只觉得字字诛心。我坐在你床边等你醒来时，每一刻都比之前更后悔，想着你要是再也醒不过来该怎么办。那样，你到死都以为我会埋怨你指责你，你会有多难过啊。”方多病终于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他短暂地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你走前把所有人所有事都交代好了，跟所有人都做了告别，大家都以为你走得无牵无挂。可你身上除了生活必需之物，只带了师公的遗物、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和这根笛子，你到最后都记挂着我……你待我之心从来不逊于我待你之心分毫。我怎么还能用那些混账话去伤你的心？”
李莲花的手不自觉地往回收，他像是因为被人发现了软肋而有些不知所措，不再看着方多病：“你想得太多了吧……虽然善解人意是好事，但也没必要用在我身上——”
方多病握住了他撤得不够快的手：“有必要！你费尽心思保了所有人周全，你甚至为云彼丘动用扬州慢，为肖紫衿断少师剑，可我们却什么都没法为你做！我知你已释然，可我却不能放任你就这么消失——你要走，我拦不住，也不会干涉你的选择，我只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找你。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若给不了我日久路遥，我便自己求一个来日方长。我不会让你在付出一切之后一无所有——你有我，以后的日子里，你就算再也不付出什么，也会有我。”
李莲花的手被恰当好处地握着，既不会紧到让他疼痛，也不会让他轻易抽离。他试着向后抽手，方多病下意识紧紧握住，反应过来又立刻松了手。
“说什么呢，都多大的人了，肉麻不肉麻啊你？”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不自觉蜷了蜷手指，“我从来都没怪过你，也不会向你要求什么，你只要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走，只不过是因为……”
他难得词穷，也许是刚醒不久脑子不灵光，他张着嘴半天，什么理由都找不出来。
“你不是无根浮萍，不是不系之舟，你于人世尚有牵挂。”方多病把那玉笛递到他面前，“你自知生机渺茫，却还是不肯认输，用尽手段与命相搏，求这一线生机。可是你怕你赌输，所以你宁愿消失在江河之间，这样就能给我留下希望。我多一天找不到你，就多一天相信你还活着，不会为你的死难过，直到我被红尘俗事牵绊，再也记不起你这个人。”
李莲花终于无话可说。方多病一直是懂他的，他再也无法反驳。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狠啊？”方多病红着眼看他，“你就不怕我花一辈子找你吗？”
“我信。我信你这个混小子会让我死都死不安生，所以我回来了。”李莲花注视着方多病的面容，在心中将他与幻觉中那个孩子细细对比。最后终于惊觉，这面容虽仍存稚气，却早已有坚毅之色。于是他笑起来：“是我小看你了。”
“你是为我回来的？”
“唉，臭小子，刚觉得你是长大了，怎么又这么幼稚？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
“可是我想听你说。”
“烦不烦呐方小宝，你是小丫头吗？”
“师父。”方多病便也笑起来，“我想听你说。”
李莲花被这声猝不及防的“师父”喊得一时心跳都要停止，他不自在地扭开头：“撒娇也没用，不说。”
“我准备了一件拜师礼，师父。”方多病起身离开，没一会儿就回来，怀里抱着只狭长的剑匣。方多病打开机关，曾断成几截的少师剑就安安静静躺在匣子里，即便在昏暗的室内仍旧光华流转。
“少师？”
“没有取名字，等你来取。是托施文绝用少师剑熔了重新铸造的，你可以把它当少师，也可以是一把新的剑，甚至不取任何名字，就像阿飞的刀那样。刀就是刀，剑就是剑……如同你就是你。”
“我认识你时，你是李莲花，后来我知道你就是李相夷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十分生气，气你瞒我骗我看我笑话。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你以后也许还会有别的名字别的身份，但只要你还在这世上，我就只当你是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是为我回到这世上的，这是足够令我一辈子感到荣幸的事。所以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愿意用余生去验证这件事，直到你腻烦我，再也不愿我出现在你的眼前。”
“还是年轻……”李莲花笑着摇摇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世事无常，不该妄言长久。”
“你也不过长我十岁而已，我们第一次见时，你也就是我现在这么大。”方多病看着眼前的人，回想初遇时那张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容，“再给我十年，等我到你现在这个年纪，你大可以再用这句话来教训我。”
“我可不一定陪得了你十年。”
“你不需要给我任何承诺。我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方多病扣上剑匣，双手奉上，他凝视着李莲花的眼睛，在那双眼里能看到他自己的倒影，“你……收下吗？”
他像是在问剑，又像是在问别的什么。
李莲花抬手抚上剑匣，按了一会儿，看了方多病一眼，把剑匣推了回去。然后他如愿看见方多病因为惊愕而睁大的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克制不住地涌现出失望的神色。在方多病从失魂落魄里回神之前，李莲花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心意领了，东西拿回去。我现在这副模样，连剑都拿不动，你还连匣子一起给我？而且你能不能有点仪式感？我现在衣冠不整，你把这么贵重的拜师礼交给我，岂不显得我很不庄重？”
方多病也会心地微笑起来：“没关系，我十年都等了，不怕再等久一点。等你身体好了，我就把欠你的礼数都补上。”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改口？”
方多病起身，笑着看他，避而不答：“师娘给你开的药熬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李莲花挑眉看他，便也不再提：“药苦吗？”
“闻着是挺苦的。”方多病心领神会，“给你带糖。”
方多病出去了，李莲花拿起那两截断掉的玉笛，把它们收在了枕边。
片刻后，方多病端着药回来了。他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送了一勺药到李莲花唇边。
“又不是残废，不用你喂。碗给我。”
方多病把碗给他，李莲花试了试温度，发现温度刚好。正一饮而尽被苦得拧起眉头时，一颗糖被递到他手边，糖果安安静静躺在糖纸上，被方多病托在手心。
“你常吃的糖，好像总是这一种。”
李莲花拈起糖块放进嘴里，声音因此有些含混：“怎么了？”
“我想给你买各种各样的糖，只要是我能找到的。不再是供在画像前，而是一颗一颗扒好糖纸给你。”
李莲花想起幻觉里方小宝的哭闹，笑意从眼底洇开，望着眼前这个方多病。
“为什么这么看我？”
李莲花摇摇头，伸手，手心摊着：“没什么。”
“还要？”
他这次点头：“一袋都给我。”
方多病从腰上解下李莲花的糖袋还给他。李莲花解开袋子，自己挑了颗糖出来，示意方多病伸手。方多病伸手，那颗糖被放在他的手心上。
“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分给你。糖纸就自己剥吧。”
方多病握住掌心的糖块，就像是接过多年前那把刻着名字的小木剑。
“吃了还有吗？”
“看情况吧，我们师门一贯赏罚分明。表现好了有奖励，表现不好要挨罚。”
“我表现这么好，多给两颗可以吗？”
“不行，一次就一颗。”
“这么小气啊。”方多病不太满意，有些发愁地皱了皱眉，“那我不吃了，留着吧。”
李莲花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抬手又甩过去一颗，方多病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眉眼弯弯地剥了糖纸塞进嘴里。
“下不为例啊。”
方多病眉飞色舞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李莲花看他这副样子，凝滞在心底的什么东西终于被打散了。他的心情一轻快起来，又忍不住想去逗方多病：“好，等为师能下地之后，好好研究几道新菜犒劳你。”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饭我来做就行了。”
“哦，不喜欢啊。没事，那留给阿飞吧，他喜欢。”
一听到笛飞声，方多病立刻原形毕露：“他才不会吃！他说你做饭难吃，我亲耳听见的！”
“那可不一定，我做的饭他哪次吃剩过？”
“你哪里来的自信啊李莲花？”方多病难以置信地看他，“他每次都只吃米饭好吗。”
“……无妨，说不定下次就吃了呢。”
方多病还要争辩什么，只听外面芩婆远远招呼了他一声。他扭头应一声“来了”，再回头的时候似乎已经忘了几秒前的争辩。他兴兴头头的模样很像是狐狸精吃到了垂涎已久的骨头，李莲花几乎错觉自己看见他身后也有一根毛茸茸的卷翘尾巴摇成了扇面：“师祖婆婆在叫我了，我先去帮忙，一会儿回来陪你聊天。”
“嗯，去吧。”
“我扶你躺下吧？”
“不用，躺太久了，想坐一会儿。”李莲花挥挥手，“去吧，别让师娘等太久。”
方多病走到了门口忽然站住，又不放心似的扭头望向李莲花。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就……”
李莲花望着他，已然明了他的言外之意：“别怕，你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这里。”
“——你已经追上我了。”
【END】
P.S:这时候小宝以为花毒解了，所以没答应，要是花真没了小宝会多遗憾啊
【花方】风陵渡（一）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__误终身。
*一些重回武林之巅的故事。武林之巅那么好玩，每个少年都应该去过。
找李莲花找到崩溃的那一年，方多病决定跳崖。
这个江湖总是喜新厌旧得很快。上一个十年李相夷还能被人津津乐道，不过是因为这个江湖还没有新的传说。李莲花说得一点不错。
随着方多病在寻找李莲花的路上经历得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响，江湖茶馆里的故事主角，渐渐地从李相夷变成了他自己。茶馆酒肆的说书人抿一口茶，拍一下响木，娓娓道来。说他喜穿素衣、轻剑华服；说江南的花魁见了他便非他不嫁，倾尽所有给自己赎身，只怕现在还在等他；说他在月夜下高楼吹笛，引得一整条街的女子都推窗而望。
这些传说半...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__误终身。
*一些重回武林之巅的故事。武林之巅那么好玩，每个少年都应该去过。
找李莲花找到崩溃的那一年，方多病决定跳崖。
这个江湖总是喜新厌旧得很快。上一个十年李相夷还能被人津津乐道，不过是因为这个江湖还没有新的传说。李莲花说得一点不错。
随着方多病在寻找李莲花的路上经历得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响，江湖茶馆里的故事主角，渐渐地从李相夷变成了他自己。茶馆酒肆的说书人抿一口茶，拍一下响木，娓娓道来。说他喜穿素衣、轻剑华服；说江南的花魁见了他便非他不嫁，倾尽所有给自己赎身，只怕现在还在等他；说他在月夜下高楼吹笛，引得一整条街的女子都推窗而望。
这些传说半真半假，有些引得方多病自己都要会心一笑。
比如，自从在李莲花面前亲手掰断了玉笛，他已经很多年不吹笛了。
江湖上讲李相夷传奇的茶馆越来越少，作为新传奇的主人公方多病却并不高兴。很多时候他坐在角落里，点一两道小菜，耳畔听着说书人讲自己的故事，思绪却飞得很远很远。
直到有一天他走了整整一天的路，喝了满城茶肆酒馆的茶水，都没在一个人说书先生那里听到李相夷的时候，他站在残阳如血的街头，忽然安静地泪流满面。
他开始频繁拜访四顾门，同乔婉娩喝茶下棋，有时候也练相夷太剑给她看。李相夷当年爱红衣，他却爱穿素色。只是那长风吹来，他马尾一甩的背影总叫乔婉娩莞尔。美丽温柔的姑娘总是站在阳光下，笑意柔柔地看着他。她像个温柔的长姐，在他练完剑后轻轻地理顺他耳边碎发，语调一如当年。她说，小宝，莫要执念太过。她已经经历过一个十年，另一个十年总是好熬一些。她说莫要执念的时候，方多病想，李莲花应该是开心的。
他也去烦关河梦，后来人家终于不胜其烦，那治病救人的金针成了把人打出药庐的利器。只不过没等关河梦赶人几次，他便渐渐打不过方多病了。人家踩着婆娑步翻转腾挪，把名医的金针一根不少地捏在手里，再眼巴巴地递到人眼前。关河梦翻白眼，苏小慵倒笑起来。“唯独跟你闹的时候，他才有点以前的样子。”小姑娘笑意盈盈地，关河梦便皱着眉咬着牙忍下去。直到苏小慵一封喜帖，让方多病忽然惊醒。
最后一根稻草，是笛飞声。
方多病还是最多时间守在莲花楼里。他不会看诊，但也不缺银子。狐狸精被他喂得胖了一圈，迈着四条小短腿跟着他从二楼转悠到一楼。大少爷不会种菜，又舍不得让李莲花的菜死了，只能从老爹书房里搬来一大堆农耕方面的书，从春看到冬，种出来的菜莲花楼那点盆栽都装不下。方多病便都做成了饼，拿到城里分给乞儿。于是街头巷尾没了李神医的传说，却多了乐善好施的方大善人。
笛飞声是在一个满月之夜造访的。后半夜到的莲花楼，拍门声震天响，方多病披着单衣打着哈欠来开门。开门后看清来人，气得一掌拍出去。他愈发没大没小了，也愈发不怵笛飞声。一掌相对那内力精纯得盟主大人也要愣住片刻。方多病披着头发进厨房做两道下酒菜，坐在月亮下跟人喝酒。
酒过三巡，月也西沉。笛飞声忽然说他想看相夷太剑，他就在晨光熹微里练了一套。披着中衣头发也没挽，最后收剑的时候发丝顺着侧脸滑下来，他武功不如他师父，漂亮却更甚。
笛飞声点头，说我记得果然不错。
大盟主看完剑就走了，连早点都没吃。方多病却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晨露把他的衣服都打湿，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冷风一吹，他打个哆嗦。他抱着尔雅想，不对，不应该这样。
如果笛飞声都要靠他来求证记忆里相夷太剑的可靠性，那么这个江湖还能记得李相夷多久呢？
方多病回了趟天机山庄。彼时他小姨已经和展云飞成婚一年有余，孩子也已经会在襁褓里捉着方多病的手指咯咯咯地笑。
何晓凤仍然是笑起来明媚的女子：“将来他长大一定像小宝一样好看。”
方多病看着孩子圆嘟嘟的小脸笑起来。彼时正是仲春，温柔的阳光洒在他微笑起来的侧脸，投出一片漂亮的阴影。“不要像我一样多病多愁才好。”他说。
何门主很高兴小儿子的归家，怜惜地摸着他的头发。他常年在外漂泊，头发比上次回来时候更长了些。他像儿时一样伏在母亲膝上，一片青丝散落，覆在他消瘦的背脊。
“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撒娇。”母亲总是嘴上抱怨，心底最是疼惜，“这次回来，准备呆到什么时候呢？”就像她虽然牵挂，纵然思念，却也体谅他心底执念苦楚。这些年方多病漂泊在外，她问候、关怀，却从未催他回家。
方多病侧脸贴着母亲膝头，感受着衣料下传来的温度，眷恋地闭上眼睛：“到夏天吧。”夏天的时候，莲花应该就开了吧。他感受到背后母亲的动作一顿，然后听见她迟疑又心疼的声音：“...不找了？”
“嗯，不找了。”我去见他。
方多病果真在天机山庄待到了夏天。这时候他的小表弟已经能含糊不清地对着他喊哥哥，迈着一样的两条小短腿吃力地追在狐狸精背后。他到底年纪还太小，追不了几步就摔倒在地，哇哇大哭。当哥哥的人就走过去，把小团子抱起来，熟练地一边哄一边低头画图纸。
他把莲花楼拉到了天机山庄，对着它把每一处构造细节摹了下来，顺便修好了因为山路擦坏的轮毂、因为暴雨打坏的屋顶。
糯米团子淘气而闲不住，挣开他的胳膊爬到桌子上，抓着图纸要往嘴里塞。方多病无奈地笑着抢下来，又把孩子抱起来哄：“乖乖，不能吃，这是哥哥很重要的东西。”小团子才搞不清楚重要不重要，也不会说话，只知道咿咿呀呀地叫“哥哥”。方多病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一碰，倏忽落下泪来。
小团子伸着粗短的胳膊笨拙地给他擦泪，他笑着抓住那双小胖手，声音却哽咽：“没事。哥哥只是...很爱他。”
莲花盛开的时节方多病拜访了四顾门。
乔婉娩已经习惯了他的造访，替他备下茶点。他们安静地喝了茶，品了茶点。然后方多病说，乔姐姐，我想要少师剑。
她愣了一下，却没有格外惊讶，只顿了顿，然后轻声说好。
少师剑被乔婉娩收得很好。剑刃锋利如新，安静地躺在一块红绸上。方多病笑起来，像孩子拆期待了许久的礼物，又更多的是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他摸摸那红绸，小心翼翼地抬头问：“是当年红绸舞剑那块吗？”
“不是。”乔婉娩轻轻摇头，“当年那块相夷随手收起来了，早就不知在何处。”她看着方多病小心翼翼地将少师捧在心口，才颦了秀眉，“小宝...”
