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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可礼莉】 躲雨
主怡游伪群像，游可礼莉给我出道🤓👆
1.
游茴英的手很凉，松开的前一刻董礼怡还这样想。
这是她作为游可礼莉的队长复出后的第一个综艺，游茴英是常驻mc，组合四个人和剩下四个mc分成两队游戏对抗。
当年的自己一炮而红年轻气盛，在另一档节目里让对面的一位男mc丢了面子，虽然过后有道歉，但对方很明显没有接受，在游戏中对她穷追不舍。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上学的时候特别酷？”
游戏的规则是面对对方提出的问题只能回答“当然了”，接不下去就算输。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两年前有人爆料董礼怡校园霸凌，接着就是董礼怡暂停活动和游可礼莉长达一年半的空白期。空气一瞬间凝结...
主怡游伪群像，游可礼莉给我出道🤓👆
1.
游茴英的手很凉，松开的前一刻董礼怡还这样想。
这是她作为游可礼莉的队长复出后的第一个综艺，游茴英是常驻mc，组合四个人和剩下四个mc分成两队游戏对抗。
当年的自己一炮而红年轻气盛，在另一档节目里让对面的一位男mc丢了面子，虽然过后有道歉，但对方很明显没有接受，在游戏中对她穷追不舍。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上学的时候特别酷？”
游戏的规则是面对对方提出的问题只能回答“当然了”，接不下去就算输。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两年前有人爆料董礼怡校园霸凌，接着就是董礼怡暂停活动和游可礼莉长达一年半的空白期。空气一瞬间凝结，董礼怡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剩下几位mc开始倒数，打算用董礼怡输掉这一局结束话题。董礼怡桌子下的手攥成拳，被走上来的游茴英握住。
“当然了，姐当初让哥倒立洗头的时侯还在上大四吧。”
几个mc发出爆笑，说这不是董礼怡本人答的不算，打着哈哈结束了这一局。
有了游茴英的反击和其他几个mc的维护，男mc有所收敛，剩下的部分录得还算顺利。
“内人什么毛病，”莫莉拆下身上的麦，顺手接过董礼怡的一起递给助理，“四十多岁的人这么小心眼。”
游茴英在最后一个环节太卖力，麦的线在身上乱七八糟，千可迎一边帮着她拆一边接莫莉的话：“可不是吗，还好cici反应快。”
体面地说几句话的能力和麦克一起被游茴英从身上扯下来，于是只是不达眼底地笑，带着艺人特有的疏离感。
“小游长大了啊。”董礼怡说。
游茴英突然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这种综艺很消耗能量，四个人又为新歌宣传跑了好多天，现在换好衣服往保姆车上一瘫就要去找周公喝茶。莫莉和千可迎先上的车，一左一右占了两个前排，给她俩剩下挨在一起的后座。
游茴英实在累得没有心情考虑这些，戴上眼罩和耳塞，任凭意识坠向黑暗。
背靠大公司1111集团，游可礼莉在出道前就备受瞩目，出道后靠着一首又一首爆曲和成员们的硬实力，只三年就被看作M国最有希望登顶的女团。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们会一直以这样的势头高歌猛进时，队长董礼怡突然被爆出校园霸凌。
由于时间过去太久难以自证，网上舆论发酵得又太厉害，公司将造谣者告上法庭的同时决定让游可礼莉暂时以三人形式活动，等到官司的结果出了再进行下一步。
造谣事件发生后不到一个月，游可礼莉在赶通告过程中发生车祸。莫莉和游茴英只有轻微伤，但千可迎左腿严重骨折，连能不能继续跳舞都成了未知数。
游茴英和莫莉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被倒逼着长大，包括她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说游可礼莉只能靠她们了。两个最爱胡闹的人收起稚嫩的笑脸拼了命地跑通告接活动，在人声鼎沸中单薄地提起游可礼莉的名字。
在光辉熠熠的21岁后，她们迎来了灰色的22岁。
车开到了莫莉和千可迎住的小区，游茴英看着悠悠转醒的三个人，偷偷把有些湿润的眼罩藏进口袋。
明明董礼怡和千可迎回归后她就很少做这样的梦了的。
和下车的两人道别后，车上只剩董礼怡和游茴英。董礼怡有些错愕，一年半的空白期让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慨念，总觉得大家还是刚出道挤宿舍住的小女孩。那时的她是队里的ace和概念中心，刚刚20岁就拥有了超高人气和万千喜爱，心比天高，张扬而恣意。
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却无比陌生，有时甚至让她疑惑：她真的有和电视里带着得体微笑的几个人一起站上过那么高的地方吗？
“董姐。”游茴英的声音把她叫回了神，扭头时下意识换上了董礼怡式的明媚笑容，问：“怎么了小游？”
她没有错过游茴英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
和练习了很久的她们仨不同，游茴英是出道前一年空降来的，听说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大主唱。同期有几个和她们一起练习了很久的练习生因为没进出道组只得放弃多年的梦想，而游茴英刚来，连舞都不怎么会跳就进了出道组。对于十七八岁的少女，说完全服气是假的。公司特意找过最年长的她，拜托她处理好几个人的关系。
于是游茴英理所应当地最先和她亲近。那时的女孩还有些婴儿肥，总是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笨手笨脚地跳舞，却又能靠着惊为天人的唱功在每月的考核里扳回一城。等到被老师说不能只靠唱歌不然出道要被骂死就躲在她身后露出贼兮兮的笑。
她总是以姐姐自居，自认平均地把关心分给每一个妹妹，却没想到会得到游茴英那样热烈的回应，好像在她心里自己就是天边的月亮。董礼怡其实不算是个胆小的人，但她同样不笨，炽热的爱意和即将来临的爱豆生涯从来都不是可以共存的选项，就像人不能同时拥有现在和将来。
她没有勇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一遍遍将“姐妹”两个字摆在两人之间。
而游茴英自己似乎也不知道那些灼伤胸膛的心意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是选择隐藏。她乖巧地顺着董礼怡递来的台阶下去，将自己的目光由身边转向未来。就像她的舞蹈水平一样，虽然有些动作还是僵硬，但已经不会影响舞台的完成度了。
可不就是陌生人吗。记忆中的那个游茴英哪怕一点都无法和眼前这个波澜不惊的游茴英重合，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变成让她看不透的、沉默的大人。她能感受到游茴英那些微妙的情绪，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是她的回归吗？
“我和莫莉明天上午拍完宣传片就没工作了，约了可迎下午吃饭看电影，你来吗？”
游可礼莉的一年半空白期里，莫莉和游茴英以小分队莫ci莫ci的形式活动，两张专辑反响都很好，甚至很多人不知道大队只知道小分队，直到现在还有很多工作指名道姓只找她俩。
董礼怡抿了抿唇，反问游茴英：“你希望我去吗？”
“她们都很想你。”
“你呢？”
游茴英没看她也没回答，以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垂眸盯着手机，任由沉默如洪水猛兽一般席卷车内狭小的空间。
保姆车适时地停下，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董礼怡裹紧外套拿起包，起身和游茴英道别，游茴英没有回应她，呓语般说了句什么。
董礼怡站在楼下望着远去的保姆车尾，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游茴英说，我希望你来。
2.
电影是董礼怡挑的，是她很喜欢的导演出的新片子。其他几个人对电影既没有要求也没有研究，也就没什么意见。
是部带点喜剧元素的悬疑片，看得几个人心潮澎湃，尤其是董礼怡，兴奋地拉着莫莉和千可迎讨论剧情。游茴英在旁边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看完也差不多到了饭点，四个人直接进了附近的火锅店。店里人不少，四个人怕被认出来，让服务员帮忙安排了个角落的位置。
“要什么锅？”坐在最外面的千可迎举着平板问其他人。
“鸳鸯锅吧，有人不吃辣。”莫莉瞟了游茴英一眼。
“菌汤吧，快要演唱会了，得小心点嗓子。”董礼怡目不斜视。
“也对。”千可迎在菌汤锅前打了勾，然后去翻菜品。“都想吃什么？”
“不要鸭血和土豆，其他你们点吧，我都可以。”一直安静的游茴英很快回答。
董礼怡的视线落到游茴英身上，她和莫莉都不吃土豆，但她记得游茴英还挺喜欢吃鸭血粉丝汤的。
“小游不是蛮喜欢吃鸭血粉丝汤吗？”
莫莉对着游茴英比了个OK，一边和千可迎一起翻平板，一边还不忘回答董礼怡：
“她有一次点了鸭血粉丝汤的外卖，吃完之后食物中毒挂了好几天水，然后就不吃了。”
“啊，是没熟还是不干净啊？”千可迎一脸震惊。
“那就不知道了，总不能再点一份试试。”游茴英拿起服务员上的酸梅汤给几个人都倒了一杯，自己喝了一小口，湿润着嗓音回答。
董礼怡撑着下巴看忙着点菜的俩人，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游可礼莉重新开始活动已经半年多了，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练习新歌的舞台就是跑各种通告，这样完全放松性质的聚餐还是第一次。
莫莉和千可迎聊得热火朝天，董礼怡时不时跟着一起聊几句，游茴英大多时候在听，话题到自己身上才说几句。
“可迎腿怎么样了？”，董礼怡夹了片羊肉。
其余两人静止了一瞬，接着是千可迎带着笑的回答，似乎没觉得是什么敏感话题。
“平时没什么影响，只有阴天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痛。”，她加重了“点点”两个字的语气，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段很短的距离。
“真好。”
董礼怡想说点别的，一时之间脑海里却只充斥着这两个字。
千可迎车祸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是她在照顾，状态稳定后她才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准确的说是千可迎赶她走让她去做自己的事情。
“就算我们两个每天对坐着流泪也没有任何意义啊姐姐。”
那时的她按灭显示“诽谤如何定性”的手机屏幕，看了看千可迎缠着厚厚纱布的腿，点头说“好”。
“那你呢？”，游茴英少见地开启话题，更少见地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刁钻、不合时宜的话题。“姐姐为什么想退团？”
董礼怡夹着虾滑的筷子一顿，随后还是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
那是出事一年多后的事情。诽谤并不容易定性，证明没有霸凌更难。听到一审败诉时，她站在法庭上头晕目眩，第一次感到了无法被救赎的坠落感。
当时千可迎的腿已经恢复了大半，依据复健的情况来看，预计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开始跳舞。莫ci莫ci的第二张专辑反响火热，正在准备签售会。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她在无限地向下跌落。
不可以这样。就算不能保护，也绝不能成为拖累。
怀着这样的想法，董礼怡拨通经纪人全昶的电话，说出了那句与内心想法的哪怕千分之一都不相符的话。
公司把成员们叫回来开了会，三个人一致反对她的想法。
所有关于那一天的记忆都被她有意识地遗忘，垃圾桶里堆成山的湿透纸巾却提醒她那并非只是一场噩梦。
全昶出去的关门声击垮了所有人，几个小时前还在谈笑风生的成熟艺人们此刻像无措的孩子，红着眼眶泣不成声。莫莉和千可迎搂着她说了很多，她其实没有认真听，只是靠在不知道谁的怀里任凭眼泪像夏日的暴雨一般不知疲倦地流。
直到她直起腰来想要拿纸巾擤鼻涕，才发现游茴英一直在沉默。
对面的人双手拧成一个复杂的结，关节攥得铁青。泪水在脸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她没有擦也没有眨眼，没有表情地望着前方。
董礼仪不知道自己在不在她的视线里。
“一时冲动。”董礼怡咽下虾滑半真半假地说，缓和着有些僵硬的气氛，“应该不会以后都不要我了吧？”
“明明是你别不要我们。”莫莉又捞了两个虾滑放进她的碗中，轻飘飘地过掉了这个话题。“千可迎吃不吃虾滑？”
游茴英呢？
董礼怡看着夹着毛肚放在锅里涮的游茴英，有些恶趣味地想。
在她心里，这个话题也这样过掉了吗？
3.
莫莉毫不在意形象地瘫坐在练习室的地上平复着呼吸。最近开始为演唱会排练，给好多非主打收录曲编了舞，有些难度还不低，搞得她头都大了。
虽说细究起来，她和游茴英比主副两个舞担还多一年半作为爱豆活动的时间，但一个rap担一个唱担的团能跳什么好舞啊。她手上拧着瓶盖，目光转向游茴英的方向，打算向比自己更不擅长舞蹈的人吐黑水，却见人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感觉不对。她把拧开的水又拧上，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去查看情况。
“你咋啦游cici？”，她捏了捏游茴英裸露在T恤外细长的手臂，感受到对方明显高于她的体温。“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
董礼怡和千可迎也注意到她们。游茴英撑起身体，下意识躲开董礼怡探她额头的手，有些无力地摇头，说先排练，结束了再去。
千可迎坐到旁边让她靠着，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多练一会儿一样的。
游茴英把脸埋进千可迎的背，没再说话，只是一味摇头。
董礼怡落在半空中的手被莫莉牵走，她打着圆场说那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就抓紧练吧，让cici早点去医院。董礼怡扯出一个笑，点点头，坐回到平板前想继续抠动作，脑中的思绪却像她给粉丝签名时笔下的凌乱线条。
画面中带着口罩的舞蹈老师在她眼中渐渐虚化变成一个点，又越来越清晰，变成游茴英练习生时期青涩的脸。她躲开她的手也躲开她的目光，远远地走着自己的路。
可是为什么？明明她的痛苦并不比她们少，明明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不忿和委屈掺杂的情感一瞬间裹挟了她，她猛地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却因为低血糖一片漆黑，耳边也在充斥着各种噪音。一审败诉落下的槌声也好，前段时间刚发的新歌也好，还有游茴英呓语一般的“我想你来”，此起彼伏地交织在她的脑海中。
好吵，真的太吵了。
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她用手肘撑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去，等到眼前再次恢复清明，听见千可迎在叫她。
“董姐，姐姐？咱们继续练吧，副歌内几个动作我总是做不好，你帮我看看。”
可能是练舞时出汗退了些烧，游茴英有了点精神，裹着外套坐在保姆车里。莫莉和千可迎自己叫了计程车，让全昶直接送游茴英去医院，董礼怡放心不下也跟着一起。
全昶一看见排排坐着的两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们一个最大一个最小没一个让人省心，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以为自己是谁，能不能不让人担心。
车里没开窗，空气闷得让人烦躁。董礼怡想起游茴英有晕车的毛病，以前长途坐车都是靠着自己一觉睡到目的地。再一扭头看见发烧的人闭眼靠着车窗，手揪着胸口的衣襟，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按了按自己这边的开关，发现没有反应后打断还想说什么的全昶，有些心虚地笑：“姐开点窗吧，小游晕车。”
董礼仪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建筑物，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梦。
面对大人们对她小小梦想的说教，梦里的她没有反对，而是顺从地背上书包，继续走原来的路。再之后她不咸不淡地生活着，偶尔从电视里看到在舞台上发亮的三个人，冒出些她本应该站在她们中间的荒谬想法。
醒来后占满大脑的庆幸昭示着这条路在她心中的重量。
那么，早就看穿了这些的游茴英，有情绪也是有情可原的吧？
董礼怡压下心中那点酸涩，让全昶陪着游茴英，自己一个人跑前跑后。等到检验结果出来，不是病毒而只是着凉后才放下心来。时间不早了，医生开了两个吊瓶让在医院住一晚，烧退下去就没事了。
游茴英本想让两人都走，但闭眼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我没事你们去休息吧”实在太没有说服力。全昶有些支支吾吾，董礼怡猜到她手底下的其他艺人明天有工作，主动递台阶说自己留下。
三两句话把人抬走后，她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游茴英床前。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做队长，没有处理这么焦头烂额的事情。她看着游茴英安静的睡脸，有种不管不顾地闭上眼睛一头睡过去的冲动。
睡着的游茴英收起满身把她阻挡在外的钝刺，居然让她有了回到练习生时期的错觉。董礼怡突然意识到，这大概是成长，必然要伴随着亲密而迟钝的痛。她自认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游茴英的长大以董礼怡失去最为亲密的妹妹为代价，是否太过不公平？
那些在练习室里让她头昏脑胀的情感从四肢百骸涌出来。
是愤怒，是懊悔，是不甘心。
护士给游茴英拔了针，董礼怡隔着输液贴小心地按住针口。又想起游茴英有一次没按好，等回过神来已经流了满手的血，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游茴英“嘶”地一声被疼痛唤醒，看见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的董礼怡。握着自己的手正缓慢而决绝地抽走，她没有犹豫甚至没有考虑会不会弄疼对方，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了那只手。
董礼怡看起来有些惊讶，安抚性地用拇指拂过她的手背。
“早点休息吧。”
“董礼怡，”，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游茴英把董礼怡的身影刻进困倦又酸涩的眼睛，用力清了清嗓子，“我醒了你还会在吗？”
“会的，”，董礼怡说得很轻，“会一直在的。”
月光下，游茴英的眼睛闪着光，她直视着董礼怡：
“为什么当时不呢？”
董礼怡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问：
“什么？”
“坚定地站在我们身边，为什么不呢？”
“我没办法让你相信吗？”
善于rap的董队长好像被夺走了声音，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被不属于她的胀痛感撕咬着，似乎身处满是烈焰的无间地狱而非普通的病房，椅子在灼烧她，黑暗在吞噬她，唯一握着她手的游茴英也不肯放过她，用眼睛里闪着光的泪由内而外地将她击溃。
她看到那滴泪溢出眼眶。
不是这样的，不要哭。
为什么不呢？
她从没有生出抛弃游可礼莉的想法。
我没办法让你相信吗？
她对游茴英的照顾也不是质疑。
董礼怡在心中大声嘶喊，颤抖的唇却违心地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像默认了一样。
同时游茴英松开了她的手，侧过身只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4.
顶着六月份不算刺眼的阳光，游可礼莉开始了第一场演唱会。
作为起点的第一场设在M市，几万人的体育馆坐得满满当当，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场馆。四个女孩在足以占满全世界的爱意中出场，在灯光闪烁中用清亮的嗓音接收着铺天盖地的呐喊。
同公司的女练习生们也来了现场，董礼怡特意cue了她们，让场控给了她们人生中第一个演唱会大屏镜头，说希望这能成为你们心中的一粒种子，无论结果如何，你们走过的每一步路都算数。四个人一起对着那个方向微笑挥手，看到几个比较感性的女孩已经落下泪来。
就向前吧。
又一次talking环节，游茴英趁着董礼怡和粉丝们说话的时候蹲下身子去拿水，顺手也递给董礼怡一瓶，然后听见粉丝们此起彼伏的笑声。她摸不着头脑地抬头，发现除了站着的人，其他三个人都在用同样的动作给董礼怡递水。
董礼怡拿了离她最近的千可迎的水，笑得傲娇：“哎呦，幸福的烦恼。”
千可迎配合地往她身上倒：“大~王~”
游茴英把多拿的水往莫莉怀里塞，用诡异的台湾腔学千可迎的语气：“带~完~”
莫莉接过她的水作势要扔出去，引得台下又一阵笑声。
这次演唱会除了组合的歌，还有四个人自己的solo舞台。不过为了保持新鲜感，每一场只有两个成员会表演。这场是董礼怡和游茴英。
董礼怡的舞台是唱跳改编版的《Teeth》。伴着鼓点和加入的脚步声，董礼怡从黑暗中缓缓走到唯一的光源下，她穿着黑衣和迷彩裤，鸭舌帽下的眼睛射出凌厉的光。第一句唱词进入的同时灯光亮起，她在伴舞的簇拥中开始了练习过无数遍的舞台。灯光随着节奏快速闪烁，时而聚焦在她身上，时而扫过全场。副歌部分，她站在舞台中间，手麦将她的声音传至每一个角落，伴舞们蹲在地上，像是为她臣服。
音乐声停止时，她站在伴舞的背上俯瞰全场。整个场馆沸腾起来，掌声和欢呼声将她淹没。几秒的ending过后，她从伴舞身上跳下来，摘下帽子向大家鞠躬。下场路上遇到了上场的游茴英，她有些兴奋地说加油。
和董礼怡炸翻全昶（bushi）的风格不同，游茴英的舞台是独唱《路过人间》。舞台灯光缓缓暗下，一束柔和的追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凳上，身着一袭白色长裙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像一朵纯白的花。
轻柔的吉他声响起，游茴英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嗓音清澈而温柔。第一段主歌后，她起身走向对面的舞台。唱到“你很好”的时候，她指了指正在拍自己的摄影机，眼睛带笑的模样刚好被投到了大屏幕上，引得荧光棒海泛起波澜。
舞台在全场合唱中结束，游茴英两只手在头上比着大大的心，说着待会儿见就下了台。
最后四个人换上带着演唱会logo的白T恤，和粉丝互动着唱了好几首歌，和工作人员一起谢幕下场。
第一场演唱会上了七八个热搜。有关于董礼怡cue练习生的，也有三个人一起给董礼怡递水的，甚至还有一个“#游茴英莫莉 没头脑和不高兴”。连同上半年反响火热的专辑一起，证明了游可礼莉强大的号召力，打破了外界一直以来对她们的质疑。
看到热搜的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不止外界，她们也会怀疑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时间在流逝，还有人记得她们吗？这些问题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心上，让她们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
直到站上舞台，看到那些和她们一样热泪盈眶的面孔，她们才恍然惊觉，原来那些人的“我会永远支持你”不是脱口而出的话，而是凝结了所有喜欢与爱，作出的长久承诺。
无法回到从前，但可以重新开始。还有人记得，还有人支持，她们就敢继续走下去。
5.
巡演已经进行了大半个月，从北方的M市一路到南方的P城。一行人轻车熟路地开始彩排。
升降台升起了三米左右，突然向下落了一段，接着卡在半空。董礼怡一把扶住踉跄的千可迎，冷静地叫几个人都去中央防止升降台受力不均。千可迎心有余悸地坐在地上，冷汗出了大半身。
有工作人员来问发生什么事了，董礼怡把麦克掰得离嘴更近了些，说：
“升降台升了一半掉下去一截，现在不动了，你们看看能不能找个梯子。”
下面的声音闹哄哄的，大概是让她们别害怕不要乱动，马上来救她们。
四个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莫莉突然说：“玩不玩海龟汤？”
三个人都是一脸“你说啥”，然后默契地开口：“你说吧。”
“一个人去酒吧，想找老板要水喝，老板拿枪指着他的头，这个人说了句谢谢离开了。为什么？”
“这个人是想噶掉自己吗？”，董礼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是。”
“水里有毒吗？”，千可迎探头过来。
“没有。”
“是老板害死的他吗？”“是他自己死的吗？”“有人死吗？”游茴英疑问三连，莫莉连说三个“没有。”
“好没有逻辑的汤面啊。”，董礼怡吐槽。
“枪是打火机吗？”，千可迎跃跃欲试。
“不是哦，真枪。”，莫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四个人在这边玩得热火朝天，甚至没顾得上害怕，听见工作人员的喊声才注意到梯子已经架好了。
“可迎先下去吧，一会儿接着点我们几个。”，董礼怡扬扬下巴，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点头。
游茴英赢了和莫莉的石头剪刀布，让她先下自己留在后面。
“董姐先下吧。”，游茴英扭头看董礼怡。
“你先吧，留你一个我不放心。”，董礼怡抱着自己的膝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游茴英知道犟不过她，也就没多推脱。莫莉千可迎和好几个工作人员一起稳稳扶着梯子，她亦步亦稳地下来，和大家一起扶住梯子，等着董礼怡。
看到四个人都安全下来才松了一口气。离演唱会还有六七个小时，工作人员过来告诉她们安全起见晚上不再用升降台，等他们把台子降下来后正常彩排就可以。
今天为了彩排起了个大早，莫莉和千可迎盘算着可以去补个觉，睡醒了再继续。董礼怡一直没说话，游茴英从余光里悄悄看她，想问她怎么了又不知怎么开口。
莫莉挽着千可迎往外走，经过她的时候邪魅一笑，没头没尾地说：“因为他打嗝。”
等游茴英反应过来自己被剧透已经来不及了，她带着满腔悲愤，和董礼怡对上了目光。距离近了些，她看清刚刚冷静地主持大局的人此刻微微皱着眉，额头上的汗水一路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黑色T恤粘在身上印出腹肌的轮廓。记忆中，她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董礼怡，不知该安慰还是什么，也没头没尾地说：
“因为他打嗝。”
董礼怡和她一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笑着摇头，很自然地去牵她的手。
“我之前玩过这个汤面。”
游茴英被她湿润冰凉的手激了一下，但没放开。就这样慢慢地往休息室走。
“你刚刚很害怕吗？”
“一开始很害怕，等你们都下去了就不害怕了。”
“对不起……”
董礼怡扑哧一声笑出来，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你道什么歉？”
游茴英没笑，舔了舔在空气中干燥的嘴唇。“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的害怕，对不起。”
她牵着董礼怡推开休息室的门，感到有人拉住了自己。董礼怡站在离门两步远的位置，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
董礼仪其实觉得很奇怪。游茴英明明各方面都是她的后辈，却总能误打误撞地看穿她伪装出来的稳重，关心她，珍重她。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和她对视：“陪我走走吧，小游。”
游茴英见她这副样子慌了神，心里急得不知所措，面上还在强装镇定。她把董礼怡强拉进休息室，然后推进换衣间。
“先换件衣服，这样出去要感冒的。”
六月底的南方城市隐隐有些热得磨人的苗头，好在昨晚下过雨，潮湿的空气很好地平衡掉了过度的热。她们在体育场外侧的阴影里慢慢地走，游茴英主动拉住了董礼怡的手。
“我可以多认识你一点吗？”
微风拂过，空气中的雾气又浸湿了董礼怡的手心，游茴英的手却一如既往地温暖干燥，柔和平静地牵着她。董礼怡慢下了些脚步，像游茴英以前看着她一样，看着游茴英比她高一些的背影。
游茴英真的长大了，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里发出感叹。但这一次她竟有把自己和盘托出的冲动，就像笃定游茴英会稳稳接住她的一切或好或坏。
“最开始暂停活动的时候，我还很开心，觉得终于能休息，可以做很多自己的事情。”
她故意说得很轻。游茴英敏锐地抓住她几乎被风吹散的声音，认真地点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官司却毫无进展。看着你和莫莉到处跑维持我们的热度，可迎在医院还要关心我的状态，我真的恨死了。”
“我恨那些污蔑我的人更恨我自己，如果当初碰见她们欺负人的时候我没有冲上去，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董礼怡的声音沾上了雾气的潮湿。游茴英握紧她的手，偏头看着她的眼睛，不容置疑地说你没有错。她勾起一个笑，在游茴英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所以一审败诉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我觉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剩下的路你们仨也能走得很好，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放开你们。”
她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泪，眺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有风卷起她的发丝，她用有些发凉的指尖将它们尽数掖到耳后。
“后来当年那个被欺负的同学主动来找我说愿意出庭作证，二审胜诉，我和可迎一起回来了。我的人生很短，但我觉得那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我确实应该相信你们的，还好你们抓住了我。”
董礼怡拉着游茴英停下了脚步，用泪眼直视着对方同样满是雾气的眼，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游茴英，谢谢你来爱我，我也爱你。”
她说得很轻，到了后面几乎是气声。那些字句打着转地钻进游茴英的耳朵里，在她的脑海中放大千倍万倍。不到一岁的年长优势被董礼怡发挥到了极致，无论是初入练习室的18岁还是已经是不少人前辈的23岁。
为什么对董礼怡的态度如此恶劣。莫莉在后台偷偷问过游茴英，游茴英也在看着董礼怡的背影时审视过自己，在董礼怡不计前嫌地照顾她时质疑过自己。
她从没有得出过结果，只知道每当董礼怡出现在面前时自己的心都会难过，那些越是亲密便越是剧烈的钝痛让她难以忍受。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想要思念她，不愿失去关于董礼怡的只言片语。她看不清自己，只是甘愿留在原地承受着灼烧。
董礼怡看见了她妥帖面具下的潮湿和阴冷，轻飘飘地用“爱”来描述所有的百转千回。
喜欢或者是爱究竟意味着什么。
游茴英仍然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董礼怡口中爱的含义。只是眼前一片氤氲，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的肩膀大哭一场。
董礼怡从容地勾住她的脖子，用颈窝接住了P城的第二场雨。
6.
