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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reina.小拉兒

CHASE │ Vol 07

[主役] 櫻井翔 & 松本潤。

[出演] 瀧澤秀明。小栗旬。

[言葉] 即便一點點也好,他想努力追趕上這個優秀的男人。

[記事] 全文62942字、成人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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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栗旬神助攻。
開喝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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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07.

──【昨天喝到幾點?】

【1點左右。翔さん呢,工作到幾點?】


──【快天亮的時候吧、我也沒特別注意幾點。】

【那這個時間你怎麼會醒著?】


──【習慣了。白天用來睡覺太浪費了。】


仍在賴床的松本打了個哈欠,瞇著眼吃力地輸入,「我、現在……正打算……浪費、...

[主役] 櫻井翔 & 松本潤。

[出演] 瀧澤秀明。小栗旬。

[言葉] 即便一點點也好,他想努力追趕上這個優秀的男人。

[記事] 全文62942字、成人級。

------


感謝小栗旬神助攻。
開喝囉~


------


Vol 07.

──【昨天喝到幾點?】

【1點左右。翔さん呢,工作到幾點?】


──【快天亮的時候吧、我也沒特別注意幾點。】

【那這個時間你怎麼會醒著?】


──【習慣了。白天用來睡覺太浪費了。】


仍在賴床的松本打了個哈欠,瞇著眼吃力地輸入,「我、現在……正打算……浪費、人生。」按下送出鍵後,松本選了張搞怪的貼圖,再補上一張晚安圖示,將手機按下靜音後繼續闔上眼。


*


8月底未完成的三人會面,被延遲到9月的第一個土曜日晚間。


雖然私下已經告知小栗,8/27晚間他仍然赴約,櫻井也並沒有介懷小栗的缺席。只是小栗對於自己臨時爽約這點還是抱持相當的愧疚,堅持當晚的餐點一定要由他買單,幸好松本預先向櫻井提醒過小栗的性格,要不然小栗過份熱情的態度確實讓櫻井有些難以招架。


用餐期間的漫談傾向破冰的自我介紹,主要的對話落在櫻井和小栗之間,兩方都是松本熟諳的對象,作為中間人的松本鮮少發言,多是傾聽著、偶爾在空隙補上幾句,像是觀眾一樣的角色讓他感覺相當新鮮。


晚餐後正式進入當晚的會面正題。

櫻井自謙著離開銀行業多年,目前已經不如當年在前線掌握最新資訊,只能憑藉著當時的經驗累積以及自己持續的觀察,給予小栗自己的見解。


雖然是這麼說的,掌握了小栗基本狀況的櫻井還是作出了相當精闢的分析,並且建議小栗,最好先選擇較保守的投資方式,等到累積了足夠充裕的資本,再考慮其他投報率較高的選項。


向來只有透過保險業務員購買理財商品的小栗點頭如搗蒜,對櫻井的專業讚不絕口。


作為旁聽的松本在一旁托著腮抽菸,想像著當年的櫻井或許也是這樣細心地為客戶規劃。


對於櫻井上班的穿著習以為常,但是工作時究竟是什麼模樣,松本根本無從窺探,單純憑著直覺深信著自己的戀人比其他人更加優秀──現在想起來,當時拒絕和櫻井討論財務方面的話題,實在是自己的損失。


考量到在這之前,小栗都不曾深入研究過市面的投資管道,櫻井建議剛起步的他還是依循專業比較好,雖然多少會收取一些手續費用,但比起自己一味靠新聞或是直覺投資,肯定還是更穩妥些。


「這麼說來,櫻井さん現在還有身兼財務管理師嗎?」

抿笑的櫻井搖搖頭,「現在這只能當自己的興趣而已。」

「嗚哇──太可惜了!」


抖落菸灰的櫻井在兩個小時的會面裡多少免疫了小栗的讚賞,「我可以推薦旬君幾位還在線上的顧問,他們一定能給你更好的建議。」


於是話題轉向至櫻井目前的事業,LaVenDer。

櫻井簡單解釋自己從金融業轉跳至教育業的契機與原由,分享的創辦理念和開幕會上的說辭相似,也是松本聽了好幾年的版本、始終如一。


雖然沒有想要銷售的打算,然而光是聽到櫻井的介紹,一頭熱的小栗便立刻允諾為自己的三個孩子報名課程。由於有家室的他不方便晚歸,因此在午夜散會之前,積極主動地和櫻井交換了聯繫方式,並再三叮囑櫻井一定要記得讓助理聯繫他完成報名程序,熱血的展開讓松本整晚忍俊不禁。


「旬君……很有趣呢。」斟酌著最適合的用詞,點上香菸的櫻井溢著笑。


「這傢伙真的一直都是這樣。」輕抿了果汁的松本以指腹抹去唇邊的濕潤,「換個角度想,不覺得反而很厲害嗎?」


「是啊──」玩弄著打火機的櫻井看了下時間,「去喝點東西吧,我請你。」


由於和小栗的會面太過精彩,中途松本就衍生了”好想喝酒啊”的念頭,「我都還沒答應、翔さん就決定要買單了?」


彈去多餘的菸灰,揚起唇角的櫻井理直氣壯地,「你剛介紹了一個購買三套課程的客戶給我,這不足夠成立嗎?」


總是這樣。

櫻井總是有合理的解釋負擔包含自己的雙人份開銷,並且毫無破綻。


在這點疲於與櫻井爭執的松本偏過頭,「去哪裡喝?」

「去你常去的地方吧。」

「好。」


*


「翔さん是開車來的嗎?」

「我搭車來的。你呢?」

「我也是。」


延續的酒會似乎並不在彼此的預期之外,也許雙雙心裡有鬼,然而沒有誰戳破這份心計,他們共乘了計程車前往六本木的方向。


向下踩著階梯,作為常客的松本推開門扉。


首先襲來的是淺淡的雪茄香郁,緩慢而憂柔的爵士音樂進入耳畔,慢步走向裡側的吧台座位,松本將手機和菸盒置於大理石桌面上,熟識的調酒師微笑招呼,「今天和朋友一起來?」

「所以、下手別太重哦。」


「收到。」識笑的調酒師將手中的抹布工整地對摺好,「想喝點什麼?」

「先給我一杯Daiquiri吧。翔さん呢?」

看著眼前以草寫字體呈現的菜單,向來有主見的櫻井也很快做出選擇,「Old Fashioned.」

「好的,馬上來。」


在兩人之間放上置有冰塊的菸灰缸,調酒師轉身回到吧台中央調製飲品。


「以前啊,很喜歡適合一群朋友可以吵吵鬧鬧喝酒的地方。」聽見櫻井扳弄打火機的聲響,松本也跟著燃上香菸,「……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像這樣可以安靜喝酒、好好聊天的感覺。還可以嗎?這裡。」


「滿好的。」音質純厚的薩克斯風演奏聽起來閒適而輕鬆,挾著香菸的櫻井揚起唇角,「現在我也喜歡靜靜地喝酒。」


松本自嘲著,「大概年紀大了吧,我們。」

「是啊,是貨真價實的大叔了。」


他們的第一杯酒前後送上。


輕捏住杯根的松本側過身,示好地舉起酒杯,「敬大叔。」

嘴角微揚的櫻井傾斜了杯緣,玻璃清脆地碰撞聲響,「敬大叔。」


櫻井淺嚐一口,威士忌的辛辣讓櫻井皺起眉眼,滾燙滑過咽喉的感覺相當舒爽,他暢快地吁了口氣。

同樣為調酒酸甜的清爽風味綻開燦笑,松本滿意地,「好喝。」

「嗯。」


「翔さん最近、應該還是很忙吧?」


自上個月底的會面後,這幾天他們都有透過社群軟體傳訊,聊天的內容沒有什麼特別的重點,也並非是早安晚安地向彼此匯報行程的親暱──就像普通朋友,一個曾經非常熟稔的普通朋友──簡單說幾句話,各自忙碌。


櫻井告訴他,由於和瀧澤的分責明確,機構的行政事務由櫻井全權管理,習慣處於幕後的瀧澤在外尋找資源,因此開始正式營運的LaVenDer有許多人事和課程的細節要處理。現在的櫻井已經沒有像從前到處參加講座進修的時間,工作、運動、回家,三點一線的單純生活。


「感覺很棒啊。」將僅存的酒仰盡的松本雙頰已經有些泛紅,他是只要喝日本酒以外的酒就容易臉紅的體質。朝調酒師又要了一杯Dry Martini,側身撐著臉頰的松本笑盈盈地,「全心全意只做一件事,像達人一樣呢。」


以指尖將空杯推向吧台內側,櫻井點了杯Negroni,直白地自我總結,「說穿了就是無趣吧。」

「嘛、看翔さん怎麼解釋囉。」叼上香菸的松本引導著話題,「不過,閱讀還是繼續的吧?有什麼好推薦的嗎?」


和櫻井相熟,多少也有原因來自於櫻井長期大量閱讀的習慣,松本很欽佩能夠暢談任何領域話題的櫻井。真正相戀之後,才知道這個男人說是書痴也不為過,客廳寢室的地板四散著書籍,同居之後負責主要家務的松本甚至乾脆在客廳角落限定了一個範圍,讓櫻井想怎麼丟就怎麼丟,他只要求其他區域保持可以走路的通暢空間。


櫻井說,因為時間有限,現在閱讀的書籍,主要集中在經營管理和幼兒教育這兩個類別,「書店的人大概以為我是個重視孩子教育的爸爸吧?每次見到我都會推薦一些兒童益智玩具給我。」


「結果、買了嗎?」


「買啊。」舉起酒杯的櫻井偏了個頭,「這樣才知道一般家長給孩子的是什麼樣的玩具。」


笑出聲的松本揉了揉瀏海,也許是酒精的催化,感覺放鬆的他弓起背脊,「翔さん要記得好好收好,踩到玩具可不是開玩笑的。」


被說中痛處的櫻井失笑地,「好,我盡量。」


然後,換松本分享他最近的閱讀愛好。


松本說,小的時候,喜歡看科幻和推理類型的小說,嚮往著充滿虛幻感和想像力的世界;進入職場之後,隨著工作狀態買了許多行銷相關的工具書,接著是心理、管理……「但是呢,現在、」


以嘴唇含住香菸的松本按下打火機,橙紅的菸頭之後,一席輕煙以他為中心向外裊繞散開,「現在反而喜歡簡單的。講親情的啊、講友情的,回歸到人與人之間最單純的那種羈絆吧?最近對這類型的書都很有興趣。」


持續轉向櫻井的姿勢有些酸澀,撐起身來的松本稍稍伸了個懶腰,朝著前方繼續喃喃著,「我說人吶、真的很有趣吶……以前,總會追求很遙遠、遙不可及的東西,但是啊,回過頭來,其實最讓人心動的,反而是最簡單最純粹的……翔さん不覺得很神奇嗎?」


松本側著臉,發現揚著淺笑的櫻井非常認真地聆聽著,那雙波光瀲灩的眼眸清晰地倒映著自己,注意到自己有些說過頭的松本,垂下首吸了口菸,「抱歉,不知道說到哪裡去了……」


閑著酒的櫻井沉穩地,「很有共鳴啊、你說的。」

這麼無聊的發言大概也只有櫻井有耐心傾聽了。松本靜靜地啜著菸。


「現在呢?」櫻井晃著酒杯,被雕得稜角的冰塊撞擊著鏗鏘作響,「有什麼目標或夢想嗎?」


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松本絕對會毫不考慮地回答【成為部長】這樣的答案。

因為過去十年來,他都是這樣全心一意地專注著這個目標──他的生活、他學習的課程、他閱讀的書籍、他在思考著的──全是如何能夠靠自己的努力,升上部門的最高管理職務。


可是當實際達成後,他發現自己不過是換了張名片、加了點薪酬、多了點權利、添了點責任──比從前更加繁忙,卻失去了還在奮鬥階段的那股熱情和執著──或許是得到之後所以覺得無所謂、又或者現在的他已經在這場追逐名利的社會遊戲中迷失自我。


「不知道呢──」搔撓過泛起紅點的鎖骨周圍,攫起裝飾用的橄欖放入口中,若有所思的松本直到吞嚥後才接下話,「想試試翔さん剛才說的吧,去不同的國家走一走……仔細想想、我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東京。」


「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沒有。」突然想起什麼的松本眼眸明媚著,「啊、還是像電影一樣把世界地圖釘在牆上吧!把眼睛矇住,拿飛鏢射,看射到哪裡就去哪裡吧。」


「不錯呢。」稍舉起酒杯的櫻井提前祝賀著,「一路順風~」

松本也模仿著櫻井拉長了尾音,「謝謝~」


即使是這樣的胡言亂語,溫柔的櫻井總有辦法附和自己。


酒精的後勁緩慢地爬上了思緒,注視著雙眼也因酒氣蒙上水霧的櫻井,這個男人的輪廓、這個男人的笑容,有些微茫的松本驀然湧上一股想要親吻櫻井的衝動,像從前一樣,以嘴唇覆蓋櫻井上揚的嘴角。


也許需要更多的酒精麻痺寂寞的雙唇。

松本舉起手,加點了Stinger作為第三杯酒。


「不是不打算喝醉?」咬住香煙的櫻井轉向松本,那雙眼睛也已經沁入醺醉的薄霧。


「我還清醒好嘛?」以掌心扣在後首的松本得意地勾起唇角,昏黃的燈光將那道弧線暈得柔媚,「翔さん呢?已經差不多了?」


櫻井選擇的都是以威士忌作為基底的調酒,雖然有幾分微醺,卻是最剛好的狀態,「我大概到早上都沒問題吧。」


沉湎於和櫻井相處的時間,理智緊錮著對愛戀的想望,松本曖昧其詞地,「別逞強哦。」

然後,就像是回敬松本的挑釁般,櫻井跟著再點了一杯Vieux Carre.