“我知道的，乔姐姐。”方多病拭去眼角泪光，“莫要执念。”
乔婉娩把手伸过来，温柔地摸过他的眉眼，最后也拭去他眼角水痕：“你不像他，但也像他。”她的声音像一阵落花，“小宝，你要不要做四顾门门主？”
离开的时候遇上了肖紫衿，方多病目不斜视，倒是对方拦住了捧着少师剑的方多病。小少爷绷着脸转头看他。他已经不同当年，骄矜地看过来，目光凉凉，看得肖紫衿近乎退缩。
“肖大侠，何事？”
肖紫衿被他这平平的两个字震得倒退半步，捏着袖子沉默许久，才干巴巴憋出“对不起”三个字来。
这三个字落在方多病耳朵里，像往大海中心扔了块石头，无风无浪。久到肖紫衿攥着衣袖的手指都酸痛，才听见李相夷的小徒弟轻轻笑了起来。“敢问肖大侠，用什么身份来说这声对不起呢？”
“又要我，用什么身份来接受这声对不起呢？”
肖紫衿忽然就在这场对峙里明白，为什么这个江湖，上一个传说是李相夷，这一个传说是方多病。
模样漂亮的公子哥拢了拢被风吹起的红绸，又轻巧地开口：“只是你的这句道歉，我会带给师父。”
如斯骇人。
离开四顾门又拜访过神兵谷的方多病，回到天机堂开始写信。
他还是爱待在莲花楼里。方家父母之爱子，也由他去了。他一封封地写，给每一位他能想起来的、还在世的、知晓他与李莲花故事的人写信。
李相夷碧茶毒发前的最后时刻，总爱以他师父自称。曾经他不记得这个徒弟，后来他最记挂这个徒弟。方多病是不愿让他占这个便宜的，每每反驳，二人总要斗嘴。
在李莲花失踪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多病念叨起李莲花的时候，总是一声声师父。如今写信也是。他给笛飞声写【师父走时，曾将东海一诺托付与我。然如今我亦随师父而去，未能践诺】，写得流畅自然，仿佛当真多年师徒情深。
方多病自嘲失笑。确实情深，可未有多年。他和李莲花相遇相知的时光，前后细数，竟然还凑不出一年时光。
最后一封，他写给昭翎。
【方某一介白衣，身如浮萍。不敢误公主终身。】
写到这里的时候他笔一顿，想，是谁误了谁终身呢？细想之下又觉得没有了意思。
最后一封书信寄出去的时候，正到了冬至。方多病换了暖融融的狐裘，趴在娘亲膝上撒娇。
“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方尚书呵斥，倒没真的让他起来。
方多病伏着，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爹娘，是孩儿不孝。”他扭过脸，一道泪光滑进狐裘的绒毛里。
何晓惠温柔地哄着他“都过去了”。方多病却晓得，过不去了。
方多病决定跳崖。在当年李莲花跳下去的地方。
望江亭上风不歇，江不断。这就是李相夷跳崖之前，见到的最后景象。
少年人难得穿了件艳烈的红装，散了常年束起的马尾。这些年的奔波让他清瘦了许多，较之当年倒是更有了“多愁多病身”的意味。他在来前大哭过一场，眼尾飞红，连带着唇瓣也红若春樱。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从小娇养，原本就貌若桃花，更禁不起这一哭。
他抱着剑在望江亭站了许久，久到江风吹得眼睛发涩，几乎要再次落下泪来。他轻声念了一句：“师父，那武林至高...我虽没去过，但是你说没意思，那应当是没意思的。”
天上有鹰飞过。方多病想，那封最早寄给笛大盟主的信，应当已经寄到了。不知道笛飞声此刻，该是什么表情。
他想着，朝崖边走了一步。
背后有匆匆而来的脚步，还有女子焦急却仍然温柔的声音。“小宝...小宝不可！”原来到底是四顾门离天机堂更近些，乔婉娩最先收到了心。
姑娘玲珑聪慧，他去讨了少师剑，又怎猜不到他要做什么。
于是方多病运气轻身，纵身朝崖边掠去。乔婉娩见着，愈发加速往这边赶。可婆娑步到底无上轻功，方多病身如飞絮，怎么也赶不上。
就在离开悬崖那一瞬，方多病回头朝乔婉娩一笑。谷底江风吹上来，少年乌发拂面。他将眼一闭，放任身体向崖底坠去。
系在他发尾的红绸从姑娘纤纤指尖划过，无影无踪。
今日江上，没有船只往来。
这年，是李相夷在这个江湖死去的第三年，是李莲花失踪的第三年，也是方多病盛名满江湖的第二年。
【碎碎念】
看到跳崖的时候，我灵光一现：师徒、中毒、跳崖，我完全懂了！这是龙过剧本！我们十六年后再见！
【花方】风陵渡（六）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__误终身。
*一些重回武林之巅的故事。武林之巅那么好玩，每个少年都应该去过。
“...楼！会跑的楼！”
这一句惊呼瞬间吸引了酒馆内所有顾客的注意力。连笛飞声都没有了继续打的意思，玩味地看着方多病。
他自然知晓天底下只有一栋会跑的莲花楼。
方多病也毫无头绪，莫名其妙地歪了下头，反手扣了剑跟店里其他客人一起出去看热闹。李莲花这会子终于从楼上转了下来，扶着楼梯，走路的样子还是原来李莲花那副飘悠悠的样子。
“掌柜的，碎你一只酒盏一张桌子，我把钱赔你。”听到这话那酒馆掌柜赶忙摇着算盘来了。“诶那个椅子不是我砸的，你自己找他要钱。”李莲花指着门口站着的笛飞声。......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__误终身。
*一些重回武林之巅的故事。武林之巅那么好玩，每个少年都应该去过。
“...楼！会跑的楼！”
这一句惊呼瞬间吸引了酒馆内所有顾客的注意力。连笛飞声都没有了继续打的意思，玩味地看着方多病。
他自然知晓天底下只有一栋会跑的莲花楼。
方多病也毫无头绪，莫名其妙地歪了下头，反手扣了剑跟店里其他客人一起出去看热闹。李莲花这会子终于从楼上转了下来，扶着楼梯，走路的样子还是原来李莲花那副飘悠悠的样子。
“掌柜的，碎你一只酒盏一张桌子，我把钱赔你。”听到这话那酒馆掌柜赶忙摇着算盘来了。“诶那个椅子不是我砸的，你自己找他要钱。”李莲花指着门口站着的笛飞声。
那杀气实在吓人，掌柜吓得直往柜台缩，“算了，算了。一个椅子也不值什么...”
这时候方多病也从门外进来了，冲着李莲花摇摇头，“没见着。”跟他一起看的人大多也都是这样的反应，一脸的失望。甚至有几个脾气暴的人还上前去啐了那乞儿一口。
“我们回莲花楼看看去吧。”毕竟线索指向太明显，万一马儿真拉着莲花楼跑丢了，对于他们也是件麻烦事。于是李莲花应了声，将剑鞘扔给方多病。
那剑鞘熟悉得叫人心惊。于是袁俭走过去，在朋友讶异的目光下朝方多病施了一礼。“抱歉，这位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方多病觉得有些莫名，却还是朝李莲花与笛飞声打了招呼，跟袁俭走到一边。
“敢问，阁下可是多愁公子？”
方多病霎时觉得尴尬无比，只是现在再否认实在没有意思：“是。只是在下现在无意江湖斗争...所以这事，还烦请阁下代为隐瞒。”
袁俭理解，可也在心下计较：既然他确实是方多病，那么他口中那位师父...但是方多病既然隐藏身份，想来李相夷也是不愿被人知晓消息的。
他在心里盘算入神，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回应方多病。
“兄台？”
“啊，”袁俭慌忙回神，“在下明白。”
方多病见到李莲花已经在朝这边张望，问了袁俭姓名又寒暄几句，得知他并无重要事情便匆匆告辞。
莲花楼在原地呆得好好的。马儿在原地悠闲地吃草，门上的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狐狸精闻到熟悉的闻到，隔老远就从窗口探出来吠叫。
李莲花开了门，和方多病在屋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怎么也没找出什么丢了的东西，甚至连窗外的菜都没少两棵。“奇了怪了，那是谁的楼在跑？”方多病站在门口迷惑地挠头。
笛飞声倒是敏锐地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之处。
西面的窗户应该是新换的，木头的颜色和边上的墙壁对比突兀，从前更是没见过那圈莲花纹；楼上的雨棚应是新加的，从前的开裂厉害，风雨日睡在二楼跟睡在外面几乎没有差别，现如今这个看起来结实可靠。又比如桌椅不动声色地换了新的，李莲花的床上铺了层看起来就奢华的兽皮毯子...