巡演的最后一场还在M市，与第一场形成了闭环。
演出当天是8月28号，董礼怡和莫莉提前和工作人员们串通好，在solo舞台开始前的talking环节推上来一个巨大的蛋糕。千可迎和游茴英生日只差两天，这算给两个人一起过的生日。
全场一起给她们唱生日歌，结束后此起彼伏地喊生日快乐。千可迎本就是感性的人，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游茴英平时倒是很少在人前落泪，此刻却也哽咽着讲不出话来。
偏偏下一个舞台就是《路过人间》，游茴英一抽一抽地问可不可以让大家还有其他几个人陪自己一起唱。
于是solo舞台变成了全场大合唱。几个人事先没分过词，就像在ktv里一样谁兴起了就唱几句，没人接的时候就把麦对着观众等着帮唱。
大家很默契的在全场合唱的“啦——啦——啦——”后静下来，连音乐声都被调小，等着游茴英唱最后一段副歌。四个麦克一起凑在她面前，惹得她刚哭完又开始笑。
“ 人对爱和永远 应该有幻觉
路过人间 也才几十年
却为了爱 勇于蹉跎岁月 ”
她强压着哭腔唱完，在下面推了推几个人。三个人再次帮唱的瞬间伴奏声也跟着放大，全场灯光大亮，礼炮嘭地炸响，漫天的彩带飘落下来。
“ 相遇离别 贪嗔爱痴怨
路过人间 就忙着这些
谁有意见 莫非是心里面 ”
最后渐弱的吟唱被替换成了又一段“啦——啦——啦——”，四个人挥着手，歌声潮水一般升起退落。
游茴英突然很想见董礼怡，哪怕两个人身在同一片舞台上，她只要回头就能看见她笑着唱歌的样子。她没时间弄清那些找不到出处的思念，也一点都不在乎答案，只想用世界上最快的速度走进她的目之所及，与她四目相对。
董礼怡笑着对她伸手，于是游茴英加快了脚步，两人间的距离在快速缩短。越过了在练习室第一次见面的距离，越过了在车里沉默的距离，也越过了P城那场瓢泼大雨。
只剩一步。风撩起董礼怡的发，游茴英感到手臂微微的痒。拿着麦克风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捂住了衣领上夹着的麦。她弯腰凑近董礼怡，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讲悄悄话。
她说：
"好喜欢你。"
歌曲结束，礼炮又响起，这次漫天的是五颜六色的纸飞机。
董礼怡没有逃避，她踮起脚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游茴英身上，沉甸甸地回应游茴英所有的心意。
就像预想中一样，游茴英稳稳接住了她。
人和人的缘分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18岁的游茴英在原地踟蹰，终于等到了23岁的董礼怡。
7.
假如我能活到八十岁，抛开我的睡眠家庭，我的事业休闲，我能拥有你的时间在慢慢减少，又何必在意繁文缛节，在一起就好。
——END——
私设：
董礼怡：队长、主舞、领唱、主rap
莫莉：主rap
千可迎：领舞
游茴英：主唱、忙内
主要为了每个人都有定位🥶
【倩月，珺婷，桐心薇泯】梅胭
千禧年/1.5w➕/县城文学/ooc/戏子多情
“我们在这混乱的世界里相爱”
看完女推给喜欢的cp写一篇文，小学生文笔，老婆们勿喷。
序
“我叫田曦薇，今天是2022年，惊蛰。想了许久，我还是打算把关于四个女孩被埋在千禧年废墟的那段故事写下来。”
今日在抖音直播时唱了《牡丹亭》，直播间少得可怜的人数，但我依然坚持唱完那最后一句。这时有个ID叫‘千禧遗民’的网友突然刷了艘火箭:姑娘，你师傅可教过你《惊梦》里的那声叹该怎么转音？看见这句话那一刻我的眼泪怎样都止不住地往下淌，手也开始不住地颤抖。李一桐慌忙和直播间网友道谢说下次再聊便匆匆地关掉了直播。
她转过头来担心地看着...
千禧年/1.5w➕/县城文学/ooc/戏子多情
“我们在这混乱的世界里相爱”
看完女推给喜欢的cp写一篇文，小学生文笔，老婆们勿喷。
序
“我叫田曦薇，今天是2022年，惊蛰。想了许久，我还是打算把关于四个女孩被埋在千禧年废墟的那段故事写下来。”
今日在抖音直播时唱了《牡丹亭》，直播间少得可怜的人数，但我依然坚持唱完那最后一句。这时有个ID叫‘千禧遗民’的网友突然刷了艘火箭:姑娘，你师傅可教过你《惊梦》里的那声叹该怎么转音？看见这句话那一刻我的眼泪怎样都止不住地往下淌，手也开始不住地颤抖。李一桐慌忙和直播间网友道谢说下次再聊便匆匆地关掉了直播。
她转过头来担心地看着我，突然握住我的手，我腕间的智能手表闪着蓝光。这是她给我新买的健康监测仪，能预警我的焦虑症发作。多讽刺啊，师傅她们当年被逼到跳河，被逼到引火自焚时，连片止痛药都是奢望。
微凉的指尖碰触我的脸，李一桐轻轻地吻去我眼角的泪痕。
“觉得遗憾的故事，就写下来吧，我陪着你，让更多人看到师傅她们的故事，师傅也会开心的”
我哭着回吻她，稍后起身持笔，于是那一段刻骨的故事便开始浮现。
故事裂缝处渗出1999年的血锈，飞出四只泣血的忍冬鸟，被时光蛀空的戏文在经纬间时隐时现。当新世纪的光穿透锦缎，那些破碎的丝缕竟在补光灯下化作霓虹，每一根光纤里都游动着溺亡的月亮。
第一章:惊梦
胭脂河裹着油污从县城中心穿过，河面上漂着菜叶和避孕套的橡胶圈。国营百货商店的橱窗里还贴着97年香港回归的宣传画，褪色的紫荆花被“下岗再就业光荣”的横幅遮住半边。每当昆曲咿呀声从老戏园子的裂缝里漏出来，巷口录像厅的霓虹灯牌就亮得更艳些，映得青砖墙上的“严厉打击卖淫嫖娼”标语泛着粉光。
这些年，这里那里，人来人往，多少东西来了又走了，处处是新生和腐败。
国营纺织厂锈蚀的铁门在夜色中呻吟，下岗女工们蹲在门市部台阶上剥毛豆，油毡棚顶飘出《还珠格格》的片尾曲。
潘羞月踩着凤凰自行车穿过菜市场，车筐里的铝饭盒叮当作响，碾过满地烂菜叶时，惊起一群围着鱼鳃打转的绿头蝇。巷尾游戏厅的霓虹灯管滋啦滋啦闪着，映得“春燕歌舞厅”的招牌像抹了层猪油。
她锁好了车，走进歌舞厅。
“今天有几个大老板，你仔细陪着点，哄开心了，你今天可能还有小费拿。”歌舞厅老板娘使劲把她往人群里推。
歌舞厅的陪酒头牌，卖笑不卖身，冰清玉洁的潘羞月，人如其名，闭月羞花。
连着几杯酒下肚火辣辣的仿佛要将她点燃。
吐过后的潘羞月站在包厢的镜子前，仔细地补着口红。镜中的少女一张令人惊艳的脸，眼尾微微上挑，像是工笔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她抿了抿唇，将口红收进包里，转身又推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里烟雾缭绕，劣质香烟的气味呛得她喉咙发痒。几个中年男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见她进来，立刻有人伸手来拉她。潘羞月熟练地躲开，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端起酒杯：“王总，我再敬您一杯。”
酒过三巡，那个被称作王总的男人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却还不肯放过她。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腰线往下滑，潘羞月想要躲开，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捏碎了。
“装什么清高？”王总喷着酒气，“在这种地方工作，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潘羞月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转头看向桌子上厚重的酒瓶:这死男人要是敢真动手，就算坐牢也要他脑袋开花。
“干啥，对一姑娘动手动脚，手脚不干净就去把手剁了”干净清冽的少年音坚定地仿佛要响彻整个嘈杂的包厢。
一旁那个戴着白棉卫生口罩的女服务生突然一只手擒住了男人的手，干劲有力。
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及恼羞成怒:“你个破服务员算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事？”说着挥起手中的空酒瓶就要打人。
女孩二话不说，先发制人，比男人快一秒抄起桌上的酒瓶就砸在了他头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包厢格外刺耳，潘羞月没想到这个女孩竟如此下手快，吓的她差点叫出声来。
女孩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身后传来王总的咒骂声和酒瓶碎裂的声音。
潘羞月心一紧，一想到一会那个王总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就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踉踉跄跄地踩着恨天高跟着女孩跑了出去。
潘羞月被文颖倩拽到后巷时，旗袍开衩已经裂到腿根。她反手甩开对方，心里的委屈和羞耻一瞬间爬满全身，眼泪开始止不住掉，声音尖得像碎玻璃：“你他妈谁啊？谁要你多管闲事！”
霓虹灯把文颖倩的脸照得忽红忽绿，潘羞月瞥见她戏服领口露出突出的锁骨，突然想起今早父亲砸碎的搪瓷缸，那些裂纹也是这样扎眼。
“在这卖笑就有尊严了？”文颖倩攥着半截酒瓶的手在发抖，早上练戏未洗干净的油彩被汗水冲出一道浅沟，“我见过你偷扒戏园子窗户，你明明...”
“你懂个屁！”潘羞月扯下胸前的号码牌砸过去，金属片擦过文颖倩额角，“唱戏能换蜂窝煤还是能缴水电费？”随后几句脏话又飞出来砸向对面人，她转身冲进飘着油烟的夜色，却不知文颖倩在原地捡起那个“18号”铜牌，呆呆地用袖口擦了半夜。
等第二日潘羞月再踏入歌舞厅时，是被老板娘裹着头巾推出来的。
“你可把脸遮好了，别让他看见你，昨晚你惹了王总他能放过你？你快走吧，我已经对王总说我把你开除了，你三个月的工钱也赔给他了。别再来这了。自己小心着点。”
潘羞月将老板娘套在她头上的头巾拽下来，看着紧闭的歌舞厅大门，她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感谢老板娘的帮助。
昨晚那女孩一瓶子下去，打碎了潘羞月赖以生存的工作，打碎了潘羞月三个月的工钱，她气但也无奈。隔壁园子搬进一个戏班子，说是从苏州那边过来的，搭台，扯布，挂花。每每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声传出都惹的她偷看，没想到竟会被发现……那女孩竟是戏班里的人。
她再次丢了工作，身无分文。
想起昨晚那女孩的声音，她冷笑，在填饱肚子面前，那些梦想爱好什么的能值几个钱？
但她没想到还会遇见那个女孩。
七天后在国营澡堂，潘羞月正在给阿姨搓背，忽然听见隔间传来熟悉的唱腔。水雾中闪出个穿工装裤的身影，文颖倩顶着湿漉漉的黑长发，把热毛巾敷在她生冻疮的膝盖上：“戏班缺个扫地的，包吃住。”蒸汽凝结在她睫毛上，像初春桃枝的露水。
潘羞月刚要讥讽，却见文颖倩掏出个缠着胶带的收音机。磁带转动声里，杜丽娘的水磨调混着澡堂哗哗的水声，竟比每次爬墙偷听的还真切，一点点勾着潘羞月的心弦。
她掀眼皮看眼前的少女，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好皮囊，剑眉斜飞入鬓，偏生着两片花瓣似的薄唇。黑长发像瀑布，低领白背心，露出截雪白的脖颈。走路时绷紧的脊线像张拉满的弓。
明媚的是那双眼睛，她对她微笑，笑起来弯成月牙，眼尾三道褶里盛着少年人特有的光亮，教潘羞月想起腊月里新擦的玻璃窗。
文颖倩突然伸手抹开她锁骨上的泡沫，“你该在戏台上发光，而不是在男人酒瓶底发霉。”
从澡堂出来已是深夜。
“还跟着我干嘛，我说了我去你们戏班子打工还不行吗？”潘羞月不耐烦。
“班主立了规矩，九点之前必须回戏园，我现在回不去，门锁了，回去要挨打。”文颖倩耸耸肩。
“你可别想……”潘羞月话还未说完，就瞥见女孩亮晶晶的眼睛，视线相聚，潘羞月竟有一刹那觉得她在哀求自己。
“……随便你，我不当恶人，那你就跟着我吧”
“谢谢姐姐。”
文颖倩跟着潘羞月回她那破烂的筒子楼出租屋，腥臭的污水味刺激着鼻腔，凹凸不平的砖瓦墙抹着干瘪的水泥，铁锈色的月光从防盗网溜进来。厕所水箱哗哗响，天花板滴着水。
“你住这儿？”
“嗯”
“那你先洗漱。”
约摸一会，潘羞月刚躺下，文颖倩也随后顺着脊背躺下，消瘦的脊骨硌着潘羞月，木板床吱嘎响。
“你叫啥”
“文颖倩”
“你说你为啥那么执着让我去你们戏班？”
“我在那个歌舞厅当服务生赚点外快，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你长得特漂亮，比张睿婷还适合唱旦角”
“张睿婷是哪个？”
“我们戏班的闺门旦”
“哦”
无声的月光里，潘羞月心里泛起涟漪。
第二章:入戏
次日，潘羞月被文颖倩领着进了戏园见了班主。
班主一条眼睛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美人，细嗓，高挑的身段，是个好苗子。
“让张睿婷领去教吧”班主转着眼珠看文颖倩，又将目光落回潘羞月脸上笑，盯的潘羞月心里发毛。她先一步走出去，却未听见文颖倩落在班主耳边那句咬牙切齿：“你要是敢动她，我弄死你”接着是班主猥琐的笑声。
前院的戏子们都探出头看这新来的美人。
“看什么看，自己练功！”班主一声怒吼。
她被安排和文颖倩住在戏园的后院，后院很小，角落里堆满了道具和戏服。潘羞月跟着文颖倩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孩在练功。她的身段极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味。
“那就是张睿婷。”文颖倩小声说，“我们戏班最有名的旦角”
张睿婷转过身来，目光在潘羞月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笑了：“好一个美人胚子。”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像是山涧里的溪水。
这时，一个很瘦的女孩从里屋里走出来，蓝印花布衫的补丁针脚细密，丸子头用劳保手套拆出的白棉线扎着，碎发在耳后蜷成小圈，她的黑布鞋沾着泥浆。手里端着一盆水。她看起来比潘羞月还要小一点，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的右耳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挂着助听器，像是被人硬生生撕裂的。
她看见陌生的潘羞月，脸上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穿过走廊径直走过去。
“这是珺珺，杨珺涵，”文颖倩说“她不是很爱说话”随后，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冲潘羞月摆手，潘羞月懂她的意思。
潘羞月注意到，当张睿婷看向杨珺涵的时候，眼神会变得格外温柔，像一潭春水，那种温柔让她心里莫名地悸动，就像她第一次在收音机里听到昆曲时的那种感觉。
晚饭就着玉米馍喝稀饭，趁着吃饭时间，张睿婷排了张表，红字密密麻麻爬满白纸。
“一个月后《牡丹亭》班主要你上，你得辛苦练了，就是唱哑了也要唱会。”张睿婷满是关心。
“好”潘羞月没盯那张表，却盯着眼前人的脸看，心想生的如此标志，圆眼如浸在泉水里的黑玛瑙，上妆时用黛笔往眼尾一扫，便成了戏文里最端方的崔莺莺。说话像在唱歌，就像杜丽娘从曲里走出来一样。
在戏园每日的练习开始了。
潘羞月的每一步姿态，每一句唱腔，每一个眼神，张睿婷都严格规范着。
一天一天练下来，潘羞月的嗓子都要冒烟，膝盖因为长时间站着肿起来。
文颖倩这时就会拿着热毛巾过来献殷勤，敷在她膝盖上。
戏班有规矩，除了班主放话，任何时间任何人都不能擅自离开戏园，这让潘羞月觉得这样更方便躲着那个吸自己血的爹。
一个月时间很快。
立秋后的第一场雨打在戏园的青瓦上，潘羞月跪在潮湿的砖地上已经两个时辰。张睿婷撑着油纸伞站在回廊里，水红色裙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抬头。”她突然开口。
潘羞月扬起被雨水打湿的脸，睫毛上坠着的水珠簌簌往下落。
张睿婷把伞柄塞进她手里，自己走进雨幕，青衣瞬间洇出深色的水痕，勾勒出苗条的身影：“杜丽娘游园惊梦时，眼神要像春水漫过柳梢。”她忽然甩开水袖，在雨中旋身而起，唱腔穿透雨帘：“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杨珺涵又蹲在廊下熬药，陶罐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文颖倩挨着她坐下，看见药罐旁摆着半块发硬的桂花糕，“又没吃早饭？”她把自己兜里捂着的烤红薯掰开，香甜的热气顿时弥漫开来。
“姐姐说倒仓期间不能多吃甜食。”杨珺涵用木勺搅着药汁，耳后的疤痕在雨光里泛着淡粉色。
文颖倩注意到她说这话时，目光始终追着雨中那个翩跹的身影，好像要将那雨幕青衣烧出一个洞来。
一个月时间，文颖倩陪着潘羞月唱了她人生中第一场戏《牡丹亭》。
张睿婷给她化妆做好上台前最后的准备，她的虎牙在煤油灯下一闪，手中的眉笔轻轻点在潘羞月的眉梢。她的黑长直发垂下来，扫过潘羞月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别动，”张睿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我好好看看你。”她的手指轻轻托起潘羞月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游移。
潘羞月的媚眼里闪着光，被盯着有些害羞，梨涡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睿婷姐，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怕，放心唱，你看你，你要是紧张失误被班主罚，那这一个月的刻苦都打水漂了，倩倩不得心疼死。”张睿婷笑道。
潘羞月听见那人的名字忙移开落在张睿婷脸上的目光。
潘羞月首次登台，文颖倩躲在幕布后咬破嘴唇。看客们掷上来的银元砸在潘羞月脚边，她旋身踢开钱币的姿势，恰似那夜在后巷摔铜牌的模样。
那唱腔那一举一动都带着张睿婷的影子，台下人无不说好，不愧是张睿婷教出来的。
可文颖倩却觉得张睿婷眼波比苏州河的春水软，而潘羞月唱的眼中媚带着坚定，每当唱到“生生死死随入愿”时，她总要把水袖甩的猎猎生风，仿佛这样就能劈开什么。
曲罢人散尽，班主缓缓开口夸赞她天生一副唱旦角的好骨相，声儿又灵，就像浸着蜜糖的砒霜，再素净的妆扮，眼波流转间都透着那股祸水的劲儿，说着手摸上少女的肩头……
文颖倩突然冲上台，将人护在身后：“我说过的”红缨枪头挑破班主衣袖时，潘羞月在她耳后轻笑：“文将军，我这祸水可值得？”
“为何又救我一次？”潘羞月在洗脸上的油彩，余光见文颖倩正倚在破木门的门框上看她。
“因为……因为你是我领进来的，我难道会不管你吗”文颖倩抿着薄唇，眼神却未从潘羞月脸上下来。
“倩倩谢谢你。”这一句感谢的话仿佛那一茬要在文颖倩心底刻穿。
中秋很快来了，胭脂河浮满莲花灯那夜，班主放了所有戏班里的人假。
“月儿，我们几个一起去县城里逛逛吧”
“嗯，我算比较熟悉，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四个姑娘挤在国营商店的霓虹灯牌下分食月饼。潘羞月踮脚去够橱窗里的广寒宫贴画，水红裙摆扫过文颖倩沾着糖渣的裤脚。
“瞧这个！”张睿婷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掌心托着个兔儿爷糖人。杨珺涵的齐刘海被汗水粘在额角，怀里抱着牛皮纸包的炒栗子，腾出手去戳糖人鼓起的腮帮，张睿婷打趣道：“像不像班主喝醉时的肿脸？”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
文颖倩用练功用的绢帕裹着块枣泥月饼，掰成四瓣时油纸簌簌作响：“我记得有人说月圆时吃这个，来世还能做姐妹。”她突然把最大那块塞进潘羞月嘴里，指尖蹭过对方唇角的饼屑。潘羞月耳根发烫，转身却被耍猴戏的铜锣声惊得踉跄，文颖倩一把揽住她的腰，桂花头油味钻进鼻腔。
河岸边老槐树下支着露天电影幕布，《梁祝》正放到化蝶处。
杨珺涵突然拽住张睿婷的衣角，眼睛盯着幕布下啃甘蔗的母女：“给我买根糖葫芦吧。”声音轻得像柳絮。张睿婷愣了片刻，“你不是绝不吃甜的吗？”
“我现在想吃嘛”杨珺涵冲张睿婷眨眼。
张睿婷好久不见杨珺涵如此高兴，突然把炒栗子全倒进她衣兜：“等着！”逆着人流往糖摊挤时，后腰露出半截磨破的戏服束带。
尽管最后那整支糖葫芦杨珺涵只吃了一口。
潘羞月蹲在石阶上舔糖人，看文颖倩用树枝在沙地上画戏台平面图。“等咱们有了自己的班子...”树枝突然折断，“就把更衣室安在临河那侧，推窗就能捞月亮。”潘羞月望着她鼻尖的汗珠，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却抹出一道糖稀印子。
杨珺涵的惊呼声突然炸开。她们回头看见耍猴人鞭子抽偏，猴子蹿上张睿婷肩头抢糖葫芦。张睿婷就势抓住猴子前爪转了个旋身，朱红山楂果在月光下划出弧线：“好个偷桃的弼马温！”四周喝彩声里，杨珺涵笑得跌坐在草垛上，齐刘海散开露出眉间那道淡疤。
子时将近，张睿婷说带杨珺涵去秘密基地，不让她们跟着。文颖倩只好带潘羞月溜进关了门的供销社后院。文颖倩翻出藏好的柚子，掏出小刀剥完柚子后又在柚子皮上刻两人的生肖。突然她把柚子皮顶在头上冲潘羞月做鬼脸，潘羞月笑得打翻烛灯，烛泪滴在手背也不觉疼。
“潘羞月……我……我喜欢你，我要和你耍朋友！”文颖倩突然开口像一声炸雷。
潘羞月一愣笑声停止，转过去看她，只觉得她在开玩笑。
文颖倩最初只当潘羞月是面镜子，照见自己不敢承认的傲骨。直到那夜潘羞月替她挡下班主的藤条，单薄的后背瞬间浮起道道血痕，却说：“班主打徒弟天经地义”。月光漏进柴房为她擦药时，文颖倩突然发现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肩胛骨起伏的弧度竟比戏台上的杜丽娘更美。
“虽然我们都是女子，但我就是喜欢，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了，你……你一定答应我……”文颖倩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好啊。”潘羞月笑的温柔，眼睛却在月光下闪着点点泪花，“你要是能护我一辈子，我把我自己给你也是不错。”说完就躺进对面人的怀里。
文颖倩没想到潘羞月竟会答应这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请求。
潘羞月在她怀里抬起头，：“倩倩...”文颖倩的薄唇抿成一条线，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其实你就算不答应我，我以后也护着你，谁也别想欺负我的月儿。”
最后一点烛芯熄灭时，河对岸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
在棉纺厂顶楼，杨珺涵把张睿婷的手腕捆在织机上。
褪色的蓝布帘外漏进月光，照见她第一次露出牙笑，像尊被雨淋花的瓷观音。杏眼大得惊人，瞳仁却蒙着层雾，看人时总像是透过你在瞧别处。唯独与张睿婷独处时，那汪死水便活过来：“那年你说要带我逃到天涯海角，现在换我带你逃。”
她咬开睿婷颈间红绳，唇瓣贴上锁骨，铜钥匙坠进砖缝的声响，惊醒了梁上栖着的灰鸽子。
一阵欢愉后，杨珺涵的蓝印花布衫被汗水浸湿，靠着张睿婷的肩头，突然轻声说：“要是每天都是中秋...”后半句被夜风卷走，散入河灯燃烧的轻烟里，张睿婷闻言抬头望天，一片乌云正悄然吞噬月轮。
中秋过完，又是日复一日地练功。
天还没亮，文颖倩就提着煤油灯在戏园后院压腿。晨雾里她的黑长直发被露水打湿，贴在雪白的后颈上。张睿婷叼着半截油条进来，看见她抄着红缨枪练功。枪尖挑破晨雾时，杨珺涵抱着搪瓷缸从灶房探出头，齐刘海被蒸汽熏得卷起：“月儿姐熬了红糖姜茶...”
潘羞月正蹲在灶台前添柴，媚眼被烟熏得眯成一条缝。她用手背擦汗时，在脸颊上留下一道炭灰，文颖倩突然进来伸手去擦，指尖蹭过她脸颊：“花猫。”
张睿婷在院中笑，一片落叶，正落在杨珺涵的发髻上。
夕阳把戏台染成金色。潘羞月在给文颖倩唱《游园惊梦》，水袖甩出时带起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跳舞。张睿婷蹲在台侧调琴弦，虎牙咬着拨片，突然朝杨珺涵眨眼：“要不要来段《思凡》？”
杨珺涵的丸子头歪在一边。她接过张睿婷递来的琵琶，指尖拨动琴弦时，文颖倩突然停下动作笑：“珺珺今天状态不错。”潘羞月倚在台柱上，媚眼如丝：“那是因为睿婷姐在台下。”
一日晚饭后，文颖倩听见后街传来女孩的哭声，她攀在戏园墙上，看着对面玻璃上贴着的“妇女能顶半边天”标语。潘羞月冲她喊“看那边...”