第三巡酒。


菸灰缸裡的冰塊已經灘成水,煙蒂漂浮著。

調酒師重新更換全新的菸灰缸,方形的冰塊裊著白煙。


「感覺⋯⋯很久沒有喝得這麼舒服了。」


笑望著櫻井略微發紅的頸項,同意的松本點點頭,「也是呢,雖然每天開口的次數很多、但可以像這樣好好說話的感覺越來越少了⋯⋯」注意到自己的語末似乎有些曖昧,嚐了口酒的松本接續道,「畢竟,能聊天的朋友越來越少了。」


「這倒是真的。」擱下玻璃杯的櫻井從口袋取出未拆封的香菸,在左手掌敲打幾下後,流暢地拆開。以指尖推出正中央的香菸咬上,側首點燃香菸的櫻井睜睜地看著眼前整面的酒瓶,「以前常聚在一起的,有的結婚了、有的有孩子了、有的忙自己的事業⋯⋯想一起喝個酒都變成很奢侈的事情。」


舉著杯嗅著酒香的松本細聽著。


「不過也沒辦法啊──」啜飲了口酒的櫻井有些感嘆地,「畢竟每個階段的人生目標不一樣嘛。」


擱下酒杯的松本轉而拾取菸盒,「是啊。」

握在手中的重量過分輕盈,左右搖晃確認的松本掀開盒蓋,果然只剩零碎的菸草。


想要抽菸的松本慵懶地以手指撈過櫻井置於桌面的菸盒,以眼神得到櫻井的允准後,順著櫻井的話題繞回先前的問話,叼上菸點燃。

松本自然地接續道,「接下來呢?有什麼想法或目標嗎?」


凝視著松本的側顏,酒精將他的皮膚醺得攀上緋紅,曾經帶著傲氣的眼神也為年歲的洗鍊琢磨得圓滑,熟悉的輪廓仍然漂亮地令櫻井心動不已。

而這也是現在的他唯一想要擁有的。


沒有等到櫻井的回應,吐出煙霧的松本側過首,承接著櫻井幽深而熾烈的視線,「翔さん?」

對於松本的疑問,盤據在腦海櫻井腦海的只有同樣的答覆。

櫻井牽起嘴角,挑了眉的他正欲開口,桌面上的攜帶卻響起了短促的提示音。


嗶嗶──


微楞的櫻井解開螢幕鎖。


「工作?」櫻井的香菸比自己所習慣得更加濃烈,松本以手邊的酒潤喉。

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啜了口菸便熄滅的櫻井操作著按鍵,「行事曆。提醒我明天早上要上課。」


不久前櫻井才提到已經銳減了進修學習的時間,還能夠停留在緊湊行程上的課程引起松本的好奇,「什麼課?」

將手機調成靜音收進褲袋的櫻井啣飲著,「阿拉伯語。」


「啊──?」就松本所知,櫻井的英文相當流利,大學也特別選修過西班牙文,現在又再加上阿拉伯語。感覺不可思議的松本瞪大了眼睛,「是因為中東經濟崛起的關係嗎?」

抿唇的櫻井搖搖頭,「不是那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是?」


以指尖搔了搔眉間,櫻井再取了一根香菸,卻也不急著點燃,像是思考著怎麼說明。偏了個頭的他以指腹滑過打火機,小小的光火燃燒著菸紙,「為了孩子。」

無法連接LaVenDer與阿拉伯語的聯繫,不解的松本皺起眉頭,「哪裡的孩子?」


「我領養的孩子。」見松本勢必要得到完整的答覆,輕嘆了口氣的櫻井誠實地,「我不是說之前到處去旅遊嘛?那時候去到摩洛哥……看到年幼的孩子根本沒有上課,每天就是守在鬧區繞著觀光客討糖果和金錢,回來之後,就透過機構領養了幾個孩子。」


櫻井用力地吸了口菸,看上去有些難為情地,「當然現在可以用簡單的英文通信,不過我想,如果到時候見面的時候,能夠用他們的語言和他們溝通就好了……嘛、真的只是很普通的原因開始學習的。」


櫻井輕描淡寫敘述的初衷,過份純粹地撩撥著松本的心跳。

無關乎酒精的醺醉,此刻的松本好想親吻眼前完美得不真實的男人。


「原來如此。」輕嚅著唇瓣的松本點點頭,感覺到明顯的醉意,松本以稀薄的意志力抵抗著情感的波動,「很溫柔呢,翔さん。」


似乎並不認為自己特別做了些什麼,反手撫過後頸的櫻井不自在地,「是嗎?」


「是哦。」托著腮的松本眼神濛濛地爍著光輝,朝著櫻井綻開笑靨,「一直都是。」


被放逐在時日中的情感,此刻流轉於兩人的眼波之間,騷動著。

松本執起酒杯輕敲櫻井的,見揚笑的櫻井也舉起酒,松本劃開笑容仰首清空。


沁涼的薄荷味與白蘭地的酒香相互交疊,以純厚的濃郁作為收尾的感覺相當爽快。放下酒杯的松本明顯無法掌控力道,杯底在桌面敲出聲響,「差不多回去了吧。」


「嗯?」


向調酒師要來酒單,松本直覺地摸向後方的褲袋,櫻井以手指輕點了他的手臂提醒,將信用卡挾在食指與中指間交給調酒師,「這邊。」雖然覺得松本的做結有些突然,仍然配合著一仰而盡的櫻井試問著,「換個地方?」


暈醉的松本感受著猛然襲捲意識的倦意,揉著瀏海的他連點頭的動作都略顯沉重,「嗯,回去吧。」


接過調酒師遞來的簽單,櫻井將信用卡收回皮夾,「回家嗎?」


像是覺得櫻井明知故問似地,溢笑的松本收起打火機,「翔さん明天早上不是有課程嗎?」站起身的他向調酒師開口,「兩輛計程車,麻煩了。」


「一輛就好。」交還簽單的櫻井糾正著,轉向憨笑著的松本,「我送你。」


松本揮揮手和調酒師告別,拖著腳步往階梯前去,搖擺踉蹌地。

這樣的狀態看起來或許已經酣醉,然而這幾年已經累積足夠的社會歷練,松本知曉就算現在要自己獨自返家也不成任何問題。


即使如此,被松本拒絕攙扶的櫻井還是謹慎地走在松本後方。



晚風的涼意拂上面容,感覺相當愜意的松本瞇起眼輕笑,「翔さん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可以的。」


明顯的醉態讓櫻井有些失笑,「沒關係,我順路。」


聽見櫻井的發言,松本毫不留情地笑出聲,睜開雙眼的他回過首,「我搬家了哦。」


「我知道。」他曾經收過房東整理成疊的信件,也是那時候知曉松本在租約到期後搬離了他們共同的住所。並不打算退讓的櫻井執著地,「但不影響。」


計程車停在街道旁,邁步的松本撇著嘴角鑽進後座,「翔さん明明不知道我住哪裡吧。」

「等等不就知道了?」


半推半就的松本放棄了爭辯,在櫻井就座後,如實地報出了公寓的地址。

「跟翔さん還是同方向嗎?」

「不一樣。」大概是在車內的關係,櫻井刻意壓制了音量,「不過還是順路的。」


矛盾的邏輯逗笑了松本,打了哈欠的他以手肘撐著車窗,靜靜地閉起眼,假寐。


酒精引發的倦累在當下釀成最剛好的醺惑,並未真正入眠的松本盤算著返家之後的行程,櫻井跟著廣播播放的歌曲隨意低哼竄入耳畔,車輛的引擎聲,廣播主持人的對話,車輛的輕淺晃動,催眠著松本幾乎昏昏欲睡。


驀然,一股溫熱的暖意覆上他的手背。


前行的車輛也正好地停止,松本緩緩睜開眼,透著東京街道的玻璃倒影,垂首的櫻井單手滑著手機,故作無謂的模樣讓松本輕洩笑意,他回過頭,目光仍然專注在螢幕的櫻井,不著痕跡,輕輕地扣住松本的手。


真狡猾啊,松本想。


綠燈,車輛緩慢地起步前進。

再次支著額間的松本閉起雙眸,翻過掌心纏住櫻井的手指。


一只啤酒

【翔润】静水烧灼 01

被屏蔽的没脾气了,见评论。石墨文档,需要自己加前半截。

被屏蔽的没脾气了,见评论。石墨文档,需要自己加前半截。

妍。

[翔润]秋蛍

・春嵐番外(3/3),正文&预警戳合集

・全文约1w8,甜是不可能的

・我没认真读过源氏物语,所以大家也不要太较真

・请不要和现实人物联系到一起


————————————————————


*

起风了。

依着惯有的说法,八月末已然是初秋时节,这该是送爽的秋风了。只是近些年的苦暑总是漫长不堪,于是迎面来的的秋风还带着分明的暑气,让人额角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樱井下车的瞬间正好就迎面而来了一阵熏人的秋风。在过往的数小时里被新干线上的空调吹得凉透的皮肤被这一阵风吹得有些体温失调,但是他甚至来不及适应突然的温差,就匆匆提着自己的小行李包挤在人群里出了站。

京都作为古...

・春嵐番外(3/3),正文&预警戳合集

・全文约1w8,甜是不可能的

・我没认真读过源氏物语,所以大家也不要太较真

・请不要和现实人物联系到一起


————————————————————


*

起风了。

依着惯有的说法,八月末已然是初秋时节,这该是送爽的秋风了。只是近些年的苦暑总是漫长不堪,于是迎面来的的秋风还带着分明的暑气,让人额角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樱井下车的瞬间正好就迎面而来了一阵熏人的秋风。在过往的数小时里被新干线上的空调吹得凉透的皮肤被这一阵风吹得有些体温失调,但是他甚至来不及适应突然的温差,就匆匆提着自己的小行李包挤在人群里出了站。

京都作为古都,千百年来始终坚守着它作为古都的尊严。这包括了被装扮得分外朴素的西洋快餐店的招牌,和东京相比太过墨守成规的公共交通网络,以及和京都腔一样稍显傲气而缓慢的生活节奏。

至于现在,对于樱井而言最为直观的便是在空调并不很起效的京都站口,向来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精确到分秒的他也只能服从京都节奏,耐下心来等着安排好的车来接自己。

京都站往来的人不少,虽是不如东京那般步履匆匆,但是显然也没有人无所事事到在这里踱步散心。于是在樱井站在角落里等待的几分钟时间里,确实也是没有谁注意到这个前些日子还稍稍占据了一下娱乐新闻版面的主播先生。

这倒是让樱井稍稍松了口气。

诚然,作为一个主播而言,能被普通大众认知也算是对业务能力的一种肯定——现当下那几位最受观众喜爱的主播们,在日常生活中受到的待遇与普通的明星无异。而樱井,作为一个入社已经八年的、算是有了些资历的主播,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要再多受到些瞩目的野心。

樱井正处于对于一个主播而言及其尴尬的状态。纵观整个电视局,他似乎勉勉强强也能被划进“最受观众喜爱男主播”的前十名,但是另一方面,与他资历相近甚至略晚他几年入社的后辈却又风头正好,有意无意之间将他的工作挤掉了不少。樱井自然也有努力表现过,但是令他啼笑皆非的是,他近来的知名度提升的多半原因却是因为八卦杂志的一篇“热爱发觉!婚期将近?!”的报道。

他向来不齿通过花边新闻,无论是真是假,来为世人所知的手段,但是讽刺的是,这次的这份工作却又真是偏偏通过这场绯闻带来的流量而最终敲定的。


工作人员打来了一个电话,充满歉意地说由于赶上了盂兰盆节后的高峰,预计的抵达时间还会再晚上十几分钟,请樱井随便找一个附近的咖啡店稍作休息,这两天的工作流程的最终确认版已经发送到了他的邮箱里,也可以简单确认一下。

“做了一些小小的调整,但是总体还是保持不变,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樱井应声说知道了,下意识地对着空气微微鞠躬,再次问候过才挂了电话,四下打量了一下,最终走进了相对而言不那么拥挤的便利店里。

休息区的长桌还剩下一个角落里的位置,樱井把冰凉的黑咖啡放在一边,随手从包里取出电脑打算确认新的流程。他弯腰把行李包放到脚下的时候,视线侧前方正好便是新刊杂志。那本封面上堂堂正正印着他的名字的八卦杂志边上就是一本文学杂志,大字标题写着走进源氏,截然不同的两类杂志正好被排在一起的样子,又是突兀又是讽刺。

樱井还真就是为了源氏物语才来到的京都。如同早些年年号变更的时候,街头巷尾风靡过万叶集一样,近来因为新上映的基于源氏物语拍摄的电影在国际上大获好评,于是事实上并没有太多人能静下心来读这个长篇故事的年代里,源氏二字倒是成为了年轻人里的流行词。而为了探求近来源氏热潮背后的原因,樱井才特意来到背景的京都回溯起源,也探究一些所谓“源氏物语圣地巡礼”的年轻人们的心理。

新的日程安排和前几天确认下来的内容并无大异,都是先去京都市内的几处所谓“圣地”采访“朝圣者”们,翌日去上午去拜访专门研究源氏物语的京都大学教授听取专业的看法,然后绕道去宇治的源氏博物馆和宇治桥,翌日一大早再从京都搭新干线回东京。

樱井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账,确认唯一的变动就是宇治之行多了教授的同行——这意味着他之前做的关于宇治十贴的功课或许无法再发挥用武之地,但是听一位专业教授的讲解自然比他临时抱佛脚记住的知识要有益得多。

唯独让樱井有些心绪波动的就是那个名字。他无意识地在那个名字上又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松本 潤。


这个名字对于樱井的意义太过重大了。

诚然,松本是个大姓,润也是个再普遍不过的名字,放眼整个日本列岛,名叫松本润的男男女女都不会罕见。

但是只有这个松本润是特殊的。

樱井不是一个那么有知名度的主播,也向来不喜把自己过往的经历挂在嘴边,所以大概除了当年的几个同学之外,也鲜少有人知道樱井曾经是松本的学生。而至于樱井在自己的大学期间,和松本有过一场对他而言刻骨铭心的恋爱这件事,则是除了当事人便再没有谁知道了。

说到底,那漫长的四年里,松本究竟有没有真的把他当成恋爱对象来看这件事,连樱井自己都咬不准。他们在樱井毕业的那天就匆匆分别,此后干净利落地断了联系。甚至连松本辞去了明治大学的工作,搬去了京都定居,后来又被京都大学聘请为特别教授的事情都是前些年的同学聚会上樱井听到旧日好友说起的传闻。

“听说松本老师离婚后差不多一整年都有些状态不佳,于是后来干脆辞去了工作离开了东京。”

同学会上的传言里,松本被描述成了一个婚姻不幸的有些痴情的形象。而樱井始终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回应一些不痛不痒的鼻音,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和他们干杯,然后进入下一个话题。

樱井也不是懦弱到不敢直面自己的过往的人,但是和松本的这段扭曲又漫长的故事,实则是多说无益。他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一遍遍向松本告白时,对方那张温柔又悲哀的笑脸,他们十指紧扣时彼此掌心的温度,甚至拥抱的时候渐渐趋于一致的有力的心跳的节奏。他不敢妄加推测这段过往对于松本而言是怎样的回忆,但是对于他而言,那段时光是弥足珍贵而刻骨铭心的。不仅仅是因为热烈到无处安放的年少的爱意,更是因为他始终在怀念着当年的那个无所畏惧肆意燃烧青春的少年的自己。

如今的樱井,西装革履,八面玲珑,再不会对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执着地诉说自己的喜欢了。他的成长让他少了因为太过棱角分明而遭受的疼痛,却也让他的心里永远有一块落上了再无法开启的锁。

成长是个不可逆的过程,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已经永远都回不去当年那个莽莽撞撞的少年时代了。


从漫长的回忆里抽身,樱井把喝空了的饮料瓶随手扔进了便利店里的垃圾桶里,接起来自工作人员的电话,单肩背起自己的包便依着电话里的指示往外走。

刚过正午时分,气温比起数十分钟前似乎更高了些,好在车里的空凋打得很低,樱井钻进车里的一瞬间甚至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是个看着比樱井还要小上两三岁的年轻女性。她向樱井再次道歉后就开始和樱井确认接下来的采访内容,言辞间透露出来的可靠感倒是让樱井有些刮目相看。