“大少爷这是把天机山庄搬进来了？”笛飞声坐下同李莲花喝茶。
“何堂主和方尚书爱子心切，我只是跟着沾光而已。”李莲花给他倒了杯水，又给自己添了些，“你也沾点，这可是上好的雪山毛峰。”
门外传来方多病的呼喊：“师父！我去周边转转！”
李莲花应了声，嘱咐他别走太远。
“小鬼怎么改口叫你师父了？他正式拜师了？”笛飞声靠在门口，看着李莲花半是好奇半是戏谑。
“是的呀，拜了。”
“怎么转性了？我记得你以前想让他给你叩个头，他还不愿意呢。那时候你生命垂危他都没松口，怎么这会子真拜了？”
笛飞声问的正在李莲花痛处，他长叹一声，脸上闪过自责：“因为他怕。”
“他怕我不是真的想活下去，就总想着多给我一点。一把少师，一把刎颈，一声师父。他总觉得这些东西是一根根留我在人间的线，他怕我飞了，想多抓几根在手里。”殊不知他才是留我在人间的原因。
也是他说起笛飞声才注意到，传闻中早该断剑的少师如今正好端端地靠在桌边。见上面挂着方多病从前的剑穗，又想起从见面起就没见过他的尔雅剑，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
“那这是你的错。你丢下他太多次了，还都是不辞而别。”他断言道。
李莲花也不推脱，点头承认：“我知道，这不是在改了。”
“哦？怎么改的？”笛飞声难得见他松口低头，忽然来了兴趣。
李莲花飞给他一个“你确定要知道？”的眼神，那眼神，很李相夷，“我们从天机堂出来后去了趟云隐山，在我师父的牌位和我师娘跟前，他跟我拜了师，我跟他拜了堂。”
“拜堂？”笛飞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啊，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那种。”李莲花朝笛飞声挑眉，“笛盟主不也差点拜过？”
他显然说的是笛飞声差点被角丽谯强娶一事。趁着笛飞声还没顶回来，他又道，“小孩脸皮薄，不肯喊夫君，就喊师父咯。”
“...这两个称呼能是一个意思吗？”
笛飞声不太关注李莲花跟方多病拜堂的事，在他眼里，只要李相夷愿意跟他打架，他跟狐狸精拜堂也是无所谓的。得知李莲花现在功力也不过当初两三成，笛飞声竟然出奇地表现出满意来：“那小子把你弄回来两个月，竟然都恢复到两三成了。我看你最多一年半载，就可以继续跟我决斗了。”
李莲花这下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他也不好说这两三成是三年来老神医努力的结果，现在老神医没了，他严格意义上还算生死未卜。他懒得解释，又潜意识觉得笛飞声说得对：若不是方多病找到他给他生的希望，一成内力还是两三成，都不重要。
但他懒得理笛飞声，看着天色，干脆起身去做饭。两刻钟后方多病回来了，兴奋地说自己探到了去温泉的路，指挥笛飞声收拾东西驾马赶路。
一路上加连山确实浓雾不散，李莲花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下意识的疑心让他想到了一些事，然而现下风平浪静，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天色擦黑的时候他们赶到了温泉庄。从前有一富商将方圆几里的地买了下来建了私宅，后又转手给现任东家。现任东家改了宅内陈设，当做客栈开了出来，就是如今的温泉庄。
因着温泉养人，虽然加连山偏远，每到天凉倒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
笛飞声对温泉没有兴趣，李莲花便让他看家，牵着方多病进了店。倒是在店门口见到个眼熟之人。
袁俭见到那身熟悉的月白华服还愣了一瞬，随即眼中放出光彩来：“方公子？这么巧，你们也是为温泉来？”
“袁兄...？”方多病也有些意外。袁俭像是热情得过了头，迎上来提出要不请他们吃饭，“咦？方才酒馆那位呢...怎么不见？”
李莲花不动声色地把方多病往身后挡了挡：“他呀，他不喜欢热闹，在外边躲着呢。吃饭就算了，我们方才吃过了。多谢这位兄弟美意。”他答得敷衍又疏离，袁俭有些扫兴失落，只是想到眼前这人那个可能的身份，又不敢继续强邀。
这时候内厅走出个粉衣姑娘来：“袁大哥？”她声线温柔，光听着就叫人心情畅快。袁俭看上去也很高兴：“苒苒。”名为苒苒的姑娘笑着应了声，又把目光投向李莲花和方多病，“这二位是？”
“这是今日新认识的方公子和...”
“噢，在下姓李。”
“李公子！苒苒，麻烦你准备两间上房，要带院子的，清净些。”袁俭看上去很是熟稔的样子，又转回去同方多病介绍，“这位是温泉庄掌柜的千金，凌苒苒姑娘。”
互相见了礼，凌苒苒又朝袁俭道：“袁大哥，还是给你备的你常住的那间。”
“袁兄常来？”
李莲花的一句“袁兄”叫得袁俭惶恐，以李相夷在江湖中的地位，自己怎么也担不上这一句“兄”。可是...袁俭看向李莲花，只见他样貌俊秀，双眼带笑。他知晓多愁公子年少英雄，至今不过及冠年纪，可眼前的李相夷，面目看起来并不比方多病年长几岁。
但他还是客气地解释道：“温泉庄中种着梅花，因为温泉的缘故，开得极早花期也长。每过年关我都会来小住一阵子。”
李莲花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袁俭转回去本想继续和凌苒苒说话，看见什么又闭了嘴。
方多病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个富态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料一看便价值不菲，腰间的玉佩也是水头极好。在这样的地方能有如此财力，想来只能是这温泉庄的主人了。
袁俭同凌小姐看起来熟稔，却像是怕极了这温泉庄主人，匆匆告辞后便向庄内走去。凌苒苒也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怯生生地喊了声“爹”。凌庄主却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凌苒苒叹息，随即又调整好表情，朝方多病和李莲花一福身：“二位请随我来。”李、方二人对视一眼，跟着她走上了温泉庄内庭回廊。
“凌姑娘，”李莲花忽然叫住她。凌苒苒原本以为他想问袁俭为何看上去和凌庄主关系很差的模样，却没想到听见李莲花道，“给我们一间房就好。”
月色皎皎，方多病耳根红得明显。
上房之所以是上房，皆是因为房间自带的小院中都有一口从泉眼初引来的温泉，可由住客独自享用。
李莲花麻烦小厮帮忙煮了方多病晚上该喝的药走到院中的时候，方多病已经脱了外衣趴在池边拨弄那根引水的竹筒了。五十两一尺的云中锦做的外衣就被他随意丢在廊下，发冠与腰带也扔得乱七八糟。唯独刎颈放得妥帖，乖巧地和他的贴身玉佩放在一处。
里衣轻薄，沾了水更贴身，勾出方多病修长窈窕的身躯。这三年他头发更长了些，散了铺在水中、贴在颈侧，水汽氤氲中仿佛山里爬出的艳鬼。
“小宝，”李莲花的声音带着笑，“我们好歹也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妻，穿衣服泡温泉，太生分了吧？”
方多病身子都僵了，根本不敢回头看李莲花。“正...正经什么...都，都没洞过房...”后背贴上一具躯体，和他过于契合，抱上来的时候严丝合缝。他们身量相当，好像每一处曲线都是为彼此量身定制，从背后抱着的时候，李莲花的下巴准确地抵在方多病的肩膀。
因为碧茶的时不时造访，李莲花的体温总是偏低的。可如今，方多病却觉得相贴的每一寸皮肉都烫起来。
里衣的系带在水下散开，李莲花解得毫不费力。裹着水汽的身体被他从雪白的衣料里剥出来，颜色不比白衣深几分，让他觉得自己在剥一颗汁液丰盈的荔枝。小少爷身娇体贵，如今毫无阻隔地抱在怀里，只觉得他皮肉轻薄，连骨骼都没一处不貌美。
方多病身上的伤口许多都已经结痂，有些较浅的已经连痂都脱落，露出下面新长出的浅粉色皮肉来，被温泉的水汽一熏泛出更艳的红。李莲花忍不住低头印一个吻在那里，又克制不住贪心。于是吻便成了舔舐，最后又变成了咬。李相夷拿着尖利的虎牙和娇柔的皮肉厮磨，饮鸩止渴般地解一点深埋的痒。那痒意像从骨髓深处牙根底下来，怎么也够不着，非得咬碎点年轻鲜活的血肉，把深爱的人拆吃入腹才行。
方多病极轻地抽泣了一声，泪珠掉进温泉池里。
“不做了...不做了...乖，别哭。”李莲花心疼得紧，赶紧停了动作，一面抚着他的脊背安抚，一面吻去他的泪珠。
方多病只觉得喉头发紧，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他没法告诉李莲花，他不是怕，亦不是抗拒。他竟然觉得开心。将李莲花从崖底捞上来这么久，方多病是第一次在李莲花身上感受到烫人的生命力。那种对人世的留恋从相贴的皮肤传来，如此鲜明。
方多病终于感觉到，好像，李莲花真的不会再离开自己了。
见他难以平复，李莲花只能扯开话题分散他注意：“你白日里那一剑叫什么？我好像没见过。”
方多病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揽着他的脖子撒娇：“因为是想你的时候悟的，所以叫最是人间留不住。”
他的语气幽怨。那时候他确实留不住。十年前留不住李相夷，十年后留不住李莲花。
李莲花听出了他的怨气，又觉得没什么可辩驳，只能艰难地开口：“...改罢。你不是已经留住我了吗？”
“改什么？”方多病没什么意见。感受到李莲花的感情后，近日来一直纠缠着他的惶恐消散了不少。
“不如叫...”李莲花玩着他的头发，“挽留。”
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岁月挽留你。*
方多病笑起来：“那以后我可不能使这剑招了。”
因为我想挽留的人，从来只有你一个。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拥着方多病的李莲花忽然睁开眼睛。他拿被子裹紧了方多病，随即猛地起身，抽出丢在衣服堆里的刎颈。
门猛地被踹开的下一瞬间，刎颈的剑尖抵住来人的咽喉。
“这可不是君子之道啊，袁兄。”他微眯着眼睛，剑神的气场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可门外的袁俭只握着剑，目眦欲裂几近疯狂：“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苒苒？！”
【碎碎念】
*《说英雄谁是英雄》，温瑞安。
我知道气氛都到这了喊停很不道德但是这一通老弱病残的我过意不去。最近这文写的，从来都是啊狂写一些相爱的证据，啊不行要推剧情，急急忙忙地在最后一段进行一些悬案铺垫。
谈情说爱里插案子，对不起！
我真的很想玩挽留剑的梗，对不起！
反正不会改的！
【强欣剂】囚爱
❗高启强x安欣/《求爱》/6k+
❗内含囚禁/训诫/道具/双向暗恋
❗设定：安欣扫黑伪装成卧底去了高启强手底下的黑帮，不承想却被高启强撞见，继而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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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上级派下来的任务时，安欣正好结束了手底下的案子，处于空档期，就接了下来。案子算不得大，近期有些黑帮组织蠢蠢欲动，闹得动静大了些，上级想让他们找出上面一级的线人，安排了一个卧底工作，就在京海的一个小赌场。
案子进行地很顺利，只是在快要收网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安欣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却总觉得变化太大，似是年老了些，气质也变了，轻轻揉了揉鼻尖，“……真是你啊。”
高启强即刻大笑出声，就把安欣...
❗高启强x安欣/《求爱》/6k+
❗内含囚禁/训诫/道具/双向暗恋
❗设定：安欣扫黑伪装成卧底去了高启强手底下的黑帮，不承想却被高启强撞见，继而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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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上级派下来的任务时，安欣正好结束了手底下的案子，处于空档期，就接了下来。案子算不得大，近期有些黑帮组织蠢蠢欲动，闹得动静大了些，上级想让他们找出上面一级的线人，安排了一个卧底工作，就在京海的一个小赌场。
案子进行地很顺利，只是在快要收网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安欣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却总觉得变化太大，似是年老了些，气质也变了，轻轻揉了揉鼻尖，“……真是你啊。”
高启强即刻大笑出声，就把安欣从人群中拽了出来，“哈哈，安警官，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真是巧了，你怎么来我手底下做事了呢？怎么，犯了点错，公安局不要你，来投奔我了？”
安欣并不想与他多说几句，想问问为什么他就笃定他是在这里做事，瞧了一眼周围，这附近全是赌场的组织人员，他被圈在其中自然也是。接着说道，“我……我没有，就是过来看看，好奇。”
他依旧皮笑肉不笑，不顾着安欣有些别扭，就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他从门口出去，来到了很长的一段走廊，“啧，要是想我了就直说吗，别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以我们两个的关系，用不着见外。”
安欣显得很淡定，冷着脸，也没有再反抗，只是淡淡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认识吗，我们很熟吗？”
高启强愣了一下。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他走到一旁接了起来，半晌才回来继续解决安欣的事情，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好，你先逛着，四处看看，我呢就让我小弟陪着你。”继而转头对着旁边人说，“你们好好伺候安警官，不许怠慢了，否则我扣你们工资啊。”
“不用了。”他一口回绝。
见安欣没有什么好脸色，高启强自然也不会冷脸贴人家热屁股，“你看你这……我还有点事，挺着急的，就不奉陪了，下次有机会再约，我请你吃饭，叙叙旧。”
他转身就走，走得很急切。四处都是明晃晃的灯，虽是昏黄色的却格外刺眼，墙壁被金白色混着的瓷砖包裹着，反射出来的光亮让人有些心浮气躁。他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匆匆往前走，生怕那些一直压在暗处又四处逃窜的东西挣脱束缚，忍了这么多年了，万不能因此一败涂地。
他微微俯下身子，小声对着身边人说，“盯紧他，千万别露馅，让我知道谁手底下不利索，他也不用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对于安欣这个人，他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在意。
要说当初还没有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总是明里暗里地护着他，那会还总觉得是与他投缘，把他当成真心朋友。后来他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走了全然不同的两条路，也就再无交集，只是他心里还在念着他。
事到如今，他也才稍稍参悟透这其中的道理。
他十三岁的时候父母就双双离世，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硬生生被生活所逼出来的，那会日子过得苦，他只是想能够过得安生些，也就别无所求，谁料却因为一时冲动进了公安局，他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安欣。
安欣是个有人情味的警官，给他带去了弟弟妹妹包的饺子，吃上了年夜饭，就连后来他借用他的名头在菜市场充当起了老大，也是默许的，从不阻拦。事情阴差阳错的，他与那些腌臜路子脱不开身，一步错，步步错，也与安欣背道而驰。
他时常会梦见他们分别的那个夜晚，耳边尽是扰人的蝉鸣声，刚下过雨的路面上湿漉漉的，他浑身是伤，疼得坐在地上起不来，安欣就在一旁陪着他。安欣在试探他，在给他机会，可他叹了口气，心说自己早就没了退路。
他身上的担子太多，压得他透不过气，儿时的孤独，长大后的辛酸，受尽屈辱，一路走来却仍旧是身处阴暗，见不得光的地界。穷人总是妄想着想要一步登天，有了点苗头就要顺着藤蔓摸上去，其实任谁心里都知道，这是穷怕了。
安欣与他完全不一样。安欣有幸福生活，疼他的叔叔伯伯，就连工作也是堂堂正正的警察，不需要像他曾经那样为了讨生活放下尊严四处求人，所以一直都是那副清冷的姿态，不容侵犯一般。