街角，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女孩正被父亲拽着头发往家拖。她的齐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文颖倩的黑长直发垂下来，遮住了颤抖的肩膀：“她好像珺珺...”
“我们去帮她！”
杨珺涵突然抓住张睿婷的手。
“别去...我们帮不了所有人。”
那晚张睿婷突然从裤兜掏出包三角梅种子：“我们把它种在后院吧”
“这是什么花”潘羞月不解。
“三角梅”杨珺涵不抬头，却说出花名。
“为何种这花？”
“因为这花能爬过最高的墙。
“要是有一天，所有女孩都能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她们可以读书，可以工作，可以爱自己想爱的人...”
“她们不用为了哥哥的彩礼钱嫁人，不用为了生计出卖自己...”
“她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唱自己喜欢的曲儿...”
潘羞月蹲在地上挖坑，“等花开满墙，咱们就搭货车去广州。”文颖倩扫过她沾着泥土的手背：“我听说那边的夜总会，歌女能穿真丝旗袍唱歌。”
“好。”潘羞月转身吻住那薄唇。
第三章：断弦
这样的日子平静的让杨珺涵快忘了那些苦。
她总在黎明前醒来。枕边张睿婷的体温还未消散，灶房已飘来潘羞月熬粥的米香，文颖倩在院中练功，像株拼命拔节的青竹。她将脸埋进睿婷残留茉莉头油味的衣襟，指甲掐进掌心——昨夜班主又摸进姑娘们厢房，睿婷护着她时被扯掉半绺头发。
“吃核桃。”张睿婷突然进来翻身压住她，指尖顶着个剥好的核桃仁，笑得像偷到灯油的小鼠精。杨珺涵含住核桃时突然咬住她手指，直到血腥味在舌尖漫开才松口，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仪式：用疼痛确认彼此活着。
立冬那日潘羞月做了酒酿圆子，甜香勾得班主养的鹩哥直扑棱。杨珺涵缩在角落看她们笑闹，忽然被塞进嘴里一颗滚烫的圆子。潘羞月的拇指蹭过她嘴角：“珺涵你该多笑笑。”张睿婷正巧捧着雪进来要煮茶，檐角冰棱在她发间融成细流。
当夜杨珺涵跪在雪地里抠喉咙，直到吐出那颗完整的圆子。文颖倩举着油纸伞站在她身后：“你还是连这点甜都受不住么？”杨珺涵回身拽住她腰带：“甜味会腐蚀逃跑的脚程。那年腊八粥的甜，让我和姐姐晚逃了三天。”
杨珺涵爹妈找到这里来时她正在一边熬药一边听张睿婷唱《桃花扇》。
前院传来一阵砸门声，以及班主恭敬的问候声。
“是叫杨珺涵吧？就在后院。”
杨珺涵手里的木勺“当啷”掉进药罐，滚烫的药汁溅在手背上，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死死盯着月亮门。
“带珺珺走！”文颖倩喊张睿婷。
张睿婷拉起杨珺涵往后门狂奔。
城隍庙后院的枯井旁，破败的香炉里积着雪水，几片枯黄的纸钱粘在井沿，被风卷起又落下。墙角那株藤爬满断壁，藤蔓间结着蛛网，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垂死的蝴蝶。
“姐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杨珺涵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继续逃…”张睿婷颤抖，将杨珺涵紧紧抱进怀里，力度大的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
“实在不行，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他们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卖的人，他们不会怕你，他们就是禽兽，没必要为我犯傻。”杨珺涵淡笑。
“这是我的命，我得认...”杨珺涵捧起张睿婷冻得通红的脸“你连我那份好好活着我就知足。”张睿婷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在庙院躲到天黑，又下起了雪，两人的头发被雪染白。这样也算是和她共白头了吧，杨珺涵心里想。
戏园里，班主正让文颖倩罚跪，放走了杨珺涵，人家爹妈给了钱要带自己女儿回去岂不是好事一桩。
潘羞月心疼大雪中那单薄的身影，倔强。她给班主求情，班主却说要连她一起罚，文颖倩冲她摇头。
好不容易跪完一个小时，潘羞月抱着文颖倩进屋烤火，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了。
“珺珺和婷姐到底有什么故事？刚刚来的人是谁？”
“那是珺珺的爹妈，婷姐讲她和珺珺从小邻居，是小青梅。婷姐是被隔壁领养的，自从主人家生了亲儿子，她自然就没用了。珺珺有个残疾的哥，又想取媳妇，没钱给彩礼，他们要当时只有十四的珺珺辍学卖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因为那个男人有钱。她们没有身份证，婷姐就带着珺珺连夜逃，好不容易在苏州遇见了一个流动的戏班子，免费的劳动力班主怎么会不要。于是她们才有了一处容身的地方。”
文颖倩眼里满是无助和遗憾，“她们是真正的深爱着对方，爱到骨子里的那种”
潘羞月又落泪了。
等到深夜，两人窸窸窣窣地回来，潘羞月听见班主在骂人，文颖倩却去捂她的耳朵。
第二日很早潘羞月照常起来烧饭，张睿婷毫无波澜依旧练着曲儿，杨珺涵就坐在台阶上呆呆的看她唱。
“死女子，还敢跑——”尖利的妇人声音刺破雪幕，穿金戴银的女人踩着满地腊梅花从前院闯进来，鬓角还沾着赶路时的草屑，“跟娘回家！”
张睿婷的唱腔戛然而止，她冲过来把杨珺涵拽到身后时，潘羞月看见她指尖在微微发抖。
文颖倩想要上前，被潘羞月死死拉住。她这才发现杨珺涵整个人都在战栗，像是被抽去了魂魄的木偶。张睿婷突然笑了，那笑声比檐角的冰棱还冷：“三年前你们把她右耳打聋的时候，怎么不说她是你们闺女？”
女人抄起门闩就要打，却见杨珺涵轻轻推开张睿婷。十七岁的少女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荷包，倒出一堆零碎纸币和钢镚：“这些够买断生恩了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寒冬刺骨的风中传来骡马的响鼻声，几个粗壮汉子出现在女人身后。文颖倩突然抓住张睿婷的手腕：“带珺涵和昨天一样跑！”她的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去城隍庙后院的枯井，等我们去找你们！”
潘羞月被推得踉跄，回头时正看见文颖倩抄起练功用的花枪横在门前。杨珺涵却站在原地没动，她伸手抚平张睿婷被雪沾湿的衣领，眼泪终于落下来：“那年雪夜你背着我翻出烂楼围墙时，我就知道会有这天，别忘了我昨天对你说的。”
她踮起脚在张睿婷耳边轻轻的说“别来找我”，很轻，但文颖倩和潘羞月都听见了。然后转身走向面目狰狞的家人。
潘羞月永远记得那个瞬间——杨珺涵褪下腕间磨得发亮的银镯扔进水洼，金属撞击青石的清响混在风声里，像唱到最高处突然崩断的琴弦。
杨珺涵被拖上骡车那日，张睿婷咬碎了半颗后槽牙。潘羞月死死抱住要拼命的文颖倩，看张睿婷把杨珺涵留下的银镯生生掰弯。
潘羞月蜷缩在柴房的稻草堆里，听见文颖倩在给张睿婷包扎手上的伤口的动静。血珠滴在《牡丹亭》的戏本上，晕开一朵朵红梅。张睿婷突然轻声哼起“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唱着唱着就把脸埋进染血的戏服。
潘羞月摸到袖袋里杨珺涵塞给她的字条，借着月光展开，上面是用眉笔写的歪扭小字：“替我看着姐姐的月亮。”她忽然想起那日深夜，杨珺涵蹲在院角埋三角梅种子时说过的话：“这花能爬过最高的墙。”
当夜，张睿婷往褡裢里塞杨珺涵的银丁香耳坠，月光透过三角梅架漏在她手腕的淤青上。文颖倩突然踹开柴房门，手里提着盏煤油灯，火苗在她红肿的眼眶里跳动。
“真要学那扑火的蛾子？”文颖倩将灯搁在霉烂的戏箱上，灯影里浮着张撕碎的合影——四个姑娘在胭脂河前比着傻气的剪刀手。张睿婷用布缠紧磨破的千层底，突然甩出半截褪色的戏票，日期正是杨珺涵陪她唱第一场《牡丹亭》的场次。
文颖倩抓起戏票碎片往炭盆里扔，却被烫得缩回手：“珺珺临走前说...说让你别去找...”话没说完就被张睿婷捏住下巴，力道大得在她肌肤上留下月牙印：“她十四岁那年挨打时也说过这话，后来她要嫁人了，耳朵还被打聋了一只，是我背着她翻过两座山找的赤脚医生。”
文颖倩突然抄起红缨枪往地砖缝里戳，青石板上迸出火星：“北边正在严打盲流，你连介绍信都没有”枪尖突然挑起件格子衬衣，正是杨珺涵上个月落在练功房的。张睿婷夺过衬衣按在鼻尖深嗅，腊梅味混着血腥气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文颖倩”
“嗯”
“当年十六岁的我背着十四岁的她四处逃的时候，我就发过誓，一辈子守着她”张睿婷苦笑。“如果今天被带走的是月儿，我定不会拦你去找她。”
“此去若成白骨，”她将那弯了的银镯塞进文颖倩的掌心，“我埋也要和她埋在一起。”银镯上的忍冬纹还沾着杨珺涵走那日的胭脂。
文颖倩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未愈合的伤，刻着那句血淋淋的“情不知所起”：“要死也得带上这个——”染血的《游园惊梦》戏本摔在褡裢上。“她最爱听你唱这段。”
微微晨光勾勒山的轮廓时，整座县城开始苏醒，杂乱的叫卖声又开始响起。
张睿婷将戏班后门的铜钥匙穿进文颖倩的耳洞。潘羞月突然扑上来咬住她肩头，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口：“你要是敢死...”后话没能说完。张睿婷倒退着走出月亮门，手中银剪寒光闪过，一缕长发缠着三角梅枯枝飘落。
文颖倩在晨功时把腿压出了血，潘羞月看见她对着那缕头发唱“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
班主养的老猫叼走张睿婷留下的绣鞋那日，北边传来消息：杨珺涵不忍屈辱跳河自尽，有个疯女人在杨珺涵坟前唱了三天三夜，最后抱着墓碑撞死在迎亲的唢呐声里。
戏班后院的三角梅苗突然疯长那夜，文颖倩把潘羞月拽进杨珺涵生前住的房间。月光从窗子漏进来，照见墙根用炭笔画的两个小人——扎马尾的牵着齐刘海的，旁边歪扭地写着“1996年冬，初雪”
“婷姐走的时候...”文颖倩突然扯开衣襟，胸口赫然刻着半句《牡丹亭》唱词，“我刻了这个。”青黑色的“情不知所起”顺着锁骨蜿蜒，在“一往而深”处戛然而止。潘羞月指尖抚过这血纹身，突然被抓住手腕按在粗粝的墙皮上，吻带着血腥气，“要刻誓约就刻在心口，教阎王爷都看得真切”
“剩下半句该你来刻。”文颖倩咬开酒瓶盖，烈酒浇在刀上，“用血当墨，才配得上她们的戏。”潘羞月望着对方眼底跳动的幽火，想起杨珺涵总说睿婷姐眼中有匹吃月亮的狼。此刻那匹狼正舔舐着她的锁骨，刀尖刺入皮肤的瞬间，院外传来班主醉醺醺的叫骂。
剧痛让潘羞月咬破文颖倩的肩头，血腥味混着煤油灯的黑烟在齿间翻滚。文颖倩却低笑着把《牡丹亭》戏本塞进她淌血的胸口：“我们得替她们把戏唱穿地府。”
第四章:血胭脂
快开春时一场雪又落下来，潘羞月正在给文颖倩勾眉。炭笔划过一道疤，她突然想起杨珺涵耳后的伤痕。镜里映出窗外簌簌的雪片，文颖倩握住她发抖的手：“她们会变成雪。”
戏台下的长明灯昼夜不熄，张睿婷空着的妆匣里躺着半盒胭脂。张睿婷走了，班主让另一个女孩教潘羞月唱戏，她学啥曲学得最快，可她总是能想起张睿婷和杨珺涵。
那夜她们蜷在后台烤火，文颖倩突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她们翻过戏班斑驳的围墙。城西废弃的棉纺厂顶楼堆满破旧织机，月光从断裂的横梁间漏进来，在地上织出银白色的锦。
“这就是睿婷姐和珺涵的秘密基地。”文颖倩掀开织机上的防尘布，露出用粉笔画满整面墙的牡丹。褪色的花瓣间隐约可见歪扭的字迹，潘羞月凑近了才看清是“要和姐姐一辈子”。
她们并排躺在落满月光的棉纱堆里，文颖倩忽然哼起《玉簪记》。潘羞月转头看她颤动的睫毛，发现她右耳垂上有颗朱砂痣。等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指已经抚上那颗红痣，文颖倩的歌声戛然而止。
织布机的影子在她们身上交织成网。潘羞月闻到文颖倩衣领间的沉香，文颖倩突然翻身压住她，吻像蝴蝶停在将谢的花瓣上那样轻。
“我不怕下地狱。”文颖倩的眼泪砸进潘羞月颈窝，“就怕你变成河灯顺着胭脂河漂走。”
潘羞月摸到她后背凸起的鞭痕，那是上个月班主说她唱腔不准时打的。她把脸埋进文颖倩散开的发间，嗅到血痂和忍冬花的味道。
她们在黎明前溜回戏班，发现班主正举着戒尺等在大堂。潘羞月扑通跪下时，文颖倩突然抓住戒尺：“是我带她出去的。”戒尺抽在掌心发出闷响，潘羞月数到第七下时，看见血珠顺着文颖倩指尖滴在青砖缝里，开出小小的红花。
潘羞月偷偷给文颖倩涂疮膏，发现她掌纹被血污浸得模糊不清。“不疼。”文颖倩用受伤的手摸她哭湿的脸。
夜已深，戏园后院只剩煤油灯的一点微光。潘羞月蹲在三角梅架下，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地上的枯叶。文颖倩提着水壶走过来：“怎么还不睡？”
潘羞月抬起头，媚眼里盛着未散的雾气：“倩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你说”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家里一点也不太平，父亲喜欢家暴，她妈妈最爱听昆曲，后来因为受不了就跟唱戏的跑了...”
文颖倩在她身边坐下，军用水壶里的凉白开洒在蓝布工装上。她听见潘羞月继续说：“那女孩总想，要是自己也会唱戏，是不是就能把妈妈找回来”文颖倩突然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我爸喝醉了就打我，说我和我妈一样，都是勾引人的坏女人...”她的声音突然哽住。
“后来我学会了在挨打时装死，就像戏文里的杜丽娘，装死才能活命...”
文颖倩突然把潘羞月搂进怀里：“你知道吗，我也是被卖到戏班子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从不认命。”
潘羞月在她怀里抬起头，夜风掀起文颖倩的黑长直发，扫过潘羞月的脸。她突然凑近，在对方耳边轻声说：“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想让你来唱戏，不是因为你太漂亮，而觉得你像极了从前的我”
“那你会不会也像我妈一样，突然就消失了？”
“我文颖倩对天发誓，这辈子就算死，也要死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春天，夏天，慢慢的或许是时间盖住了那道血淋淋的伤疤，潘羞月在日复一日的练功忙碌中开始学会忘记，只有闲下来时，才会想起那两个小小的身影。
深秋的戏班子飘满落叶，潘羞月突然发现文颖倩开始磨刀。阳光把磨刀石照得雪亮，刀刃在青砖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睿婷姐说过，刀要磨到能切断影子。”她似乎料到离别快来了。
潘羞月夺过刀时割破虎口，血滴在文颖倩手背上。两人突然疯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滚作一团，眼泪却掉下来了。文颖倩咬住潘羞月染血的指尖，含糊不清地说：“你猜珺涵去年埋的三角梅种子，是不是掺了她们的骨灰？”
正月十五那天，潘父举着斧头闯进戏班。他砍断了所有戏服的束腰，胭脂水粉泼在雪地上像一滩滩血。班主揪着潘羞月的头发往门外拖时，文颖倩突然从厨房举着菜刀冲出来。寒光闪过，潘父的咆哮变成惨叫，一截小指头落在雪地里。
文颖倩把潘羞月向自己身后推，潘羞月哭的眼睛都肿了。看见父亲举着斧子劈向文颖倩的瞬间，墙角的蜡梅枯枝突然被积雪压断。那声脆响让潘父愣神刹那，文颖倩的菜刀差点砍在他膝弯。班主见差点出人命忙去拉潘父笑道:“大哥，你看闹得多不愉快，等今年这台跨年戏唱完再来接你女儿也不迟，等我给这两个娃好好说。”
潘羞月永远记得文颖倩站在雪地里回望她的样子。鼻尖冻得通红，嘴角挂着血丝，眼睛却亮得惊人，她的棉鞋陷在雪里，一步一个深坑。
“记得承诺吗，等三角梅爬满墙的时候我们就搭货车去广州。”
“潘羞月，我要护你一辈子。”
暴雪封城的清晨，潘羞月又在张睿婷妆盒里发现半管口红。文颖倩对着斑驳的镜子涂抹时，突然嗤笑：“珺涵第一次偷亲婷姐，用的就是这个色号，那天班主养的画眉撞死在笼子里，羽毛溅得到处都是红。”
潘羞月抓住她颤抖的手腕：“我们逃吧，像她们当年...”
“然后变成新的传说？”文颖倩突然掰断口红，在镜面写下“1999.12.31”，“千禧夜有省里的领导来看戏，班主要你‘重操旧业’去陪酒。唱完你爹要接你走。”她将断刃般的口红尖抵在潘羞月咽喉，“我不认命，要么唱《惊梦》时用簪子捅穿他脖子，要么我放火烧了这腌臜窝。”潘羞月却堵住她冰凉的唇，阻止她再说下去。
跨年夜戏台燃起大火时，潘羞月正唱到那句高潮。浓烟中她看见十九岁的文颖倩穿着嫁衣在火中旋舞，水袖甩出的火星化作漫天红梅。观众席传来父亲的惨叫——那个说要来‘接她回家享福’的秃顶男人，正被文颖倩用烛台钉在雕花椅上。
“跑！”文颖倩把淌血的牡丹头面塞给她，“去广州塔下唱全本《还魂记》...”话未说完就被横梁砸中后背。潘羞月跌坐在地，看见她胸口上的血纹身在烈焰中跳动。
火舌舔舐戏台时，她看见文颖倩在火光中穿嫁衣，杨珺涵抱着溺死的婴孩在胭脂河上漂，张睿婷的戏袍化作漫天灰蝶。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死别，是她们相爱的魂魄被时代碾作齑粉，却还要在轮回里一遍遍重逢相杀。
文颖倩下葬那日恰逢立春，如果不是潘羞月闹，再不下葬，烧焦的尸体都要臭了。春雷碾过县城上空时，潘羞月正对着镜子勾脸。她特意选了全白的油彩，眼角描着文颖倩最爱的蝴蝶纹。铜镜里突然映出张睿婷留下的那柄水袖刀，刀柄上缠着的红绸已经褪成暗褐色。
灵堂设在戏班后院的三角梅下，那株苗不知何时已经攀上房檐。潘羞月抱着文颖倩的骨灰盒，看见班主正和几个陌生男人数钱——她终于知道那晚父亲为何能找到戏班。血顺着指甲缝渗进骨灰盒缝隙，和去年冬天文颖倩掌心的血混在一处。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他们说你是杀人犯……”潘羞月对着墓碑上未干的红漆呢喃，那是她用口红一笔笔描的。春雷炸响的瞬间，她突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转身却只看见被风卷起的纸钱粘在三角梅新抽的嫩芽上。
当夜潘羞月偷出文颖倩的日记本，躲在城隍庙里读。1999年3月6日那页洇着血迹：“今天老畜生又摸进月儿房里，我把剪子藏在枕头下。若是真到那天，定要让他尝尝胭脂盒里埋的刀片。”
春雨而至，潘羞月赤脚奔向戏班库房。在堆满残破戏服的樟木箱底，她摸到用牡丹绣帕包裹的录音带——那晚文颖倩与班主的对话清晰可辨：“要么我带着月儿走，要么让全县都知道你糟蹋了七个女娃娃。”录音结尾是瓷器碎裂声，接着传来文颖倩的轻笑：“我在县教育局埋了二十封举报信，您猜烧得完么？”
班主气愤却只让步说唱完最后一台跨年戏就会放她离开，但是潘羞月他管不了，那是人家亲爹，他没法管。
文颖倩的声音停了好久，失了神。或许是她贪心了，让她的月儿一个人幸福快乐的活下去就够了。
可失去了文颖倩的潘羞月怎么会幸福？她跪在满地狼藉中发笑。她终于明白文颖倩那夜为何要穿大红嫁衣在火光中旋舞，裙摆里缝着的不是祈福的铜钱，而是从杨珺涵留下的镯子里熔出的银钉。
她们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没有留下什么，却留潘羞月一人痛苦的守着那些回忆，倒不如不来，省的清净，也省的那么多血和泪可流。
胭脂河依旧淌着水，可河前的四人已物是人非。
清明雨落下来时，三角梅开出了第一簇花。潘羞月站在戏台中央甩出水袖，忽然听见十九岁的文颖倩在台下喊“好”。转身时只看见空荡荡的观众席，褪色的幕布上洇着经年的茶渍，像极了那夜棉纺厂顶楼漏下的月光。
尾
记到这里，我已经熬到了天蒙蒙亮，一个通宵，一切静悄悄的。李一桐握着我的左手在我旁边睡着了，我抽出手，她醒了。
“写完了？”
“嗯”
“你就是那么感性，我在想师傅要是知道你这样子，是否会后悔将她们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我只在想她们看见这新世纪会不会落泪？” 我和她对视，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田儿，师傅临终前只想要我们俩幸福。”
“会的，会幸福的。”
次日，我和李一桐作为非遗传承人把修复完成的《游园惊梦》全息剧在巴黎首演。
谢幕时，李一桐突然即兴加上潘羞月自创的旋身动作。我望着穹顶投影的三角梅特效，恍惚看见四个透明人影在台侧比剪刀手。
散场后有华裔老人颤抖着递上铁皮盒，里面是张2008年的《新民晚报》，泛黄标题“昆曲名伶潘羞月失踪”下方，贴着她们的演出照。雨水在报纸上晕开"羞月"二字，恰似当年胭脂河上漂的花灯。
（全文终）
「到此怡游」酒店喜事5
又是一个安静的晚上，下班点还没到，办公区寂静无声，千可迎也有些昏昏欲睡了，这个点按道理说是没有客人了，大家都进入放松状态
“林姐！！你看！”
杜对琪举着炫彩假肢从外面跑进来，直冲董礼怡，开心的给人炫耀着
“是不是很酷”
“是挺酷的”
“诶，你不觉得这个很适合蹦迪吗”
“啊？”
“姐，去不去”
“我上班呢”
“上啥，走走走”
董礼怡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杜对琪拉去了酒吧，甚至还穿着工服和小高跟，路上还磕磕绊绊的差点摔死
市场传讯部最近一直都很忙，游茴英几乎是天天加班，熬的黑眼圈都出来了，杜对琪最近买了新假肢一直在做康复训练，市场传讯部只剩吴宇和游茴英两个人，面前摆着一大摞文件...
又是一个安静的晚上，下班点还没到，办公区寂静无声，千可迎也有些昏昏欲睡了，这个点按道理说是没有客人了，大家都进入放松状态
“林姐！！你看！”
杜对琪举着炫彩假肢从外面跑进来，直冲董礼怡，开心的给人炫耀着
“是不是很酷”
“是挺酷的”
“诶，你不觉得这个很适合蹦迪吗”
“啊？”
“姐，去不去”
“我上班呢”
“上啥，走走走”
董礼怡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杜对琪拉去了酒吧，甚至还穿着工服和小高跟，路上还磕磕绊绊的差点摔死
市场传讯部最近一直都很忙，游茴英几乎是天天加班，熬的黑眼圈都出来了，杜对琪最近买了新假肢一直在做康复训练，市场传讯部只剩吴宇和游茴英两个人，面前摆着一大摞文件
游茴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往大堂的方向走过去，只看到了千可迎却没有看到董礼怡
“董礼怡呢”
“好像，被琪琪拉走了”
“拉走了？”
“对”
游茴英拨通了董礼怡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但并没有接通，杜对琪也一样，游茴英疑惑，打开了手机定位
董礼怡的定位显示在一个酒吧，游茴英赶到时候，董礼怡正坐在酒吧的一个小角落，捧着一杯热牛奶看着举着炫彩假肢蹦迪的杜对琪
“董礼怡”
“你怎么来了”
董礼怡放下手里的牛奶一把抱住游茴英，蹭蹭游茴英的颈窝
“困了”
“走吧，我给李仁丽打个电话，让她把琪琪也接回去”
李仁丽是穿着睡衣外面套着羽绒服来的，把杜对琪一把拉到自己怀里，皱着眉
“下次不能这样了，你知不知道我会…”
“会担心我，是不是”
“嗯！”
“好啦，回家回家”
游茴英把董礼怡带回了酒店，游茴英办公室里，小狐狸裹着毛毯低着头不敢看游茴英
本来很生气，但看着小狐狸那么乖坐在小角落似乎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董礼怡今晚你值班”
“游茴英你有病啊！”
“擅自离岗，扣绩效”
“？游茴英大义灭亲”
“董礼怡还跑去酒吧呢”
吴宇：你们俩在吵架还是打情骂俏
“你值班吧，我去加班了”
“啊？”
虽然有点懵逼，但是看着游茴英远去的背影，董礼怡还是莫名其妙的值了一个晚班
第二天全总来酒店时看到在前台睡的不省人事的董礼怡，默默扣了游茴英的绩效，给董礼怡披了一件外套
【桐心薇泯】千禧年轶事
（补档）全文3.9w字
•上世纪末 好寐山往事
•桐心薇泯 女推群像
梦的名字叫，万艳同悲。
一九九久年末，田曦薇坐上一艘洋船，来到了这片快要被废气尘封的城市。
她讨厌机械发动机沉闷干呕的轰鸣声，讨厌洋船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听说她丢了钱一直闹旁人笑她生的娇气，坐上船没半个月要下船，船员收了锚说好，她就到了好寐。
好寐的含义尚不知晓，但这座叫好寐的城市比起城市更像鱼龙混杂的镇，治安混乱，像赔款割了的地谁也找不得谁的主子，在世纪尾被残忍地剥去了绿衣，以重工业著称于世。
.........