去御园的路上路况果然还是不甚理想,于是这个姓安井的年轻女性又顺着往下提了两句第二天的行程。

“松本教授算是研究源氏物语的学者中成果颇丰的一位,之前联系教授的时候似乎是因为工作原因只能空出一个上午来,所以最开始安排的时候只能放弃拜托松本教授随行介绍。没想到刚刚教授的助教联系我们说因为工作调整正好得了一天的空,于是赶紧联系您告诉您这个好消息。”

说起安排调整的原因的时候安井的语速都不由地快了些,想来是因为一切忽而变得太过顺利的兴奋。

樱井无意打扰这份兴奋,于是笑着应了句说本来还有点担心自己的学识储备不够讲解宇治的,得知这个消息也算是安了点心。

安井大概是受了樱井平易近人的影响,也放松下来笑着打趣说谁不知道樱井主播是明治大学文学部毕业的高材生呢。

樱井摆摆手。

“我可不想给自己的母校抹黑。”

车里的几个人于是都轻声笑了起来。


*

京都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这不完全是指地理上的天黑,而是说刚过晚饭时间的古都,街道便已经一片凄静了的景象。

午后的行人采访算得上成功,纵然是有些恼人的酷暑,身着华服来御园“朝圣”的年轻人依旧不在少数。只是被采访的大半年轻人比起对源氏物语本身的喜爱,更多的仅是为了赶上潮流拍一些好看的照片晒在网络上的倾向让樱井稍有些失望——失望,又太过于在情理之中。

年轻人总是对毫无意义的事情充满热忱的,即便是在世人眼里无异于浪费时间,但是对于拥有大把时间的年轻人们而言,浪费时间这个概念似乎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在送樱井回宾馆的车上,樱井无意间这么感叹了一句,坐在前排的安井就扑哧笑了出来,说樱井的感慨放在一个刚过三十的男性身上,其实也颇有些少年老成的违和感。

“明明樱井主播也还很年轻。”

樱井笑着吐槽说这还轮不到一个比自己更年轻的人来吐槽,安井倒是很认真地解释说因为樱井总让她觉得哪怕十年前的樱井也是现在这幅过分努力的年轻模样。

“可能那时候看起来比现在还要少年老成一些。”

樱井眨眨眼睛,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我当年可是经常被误认为是不良少年,金发耳钻什么都凑齐了。”

安井发出一声不知道有几分真心的惊叹,笑着说樱井看起来也很怀念过往的样子。

樱井安静地点了点头,把将要出口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再次确认第二天出发的时间后樱井就下了车,进了自己的房间。

事实上第二天并不需要太过早起,但是八点过后就变得异常寂寥的京都街道让樱井完全没有要在外面打发一点时间的想法,于是干脆早早地洗漱完毕,打开电脑再次温习相关的采访资料。

樱井确实曾是松本研究室的学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源氏物语有所研究。他的毕业论文是以芥川龙之介的作品分析为主题的,对于源氏物语的了解多半来自于松本曾经开过的面向全校学生的基础讲义,而这堂课又被当时的他用来对松本步步紧逼,比起对源氏物语的了解,倒是对与谢野夫妻波澜壮阔的婚姻生活所知详细。

于是在接到这份工作后,樱井不得不逼着自己重新啃一些他从前就并不很喜欢的古文,也试着主动挖掘一些过往的历史与文化,确保之后的采访与巡游可以一切顺利。

读源氏的时候樱井偶尔会想起从前的自己。

他上一次这么认真地读源氏物语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只是和如今静下心来感受源氏的魅力不同的是,当年那个金发的年轻人一字一字认真品读源氏只是为了能找到些更多自以为隐晦的方式打破松本心底里的所有原则。

那时候的他会在要上交给松本的课后反馈中一遍遍写上“老师也像光源氏一样是一个容貌艳丽的男人呢”,“老师一定不知道自己吸引了多少人爱意的目光”,甚至学着每一课讲的不同女性的语气,写一些后来想来幼稚不堪的情话。

纵然是樱井自己,也会对当年的樱井少年心存疑虑。

他向来认为自己不是被宠坏的不谙世事的人,但是隔开几千天的距离后再回看过去,当年的莽撞和大胆,总归是多了几分可怕的幼稚感。而当年就已然是一位优秀的大人的松本,却到底没能硬下心肠来把他推开,仅仅是这个事实,到如今看来,着实已经充满了意义。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樱井姑且把视线从电脑转到手机上,发现是来自女友秋田的。

“翔君?”

自从前段时间一时疏忽被拍到模糊的背影以来,两个人事实上就没有见过面。女演员和电视台主播传出桃色新闻,一般来说更容易被影响的往往是女方,深谙这一点的樱井也就循着对方公司的意思,暂时保持了一段远距离恋爱式的关系。

事实上反而是见面的恋爱更加辛苦一些。樱井还记得秋田和自己说过她的新电影即将开机,往后的日子会忙碌一阵,或许见面的机会会更少一些——想来也算是一语成谶。

樱井瞥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估计对方大概是刚刚完成这天的拍摄,于是回了一句辛苦后才问对方有什么事。

秋田比樱井小了五六岁,算不上特别大的年龄差,但是在对付各类社交软件上,实在是比起樱井要熟练得多。先是一张秋田犬的贴图——秋田属于并不很典型的可可爱爱的日本女孩子,反而是身高出挑却性格温柔的大型犬系女孩,于是正巧拥有同一个名字的大狗一直被她用作自己的代名词——然后才说到了正事。

“翔君现在在京都吧?”

樱井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那边于是噼里啪啦地发来了一长段话。

“拜托了!如果翔君会去源氏博物馆的话可以不可以帮我买一份源氏主题的花牌!!——小彩奈最近特别喜欢源氏的电影,正好她要生日了我还没有想要要送她什么礼物(哭)”

樱井不觉笑起来。秋田偶尔突然会露出来的仿佛十几岁少女般的一面向来令他觉得可爱,他也想过或许自己被对方吸引的最大原因就是这个平素温婉大方的大家闺秀在私底下偶尔会露出的回归童真的模样令他无比羡慕。

“了解√”

收到肯定回答的那边于是又发了一张毛茸茸的秋田犬过来表达“感激涕零”,然后充满歉意地说自己还要早起,匆匆道了一声晚安就没再继续别的话题。

樱井顺着放下手机,轻轻揉了揉眉心,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

翌日是阴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层层叠叠的云,似乎是比起前一天要凉快一些,连带着蝉鸣都没有了夏日才有的热烈感。

还是暑假期间,纵然是名门大学的校园里也还是空空荡荡的。路边的公告板上倒是热热闹闹地贴满了社团的舞台剧广告,一袭水色狩衣的少年人在海报正中央弄笛,只是无论是主角还是边上低垂眼帘默默守望的女性,都长了一张连说是大学生都似乎过分年轻了些的脸。

——倒是符合海报上用铿锵有力的毛笔字体写着的“牛若丸”三个字,想来名门大学的社团活动果然也是极其注重细节的。

海报下方用浅金色的字迹特别标注了台词构成指导,“文学部 松本 润教授”几个字于是落入樱井的眼底。

也只是让他心底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罢了。


松本的研究室在二楼的尽头,上楼的时候擦身而过的几个学生对于西装革履的“外人”也是毫不在意,自顾自大声讨论着中午要吃些什么。

走廊尽头就是一片安静了。受到一片阴郁的天空的影响,即便是在上午时分,研究室的门口也落着一片阴影。樱井站定在门口,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抬手敲门。

笃笃两下门声后,门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请进。”

樱井道着失礼,打开了研究室的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微凉的风——仅仅是微凉而已,一瞬间甚至让人猜不透这是空调的功劳还是仅仅因为没有日光直射而稍显阴凉。而在正对门的桌子后面,松本站在那里,微微鞠躬表示问候,桌上还放着一本读了大半的什么书。

一瞬间有一种时光回溯的错觉。

在好多年前,那个还是一头金发的大学生每每打开研究室的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松本总是喜欢把空调开到一个对于樱井而言太过温暖了点的温度,每每他酣畅淋漓地踢完一场足球浑身汗水地回到研究室的时候,总是让他觉得有些不满的温度始终让他记忆深刻——而他在后来的日子里也学着松本习惯性地在夏天把空调开到28度,这个习惯跟了他好些年,一直到近些年才被渐渐遗忘。

松本仿佛一点都没有变。

包括隔着门的时候樱井就听到的那个低沉里夹杂着一丝温柔的少年感的声音,包括喜欢把所有的书都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分门别类整理的习惯,包括面对每一个来访的人都会展露出的柔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的笑容,也包括他总喜欢把读了一半的书倒扣在桌子上的下意识动作。

这八年的光阴仿佛忘记了松本的存在一般,自顾自匆匆向前,把他留在了原地。

“松本教授……久疏问候。”

樱井稍深地向松本鞠了一个躬。他在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的一瞬间忽而从过往的美梦里惊醒,于是嗓子没由来地哽了一下。

松本对着樱井笑得坦诚。

“不过我可是时不时都能在电视上看到樱井主播的英姿呢。”

松本依旧擅长平稳地把控全局,就像从前一样,樱井想——曾经能够打乱松本的步调的只有太过莽撞的樱井少年,不过现在,那个少年已经不会再出现了,于是松本看起来比起樱井记忆里的模样更加稳重了些。

一旁的摄影师已经架好了摄像机,打了个手势示意,于是两个人顺从指示坐在了两张相对的椅子上准备开始。

樱井偷偷将掌心渗出的一点汗水擦在了口袋里的手帕上。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京都大学的松本教授为我们讲解源氏背后的更多故事。”

樱井做了一个介绍的手势,松本顺着他的动作微微向镜头屈身表示问候,而后重新转回头去看着继续说话的樱井。

“……松本教授是如何看待这一场所谓的‘源氏潮流’的呢?”

松本微微皱眉,很直白地表达了自己作为一个研究学者,事实上并未因为这场莫名其妙兴起的潮流感到任何的欣慰。

“世间大众的认知显然依旧停留在光源氏的容貌与他处处留情的故事上,说实话,这样的热潮与曾经的万叶集热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敢断言,那些在御园打扮精致的年轻人们甚至不知道熏君是谁。”

松本说的是实话,电影和衍生文学作品总是以光源氏风华正茂时期的故事作为主线——确实是充满戏剧性,适合极了进行改编和再创作——却是少有人还会关注到光源氏名义上的孩子熏君的故事。纵然是樱井自己,曾经怀着各种小心思研究源氏的时候,也完全忽略了与源氏大不相同的熏君的部分。

“说到这里,倒是突然想起来了点很有趣的事情。”

松本的语调忽而微微扬了一些起来。

“从前——真的很好些年以前——我曾经给一群年轻人们上过源氏物语入门的讲义课,那时候偶尔会有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的学生在课后写给我的反馈上说我和光源氏的描述有几分相像。”

樱井警告自己不能在这里出现太过突兀的反应,而后他微微侧过脸去避开了直面镜头。

也是这个时候樱井才觉察到的,始终出于礼节和对摄像机的不适应而在望着他的方向说话的松本,视线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越过了他,仿佛在望着什么更远的地方似的。

“——那也是一个根本没有好好读源氏的孩子,不然他一定会发现我更像熏君一些。”

松本在一瞬间收回了眼神,稍显轻松地笑了起来。

“自然,我空有他的优柔寡断,却没有他的万分之一好。”

樱井如今自然已经熟知熏君的故事了,翩翩少年温文尔雅,情感专一而深沉,却难免因自己的身世而自卑与犹豫。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比起光芒万丈的源氏,松本确实是更像有着无法填埋的阴郁所在的熏君。只是时隔多年,到底是没有必要旧事重提了,于是樱井只是避重就轻地将话题引向了另一边。

“松本教授看来对熏君的评价颇高。”

松本诚实地点点头,说虽然优柔寡断又心怀自卑,但是他对于感情之专一深沉毕竟符合当代读者的理想,正面得几乎没有一点戏剧性。

“熏君的专一是只能存在于文学世界里的理想,或许正是因此,他总被遗忘在除了原作品之外的所有地方。”

松本顿了顿。

“包括久别重逢后发现彼此一如从前,包括独自空守一份感情爱到地久天长,都是只存在于文学世界里的虚假童话。”

樱井吸了吸鼻子,重新微笑起来。

“松本教授,您这段发言会伤害很多年轻的孩子哦。”

松本愣了愣,不置可否地偏偏头,然后稍显嘴硬地说年轻人早些看透人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总归是迟早要面对的现实。”


*

正午刚过便出了太阳,果然还是热辣得完全没有秋日气息的烈日,连带着蝉鸣也忽而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这突然的高温对于搭车前往宇治川的几个人而言影响并不大。车里的空调依旧开得很低,安井坐在副驾驶上正回过头来和他们说话,摄影师先生坐在最后排小憩,樱井瞥了一眼和自己坐在同一排的松本无意识地微微缩起肩膀的动作,伸手把后排车载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大概是觉察到了他的这个并不明显的小动作,松本朝着他微微颔首道谢。

“我一直很好奇,樱井主播大学时代是不是就已经是这种特别可靠的大人的感觉了?”