高启强太过羡慕，安欣与他就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只是在父母双亡这一点上有了些共鸣，此后所有的交流也不过是安欣觉得他过得辛苦，心疼地安慰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又或者是利用和猜忌，他们都在反复的试探彼此，心里都藏着事。
可高启强却总觉得变了味。
他对安欣的感情似乎有些特殊，不似朋友之间，虽含着些戒备与警惕，但打心眼里还是爱护他的。他其实心底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他对安欣有一种特别的控制欲，应当是他骨子里就带着的，再加上后天所经历的也就有些偏执，甚至是疯狂。见不得他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却又视若珍宝地从不打搅他的生活，不想让他陷进泥潭。
“……老高，你这生意，做得挺大，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安欣见他即将消失在拐角，在身后淡淡说道。他是个很聪明的警察，从来不会主动露出破绽，只是面对高启强，他有些动摇，还是没有忍住说了出来。
高启强自然是听见了，即刻回头，饶有兴趣地往回走，笑得很是诡异，反问他一句，“在你心里，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安欣从不怯场，仰着下巴答道，“我觉得你是个老实人，要照顾弟弟妹妹，肯定没工夫经营这么大的买卖。”
在距离他仅有半步的距离，高启强停了下来，静静享受着对方的气息拍打在自己鼻尖上，“安警官，你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说明白点，我听不懂。”
他左手握紧了拳头，似是在克制着什么。
整整六年时间，时过境迁，除了额头上的那块疤，安欣还是那副模样。比他稍微矮了些，头发软塌塌的，一副乖巧模样，眼神像幼兽一般楚楚动人，从高启强的视角看上去完全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同样也是观察猎物的视角。
他把安欣当作猎物。
——他快要忍不住了。内心深处一直压着的东西，那些原则与伪装，终于在安欣的下一句话后彻底崩塌，变成一摊散沙。
“你真的不懂吗？我是真心待你的。”
话音未落，早就怒火中烧的高启强单手把他按在了墙上，膝盖顶到了他腰间，白嫩的脸与冰冷的墙壁紧紧相贴。高启强凑到耳边，“你的意思是，我待你不是真心的？安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些年来你跟黑道打交道，几次大任务都没有性命之忧，仅仅是因为你运气好么？”
“……你在说什么？”安欣想要挣扎，却被更大的力道压了回来，脸被死死碾在墙上，冰冷又钝痛的感觉直达神经末梢，疼得他湿了眼眶，让高启强心疼地皱起了眉。
“你我都是聪明人，你别装傻，我最了解你了。”
安欣也着急了，吼道：“我难不成还要感谢你了？这是犯法的事！高启强，你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
高启强笑得愈发肆意，不再遮掩着自己的情绪，冷哼一声，“走到现在这一步，你还想劝我迷途知返吗？未免太晚了吧！”说着就用另外一只手示意手下把东西递过来。
眼前是一杯酒，应该是掺了药，他直接强制给安欣灌了下去，安欣登时心跳如雷，“……你给我喝的什么？”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他听见了高启强不怀好意的声音。
“乖，睡一觉就好了。”
*
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缓缓睁开眼便看见了那人，他浑身没有力气，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挂在一个十字的架子上，完全就是靠绳子绑着才能勉强站住。见他有了动静，高启强还佯装着友好的模样，问道，“醒了？”
“……这是哪儿？”
高启强简单观察了一下，确定他没有问题后，转身整理桌子上的东西，身形完全挡住了，安欣看不到桌子上的是什么物件。
“我也不瞒着你，这是前几年我的据点，你不就是想找到这个地方吗？现在你就在这里。”
年久失修的木质地板发出腐烂的臭味，还伴随着苔藓潮湿的味道，时不时有种咸咸的味道窜入鼻腔，安欣判断出这应当是海边一处废弃的木屋，常年风吹日晒，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地上斑驳的痕迹像那人肮脏的心一般。
高启强手上拿着东西，转过身来，眼底的火苗在肆意地燃烧。安欣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条鞭子，他其实也能预料到如果任务失败会是什么下场，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可这么小的赌场一般都见不到大人物，显然高启强是特地来找他的。
而他又联想到刚才高启强说的话，细想过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让他浑身颤栗——在他们鲜少见面的这六年里，高启强一直在监视他！
安欣大口喘息着，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袭警，可是犯法的！”
高启强讽刺道，“你以为，法律是你的保护伞么？”
“现在是法治社会，若我死在这，我的同事不会放过你！”
安欣还是没有变，还是这么轴。高启强冷笑一声，“呵，你那些同事？你在单位受尽排挤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再者说，把我抓起来，你舍得吗？你要是真这么以为的，那就是大错特错啊，我才是你唯一的保护伞——”
高启强步步靠近，二人已经是咫尺之距，他从立马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
他其实见过安欣身上染血的模样，是开着货车撞上去那次，他心疼不已，最终还是没有要了他的命，还总是担心丢的那把枪会害了他。这六年里他里里外外地保护着安欣，见不得别人伤他一分，现在轮到他来了，却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高启强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鞭子，摩挲起来，“你很不乖啊……我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你想在我手底下做事跟我说一声就好了，用不着让警局兴师动众地搞什么卧底活动，你说是不是？”
“这是我作为警察的职责。”
“你在学校里学习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怎样不暴露身份吗？安警官，才第一次见面，你就把这些东西和盘托出，没得玩了嘛。也对，你也毕业不少年了，忘记了是吧，那就让我教教你——”
鞭子被拿在手上，做势就要打上去，安欣急忙阻拦，“等一下！高启强，你想清楚，这一鞭下来，可就不能后悔了。”
说停就停，高启强用另外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安欣细嫩的脸，许是刚才按在墙上的缘故，微微泛着红润，他继而说道，“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呀，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你早就不怕疼了吧，我更不怕。”
“你无非就是想让我供出我的战友，我告诉你，就算你把我打死在这，我也不会！”
“你错了。还没看明白吗？我都是为了你啊，我只是为了你，我只想要你。”
安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怒骂道：“……疯子！”
心弦死死绷紧，他不自觉地心跳有些加快，高启强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反而是他显得莽撞了。四周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安欣心里正在盘算着，半晌，高启强才开口打破寂静。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就是陈书婷找人来打我那一晚，我请你去我家吃饭，你转头就走。现在那顿饭也没有吃上，你饿了吗？要不吃两口再来，我不着急的。”
安欣叹了口气，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其实最知道怎么给高启强捅刀子，捅就要捅在最深处，“……看来你是要把我们之间仅剩的感情耗光。”
高启强儿时就尝到了孤独的滋味。他要一个人撑起这个家，要不停地赚钱养活弟妹，身边人大多都是利益关系，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他一直以为自己会这样延续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天，他把自己当做苦行者，却在那年遇到了安欣。
他从未想过自己如此渴望一段感情，安欣给予他的温暖，和他积累的感情，是他无比珍重的东西。所以他们分道扬镳的那一晚，他喝了一夜的闷酒，这几年从不主动打扰安欣的生活，说得好听是保护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害怕最后那点东西，也被耗光了。
可现在见安欣这副模样，他突然有了底气，肯定地说道，“你不会的。”
“读书的时候看到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万般刑具任你挑，说吧，你喜欢哪个？”高启强见他没有反应，也不气恼，自己已经替他做好了选择，“没反应？这可不听话啊。”
几鞭子下来，抽破了薄薄的衣服，安欣身上已经见了血，他大口喘着粗气。高启强似乎是有些上瘾，又一连抽了十几鞭，只是有些急切，有几鞭打得轻了些，留下来几道红印子。
高启强：“你说不说？”
安欣：“说什么？”
高启强：“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
安欣笑得有些讽刺，“朋友？朋友都算不上。”
高启强冷了脸，很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
他把他视为人生中唯一的光亮。是破败郊区中的高贵月亮，是穷途末路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事实上，他越是迫切地想要抓住，就越如沙子一般，眼看着它在缝隙中缓缓流出去，却无能为力。于是他为了挽留，变得不择手段。
高启强掰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给你一次机会，再说一遍。”
安欣轻蔑地瞧着他，突然笑起来，直接朝他脸上吐了口口水。高启强心说你这是找死，直接强制吻了上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相互啃咬，谁都不愿后退一步，生怕占了下风，但安欣碍于身上有伤，只能放弃主动权任由那人胡乱地亲吻。不一会，口腔里满是血腥味，直到安欣喘不过气来，才放过了他。
高启强意犹未尽地擦擦嘴角。
“滋味不错啊。”
安欣羞愧难当，大骂道：“……疯子！你想让我说的话，我这辈子也不会说给你听！”
有文化就是不一样，骂人的话也是这般好听，说话时颤抖的尾音都足够高启强心里悸动半刻。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身居高位这么久，早已练就了一身坦然自若的本事，体味过世情冷暖后心也就麻木了，只是那个人恰好出现在眼前，他便顿时乱了方寸。在他的认知里，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有接触也是他故意卖了破绽，想在远处瞧一眼那人，只一眼就足矣，谁曾想那人却不要命的，直接撞在了枪口上。
后面进行了两三个小时，歇歇停停的，安欣身上全是伤，血液顺着身体流到地上，填满了地板的缝隙。两个人的对话也是反反复复，无非就是服不服，说不说之类的话，每次安心都大喊一句，“不服！”后来身上此起彼伏的疼痛令他喊不出来，只是淡淡地挣扎。
“服么？”
“不，不服……”
烟头按在了肩膀上，死死碾进肉里，安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高启强眼底尽是狠厉，也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寻到了苗头，“安欣，你在这片混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对你熟得很，你怎么就偏偏在我眼皮子底下当卧底呢？故意的？”
安欣几乎神志不清了，喘息时胸膛起起伏伏，声音也小了下来，“你我本就应该形同陌路，你又何必强求呢……高启强，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选择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结束？我们明明还没有开始。”
他看着眼前表情阴狠的人，忽然觉得高启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他。从前是他太过心善，觉得高启强或许是个好人，还总想着给他一次机会，就算后来高启强真的自甘堕落了，也还是抱着些希望，现在他才看清了自己。
……他的心思，和高启强对他的又有什么不同？太多的纵容，换来的竟是这样的下场，他却从未觉得后悔。
身上的疼痛逼得他不得不清醒过来，衣服烂得不成样子，他们已经接吻了太多次，嘴唇亲的红肿，生理泪止不住地掉下来，高启强贴心地替他把泪水吻去，告诉他别哭，他会心疼的。
再后来意识模糊的时候，安欣即将陷入昏迷之中，他突然释然一笑，觉得自己总算是要解脱了，只是在昏过去之前，他还给高启强下了最后一刀，“老高，我是真心待你的。可我不能，我不能说出那句话，我是一名警察。”
这样才对，他就应该这么倔，坚定自己的立场。软刀子就是磨人，他和高启强完全就是势均力敌，最知道怎样让对方痛苦。
高启强闻声，立马心软，替他解开的绳子，他顿时没了支撑的力气，直接向后倒在那人的怀里，那人就这么抱着他。温热的怀抱令他有些恍惚，看见高启强身上被血水浸湿的衬衫以及溅上去的血点，像是绽放的火红色罂粟。
他举起手，又实在是没有力气，只得颤抖着喃喃一句，“疼……”
顿时心弦崩断，高启强总算恢复了些理智，抱紧了怀中的人，“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
接着拨通了电话，“喂？立马把所里的大夫叫来，在海边那个废弃据点，半小时见不到人，你也用不着喘气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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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喜欢的点个赞吧～
❗结尾有彩蛋❗
逢舒
文中人物皆指剧中人物
温周be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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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送给张老师的生日贺文，希望你以后，和小舒一起自由
01
周子舒蹲在河边专注给兔子拔毛时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虽然克制，但还是能听出来脚步一轻一重的虚浮——腿上有伤，不是会武之人，他也没有在意，拎着洗干净的兔子站起来才回身看过去。
可是这月黑风高黑灯瞎火之际，转身面对的却是和自己易容之前一模一样的面容还是着实吓了一跳，顷刻间手已经侧在了腰后：“阁下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张哲瀚可太了解他这个姿势了，赶紧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大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然后指了指...