（补档）全文3.9w字
•上世纪末 好寐山往事
•桐心薇泯 女推群像
梦的名字叫，万艳同悲。
一九九久年末，田曦薇坐上一艘洋船，来到了这片快要被废气尘封的城市。
她讨厌机械发动机沉闷干呕的轰鸣声，讨厌洋船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听说她丢了钱一直闹旁人笑她生的娇气，坐上船没半个月要下船，船员收了锚说好，她就到了好寐。
好寐的含义尚不知晓，但这座叫好寐的城市比起城市更像鱼龙混杂的镇，治安混乱，像赔款割了的地谁也找不得谁的主子，在世纪尾被残忍地剥去了绿衣，以重工业著称于世。
这里到处都是穿着洋服的男人女人，手里握着世界各地的买卖。田曦薇差点看花了眼。
路边有小孩和老人拉着一车铁箱路过，田曦薇拦过去问：老人家，这里头卖的是什么？
老人家回：是烟草生意。这儿遍地都是烟草，家家户户都让烟草喂了饱。
田曦薇一知半解，其实她不懂什么是烟草生意有多赚钱，她是从海那边逃来的。家里特别有钱，但她们只让她好生好养着，等嫁人。
洋船驶了大半个月还在国内，货舱里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能让人上瘾的东西，田曦薇看见有船员被埋在里头，吓得整夜整夜做梦，船刚靠了岸她就吵着要下船。
在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里躲了半个月被人揪了出来，她也同样见不得人。
半个月前，她爹娘以一笔不菲的价格，像卖猪肉似的将她卖给一个结过三次婚的老男人。当晚她就翻了窗跑，走投无路跑得没了力气，躺在港口的潮湿土地上喘气，一盏足以刺伤眼睛的货船探路灯咔嚓亮起，片刻失明。
鼻腔里尽是海的腥味，原来已经跑到港口，睁开眼时，整个萧索沉寂的港口亮如白日，警笛声伴随着红蓝色的炫目灯光，响个不停。
逃吗？会死吗？该去哪里？问题还在田曦薇脑海盘旋，强制性中断思考。
砰，她听到货船靠岸的声音。
不甘于就此妥协，于是在绝望中迸发出无尽的希望，田曦薇爬起来，扣得满手指甲印，攥着银行卡顺着货运就这么偷上了船。
早有耳闻，近海通贩的商人没几个好东西，她们发现田曦薇后将她关在货舱里，夜里算计着卖掉能换多少钱，所幸最后船上的老板是个慧眼识珠的，看她一身价值不菲，怕惹了富人家祸事，只是抢了她的银行卡，让她快快滚。
田曦薇虎口脱险，下了船，身无分文，也不管那些商人怎么传她的事迹，她只知道自己快要饿死了，有人看上她，但她犟得很，不愿意跟着来挑人的货商走，两天就饿得快要昏过去。
她很聪明，知道这儿的货商也没什么好东西，算计打在她身上，八成是要卖到舞厅去，那儿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有命进没命出。
最后路过的善人以为她是乞丐，扔了两个钢镚在地上，她自小没受过这种屈辱，气得差点儿扔回去，饿得双腿无力爬不起来，妥协了去路边的铺子买了两个馒头，蹲在港口啃。
田曦薇一边啃馒头，一边用大眼睛偷瞄来往的人，瞬间什么委屈什么屈辱都忘光了，兴奋得眼睛都直了，她生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自由人，观察几天几夜都值当。
她爹娘从小就告诉她，她是长女，享受最优渥的资源，要为家里做贡献，她被圈养在家里，不能跟外界的人接触。她是富人，所以难独善其身，所以不得自由。
可这儿遍地都是富人，遍地都是自由身。
田曦薇这时候才知道，她让身边的人给骗了。
原来这十八年来她的所得所失，推至台前展现示人的全部，都是赌桌上的筹码。越优秀，越诱人，越能利益最大化。
这是她十八年来唯一一次，也是最伟大，最奋不顾身的一次叛逆。
——
一九九九年，李一桐第一次见到田曦薇。
鱼翻了白肚天已经快要起亮，李一桐带着一身酒气从粉钻舞厅里出来，浓妆艳抹，花钿妆靥，她是这儿的舞女，包里揣着不知道从哪个喝醉大款手里抢的钞票，晕晕乎乎走着，在路边发现一个穿着土衫褂的小孩。
破烂小孩破烂碗，蹲在路边，拿了根树枝一边敲一边唱莲花落，唱得声嘶力竭、鬼哭狼嚎。
李一桐停下脚步，影子落在身后成了一座塔，塔顶是田曦薇，“你唱的什么，这么难听？”
语出惊人。这么漂亮的脸怎么能说出这么毒的话？田曦薇想不明白，她知道自己唱歌难听，但是被人这么直白点出来还是难堪，憋了一脸红。她噌得一下跳起来，“你有没有礼貌？”
“有礼貌能当饭吃吗？”李一桐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脏小孩，随后她又蹲下，看着小孩大眼睛圆溜溜地泛着清澈的光，“不懂规矩。新来的？”
李一桐活得久了，见过这座城太多腌脏事，她今年二十五，出生在好寐山底下，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跟着师傅学舞，一身绝佳的舞技奈何穷得叮当响最后只能找个舞厅谋生活。她看见这小孩回想起自己，只觉得可怜。
小孩虽然灰头土脸的看着脏兮兮，但绝对不是本地人。舞厅这条街没乞丐，乞丐都在河对岸的好寐山下。年初，上头那群老顽固说市区乞丐遍地影响市容，发了通告，当天夜里就喊了一艘货船将人运走了。运去哪儿了，李一桐不知道，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
小孩眼睛很大，乍一看水灵灵得有些可爱，她底气虚，不敢看李一桐的眼睛，两只手交缠在一起别扭，支支吾吾后来声音才大了些， “你才新来的！我在这儿好多年了。”
“是吗？”李一桐没戳穿她的谎言。
走过一条淌着月光的巷子，迈上长出杂草的陡峭青石板路，两个人的影子印在有些老旧的墙壁上，田曦薇不是软硬不吃的人，降价销售的奢侈品，也总有人抢着要。她知道跟着一个女人回家，总比跟着一个男人回家安全。
指路要到好寐最高的山顶上，李一桐带路爬的气喘吁吁，田曦薇几次想要扶她一把，伸出的手被月光漂成银白色，没底气也没身份，莫名的颤意涌上心间，哆哆嗦嗦又收了回去。
这里是好寐山，好心人同她指过路，她记得。田曦薇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心脏在为什么跳跃，想了半天形容像是池里头锦鲤抢食时叠起来的夺目拥挤画面，方形的白墙砖房像是旋转阶梯似的，顺着好寐山向上长，房根都露出来，房枝干还紧紧扒在山沟沟上，这年头建房都节省空间，否则住不下人。
李一桐进屋开灯换鞋，田曦薇局促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屋里一股土腥味，雨后蚯蚓把黏土从地砖里翻出来的味道。
“你先去洗澡，我在这里等你。”李一桐指着里面一间楼梯底下，还在喘着粗气，她扶着腰靠在墙壁边，眼神柔和。
门开了月光淌进屋内，女人晦涩的神情让模糊的黑夜都赤裸，田曦薇不知想到了什么，脚像渡了铅，攥紧了拳头。
“你怎么不动？”
田曦薇啊了一声，抬头看见李一桐正换下那套漏了不少的亮片舞裙，将刚才穿在身上的白外褂搭在自己身上，她飞快别开眼，像是见了什么不能见的，十分慌张。
田曦薇脸上都在烧，耳朵被染得通红，又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好。”
还是妥协进到浴室，田曦薇将烂了两个洞的披风小心翼翼裹好扔进垃圾桶，哐当一声。
深呼吸一口气，怎么还是落到这种地步。但女人总比男人要好，田曦薇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将自己搓得干干净净。
停了水准备出来，才发现没换洗的衣服，偷摸将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有没有布遮一下。结果李一桐站在门口，手上捧着一叠衣服。
田曦薇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光溜着身子摔下去，还没竖起身，一套松松垮垮的衬衣裤被塞进她怀里。
“家里只有这个你穿得下，艺凡的旧衣裳，你先穿着，明天我带你去街上挑两件新衣。”
李一桐大大方方地看，大大方方地说，倒是显得田曦薇放不开手脚。
田曦薇嗯了一声，像泥鳅似的溜了回去。几分钟后，她穿着一身旧衣裳哆嗦走出来。
屋里四面不漏风，但没人味儿。秋入冬的季节，穿着薄衫有些冷。窗户没开，外面蒙着一层奇怪的布，田曦薇离远了看不清，只感觉像钢丝网，能透风，但不透光。
李一桐关了窗户，走到田曦薇身前打量。她矮了田曦薇半个脑袋，垫脚抵了抵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但眉头皱了又皱。她在沙发上左找右找，翻出一身裘皮衣让田曦薇低头整个套在她身上，打量着露出满意的神色，拍拍她的腰，“好，到我床上去吧。”
田曦薇整个人都僵硬了。李一桐没说别的，见她不动，手背贴着皮肤滑到手腕牵着她的手走进屋里，拍拍床边让她坐下。田曦薇听话坐下，神色不安地打量房间。
李一桐拿着个大款吹风机走过来，在手心试了试风，摁着她的脑袋吹头发，动作很轻话语也轻，很像是在哄小孩，“叫什么名字。”
田曦薇乖乖巧巧地坐着，“田曦薇。”
“多大了？”
“十八。”
“哪儿来的。”
“……”
见田曦薇不说话，李一桐的手顿了一下，“那我换个问题，怎么来的？”
“坐洋船来的。”
李一桐突然低声笑了一阵，笑得手都在抖，落在田曦薇的脑袋碎碎的，有些痒。田曦薇抬着头去看她，“怎么了？”
“人小鬼大，胆子不小。”
这儿的洋船可不好坐，十船里找不出一船做正经生意的，普通人上去不伤筋动骨也得少层皮。田曦薇长得高，但是瘦胳膊瘦腿，怎么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跌跌撞撞来这儿了？
李一桐给她吹完头发拿着吹风机出去。二楼是木地板材质，哒哒几声就没了声响，田曦薇知道她这是下楼去了，楼下是水泥地板，踩了没声。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家里还有人没回来，明天你就能见到她们。”
房间不小，但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窗户靠着床，田曦薇朝左挪挪就到了窗边，天上是深蓝色绸缎般的天空，她只在童话故事里见过，一轮皎洁的月挂在头顶。田曦薇乖乖巧巧的，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隔壁是个很空的大房间，她上楼时朝里瞥了一眼，怕李一桐觉得冒犯就没过去看，应该是李一桐口中剩下的人。
楼下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李一桐在洗澡了。
田曦薇裹着被子推开窗户，好寐山的山顶，位置很好，外面是整个花花绿绿的城，各种奇怪声音扑面而来闷声作响。她一路向北，跑了小半个月，只有这儿最安静。
她想船那头的亲人，冷血又无情，她想船这头的恩人，是否有利可图。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田曦薇体寒，睡得手脚冰凉，夜里感觉有人迷迷糊糊上了床将她裹住，暖和起来。半个月的流浪生活导致她觉浅易醒，夜里风拍响玻璃，她就醒了，翻了个身，睁开眼，猛地和李一桐鼻尖对鼻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田曦薇又凑近看，她瞧着李一桐的眉眼，觉得她是没见过的好看，像是先前窗外看见的深蓝色绸缎的清冷，漂亮得了不得。月色做灯，李一桐睡的沉稳，田曦薇趴在床上瞪着大眼睛盯着李一桐看，鼻子眼睛嘴巴，反复地看。
突然李一桐出声了，“田曦薇，我叫李一桐。”
田曦薇被吓了一跳，紧张了半天才乖乖巧巧地应下来，“嗯，好的桐……老板。”
“不用叫我老板。”李一桐睁开眼，两人凑得很近，田曦薇甚至能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声，视线上移是一双带着灼灼笑意的眼睛，田曦薇觉得李一桐的眼睛好像小狗，高挂枝头的暖意和安全感，“别怕，我对你没别的想法。”
将这话放在明面上讲，田曦薇只觉得全身上下烧得慌，热得想要朝被窝外面钻。李一桐抓住她鱼溜似的腰，将她朝下摁。
“我自小就长在这儿，乞丐我见得多，漂亮的乞丐我没见过，漂亮的乞丐都没有好下场。”李一桐还在笑，语气依旧，黑溜溜的眼珠子像梵高的画里的圈，直勾勾看着，“田，曦，薇……小田，你长得很漂亮，也很聪明。”
田曦薇有些不自在，“她们老是盯着我看，我不喜欢他们。所以我躲起来了。”
她不是被蠢养的娇娇女，她惯会装乖，否则逃跑也不会如此成功，她下了船直面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听到有人在絮叨自己这等货色值多少价，什么样的人家喜欢，赤脚下了港口到淤泥里捞了一把，砸在自己脸上像面霜似的抹开，用衣服包着头发，认不出男女。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些不择手段，也是遗传了那家子冷血的人。她身子骨里淌着的是自私的血，带着冷漠的基因。
李一桐合上眼，翻了个身，“你做得很好。”
舞厅，赌场，交易所，好寐三大特色，华丽装扮供人欣赏的舞男舞女，利欲熏心孤注一掷的疯子赌徒，奸商滑贾唯利是图的商人，这儿都两步路就能遇到一个。田曦薇抵光了身上的首饰，跑落只剩的一只耳环也难以幸免，才勉强活到现在。
她颤颤巍巍地想，有些迷茫，比起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李一桐愿意收留她，无论是什么原因，真是个好人。
——
第二天一早，田曦薇醒了边上没人，床边叠着一套衣服应该是李一桐给她准备的。她穿好衣服下楼，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穿着牛仔阔脚裤小吊带外面裹着皮衣，是个大高个儿。
大高个儿长得笑得都傻傻的，抱着一大个南瓜从厨房凑出来，抬眼看见田曦薇，咦了一声，转头就朝屋里田曦薇前一天未踏足的区域大声喊，“姐几个，有客人！”
李一桐揣着锅铲小碎步出来，解释道，“艺凡，田曦薇不是客人，是家人，以后她和我们住在一起，她就是你最小的姐姐。”
张艺凡笑意止住了，端着大南瓜和正在滴水的削刀去门口的沟渠，脸一拉，“我才不要。”
张艺凡端着南瓜闷闷不乐地出去了，李一桐朝田曦薇笑，“她说话不作数，你不要当真。我昨晚和家里做主的人说过了。”
田曦薇摇摇头说她没有当真，只是站在楼梯间仍然有些拘谨，李一桐手上还拿着锅铲记着红围裙，厨房里头有人大喊一声李一桐汤要熬干了，接着走出来两个更有气质的女人。
先出来的那个梳着高马尾穿着裘皮衣，过耳的短发非常干练，一出来就直盯着田曦薇打量，满眼都是欢喜，发现宝似的眼神，“张雨绮，你快来，帮我看看她适不适合跳舞？”
张雨绮一边抱怨一边慢吞吞走出来，穿得更离谱类似礼服的设计紫色裙摆拖地，掀门帘嚷嚷两句，“戚薇，差不多得了。见谁都想拐去你那破粉钻舞厅不是？怎么不来给我管钱。我这儿直出千八百万，你可别误人前程。”
李一桐见田曦薇拘谨，带着她介绍这两位都是好人，这是戚薇刚开会回来，这是张雨绮刚给员工休了假，然后她又回了厨房烧饭。三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她们跟李一桐隔着楼中小院，顶上是防雨塑料布，院里堆了杂物。田曦薇想去帮忙，但是她不会做饭。
张艺凡削南瓜皮削得又快又狠，抱着南瓜丢到厨房砧板上，急忙跑过来坐在戚薇和张雨绮中间抱着两人的腰说，“你们不准对她好。”
戚薇将张艺凡的脑袋推开，继续滔滔不绝地夸自己的粉钻舞厅，说着说着开始讲自己，她说自己是李一桐的老板，让爹娘丢在这里的，那年她才二十，亲情说断就断。漂洋过海来创业，大家都佩服她是个狠角色，这里的人都喊她戚哥。因为她爹妈都看不起她，所以自小是个要强的性格，要她提前见谅。田曦薇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因为除了她在座二位听戚薇说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上不显，屁股不离凳，装出一副听得认真的表情。
张艺凡听累了打了个哈欠，被戚薇瞪了一眼，借着被打断的岔子，手脚麻利地爬起来去厨房帮忙择菜去了。张雨绮听烦了倦了，这里她资历最大，只有她敢跟戚薇叫板，她前挪了点儿挡住戚薇的视线，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抵到田曦薇手上笑眯眯的，田曦薇觉得她像妈妈，莫名其妙的温暖，“小田，你帮我看看账。”
戚薇被堵了要说的话，有些不满地抱着胸，没阻止，只是光明正大骂了句，“死赌狗。”
张雨绮炸了，将本子朝田曦薇怀里一推，指着戚薇就骂起来。田曦薇一脸苦涩地坐在旁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是张艺凡冒了个头出来勾勾手让她过去，“雪姐让我跟你说，她们俩要是吵起来不用管，听着就行，没什么大事，待会儿吃饭就和好了。”
田曦薇松了口气大胆听起来，两人翻旧账的本事不小，还真让她听了个所以然来。
好寐山旁边一大半产业都是张雨绮的。她来时戚薇已经独霸了小半个舞厅产业，她爱赌，赌的身无分文，一棍子被打晕丢在路上，醒了饿了闯进一家夜里开着的舞厅。就是粉钻。
那时候戚薇还自己上阵，一首招牌曲粉钻献上随机选客人上台互动，灯光一照，正好打在偷偷摸摸觊觎小拼桌果盘的张雨绮身上，她上了台，戚薇许她一个心愿，张雨绮果断抛下她奔向小拼桌说，“我要这盘糕。”
戚薇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当着客人的面不好发作，让管事的客客气气把她送出去了，塞了两张大钞到她怀里，顺带拿了一盘客人没动过的糕点给她，嘱咐里掺着讽刺，以后饿了直接进来吃，别跟狗和客人抢吃的。
张雨绮忍住没怼回去，她的确是狗。赌狗也是狗。但这里是赌狗的圣地，张雨绮会耍骰子，耍得很溜，出老千的手法谁也看不出来，那两张大钞让混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玩的最大的一次用一条命赌下来一座赌场。
赌狗最讨厌欠债，张雨绮赌得满盈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还钱，当时戚薇正在台上唱歌，唱的还是粉钻，她唱：“你涂满手指的花长出了藤蔓，它见证你从鲜衣怒马到腐烂”。腐烂刚出口，张雨绮带着人大摇大摆闯进来像匪徒。
戚薇气得发笑，这才她直接让人将这几个混子赶出去，张雨绮跪地高声喊她不是混子，她是来还债的，还那一盘糕的债。
戚薇面无表情地微笑，她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认识你吗？你是来闹事的吗？
张雨绮被三连问懵了，缓了一会儿才呆呆说不是，她说她是张雨绮，她肯定不认识她了，但是她真的是来还债的，戚薇那一盘糕救了她的命，她要把赌场交给她。
戚薇摇摇头说，不够。
于是一年后，张雨绮成了这一片地区的赌场头头，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和之前的头头一样继续统治这片罪恶地带，维持着表面的稳定。结果拿到赌场契，输家连夜逃跑的当晚，张雨绮再次像一个匪徒闯进了粉钻酒店，再没出来。
第二天她金盆洗手的消息传遍整个好寐山，她将全数资产都投了房地产，不买闹市买破地，买了一片无人问津的小破楼，就是田曦薇现在脚下的这片地域。没人知道她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的真正原因。
骂着骂着两人休战了，戚薇突然转头问田曦薇，“你为什么来这儿？”
“我是自己逃出来的。”大概是戚薇和张雨绮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田曦薇觉得以心换心也该说多两句，“我爹娘想让我嫁人，嫁个老男人，我想不嫁，我就逃出来了。”
短暂的沉默。
张雨绮突兀笑了声，朝沙发上一样，莫名其妙呜呼了一声，“干得漂亮！”
戚薇冷静得出奇，田曦薇觉得这应该是她的习惯，她目不转睛，伸手快准狠一把逮住大只蹲在旁边试图偷偷拿走笔记本的张艺凡，怒目圆瞪怒斥一声，“张艺凡，放手。”
张艺凡嗷呜一声，被训了偷偷摸摸将爪子收回去憋屈得很，过了会儿又笑起来，像是自洽了，总归是没怎么生气。田曦薇觉得她像成天傻乐的大型犬，很想逗她玩，她伸出手，“你好，我是田曦薇。”
张艺凡和田曦薇没什么话讲，在她心里田曦薇已经变成了天降鸠占鹊巢的家伙，她将脑袋一瞥，嘴巴噘的老高，“哼。”
这时李一桐喊大家吃饭，终止了两个小孩之间的争吵，饭桌上田曦薇了解到张艺凡今年才十五岁，比她小上三岁，不知道吃啥长这么高，她刚才心底一丝不满烟消云散，成年了不跟小孩计较。张艺凡一边扒饭一边嚷嚷说自己不是小孩，张雨绮轻声细语哄了两句没用，戚薇眯着眼睛拍了一下张艺凡脑袋，没大没小的小鬼头瞬间安静下来，安安静静地吃南瓜条。
李一桐吃饭的时候沉默，田曦薇一直用余光偷瞄她。盯得久了大家也发觉不对，戚薇咳嗽了一声说饭冷了。张雨绮喊大家快吃快吃。
张艺凡突然跟个猴子似的咋呼起来，碰碰田曦薇的胳膊贱兮兮，“你也觉得我雪姐美得不得了吧？她跳舞更好看，我张艺凡敢打包票，这座好寐山底下就没第三个跳舞这么好的。”
田曦薇点点头，她不太懂舞蹈，也觉得李一桐走路轻飘飘得很厉害，昨晚光盯着她的苗条身段，如今一看，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像流水般自然流畅又弱不禁风，田曦薇形容不来，就觉得她像蝴蝶，好美好美。
张艺凡笑得眼睛都看不见，李一桐不管她们的小打小闹，慢条斯理地喝粥眼睛都没抬一下。田曦薇瞥见松了一口气，想必她也没生气，才大着胆子，顺张艺凡的话朝下问，“第三个？”
“嗯！第二个是我，第一个是我雪姐！”张艺凡说着说着肉眼可见地失落，“可惜了……”
“可惜什……”田曦薇的话还没问完，李一桐已经端着碗站起身进厨房，紧接着大家心照不宣地起身，田曦薇只好跟着起身。
刚进厨房，田曦薇就听见张艺凡的哀嚎声。两瓣唇嘟在一起看不见缝，做作得很。她说，雪姐雪姐求求你，能不能让田曦薇洗碗，我想去医院看雪琴，求求你求求你。
“我来洗吧，”田曦薇将碗丢进水池里，将手袖卷起来问，“雪琴是谁？”
“有前途啊这位姑娘，”张艺凡的语气刚善意了不少又觉得不对，开始在这片关系小破城攻城掠地，争自己在三个姐姐心目中的地位，赌气道，“她才是我的小姐姐。”
戚薇将碗放下转身就走，“信她鬼话。”
“哎，这就走了？不帮帮艺凡……”张雨绮追着戚薇跑走，不忘解释两句，“李雪琴。比你大两岁，说来你得喊她姐姐，生病有两年了，目前在医院治疗。有空带你去看看。”
她们眼中看不见丝毫对疾病的畏惧，想必这位姐姐得的是不算严重的慢性病，田曦薇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在张艺凡被无情拒绝的哀嚎声中，李一桐从田曦薇身边经过，停下，理了理她半敞的夹克衫，“艺凡这段时间去不了医院，过两天我带你去买新衣裳，你先适应适应这里，去帮艺凡洗碗。”
两个水位，一人各占一个，互不干扰。泡沫顺着哗啦啦的水流向外溢出，田曦薇洗干净碗摞在一起放旁边，扭头一看，张艺凡洗碗的碗零零散散扔得到处都是，还能忍，然后一个带着泡沫的盘子挤到了田曦薇手边，忍不了。她摁住张艺凡的手，“你平时也这么洗碗的吗？”
“昂，戚哥不让我摞在一起。”
田曦薇将手袖摞起来，碗都是铁碗，收拾起来比较方便，也不用担心磕着碰着，洗干净的碗端去碗柜收好给张艺凡腾位置，“为什么？”
“因为我会发疯。”
张艺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的，田曦薇一回头对上一张大脸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腿都软了不少，她扶着碗柜站起来。
张艺凡还是贱兮兮笑着，手指头着自己的脑袋轻轻点，“不瞒你说，我这儿有病，有时候忍不住摔东西，家里的碗都让我摔了个遍，戚哥说不能因为生病就有特权，家里的碗轮流洗，我摔了第一批碗，戚哥将家里的碗换成铁的，我摔了第二批碗，摔得坑坑洼洼，戚哥让我洗碗的时候分开放一些，不至于全都遭殃。”
田曦薇一直想骂她神经病，结果真的有病了，又骂不出口，唉声叹气了一番。张艺凡说你不能叹气，你知道我里面有多惨吗？你应该笑，放肆地笑，以此庆祝我活过来才对！
田曦薇说，“你这乐呵呵贱兮兮的样子，倒真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惨的。”
“有本事你去试试啊……我才不要回去呢！我这是活着的样子好吗？死掉的样子……算了你还是别看我死掉的样子，好丢人啊！”张艺凡倒是豁达乐观，“反正我是再也不会回去那儿了，至少我现在还在这，你想说什么就说，雨绮姐说雪琴就是憋出病来的，你可不能生病。”
田曦薇无语，“你是不是有点太没心没肺了？”
张艺凡也将自己洗好的碗放进碗柜，擦桌子的时候顺便将田曦薇那边也擦了擦，“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啊，我为什么要哭丧着脸啊？”
田曦薇洗完了去帮张艺凡洗，两人洗着洗着闹到一块儿，屋里的窗户是纱布，能勉强看见那头客厅的状况。
张雨绮在喝中药，戚薇围着火盆嗑着瓜子笑，李一桐正在看动物世界。桌上摆着张雨绮刚给张艺凡买的桃子，她说滑嫩又好吃。
田曦薇问张艺凡，来这儿多久了。
张艺凡说，她和雪姐在这儿长大。
——
田曦薇真心觉得张雨绮有一种妈妈的气质，心细又温柔，雨绮妈妈总是轻柔地喊她小田，喊得人心飘飘的，张艺凡找到了乐子贱兮兮地也跟着喊小田，渐渐地所有人都跟着喊小田。李一桐也开始喊她小田。