短暂的午饭时间里安井得知了松本曾经教过樱井的事情,于是到底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稍有些试探性地向松本发问。

松本偏头似乎是稍稍思考了一下,而后对着安井浅笑。

“当年的樱井同学可不是个好学生,又不听话又倔脾气,是最让老师头疼的那种。”

安井发出一个半信半疑的鼻音,但是似乎是被松本的笑容说服了,没再锲而不舍地往下挖掘。

倒是松本往樱井的方向瞥了一眼,主动补了一句话。

“不过如您所见,樱井主播确实从那个时候就是位优秀的先生了。”

安井于是终于满意了似的,回了一个应和的词便转回身子去,说还有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可以稍稍休息一下。


车里忽而就安静了下来。

樱井偏头看了眼松本,后者正靠在车座背上闭目养神,稍显强烈的阳光透过车窗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光亮,于是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上落下了一点跃动不定的明明暗暗。

只是看着这样的松本的话,其实真的与从前樱井在副驾驶座上一直看着的松本相差不大。除了偶然发现的夹杂在黑发里的因为阳光而分外醒目的一丝白发——但是从前的日子里,樱井也不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松本的白发,只是那时候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伸手理出那一根白发,然后把柔软的发尾绕在自己的食指上,直到被好脾气的老师拍打脑袋才会放开那根头发,并且凑过去偷一个带着点好闻的香水味儿的亲吻。

但是和时隔八年重逢的瞬间不同的是,这数小时的接触已经让樱井有了鲜明的认知——正如他早不是八年前的自己一样,松本也已然不是从前的那个松本了。

放在松本身上,“成长”这个词或许已经不太合适了,但是正如同樱井用“成长”来总结自己过去这些年的变化一样,松本也以几乎相同的步伐走向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就好像,樱井终于走到了自己初遇松本时松本所处的人生阶段,但是他和松本之间的那段无法填埋的生理与心理的岁月差异,到底是没能缩小一点点。


樱井有过无数次看向松本眼底的机会。

包括他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哑着嗓子向松本告白,不管不顾地探身去亲吻松本的时候,那双满含着无法掩饰的动摇的眼睛。包括他在那个炎热的夏日在松本的办公室里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被松本颤抖着声音请他放弃的时候,那双带着一抹水汽和尚未散尽的情欲的眼睛。包括松本终于向他的倔强举手投降,主动亲吻他对着他笑得甜蜜的时候,那双仿佛落下了漫天星辰的深邃浪漫的眼睛。也包括松本最后哑着嗓子向他提出到此为止的时候,那双明明已经噙满了透明的液体却还在努力装出笑意的眼睛。

没有哪一次是像如今这样,平静如一汪清泉的。

这让樱井忽而意识到,从前的自己能够如此大胆的原因之一,或许就是松本眼底里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的慌张与迟疑给了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的他一丝断不掉的希望。

事实上那时候的他也确实成功了。

不知道在松本眼里,如今的自己又是怎样一番模样。樱井想。

松本曾经说过樱井像是太阳——“但是我已经是没有资格拥有太阳的人了”。这听起来像极了松本会说的委婉的告白,却也是他们最后告别的话。

樱井一直到很久之后才终于明白松本的意思。

走夜路的人是无法也事实上并不需要拥有太阳的,一盏微光摇曳的灯笼足矣。


*

不知是因为闷热的天气还是因为正值工作日午后,宇治桥其实比起他们预计的要更加空荡荡一些,拍摄甚至都不需要费心避开过路的行人。

松本已经换上了一身浓绀色的浴衣——安井试探性地提了句如果有时间的话换一身浴衣或许更加上镜,于是在到达宇治桥之前,他们稍稍绕路去了松本位于宇治站附近的家中。这会儿他站在宇治桥上,比起大学教授,倒是更多了一份文人的儒雅气息。

“没想到松本教授居然不是住在京都市内的。”

准备开始外景拍摄的间隙,樱井略显意外地对着松本感叹了一句,后者倒是坦坦荡荡地表示自己平常自然住在京都,宇治的住处只是为了偶尔能在这里小住几日才买下的。

樱井撇撇嘴。

“万恶的资本主义。”

松本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被拍到和当红女星共同进出港区高级公寓的主播先生怕是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毫无营养的闲谈让樱井忽而有种微妙的怀念感,松本眼底里稍稍亮起来的一点星光也让樱井心底里泛起一丝温柔的雀跃来,他于是张口要反驳松本,那边的安井却是一路小跑过来告诉他们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开始拍摄了。

松本似乎是稍稍收敛了一点自己的笑意,樱井于是也小声清了清嗓子,跟在安井身后一步一步走向了安定的工作状态。


宇治桥边就是紫式部的雕像,从雕像的位置正好就能看到左前方的宇治桥的侧面。

“宇治十贴开始于桥姬之章,但是早在源氏物语之前,宇治便早有桥姬的传说。”

樱井倒是对此有所了解,于是自然地接了松本的话。

“宇治桥姬在最古老的传说里似乎是一位美丽的女神吧。”

松本颔首。

“日夜在宇治桥边等待着恋人来到的女神——日本的所有故事里的女性总是等待的那个。”

樱井笑起来。

“看来松本教授对此颇为不满的样子。”

松本不置可否地微微侧了侧头。

“只是觉得太不现实了,事实上哪有人能独自等待一辈子都爱情依旧的呢?”

樱井依旧保持着浅浅的笑容。

“话是这么说,松本教授您之前不是对熏君赞赏有加的吗?”

纵使是在这个漫长的源氏的故事里,熏君也是用情专一的代名词。

松本微微扬起唇角。

“因为不现实,所以才足够美好啊。”


沿着宇治川一路走过去,陆陆续续碰到了几对并肩散步的情侣。多数果然都是年轻的大学生情侣,有几对情侣中的女孩子还手拿着一个抹茶甜筒在慢慢吃着,比起感受宇治川的历史文化之美,倒更像是单纯在欣赏这条河流沿岸的风景似的。

“听说天暗下来之后能在这里看到萤火虫所以才来的。”

年轻的男孩子看了自己的恋人一眼,眼含笑意地回答了樱井。

“很浪漫呢——说起萤火虫,源氏物语中似乎也有与之相关的描写吧,松本教授?”

松本似乎是在出声,听到樱井叫自己又急急应了声,然后停顿了数秒钟才重新开口。

“比较知名的便是源氏把萤兵部卿宫领到玉鬘的门边,放出萤火虫群映照出她的侧影,使得亲王对她的恋慕之心愈发深沉的情节了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确实也算得上浪漫。”

樱井向年轻的情侣道了谢,继续沿着河岸向前走。

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蝉鸣也渐渐缓和了下来。松本忽而又开了口。

“刚才为了给年轻的孩子们留一点浪漫就没有说,但是这个季节的话,萤火虫并不会有书中描绘的那般绚烂烂漫了哦。”

松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倒是引得樱井更爽朗地笑了起来。

“松本老师——太不浪漫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樱井吐槽的时候无意识变化了一点的称呼,松本的笑容似乎也稍稍更柔和了一点。

“浪漫是年轻人的特权,人只会越活越现实哦,樱井先生。”

摄像师似乎挺中意两个人之间突如其来的这番对话,把镜头稍稍拉近了一些。樱井于是极其坦荡地望向镜头,像是做总结似的最后来了一句话。

“你们相信吗,松本老师十年前就已经是这幅讨厌的大人样子了。”

松本从樱井身后语调轻松地补了一句。

“但是樱井先生在十年前,可是个还相信浪漫的年轻人哦。”

居然是完败。

如今的他们仿佛是正好颠倒了从前的关系性。从前的樱井大概想都不敢想这一天的到来,但是真的突然直面这个现实的时候,樱井突然觉得这也不坏——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樱井确实是像极了从前的松本。


*

收工比预计的要早一些,奈何根据之前的安排,樱井要在第二天上午才会启程回去东京。

乘新干线回东京也用不了几个小时,何况如今的樱井确实也没有忙到分秒必争,于是他也没有退掉自己的住宿,还应了松本似乎是一时兴起的邀请,和一行人说自己会过后搭电车自己回去,想要在宇治再打发一些时间。

“也算是和久违的松本老师叙叙旧吧。”

樱井笑着目送几个忙了一整天的人坐上车回京都,而后对着松本偏头微笑。

“没想到还会有松本老师主动邀请我的一天。”

松本也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也没想到——包括今天这所有的一切。”

他们又回到了宇治川边,这回是沿着石板的小路慢慢向着平等院的方向走。时间还不算太晚,道路两侧的店基本都还在营业中,于是松本总算是遂愿买了一个抹茶味的甜筒吃——樱井事实上一直觉得在下午采访的时候,松本的关注点很大一部分就放在那些年轻人手中的各种抹茶味小点心上。

“老师变了好多——”

樱井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吃,然后看着把小勺子放进嘴里,一脸满足地吃着冰淇淋的松本,忽而满怀感慨。

“从前老师完全不吃除了巧克力味以外的冰淇淋吧。”

大概是久违的两人独处的氛围让他们无意识地都放松了下来,他们谁都没有抗拒脑海中慢慢舒展开来的过往的回忆片段。

松本又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

“从某一天开始,突然觉得巧克力味实在是太过甜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吃过。”

他微微皱眉,然后又突然笑了起来。

“所谓的物极必反吧。”

樱井笑着应了一声,手上的塑料纸袋被迎面而来的一阵微风吹出了沙沙的响声。

松本于是瞥了一眼樱井手上那个写着“源氏物语博物馆”的袋子,然后扬了扬手上那个吃了小半的甜筒。

“翔君也是,以前比起对这种纪念品,反而是更喜欢这个吧。”

樱井顺着松本的视线抬了抬拿着袋子的那只手,而后略带迟疑地向他解释。

“这个的话,是被人拜托买的——我喜欢的是雪花球这件事还是没有变的。”

松本发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鼻音,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语调颇为轻松地开了口。

“……在考虑结婚了?”

樱井愣了愣,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即便是现在,和松本谈起自己如今的恋人,果然还是让他稍有些心绪不稳。

倒是松本显得极为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在害羞些什么,翔君。”

这句话倒是让樱井又安定了下来,朝着松本很神秘似的眨了眨眼。

“我们还没打算承认恋爱,老师,所以我不能坦诚地告诉你。”

松本吃完了最后一口甜筒,把手上的那张纸巾无意识地叠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小块。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的眼神是什么样子,还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吗?”

松本大概并不是出于什么特别的目的说的这句话,至少樱井在他的语气里听到的比起怀念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调侃的意味明显占了上风。

但是他们之间的气氛果然还是随着过往回忆的复苏无法控制地一点点柔软了下来。


天已经黑透了,路边昏黄的灯光让他们的周身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完了这条路,现在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平等院的门口了。自然早就过了开放的时间,四下一片寂寥。

一时也想不到要再做些什么,但是总归有点不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挥手告别,于是他们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开了口。

“翔君。”

“老师。”

尾音落下的时间差了那么零点几秒,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一起小声笑了出来。

樱井安静地示意松本往下说——反正他们想的事情也该是大同小异的。

松本没有和樱井进行毫无意义的客套往来。

“要去看看宇治川边的萤火虫吗?”

樱井虽是自然地点了头,声音里带着一抹揶揄的笑意倒是毫无掩饰地浓厚了起来。

“老师刚刚才一口否决了萤火虫所拥有的浪漫吧。”

松本吸吸鼻子——这个习惯他倒真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改掉。

“我又不是为了和你共享浪漫时刻才去看萤火虫的——谁会对已经心有所属的男人出手啦,又不是无法无天的小孩子了。”

樱井总算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走了松本手里那一小块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纸巾,顺手放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垃圾袋里,然后稍显夸张地反问松本。

“老师你是在指桑骂槐吗?”

突然被拿走了手里的东西的松本双手无所适从地在空中划了两下,然后作势要敲樱井的脑袋——后者很配合地稍稍缩了缩脖子表示闪躲。

“快走啦,小心赶不上回去的电车哦。”


而真的亲眼看到了宇治川边的萤火虫,樱井也明白了松本之所以那么说的原因。

这里的萤火虫比起樱井预计的还要冷清一些。

京都的夜晚总是不甚明亮的,这一点在宇治更甚。漫漫的宇治川沿岸,能够看到的橙色的灯光不过寥寥几点,多数还隐藏在枝叶繁荣的树影里若隐若现。于是在笼罩四下的暗色里,星星点点的光芒便显得分外引人注目。

只是萤火虫真的很少,少到宛若流星一般珍贵似的。午后阴下来的天一直到现在都还是阴着的,于是即便抬头仰望也看不到一点星辰——这让萤火虫的存在变得更加瞩目,却也显得愈发孤寂。

各类文学作品里总喜欢写成群的萤火虫描绘出的如梦如幻的世界,但是现实却是这几乎屈指可数的几点荧光,甚至是熹微的,就像是安静下来的蝉叫,日渐嘶哑的虫鸣一样,仿佛下一秒就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结一般渺小。

“是秋天呢。”

樱井低声轻叹。他从前就为炎热的八月却被冠以秋天的名字而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想来,对于夏日的鸣蝉对于夏夜的萤火虫而言,八月确实已经是意味着衰亡的秋季了。

松本似乎是稍稍露出了点笑意。

“没想到翔君也会有悲秋伤春的一天?”

樱井习惯性地侧头去看松本,后者的身边居然是正好飞过一只萤火虫,在他的侧脸落下一点转瞬即逝的光亮。大概是没有想到会有如此意外的“擦肩而过”,松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引得樱井全然忘了心底里那一丝隐隐的悲情,很爽朗地笑了出来。

“过了这么久,老师还是会害怕这种小动物呢——太好了,我稍微有点放心了。”

松本挑眉,发出一个表示疑问的鼻音。樱井于是摆摆手表示不是什么大事,倒姑且还是补了一句解释。

“没什么,只是觉得老师身上还有从前的影子,挺……开心的?”

松本于是稍有些意外似的笑了起来。

“我能改变多少——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是无聊透顶的成年人了啊。”

樱井一脸稍显夸张的恕难苟同。

“从前的老师才不会那么直白又主动,根本由不得人拒绝似的。”

松本愣了愣,望着映出数点微光的宇治川,稍稍沉下了声音。

“你的这句描述,说的完全就是从前的你啊,翔君。”

樱井怔了怔。

“包括可以这么平静地提起往事,也完全不像从前的松本老师了。”

松本眼波流转,扫过樱井稍稍模糊在夜色里的侧脸。

“人只有在面对已经彻底放下的东西的时候才能做到完全的心平气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只是放下了从前面对你的时候的那颗心而已。”

樱井重新浅笑起来。

“直到如今都还是不肯对我直白地说出那个词的老师,从某个意义上来说确实也没有变呢。”

松本沉默半晌,重新迈开了步子。

“再不回去车站的话,就要错过末班车了。”

他的木屐踏出了一阵清脆的节奏声。


*

结果到底还是错过了末班电车。

是因为一场毫无征兆的阵雨。虽然是不过几分钟的阵雨,来得急走得也突然,但是落雨的气势颇有种台风登陆似的张扬,仅仅是快步跑到几米外的公交站遮雨棚下避雨的几秒钟时间,两个人的头发就已经被打湿了大半。

虽然早过了公交车末班车的时间,遮雨棚顶上的那盏暖黄色的灯倒是依旧亮着,于是松本看着樱井那头因为雨水而软趴趴地落下来贴到了他前额的头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翔君似乎经常就被雨淋得湿透呢。”

那双因为他的笑声而稍显不解地微微瞪大看着他的眼睛,让松本想起了在很多年的那个台风天里,浑身湿透地敲开了他的家门的金发的小狮子。

已经并不是完全一样的眼睛了,多了一份成熟的大人才有的温柔沉静,少了一份少年人独有的犹豫不安,而当年那股毫不遮掩的爱意蓬勃也已然消失了。

可那毋庸置疑,还是一双令人怦然心动的眼睛。

“对啊,所以我在局里的外号都已经是‘艾莎翔’了——年年初雪播报都让我去。”

樱井自嘲了两句,倒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那么夸张吗?”

松本把手伸出遮雨棚外探雨的大小,收回来的时候掌心已经积起了一小滩水。

樱井摸出手帕递给松本,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松本老师是著名的‘晴男’嘛,所以才不会这么想。”


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计划,两个人一路踩着尚有积水的小路跑到宇治站的时候,在改札口外就听到了电车发车的音乐,于是在空空荡荡的车站里有些茫然地面面相觑。

车站里的灯光让他们看清了因为大雨和一路的小跑而略显狼狈的彼此的模样,于是总归也不需要赶时间了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相视大笑,然后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诡异,总算又安静了下来。

总之是没办法按照原定的计划回去了,古都固守的古来的日落而息式的作息安排也只能无奈接受。

“这样的话,翔君不然去我家里休息一下,明天搭首班车回去应该来得及。”

松本给出了一个显然是极其合理的建议,樱井也没有做些毫无意义的推辞,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们沿着车站边的小路慢慢往松本家的方向走。樱井跟在松本身后,无意识地看着他的木屐踩在稍稍积起来了的水洼上,积水便顺着四向飞起来,偶尔有那么一两点水珠就沾到了浴衣的最下摆,染出一块小小的深色痕迹。

“很喜欢她吧?”