文中人物皆指剧中人物
温周be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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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送给张老师的生日贺文，希望你以后，和小舒一起自由
01
周子舒蹲在河边专注给兔子拔毛时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虽然克制，但还是能听出来脚步一轻一重的虚浮——腿上有伤，不是会武之人，他也没有在意，拎着洗干净的兔子站起来才回身看过去。
可是这月黑风高黑灯瞎火之际，转身面对的却是和自己易容之前一模一样的面容还是着实吓了一跳，顷刻间手已经侧在了腰后：“阁下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张哲瀚可太了解他这个姿势了，赶紧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大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然后指了指那只兔子：“洗都洗了，边吃边聊？”
周子舒打量了他片刻：半长不短不伦不类的头发，薄薄的刘海有些挡住了眼睛，可即使这样也能看清那黑亮的瞳仁，眼里神色是对他全然的信任，月色撞进那双瞳孔荡开一圈温柔的波澜，笑起来时一瞬花火，能闪到人心里去。
像九霄。
大概是与故人相似的感觉让他觉得怀念，周子舒竟然真的和这个形迹可疑的人坐在一起烤兔子，两个炸厨房小组成员一顿操作下来竟在厨艺一道上颇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至于兔子嘛——反正能吃就行。
周子舒吃的很少，一直看顾着火，偶尔才问几个问题。张哲瀚却也不瞒他，问什么答什么，周子舒自认为识人心的功夫还是有的，看的出来面前这个奇怪的人没说谎。
只除了在张哲瀚给他解释了好几遍什么叫穿越这个问题上没达成共识，只把它归结成了一些神鬼之事。
这是周子舒和张哲瀚的初遇，充满了一些玄幻和搞笑的色彩。
“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周子舒又问。
张哲瀚正捧着兔腿啃，听见他这话看了看自己两手油污，果断把脸向他侧过去：“你摸摸，纯天然的，帅吧？”
修长两指搭在他颈侧，确是光滑无痕，周子舒感受着皮下脉搏跳动，此刻只需一招，他便能命丧当场。而这个愣头青似乎也不明白这样把命门送给别人是多大的风险，仍然捧着兔腿细细的啃。
周子舒听不懂什么是帅，但大致明白应该是褒奖的意思，却对着这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一时不知道是应和好还是反驳好，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
那个时候周子舒以为他被那样像九霄的眼神打动，一时心软捡了个麻烦，却在很久以后揽镜自照的时候突然顿悟：其实那种眼神，像的是曾经的他自己。
02
顶着这么一张脸，周子舒没法让他街上乱晃，无奈之下给他也上了易容，张哲瀚不太会穿衣服，衣领经常是乱的，头发又未长到能束起，只能任由它在空中凌乱的飞舞，离着老远望去，真像是个大乞丐领着个小乞丐。
两个乞丐也没什么规划，大乞丐仗剑走天涯，小乞丐仗着大乞丐走天涯。
从晋州的深冬一走便到了越州的春日。
这日不过行了半日，还未等周子舒细细领略这大好春景，就只看张哲瀚在路边茶馆的长凳上一摊，开始耍赖：“大侠，我真的走不动了，咱们歇歇吧。”
周子舒在前方回过头，微恼：“这才行了几刻钟？你身为男子怎么却如此娇弱？”说话间脚步却已经回转到他身旁坐下。
这人即使坐下来嘴却也没闲着，开始吐槽：“不是我说，你们这鞋底也太硬了，这走两个小时快赶上我以前跑一天了……你说我现在发明个软底拖鞋会不会很赚啊……”
周子舒看着他的左手说话间无意识揉着膝盖，想反驳的话就咽了回去，又提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其实也该习惯了，每日起床，周子舒都要深深地叹口气，准备迎接新一天新的冒险——张哲瀚一天不搞出点动静来那就不是他了，周子舒一天不给张哲瀚收拾烂摊子那也不是他了。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招东家猫逗西家狗，今天不小心揪了人家菜园的黄瓜，明天扯了路边树上的果子，你问他，他还会瞪着圆圆的眼睛反问：“那些居然都是有主人的？”
官海沉浮半生的周子舒没想到有一天要天天跟街坊大婶赔礼道歉，这一路行来他觉得原来七窍三秋钉不是他给自己最大的惩罚，捡了这么个皮猴才是真正的折磨。
天天跟着个碎嘴子，他这张脸又是个大问题。
不能杀又不能甩，周子舒感受到了绝望，这和他想象的辞职生活完全不一样。
一个人浪迹天涯，醉死即埋，那是潇洒。
两个人一路鸡飞狗跳从晋州行到越州都能用了三个月，那只能称之为狼狈。
正在心里叹息，身后又传来一声：“大侠，这个看着好好吃啊！”
周子舒翻了个白眼，认命的转过身去，手已经开始在腰间摸索钱袋：“你怎么天天就知道吃！”
03
第一次看到张哲瀚消失的时候周子舒还来不及摆出一个震惊的姿势，就看到他在原地缓缓出现，起初是半透明的，一瞬后就实打实的站在了原处，张哲瀚也惊了，拍了拍自己的身上：“我靠我这么牛逼的？” 两个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一阵，试图从这看着就阴测测的怪力乱神之事中寻找出一些科学规律。
张哲瀚消失的时间长短不一，有时候不过几息，但至多不超过几个时辰。
两个人研究了小半个月，后来他们渐渐发现，每次都是在张哲瀚累的不行，或者是哪里蹭破了皮受些小伤才会消失，回来时候又是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堪称神医妙药，药到病除，看的周子舒很是羡慕：“你这功夫可真是天下第一好的。”
“如果能传这功夫我第一个就传给你了。”张哲瀚趴在桌上，有气无力，似乎真的为此事不能成而感到遗憾。
总是这样，皮的时候周子舒恨不得吊起来揍他，可总有几句熨帖话，能烫到他心里去。
说这话的当晚，就被张哲瀚撞到了他钉伤发作。
张哲瀚作息一直规律，早睡早起，周子舒又是惯会忍痛的人，同行这么久也没被看出异样，只是今夜疼的狠了，喝水时候杯子拿不稳，碎裂的声音惊醒了在隔壁睡觉的他。
张哲瀚给他倒了水，又扶了他去床上，蹲在他身前，神情全是懊恼：“对不住，是我忘了。”
周子舒乐了：“我自己受的伤，你对不住什么？”又去拽他：“起来，蹲着膝盖疼。”
从那以后张哲瀚就硬生生改了作息，钉伤发作往往天拂晓时才会式微，他便也在一旁合衣坐到天亮。
他不会武功，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在一边坐着，如果周子舒情况好点了就跟他说说话，天马行空，常常能牵扯了周子舒一部分注意力去；如果实在疼的狠了说不出话，他就在一旁温着一壶茶一壶酒，默默数着时间。
只是周子舒调息后第一口总是喝不到酒的，那个时候冷汗湿透重衣，也是张哲瀚脾气最不好的时刻，只有喝了热茶暖暖才能讨到酒喝。
其实原来夜是很长的，痛苦来临的时候更加剧了这种漫长，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却觉得日子流水悠悠。周子舒从疼痛中解脱出来时，往往这个时候天色刚刚破晓，第一缕阳光穿透清晨的薄雾洒进屋子里给半个屋子都镀了金，将熄未熄的碳炉时不时会爆了一声，会有一个人踢踏着木屐，在他手里塞上一杯温度正好的茶。
浮云有依，飘絮可归。
04
杏雨梨云，杨柳垂枝。
垂柳下摊贩连绵，烟火人家。
别看张哲瀚正经赶路不行，一看到有集市他能从街头逛到街尾，又从街尾吃到街头。
往往这时周絮就是随便找个地，边喝酒晒太阳，边等着张哲瀚买一堆奇奇怪怪的小吃回来。
周子舒把钱袋交出去，还不忘叮嘱：“少吃些零食，晚饭又吃不了多少。”
“知道知道。”那个人甩着钱袋，一头扎进了人流。
张哲瀚捧着店家包好的小吃，油纸布的边缘已经被他大力拆了一角，从那个小小的缝隙里倒酥豆吃。
这种包装的绳结他总是不会解，周子舒不在时候他只能这样拆包装，如今是越来越娴熟了，装的是什么吃的要扯多大口子心里有数的紧，今天这个就拆的十分艺术，掂量着回去跟人炫耀一下，就看见原来周絮在的地方围了一大圈的人。
他护着那个油纸布往圈内挤，却被人向后拽了一拽：“小姑娘打人啦！还会使鞭子，可不要靠太近，再误伤了你。”
又向前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脚步便一时间卡住了，进退不得。
要去做什么呢？
那是周子舒一见如故的知己。
故事已经开始，而属于周子舒的故事，他没有权利干涉。
他提着绳结从人群中退出来，酥豆从被他撕破了的那个角一路滚落，他也没有注意，这样零零碎碎洒了一路，抬头才发现日光已经西斜。
他抬头看了很久，久到已经觉得有些刺目，眼眶已经开始有些生理性的泛疼。
太阳就是太阳，不会永远独属于某个人。
他想起他在昆明时，也对着这样好的日光说过，你自由了。
现在他的心，依旧不改当年。
“张大侠，拿别人的钱买吃的就可以随意浪费了？”周子舒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拍肩对他挑了挑眉。
那包酥豆已经被洒落的所剩无几，绳结只能松松垮垮挂在上面，他随便一拨，绳结就掉落了，只有那个空空的油纸布，微微张开了一角。
周子舒只看面前的人扁了扁嘴，又扯开一个极违心的笑。
“怎么还委屈上了，逗你呢，我的钱在你那，不从来都是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看他不说话，周子舒又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哄他：“那领你去吃点好的，今儿遇见了镜湖山庄的小公子，咱们去蹭顿饭吃。”
张哲瀚摆弄着油纸布的手突然顿住，说：“好。”
声音小的周子舒差点以为是春风中的一声叹息。
05
张哲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情况。
明明原本就是三钱银子的问题，现在周子舒差点就没掏白衣剑和船夫打起来了。
下船时他属实没出息的被镜湖山庄桃林的景色震撼了一会，暗暗感叹横店果然是拍不出来这样气派的景色。
周子舒看着他喜欢，道：“一会我可以带着你在上面转一圈，你好好看看。”
说话间这一耽搁，掏钱的速度就慢了。
老船夫误会了他们不想给钱，上来拉扯，争执中船桨磕在了他受伤的膝盖上，一瞬间疼的他直直跪了下去，好在周子舒托了他一把，不然他的重心不稳很可能直接跪到湖里去。
周子舒手已经按在了腰后又被张哲瀚拽了下来，只能气的指着老船夫鼻子骂：“鳖孙！老子今儿就做霸王船了！”
这下是真的好了，周子舒必须得带着他飞了。
到镜湖山庄被管家打发在了柴房，好在两人也不是多计较的人，便在柴房找个地随便坐下了。
周子舒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揉腿，突然问：“你受伤了，为什么还没有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张哲瀚也懵：对啊，为什么？
他刚刚来的时候，哪怕是手坏个口子，脚磨起了泡也会被召唤回去。现在连这么疼的伤都回不去了，周子舒总觉得心里有些慌。
刚入夜张哲瀚就被喊杀声惊醒，抬头就看着周子舒就在门口，负手而站，是一种保护的姿势。
虽然他们长的一样，身形却还是略有不同的，周子舒比常年健身的张哲瀚更偏瘦一些，只是张哲瀚这样望着他的背影，却觉得周子舒背脊辽阔，看着就让人安心。
等喊杀声渐弱，周子舒领着他从柴房一路出去，就看见遍地的尸体，血迹喷溅在地上，廊柱上，环视过去都是人间惨剧。
这是张哲瀚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他只能不停的给自己做心里建设：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倒是他苍白的脸色吓了周子舒一跳：“害怕了？”
一阵阵反胃感往上涌，张哲瀚无力地摆摆手，余光却扫到了两个人：“白天那个船夫？”
周子舒：“张小公子？”
说话间敌人已经杀到眼前，周子舒把张哲瀚往他们身边一送，记着白天的仇，他不想跟船夫多言，只能对张成岭道：“傻小子，你看好他。”
这是张哲瀚第一次看到白衣出鞘，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花招，一剑起，一剑落，一滴血，一个人。
不是武指教给他那些繁复的动作，白衣很快，快到他有些看不清，他能看清的，只有敌人一个个倒下。
张哲瀚刚想喊他，却又沉默下来，因为他看见温客行在前方轻摇折扇：“兄台，又见面了。”
夜里睡在附近一个庙中，张哲瀚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想着温客行在这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于是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看着他睡熟了，周子舒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温客行看着周子舒的动作突然道：“这位朋友睡在风口，夜深了怕是容易着凉。”说着就要去拍他。
周子舒伸手拦住，白衣已出了半寸：“不碍事，温公子，不必过多费心了。”
温客行一愣，扇子挡住唇角：“别这么凶嘛，好说，好说。”
只是张哲瀚从那天起精神就不太好，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成岭到底还是个孩子，突逢变故，每每到了晚上就噩梦不止，张哲瀚晚上就得两头看顾着，吃不好休息不好，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周子舒看他这样实在不行，拦他：“晚上你好好养精神，成岭有我呢，老温这几日夜间吹箫助我疗伤，不是那么难熬了。”