大家白日里都很忙，也没哪儿能挤得出来位置给田曦薇，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田曦薇都跟张艺凡待在一块儿，除了吃睡，就是玩。和张艺凡待在一块是真快活。李一桐每天都去舞厅工作帮戚薇看管场子里的事。
天亮了才看得清整个好寐山的样子，山顶被推平了，只剩一座连套二楼，楼上三个房间，李一桐单间，以及剩下四人的套间。不过根据李一桐介绍可知，自从李雪琴住院后张艺凡就挤过来跟戚薇张雨绮一起睡了，她胆子小，总是害怕，而且的确需要有人看着她。刚将张艺凡接回来那阵子，她半夜梦游会爬上窗，好几次差点儿就在睡梦中跳楼而亡。而她本人醒过来一无所知，自那以后家里的窗户就封了起来，只有李一桐房间那扇是开的，当然，平时会上锁，张艺凡想进也进不去。
戚薇经常不在，张雨绮日常都在，这俩都是大老板没啥工作，偶尔两人过夜都不在家，很少一块出现。田曦薇逐渐意识到戚薇和张雨绮说在交替班守着李雪琴。张艺凡经常难过。
张艺凡想下山，大多时候都在怂恿田曦薇去拥抱自由，陪她溜到街上去玩，田曦薇怕出事从未答应过她。她偶尔会聊到李雪琴。
李雪琴不是好寐山人，她是市区的。身体一直不好，半个月就要上一次医院。几年前张艺凡受过伤腰差点儿断了，李一桐知道她爱闹腾，闲下来比杀了她还难受，就允许她拄着拐杖在医院底下的平地蹦跶，结果遇到了李雪琴。
明明张艺凡这么活泼一个人，每次说到李雪琴都只剩沉默，她说，她不是怕回到那个没有自由的地方去，她只是想陪着李雪琴。
张艺凡说，她觉得她的小姐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在。
“我不在的话雪琴怎么办，大家都怕雪琴难过，更怕雪琴孤单……更何况……”张艺凡唯一一次跟田曦薇说有关李雪琴的事，话聊断了，张艺凡没再说下去，田曦薇没再问下去。
那时田曦薇得知张艺凡被禁止去看望李雪琴还有些一头雾水，心疼地安慰，结果后来田曦薇才知道，张艺凡被禁止去探望李雪琴，是她自己作的。田曦薇来家那晚，张艺凡也想将李雪琴带回家，将床单连成绳从窗户投下去，以便夜里方便“救人”，结果连得太长，挡了李雪琴的路，差点儿将人连人带轮椅一起砸向地面。
张艺凡就这样被医院拉黑了，为了防止被永久拉黑，后续一个月她都乖巧得不得了。
说不让去，就真的没再去过。
皮小孩总是不让人省心。张艺凡浑身是劲，没事就拉着田曦薇闹，闹得田曦薇脑袋嗡嗡，但她动久了就容易犯困，戚薇规定她每天中午都得去楼上睡觉，省得下午睡过去晚上闹人。
家里暗，田曦薇不喜欢在家里待着。戚薇和张雨绮今天不在，李一桐说去医院看雪琴，她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有个小庭院，院里种着一棵桂花树。她推门出去。
这是银桂，以前的家中庭院也有一棵，九到十月开花。她出来时正在盛放，快到年末了。桂花树开花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金黄的、淡黄的、雪白的桂花，如繁星般点缀在翠绿的枝叶间。若是早来一个月，大概能看见这棵桂花飘香的盛况。
“小田，你看什么呢？”
“嗯？”田曦薇转过身，没瞧见人。
李一桐又喊了一声，她抬头，看见李一桐双手撑在敞开的窗檐上，一恍神不敢看，她觉得李一桐好美，眉眼间藏着一汪清澈的湖水，盈盈笑。挺秀的鼻梁恰似山峦，塌着腰靠在窗上轻飘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飞走了。
张艺凡私下悄悄炫耀李一桐是她姐，是粉钻舞厅的一姐，戚哥定的。其实李一桐这个位置早就不要亲自下场，但是她太爱跳舞了，她有遗憾，她说她要跳一辈子舞。
田曦薇指着桂花树，“我想吃桂花糕了。”
李一桐用口型说着你等我，然后屋里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半分钟后，李一桐拿着一个布袋出门，悄悄掩上门后，将钥匙放在门口的牛奶箱里，她朝田曦薇招招手。
田曦薇乖乖跑过去，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她笑起来真好看，看她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晕。
李一桐抓起她的手说，“我带你去买桂花糕。”
两人脚尖踩着脚跟向下走，白日里好多人走青石路，一路上李一桐点头微笑打招呼，田曦薇紧跟着李一桐不抬头，手插在兜里。直到迎面走来一个扎着头发的女人，穿得正式，像是山下交易店的管账的，哈哈两声打了招呼，哎哟一声，很热心肠的样子，问起身后跟着的小孩是谁，李一桐只说是表家的妹妹。
头上的木窗砰地一下被撞开，两个女生从里头探头出来，看着浮躁些的那个大喊，“什么，你那两个不要脸的爹妈又来了？”
看着沉稳些的那个歉意地朝李一桐和田曦薇笑了笑，温柔地责备道，“妹妹，别乱说话。”
下山的路上，李一桐又介绍。那间木屋是林姐的房子，一家姐妹两口。姐姐叫林茉茉，妹妹叫林菲菲，小时候父母让追债地杀了，姐妹分散，好不容易找回来，隐姓埋名住在张雨绮的地盘上。现在都在戚薇的粉钻舞厅打杂工，姐姐是负责管舞男舞女的高管，有个示人的名字叫董礼怡。妹妹是负责鲜花生意这方面，有个示人的名字叫莫莉，来舞厅玩的哥姐最喜欢这些又贵又没用的东西撑场面，一天下来能赚不少，两人生活在这儿也算快活。
田曦薇点点头问，那刚才底下那位呢？
李一桐继续说，那是cici姐，游茴英，帮张雨绮管账的。张雨绮这个人又爱玩又不想管事，手上钱多着没处花，总想拿来打水漂，戚薇看不下去了帮她招聘了个管账的，她是好寐本地人，没住在好寐山上，每次过来都得徒步走上来，还蛮不容易的。田曦薇说雨绮姐等会儿不是要走了吗？游茴英现在来干什么，她跑这一趟就跟雨绮姐的钱一样打了水漂。
李一桐哽住了一下说，她是来找董礼怡的。
田曦薇疑惑问她来找董礼怡干什么？
李一桐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田曦薇以为她没听到准备再重复一次，伸手去拽李一桐穿的白长裙的裙角。李一桐突然停下身扭头。田曦薇正巧向前倾，两人的唇角贴着擦肩而过，她整个都红起来了，支支吾吾继续问，“那……那那那她来找董礼怡干什么？”
李一桐笑得轻，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八卦之心点燃了目之所及，她凑到田曦薇耳边说，“看不出来吗？她们两个在谈恋爱。”
田曦薇啊了一声，两个女人怎么谈恋爱？
直到田曦薇被李一桐拽着进了农贸市场几个买衣服的店，她才缓过神来，但李一桐没给她解惑，她依旧不知道答案。
好寐山下乱，山上也乱，山上是人多的乱，山下是人杂的乱。眼花缭乱的地方，各种牛仔皮衣挂在卷帘门外的铁格子网上，李一桐让她自己挑，她摇摇头挑不出来，田曦薇说以前衣服都是家里人配好的，参加各种饭局，她不用自己挑，也不能自己挑。
李一桐露出心疼的神色，拿了旁边一条紧身裤，想想又放下拿了一条阔腿的，“大小姐以后要自己挑衣服咯，试试这件？”
田曦薇看得出来，家里管事的是李一桐，她带了十几张大钞。平时戚薇没工夫管，张雨绮啥也不想管，张艺凡啥也不敢管，李雪琴啥也不能管。于是田曦薇算计着家里的零碎事情全落到了李一桐身上，田曦薇算得仔细，但还是不懂为啥她要带她回家。
田曦薇对衣服没啥要求，好看的不好看的都能穿，她随便挑了两身衣服，李一桐付了钱，拎在手上，说去买桂花糕。
李一桐在前头带着她走，桂花糕铺子确实有，不过是在农贸市场的尽头，要走过杀鸡鸭鹅的地下屠宰场，田曦薇有些想吐，李一桐牵着她的手走得更快，但没多大用处。
田曦薇时不沾血气，空气里都是股沉闷的血糊味儿，鼻子痒得想打喷嚏，一张嘴吸了更多空气，憋的满头大汗，祈求的目光看向李一桐。
李一桐笑她，“娇气。”
白皙修长的手却抬了上来，捂在田曦薇鼻前。她的眉头舒展许多。
走过长长的农贸市场，田曦薇眼前终于见了外面的光，在黑暗里待得太久有些不适应，刚走上楼梯就被阳光晃了眼，楼梯边长出一丛杂草，墙壁上画着人为扭捏的涂鸦。
田曦薇来过这儿，一个多月前来过这儿，那时她端着碗到这里来，提着大鹅进下一层的阿姨说，“孩子，你不该来这儿。”
那时满脸泥的田曦薇问，“那我该去哪儿？”
阿姨叹了口气，将大鹅放了血，杂毛飘的到处都是，她说：“到好寐山去吧。那儿的主人是个好人，不会把人当货物卖出去。你过去，只要她愿意收留你，下辈子就有着落了。”
田曦薇是个实心眼的，道了谢，抱着破碗一路问到好寐山下，又跟着收破烂的谋生将莲花落学了个七七八八，她没盼到张雨绮，也没盼到戚薇，放弃之后想着干脆卖艺为生。
结果第一次唱莲花落就难听到让李一桐皱了眉头，说她唱得好难听。说她唱歌难听的李一桐将她捡回了家，并且让她以后再也不要唱。
田曦薇不服气缠着李一桐问，李一桐也给她唱了一段莲花落，唱得比她更好听，更丝滑，低音滑上了天。李一桐说，“你唱得比我还难听就别唱了，要不到钱的。”
田曦薇委屈巴巴地盯着，李一桐沉默了会儿说，“我带你回家，给你饭吃。”田曦薇问她要什么。李一桐只是说，“我要你活着。”
田曦薇不信。田曦薇当然不信。她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没由来的好意。她宁愿李一桐看上她跟她睡一觉，毕竟也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最后的结果是，无论如何都是她占了便宜，因为那两个好寐山上下的主人，一个人成了她的大姐，一个成了她二姐。
李一桐买了桂花糕拎在手上想付钱腾不出手，田曦薇看她两手满满，很有眼力见地将东西都提过来。李一桐笑着付完钱，拉住她的手腕说，“我晚上要去粉钻上班，你和我一起去瞧瞧？有合适的工作就帮帮忙。”
她这样说，田曦薇又紧张起来。要是没有合适的工作呢……要怎么办。
李一桐没给她多想的机会，继续说：“要是没有合适的工作，你就陪着艺凡去医院照顾雪琴，记住了，你一定要将她看好了。”
她嘱咐完又开始皱起眉头，站在路牌下发呆，像只鹿似的探头，四处都是胡乱走的人和自行车，她指着公交车站牌说，“我带你好好转转好寐山，你要记得的回家的路。”
两人逆着风走，不拘束。白天人流多，鬼火不会上场，一到夜里十一点，整个好寐山四周都会响起摩托发动的嗡嗡轰鸣声，张雨绮怕吵，早早下了禁令，好寐山上的穷居民是不敢乱来的，但总有不长眼的外来不要命的小年轻飙着摩托车四处乱窜，轰鸣声吵得整座山都在颤，经常有专程来拉摩托残渣的车。有人打电话给张雨绮要处理类似事件，她都会气得大骂，“哪来不长眼的小野种，死掉了算啦！”
嘈杂的人流中，田曦薇看着李一桐滑嫩的侧脸觉得有些热，李一桐牵着她的手，她想着跳舞的人都这么护肤吗？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李一桐用的护肤膏好像是薰衣草味的。
李一桐的身上也很香，被收留那晚田曦薇被抱着睡了一宿，早上整个身上都是香味，常见的薰衣草香，但是浓淡正好，非常助眠的味道。田曦薇这个月颠沛流离没怎么睡过好觉，让李一桐抱那一会儿，居然睡得格外安心。
农贸市场门口充斥着血腥和鸡毛味的空气，田曦薇有些犯困，她上了公交车和李一桐坐在最后一排，靠着窗户说好困。李一桐轻声点她的脑袋说靠着玻璃会着凉，伸手垫在田曦薇和玻璃中间。
其实田曦薇不知道李一桐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种好让她非常不安。公交车开了一会儿，田曦薇还在颤颤巍巍的心里憋着事儿，李一桐指着窗外说，“这儿是好寐市的开始。”
田曦薇抬头一看，“嗯，这是我来的地方。”
然后公交车后门发出尖锐的挤压声，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拥挤的人潮中，李一桐朝玻璃边靠了靠。公交车拐了几个弯，颠簸了好几十分钟，终于驶入一片平缓的路段，田曦薇闻多了血腥气有些晕，闭着眼靠着玻璃，一路上窗户都开着缝，一阵廉价香水味飘来，然后是中价的，最后是昂贵的，令她熟悉的。
田曦薇懵懵懂懂抬起头，李一桐恰好在此时扶着田曦薇的头坐起来，怕她头晕，有印子，还轻轻地揉弄了两下，可田曦薇分明感受到她的手背已经被玻璃冻得冰凉。
李一桐示意她看向外面，“这里是舞厅。或者说，这一整条街都是。”
好寐市被一条从山上劈下的河分成完完整整有规律的三块，好寐山处于左上角，那儿是老旧的住宅区，右上角是舞厅区和赌场，戚薇的粉钻舞厅就落在这片区域的最中心，在花花绿绿的电子花边广告牌中间，光是门楼就让穷人望而生畏。私人交易所都挤着开在舞厅和赌场的缝隙里，大交易都在舞厅的内部，比如粉钻。这儿明里暗里做的是正经生意，大老板大富商脸上有光，都爱来这儿交易。
李一桐说，这是新的玩乐街，以前的玩乐街全是地下场，后来有间舞厅烧了场大火，火烧进了地下场，烧死几百个人，半条街成了废墟。现在的玩乐街是新建的，大都是舞厅。
田曦薇来过这儿，她穿过接近港口的新城区就来到这片混乱的地方，来这儿的第一个星期她差点没活下去，做烟草生意的晚上会推着小车挨家挨户送货，田曦薇为了维持生计跟着流浪儿报了名，她个子高力气大，搬的货比不少老工还多还快，只要吃睡不要工钱，包工留下了她，结果喝醉的老板也想留下她。田曦薇不愿意留下，第二天她就请辞去了好寐山。
田曦薇说她知道这儿是哪了，头晕，她想下车去转转去。
李一桐说好，帮她揉两下太阳穴，在下一站公交车门打开的时候挤开人群，将田曦薇塞了出去，随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两人顺着夕阳在河边的水泥堤坝边走，不成形的人行道是被很多种菜的老人踏出来的路，河边的泥里分了各种奇特的形状的地种菜。河边立了禁止游泳的牌子，李一桐解释这条河里经常淹死人，田曦薇想下去看看。
她直接拽着田曦薇后脖颈的衣服后撤，第一次挂脸说，“不行。”
田曦薇说，“好吧。”
两人走在吹着微风的河岸边，旁边是各种深不见底的长巷，电线杆顺着河岸延伸，电线杂乱得缠在电线桩子上，麻雀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白鹭立在水中央，河面倒映成两只。金色的夕阳落在两人身上，田曦薇发现李一桐的头发被染成金色，她的目光变得好奇且缱绻。
田曦薇难得放松地大步朝前走，像学踢踏舞的学徒发出哒哒的声响，她大笑着跳起来转身，笑着喊李一桐，笑着又哭出来，她说：“我好羡慕啊，我要是张艺凡，我要是一直跟你们生活在一起，我也会感到幸福的。”
李一桐替她拭去眼泪，“你会感到幸福的。”
田曦薇哭着笑，“我已经感受到幸福了，看见你们，我好幸福。”
田曦薇寻了个五人的长椅和李一桐坐下，将桂花糕拆了吃掉。因为李一桐说张艺凡也喜欢吃桂花糕，但是戚薇不让她吃。医生什么都不让张艺凡吃，张雨绮偷偷给她买过几次，让戚薇逮到了大骂一顿，训得跟鹌鹑似的一大一小都不敢回嘴，张艺凡总是馋，可怜得很，一家人都只能陪着她清淡饮食。
田曦薇塞得两颊满满，吃得又急又快像只饿极了的仓鼠，她快噎死的时候李一桐送来了一瓶水，她咕噜噜喝下，才问：“张艺凡她？”
“艺凡是我带大的……她爹娘生下她后就跑了，奶奶在她八岁时去世的，我去帮忙，她怯生生躲在棺材后面问我奶奶怎么不动了。”
李一桐叹了口气，
“孩子太小没什么用，登记过的小孩不能卖，大人们没人要她，我就将她带了回去，那一年我考大学，家里没钱供我，我就在早餐店打工，包吃包住，将她安置在楼梯底下的杂物间，吃饭多了张嘴而已，老板是个好人，每次吃饭都让我多带两个菜包子回去。”
田曦薇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那你上大学之后是怎么办的呢？艺凡是老板照顾的吗？”
“不是。”李一桐摇头，“我没有去上大学。”
田曦薇知道大概说到了李一桐的心间事，张艺凡的病是怎么来的，后面发生了什么，她舍不得问，主动转移了话题。她说，李一桐啊李一桐，以后我要把什么还给你好呢。
李一桐吓了一跳，“你可千万别学张雨绮，我不是戚薇，不需要你把所有都给我。”
田曦薇没听说过，又来了劲儿，两只眼睛都闪着光，“所以雨绮姐把一切都给戚哥了？”
李一桐拿她没办法，“算是吧，戚薇随口说要张雨绮倾家荡产才满意，她以为这样就能打发走她，以前来追她的人都是这么打发走的，结果张雨绮当了真，当晚就把赌。场卖了，买了一片没人要的破楼盘送给戚薇，当见面礼。”
田曦薇说李一桐你是个好人，真心的，她从没见过这么多不要钱的人。她爹娘纵横市场身经百战，她爹娘说——无关利益的好，才是真心的好，有关利益的好，都是背后没捅的刀子。好吧，家里人还有点用，至少在这时候足够田曦薇当一个小有感触的哲学家。
她们走到分叉路的尽头才开始朝回走，田曦薇吃了桂花糕还饿，肚子饿得咕咕叫，捂都捂不住。李一桐笑了声，“我们去吃别的东西。”
大小姐以后都吃不了好的咯。李一桐一边调侃一边带着田曦薇钻进巷子的缝里，七拐八折熟练的跑。田曦薇顶顶腮帮子说本来就没吃什么好的，我都啃了一个月的馒头和粗粮饼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老鸭汤面上桌，田曦薇两眼放光扒起来就吃，被烫的直吐舌头。李一桐让她吃慢点儿，以后每天都带她来吃。田曦薇捧着碗凑到李一桐面前问，“真的？”
李一桐笑，“难不成能让你吃穷了？”
也是，饿死骆驼比马大。住得好寐山不是好寐山，是张雨绮金盆洗手留下来的金山银山，更别说还有戚薇粉钻舞厅惊人的收益，田曦薇觉得她们应该比自己有钱得多，回了家也有钱得多，更何况她现在身无分文，穷鬼一个，指望着别人吃饭。田曦薇说，“哪能啊？”
天色黑了，李一桐和田曦薇慢吞吞地走，一路上的广告牌接连亮起来，映得李一桐半边脸花花绿绿的。田曦薇喜欢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这让她觉得浪费的是自己的时间，不是别人的。她扭头去看，李一桐鼻子眼睛都被阴影吞了一半，像街头十几块一盒的茯苓膏冻，冷冷的。
她觉得不能浪费李一桐的时间，“不快点去舞厅，不会扣工钱吗？”
李一桐指着最高的那截广告牌，只是指着不说话，流光溢彩的闪瞎眼，田曦薇看了没一会儿世界就变得花花绿绿的。
李一桐赶紧捂住她的眼睛，靠在她身后小声吐气，“整个舞厅都是我们家的，工钱经我手发出去的，谁敢扣我的工钱？”
田曦薇顺势靠在李一桐身上，像一只大型八爪鱼黏黏糊糊的吸上了。
李一桐将她推开一些冒出头来，看出她有些困了，“待会儿我给你开个小包间拿点糕吃，等我舞完，咱就回家。”
粉钻舞厅有六层楼那么高，里头四处是粉钻镶成的墙壁和天花板，走两步路就有一块等身或半身镜子，整个内部比白日太阳当空照时还亮堂，服务都是打杂工的统一着装，田曦薇朝下摸了摸让李一桐牵着，进了化妆间。李一桐的化妆位置是专属的，田曦薇找到她的名字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坐在一旁看她。李一桐的妆粉粉嫩嫩的，其余舞女都穿着开衩裙大红花，李一桐不喜欢，独树一帜的金黄色，靓丽得很，田曦薇看着看着有些醉了。
这时化妆室的门开了，“桐姐，你的花！”
田曦薇心口提起来一刹那，怕挡着别人的道还朝后退退，这人她认识，先前白天木屋子里探出头的那个暴躁的，是莫莉。手里捧着的是娇艳欲滴的玫瑰，带着清新的水汽。
李一桐嗯了一声让她将花放在旁边，田曦薇察看了一番，被水汽和花香薰的有些整不开眼，回头又听到莫莉熟稔地喊，“桐姐！这人到底是谁啊？看上了没……怎么只送花，不见人呢？”
李一桐涂了胭脂去拿发簪，田曦薇眼疾手快地过去拿了递在她手上，又听见她笑了声说，“哪里说看不看得上的话，这花出自谁手还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他不愿意露面，追女孩只送鲜花怎么行？送一辈子我也不认识他。”
莫莉打趣，“万一他长得丑呢？”
李一桐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我这人最不看外表，只看我喜不喜欢。”
田曦薇心底有些不舒服，或许是站了一天脑袋晕晕的，她找了个凳子坐在李一桐侧面，正好能看见她漂亮精致的手动作。李一桐的脸好看，手也好看，一双手修长笔直骨节分明，像是春日里抽出来的嫩枝，后来精雕细琢。
外头已经开始放舞曲，底下坐着的大都是来看舞的，上面坐着的都是谈生意的老板，各种交谈的声音化妆间都能听见。
李一桐见田曦薇总是揉太阳穴，招招手让田曦薇过来，从抽屉翻出来两粒水果糖，放在她手心，“头晕？吃点儿糖就好了。”
然后她让莫莉拿着盘糕，带田曦薇去二楼包厢，莫莉白放了假很是开心，端着盘糕急忙拽着田曦薇上二楼，“你看过舞没？你肯定没看过，一桐姐跳舞可美了，可惜一天只跳一曲，跳完就走。”
田曦薇顿了顿问，“为什么？”
莫莉没想那么多，兴冲冲探头看着底下，将糕塞进田曦薇手里说，“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快吃快吃。嗯，哦！听说是前些年练舞落了伤，还挺严重的，后面就跳不了长时间舞了。”
李一桐是压轴出场，田曦薇看着底下长得一样的人，一样的身高，一样的妆容，觉得没趣，想出去透透气。
被莫莉给拉住，“你别乱跑，这两天外面不太平，前两天赌场外面刚死了个老板，脑。袋让人砍下来血流了一地，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现在外边到处都是警察。”
田曦薇哦了一声，断了去外边的想法，耳边的舞曲炸啊闹啊嗡嗡作响，她走到床边将百叶窗撑开一个缝，底下确实停着不少警。车，红蓝色交汇地闪烁，为首的那个是一个霸气侧漏的女子，腰间别着电击棒。田曦薇收回视线。
“桐姐什么时候出来？”田曦薇跟着张艺凡改口叫姐，她觉得叫李一桐没礼貌，叫一桐又太亲密，只好叫姐。但她分明记得张艺凡是喊的雪姐，为什么叫雪姐呢？她问莫莉，莫莉说不知道。莫莉说，“再过两个节目就出来了。”
田曦薇坐回凳子上靠着椅背，等得快要睡着。莫莉突然疯狂摇她的肩膀说桐姐要来了桐姐要来了，田曦薇猛然清醒，重心不稳摔落在地，爬起来时舞厅已经暗场，底下鸦雀无声，李一桐出场时全场惊呼，她身上绑着金黄色的带子闪亮亮的，妆画的不浓，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一般，她不跳霹雳舞和迪斯科，一袭长裙裹得严严实实像花似的飞舞，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李一桐跳完了散场她还在地上，莫莉将她拽起来调侃，“一桐姐跳了好几年，这儿没人比得过她。戚哥说只要她还在一天，她永远是一姐。”
又是一阵阵惊呼，李一桐换了便装从化妆间出来，一路上都挤着来看她的男人女人，帮忙端茶倒水的固定杂工跑到前面开路，敲响了包间的门，田曦薇将门开了一条缝，那人说，“我叫杜对琪，桐姐喊二位下去。”
李一桐收了一大堆破烂礼物，都堆在化妆间的门边，田曦薇被吓了一跳。莫莉解释说结束后大家会分掉，一桐姐不稀罕这些东西。从她手上送出到一桐姐手上的花不计其数，她一个订单人名都记不住。
田曦薇刚进去，李一桐就拿着一个簪子在田曦薇头上比，“这个好看，你试试？”
田曦薇撇头，“我不要她们送的东西。”
“干净的。”李一桐转头给莫莉也塞了一个，将簪子放到田曦薇手上合拢，“新到的货，送的垃圾她们都扔了或是卖了，我管不着。”
她们说的是舞女。李一桐穷的时候就在各大舞厅捡富人们不要的垃圾卖掉，她不需要的，好的坏的都是全新品，让舞厅剩下的孩子捡去卖了能拿个八九成钱。
莫莉和杜对琪都分到了新到的货开心地跑出去守门。田曦薇本想说不用的，但两人洒脱跑得快，她也没拦住。
李一桐已经卸完了妆，将护肤霜抹在脸上，她见田曦薇长得水灵灵的娇嫩，将她摁在自己的椅子上，脸上也抹了个遍。
忽闪忽闪的粉钻舞厅还在继续跳，李一桐领着田曦薇去看了顶楼她和戚薇的办公室，走到粉色的玻璃前指着对面乌漆麻黑的建筑说，这是张雨绮最大的赌场，这个她没卖，她说以后没钱了家里人吃不起饭了，她再来开。出去时田曦薇看见那位英姿飒爽的女警还站在岗位上，她问李一桐这是粉钻的专警吗？李一桐说，“这是老朋友，李仁丽。”
别的李一桐没说多少，田曦薇也听不懂，她来得太晚以前的事情一概不知，点头微笑问好后就跟着李一桐跑了，两人走在小巷里，李一桐知道走哪条巷子能最快跑到好寐山下，好寐市并不小，疯狂地钻路也得走上二三十分钟。
一片漆黑，小巷子里是没有路灯的。田曦薇问，“桐姐你不怕吗？”
李一桐愣了愣，以为田曦薇怕，抓着她的手朝怀里拽十指紧扣地走，“我以前怕，但是不走就会被饿死，我不敢怕。走着走着就习惯了。”
“没有坏人抓你吗？”田曦薇比划了一下，那么多礼物，喜欢她的人太多了，难免里面有浑水摸鱼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坏人。
李一桐说，“我第一次在舞厅跳出名堂，不是粉钻。那时候有人想买我，老板不愿意，那群人起了歹心想明抢，夜里，我走夜路回家差点让人抓了，是戚薇救的我，张雨绮收留的我。张艺凡跑出来找我，也差点儿让人抓了。我要给戚薇打一辈子的工，才把张艺凡接过来。”
田曦薇还想问什么，她回想起张雨绮和戚薇的性子说，“戚哥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
李一桐抓着她的手心摩挲，“戚薇心狠，张雨绮心软。张雨绮说她养得起小孩，但是小孩不能没用，艺凡要么来管账，要么来跳舞，让她自己选。后来她选了，学了舞。”
田曦薇问，“那张艺凡现在怎么不跳了。”
“后来有一年，张雨绮遭了仇家报复，张艺凡拼了命地去救人，腰让人打坏了。半夜绑起来扔进河里，差点丢了命。”
李一桐攥田曦薇攥得紧了，她说田曦薇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掺和进这些腌脏事里，
“她们把艺凡捆起来扔进河里，她受了刺激，脑子就这么坏了。”
田曦薇说，李一桐我想抱你。
李一桐刚说完抱我干什么，扭头看见黑暗里田曦薇脸上的晶莹闪着，看上去是哭了。她的手心出了汗，变得冰凉。眼泪还在一大颗一大颗朝下落。李一桐手足无措地擦，问：哎哟呦，田曦薇，哭什么？哭了？真的哭了？让我看看。