松本的声音不算大,只是夜晚的宇治实在是太过静谧了,以至于有些突兀似的。

樱井愣了愣,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后发出了一个意义模糊的鼻音。

“大概吧。”

松本转过头来看了樱井一眼,稍稍眯起了眼睛。

“没有否认那就是很喜欢了。”

樱井微微扬起唇角。

“松本老师,太主观臆断了。”

松本放缓了脚步,和樱井走到了肩并肩的位置。

“我自以为我还算了解你?”

樱井侧头看松本,街边的路灯正好在他的眼底里投下了一团暖洋洋的光芒。

“是不一样的。”

松本微微偏头,回了一个疑惑似的鼻音。

樱井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我对沙耶的喜欢,和从前的我对老师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松本收回落在樱井身上的眼神,重新看向前方。

“少年人鲁莽又毫无章法的喜欢,其实算不得喜欢。”

樱井想反驳什么,却是被松本忽然停下来的脚步打乱了节奏。

“到了。”

樱井微微低头,道了一声打扰。

玄关的灯在两个人的头顶上亮起来,在灰色的地面上落下了两个边缘模糊的痕迹。


*

松本在宇治的家是完全的和式住宅,看着同样身穿和式浴衣的松本,樱井莫名地觉得一身西式正装的自己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他弯下腰换鞋的时候,松本捧着一块浴巾从屋里走出来,待樱井换好鞋后极其自然地递给了他。

“热水烧好还需要一段时间,先擦一下吧。”

事实上并没有淋得太湿,但樱井果然还是下意识地用浴巾包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力地揉了两把。忽而听到了松本的笑声,于是樱井又从浴巾的空隙里探出半张脸来看松本。

大概是注意到了樱井有些疑惑的眼神,松本适时地收敛了笑声,摆摆手让他不要在意。

“抱歉抱歉,只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翔君之前不是也曾经浑身湿透来过我家么,不擦干就不进屋的好习惯倒是一点没变过。”

语毕,松本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身又往里面走。

樱井把头上的浴巾拿下来挂在手臂上,在踏上地板的瞬间忽而明白了松本耳际转瞬即逝的那一抹浅红的原因,于是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好心情起来。

“今天不需要借老师的内裤哦。”

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又在“内裤”两字上加了重音。不过对于樱井这点稍有些不怀好意的小调戏,从浴室里探出头来的松本倒是应对自如。

“都三十岁的人了,该管好自己的下半身了。”

樱井不服气地撇撇嘴。

“我那时候是因为喜欢老师才想和老师做的,才不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松本倒是完全没打算继续跟樱井钻牛角尖。

“热水马上好了,洗个澡就该休息了,忙碌的主播先生。”

有一种转瞬即逝的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失落感。樱井愣了愣,轻声向松本道谢。


时间确实是不早了。等到两个人都洗漱完毕,躺在松本铺好的两张并排的床垫准备休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三点时候的事情了。

松本的被子都已经不是樱井记忆中的香气了。从前松本的所有衣服床单上都带着一股很好闻的甜味——据本人说那完全是优子选的衣柜香氛的味道而已,只是从前的樱井总有些半信半疑。不过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松本说的大概确实是事实,如今一人独居的松本使用的衣物上沾着的稍有些疏离却温柔的清香比起从前的甜味显然更加像松本会喜欢的味道。

并排躺着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能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的。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片安静的意思,于是樱井忽而想起了他与松本唯一一次共度的温泉之旅来。也是在和式的房间里,正是大胆又放肆的年纪的自己和彼时已然举手投降的松本,幼稚到不行的五十音告白和傻乎乎地乐在其中的两个人。

不知道那时候的樱井少年看到了如今的两个人会作何感想。

大抵是诧异于自己居然真的能够放下松本吧,樱井稍有些自嘲地想,毕竟是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喜欢说过爱的人。

——说过爱的,唯一的一个人。

 “啊……”

樱井不由地出了声。在一片静寂中,这一声轻轻的感叹也显得异常清晰,于是松本下意识地就回了一个表示疑问的模糊的鼻音。

“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也。”

樱井没有侧头去看松本的表情,也完全无法想象松本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是显然,松本很快就意识到了樱井在说的是什么,因为他很快就柔柔地笑了起来。

“那个小孩子气的告白吗?”

樱井有些答非所问。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全世界都默认小孩子就不懂什么是爱呢?”

松本沉默数秒,才重新开了口。

“不是这样的,翔君。小孩子当然懂,只是他们太小了,不懂怎么对待这种沉重的东西,到头来总归是会把它摔得支离破碎的——所以如果一开始就定义他们不懂的话,至少在往后的日子里,不会被过往束缚手脚。”

松本的声音大概是太过低沉了,听起来竟然是哑得厉害。

“不过是成年人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

樱井苦笑。

“但是成年人,又是根本无法将爱说出口的别扭人群。”

松本朝樱井的方向瞥了一眼,而后侧过身背对樱井。

“睡吧,还要早起赶回京都的电车吧。”

樱井也翻过身,变成了和松本背对背的姿势。

“晚安,松本老师。”


*

唤醒樱井不是闹铃,而是一阵猛烈的摇晃和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天似乎还没亮透,樱井带着一丝朦胧的睡意去确认时间,枕边的手机却是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一连跳出了三个地震警报。

日本的地震算不得什么大新闻,但是这明显和往常有所不同的摇晃感还是让樱井稍稍有些紧张起来,猛地起身转头去看身边的松本。

松本还在睡着,只是明显并不是太安稳。

眉心微蹙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有些不怒自威,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地震的紧迫感,松本在睡梦中更用力地抱住了被子——这让他半个人都完全露在了空气中,被子看着倒是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抱枕。

居然是还有点令人无比怀念的熟悉的模样。

樱井试着伸手去触碰那只用力抓着被子的一角的手,后者乖乖地任樱井抚过手背,很配合地松了松手,给了樱井一个十指相扣的机会。

樱井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几乎是完全无意识地就扣上了对方的指间——过往的习惯根深蒂固到令人恐惧,却也让人无比怀念。

“唔……翔君……?”

松本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似乎是完全没有觉得两个人相牵的手有什么不合适似的,任樱井抓着自己的手,过分自然地就把对方的名字脱口而出了。

樱井伸手帮松本拨开睡得一片凌乱的前额的头发。

“地震了哦,老师。”

像是要证明这句话似的,又是一次猛烈的摇晃。这次他们分明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

“地震……吗。”

松本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却又似乎还留恋在上一个梦境里没有出来,因为他突然对着樱井软软地笑了起来。

“似乎还是一场大地震。”

樱井好脾气地陪着松本笑。

“不去避难的话,小心被埋到下面哦,松本老师。”

松本半撑起上半身来。

“这么说的翔君却完全不动呢。”

樱井紧了紧牵住松本的那只手,他们果然谁都没有想着要松开手。

“因为老师不动的话,我也不能动呀。”

松本干脆重新躺了回去。

“那就一起被埋进去吧。”


不过半梦半醒间不合时宜的撒娇也很快就结束了。枕边的闹钟兀自响了起来,松本拍了两下也没能按掉它,于是到底还是被迫起了床。

他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樱井牵着的手居然始终都没有放开的。

但怀念和诧异也只是转瞬即逝罢了,下一秒樱井就探身按掉了闹钟,顺带着也极其自然地松开了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松本老师,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樱井单手拿着手机,对着松本挥了挥。

“电车似乎因为这场地震要延迟运行一段时间,但是预计中午就可以恢复运行了。”

松本半开玩笑地对着樱井笑。

“哪个算是好消息,哪个算是坏消息呢?”

樱井眨眨眼睛。

“那就看老师怎么想了——不过我现在可以帮老师一起收拾房间,算是个好消息了吧。”


事实上对于松本而言,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樱井擅长收拾房间这一条。但是当他亲眼看着樱井把被子整整齐齐地叠起来,又把垫被折好,和枕头叠到一起后收进壁橱里的这一系列过分流畅的动作,他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做家务这一点上,如今的樱井已经完全无法与从前的记忆重叠起来了。

松本没打算把这些东西事无巨细地都说出来,于是只是道了声谢,沉默着把自己的被子给铺好了。

于是反倒是樱井主动开了口。

“说起来,我可以把老师刚刚说的‘一起被埋进去’当成告白吗?”

松本捡起滚落到地上的一个杯子,直起腰来撇了樱井一眼。

“你已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期了吧。”

樱井很愉快地笑起来。

“是老师的话让我想到‘说这种话的时期’的。”

松本又蹲下去,把一个被摔成了好几块的碗捡起来,小心地用袋子包好,贴上一张写着“危险”的便利贴后才放进了垃圾袋里面。

“那是胡诌的梦话而已——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能好好走各自的路。”

樱井按住了松本伸向另一块碎片的手。

“我并不想听老师说的‘应该如此’的话,老师至少在我面前没有必要‘应该如此’。”

松本顿了顿,对着樱井笑了起来。

“一场地震就把你震回从前了吗,翔君?”

樱井拿起那块碎片,学着松本的样子细心包裹好。

“只是我刚刚突然想到,如果我们真的被埋到下面了,和老师一起死似乎也算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松本沉默数秒,才又故作轻松地接了话。

“翔君是这么浪漫的人吗?”

樱井站起身来。

“也只有老师会这么想了。”


大体收拾完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正午时分了。

樱井瞥了一眼手机,收到了不少来自不同人的消息,多数是在问他在京都有没有受伤——这场地震的震中就在京都的东边,也难怪震感会如此强烈。

电车停运还没有解除,樱井干脆就靠着墙单手回消息。处理好垃圾放在玄关的松本回来的时候看到樱井的样子,还很有趣似的笑了起来,说他的姿势看起来简直像是什么要上时尚杂志封面的模特。

“虽然模特们肯定不会穿成翔君这样就是了。”

樱井抬眼看了一眼松本,扬扬手机说安井给了他联络,直接开车来接他回京都,自己也差不多该收拾好东西出门了。

松本颔首,转身去帮樱井拿他的东西。

樱井在玄关口穿好鞋,接过松本递过去的包浅浅一鞠躬表示道谢。而后他转身要推门,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转过身来对着松本笑。

“说起来,松本老师。”

松本发出了一个表示疑问的浅浅的鼻音。

“我以后,还可以偶尔来拜访老师吗?”

松本笑起来。

“当然,不过你需要先联络我——大学教授可是很忙的。”

樱井歪歪头,露出一副乖巧的表情,而后终于拉开了门。

宛若盛夏的秋日阳光洒下来,把樱井沐浴在阳光里的指尖和发梢都染成了一片温柔的金色。

松本心里一动。

“翔君。”

被叫到名字的人已经跨出去了半身,听到呼唤又重新扭过头来看松本。现在他连睫毛尖上都仿佛落下了一片暖金色。

“我好像一直欠着你这句话——”

松本听到自己这么说着,字字清晰。

“我曾经很认真地爱过你。”

樱井轻松地笑起来。

“曾经的我要是听到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转身,终于完全踏入了那片阳光灿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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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漫长的故事就此全部结束。

全文+三篇番外的度盘戳这里 → PDF格式,不含后记,提取码asqi,有效期7天

今まで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では。

helenyin

He is Dragon

很久前写的他是龙au,原本属于联文,这里只po了自己写的部分。

单纯给丢三落四的自己做个备档,幸亏留有完整文档的姑娘私信传给了我,再次谢谢好心天使。


而且十二月份也很适合童话故事,吧?


Before Meeting You

对于寿命三百六十五岁,拥有一座岛屿,大概是欧亚大陆最后一条龙的樱井翔而言,配偶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甫出生,便独自在里唯埃拉地区的蓝色海岸待了十年,直到那里的村庄开始铸造带有铁鏃头的弓箭——尽管他乐意居住在地中海,一个有着波蓝色的风,涨潮时甚至飘来肉桂甜香的地方——但龙得和所有祖先一样,有着独来独往的传统,对危险敬而远之。

顺道一句,樱井翔不喜欢金子,...

很久前写的他是龙au,原本属于联文,这里只po了自己写的部分。

单纯给丢三落四的自己做个备档,幸亏留有完整文档的姑娘私信传给了我,再次谢谢好心天使。


而且十二月份也很适合童话故事,吧?