张哲瀚这几日本来就不舒服，照顾人劳心劳力又多费神，这时才发现周子舒已经卸了易容，他看着那张脸，点点头，说好。
他又四处看看，总觉得他在这间屋子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了，这么大的屋子好像再容不下一个多余的他，无形的压力四面八方逼迫过来，让他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他迫切想找一些事情来做，证明自己还有必须在这间屋子里的理由，他想给周子舒倒茶，可在炉子上提壶的时候连块布也忘记了垫，灼热的痛感让他又把壶扔了回去，洒出来的水浇在碳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周子舒皱眉：“我看看。”
“没大事。”张哲瀚把手缩在了袖子里背在身后，苦笑道：“我好像什么也不会，照顾不好成岭，也照顾不好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
“挺好的啊，我又没武功，本来就帮不上你什么，有一个能帮你治伤的人我当然开心了。”
他浑浑噩噩的走出房门回到自己的屋子，连衣服也没脱，迷迷糊糊的倒头就睡，好像睡着了就什么不用想。
从那天起他就吐的更严重了，整个人晕晕的连床也下不去，看的周子舒在旁边直叹气：“你这么严重了，这次你那个世界怎么还没把你带回去养伤？”
正说着，就看见他身影似乎有些变化，周子舒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在那好好养病。”
“回来时领你去认识几个朋友。”周子舒拍了拍他的胳膊：“也许你会喜欢他们的故事。”
安吉四贤？
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张哲瀚想拽住周子舒的手，“琉璃甲是假……”
已经透明的手穿过了周子舒的衣袖，消散在了空中。
06
两人都没想到张哲瀚这次消失的时间过于久了。
足足两天一夜。
安吉四贤已死，假的琉璃甲在城里四处流窜，各门各派纷争四起，每天都有人在不知名的小巷中死亡。
一切已成定局。
找到周子舒时，他已醉了大半，看见张哲瀚进来，也只是斜眼看他：“张大侠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其实周子舒很少这么夹枪带棒的说话，他的话太重，每一句都要思量，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张哲瀚，所有的情绪像是突然有了一个出口，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
张哲瀚不说话，皱眉看着他面前的空酒壶。
“怎么不说话，周子舒就是杀过太平人，做过违心事，你若也觉得我这双手沾满血腥不愿同污，大可自行离去。”
张哲瀚酒量不好，很少陪他喝酒，此刻在他面前坐下，端起酒杯：“从认识你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是周子舒还是周絮，我可保证我此心不移。”
“初识你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可保证字字真话，不曾欺瞒，现在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周子舒盯着酒杯里晃动的人影，点头。
“好，第一个问题，天窗十年，你可有一件事是因为私心而做？”
“不曾。”
“人人皆知你是晋王心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曾有一日贪恋权贵？”
“不曾。”
“你因何创建天窗，十年血海浮沉，故人不复，但你可有一刻动摇初心？”
“不曾。”
酒壶砸在桌上如同拍响醒木，像要砸到周子舒心底里去：“那又何必自苦！？ ”
这句问话像来自世外的梵音，一下子震醒了周子舒。一瞬他只觉好似五感魂归，听见一声破世而来的呐喊，张哲瀚的嘴一张一合，他好像看不清也听不清，又好像早就刻在了心底。
【周子舒问心无愧】
张哲瀚指着周子舒打了钉的胸口：“你说你平生岂堪一问，现在我问了你三个问题，如今你真的敢说你这一生，活成了笑话？”
他近似逼迫周子舒与他对视，这时两人都没有易容，周子舒只觉在看另一个自己。
“周子舒，这句话你答应，我不答应。”
周子舒其实很少醉成这样，酒醒之后竟觉是久违的酣畅，门口有人敲门进来，他也含笑：“韩英。”
“昨天和我一起喝酒的那位公子呢？”
“醉的厉害，英儿安排他在隔壁住下了，现下应该还是在睡。”韩英又看着他的神情：“庄主看着比从前快慰多了。”
周子舒笑而不语，然后又拍拍韩英的肩：“我去看看他。”
到了隔壁，周子舒强行给张哲瀚拽了起来：“走，领你吃好的去。”
张哲瀚无奈：“大侠这才几点啊，我还没睡够。”
只是张哲瀚惯会挑嘴，一时半刻也挑不中称心的酒楼，两个人就沿街慢慢寻过去。
失去声音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张哲瀚正吐槽着饭馆不好找，转头看了周子舒一眼，才不过张嘴说了几个字，可能是看出了周子舒脸上细微探寻的表情，便闭嘴不说了。
等他耳边那阵鸣响过去，周围声音渐渐热闹起来，张哲瀚才补充上刚才那句：“让你请一顿好菜可真是太难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陷入了心照不宣的沉默。
从那以后，张哲瀚说话就喜欢直视着周子舒的视线，好让自己能够盯紧他的表情来判断他此刻的五感，周子舒自认是个善于掩饰的人，可却从来没有一次能瞒了他去。
怎么会有人了解你，像了解自己一样。
07
这天，周子舒跟他说收了个徒弟。
张哲瀚看出他是真的高兴，自从到了越州，他好久不像今日这般开心。
四季山庄像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在周子舒一息未灭前传承未绝，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幸事。
周子舒拎着两罐酒，又提着张哲瀚上了房顶，月色当空照人明，估摸着明天是个好天。
张哲瀚看着他，“我这时候应该给你唱首bgm了。”
“你说的那是什么？”
原来天地之大 俗尘渺渺 无我也无你 谁自由来去 嫁祸给宿命 原来梦境之小 岁月潇潇 迷失了自己 若倦鸟无心 不如归去
“好听。”周子舒真心实意的鼓了掌。
那天晚上他们谈了很多，张哲瀚也陪他喝了些酒，不知周子舒是有意还是无意，逗他说了很多心里话。
“我觉得成岭是个好孩子。”
周子舒一口饮尽：“确实。”
“我觉得高崇是个好人。”
周子舒一拍大腿：“那得帮他，成岭还在他那呢。”
“那你觉得老温怎么样？”
“……”
“你跟我谈镜湖派，谈五湖盟，甚至谈天窗谈晋王。为什么你从来不跟我谈温客行，你对他有意见？”
“我只是怕我的话，会影响到你的一些决定。”张哲瀚抬眼看过去。
那是周子舒第一次想躲掉他的眼神。
08
叶白衣出现的时候周子舒是很高兴的，因为那是一个能谈论师父的故人，可他说的话又让周子舒很不高兴，如今一身零落，只有身上这点功夫让他自负，如果失去了这身武功，他还是周子舒吗？
他看见叶白衣摇头，他看见老温的眼泪，以至于他有些困惑，坚持自己，竟然也是错了吗？
周子舒脑海里回放的都是刚刚老温的眼泪和控诉，雨下大了都没有发觉。
“下雨了都不躲，大侠都像你这么酷吗？”
周子舒转头望去，廊下有个人含笑看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让我废了这身武功，可以多活十年，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要我觉得，我要你觉得。”张哲瀚不知想起什么来，笑出了声。
不过很快他又正色道：“你这么好的功夫，肯定也是从儿时冬练三寒，夏练三伏练起的，这一身骨骼能成长到如今必要下苦工的，我没权利替你决定，这身你依傍的武功，该如何处置。”
“在我们那有句话叫做，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我如今好好站在这，谁知明天是否有飞来横祸，你今日自觉命不久长，也许明天天降神册，偏偏就治好了你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想那么多，”他懒散倚着门框，斜雨打湿了他的刘海，有几丝粘在了额上，恰好此时微风吹开，又在空中飘扬了起来，而他下巴微抬，冲周子舒扬眉一笑：“大侠，你的酒壶里装得下千古情愁么？”
直到这时，周子舒才觉心里那点郁气是因为什么，而后又因为这人，这话，这笑渐渐散去，而后抬手冲他扬了扬手中葫芦。
“与君同销万古愁。”
09
能救下韩英属实算张哲瀚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不过是试探性的跟周子舒提了一句，当夜周子舒温客行等人就一路做了标记寻了过去。
可是意外来的突然，张哲瀚本着不想给他们拖后腿的精神慢了一步，可赶到时却只看见成岭带着重伤的韩英和已经昏迷的周子舒。
成岭见他一下子如有主心骨：“师父他……”
“你带韩英去找温客行，告诉他天窗已经发现了周子舒踪迹，让他来救。”张哲瀚拍了拍成岭：“放心，我会保护好他。”
成岭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明明没有武功，为什么说出的话却这么掷地有声，像师父一样安心。
张哲瀚背起周子舒，沿着没有标记的小路慢慢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膝盖关节开始发出奇怪的声响，告诉他已经不能继续这样的负重徒行，他却始终咬着牙，拖着一条腿，一个人，走一条归路。
他也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还要走多远，走到最后会不会是另一个死局，不过他一向是个越到绝路越能激发潜能的人，也硬生生的扛下来了。
他救不了安吉四贤，救不了高崇，可他能救得了韩英，就不信他救不了周子舒。
他不信命。
张哲瀚这一生曾被命运开了很多不大不小的玩笑，但没有一刻他屈服于命运给他的安排。
远处已经飘来了一点人声，他知道追兵进了，电光火花间一个闪念扎在了心底：
如果剧本中注定是周子舒要受千苦万难才能被打造成一个凡佛，那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适合扮演周子舒的人吗？
他咬着牙撑着伤腿把周子舒放在一个低凹处，卸了易容，给两人换了外衣，拍了拍周子舒昏迷的脸：“大侠，说了多少次领我吃顿好的，这次这顿饭再飞了，我可真是要生气了。”
独自走出后没多久，他就看见了火光下段鹏举得意的近似于扭曲的脸。
穿透蝴蝶骨那一瞬他把所有的疼痛都咽在了一声闷哼里，疼的刹那间失去了意识，眼前都是一片茫茫的白，片刻后才慢慢回神，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真他妈牛逼啊张哲瀚。”
段鹏举一天最少来一次，有时候会来两三次，看着他这个曾经的天窗之主如此狼狈，这种自上而下的审视让段鹏举觉得舒适，每次离开，都要在天窗制服上沾些周子舒的血才觉得痛快。
牢里昏暗，张哲瀚数不清日子索性也不数了，他知道有人一定会来。
天窗的一草一木周子舒太过于熟悉，那张受刑的椅子上不知道被他亲手送走了多少人，可是现在穿透了琵琶骨钉在那里的那个人，是自己心甘情愿坐上去的。
周子舒走到那张椅子前，这一生没怕过什么，此刻却不敢动那道锁链，看见两柄铁钩子穿透肩胛骨的一瞬，也像是直直穿透了他的心脏，那个人低着头，似乎也带走了他的呼吸。
张哲瀚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明明又娇气又碎嘴，走路嫌腿累睡觉嫌床硬，有时候吃张大饼都会嫌硌牙，只要和他一路永远能听见他的唠叨。
周子舒曾经暗暗的想过，如果他是个女孩一定嫁不出去。
可是他跟着周子舒，破庙睡过，野果吃过，以天为被地为席陪着他做了逍遥浪客，从来没说退过。
周子舒像鹰，振翅羽翼下是四季山庄，是黎民百姓，是九州之下上百万人的安居乐业。
张哲瀚只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凡人，他的臂膀撑开了也只不过能护住一个周子舒而已。
抹了一把脸，周子舒去卸他的锁链。
痛醒中张哲瀚迷迷糊糊中看清了来人，开口还是那么欠揍：“你怎么几天不见变这么丑了？”想想不对又补了一句：“你这张脸怎么可以变丑？”
周子舒也不应他，沉默的转过身想背起他，张哲瀚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记得推了推他的胳膊：“不要背，你身上有钉。”
随着这个动作的牵扯，张哲瀚肩膀处的那个伤口开始洇洇渗出血来，周子舒看见了，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他伏在自己背上。
天窗周子舒既然敢来就不怕走不了，每一个敢拦他的人都被无数的利刃洞穿，哪怕倒在他身前的也只能让他踢了一脚清路而已，有一个人想去拉他背上的人，却被周子舒抬眼一个冰凉的眼神定在原地。
这是天窗之主，周子舒。
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害怕，想说些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冰凉的刀剑从他的心脏处穿出，周子舒也再没分给他半个眼神，稳了稳背上的人，沉声：“留个活口。”
“告诉段鹏举，半月之期，周子舒亲自来取他性命。”
周子舒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仿佛从这一刻起段鹏举就已经是个死人，再也分不去他半点注意力。他的身后是无数尸体，袍边也沾染了一点血迹，他没有去理会。
身后杀声镇天，周子舒只能听见背上细微的呼吸。
周子舒怕他睡过去，叫他：“小哲，跟我说说话。”
“说什么啊……”背后的人呢喃，尾音也渐弱了。
周子舒大声起来：“说什么都行！说说你从哪来，膝盖怎么伤的？”
“或者你有什么想问问我的？你不是很喜欢唠叨吗，说说我有什么缺点？都让你说。”