田曦薇被逗笑，但眼泪还在掉，她一边撇头一边躲李一桐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很是难堪的别扭，“不知道，就是想抱你。”
“好好好，抱，你别哭。”李一桐张开双臂抱了上去，田曦薇高，李一桐就踮起脚尖哄，“别哭别哭，不哭了嗷。”
田曦薇将下巴搁在李一桐肩膀上抽泣，倒是像是只超大型黏人抚慰犬。
李一桐哭笑不得，哄人的手法生疏，抱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拍，“张雨绮说哄小孩儿要唱安眠曲，但我不会唱什么曲子哄人，要不我给你唱首莲花落？我只会这个。”
听完田曦薇马上就不哭了，眨巴着眼睛退开晶莹还挂在睫毛上，“不要！”
月色撒下来，李一桐觉得她格外的我见犹怜，又很是可爱。
回到家一片寂静，今天戚薇，张雨绮和张艺凡又没回来。晚上洗完澡田曦薇躺在床上，将窗户开得很开，后来李一桐穿着睡衣进屋，被冻得一个哆嗦，将窗户掩上。田曦薇半跪在床上发呆得浑身都被吹冷了。
李一桐拿了床被子披在她肩膀上，“不冷吗？”
田曦薇只是瞧着窗外，那棵桂花树在黑夜中摇曳着，她想起晚上李一桐收到的那一束玫瑰花，红嫩的花瓣上残存水珠，是凌晨叶片上结出的水珠吗？她好想好想给李一桐接一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田曦薇被李一桐捡回来后的每一瞬间都在害怕失去，她觉得自己不能没用，十八年的教育告诉她没用就会被抛弃。
她紧紧抓着李一桐的手，露出恳求的眼神道：
“李一桐，我想去看看雪琴。”
田曦薇求了几次想去医院，李一桐都没答应她的请求，说她们总会见到的，但是她得先陪着张艺凡。艺凡很快就要回去了。
田曦薇问，“艺凡要回哪儿去？”
李一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张艺凡要回病院，起初是一个月一回，后来是一星期一回，现在张艺凡随时会发疯，她不得不回去治疗，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田曦薇记得，张艺凡总说她要自由。
——
年前最后一周，小年夜前夕，戚薇拎着一只牛腿回来，张雨绮看着地上血淋淋的肉让吓了一跳，喊张艺凡来处理。张艺凡见了，啊的一声让李一桐出来帮忙。几个人互相推互相叫，最后是田曦薇走了出来，在戚薇堪称无语的表情下将牛肉片拿去砧板上片了。
“现杀的，山下肉店那老嬷让我们带去医院给雪琴吃，她说好久没见到雪琴了，希望她新年快乐，不知道医院伙食怎么样，要她吃点好的。”
李一桐走来，“牛肉好呀，高蛋白。”
张艺凡本缠着戚薇闹个不停说想吃想吃，听到李一桐的话瞬间不闹了，改成哀求，“明天小年夜我们把雪琴接回家吧？她好久没回来了。”
张雨绮点点头，“我打电话问医院那边。”半分钟后她挂断电话回来，张艺凡一脸期待地扒着靠背，她点了点头，“明天去接人。”
张艺凡呜呼一声，围着戚薇转了两圈，在她一边啧声一边无奈地劝告声中，飞奔向了刚洗完手除去血腥味的田曦薇，“田曦薇！田曦薇！你不是想去看雪琴吗？明天你陪我一块去！”
田曦薇视线移向李一桐寻求意见，后者微笑着点点头，她才说，“好。”
第二天田曦薇穿戴好新衣服围上围巾，李一桐送她到门口，看见张艺凡抱着保温盒的瞬间她还是呆滞了，“这是什么？”
张艺凡拽着田曦薇跑得飞快，几步跨下青石台阶，兴冲冲道，“蒸牛肉呀，这你都看不出来？昨天戚哥带回来那只腿。”
田曦薇觉得她得了失心疯了，一边艰难地跑一边问，“不是晚上吃吗？”
张艺凡还是在笑，但田曦薇感觉她有些失落，是笑容也盖不住的失落，她说，“我这不是做两手准备吗？万一她回不来呢？这是老嬷特地带给她的。我想让她尝尝。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李雪琴特别聪明，她去老嬷家帮工了两个星期利润提了好几成。心意，到了才能算数。”
田曦薇不解，步伐又慢下来，“哪那么麻烦？”
张艺凡实在是等不及，抓着她的手臂说，“我这人比较自私，心意送到了才叫心意。没送到的说得再好听再天花乱坠，都叫吹牛——”
轻车熟路绕到李雪琴的病房，她敲门后让田曦薇在门口等一会儿，自己提着牛肉进去先跟李雪琴知会一声怕她吓到。田曦薇注意到牌子上的神经内科，觉得事情和想象中的不同。
走廊很安静，田曦薇找了个长排椅坐下，门很快开了，张艺凡闪了出来，笑吟吟的，要拉田曦薇进病房，“雪琴见到你肯定开心，”拽了几下没拽动，她回头，“怎么了？”
田曦薇沉默指着医生没收走的病历夹，有些超出她的认知，神情呆呆的，“这是什么病？什么病会让人慢慢动不了？”
“怎么偏偏这么巧看到了，”一字一句地扎进心窝子里，张艺凡哇的一声哭出来说，“田曦薇神经病！你装不知道不就行了！干嘛要提？！”
田曦薇手忙脚乱地堵住她的嘴，将人摁在墙上说，“别哭别哭，她要听到了。”
然后张艺凡哑了似的发不出声了，无声地哭。
这时，门里突然传来一声带着东北味的张艺凡，两人朝门里看，头发断了分层的李雪琴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扒着门艰难地朝外看，“哎哟铁子，你咋说着说着，人没了呢？”
被熟稔地请进病房后，田曦薇的紧张消失了不少。李雪琴没有大部分病患身上的那种如同枯草般凋谢的活力丧失感，相反，她非常有活力，习惯性皱着眉头但是侃侃而谈。但用张雨绮的话来说，她这是用命吊着活力。
“小田儿是吧，戚哥和雨绮姐跟我说过你，个高，力气大，长得漂亮！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铁子你咋还是这么有文化？教教我呗，你说我这年纪再去高考还来得及吗。”
“你就想去吧——还有，说起文化课，不是还有雪姐在你身边吗？这么多年，你一点东西没学到？她那成绩教不了你，那你准没救了。”
“你不能教我？”
“你有点傻傻的，我教不了。”
……
“小田儿啊，你咋不说话？让空气噎着了？”
张艺凡跟李雪琴一人一句，默契非常，田曦薇一句话都岔不进去，遂沉默。
直到张艺凡同李雪琴依依不舍地离开，两人在病房门口上演了一段生离死别的大戏，张艺凡扒着门缝说：“铁子我不想离开你啊！”李雪琴坐在轮椅上缓慢地移动，泪汪汪道：“我也是！”
田曦薇和医生护士统一战线，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等二人过完戏瘾，可这两人旁若无人地愈演愈烈，护士姐姐看不下去了，当了一回阎王爷，一把斩断两人连着的手，“差不多行了啊，病人要休息了。改日再来。”
然后张艺凡和李雪琴一秒出戏，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铁子我真的舍不得你啊！”“啊啊啊铁子我也是啊！我会想你的！”
她们没能带李雪琴回去。
回去的路上，张艺凡莫名吵着要吃冰的，大冬天的街上没冰棍卖，她就去海鲜店要了冰块放嘴里嚼，她嚼的清脆得很，一口一个，冰的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她问，“田曦薇，你觉得我们俩演技怎么样？”
田曦薇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客观评价比较好，否则以后谁有幸再经历一遍被要求评价，说出了真实情况，她还得被骂，“像两个神经病！”
“我们俩就是神经病呀！两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病，一个控制不了动，一个控制不了静。”
张艺凡又仰头扔了个冰块落进嘴里，声音嘎吱嘎吱的，她的话语中有十分不在意，田曦薇没说话有十分心疼，她继续说，“我是故意喊你来的，我知道的，今天我们谁都带不走她。她们也知道的，所以她们都没来。”
田曦薇停下脚步，“为什么？”
最后一个冰块被咬碎，张艺凡已经被冻到麻木变成面瘫。她拍自己的两颊清醒一下，说，“因为雪琴要去国外了。”
田曦薇问，“治病？”
“算是吧。”张艺凡低下头，一直向后梳的头发落下来，遮住看起来不太乖的眉眼，她伸手将长发拢住耳后，“也不算是。”她说，“她家里有个老头子要死了，她是唯一的继承人。她估计也快死了，她那些不知道隔了几代的亲戚想要分一杯羹，天天来献殷勤。整整两百年，治愈率为零，不过是无用功……”
田曦薇沉默了一会儿，“雪琴怎么想的？”
“她什么都知道。”
张艺凡攥紧了拳头，好无能好无力，似乎在见证一个平庸俗套的结局，如此不甘，可文字非她而写。此时此刻，她是文盲。
“雪琴说，至少这样，她们拿走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资产时不会良心过不去。她们的后代不会夜夜难眠，背负人命债。”
张艺凡突然笑起来，笑得非常大声，近乎声嘶力竭，吞下的冰块压抑她出于本能的狂躁，她掐着自己的脖子跪下去，“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不在乎。我真佩服她！她是一个相信美好的人，她不愿意背叛任何一个人类。所以就连疾病都只能慢慢腐蚀她的身体，腐蚀不了她的内心。她说如果她死了，就是她走向幸福了。”
“我快被她气死了，万一呢，万一不是幸福怎么办？死这个东西谁去探路，她是傻子。她我不清楚，但是我死了准下地狱！”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沿着原本的轨迹运行，田曦薇和张艺凡回到家，饭已经煮好了，剩了一大半的牛肉被炖得很烂，高压股扑哧放着气，张艺凡嗅到牛肉香，飞奔进厨房，又缠着盛汤的戚薇说，“戚哥戚哥，我要吃最大块的！”
张雨绮和李一桐在准备炒土豆，土豆也是好寐山上某户给的，张雨绮说，这土豆是黄色的能吃，李一桐指着一个坑说，发芽了不能吃。
田曦薇听着二人的争论，默默拿起了一旁洗干净的大白菜丢进锅里，学着李一桐炒菜的样子鼓捣两下，张雨绮说，“有模有样的哈。”
吃饭了，餐桌上没有土豆。饭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的热闹，田曦薇略显沉默，只在李一桐喊她别发呆要吃菜的时候，才动几口饭，接着继续发呆，没吃太久就放下碗说吃饱了。
田曦薇回到房间，她和李一桐一直住在一块一张床上，整个房间都是薰衣草的味道，她深呼吸几口香气，慢慢地安静下来，打开窗户让冷风吹着，周而复始。
李一桐进屋时，田曦薇还在发呆。她坐在一堵白墙前，幻想着自己变成桌子，椅子，尘埃，甚至是光，想要成为这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相处得久了，田曦薇能够很快地分辨出是谁的脚步声，她说：“桐姐，我有点儿害怕。”
李一桐将窗户关上，拿着棉袄披在她身上，抱着她说，“田曦薇，别害怕。”
田曦薇的脸冻到发红，两颊麻到没有知觉，她回过头问，“你不好奇我害怕什么吗？”
“生老病死，没有生老。”
“不是，”田曦薇说，“生离死别，没有生死。”
李一桐顿了顿，“明天艺凡就要回去了。”
田曦薇说她知道了，她想要一个人待会儿，李一桐说好，随后退出房间下楼去厨房帮忙洗碗。田曦薇莫名觉得这里所有人都疯了，为什么她们能如此看淡离别，为什么最后一面的情义能用一碗牛肉应付。
这种未知的疑问太痛苦了，快要将她淹没，苦水从鼻腔钻进去变成一只贪吃虫，正在蚕食她供思考的理智，她将窗户打开，想要吹吹风。
张艺凡走进这间屋子，静悄悄的。她没有安慰失魂落魄的田曦薇，只是说：
“小田。”
“你知道好寐山，为什么叫好寐山吗？”
张艺凡年少轻狂，干过不少错事，生了病更是过分，她每次犯了错就被关在房间里面壁思过，房间里窗户封死了，只有天窗，她总是想要知道坐在窗户上是什么感觉，梦里的滋味记不住。她以前是跳舞的，步伐也轻佻，几步跨上了窗檐，她坐在上头看着田曦薇。
田曦薇总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那天从医院离开时，李雪琴抱着张艺凡落了几滴眼泪，擦干净后又笑笑，抬眼也闪过几丝落寞。
“李雪琴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我不是。”
田曦薇的瞳孔收缩又放大，窗户猛地灌进一阵盛大的风，她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喊着张艺凡你抓我一把，张艺凡我眼睛进沙子了。
“有的人早就死了。”
田曦薇睁不开眼睛，那种痛感又来了，灼烧感灌入鼻腔。她好像走进焚烧炉里，张艺凡的脊柱变成老式的蜂窝煤，坚固又松脆，恍惚中不存在的烈日正在焚烧谁的理智。
田曦薇又喊，张艺凡你别过去，我看不清。
张艺凡没有回答。
寸草不生的夜里，她从窗户一跃而下，直直摔进十几米高的台阶下，砰的一声，没了动静。
田曦薇一声哭喊惊动了楼下的三位，戚薇冲了上来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张雨绮站在门口朝后退了两步，随后惊慌地朝外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艺凡我们艺凡。戚薇追了上去。
“我没抓住她……我没，就差一点儿。我为什么没能抓住她。”田曦薇扶着窗户跌落在地。
李一桐一把抱住失魂落魄的田曦薇，将她拽离了窗户，整个别墅唯一的窗户，“别怕。”
没想到这么快，田曦薇就再次见到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李仁丽说，需要她们去说明情况，等了小半个小时，她将李一桐和田曦薇拉开。她问你们要不要再去看一眼，李一桐沉默着跟着去了，田曦薇说不去。
她说过的，不要去。
田曦薇感觉自己心空落落的，第三次见到李仁丽，田曦薇坐在她的对面，接受对方的逼问。警局里灯打得很暗，她被灯光刺激的一直流眼泪，申请将关了两盏灯。田曦薇不想回答，对方一直在问，所以是逼问。
她知道了许多她不知道的、未曾涉及的东西，那是过去的事。陈旧的生命和沉闷的空气，是沉默的真相。什么都没回答，田曦薇出来后看见李一桐，她冲过来紧紧抱着她，田曦薇的眼睛还在受伤，一直流泪，“你不难过吗？”
怎么会不难过。这是李一桐亲手拉扯大的妹妹。田曦薇感受到李一桐颤抖的躯体时就意识到了这点，但她还是继续问了。
因为张艺凡说，她是坏人。
她也是坏人。
那年，未满十四岁的张艺凡为了救张雨绮，腰骨被人打断了，沉了河，被救上来后得知真相，前途没了指望，一心求死，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报仇，被她抓住的舞厅老板是导致李一桐腰伤的人，她不只是把人揍了一顿，是将人绑起来之后虐。待，最后才乱刀把人砍死了。
她们亲手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将她变成了精神病。
——
粉钻舞厅关了整整三天，快过年了许多姑娘们没地方去，戚薇要去发工资，大早上就出门。张雨绮窝在黑不溜秋的房间里，点了个火盆，大家都变得慢吞吞的，田曦薇睡死过去了好几天，再起来时，外面都下雪了。
田曦薇披上外套下楼，李一桐和张雨绮正坐在大厅边烘火边算账，像太阳光暖暖的，但是有股沉闷的灰土味，她们算的今年粉钻舞厅进了多少，赌。场又进了多少。
田曦薇眉头一挑，吸了吸鼻子问，“赌。场不是不开了吗？”
张雨绮叹一声气，“你戚哥大发善心，天天给那群小姑娘涨工资，各种礼品直接送，还有各种场地费租金。我们快要亏得血本无归了！今年查得严，我们都是开在暗地里的。”
“不说这个了，我带小田去外面看雪，”李一桐将账本压在桌上，“你也别怪她，我起的头。”
张雨绮继续唉声叹气，眉头都拧起来了，“李一桐你也是心软，一看见可怜小姑娘，就走不动道。谁能改改你这臭毛病。”
纷纷扬扬的雪花轻盈飘落。树木枝桠间堆满了蓬松的雪，微风拂过簌簌落下，漫天大雪，像是谁家烟灰缸翻了个底朝天。田曦薇和李一桐在雪地上走，留下两排脚印，又被覆盖。
田曦薇接过几片晶莹剔透，“雪。”
李一桐回头，“嗯？”
田曦薇手捧着雪花又吹散，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问：“她为什么叫你雪姐。”
“谁？”
“张艺凡。”
刚缓和的气氛变得紧张，李一桐也接住一片雪花，化了，她抬起头，“李雪，这是我的原名，我十八岁时被舞厅老板逼着给客人跳舞，差点儿死在台上，然后骨头摔碎了，再也跳不了长时间的舞了。后来去戚哥的舞厅，怕原来的人找上来。改名成李一桐，继续跳舞。”
她的眼神被吹得滚烫，仿佛要把人摁进雪里失温冻得灼烧。田曦薇的视线落在她鼻尖沾染的一片雪花，开口道，“我可以叫吗？”
“什么？”
鼻尖湿湿的，田曦薇摸了摸被冻红的鼻子，抬头眼睛也红红的，“我可以叫你……雪姐吗？”
李一桐没拒绝，也没同意。田曦薇就当她默认了。两人手牵着在庭院里转着圈走，雪有十厘米厚，走着走着田曦薇噌噌冒出汗，她仰了仰头，看见李一桐有些疲倦的神情，喉头滑动了几下，她说，“雪姐你辛苦了。”
田曦薇昏睡的时候李一桐很少在，她和戚薇四处奔走处理后事，没让张雨绮和田曦薇到场。张雨绮是不敢去，田曦薇是不敢去。哪天田曦薇醒了饿了下来觅食，看见张雨绮坐在火盆前叹气，她说，“要不是艺凡，我早就离开好寐山了，报不报复的我不怕，本来就是刀尖下抢来的命，怎么偏偏是她替我受了苦。”
过年前两天，张雨绮还不愿意出门，戚薇置办年货搬得累得要死，回来开口就骂。张雨绮难得没还嘴，只是朝火盆里加炭，一颗颗地加，像是在烧纸钱。戚薇拎了一大块猪肉回来扔在砧板上，几下切了说要煲汤给大家补补。说李一桐辛苦了这两天就不用她帮忙了。
田曦薇不会做饭，想搭把手帮了倒忙，铁腕朝地上一摔又多了个坑，戚薇连连摇头说你怎么跟张艺凡一样，将她轰了出去。她们蹲在客厅里等饭吃，几个人都蔫了吧唧的，张雨绮说每年都是这样的，过年跟有什么诅咒似的，准没好事，她不喜欢过年。
今天的饭是戚薇一个人烧的，上桌前夸了好两句，没人让气氛落到地上。吃完饭田曦薇回到房间，李一桐已经在房间里了，她坐在床边看外面快要落下的太阳，她这些天表现得太过平和，甚至有些冷漠。
田曦薇对这种司空见惯的无事很是恐惧，她坐到李一桐旁边问，“一桐，你没事吧。”
坐下瞬间当的一声，两个玻璃瓶从床底下滚出来，一瓶全新的没开封，一瓶空了，是白酒。李一桐不会喝酒，喝多了她说她难受，她说来时二十岁那个破舞厅已经变成垃圾场，在风吹日晒中早就发酵腐烂，始作俑者坟头长了草，怎么犯下的恶在五年后还能杀人。
李一桐没哭，只是用一种哀恸的神情直勾勾看着田曦薇，脸上泛着红。田曦薇受不了了，把酒瓶从家里唯一的窗子扔了下去，玻璃破碎的声音好像把她震醒了。
她让李一桐等等，等等她，喘着气在压黑的天色里就朝外跑，回来时怀里抱着一堆冒着冷气的玻璃瓶，里头装着甜水。她找个角一磕，瓶盖飞出去，跪到李一桐身前，她将玻璃瓶塞到李一桐的怀里说你喝这个，你喝 ，她强行要喂，李一桐才接下来，朝肚子里灌。
喝完了一瓶又一瓶，李一桐从床上滑下来了。玻璃瓶碰撞得哐当响，田曦薇伸手牢牢接住李一桐，她在她怀里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田曦薇懵了，伸着手不敢动。李一桐扭了个身抱住她，整个都圈在她怀里。
李一桐的额头滚烫得惊人，贴在她的脖子上，将她，也烧得滚烫。李一桐手抓着她的外套休息，劲大得她挣不开。
田曦薇摇摇李一桐的身体紧张说，“桐姐，一桐，你喝多了。”她着急起来又喊，“桐桐，你先起来好不好？我好热。好热。”
李一桐说，我看见了，你抱着我的衣服。她又说，我也听见了，你刚才叫我桐桐。
昏暗的房间里田曦薇不说话，只是静静抱着李一桐，看着她将手臂穿过她的腰，脸颊贴在胸口，或是上移到脖颈，她整个都在发烫。她知道李一桐这是昏了头了，哪来那么多隐晦难懂的难言心事，也不该落在她身上。
李一桐真的喝多了，感觉无论怎么说怎么做对方都无动于衷，气得出来哭腔，两只拳头碎碎地打，“田曦薇，你欺负我，你是坏人。”
田曦薇将她端起来，听着她哭，“桐桐，我不是你的坏人。”
窗外是雨雪霏霏，窗户关得严实，生命在冬天里瑟瑟发抖，缩了又进，进了又缩，一阵一阵地被剥夺。田曦薇将李一桐抵在沿上，脑袋抵着脑袋，李一桐气喘吁吁地说你好像豹子，那你知道豹子是怎么捕猎的吗？知道。
悄悄接近，快速突击，窒息咬颈。
田曦薇手上的冬天摇摇欲坠，她将人翻个身脚踩到滚落的玻璃瓶，脑子里的心断了，人猛地又清醒过来。她抱着李一桐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身体里的冬天落下来了。
田曦薇不信什么命，她看着李一桐彼此对视的眼睛，泪水喷涌而出，心脏叫嚣着要蹦出来，这里到处都是剜心吃人的怪物，她说，桐桐其实我是坏人。李一桐哄了两句说，她知道。
她说，她什么都知道。
李仁丽最近都在好寐山下排查，盯着田曦薇的眼睛像是蛇的眼睛，李一桐第一次见面收拾田曦薇扔到垃圾桶的披风时，在里面发现一把钝到生锈的刀，刀上染了血。李一桐觉得她没看错人，在这里，要收起该死的善心和慈悲心。李一桐收留她，正是因为她不是个好人。
没等田曦薇反应过来，李一桐的吻又凶又狠地砸了下来，声音黏糊糊的，她说，“田曦薇，你刚才欺负我，你就是坏人。”
——
腊月二十八，戚薇一大早急匆匆出去，半上午莫莉冲进家门气喘吁吁道粉钻舞厅迎来了个不速之客，指名道姓要李一桐，戚哥带着人，反抗让人捅了一刀，丽姐已经过去处理了，戚哥在医院治疗，但是他点名要见李一桐。
李一桐不让田曦薇跟着去，但田曦薇右眼皮跳了一天，将张艺凡的劲儿学了八分，死皮赖脸也要跟着去。
粉钻舞厅的里面很暗，玻璃因为来者身上的玻璃制品在地上闪着光，田曦薇扯开门帘，走到那日拥挤的大厅，发现一地血红的玫瑰花，颜色比上次田曦薇在时送的那一束颜色要鲜艳的多，玫瑰像是流了血，撒了满地。
场地已经就地取材拿塑料带子围起来，李一桐正要跟田曦薇去找戚薇，挤开前来围观的人潮大喊一声滚，让莫莉带着姑娘们回家，这是田曦薇第一次看见李一桐生气。
李仁丽带着人闯进来，说这边走。田曦薇看见她身后帮忙开门的杜对琪瞪大了眼睛，李一桐只是点头道谢。于是田曦薇和李一桐跟着她们上车去了警局。
到了地方，里面的男人叫嚷着，说要和李一桐单独对峙，田曦薇不放心，跟着李一桐进去说自己是狗皮膏药看谁撑得过谁。
那人穿着一身正装，打扮得人模狗样，对着田曦薇翻了好几个白眼，转向李一桐却是另一番作态，他笑起来像是汉奸，“雪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文绉绉的话里淌着油腻腻的水，听起来恶心至极。田曦薇挡在李一桐面前，挡去那一道让人生厌的目光，她说，“你是谁？”
那人的目光终于落到田曦薇身上，“我喜欢了雪小姐十年整，你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小毛孩？”
李一桐说我们走，她面上并无慌张，可田曦薇从她颤抖的肩膀中望出什么，神游一般的目光照过她的全身。田曦薇推着李一桐后撤。
“李雪！”那人双手被铐住，绷直到近乎惨白的颜色，颤抖到脸上的肉都战栗，他大喊道，“我认识你十年了！红色的你可比现在漂亮！那一夜的你可比现在心狠！”
田曦薇歪着脑袋，目光疑惑。李一桐没有停下脚步，田曦薇知道她一定想了很多很多，她在沉默中炸裂又寂静无声，目光死寂，她揪着田曦薇的手臂朝外跑，“走吧。”
男人还在背后怒吼。李仁丽在铁栏外拿着档案说，这男人前两天从赌场里逃出来，一路逃一路抢，她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她看向李一桐，关于七年前的失火，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李一桐抬起死寂的眸子说，丽姐，您辛苦了。
然后她拉着田曦薇一路小跑出警局，坐上车去戚薇所在的医院，途中路过玩乐街田曦薇看见那一片李一桐说过的夺了几百条人命的旧址，空旷黄土地上堆着水泥管道，旁人唯恐避之不及，杂草已经长得长了触及小腿。
田曦薇贴到李一桐身上说桐桐我害怕，李一桐说你少装还是一瞬间平了皱起的眉头扭头来逗她，她说戚薇勇猛的很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不要担心。田曦薇没有在担心戚薇，如果戚薇有事的话，张雨绮早就提着刀冲出去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她说，李一桐，我在担心你。
车窗外又开始下雪，李一桐这几天总是当哑巴，一到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不会说话，田曦薇捧着她的脸亲，把她亲化了，李一桐缩了缩说：“我没想到他会找过来。”
田曦薇捂住李一桐的耳朵说，我听你不要听。
李一桐笑她幼稚，将车窗打开了些，冷风吹得脊梁骨都发酸，随手拿了几张大额钞票扔到前座，田曦薇知道里面有封口的成分在。
李一桐说，小田，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一九九二年的冬天，备受期待的舞蹈新星的师父死了，家里人不认她，饥寒交迫去给别人早餐店打零工，家里还有个妹妹。有师傅认识的开舞厅的老板说看她可怜，让她签了合同，能保她跳一辈子舞。随之而来的是凌。辱，虐。待，还有精神压迫。她被逼着一直跳一直跳，跳到那些贵客敞开笑颜，跳到脚跟被劣质舞鞋削去了一大块肉，跳到筋疲力尽，她们没说停就得继续跳，女孩被逼着表演师父的绝技，最后一跃，重重摔到了台下，腰伤了，再也跳不了舞了，老板要将她卖出去。女孩在绝望中走向了极端，用所有的钱买了汽油，一把火将舞厅烧了个一干二净，火势蔓延到舞厅合开的地下赌场，只有该死的老板一个人跑了出来。
现在所有人都死了。
在医院里，戚薇让人伤了脑袋裹得像个丧尸坐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李一桐走近，第一句问：“你们两个，谁赢了？”
戚薇说，“看结果是我赢了。”
田曦薇嗅着医院灌满的酒精味儿，或许是心理作用，有些头晕，趴在床边怏怏地吹风，李一桐从口袋摸出来一颗水果糖塞到她手中，才笑骂道，“我看是你输了。”