Before Meeting You

对于寿命三百六十五岁,拥有一座岛屿,大概是欧亚大陆最后一条龙的樱井翔而言,配偶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甫出生,便独自在里唯埃拉地区的蓝色海岸待了十年,直到那里的村庄开始铸造带有铁鏃头的弓箭——尽管他乐意居住在地中海,一个有着波蓝色的风,涨潮时甚至飘来肉桂甜香的地方——但龙得和所有祖先一样,有着独来独往的传统,对危险敬而远之。

顺道一句,樱井翔不喜欢金子,一点也不。后世有关于龙的作品编纂有点过于文学化了。

接下来的两百年,我们的龙远至欧亚南北,大部分国家在打仗,充斥铁与血,继而文明开始崛起。但他从不享受如此血腥的过程。他为大陆城镇里那些卖着麦芽酒的便宜小酒馆停留。和很多龙不一样,樱井翔偏好进食熟食和甜点,不爱茹毛饮血,生啖其肉。他喜欢烘焙得恰到好处的苹果饼,和有着篝火和炊烟的人类村庄。这族群有着脆弱四肢和短暂生命,却能在薄木轻梁上造就安逸所在,顺利度过一生——他喜欢他们,但他一直想不通这点。

在度过必要的敏感易折、多愁善感的幼年期后,樱井翔精通了五六门人类语言,他学习,游历,伪装自己,最后一个人类朋友在上个世纪就离开了。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族类,甚至也没碰到过人类中坚信他们存在的驯龙者。

他没有记忆,过得足够精简主义,生活里只保留自己。

 

在三百六十六岁的第一天,樱井翔决定在欧亚的游历暂告段落,启程前往新大陆。随便找一条商船潜入不算件难事。那时候远洋贸易正在如火如荼进行,每天都有上千只商船在港口偷运禁品和Omega的贩运。樱井翔成年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地面,恐高的毛病让他就算是途径大洋,也不会选择升空飞行,情愿漂行数千万里,在涌荡着骇人飓风和疯狂漩涡的海面上打瞌睡。他上个月才从北方的纳尔维克回来,沿途只有恶劣天气和偶尔浮上水面的利维坦作伴。这次他打定主意在货舱里待上两个月。也许能碰上个解闷的人类。

 

货舱里没有任何人。说实在的,他有点失望,但甲板上的水手们已经解锚扬帆,催风将船驶出港口。要是足够明智,他就该不动声色地待在这个散发着陈旧霉味的小底舱内,确保那些脾气暴躁的凯尔特人不会发现自己这个未结酬金的乘客。尽管他的獠牙比他们的大腿粗,但龙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轻易诉诸暴力。

 

旅程的前段部分樱井翔尚能适应。那些水手鲜少出现,使他的底舱足够隔绝。也不担心取食,在那个酗酒的帮厨眼皮底下找到食物不是难事。船每半周停靠一次,底舱的小窗能让不同城市的风从舱口吹入,各种颜色各种形状,彰显着不同风情。一连数日,他们流转在各港口间,不断载下绿松石,鲟鱼子,锌片,貂皮,和残留着沙漠味道的骆峰鞍垫。在半个月后,运船在波浪间满载远去,城市气息消匿无踪。

一切重新变回单调,他习惯单调,但造梦精灵显然不能,它们逃逸回夜晚里也亮如白昼的陆地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没再做过梦。

 

樱井翔不曾懊恼埋怨过什么。其一在于:他时日很长,多得足以浪费少许;其二则是: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置身人群对他而言意义不大,所以两个月的海上漂泊也不算特别苦闷。但当大船在汤加港口稍事整顿,距离此行的目的地仅仅五十海里时。他坐在底舱,周围是即将被清空干净的货物,罕有地开始冒出懊恼念头。也许这经历够糟糕了,只是他不曾经历比糟糕好很多的美好事物,因此面临现实,时常会感觉不痛不痒。

数十天来,他第一次如此迫切想返回陆地,找些高纯度的精酿酒来损伤胃壁,以抵御自己不常出现的感性。头顶上的木板就发出凶狠的摩擦声,及时打断他为未来做出的短期考量。舱门被撞开,船员把什么东西大大咧咧地扔在地上。嘴里啐出几句樱井翔不愿意复述的脏话。

 

“老实待在这里,别惹麻烦。”施暴者大概断了一截后槽牙,才会讲出一口含混不清的口音,“否则你的屁股就不值钱了。”

他威胁地又踢了一脚地上人的肋骨,在后者压抑却清晰的痛呼中摔上了门。

 

从门隙中透来的光源消失,脚步远去亦渐减,舱内复静下来。

樱井翔突然意识到:在挨过近乎苦修的两个月后,货舱里多了个人类同伴。他静静待在那片黑暗里,听着陌生人难掩痛楚的大口喘息。后天养成的温柔和怜悯让他几近本能地屈行过道,朝人类而去。他尝试接近他,富有耐心,并释出善意,后者正委顿地蜷倒在地,一副全然不设防备的模样。

 

当樱井翔还存留着爪子时,总怜爱这些脆弱的生物。但如今,他用他同样柔软的手指俯身贴近人类柔软的手腕,那里的脉搏尚还稳定跳动着,让樱井翔松口气。他动作尽量轻缓,但在数英尺的空间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时不时撞上沉重的铁箱。在将人类放置在角落那堆看起来不太潮湿的干草上后,他还坚持给对方灌了几口自己随身携带的圆口瓶里的水。

人类在接触到干草后便沉沉睡去,樱井翔对他的遭遇无迹可循,舱内昏暗,对他的面容也无处可窥。但对方是个Omega,当他在黑暗里吸纳到那股气息就确定下来。

 

那股如同鸽子蓝般深沉的气味钻进他的嗅觉,复变成富有天鹅绒光泽的柠檬黄,慢慢地,在蛋白色的空气里扭曲拉长,微不可察,强烈到令他昏头转向。这些颜色绵密交织,在一起闪动着各种形状、又温暖明亮的光点,让人类闻起来像盛夏天凉度刚好,加了数颗杏子的西达甜酒。樱井翔不知所措,但仍没立刻扑上去。风度最终战胜了天性,他忠实地守在Omega身边,就像熊忠实守着蜂蜜罐。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和他的蜂蜜罐安静待在一起。时间流逝仅从悬高小窗外斜摆的光照来判断,这并不乏味,人类的存在让樱井翔感觉温柔又安定,也许跟他每个呼吸都会在自己脑子里不断回荡出银色的光圈有关。大船正追向东方的海流,驶进对岸的夕阳。天色阴沉灰暗,不是个出航的好天气,却为他所偏爱。

 

风暴中央永远是平静美丽的。在一场美丽风暴来临前,夕阳完全凹陷在了海沟。

他终于等到人类醒来。

 

醒来的人类有双琥珀般的眼睛,毫不悭吝地向他投以信任的目光。

 

“谢谢你的看顾——”Omega用虚弱的语声,不断强调着谢意,“之前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注视到樱井翔的目光后,他补充道。

樱井翔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不饿气。”他很久没与人交谈,有点紧张地矫正发音,“我是说、不客气。”

“看起来我们都被绑架了,是吧?”气味丰富、尚不自知的人类叹气道,“旅店老板警告过沿海一带的Omega私贩很肆虐。但我没想到在港口搭船已经变得这么不安全。”

龙向来不擅长说谎。况且他不是被绑的omega。他花了一分钟就解释清楚了自己偷搭便船的缘由。“当时的航海告示上写着这是近期唯一一艘会横渡大西洋的商船。”

“那你运气真够好,这可是艘走私船。”人类有气无力地回答他,“你能安然无恙地待上两个月简直是奇迹。”

樱井翔很清楚自己比那些甲板上的普通人更具威胁的事实。也从未担心会出现困在人类族群中无法脱身的境况。长时间来,他的强大意味着可以对绝大部分事物不必抱持戒慎和畏惧。

“会有办法离开的。”他尝试着设身处地地宽慰人类。

他不知道那样的方式是否起作用,但至少人类闻起来不再像加了几盎司柠檬汁一样忧郁了。

 

 

睡眠在半夜变得奢侈。

大船像海绵吸进极低的气温,每一块木板都能往缝隙里设法刮进来些刺骨海风,底舱左右挤迫在船侧黑墨般深重的浪潮里,时高时低地晃荡,发出不安的嘎吱声。那群走私贩只丢进来一块破得不能再破的羊羔毛毯子,打定主意不让Omega冻断脚趾就好。松本润招呼他一起躲进毯子里——早在下午他们便互相交换了名字。樱井翔拒绝了,这一热心举止对不畏寒热的龙毫无必要。

“快过来。”人类没好气地打着哆嗦,裹在头顶上的毯子让他看上去像只圆滚滚的绒羊,“你会冻得感觉不到四肢的。”

“我不怕冷。”他被对方坚持不懈地释出善意搞得有点耳朵发烫,“谢谢?”

松本润伸出热乎乎的掌心来拉,樱井翔还在恍神,显然未得要领。这真不公平,对方是个人类,成年期,约莫二十来岁,脏兮兮的(但眼睛很亮),还受了伤(脾气却出奇的好),五个小时前甚至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让他傻乎乎地闻了那么久的味道)。人类的一切那么狼狈,但全然不能妨碍他气势惊人、轻而易举地反握住自己还在推拒的前爪(现在仍然保持人类手臂的形状),在那块小得可怜的毯子里挪出一半的位置给他。

 

“瞧瞧现在是不是暖和多了?”年轻人类难得弯起泛红的唇角,给了他一个好心的微笑。樱井翔含糊地移转了目光。

“没错。好多了。”

他很诚实,前臂那块正和Omega紧挨着的肌肤有异乎寻常的温度,与人类久违的亲密接触有点陌生,但松本润予他的感觉并不坏。

 

也许是好过头了。

 

“这是唯一能提供的帮助了。”好过头的人类遗憾地说。

 

 

头顶上的甲板爆发出一阵粗鲁的争吵,锅炉喷出海藻味的蒸汽,割麻绳的十字刀来往划拉半生不熟的鸡肉。一股脑全涌进他鼻子。“整夜不消停。”松本润了然地摇头,“这伙人不爱睡觉,只能等明天靠岸再找机会脱身。”

“这不算最吵的。”樱井翔很认真地告诉他,“他们喝酒,互相用酒瓶子砸脑袋,狂欢之后躺在甲板上打盹。这段航程快结束了,每个人都想着狂欢一场。”

“听上去尽善尽美,除了他们运了一船的违禁品,包括还绑架了无辜的我以外。”松本润吸了吸鼻子,“我原本计划去挪威的纳尔维克,北欧那座有极光的城市。”

樱井翔告诉他,他几个月前才离开纳尔维克。“那里正在爆发战争。人们拆除纪念碑,搬空城区街道的鹅卵石和青砖,用花园里的大理石来加固城墙。所有事物都变得破破烂烂。每个人都在努力接受现实,但现实并不完美,所以我不懂他们在屈就什么,我想世上应该还有远比它更好的所在,因此我启程去下一个地方。”

“那你找到那个地方了吗?”

他告诉他,他涉水渡河,绕过弯弯曲曲的桥,每一个河岸都有散开发髻的女人,在飘着香料味的河水里,洗她们长长的头发;他告诉他,他一路南下,九月黄昏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甜润柔顺的口感,他一路用黄昏解渴;他告诉他,有婚礼举行的街道如何张灯结彩,有龙卷风的沙漠如何干燥粗糙,有利维坦作伴的夜航如何在薄蓝色的海雾中沉浮起迭,海波间都是明黄色的星星。

“所以它们在哪儿?”

“我还没找到答案。”他轻声道。

“你从哪里来?”松本润皱起眉头,即便如此,也是好看的。“为什么我现在才遇见你?”

他告诉他,“我只是旅行。”

“那你瞧。我恐怕有点怪。”松本润有点困扰地笑了,“我是大陆最后一个驯龙者。”

 

 

樱井翔醒来。

风暴已然停歇,松本润沉睡的脑袋还靠在他肩膀上,或深或浅地呼吸。人类在早晨闻起来更加明亮炙热,他的后颈,他的耳朵,他鼻尖上微小的绒毛,他压在自己左臂的脸侧。

他构成了他漫长岁月里,此刻长到不可再长的瞬息。

 

樱井翔唯一做的,就是保持上身静止,让瞬息更久地停留在那里。甲板上的响动打断了一切。他们的船已至港口,船员们收帆靠港,一些对于Omega的处置传入他听力绝佳的耳朵。阴谋总是布置周全又足够邪恶,他心下一沉,摇醒了身边的人类。

“什么?”松本润问。

樱井翔望着他。“我听到他们打算船一靠岸,就把你送到Omega贩运市场。”

松本润眨眨眼,表示听懂了。

“我说什么来着,Omega得冒着巨大风险出来工作。别担心——”他居然还在安慰自己,“我是个驯龙者。只要回到地面上,就有办法脱身。”

船员们密集粗莽、令人厌烦的踏步声从甲板上逼近。

 

他望着他,龙的时日总是很长,健康无虞,世界总在先行一步老去,从未经历过一次义无反顾的冒险。

“可你对我很重要。”

锁眼传来粗暴的转动声。

 

 

樱井翔看到人类仰起的震惊面容,在不断拉高的视角间距中越隔越远。他双手展开,代替它们的是坚定有力的双翼,轻易挥断了天花板的木头。巨影覆下,从开始塌陷的底舱伸出长颈,完整的甲板全然扭曲变形,不断有人惊呼着掉入海中,荡起一圈圈声势浩大的水波。咒骂、惊叫和锋利紧密的刀刃一齐迎向他,有些折断在他坚硬的鳞片下,有些则以刁钻角度命中。

樱井翔没时间耗费在跟无关人等的较量上,他的人类还困在底舱。

船舱满目疮痍,他粗重喘息,耳中都是沸腾的心跳,急切地刨开横断的木梁和一切有锐利边角的硬物。他发觉自己第一次强烈地想得到什么,同时又恐惧什么都不可及。

 

龙的尾巴在流血,视线内俱是浑浊的黑暗,在刨光舱底的碎木后,如溺水得救般,又重新嗅到那些各种形状、温暖明亮的光点。

松本润把自己藏得很好,正安然无恙地待在破损墙壁的斜角处,他们花了点时间凝望彼此,然后他的人类小心翼翼走过来,用脸紧贴他的下颚,他伸过爪子,用爪心中间最柔软的部分轻轻蹭了蹭松本润,把长颈伸到他面前。那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但直到松本润勉力跨上他。樱井翔才觉得鼻腔酸痛,心中沉甸甸得发烫。

 

他能感觉到松本润紧紧握住了自己的犄角,便仰头长啸,喷出火光,阻断追击者的去路。然后他载着他离开。

 

他们在日光下滑翔。

“这么说——”松本润晕乎乎地趴在他背上,“你是龙。”

樱井翔没空回答他。他恐高症又犯了。

 

“我可以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在此之前,你可以拿走我的獠牙。”他们在碧海波心,樱井翔降低了飞行高度,终于开口,“证明你驯化了我。”

 

松本润被翅膀拍起来的风吹得睁不开眼。人类搂紧他的长颈,在风里喊:“不!”

他呛了口风,开始咳起来,声调沙哑又柔软。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樱井翔不曾懊恼埋怨过什么。

其一在于:他寿命很长,多得足以浪费少许;其二则是: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置身人群对他而言意义不大,所以数百年的独自生活也不算特别苦闷。但当他飞翔在高空,背上稳稳托着他的人类。人类的手正紧紧搂着他,软软的肚子趴在他背上。周遭是广袤的海洋,明晰的天空,未知的新世界,一切嘈杂又疯狂。樱井翔又一次地冒出了懊恼念头。

 

爱绝对是比糟糕好很多的美好事物。

虽然有点迟到,但他很感激它能来。

 

 

WhenFalling in You

 

他最开始走得很慢。

悬崖陡峭,未免提早滑落狭隘曲道,松本润选择用更长效的方法解决问题。

他不是第一次徒步险径。驯龙者曾走过亚速尔群岛最险峻的山,佛得角最湍急的河,在巴塔哥尼亚遭遇过脱水症,知道在暴雨天如何打出最结实的树绳结,没有火源时如何寻找可用的燧石。命运没给他过多娇纵,松本润已经把自己保护得足够好了。

 

现在他沿着笔直小道一路小跑了。带点不确信,但步伐稳健。

悬崖尽头的日光不断下坠,海波不断下坠,脚边小石子一边发出危险的滑落声边不断下坠,被海风鼓涨的心脏不断下坠。

Omega提速脚程,幅度加大地摆动手臂和小腿。但之前的所有停留都是为了路过,只有这么不一样。

 

是为了回家,松本润想,然后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命殒大海或者丧身于乱石林立的礁石,听上去像某篇骑士小说凄美感人的悲剧结尾,松本润一面想,一面把乱风吹得乱糟糟的脑袋藏在龙的巨爪里。

“我一直说,不用非得遵循传统仪式来证明我们结合。”樱井翔盘旋而上,没好气地把爪子里的他拎回背上,“太危险了,只有龙喜欢搞这套。”

“你会接住的!”松本润从小就对各种龙的神话深信不疑,“我得从悬崖跳下来,然后你变戏法似得在空中旋转两周再接住我。不然主神就没法给我们赐福。”

“我刚刚旋转了三周——”樱井翔得意地告诉他,“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没有赐福,没有突然跳出来把你变成天鹅的主神。再说你有什么愿望呢?我们什么都不缺。”龙忿忿地抱怨。

人类突然闭嘴了。

他们沉默地掠过几只苍鹫和一朵长得像喷火龙的云。樱井翔一直不安地扭动长颈,想伸转去看他。

“谁知道呢?”背上的人类几不可闻地嘟哝道,“也许还差个幼崽。”

樱井翔停在半空,一时忘记拍打双翼。

他愣头愣脑地回答他的人类,“这个得靠我们自己解决问题。”

 

他们回家,樱井翔飞得比任何一次都快。

 

NowLiving With You

 

松本润正在小溪边为樱井翔清洗前爪。

 

他们这座蛋壳状的岛屿在盛放碎米荠的春天后,迎来了夏天的柔荑花,山洞口的小坡有数不清的野果树,秋天他们在那里摘了好多的野苹果和蜜柑。

“然后是冬天。”蹲在石头上的龙扳起左爪开始数数,“榛果,松塔,洋莓,好吃的东西全被松鼠搬空了,我们今年得抢在它们前面。”

“站在我的角度、”人类拉住他乱摆动的前爪,耐心用鹅毛小刷扫去爪缝里的沙砾,“和动物们抢夺储粮听起来很诡异。”

樱井翔歪着脑袋,用尾巴砸了砸小溪——水面立刻跳出两只被砸晕的鲮鱼。

“龙的幼崽喜欢甜食。”他俯低,想用长颈碰碰人类的肚子,但是后者发出嫌弃的抗议声。

 

“你把所有自己的喜好加在她身上。”松本润没忍住发火,“幼崽喜欢橡树做的木头摇篮幼崽喜欢姜饼配柠檬味黄油,幼崽什么都爱吃,唯独芫荽会让她起皮疹!”