背上的人真的打起了一点精神，周子舒没转过头也知道他是很认真的表情：“想对你说的不是都说过了……”
“阿絮啊，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阿絮，好好生活……皆如所愿……”
周子舒不说话了，张哲瀚在他背上也看不见他的神色，以为他是担心，强撑着说：“大侠，我是不是……很厉害？”
周子舒沉默了一会，骂了一声：“疯子。”
直到安顿好，周子舒才发现已经半晕过去的张哲瀚嘴里一直在呢喃着什么。
周子舒必须要贴近了才能听清他的话：“你知道昆明吗？”
“你是说昆州吗？”
张哲瀚笑了：“差不多吧，我替你看过了，那儿四季如春……咳……风景很好，四季山庄二期在那动工就不错。”
这句话说完，他的身影就淡了。
周子舒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又匆忙放开，好像怕自己的挽留会耽误他一分一秒的疗伤。
直到他慢慢消失后，周子舒才看见这人身下的被褥早已经被血浸透了，他盯着看，那一大片刺目的红终于烧到了他自己的眼里。
周子舒这一生杀过太多人，救过太多人，命运不由自主，他只能自己执桨才能不随波逐流。
一直在前进，一直在厮杀，四季山庄已经成为了他心底里的旧梦，可他护不住四季山庄，也没能护住四季山庄的人。
可就算注定他所有的愿景都是一场孤梦，还有人生死垂危，也惦念着他那点小小的归处。
周子舒慢慢地，慢慢地伏在那片血色上，久久未能起身。
10
其实追着温客行坠崖时周子舒并没有多想什么，这是四季山庄的旧人，是他的师弟，是他应该保护的人。
老温不能死，他失去过一个秦九霄，又失而复得一个温客行，可能注定他亲缘凉薄，一个两个，总是留不住。
周子舒的身后，跟着一道影子。
张哲瀚早在前一刻钟就四处瞄着，可叶白衣离得太远了，他咬咬牙，纵身一跃想抓住周子舒飘散的衣带，不死之身好歹能当个垫背的不是。
可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卷着周子舒的腰便上了岸。
「原来这就是武侠的世界……」张哲瀚竟然还有精力感叹了一声。
交错的那一刻周子舒看见张哲瀚无声的口型：“别怕，他不会死。”
周子舒看着张哲瀚坠落的那个方向，站在崖上愣了好一会，又往前追了几步，被叶白衣扯着领子拉了回来。
天地好像在一刻间突然倒转，他的脑海里都是嗡嗡的轰鸣声，眼前慢慢变得模糊，空白。
他感受自己的身体软软的倒下，有人在那嘈杂的声音中慌乱的喊：“师父！”
「他不会死，你呢。」
很奇怪，温客行假死跳崖他并没有觉得什么，这是老温的计划，他在看到张哲瀚的口型那一刻就明白了一切，他甚至有些欣慰，老温的复仇方式终于不再那么偏执，也许这次过后，大家真的就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可周子舒明明知道张哲瀚不会死，心里却那样怪他，怪他没有武功却次次逞能，怪他永远不知深浅以身犯险，怪他为什么要这样在意周子舒一个活不过三秋的废人。
周子舒彻底坠入黑暗前有两个念头一直在交替着折磨着他：「臭小子最好别再让我见到你不然我打断你的胳膊」以及，「求求你，平安回来。」
从客栈醒来的那一刻天光正盛，周子舒差点有一刻觉得这时会有人在他的手里塞杯热茶，可是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他和影子对坐。
在心里告诉了自己一万遍那个人不会死，可是还是有一个声音冒出来：万一呢？
张哲瀚上一次伤的那么重都没能回去，万一这一次就没来得及回去呢，万一他……
周子舒听见了外间的谈话声。
“鬼主终于死了，也算为江湖除害了。”
“听说鬼主的尸身就停在城郊，不如夜间我们去一探究竟？”
“跟他一起坠崖的那个人是谁啊？他的尸身怎么没被带回来？”
“那个人没武功，那么高的崖，没有内功护体，已经摔成一摊烂泥喽，还说什么尸身。”
周子舒这么厌恶血，却在这一刻升起了一种嗜杀的暴虐。
等了五天，张哲瀚没有回来。
拔钉子的时候白衣剑就放在一边，感受着主人的心绪也隐隐的发出啸声，不知为什么，周子舒这一刻心里却很平静，他终于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放肆活一场，哪怕只为了一个人，哪怕只有七天。
可是温客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周子舒看着温客行死而复生，步步为营终于把赵敬逼到了绝路，也交出自己手里的白衣剑。
算了，这本来就是老温自己的恩怨，还是让他自己了结。
而他的恩怨，都不知道该跟谁算。
庆功酒宴上他看着温客行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步伐稳健，笑容满面，脸上都是大仇得报后的快意和面对着他时才有的那点谨慎来跟他赔罪，席间的人都在含笑看着温客行，等着一声道歉一句原谅皆大欢喜，一切都是那么好。
没有一个人在意，这里本应该还有一个人。
他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好恨，竟然升起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
「凭什么他死了，你还活着。」
这一瞬的想法让他心虚的捏不稳酒杯，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计较，避开了温客行的目光，轻轻放过：“那就罚你连干三壶吧。”
席间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周子舒才轻舒一口气，找了个机会退了席。
走出屋外，就见有一个白衣人影在树影下等他。
叶白衣看他，目光从他腰间略过：“你刚刚动杀心了。”
周子舒偏过头，没有接这句话。
11
张哲瀚再次出现的时候，周子舒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哎！”张哲瀚在身后一瘸一拐的追：“大侠别生气，你听我说。”
周子舒拔了钉子耳清目明，此刻更能听清楚身后的人吃力的喘息和深浅不一的脚步，他攥紧了拳头，站定了。
身后的人追上来，先是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才说：“不是故意要你等，我从崖底爬上来的，耽误了些时间。”
周子舒这才好好打量了他一眼：不是每次回来时神采奕奕的模样，他的左膝已经支撑不住，此刻在微微打着颤，眼底是一片红血丝，应当是一刻都没有停过赶路，胳膊好像是受伤了被他随意扯了外衣缠住，脖颈间还有树枝刮出来的血痕，这么狼狈，还在对着周子舒陪笑：“大侠，我真的知错啦！”又小心翼翼的看周子舒的脸色：“你的师弟还好吧？我那天说的话你看懂了吧？你没做什么傻事吧？”
“本来以为自己够傻，”周子舒看着对面的人：“却发现天底下原来还有人比我更傻，傻得像个疯子。”
张哲瀚挠头嘿嘿一笑：“你第二次说我疯了。”
“疯子。”
“没关系，我以前也有朋友这么叫我。”
周子舒还是没忍住去扶他，两个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拉的很长。
“你以前也有这样好的朋友？”
“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我什么样啊？”
“你听没听过古神话，原来人类其实是球形的，后来被一分为二，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另一个自己。”
这不是个回答，但是周子舒听懂了。
当夜，天灯亮起，这是周子舒第一次正面与天窗交锋。
“你拔钉了？”这是时隔好久之后，张哲瀚第一次在周子舒的身后说话。
四周都是吹过树叶沙沙的风声，周子舒不过出了一剑，白衣卷着月色折射开了一抹艳红，剑如长虹执剑的人风姿更甚。远处雷声轰隆，天边一道光由远至近的劈下。
又要下雨了。
周子舒有些疑惑，他的身边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为什么只有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一剑就看出了自己的反常。
周子舒此刻真的很想装作五感尽失，可他明白身后人的心思，深呼一口气，转过身去。
“你怎么知道？”
张哲瀚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为什么……”
这是周子舒第一次见到面前这个人生气。
他歪着头，脸上是有些迷茫有些无措，最终形成了一种近似乎被背叛的表情，大喊：“我告诉了你他不会死！你为什么！”
“小哲……”
“我说了他不会死！我说过！”
“可你没说你不会死！”周子舒也冲着他大喊。
张哲瀚愣住了，眼泪砸下来，滚落在脚下的尘土中。
“别哭啊……”周子舒慌了，去接他的眼泪，砸在手心里，像是要灼穿。
张哲瀚推开他的手，还是喊：“傻子！傻子！”
“我这么傻，你这么疯，劲儿不是刚好使到一块去了么。”周子舒喃喃：“抱抱我，现在没钉子了，不怕痛。”
这是周子舒第一次投入一个怀抱，不怕被推开，不怕被拒绝，因为那个人越抱越紧，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一体。
雨终于落了下来，两个人在雨中依偎了很久，周子舒耳边都是带着哭腔的复述：“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呢？周子舒想，这人跟着自己一路都在受伤吃苦，可是他回报的是一起看过的山河，赏过的日月，是路边酒肆里一声“周子舒问心无愧”，是斜风细雨中一句“酒壶里装不下千古情愁”，是周子舒从尸山血海里重新爬起来的动力，人心鬼蜮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这是周子舒见过最赤诚的心脏。
这一生，最快意的时光都是与你，夫复何求呢。
我本天涯孤鸿，无根行客，行将就木病骨支离，起初不过是贪赏一丝天光，最后却是因为你见到了世间最好的春色。
从雨中回去后，张哲瀚烧了一晚，周子舒在旁衣不解带的看顾着，其实并没有觉得多辛苦，只是他烧的迷迷糊糊有时候喊着阿絮，有时候喊着对不起，让周子舒觉得已经拔了的钉子又隐隐作痛，其中最靠近心脏的那一颗，最痛。
等终于清醒过来时，张哲瀚还来不及对周子舒摆出一个笑意，就看到了他头上的簪子，一瞬起身就要去抢，却虚弱的直接栽在了地上。
周子舒赶紧扶起他，把簪子递过去：“你要我还能不给你吗，着什么急，碰到腿没有？”
张哲瀚握住那个簪子，说不出话，拿着就往床沿边上砸，可他大病初愈，力气太小，砸了几下都没砸碎，周子舒见状直接握住他的手，狠狠的向床沿落去。
玉碎。
这一番动作下来又牵扯内腑，他趴在床沿边咳的喘不过来气，周子舒气的直骂：“祖宗！想摔什么能不能等好了再说，这一屋子给你砸干净了都行！”
张哲瀚躺回床上，看着头上的纱帐，笑了，开始只是低低的笑，然后越来越大声，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周子舒瞪他，最后却又忍不住跟他一起笑起来。
张哲瀚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还是他却觉得有些可惜，好日子这样一天天地过，而离结局已经不远了。
温客行来时张哲瀚并不是很意外，开门见山第一句便是：“簪子呢？”
“砸了。”
说话间温客行的扇子已经抵住了他的脖子：“阿絮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只有开武库才能救他？他平常如此待你，你就这么回报他的？”
“我不知道周子舒会不会死，但是周子舒是生是死，必须要他自己来定，谁也逼不了他。”
他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对着心脏的位置，一刀捅穿。
身形慢慢变淡时，他看见温客行震惊的脸，突然就笑了，有些得意：“絮是会飞的。”
让他在雪山上终年饮冰食雪，做梦。
最后那刻迷蒙中他努力回想和周子舒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是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阿絮啊，你欠张哲瀚一顿好菜，张哲瀚欠你一声告别，如此就算扯平了罢。
原来最后是这样给了生，给了爱，给了眼泪，给了酒和诗句，给了放肆的恣意和不可求的明天，也给了沉甸甸的情意和滚烫的真心，最终给了最渴求的自由。
回到现世是个没有星星的夜，他一意孤行，跟制作方谈，跟出品方谈，跟平台谈，跟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谈，委托了很多关系，妥协了很多条件，额外加了一版也许不会播出的结局。
剧播了，观众也在奇怪，剧的制作方好像在宣传期遗忘了他这个人，好像他这个一番大男主演了个寂寞，但是他不后悔，他知道在他想要的那个结局里，天地辽阔，有人踏酒而歌。
他的阿絮，永远自由。
12
四月，春色正好。
放眼望去是金黄的油菜花海，路旁的柳树斜出一枝，柳絮飞在鼻尖让人打了个痒，远处的云自在来去，更远处是一片连绵的山脉，云雾在其中缭绕，美得像是坠到了一个香甜的梦境。
难得早收工，他一个人在梦境里行走，看天边云卷云舒，在最漂亮的那朵云下抻了个懒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
身后的人歪头一笑：“这位大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俊哲】环游轨迹番外之二十六个吻（四）
*Q to Z
Q：quarrel
龚俊大五那年，张哲瀚每逢周末开车回F大看男朋友，他们通常约会的地点都是在学校图书馆。
没有办法，这就是和医学生谈恋爱的福报，张哲瀚认命。后来他学会了自己也带着电脑回来，不就是学习嘛，谁不行啊。
那个季节F大晚樱开得正盛，自习室墙边巨大的玻璃映着窗外的春色无边，但龚俊就能心无杂念一言不发地看两个小时的书。张哲瀚坐在他身边拿着电脑写报告，数据算到一半，电脑自动关机了。
他忘了带充电线。
张哲瀚敲了敲男朋友的手臂，低声管他要电脑：
“借我用一下，一组数算到一半卡住太难受了。”
他之前就在龚俊的电脑...