戚薇自信地笑，“我从来没输过。”
她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块地界，甚至从小喽啰做到大老板花了几年，只记得最后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听她的话，哪有人敢动她，就连当初的张雨绮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跪下说一句我是来还债的，你别打我走。
戚薇将粉钻舞厅丢给李一桐，她说她开累了，她是做买卖起家的，手上经过的货没什么干净的。杜对琪跟着她小三年，即便那时候她已经不做肮脏的买卖，也让她握了不少把柄。如果杜对琪看在戚薇这些年善心大发收留不少姑娘的份上不将东西交出去，她就还能潇洒，如果杜对琪是个不讲情义、黑白分明的。她要吃枪子，那些女孩也活不下去。
戚薇说，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许晓丽，不叫杜对琪。
她名义上还是戚薇的人，演戏演全套一直在病房里照顾戚薇，只是不知道有几分真心。
戚薇回不了家了。
最后只有李一桐和田曦薇两个人出来，莫莉不明所以问，戚哥人呢。
田曦薇脸上藏不住事阴沉得要死，李一桐挡在她前面笑说，“戚薇伤到了脑袋，医生说最好要留院观察两天。等她好了就出来了。”
两人回了家，张雨绮拿着火盆在门口敲敲敲，李一桐和田曦薇问她干啥呢？她说这火盆真不经烧，才烧了一个月就破了。家里的碳也快用完了，张雨绮没买。她不喜欢算账，但毕竟是好寐山的老板，嘴里算计一会儿念叨着，说应该够用这个冬天了。
戚薇置办的年货里有一只巨大的羊腿，张雨绮吐槽怎么这家伙尽吃这些膻儿吧唧的东西，将羊腿架起来用火烤。李一桐拿锡纸将火盆填起来，舀了一铲子煤炭倒进去，火继续烧着。田曦薇捞了几片雪花扔进火盆里，刺啦刺啦响，李一桐没阻止。
晚上吃饭桌上全是肉，张雨绮一直劝田曦薇多吃点儿，张艺凡不在这肉容易坏。她撑得快晕死过去，李一桐说好了好了别吃了。
她呜呜地塞，将筷子放下跑到楼上，李一桐追上去，才发现她哭了。田曦薇一边艰难地咽肉一边哭，哭得快噎死。李一桐拿了瓶前不久才批的甜水灌到她嘴里。
田曦薇擦了擦眼泪，爬起来说，“太好吃了，都给我好吃哭了！我明天一定要把肉带去给戚哥吃！她在医院肯定吃不了好吃的！”
田曦薇觉得丢人，在楼上待了好一会儿，才偷偷摸摸爬到楼下去洗碗，她刚将碗洗好塞进碗柜里，张雨绮抱着两个保温盒从偏房出来，说，“明天我和你桐姐要去粉钻那边遣客，就麻烦你拿去送给戚薇和雪琴了。”
一整晚，田曦薇都没睡着。
她睁眼看着那扇敞开的窗户，前些日子李一桐喊人来封窗，技工到了家门口被田曦薇赶了出去。她说大家都会被憋死的。
爱难道不是亲吻和探索吗？田曦薇用视线描摹李一桐的眉眼，又想起她在台上跳舞的身段，她不要将她拥入怀中，她要与她共舞。她想将她的伤再重新受一遍，在自己的身上。
流血，流汗，不要流泪。
——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李一桐和张雨绮就起床走了，这是除夕夜的前一天，田曦薇失眠了一夜，在凌晨终于睡着，只记得李一桐摸摸她的脑袋说我要走啦饭在锅里，你要吃自己热一下。田曦薇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午后，她起床吃了饭，又洗了碗，将张雨绮准备的两个保温盒里的肉拿出来热了热，半下午才出发去医院。下山时遇到莫莉，她说她姐和cici姐这两天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好无聊。莫莉认路，两个小孩结伴而行。
到戚薇那儿的时候，杜对琪和李仁丽正在门口说话，李仁丽拿着常备的记录表，胯上绑着根警棍，跟上次不同的是，这回她腰上装了枪带。田曦薇觉得讽刺，外面的商人心都是黑的她们不管，看着戚薇这个心红都人倒是不择手段。她对两人更没什么熬脸色，知会一声，拿着保温盒进去。
莫莉被两人喊住，没能跟着进去。
田曦薇一进屋就变了脸色，像个乖小孩似的移来桌子，将保温盒打开放上，热气腾腾的，“戚哥，雨琦姐让我带给你的。”
戚薇拿了双筷子，“她们俩呢？”
“去处理粉钻舞厅的事情了。”
“处理好啊……”戚薇沉默了一会儿，将筷子理理，叨了一块肉塞进嘴里，细嚼慢咽说好吃，“粉钻舞厅开了那么多年，都是因为粉钻，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爱听粉钻了。”她又夹了一块肉吃得直点头，语气里是一如既往地洒脱，“关了也正常。”
或许生活在一起的人真的心有灵犀，戚薇住在医院什么消息都没有，都能知道张雨绮和李一桐去粉钻舞厅是要让她关门。她吃饭空隙里又说了一句，“不过我估计她舍不得。”
田曦薇要走了，她将另一盒肉揣进怀里。戚薇问：“还有一份给雪琴的？”
田曦薇点点头。
戚薇顿了顿又喊住她，嘱咐说，“别说艺凡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呢。”
田曦薇又点点头。
事情沦落到这个地步，她不知道除了接受还能干什么，反抗的人都死了，没反抗的人都像狗似的活着，可是她宁愿疯疯癫癫又清醒冷漠地活着。至少还有李一桐，至少她也还在。
莫莉以前经常跟张艺凡混在一块儿，这地方她熟，她带她去李雪琴的病房，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个带着点儿人情味的地方。李雪琴没有见她，她让面生的保镖收了田曦薇带来的保温盒，从里头递出来一个洗干净的，说是之前带过来的。算是借的，有借有还嘛。
保镖请田曦薇离开，态度生硬了些要架着她走。田曦薇冲到李雪琴的病房门口拍门，一边拍一边喊，“李雪琴，你一定要活得久一点。”
李雪琴终于开了门，她在门那头依旧皱着眉，坐在轮椅上的腿已经完全动不得了，田曦薇一眼瞥到病房里的全貌，黑漆漆一片，窗户已经被完全封死了。李雪琴说，“我和她在医院认识的，我送她去的病院。”
“张艺凡想要自由，我祝她自由。可是张艺凡想要的，我也得不到。”
在保镖的阻拦中，李雪琴将门关上，田曦薇祈求她多说几句话，这样她就能在未来某一天告诉张艺凡，可是她没有。
渐小的门缝中，田曦薇没有看见张艺凡曾经引以为傲的自由，只有李雪琴失去的乐观。
这里遍地都是最无能也最虔诚的信徒，叩天叩地唯独不叩自己，她们乞求得到神的垂青，可万一神是个瞎子呢？盲目者连触碰都做不得。
最后祝福的人和被祝福的人，都没能幸福。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田曦薇最初在和李一桐散步的那条河边浪费了另外半个下午的时间，今天好寐山下出了太阳，太阳照在雪上将薄雪化了，太阳照在她身上刺得她浑身发酸，她太久没见到太阳了，于是再次碰到，居然会害怕。
如果李一桐在就好了，田曦薇想，如果李一桐在的话，她就会满脑子都是李一桐，就会不记得太阳的存在，更不会感受到恐惧。
回家看见张雨绮坐在屋子客厅，李一桐手上拿着一沓账本，她们白天将粉钻舞厅里的姑娘遣散了，给了一笔不小的数额，张雨绮最后还是没忍心卖，挂了出租的消息。李一桐私下去找过那个男人想用钱私了，那人欠债太狠妻子儿女都遭殃，他开出了一笔天价要赔给家人，张雨绮拍拍衣服起身说，要去卖赌场。
门在这时被敲响，来者是董礼怡，她穿着一身睡衣急匆匆过来，说，“游茴英又跟了田曦薇一天。莫莉告诉我的。我们被发现了。”
董礼怡是张雨绮的人，游茴英也是，或者说现在不是了。游茴英是李仁丽的人。
田曦薇问，“莫莉呢？”
董礼怡怕游茴英找莫莉麻烦，“哄睡了。早早就睡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田曦薇愣住，“你们……”
“分了。刚分的。”董礼怡向来挺直的背脊一点点塌陷下去，仿佛已经失去灵魂的重量，她平日的微笑已不复存在，她选择了黑暗这边，只剩余一个空缺了感情的反叛者，“游茴英让我跟她走，她让我别再帮雨绮做这些肮脏事了，她太正直，不知道多少人靠着这点肮脏手法活着，那些姑娘没了戚薇早死了，好寐山没了张雨绮早就被外来的开发商铲了。这钱不干净，但是我们人干净。我和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她将张雨绮朝房间里推，摊开皮质行李箱，嘱咐说，“雨绮姐你快走，她们明天早上就要来抓你了。你是个好人。我替你，你帮我护着莫莉。”
张雨绮坐在客厅最上方的位置，没动，注视正在烧着炭的火盆，突然笑了，声音像是老剧里的反派，可语气却温柔至极，“我不怕啊。我罪大恶极，几年前就该进去了。”
“可是你不一样，你只是帮我发钱的，你干净。”张雨绮将貂皮衣披在董礼怡的身上，将她从后门推了出去，她门关上笑着说，“林茉茉，你的妹妹你自己照顾。”
张雨绮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起身，李一桐想拽着田曦薇去楼上睡觉，田曦薇说她不要，扒着楼梯扶手的木圆球，看见张雨绮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狭促的狐狸眼闪着快活的光，虔诚地像是在献礼，田曦薇又哭了，她指着张雨绮离开的方向哭喊说戚哥戚哥。
李一桐耐心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扒开，擦干她的眼泪，颤抖中将人抱得紧紧，她说，小田别哭，戚哥不在，戚哥不在。
张雨绮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宁静的夜晚像是无声的弯刀，田曦薇觉得她快要被切割至肺腑。李一桐像是在舔舐她的伤口，迅速愈合。她的手抚在李一桐的蝴蝶骨上。依偎在床上什么也没做。
“她们是跟着我来的，都是我的错。”
田曦薇的眼泪掉下来，落在李一桐的蝴蝶骨上，快要将她灼穿。
李一桐捧着她的脸哄，像哄小孩儿一样说，田田，薇薇，你别哭，你一哭我也忍不住。
爱人的眼泪，像在梦里海边奔跑时云海压下来的海盗船，泼天的恐惧感。田曦薇没见过李一桐哭，她怕得不得了，比怕死还怕。
她将眼泪憋了回去，将眼眶憋得通红，吻了一口李一桐的嘴角，眼泪蹭到她的鼻尖，“我不哭了，你不要哭。桐桐我替你哭了，你不要哭。”
心在滴血，血流了一夜。
——
除夕，大雪。
昨日去看戚薇时她嘱咐了不少东西，大早上起来，田曦薇抱着年货挑挑拣拣，说要给好寐山上的居民送过去。这里是好寐市最值钱也是最破烂的地界，住着不少穷人。
张雨绮以一己之力护下了成千上万的人，其实她早就想走了，但是没走成。
挑着红色的大包小包挨家挨户地送，走在雪地里偶尔靴子都拔不出来，好大的雪，好大的热情，有人用调侃的语气问你们家那可爱的小疯子呢？有人问你们那个又凶又可爱的舞厅大佬呢？有人扒着李一桐说哎你今年腰怎么样我年底讨了两副好药送你一副？有人问张雨绮去哪儿睡大觉去了不说出个所以然不让走。
一路送到好寐山底下，肉店老板喊住她和李一桐说这几天戚薇不在，又来了好多羊腿牛腿，拿回去补补，都补补，特别是给医院的雪琴孩子多送点儿过去。田曦薇终于知道家里那山堆似的吃都吃不完的肉是哪儿来的了。李一桐塞了钱就跑，两人跑远时都累瘫了。
终于送到最后一户人家，是个穿着红衣的小孩开的门，大概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在窗户缝里开了许久不敢开门，对着田曦薇大喊一声：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田曦薇好说歹说都没将礼送出去，最后还是李一桐找了认识的邻户将东西塞了进去。
好累，好狼狈。
回去路过董礼怡家，游茴音还笔直地站在门口，她头上结了霜，冻得快要昏过去。田曦薇攥紧了拳头，李一桐的手覆了上来让她不要闹事，生拉硬拽将她弄回了家。
李仁丽已经查到了好寐山上，这些天时常能看到来走访调查的便衣，游茴英碰不得。田曦薇觉得是自己害了张雨绮，觉得是游茴英害了张雨绮，想报仇，李一桐都不会让她得逞。
五个人，十条命。一条给仇恨，一条给自己。
李一桐不希望田曦薇变成这样的人。
回家之后，田曦薇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李一桐敲门喊她吃饭，她不应。饭菜做好了摆在桌上冒着热气，今天是除夕夜，李一桐劝她年夜饭要象征性吃点儿。田曦薇说她不要，两个人吃什么团圆饭？况且她在海那边的时候，从来没吃过团圆饭。
外面还在细声细语地劝着，田曦薇受不了李一桐这么卑微将门打开，头发乱糟糟的眼角的泪渍还没擦干净，红着眼就坐上了年夜饭的桌，满桌的肉，她们俩吃不完。
年夜饭后就是辞年，李一桐说往年都是张雨绮带张艺凡去的，她也不知道要去哪些人家，索性只打算到林茉茉家，结果没走几步发现游茴英还站在门口，冻得快成冰雕。两人做好无功而返的打算，突然有一双手从黑夜里伸出来，将两人拉到屋檐下的阴影里，是杜对琪。田曦薇看清来者的面貌之后，狠狠将她推开。
田曦薇哭得流不出泪来，痛得睁开都费力，她手指着杜对琪说，“许晓丽，你来干什么？”
杜对琪顾不得田曦薇的怒气，又挨了一巴掌，“我辞职了。”她拉着两人朝更深处的黑暗里跑，她非常冷静的语气突然强行了一下说，“我是杜对琪，我不要当许晓丽。”
田曦薇听得愣住了，但脚下还是没止住地跑。杜对琪跟着戚薇三年有余，对好寐山了如指掌，撞见便衣，不一会儿就闪进一条无人的小道，她尽量精简的解释，“那日死在舞厅的老板，找到物证了。”
李一桐看了一眼田曦薇，将她的手捏紧了，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是什么？”
田曦薇的血好似倒流着变得冰冷，她和杜对琪同时发声：
“是一只耳环。”
回去后，田曦薇缠了李一桐一整夜，她倏然变得极度没有安全感，李一桐渴了去倒杯水，她黏黏糊糊地蹭上来，生怕自己的爱人跑了。李一桐想要让她别担心，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田曦薇哭得不停，不怨天尤人，光怨自己。李一桐陪在旁边一动不动，心都快碎了。
李一桐没告诉田曦薇，李仁丽以前叫李晓安，她们三个以前是好寐山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后来许晓丽参加卧底任务消失了，李仁丽以为她死了，以她之名冠我之名，发誓要当一个刚正不阿的人，眼里容不得一点儿肮脏的东西。
李仁丽和游茴英是同样的人，她们刚正不阿，她们光明磊落，她们清廉正直，她们拼尽全力，但她们不懂得难言之隐，她们的眼中除了正就是邪，她们正的发邪。
许晓丽和她们是同一种人，可杜对琪不是，杜对琪跟在戚薇身边，见惯了穷人、苦人、罪人。她的心是想着好，而不是正。所以窗外的天亮了，雪也停了。
许晓丽离开李仁丽变回了杜对琪。
她自由了。
大年初一早上六点开始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田曦薇拿枕头捂不住声音，没一会儿就醒了。李一桐熬了白粥让她起来吃。田曦薇肿着眼睛坐在桌上，李一桐朝她的碗里加了一小勺糖，将碗推过去，田曦薇还没清醒，拿起来一喝，让铁碗烫得直叫唤。人也清醒了。
李一桐笑，“慢点儿喝，我早上看游茴英走了，待会儿我们去董礼怡家。”
果然，游茴英一走董礼怡家大门就敞开了，客厅的桌上放着果盘和水果，莫莉开心地拉田曦薇坐下聊年后有什么安排，她皱眉想了想，没想出来，“跟桐姐在一块。”
莫莉啊了一声说，“哎，你多来找我玩玩吧？我姐昨晚说，年后就要搬走了。”
刚拿起茶的李一桐抬头，“搬走？”
董礼怡今天换了休闲装，温婉的外表带了更多邻家的气质，不过她气色不是很好，看起来像是哭过了，眼角是化妆也遮不住的红，“游茴英总是来家门口待着，一站就是一整夜，也不是个办法。就算她有钱她不工作，我和莫莉还得重新出去找工作呢，挣钱养家不是？”
李一桐抿了一口茶水，“雨绮不是给你们留……”
董礼怡笑着打断她，“想找个清静地方待着，在好寐山的日子太苦了，怕触景生情，总是记得不该记得的人。”
李一桐明白了，田曦薇明白了。
但是莫莉还不明白，她说笑着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问：“姐姐，你们每次吵架都这样，过两天就好了呀。为什么要搬家呢？我们走去哪儿？你不喜欢她了吗？”
董礼怡蹲下来看着莫莉解释道，“这里不适合我们了。去更远的地方。”只字未提游茴英。第三个问题，没回答就是答案。
她还喜欢她。
但是那又如何。
林茉茉带着林菲菲东躲西藏、饱经风霜才到好寐山，她并非一定要报仇，可她知道，只要仇家活一天，她的妹妹都不得安宁，在张雨绮手下混了这么多年，在今年她终于顺藤摸瓜除掉仇家换来了妹妹的安定。
游茴英正是因为调查这件事才走到她身边。她们之间搁着一层永远戳不破的陈年旧事，二人正在对立的两岸，注定是悲剧。
姐妹俩搬走在距离好寐山很远的地方，林茉茉安顿好李菲菲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去自首。游茴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或许在成为董礼怡的短暂的日子里，林茉茉有限地做回了一段时间的自己。那是真正的林茉茉，而不是被仇恨荼毒的林茉茉。她在张雨绮构建的乌托邦下有了新的身份和名字，她有家人，有爱人，有全新的生活。
若她能永远做董礼怡。
——
好寐山越来越冷清，走访调查的便衣到处都是，田曦薇和李一桐开始窝在家里不出门，储藏室里的东西够她们吃上大半个月。便衣来敲过几次门，她们都没应。
田曦薇这些天总是头疼，夜里的梦断掉几次，醒来脑袋嗡嗡地晕，她喜欢窝在床上抱着李一桐发呆，李一桐身上很香很香，她闻了就头不痛了，睡得着了。
每次看见田曦薇做噩梦哼唧着难受，李一桐才有两人差了七岁的实感。
田曦薇的脑袋很混乱，有天夜里她突然想起李一桐说女孩都喜欢收鲜花，掏空了口袋偷偷跑出门去好寐山底下买了几支清晨带着露水的白玫瑰绑在一起放在床头，这样李一桐一醒来就能看见，她会惊讶，会开心，会感受到爱。
但田曦薇忘记李一桐也会心疼她，她在被爱的同时也深爱着她。田曦薇是铁石心肠的玫瑰刺，扎了一遍自己还不够，又在无心中将李一桐扎得千疮百孔。
别的田曦薇都顺着李一桐，唯有家里唯一的那扇窗户，她每天都要在窗户面前哭上几次。李一桐怕她想不开，寸步不离地守着。后来田曦薇的眼睛沙了，嗓子哑了。李一桐趁机喊人将窗户封起来，说是风沙太大。
再后来有一天，田曦薇突然看不清李一桐了。
她哭得太多，差点将眼睛哭瞎了，李一桐拿毛巾给她敷。田曦薇挣扎着说不要。李一桐说那你以后再也看不清我了，田曦薇乖乖巧巧地跟刚来时一样，敷好后她拿根黑布把眼睛包起来，让李一桐牵着要去窗边。
田曦薇什么都看不见，就用手摸窗沿，沿边都是毛渣的倒刺，刺进皮肤疼得很，但她还是在反复地摸，李一桐突然抓住她的手，田曦薇猛地一颤，说，“你不要放开我。”
李一桐抱住她，“好。不放开你。”
很久之后，田曦薇终于动了，手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李一桐打了一盆清水拿着镊子给她夹木刺，刺上有倒刺，拔出来时痛的她手反复地缩。李一桐咳一声，她又乖乖递回去。然后田曦薇毫无征兆地说：“我要去自首。”
李一桐嗯了一声，没别的表示，将田曦薇的手摊开继续夹她手上的木刺。她还在痛得一缩一缩，拔完刺，李一桐将窗户关上，陪在她身边说：“养好眼睛，我就陪你去。”
两人整天黏在一起，田曦薇寸步不离地贴着李一桐，她想，分开的日子在倒计时，死掉的日子也在倒计时。
有天夜里，她摔了几跤终于摸到厨房，想着瞎了就好了，瞎了就能和一桐永远在一起了。刚拿起刀，李一桐几步砸下楼梯，将她手中的刀夺走了。在那以后，李一桐日夜紧张得很，根本不敢让田曦薇离开她的视线。
田曦薇觉得自己有罪。
戚薇被抓走那一晚，田曦薇整夜睡不着，李一桐光叹气，翻了个身将人抱着。正义将她们归属到恶人的一方，可所有人都觉得她们好，田曦薇不知道坏人是谁，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问，“坏人会得到惩罚吗？”
李一桐没说话。这些天她苦得了不得，忙上忙下一手操心舞厅一手操心好寐山，她没让田曦薇帮她管，太累了，不是人干的事。挑灯夜算时田曦薇就在旁边看着她，她说，“桐桐，我们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吗？”
那时候李一桐没有回答，现在李一桐也没有回答。她答不了，也不敢答。
所以那时候的田曦薇和现在的田曦薇又问：
谁才是坏人。
李一桐抬起那双哀恸的眼睛，千言万语没有汇成一句话，只是在情绪里飘，最终，田曦薇也没有得到心中想要的那个答案。
千禧年的第一个半月，田曦薇拆了眼睛上的黑布，再一次看见李一桐。从李一桐眼里看见的万分欣喜，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下来。马上就要分开了，以后李一桐会去哪儿呢？她们还会再见吗？快要被悲伤淹没了。
李一桐亲吻田曦薇的眼角，说，“快睡吧。明天我陪你去，你不要怕。”
田曦薇翻来覆去睡不着，发了狠地闹李一桐，李一桐就纵着她。然后田曦薇哭了，抱着李一桐哭个不停，李一桐怕她真哭瞎了眼，堵住她的嘴亲到发肿，说，你不准哭，你再哭我就不喜欢你了。田曦薇真不敢哭了，只是将脑袋埋在李一桐胸前，呜咽个不停。
李一桐叹了口气，摸摸她发湿的头发，穿上衣服，去楼下倒了杯水，给田曦薇喝。
田曦薇喝了这杯水，一觉睡到第三天的中午。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医生护士大喊着警官，李仁丽急忙赶来说了下大致情况：
十年前李一桐纵火，导致那家赌场里头百号人死亡。半个月前，她在粉钻舞厅的后门杀了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老板，逃逸，在当铺当了半只耳环被查到，这才被抓到。李一桐想杀田曦薇，给她下了过量的安眠药。李仁丽问了情况觉得不对，踹门进去的时候李一桐正拿着把刀站在床边，当场缉拿归案。
田曦薇心猛地揪紧，她挣脱了手上的针要下床，血流如注流在洁白的病服上。李仁丽喊她清醒一点，她脑子里头受了伤，昏睡了整整三个月，醒过来已经是奇迹。李一桐是特严级犯人，早就让人压着到海那边的监狱里去。
李一桐如今已经不在好寐山。
田曦薇冷静下来一些，将颤抖个不停地手压下去，唇色惨白问：“她会死吗？”
李仁丽见过太多受害者，她蹲下来与田曦薇平视，用一种冰冷到绝情的语气说出最正义的话：“田曦薇，她会死的。”
田曦薇最后也没能把快要冲破嗓子的真相吐出去，她走出医院那时，抬眼望见整个好寐山都被橙黄色的夕阳罩住，那是所有人都没能走出去的囚牢，李一桐将两人的罪恶揽了下来，她留了多长时间让田曦薇护住好寐山的人。
如果李一桐还在，田曦薇好想问，桐桐，我能不能不要当叛徒。
好寐山上残存着些雪，听说这个时间桂花树枯死，可她回到庭院里看见那桂花树旁居然抽出新枝，被厚厚的雪压着。仔细一看，是从前张艺凡吃桃扔下的核生了芽。
二零零零年的开头，田曦薇回到好寐山顶收拾完一整个旧宅的家当，在李一桐的床底下发现了巨额的现金，数了数是那位死里逃生的赌徒要的天价封口费，可田曦薇只见上头用胶布贴了好几道的纸条上写着：赠予田曦薇。
她撕开窗户上头的封条，将缠绕在一堆的铁丝拧开，手上划破了口子面不改色，窗外满目的白色中挤出一点儿新绿，她是最为鲜艳的罪恶，搅乱了这一庭院惨白的不堪和阴影，她是桃花之咎，是祸水红颜。
她没舍得这么快走，在旧宅子里睡了几晚，昏昏沉沉地连凌晨和黄昏都分不清，只知道太阳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她伏在案牍边写信，是寄回到海那边的自家去的。信中说道，只要她们肯出面保下李一桐，哪怕是一丁点儿，她就回家乖乖听话。
在昏睡中醒过来，窗户被冷风吹开了呜呜响，田曦薇脑子里突然闪过张艺凡毫不犹豫爬上窗户的画面，那天她其实抓住了，真的抓住了。
张艺凡的手被她双手抓住，红着眼睛，要咬碎牙，死死摁在窗下的屋檐上。
张艺凡用力掰开田曦薇的手，力大到她听到两人连接处骨头都嘎吱作响。张艺凡虚弱说，我的手快断了，你放开我吧。
田曦薇惊慌失措地说，你别这样张艺凡，一定还会有别的解决办法的。张艺凡摇了摇头说，这是第三年。
她说，“我不要再回到那里。”
在田曦薇绝望的目光中，张艺凡笑着跌了下去拥抱了来自深渊的自由。
在庭院里桂花树旁桃的枝彻底抽出来后，田曦薇终于决定彻底离开好寐山，她先收拾好自己去了趟医院，此时李雪琴已经走了。
戚薇坐在病床上目光黯淡，说，张雨绮只判了三年，但是她大概等不起了。
其实戚薇本就没理由等张雨绮出来，戚薇起势那年，张雨绮还在醉生梦死，倾家荡产中一大半都是戚薇的功劳。她们两本就是死对头，互相害人的老鼠，该斗得你死我活才对。
后来田曦薇再听到戚薇的消息，是她被无罪释放后远渡重洋去了真正的海边。杜对琪最后良心发现，只交了一部分证据。只是可惜，她去的地方，田曦薇一辈子都没去过。
离开好寐山前，田曦薇拎着一大袋钞票离开了旧宅。她不知道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于是去存了银行，留了张存折，压在李一桐的床板底下，想着她们回来总有一天能看到。她们都不是坏人，这笔钱大概也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什么是坏人？田曦薇想不明白。
坐在回港口的拥挤公交上，田曦薇又想起有天下着大雪，窗外满片白，她和李一桐窝在客厅里看动物世界，李一桐指着狮群和一只濒死的羚羊说，“你觉得她们谁是坏人？”
田曦薇那时还看不见，眼皮前包了黑布，她单纯陪着李一桐看。抱着李一桐暖暖的，犯困。李一桐描述了一遍画面，她就撑起精神说：“没有坏人，物竞天择。”
“不对。”李一桐将她几缕头发撇至一边，轻轻地说，“他们都有罪，但只有输者会死。所以，被定罪的人就会被称为坏人。”