“为什么是她?”龙严肃地发问。

人类的耳梢尖红透了。

“我做过一些有预兆性的梦。”他继续用绒布认真擦前爪,“海波们都说那些梦很灵验的。”

“别相信海波,它们无聊的时候学航船里的人类饶舌。”樱井翔改蹭他低头露出的一小截后颈,“我小时候它们还骗我最高能飞上万英尺......”

“你第一次载我其实飞得蛮好的。”松本润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Omega害羞时会无意识地做这些让嘴唇看起来更鲜艳的小动作。

樱井翔不知道到底是害羞还是嘴唇本身的颜色,总之他更想凑过去吻他了。

“不能。”松本润坚定地声明,“你会舔我一脸口水,而且鼻子还会戳痛我。”

“我还什么都没说!”樱井翔哼气,从鼻子里飘出几颗燃烧的小火星,又赶紧捂住,“我甚至一动都没动。”

 

他的人类噙着笑,埋头擦干净了他所有爪子,然后装作不耐地凑上前,动作柔缓地亲了亲他的下颌。“但我都听见了。”

 

——END——


アカツキ

【翔润】不限时明恋 25(End)

完结章。


25


松本下车的时候只装作没有看见樱井瞬间深沉的目光,绷着唇角,眼中的笑意却偷偷溜了出来。


从另一侧绕过来的樱井一眼看透他的神情,又好气又好笑,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做些什么,只好牵起他的手握住,一边往议事厅去,一边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插进松本指间。


还没得意几分钟的松本又感到有几分不自在:他与樱井的关系虽然人尽皆知,但身份摆在那里是一回事,公然与樱井亲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得不说樱井对他太过了解,松本的“嚣张”气焰立刻被压制住,这时樱井起了个话头转移话题,主场就又回到他手中。


两人日常“斗智斗勇”,玩的是情趣,还好下车时安排人去请的二宫还...

完结章。




25


松本下车的时候只装作没有看见樱井瞬间深沉的目光,绷着唇角,眼中的笑意却偷偷溜了出来。


从另一侧绕过来的樱井一眼看透他的神情,又好气又好笑,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做些什么,只好牵起他的手握住,一边往议事厅去,一边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插进松本指间。


还没得意几分钟的松本又感到有几分不自在:他与樱井的关系虽然人尽皆知,但身份摆在那里是一回事,公然与樱井亲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得不说樱井对他太过了解,松本的“嚣张”气焰立刻被压制住,这时樱井起了个话头转移话题,主场就又回到他手中。


两人日常“斗智斗勇”,玩的是情趣,还好下车时安排人去请的二宫还不及到,不然此时再度前往极北的相叶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同时,又要接收二宫老师的实时吐槽。


“我知道我迟早要瞎,只是不知道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只是转移话题固然是个手段,这个话题也并非樱井随口一提,而是他酝酿多时的一个构想。


樱井说:“我有意向公开部分降灵诀。”


这句话一出来,松本也没其他心思去在意刚才的小打小闹,游移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樱井侧脸。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松本问。


两人进入议事厅,随行在门外止步,樱井接过松本的外衣挂好,在他身边坐下。


“这个构想有一段时间了。”樱井说,“族内没有反对意见,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松本有片刻的沉默。


樱井的话很简洁,但其中蕴含的内容却并非那样轻描淡写。


“‘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他想了想,问。


樱井于是笑起来,他说:“不到四年。”


松本呼出一口气,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他的视线落在樱井的手上,门被从外面敲响,他便看向议事厅入口处,身边的人声调不高不低,说了声“请进”。


是来送热茶和点心的人,话题中断,松本却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看向樱井,发现他的目光平和而温柔,连带着松本内心因为这个话题而生起的些微激荡也被缓缓抚平。


降灵所需的三大要件:被灵境认可,刻有降灵阵的武器和一字不差的降灵诀。


这是灵道界的第一常识,也是区分世家和散修的唯一标准。“族里没有反对意见”这句话,从樱井嘴里说出来无比轻巧,背后却不知道有多少异议的提出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来人放下东西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松本喝了口茶,“世家不会同意的。”他说,“就算家族内部没有反对意见,这个提议在向外推行的时候势必阻力重重。”


“这侵犯了所有世家的利益,公布降灵诀等同于使所谓‘正统’的地位与散修的界限渐趋于模糊,他们是疯了才会同意这个提案。”松本一旦开口,就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我们或许能够通过某些手段使投票过半数,或者干脆不通过投票直接将降灵诀公布,但这样一来依旧会成为所有世家成员敌对的靶子,我是疯了才会同意让你去推行这个提案。”


他深吸一口气,见樱井竟然还在笑,顿时有些泄气:“……更何况开了这个先河,这次是降灵诀,下次就是灵境认可……嗯?!”


松本猛地放下手中茶杯,盯着樱井,失声道:“灵境?!”


樱井微微点了点头,带了些微笑意探身过去拉他的手,松本就被轻轻牵引着坐下,看向樱井的目光中有些不可置信。


樱井于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缓声道:“‘改革’这个词,自下而上往往伴随着巨大的牺牲和长久的消耗,自上而下所面对的盘根错节相比于这样的牺牲和消耗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松本没说话,樱井接道:“更何况相比于被动,我想每个人都希望主动权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上,再则在这样目标难得一致的背景下,比起暴力或许无果或者被暴力不堪其扰,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会宁愿选择平稳过渡。”


“如果他们能够理解的话。”樱井补充了一句。


松本没忍住,笑了一声,樱井于是随他笑了起来,声音也瞬间柔和了几度。


“所以如何去实施,其中会有什么样的阻力和弊端,我们暂且先不考虑。”樱井温和地看着他,“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有意义还是无用功,这就够了。”


松本在这样的目光下叹了一口气,他问:“新的灵境阵法和循环已经取消了认可制度是吗。”


樱井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阵图是通过所有参绘辅道审阅的。”


松本更无奈了,他说:“都进行到这个地步,难道只要我说一句不行,就能立马叫停吗。”


“谁说不行呢。”樱井笑了笑。


“你是樱井家的松本润,你的想法将会是最为重要的参考意见。”樱井拇指摩挲着松本指根的那枚戒指,认真道,“只要你真的认为公开降灵诀,消除灵境认可是毫无意义的无用功,这个计划将会在成型过程中被立刻停止。”


“我看你是拐弯抹角在讽刺我。”松本说,“只差大剌剌地把‘消除世家与散修之间的阶级差距’作为定语放在刚才那句话里面了。”


樱井失笑:“怎么会…”


“我都知道!”松本快速打断他,而后看着樱井,语气蓦然变得柔和,“我都知道……”


“人活于世,确实该留下几件有意义的事。”松本说,“作为樱井家的一员,不论需要几年或者十几年,后果与责任我都能够与你一起承担。”


樱井于是倾身过去,抱了抱他。


“计谋长远,不急于一时。”樱井笑道,“我们慢慢来。”


……


二宫姗姗来迟,带着满脸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据他说是处理一些别有用心的老家伙,废了一些功夫,松本知道他刚才参加的算是一个行动之前的见面会,见二宫已经解决,就没再多问。


只是二宫说完,看了他一眼,提了一句:“不过关于‘魔’的事情,你稍微做些准备,有些人报告摆在眼前都不见得能看见,当年的事也与它脱不开关系,可能会有不长眼的人问到你面前。”


松本愣了两秒,笑着点点头。


当年“松本事件”的报告他看过,事情原委是松本家灵修追踪刚生出灵智的“魔”前往熊本,对它的封印势在必得,于是松本家的精锐尽数出动,只是事与愿违,随后不但没有封印成功,反而使“魔”吸收了大量的负面情绪,松本家灵修无法放任日渐强大的“魔”逃离,紧追至熊本中心,用尽所有方法攻击,最后所有灵修引动全身灵力发动灵爆,才使被围困在中心的“魔”烟消云散。


皇居灵境的“魔”则是他亲眼所见,随后经由樱井的亲口解释,了解的来龙去脉,随后这些事情也被略过不能公布的细节写成报告进行公示,松本认为这些东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质疑的了。


樱井笑了声,听不出太多情绪:“是阵眼那颗封印了‘魔’的舍利让他们坐不住了。”


五大灵境重建计划早已经公布,只是所有人都以为皇居灵境的阵眼会像其他灵境一样,由灵修进入支撑直到重建完成,但昨天樱井突然宣布,阵眼不入灵修,而是那块封印舍利。


“魔”能够无视任何灵力攻击并吸收作为恶灵精华的负面情绪,放在阵眼再合适不过。


而松本将会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有人如果别有用心,必定会问到他面前。


但樱井对此,不过是对松本说:“如果有人来问,让他们尽管问,不用理会,做你要做的事就好。”


语气里带着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漫不经心,让次日正在检查设备的松本想起这句话,仍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今天是晴天,天高云阔,一派春日将至的舒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觉得这是个好兆头,紧绷的心情也随之开阔起来。


樱井站在他身边,目光柔和,问:“笑什么?”


周围都是人,松本于是看他一眼,露出了更明显的笑意,却不说话,见樱井有要开口的倾向,他笑意更深,指了指时间,让樱井去看。


上午八时五十分。


行动九点开始,设备调试没有问题,这个时候松本应该要出去了。


樱井见他笑意莹然,正给自己戴着耳机,就轻轻“嗤”了一声,无奈道:“十分钟虽然紧了点,总体还是够用的。”


听出他话里某些暗示极强的意思,松本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轻轻瞪他一眼:“喂!”


被眼神警告的人显然神情愉悦,他注视着耳根有些泛红的人戴好耳机,而后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去吧。”樱井笑着说。


松本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满是不自在地离开,背影却十分轻快,樱井凝望片刻,转身,悠然自得地在松本刚才的位置上坐下,戴上了属于自己的耳机。


上午九时整。


调至同一频段的所有灵修耳中,由电波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家上午好。”


嗓音柔和,仿佛能够使人不自觉平静下来,樱井坐在控制室里,听着耳机里同步传来的熟悉的嗓音,眼角弯起深深的弧度,落在唇边,变成温柔似水的笑容。


“樱井家,松本润。”那个声音说着,“请多指教。”






-End









终于完结了。

结局是早就想好的,觉得在这里停下刚刚好。

赶在上课之前写完,完结感言(如果有的话)我下课再加上好了。

感谢所有点喜欢推荐以及评论的gn!


这篇文的原型是前几年写过的一个开头,设定润哥是被收养的灵,去年整理硬盘的时候发现觉得果然还是很喜欢这个设定,在福冈小视频的刺激下重写了开头就写下去了,中间停了有半年,之后能重新捡起来写到完结我觉得还挺神奇的(。 自我感觉结尾收得有点不尽我意,不过过段时间回头看估计才能看出问题,总之结尾暂且就是这样了。

很感谢一直点喜欢推荐的gn们,提醒虽然被我关了,但是每次上来更新看到这么多热度都很开心,然后会暗搓搓点开列表去翻,很多id头像我都眼熟的!评论的话我觉得应该是每个作者都很喜欢的东西了,感谢每章都留评论的狐狸,是暖心小天使了,还有经常出现在评论区的可爱的gn们,让我有种看到你们的留言就安心的亲切感(会不会很肉麻(虽然总是喜欢攒了一堆评论一次回复然后忘记回,但是所有最新评论我都是看到了的,向每一个人笔芯!

《明恋》番外还没有想过,《烈焰》番外虽然有写,但还不是能成文的程度,总之顺其自然(

再次感谢所有支持这个故事的gn!希望还能在下一个故事看到你们!

——来自一个总喜欢写奇怪设定的作者(19/07/20 10:24)

Akimitsu

夜行列车

按耐不住搞狗血的心ˊ_>ˋ  人物极度ooc,有年龄差,一方已婚设定。注意避雷。

夜行列车

 

那些因为炎热而无法入睡的午夜,松本就靠在窗边看深夜飞驰而过的列车。其实也并看不清什么,夜很黑,唯一的光辉来自列车上那些昼夜不灭的荧荧灯火。划破夜空的鸣笛和闪烁飞驰的车窗,带着义无反顾的宿命感。

         


1

樱井翔靠在床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松本从裤子口袋掏烟的动作一顿:“这个问题,应该先问尊夫人吧。”

他自认为语调足够漫不...