*Q to Z
Q：quarrel
龚俊大五那年，张哲瀚每逢周末开车回F大看男朋友，他们通常约会的地点都是在学校图书馆。
没有办法，这就是和医学生谈恋爱的福报，张哲瀚认命。后来他学会了自己也带着电脑回来，不就是学习嘛，谁不行啊。
那个季节F大晚樱开得正盛，自习室墙边巨大的玻璃映着窗外的春色无边，但龚俊就能心无杂念一言不发地看两个小时的书。张哲瀚坐在他身边拿着电脑写报告，数据算到一半，电脑自动关机了。
他忘了带充电线。
张哲瀚敲了敲男朋友的手臂，低声管他要电脑：
“借我用一下，一组数算到一半卡住太难受了。”
他之前就在龚俊的电脑里装了个MATLAB，方便他随时征用。本来龚俊来图书馆都不太用的上电脑，因为张哲瀚的缘故，每个周末都以防万一地背着这个死沉的外星人来自习。
他从包里抽出电脑递给张哲瀚，二人又回到了无声的状态。
直到五分钟后，张哲瀚突然又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龚俊的手臂，这一次的力道比上一次重很多。龚俊几乎是被吓了一跳，扭脸去看他，便看见张哲瀚轻轻将电脑往他这边转了一点角度，幽蓝的屏幕正对着二人。
那是他的邮箱页面，打开的邮件篇幅不长，纯英文，落款处盖着美国一所名校的戳儿。
“你还没回复。”
张哲瀚深深盯着龚俊，他语气很平静，声音很轻也很低，仿佛在说你还没吃午饭这样稀松平常的事儿。
“好像快到期了，得回复吧。”
他又补充。
“我，还在考虑。”龚俊手指不经意转着指尖的中性笔，笔尖在书页上划出没有规则的痕迹。
“跟我出来一下。”
张哲瀚合上电脑抱在怀里，龚俊看他头也不回地就往自习室门外走，忙不迭收拾了两人的东西胡乱塞进背包里跟上去。
张哲瀚一路沉默地走出图书馆，一直到他们曾经一起看过露天电影的球场才停下。这会儿球场上人很少，而且大多离得比较远，是个吵架的好地方。
球场边栽的不是晚樱而是海棠，这两种花很像，龚俊以前分不清，张哲瀚还特地教他认过。他们站在海棠花树下，一个人抱着电脑，一个人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气氛不太融洽。
“有什么顾虑是需要考虑这么久的吗？”张哲瀚始终直视着龚俊的眼睛，眼角下压，龚俊知道他这个表情就是生气了，非常生气。
“F大医学系一年都不见得有一个名额可以去Stanford，总不会是因为我才犹豫的吧？你只需要去一年，一年后刚好我也毕业了，我想不出这有什么不好的。”
“也没说不去……”龚俊想去拉他的手腕，却被退后半步躲开了。张哲瀚把手里的电脑递给他，命令道：
“那就去，现在就回邮件。”
R：realistic
张哲瀚总觉得龚俊除了念书其他方面都是个傻子，就比如偷偷考了托福，递了资产证明和GPA成绩、获奖记录论文课题，却差点错过这次出国学习机会的事儿，没有个十年脑血栓真的干不出来。
Stanford新一年入学的研究生必须住宿舍，所以即便只是去短期学习的人也可以有宿舍名额。帕罗奥图地处旧金山湾区，坐拥世界闻名的硅谷和斯坦福，是整个美国房价和物价最高的地方之一。
但张哲瀚精打细算地给龚俊查着申请宿舍时间和条件的时候，他的男朋友一头扎进了毕业考试里根本出不来。这人双手一甩掌柜当得逍遥自在，张哲瀚人在A大替F大的人操着美国的心，经常半夜还在登他的邮箱替他回学校的消息。
于是本来以为顺利本科毕业的之后能有两个月双人假期的龚俊揣着毕业证兴冲冲赶到A大时，收获的却是一个被导师布置的课题和12小时时差的邮件折磨得昏昏欲睡的男朋友。
张哲瀚在开了空调的后座车厢里抱着龚俊补眠，他连吃午饭的精力都没有，最近每天午休两小时都变成了他的黄金睡眠两小时。
但平时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睡肯定没有枕着男朋友的胸口睡得舒服，他半梦半醒着感觉龚俊像小狗一样在拱他的发顶，于是闷闷笑了两声，把脸埋在男朋友的锁骨里，带着困倦无比的声音说：
“小朋友一个人要去国外，千万别被人卖了啊。”
S：sea salt
Stanford九月初开学，龚俊八月中旬就到了加州。
张哲瀚前两个月加班加点地给导师打工，好不容易腾出了半个月的假期，陪龚俊一起去了一趟。
龚俊提前给自己换了一个国际驾照，他们落地洛杉矶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个租车行就地租了一辆洋红色的敞篷雪佛兰黑斑羚，在这条从洛杉矶市中心一直延伸到海岸线的日落大道上兜一圈风。
没有一个男孩能拒绝夏末秋初的南加州，那些绵延不绝的高大棕榈树和仿佛永远活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电影里的好莱坞街景。
日落大道的尽头是蔚蓝的太平洋海水，张哲瀚下车后一直坐在车头上对着海水发呆。
他活了二十多年很少有感到不安或是恐慌的时候，也极少存在后悔的情绪。当然此刻必然称不上后悔，只是当他发现从加州的海平线望过去，要跨越整整9个时区、一半的地球才能看到S市时，生出了一些呼吸阻滞的难堪。
龚俊从车后座摸出一瓶气泡水拧开递给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了车头上，他们大腿贴着大腿，几乎同频率地呼吸着洛杉矶难得一丝潮湿温润的空气。张哲瀚仰头喝水的时候龚俊突然侧身抱住了他，海盐味的气泡在他口腔中炸裂，他闻到龚俊身上混着海风飘出一股淡淡的卡曼橘甜汽水的味道。
张哲瀚把鼻子凑近他的耳垂用力嗅了嗅，问：
“你身上什么味儿？”
“我刚才趁你买水的时候在隔壁香水店买的，好闻吗？”
张哲瀚记得自己在进便利店之前瞟了一眼隔壁的门脸，是欧珑的专卖店。他自己偶尔是有喷香水的习惯，但龚俊作为医学生从来不用这些东西，是以张哲瀚有些不明所以地捏着人的脸拉开距离，继续问：
“为什么突然买香水？”
龚俊低头去吻他的嘴唇，傍晚的海边停着数不清的车，路过喧嚣的人流，龚俊第一次在人群里肆无忌惮地吻他的唇，尝到了满嘴的清甜与咸。他吻够了才回答：
“看到门口贴着加州盛夏的海报，我就想买下来把这里的夏天送给你。”
T：tacit
他们的越洋电话其实打得并不频繁，更多的时候只能隔着一整个半天或者夜晚的时间回复已经失去意义的消息。
例如：
——吃饭了吗？今天累吗？
——刚睡醒，在去教室的路上，你记得吃晚饭。
——今天小组作业又有一个组员算错了数据，我们整组留下来复盘到了现在，你吃午饭了吗？
——刚看见消息，正在吃晚饭，你睡醒记得买杯热牛奶喝。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后来张哲瀚想了一个办法，他们可以互相给对方写邮件。
既然最先进的实时沟通软件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那就通过这样复古的方式分享各自的生活反而更有意思。
龚俊开始习惯在睡前给张哲瀚写一封有些意义的爱情小品或者毫无意义的垃圾邮件，有时候是长篇大段的作文，有时候是一段就结束的三餐报备。
后来有一天张哲瀚发现自己的邮箱里躺着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
“我好讨厌哥白尼。”
第二天清晨睡醒的龚俊收到了张哲瀚在东八区的午后回复给他的另外一句话：
“可不是吗，如果地球是平的，我说不定就可以跨越太平洋看见你了。”
U：UFO
A市临海，气候和旧金山相似，冬天也极少下雪。
12月末的某一天，张哲瀚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身边同组的两三个男生被风吹得缩着脖子怪叫了一声，问张哲瀚：
“好冷啊，要不一起去吃顿火锅吧？”
张哲瀚看了看天色，摇头拒绝：
“我不去了，等会儿可能要下雪，你们也别走太远，小心不好打车。”
同学只当他在说笑，原地跳了两下，道：“A城上一次下雪，可能还要追溯到我读小学的时候。”说完便茬着肩膀走了。
张哲瀚记得龚俊在上一封邮件里面提到过，今天A城可能会落雪。虽然天气预报里说概率大约是5%。但张哲瀚此刻望着漆黑到无星无月的夜空，倒是真信了这二十分之一的概率。
他昨天发过去的邮件还没收到回复，于是这会儿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突然很想给龚俊打一个电话。
他们已经半个月没通过话了，两个男人谈恋爱好像就是没有女孩儿更有仪式感更黏人一些。他们很少有非打不可的电话、一定要亲口诉说的心情，或者是一定什么要亲耳听到的情话。
但此刻的张哲瀚正处于这样很少却突然出现的状态里。
“这天儿也太冷了。”他想。
龚俊的电话接得还是那么快，张哲瀚听到他的声音反而一时间忘了说什么，张嘴想了想，还是率先问了一句干巴巴的：
“刚起床吗？今天忙不忙呀？”
他感觉到龚俊在电话那头喘息的声音有些急，可能是赶着去教学楼的路上，心里担心着他不知道有没有吃早饭，反而没在意身边路过的学生窸窸窣窣的惊呼声，也没发觉悄无声息落在自己肩头与指尖的雪花。
电话那头龚俊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下来，带了些轻跃的笑意，他隔着电流信号的声音听起来近得很真实：
“哲瀚，你要不要抬一下头？”
一直低着头看路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抬头。
“什么？”
“张大工程师，快抬头，有UFO。”
张哲瀚乖乖抬头，天上当然没有什么UFO，甚至漆黑得依然没有一丝光亮，但身边微弱的路灯下有纷飞飘扬的雪花落下。南方的雪细弱却绵密，如同轻柔而洁白的雨。
龚俊踏着落在地上便瞬间消失的雪花走到张哲瀚身边，倾身抱住那个依然举着手机半仰着头的人，两张被风吹到冰凉的侧脸紧紧相依，渐渐生出让人熨帖的温暖来。
张哲瀚的大脑依然处于半宕机的状态，他懵着眼神问：
“你怎么回来的？”
“E.T.当然是坐UFO回来的啊。”
V：Valentine’s Day
异国恋的情侣要怎么过情人节？
张哲瀚和龚俊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过的，至少他们一个忙着写硕士毕业论文和一个临床医学研究生，在只共同拥有8个小时情人节的前提下，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这次抢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龚俊。
对，竟然是他。
2月14日那天下午，他在亲眼目睹了宿舍楼下垃圾桶里的一捧红玫瑰之后，陷入了对自己深刻的反思之中。
穿过国际日期变更线，加上北美的冬令时的时间换算，A城比帕罗奥图早了16个小时，也就说，张哲瀚所在的地方，已经是2月15日的清晨了。
他紧急给同样在国内被折磨到秃头的唯一有恋爱经验的王东宁发微信：
——我忘记了情人节，完全忘记了，怎么办？现在补一个礼物还来得及吗？
王东宁熬了一个大通宵，此刻看到不远万里给自己喂狗粮的人不觉气血上涌，打字都无法表达自己的愤怒，于是乎按着语音键气沉丹田地给龚俊送上了一句：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做什么都没用的，埋了吧。”
龚俊转手把他拉进了黑名单，点开手机里一直没删除的国内购物软件，再次陷入了反思——他卡里连人民币都没有，还得现找人去兑。
好在Stanford有好几个华人学生群，一般这种小事儿在群里问一声，不少热心的同学愿意帮他兑换。但他打开群聊思索了半天，又开始纠结自己兑多少合适，兑多少才不至于比草都贱。
他翻着购物软件里张哲瀚平时喜欢穿的一些品牌的鞋，总觉得哪一双都好看，但哪一双他男朋友都可能已经拥有了。这么反反复复的琢磨，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依然保持着原样，什么都没做，光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捧着手机发呆。
直到他的微信弹出了一个视频电话。
张哲瀚的脸离镜头很近，手臂交叠放在桌子上，头又搁在手臂上，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显然一副刚从床上挣扎起来的模样，龚俊甚至能看清他腮边被枕巾压出的睡痕。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张哲瀚把手机靠着桌子上一摞叠起来的专业书立起来，站起身后退两步，宽大的条纹睡衣跟着他的步伐摆动了两下，龚俊见他双手合十对着自己鞠了一躬，又凑上前来继续道歉：
“我完全忙忘记了，旧金山这会儿应该还在2月14号吧，宝贝情人节快乐。”
W：we
时间再次轮转到盛夏时，便终于来到了他们彻底结束异地变异国的长距离恋爱故事的季节。
S市的航天城在地铁延伸线才能到达的偏远郊区，但对于刚回国的龚俊来说，地铁倒地铁就能见到张哲瀚，仿佛是一个美妙到梦里才会出现的童话故事。
他们偶尔可以周内约在F大到航天城中间的商业区一起吃个饭或是看个电影，但大多时候依旧只能周末见面。
有时候张哲瀚约了朋友打球，或者龚俊需要去医院实习，更长时间无法见面也是会发生的情况。
他们都没见过其他情侣谈恋爱的模样，但依旧盲目自信地认为自己这样特别好。
某个稀松平常的周末，留宿在张哲瀚家的龚俊从床上醒来时，房间里的窗帘还严丝合缝地拉着，但身边的枕头已经空了。他赤着脚顺着主卧洗手间传来的动静推开了那扇玻璃门，看见张哲瀚嘴里含着一口的白色泡沫在刷牙。
张哲瀚侧头看了眼龚俊，从头看到脚，叼着牙刷问：
“你怎么不穿鞋？”
依旧震动的电动牙刷带着白色的牙膏沫飞到了一尘不染的镜面上，龚俊笑着拿手把镜子上的泡沫抹掉，又捏着张哲瀚的脸去亲他。
张哲瀚被他一口一口从眼下啄到鼻尖，连忙关了牙刷的开关往后躲。
“你干嘛？刷牙呢亲一嘴泡。”
龚俊不说话，就只是笑，看着他笑张哲瀚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想笑，扭过脸去拿了牙刷挤上牙膏递给他，感叹了一句：
“我为什么只跟你过了半年，却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龚俊打开牙刷的开关，说话变得有些含糊：
“怎么？你后悔了？”
“也不是。”张哲瀚漱着口，吐掉嘴里的水回答：“就是觉得命还挺好的。”
X.Y.Z
张哲瀚后来有一次去F大等龚俊下晚课的时候，在秦立的酒吧见到了一位新调酒师。
他不怎么在秦立的酒吧喝酒，通常只来蹭果盘和WiFi，但秦立私底下曾跟他将这位调酒师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今日一见还是个年轻女性，便难得吃下了秦立的安利点了杯酒。
他没指定酒的名字，让调酒师自行发挥，自己一脚蹬着吧台边的高脚椅和秦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医学生下课没个准点儿，这会儿其实已经有点晚了，但酒吧里的客人依旧只进不出。调酒师有些忙，张哲瀚便让她不急，自己的那杯可以晚点做。
台上唱歌的人从Louis换成了另一个更年轻的男孩儿，张哲瀚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悄悄问过秦立是不是又找未成年人打黑工。这男孩儿不像Louis喜欢中式摇滚，更喜欢唱一些苦情民谣和英式摇滚，唱得整个酒吧的酒都苦了三分。
时刻都在热恋期的张哲瀚听着他的歌，想着自己还没下课的男朋友，心里竟然也生了一丝惆怅。敲了敲吧台又对调酒师说：
“麻烦等下给我一杯甜酒，这小男孩儿太丧了。”
调酒师笑着应了，张哲瀚又坐在原地听了半个小时的苦情歌才收到龚俊的微信，说是下课了。
他嘴角噙着笑回着微信，本来踩着脚蹬的腿落了地，台上的歌手再唱什么他彻底听不见了，直到吧台上推过来一杯柠檬色透明的酒。
“你的酒，放心吧，很甜。”
年轻的调酒师挑眉对他笑了笑，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过身继续忙去了。
秦立倒是反应很大，看着这杯酒对着自己的员工嚷嚷：
“这酒之前没见你调过啊，还挺好看的，叫什么？怎么不放在菜单上？”
张哲瀚尝了一口，是很柔和的甜中微酸，口感很好，便一下没忍住又尝了第二口。这会儿龚俊刚推开门进来，他侧对着门口却一下就看见了，立马拿着酒杯转身招呼龚俊过来一起尝尝。
瞥到龚俊一口把鸡尾酒干掉的调酒师现在才转过身，一边拿海盐滚着手里的酒杯一边道：
“这杯酒叫X.Y.Z，就是跟你说喝完快点走的意思，有对象的人不要一只在这里妨碍我们驻唱小哥哥唱单身情歌。”
张哲瀚听话地拉着龚俊的手走出酒吧门，此刻夜色正好，他们分享完一口甜蜜的酒，确实应该一同回家了。
——END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