按耐不住搞狗血的心ˊ_>ˋ  人物极度ooc,有年龄差,一方已婚设定。注意避雷。

夜行列车

 

那些因为炎热而无法入睡的午夜,松本就靠在窗边看深夜飞驰而过的列车。其实也并看不清什么,夜很黑,唯一的光辉来自列车上那些昼夜不灭的荧荧灯火。划破夜空的鸣笛和闪烁飞驰的车窗,带着义无反顾的宿命感。

         


1

樱井翔靠在床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松本从裤子口袋掏烟的动作一顿:“这个问题,应该先问尊夫人吧。”

他自认为语调足够漫不经心,还顺手勾出了烟,摸出打火机。

樱井翔没吭声。侧影同房间里的情事余味一样暧昧不清。

每次都是这样。松本润逃,他就追;可一旦松本转过身面对,他就只以沉默作答。

松本不是个脑子灵光的人;即便他是,他也不愿去读这沉默中的千言万语。

各自无言。松本随便套了条长裤,叼着烟走过去,拉开窗户。

他租的这间公寓不过八叠大小,朝向倒是不错,一打开窗,初秋的夜风便扑面而来。

他站了一会。无话可说,也不想回头。

倒是有别的声音盖过了房内的沉默。“轰隆隆”地,从远方逼近,又像雷声,又像马蹄。

松本探头去看——

是夜行列车,带着一串灯火,像是有谁以大地为磷纸划亮火柴,火焰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孤注一掷,粉身碎骨。

他倾身向前。老旧公寓没装窗纱,可以毫无阻碍地将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只是还没看清什么,就被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樱井牢牢抱住。

“这是五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呼出的热气洒在松本颈侧:“别吓我。”

松本没有回头。指尖的烟早已在樱井抱过来的时候掉下了楼,他祈祷着不会引起一场大火。

或许有一场大火也不错。

“我没戴眼镜。”他喃喃地回答。

樱井像是并不在意他的解释,只是用力地抱着他:

“别吓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

2

松本挺多时候都不太喜欢自己。

他小时候是个标准的傻白甜,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被骗了也只会傻笑;后来长大一点,渐渐明白外力都靠不住——也不知怎么就拐了180度的弯,成了无法素直表达心情的那类人。

这在二次元大概是个萌属性,在三次元却一点不讨好。

因为这种性格他失去过不少东西,有些他无所谓,有些他很在乎,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谁都没有办法。

这其中最痛苦的大概是,明明知道即将失去,却碍于心底言语的淤滞而无法挽回。

对樱井翔也是如此。

说“失去”或许并不确切,毕竟他从来也没有得到过。

他和樱井翔刚刚认识的时候,对方左手的无名指上就带着戒指。空降的公司高层,社长的乘龙快婿,外表出众,待人温和,难得工作能力也过硬——简直毫无缺点,除了已婚。

一开始自然是半点歪心思也没有——即使樱井翔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他的type,但招惹人夫的事情他从来不做——后来,后来,真的掰开手指算似乎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能想起来的只有项目结束那天庆功会上喝多了酒,刚出酒店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樱井翔去扶他,然后问“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等到清醒过来,就已经成了如今这般的关系。

婚内出轨,背德,不伦,人间失格——一切不堪的词语都可以用来描绘他们,除了“爱情”。

3

做爱当然不能解决问题。即使他们在床上折腾了两次,窗边来了一次,第二天松本腰酸得起不了床——他还是不会跟樱井回东京。

樱井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这不太像他,松本第一次在广告案上与他合作的时候,被这个男人不露锋芒的固执逼得差点崩溃,同时明白了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后来他与樱井有了更深层次的交往,对这一点的认识就愈加深刻了——即使樱井翔看上去再温文尔雅,大暑小暑都穿三件套,也不能掩盖他是个禽兽的事实——但凡他们有三个小时以上的独处时间,没有一次不是以滚到床上告终的。

不过松本也很喜欢他禽兽的这一面,不如说,比喜欢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樱井翔更甚。他还喜欢他宽而深的双眼皮,穿和服尤其好看的溜肩,甚至熟睡时磨牙的癖好。按着青梅竹马的二宫和也的话来说,“基本就是没救了”。

其实松本觉得,没救也没什么不好,他乐意就此吊死在樱井这颗溜肩歪脖树上。但这对樱井不好,对樱井那位、他只远远望见过一次的夫人也不好。所以他还是要逃。

4

樱井的妻子是一位与他门当户对的大小姐。两个人结婚已经三年,没有孩子。

松本对此一直感到疑惑,他知道樱井是个多么喜欢孩子的人。看上去温和其实性格强硬的男人,对于奔跑间把冰激凌甜筒撞翻在他西装裤上的小姑娘也从来不会生气。甚至有几次,他们情事后温存的片刻,樱井都会垂下头亲吻他的小腹:

“我和润要是有孩子就好了,一定会非常可爱。”

真是抱歉呐,我是一个无法怀孕的男人。每一次,松本都想这样回答,最后却总是沉默地抿紧嘴唇。

即使是与妻子感情不佳,那样喜欢孩子的樱井翔也不可能拒绝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小生命。或许,是因为樱井或是他的妻子无法生育,才会转而寻找一个同性情人作为安慰。

松本觉得会这样揣测的自己未免太过可悲。

更可悲的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割舍这般无望地爱着樱井的自己。

曾有一次,他远远地望见过手指上戴着与樱井同款指环的对方。

是那种理想中的女性。面容姣好,举止端庄,既有亲切感又不会让人觉得轻浮,与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樱井翔正是严丝合缝的一对。

他只敢远远地看一眼,就像败犬似的避开了。也不能说是败犬吧,即使真的要比赛,他与那样出身高贵的女性也不会被划分到同一个赛道。

这样想着,几乎要一个人在热闹的街上笑出来了。

下一秒,就被喘着粗气的樱井拉住了手臂。

他没有问松本为什么不进去,也许是因为答案彼此心知肚明。他只是紧紧攥住松本的手腕,提醒他回家路上小心。

这样的事情,哪值得你一路跑过来——然而松本说不出其他的话,他眨了眨眼睛,在脸上摆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了。”

5

他想过很多次离开。离开樱井翔,离开这段关系。

有时候在梦里,都会梦见一地的血,也不知道他是杀了樱井,杀了他的妻子,还是杀了自己。

如果樱井那天恰好在他身边,就会把他从噩梦里唤醒,哄他喝温热的蜂蜜牛奶或是再做一场爱;如果他不在,那么松本只得枯坐着,等待闹钟响起。

天将明未明的时分,他常想起小时候,在埼玉县的祖母家度过的暑假。

老房子靠近铁道,夜里时常能听到列车呼啸。那些因为炎热无法入睡的午夜,他就靠在窗边看深夜飞驰而过的列车。

其实也并看不清什么,夜很黑,唯一的光辉来自列车上那些昼夜不灭的荧荧灯火。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些列车驶向何方,不知道车上坐了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故事,只记得划破夜空的鸣笛和闪烁飞驰的车窗,有种义无反顾的宿命感。夜行列车,像是大地的火花,近乎惨烈地去拥抱黑暗。

而他热爱那瞬时的光亮胜过一切。

6

过完二十五岁的生日,松本悄无声息地辞了职,带着自己两大箱衣服和盆栽,从东京跑来北海道。

北海道比东京空旷很多,气温也低了不少,牛奶很好喝,味增拉面也不错——当然,离开了樱井翔,在哪里对他而言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事实证明,他逃得还不够彻底。不过一个礼拜,风尘仆仆的樱井翔就蹲坐在他新租的简陋公寓门口,胡子拉碴,眼圈青黑,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抬起头,说:“我很想你”。

他怀疑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会拒绝樱井翔这件事。

7

其实松本知道,樱井翔是喜欢他的——要不然在最初的最初,他们也不会走到一块。

但说到爱,他很有自知之明,是谈不上的。

至于松本自己,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有一回樱井喝了酒,也不知是真醉假醉,在床上死命撩拨他,却又怎么都不肯给他个痛快——

在那种眩晕般地高潮中,他早已坦白:我爱你爱到想死了。他这样对樱井说。

从小学开始,国文就不是他的强项。如果樱井还要语言以上的证明,那么除了把心掏出来,松本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8

周一天还没亮,樱井就坐头一班飞机回东京了。

他当然没去送,窝在被子里发呆,床头柜上放着樱井买来的熏香。一盒几万日元的高档货,实在和他这间马桶都冲不利索的公寓不太匹配,他也懒得去动,只是想,樱井这匆忙的一个来回,倒真像是两天三泊的度假行程。

有些想笑,又觉得眼睛太酸,最后囫囵卷了被子,埋头睡了一觉。

新的公司其实不错,虽然规模不大,但同事们都是年轻人,热情又好相处。

他报到的第一个星期,老板正好外出办事,欢迎会就顺延至了这个周五。公司里的一群单身汉们吵着借此机会同附近的小学女教师们搞个联谊——“松本这张脸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到最后居然真的把欢迎会变成了相亲会。

松本自己倒是无所谓。或者说,潜意识里的他甚至还期盼着这样的机会。

联谊地点定在离公司不远的小型酒吧,气氛很热烈,几轮啤酒下去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混作一堆。松本的皮相倒真为他招惹了不少视线,在“国王游戏”的环节达到了最高峰——

“提问五号!五号……喜欢怎样的类型?”

松本有些无奈地在起哄声中站起来,手上的签牌写着大大的“5”:“这种事情,哪里有标准答案啊。”

——当然是有的。

气氛欢快,灯光刺目。

——喜欢的类型……

他端起吧台上作为惩罚的无水伏特加,一饮而尽。

——喜欢的类型是樱井翔。

9

来到北海道之后,他很少再梦见樱井。或许是因为脱离了东京那种压抑的空气,松本常常一夜无梦。

今天却是例外。梦里的樱井格外清晰:脸颊带着劳累之后的浮肿,那双有着漂亮卧蚕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眉头却微微皱起;嘴周冒出了些许青青的胡茬,摸上去些微刺手……

梦里的樱井翔是属于他的。至少是这一个,至少是这一秒。

他放纵自己奋力向前,勾住了樱井的脖子,把吻印在他的颈侧:

“翔君,翔君……”

他呜咽着抱紧对方,昏睡在熟悉的线香气味中。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那种愉悦的眩晕感已经离他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胸口的烦闷与抽痛的大脑。

松本摸索着下了床,发现眼前一片模糊——他的隐形眼镜不知怎么地不见了——下意识地伸手往床头柜上去摸框架眼镜,却只碰上了落地台灯的灯罩,这才想起自己不在东京。

他发出一声闷在喉咙里的痛呼,随即房间的灯被打开了,套着松本旧T恤的樱井从床的另一边跑过来,把黑框眼镜塞进他手里——松本有些发愣地望着他。

“撞痛了吗?”樱井握住他那只敲上灯罩的手,揉了几下。松本的眼眶里仍充斥着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出的生理性泪水,但无论如何——

哪怕他再也看不见了,他都不可能认不出眼前的这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他的声音有些干哑。

樱井从一旁的保温壶里倒了杯热水给他,看上去和先前松本梦里一样疲惫,但或许是因为那件旧T恤和睡乱的刘海,倒显得整个人柔软了不少:“我七点的飞机到这里,发现你不在家。等了一会,有个人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说是你的同事,我就让他把你送回来……”

平淡的叙述里夹杂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明明都是三十三岁的人了。可是一想到工作繁忙的樱井刚下班就飞来北海道,又在公寓门口等了他三个多小时,松本的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浮上愧疚感。

“今天是欢迎会……你也没说会来。”松本低下头,杯里的热水把他的掌心熨得滚烫,却又不舍得放手。

“润不想见到我吗?”樱井突然这样问他。

松本的头脑里一片混乱,胸口的烦闷感似乎也加重了。他把手里的水杯往旁边重重一搁,随即推开站在身前的樱井,直往洗手间冲。

可是一旦跪坐在马桶前,他又只是重复着干呕,积压在他心脏之上的那么多那么多东西,没有一样可以爽快地吐出来。

10

之后的几个星期,樱井翔都像上班打卡一样准时在周五的晚上出现在松本的公寓前,又在周一的早晨独自离去。

松本对此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只除了拒绝樱井的亲吻——他拼了命地、即使只是自欺欺人,也想要在彼此之间划下一条界线。

若非如此,放弃一切躲到北海道的行为就全无意义。

樱井从善如流,不再要求除同睡一张单人床以外的身体接触。他们就像是某种关系暧昧的同居室友——松本很难断定他们的关系是否在往他希望的方向前进。

真的说起来,其实他从未向樱井提过分手。

即使他无声无息地辞职搬家,从东京来到千里之外的北海道,将两个人共同拥有的东西——牙刷,拖鞋,成对的项链和手镯——都留在了樱井的公寓里,他也从未亲口向樱井说过分手。

即使不愿承认也好,即使再怎么可悲,再怎么为人唾弃、于世不容,他依然不想和樱井翔分开。

不是恋爱也好,只要你在这里,不要再去更远的地方了。

11

乘飞机来北海道之前,为了消磨时间,松本曾在成田的书店里随手选了本书。

是本不怎么易懂的哲学书籍,作者的名字又长又拗口。本该是催眠必备,偏偏那天的松本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能耐着性子读下去。

其它内容都忘了,只记得一句:

“如果我们不把永恒理解为时间的无限延长,而是理解为无时间性。那么此刻活着的人,也就永恒地活着。”

那么此刻相爱的人,也就永恒地相爱。

12

新公寓能望见夜行列车轨道的一角。暗夜里,那一串灯火格外耀眼,即使消失了,也能在视网膜上留下痕迹。

那些樱井翔不在的夜晚,他靠在窗边,时常猜测坐在夜行列车里的人在想些什么,是否感到恐惧。

面对未知的黑暗,能依仗的只有这节一往无前的列车。

命运像是被捆绑在一起,共赴无论什么、不可见的未来。

后来,樱井翔睡在他身边的时候,松本突然明白过来。

他只有身边这个人。他们是注定被绑在一起的。

孤注一掷,粉身碎骨。

属于他的夜行列车。

END

这个故事在我的构想里是个he,翔君那边是有隐情的,本来是想写到他离婚,两个人光明正大地一起的,后来觉得停在这里也不错。如果还想写后面的故事,就以番外的形式。

夜行列车这个梗来源于很多年前在闲情看到的一个帖,因为写文的时候是凭着记忆来的,有一些语句重复,感谢接骨木gn找到了地址: http://bbs.jjwxc.net/showmsg.php?board=3&id=587476  130L的地方就是夜行列车描写的原文。

说到底想写的,就是孤注一掷的爱情吧,这在现实中的sj身上不可能发生,所以圆满一下自己的脑洞……

潮来

风华(5)

古风,年下,养成,师徒,注意,避雷,呀

这大半个月卡文和DDL接踵而至,拖了这么久万分抱歉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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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FT你到是说哪个是关键词啊,我态度很好愿意改的(。

石墨

古风,年下,养成,师徒,注意,避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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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FT你到是说哪个是关键词啊,我态度很好愿意改的(。

石墨

asoradeaks
此时此刻没有感想,第三年了,我...

此时此刻没有感想,第三年了,我的夏天要结束了,而你的长夏将永远不会凋谢

松本先生,35岁生日快乐



P.S. : 

Sonnet 18 ↓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娇蕊作践, 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 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掩蔽: 

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 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销毁。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谢, 也不会损失你这娇艳的红芳。

或死神夸口你在它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

此时此刻没有感想,第三年了,我的夏天要结束了,而你的长夏将永远不会凋谢

松本先生,35岁生日快乐



P.S. : 

Sonnet 18 ↓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娇蕊作践, 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 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掩蔽: 

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 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销毁。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谢, 也不会损失你这娇艳的红芳。

或死神夸口你在它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诗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