田曦薇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这么说。”
正巧电视屏幕里的羚羊被咬断脖子，发出惨烈的惨叫声。她的孩子死里逃生，或许不久后将难逃一死。但她看不到，她虚假地欺骗自己，保护了所有人。
羊是会说谎的。
李一桐说，“羊是坏人。”
——
二零零五年，田曦薇坐着一条洋船回到了初始富丽堂皇的城市。李一桐的案子棘手地拖了一年又一年，因为田曦薇的存在迟迟未定结果，她在各地奔走了将近五年，终于拿到满意的结果。回去时婚期将近，她那有钱的爹娘大手笔一挥，送了她一套城市现代化别墅。
田曦薇再也没乱跑过，她有时坐在阁楼的区域落地窗前，看落日的余晖将墙上挂着的风铃，看夜幕降临后满城的孤寂，看四面八方的霓虹亮起刺伤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故意瞪大了眼睛不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只有这样才哭得合理。
然后呆呆地说一句，梦就是寐。她总是想起那座山……跨过山，越过水，只剩好美——好寐标语已经被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抹去了，可这些年，她的记忆中总困着一座被海包围的山。
那一年中旬田曦薇突然听闻张雨绮要出狱的消息，一个星期后，田曦薇看见了戚薇。她此时功成名就，已经洗去了当年不知好坏的名声。但她不敢去找张雨绮，五年的弯弯绕绕回到最初，可她们好像也隔了不止一个世界。
戚薇只敢愤愤说只要田曦薇愿意离开，她拼了命，也得把她带出去。
背上如何的骂名都无所谓吗？
无所谓。
就算抛弃现在的一切也可以吗？
可以。
对不起，我不可以。去好好生活吧，戚薇。田曦薇这样坚决地说，然后看着戚薇被话语压弯了脊椎一瘸一拐，消失在模糊的视野尽头，看着城市道路扭曲成乡间小道。她在国外这些年不是一帆风顺，身上落了残疾。
戚薇离开前回头，好胜心和自强心早就被磋磨完，低下头又仰起头无声地说。
“田曦薇，你还记得李一桐吗？”
啊。田曦薇猛然惊醒……凌晨三点多，闹钟像是偷渡者小心谨慎的步伐嘀嗒走着，她慌的拿不住水杯，伸手拔了闹钟的电池，时间安静下来。高大的落地窗外是世界的夜生活。灯红酒绿的世界田曦薇还是不习惯，总以为自己一睁开眼，应该看见一座青绿色的山脉。
那就是好寐。
好寐以女子的梦命名。
它是边缘城市最标志性的、最起眼、但最不值钱的地方。几年前城里那些老顽固自恃资本当道，捧着保温杯看着屏幕假装养生不操心，可大家都心如明镜，他们心底儿只想着捞金，动不动就是整改翻新，丝毫不管别人的梦会因此瓦解，挖土机一过，梦也就被推翻了。
这片地界早在那时就折损在各大顽固的捞金斗争中，谁也救不回来的。张雨绮和戚薇的出现，护住了那片破烂土地上最后的原住民。她们早就想走了，可她们走不得。后来大家都来了，然后又都走了，李雪琴出国没多久杳无音讯，张艺凡安静地躺在好寐山的脚下，李一桐再也没能走出那座监狱。
外头的两个遍体鳞伤，里头的两个画地为牢，下面的两个大梦一场。
这些年的梦缠绕在一块没将恶洗得干净，彻彻底底的噩梦，谁也没能熬过去，最后成了一把尖锐的刀，捅破了田曦薇的脊梁骨。
梦的名字叫，万艳同悲。
这些年站在田曦薇面前的，是赌徒，是孤狼，是疯子，是绝症患者，是替罪羊。
唯独没有她们自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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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路+中泰+悠唐 群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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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队伍群像有对应篇目，尽量不收录/质量超高的除外
排名不代表文章质量，更新快/内容多/热度高的作品排名会靠前
此篇为总引，打扰到各位太太抱歉，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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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心目中的神文:不看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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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限流系列（逃杀/游戏/末日）:
虽然这两年大逃杀文层出不穷，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找不着一直求文。此篇目里，我将老福特里能找到的文全都放上来了，并且做了点儿分类，如下:
1.现实背景大逃杀
2.狼人杀逃杀/现实狼人杀游戏
3.规则类怪谈
4.末日/异能/对抗
如鲸向海 直接指路SX超话
5.末日丧尸/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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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民间/异闻系列
架空多时代。妖魔鬼怪/民间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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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刑侦/悬疑/警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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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玄幻古代架空系列
1.仙侠
晨光 作者@普通俗人（卡文中）
2.武侠
3.权谋/皇宫/古言
塞上雪 作者@油桶寺住持帕帕力莫
塞纳河风云录 作者@小红酒
4.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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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各种平行世界（现实）
1.校园
2.山城
3.电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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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私设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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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最后是我本人最喜欢的
乱炖/压抑现实/全员恶人
1.乱炖
作者@摘月赠明星
拐瑶奕粥┃月亮落下来了
2.全员疯批设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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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持续更新，没cue到的文可以发在评论区或者私信』
收藏+推荐一下，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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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一下我用来写文的号吧，热度实在是太低了@爱写甜文的奇偶性
看看这个也行 南巷九离 真的写了很久很久，但是热度不高，还给我限流（）
［学会遗憾］群像
黄埔江边的月光照不亮嘉兴路的深夜，被埋藏在寂寂花声下的，何止青春。
——————————————————
“排在第九位的作品，记分数131429，来自GNZ48teamNIII,作品名《蒲公英的脚印》，表演者:刘力菲。”
排在第八位的作品，记分数160484.5，来自SNH48teamX,作品名《大小孩》，表演者:杨冰怡。”
“排在第五位的作品，记分数189740.5，来自SNH48teamX,作品名《因为你》，表演者:宋昕冉。”
欢呼雀跃中，叹息被磨灭，散入人海，消失不见。
江边人群熙攘，江水一如既往，唯有失意的人才会领略几分空泛的寒意。
“我们到底为了......
黄埔江边的月光照不亮嘉兴路的深夜，被埋藏在寂寂花声下的，何止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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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在第九位的作品，记分数131429，来自GNZ48teamNIII,作品名《蒲公英的脚印》，表演者:刘力菲。”
排在第八位的作品，记分数160484.5，来自SNH48teamX,作品名《大小孩》，表演者:杨冰怡。”
“排在第五位的作品，记分数189740.5，来自SNH48teamX,作品名《因为你》，表演者:宋昕冉。”
欢呼雀跃中，叹息被磨灭，散入人海，消失不见。
江边人群熙攘，江水一如既往，唯有失意的人才会领略几分空泛的寒意。
“我们到底为了什么呢？”
杨冰怡的声音被酒浸泡，虚无缥缈，同她们看不清的未来。
偶像的身份在她们走出那个承载着无数希冀的小小剧场时，便已不复存在。
光芒万丈的世界里，纵使群星不言弃，疾风乍起，轻而易举，吹散数年来的所有努力。
“为我们的一意孤行，为我们的年少轻狂，为我们的梦想，为我们的青春。”
刘力菲默默看着江面，视线模糊，只见江水悠悠，带不走离愁。
宋昕冉抬头，想寻找漂浮在江雾里的月光，可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亘古不变的江月又如何知道人世间的变化无常，只知道有人在仰望求取功名，有人在低头拾捡月光。
这条河，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希望，或许有人为了名利早早退出，或许有人为了余生抱憾离场，但，更多的人仅仅只是用自己的青春编织着一个个望不到尽头的梦想。
她们不是偶像，只是装的很像。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同今夜一般相聚言欢的日子还有多少？离那个一尘不染的初心又还有多少？
一群人，在彼此最宝贵的青春中相逢，勾勒起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相别。
她们慢慢成长，慢慢学会寡言，谁也没有同过去的自己好好道别。
“人有的时候真的会很迷茫，那种拼尽全力却不能撼其分毫的窒息感，我已历经过无数次。”
时代的版本更替，忘却了那些留守本心的人。慢慢的，也辜负了更多的人。
顺应还是逆行，取舍当中，难分黑白。
数不清的遗憾化作冬雪，蔓延在这座没有冬天的城市。
————————————————
这里的感动绝无仅有
这里的遗憾数不胜数
人生漫漫，万古长夜。
愿每一位朋友都能直面迷漫，愿都能我们在成长中学会爱，也学会遗憾。
她们与你（十三）
小偶像X你
你叫安易
纯纯做梦文学&勿上升
28
故事的开头往往起源于不可名状的冲动，随后溜过人间数年，最终归于遗憾。
没有什么故事是不留遗憾的，或是遗憾结局不够完满，或是遗憾过程太过艰险，亦或是仅仅遗憾故事的结束。
故事的结局已落幕一年有余，你还在为她们遗憾吗？或者说，你是否想念每一个发光的她们？
“这样的青春，你后悔吗？”此刻坐在后台的你，目不转睛看着墙上的屏幕，《晨光》的灯幕亮起，脑中盘桓着这句话语。
记忆仿佛停留在一期生第一场生日公演，时间却已偷偷摸摸来到了十月开头。
这个系列......
小偶像X你
你叫安易
纯纯做梦文学&勿上升
28
故事的开头往往起源于不可名状的冲动，随后溜过人间数年，最终归于遗憾。
没有什么故事是不留遗憾的，或是遗憾结局不够完满，或是遗憾过程太过艰险，亦或是仅仅遗憾故事的结束。
故事的结局已落幕一年有余，你还在为她们遗憾吗？或者说，你是否想念每一个发光的她们？
“这样的青春，你后悔吗？”此刻坐在后台的你，目不转睛看着墙上的屏幕，《晨光》的灯幕亮起，脑中盘桓着这句话语。
记忆仿佛停留在一期生第一场生日公演，时间却已偷偷摸摸来到了十月开头。
这个系列，由钱队开头，戴萌结尾，历时一月有余。虽仓促，却勉强算得完满。
昨天下午彩排完毕，仅是一遍流程便惹得大家眼眶带红，晚上说什么都不肯一起吃饭，美其名曰为明天的毕业公演养精蓄锐，临走之前还不忘吸吸鼻子擦擦眼尾，像是被人欺负。
突然帘子拉开，呜呜泱泱挤进十几个人一溜烟冲进换衣间，你呆在门口还不忘将门带上，避免哪个录vlog的机位占了便宜。
窸窸窣窣好一会儿，里面的成员才陆陆续续走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徐晨辰的眼眶红得离谱，怕不是想从头哭到尾吧？
明天的握手会怎么办？你皱着眉头细细思量，盯着手机犹豫明天要不要人手配一个墨镜。
啧，大MC开始了。
似是心有所感，你冲进储物间拿了几包纸巾过来。
现场的反应很热烈，来的人很多，站区也是满满当当，依照段艺璇的说法就是根本连地板的颜色都看不到。
她今天似乎也紧张得很，在你这里休息的片刻手脚冰凉。
她伸手拨弄你的衣角，开着玩笑说她看着台上的前辈仿佛看到以后的自己。
你轻笑着抚上她的发顶，注视她眼角星星点点的亮片，语调温和：“前辈们有她们的前程似锦，你未来也会星途璀璨。”
她鼓起脸颊，似信非信地打量你：“几天没见，你怎么也会油嘴滑舌？”
紧接着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什么，眼底染上戏谑：“我在中心住的这几天，经常看到成员从你房间出来，还是不同的人。人缘不错呀~”
你没有错过她眸中的讽刺。
心虚地摸摸鼻子：“大家都是状态不好的时候才会找我，简单开导一下了。”她狐疑地凑近，“不信”两个字简直写在脸上，不过很快就被熊熊燃起的胜负欲代替
“那我这几天也要去找你！”
“小的明白！”你配合地开口，惹得眼前人发出几声轻笑。
不过很快她便被叫走，和新来的队员一起被staff姐姐叮嘱。
小孩匆匆离开，你才得以将目光再次放在一期生身上。
已经到孔肖吟了。
台上的人表情依旧酷酷拽拽，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罕见地没有回怼粉丝的call词。眉目尽是洒脱笑意，不见丝毫泪光。
孔肖吟向来最是云淡风轻，偏偏这样的人最割舍不下。
《重生计划》的这套公演跳了好几年，一步一动都烂熟于心。她却主动要求一起排练几次，拉着戴萌顶着凌晨困倦一遍遍跳着hmt，即便毕业公演没有安排这个双人曲。
你窝在房间里默默为她们点了外卖。
她大抵也极为在意，十分不舍。至于更多的，她也说不清了。
正凝神望去，突然一位成员捂着脸颊急匆匆地下来，你赶忙围上去，生怕出现什么特殊情况。
是大C
哭得梨花带雨，抽噎得双手颤颤巍巍，仰起头满眼蓄泪
“能给我点纸巾吗？”
你直接将兜里的全掏给她。徐晨辰照着镜子小心翼翼抹泪，临上台前还不忘跟你补一句感谢。
有点心酸，还有点搞笑是怎么回事？
你定定神，仰头继续关注公演。最后的毕业公演在泪水浸泡中度过，你望着袁雨桢通红的双眼，不知怎么泪就掉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大C再次直直冲了进来，她已经不再跟你多言，直接将桌上没开封的纸巾拿了出去。
你望向空落落的桌面，嘱咐一旁的工作人员重新备一些，看到哪个观众哭得太惨记得也给一点。
接下去的你也不忍心再看，即便如此，莫莫结束大MC下来还是指着你泪意明显的双眸笑得开心，调笑你怎么比当事人哭得还惨。
大家都是真情实感饭偶像，怎么就不让哭了呢？我就不信你今天能完妆走出这个剧场。
你噘着嘴，不服气地反驳。莫寒当时依然笑得狂妄，仿佛凡尘俗世皆与她无关。
然而风水轮流转，没人逃得过《彼岸花》
“彼岸花儿开彼岸，忆者留步三途川”
少女穿着连衣粉裙徘徊于台上，冲向镜头的面庞像是泛着光，柔和而明亮，鲜活而耀眼。
“我承载你的梦走完——”泪光闪烁，李宇琪和刘增艳心有灵犀般相视而笑，岁月浸润了她们的心性，比起初见时的寒冬，更为有力，更显坚定。
锅或许也记得穿越茫茫人群的彷徨无助，有人展开披风用力地拥住她，有人用最实际的行动接纳她。
遥望大雪纷飞的寒冬之至，这里看着不太正经的前辈却散着不言而喻的暖意。
时过境迁，如今她也会牵着小后辈的手，不厌其烦教会她当初得到的一切。
悲切的心情渲染天空，整个剧场都显得阴翳。
台下偷偷抹泪的粉丝不知能否猜到，这是一期生今晚最后一个节目。
是一期生在剧场最后一个集体曲目。
《彼岸花》终是完成既定的使命，一期生也将开启崭新的征程。
泪意汹涌，残存的理智已经不足以支持你继续看下去。
提前离场，你趁着唱完彼岸花的成员还没下来，加快脚步走出后台。
事与愿违
身后抽泣声愈发明显，三哥的声音远远透出来
低沉中带着沙哑，似在恳求
“我的天呐，你们把我也带走吧……”
隐隐约约，你听见莫寒散成一片的语句：“……不……不行哦，你……你要走出去啊……”
孙芮自己哭到头脑发懵，一时反应不出莫寒的话，戴萌在一旁冷静地解释：“她说，明年那把椅子一定是蓝色的。”
这大概是她们作为一期生留在这里最后的执念了吧。
你缓缓悲意，默默走进去拉住还在难过的孙芮
“该走了，下首歌。”孙芮仍然一脸迷茫，你又哽咽补充：“和新队伍，你站C啊，大家在等你换衣服。”
她登时站起来就要走，又突然顿住，泪光闪烁的双眸望向你：“我要是跳错了怎么办？”
“那晚上聚餐先罚三杯！”一旁看不下去的孔肖吟急忙插话。
“行！”孙芮破涕为笑，憨气十足。
悲伤浓重的氛围堪堪缓解，大家饶有兴致观赏小后辈版本的《重生计划》。
“二三号位突然就对称了！”戴萌眉眼弯弯，肆意调侃。
你在一旁也跟着笑：“那是你刚刚没看！其实你和kiki也很对称。”
“嘶——孙芮怎么又哭了？”钱蓓婷离屏幕最近，还伸手指指孙芮的眼角。
“可能是太开心了吧。”大C显然已经懒于思考小钱的问题，随口敷衍。
李宇琪也溢满笑意：“或许是怕跳错吓哭的，”还不忘拍拍莫寒肩膀：“莫莫你快，盯着她的动作，有一点错今晚那顿她请！”
“你以为她全跳对就能逃过了吗？”莫寒一脸奸诈，势在必得的模样。
之后便再没人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盯着屏幕。
河里这条路，孙芮走得艰险，坎坎坷坷熬了好多年，如今苦尽甘来，却不觉是何等滋味。
今天算是她第一个正式C位，全团一姐站在正中间本应意气风发，眼泪却不听话的总是跑出来。
看吧，她眼前人声鼎沸众星捧月，心里依旧惦记着故人。
从今往后，只要她踏上这个舞台，脑海不免会闪过曾经的画面，心心念念，没有尽头。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过去发生的桩桩件件，哪怕是借酒放纵嬉嬉闹闹的无关紧要。
她借着欢声笑语的MC陪你们回首往昔，再用沾满回忆的双眸目送你们离开……
最后的最后，击掌谢幕的任务交给后辈去做，十几位大前辈缩在毕业照前泣不成声。
河里永远不缺仪式感。
将近一年光阴，艾斯兔头一次队员齐至，为这趟八年的旅程画上句号。
你和工作人员捧着花走进来，神情庄严地将每一束交到每一个一期生手中。
“毕业快乐”你强忍泪意。
“哇——谢谢你的花，好浪漫啊你”莫寒勾起满足的笑容，看向你的眼神满是赞许。
你却摇摇头：“这是别人送的，她来不了，特地交给我。”
说着指指花束角落被忽视的卡片。
精美的卡片中央只简简单单留了一行墨迹
祝我爱的大家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 徐子轩
未完待续
我在河里成了团厌 - 下
文笔渣，ooc
所有故事请勿上升正主
第一人称预警
不是很喜闻乐见的团厌梗
所有迷惑的地方就当做天意就OK了
全员恶人向 追妻火葬场
☞ 前文
我参加了我的葬礼。
准确来说，我看着这群人在我的葬礼前哭的稀里哗啦，而我蹲在我的墓碑上一脸嫌弃。
不就是死了，何必了，这么大一个鬼魂在你们面前，看不到吗？
好像真的看不到。
雨蒙蒙地下着，他们有的穿着黑裙，有的穿着黑西装，只有左婧媛一个人穿着是红色长裙。
没人批判她，因为我说过，如果我死了，左左一定要穿着红裙来看我，我想看...
文笔渣，ooc
所有故事请勿上升正主
第一人称预警
不是很喜闻乐见的团厌梗
所有迷惑的地方就当做天意就OK了
全员恶人向 追妻火葬场
☞ 前文
我参加了我的葬礼。
准确来说，我看着这群人在我的葬礼前哭的稀里哗啦，而我蹲在我的墓碑上一脸嫌弃。
不就是死了，何必了，这么大一个鬼魂在你们面前，看不到吗？
好像真的看不到。
雨蒙蒙地下着，他们有的穿着黑裙，有的穿着黑西装，只有左婧媛一个人穿着是红色长裙。
没人批判她，因为我说过，如果我死了，左左一定要穿着红裙来看我，我想看她最美的样子。
她赴约了。
阿西吧，为什么地府还有工作。
我一边吐槽一边对着面前的账本勾勾画画，涂涂改改。
最近地府新下达了通知，只要干得好，年度第一员工能在人间待个几个月，有实体的那种。
其实还是很不甘心，还想再见她们一眼。
我这心啊是真脆，伤我伤的这么深我还念念不忘。
拿出了在丝芭不要命的干活经验，我成功的成为了年度第一，去了人间。
因为工作完成的太好，我可以在上面待一年。
太感谢子杰了，一定给你多买点饺子。
该死的地府，这是要让我从土里爬出来吗？
幸好没火化，不然就成灰了。
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土里翻出来，又添回原样，我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算是很得体？出去应该不会被人又怪异的眼光盯着吧。
我在剧院附近的罗森当店员，每天就严严实实的带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眼睛。
没办法，我只是来体验生活的（x
今天好像是H队公演，我对着门口的牌子发呆，思绪回到了当时我也在舞台绽放光芒的时候。
啊，原来过了这么久了。
面前人把东西摆在面前，结账。
“一共是23块钱。”
她拿出手机扫码，接过东西的时候看了我一眼。
“骆生？”“嗯？”
我下意识回答。
哦豁，暴露了。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一传十十传百，我现在真痛恨我长了张不过脑子的嘴。
“张昕！大半夜的爬窗你要死啊！”
我把扒着窗子的张昕放进来，一脸痛恨的批判她。
“不许说死！”
张昕如同饿狼扑食，把我嗯在床上恶狠狠地瞪着我。
双手被她箍住还真不方便。
我偏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她非要硬扳过来让我直视她。
“不许说死，不 许 离 开 我！”
我无奈，敷衍的点头。
她松开我，我活动活动被摁痛的手腕，打开房门给她倒了杯水。
“你能待多久？”“啊，你猜？”
“不猜。”“不猜拉到。”
今天凌晨是张昕，上班是王奕。
小孩像以前一样想要搂着我的腰陪我工作，我一个灵活转身躲开了。
她眼眶红了，我权当没看见。
“姐姐……”“打住，我们不熟。”
“唔……”她一瘪嘴，我就知道她要哭了。但我没想到这短短半年时间她就会憋眼泪了，硬生生把要掉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我淡定的从冰柜里拿出一瓶雪碧，把钱放进收银机里，打开，递给了王奕。
“喝完就走。”
她看着我递过来的雪碧，眼泪还是没忍住。
“喂，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举着很累诶。”
“喝。”她快速的抹了把眼泪，接过雪碧小口小口抿着。
其实没有放下过，从一开始。
不知道谁透露出了我的微信，朱怡欣加到了我。
不对劲啊，我明明设置了不能被搜索的。
在第八次拒绝她的视频聊天的请求，我果断选择了关机
虽然朱朱是很可爱，但是吧，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啦
我舒适的躺在沙发上，抱着爆米花津津有味的看着电影
啊啊，果然是烦躁的一天呢。
我重回人间这么久，第一次吊着个死鱼眼上班。
理由，理由当然是前几天还在找我求原谅要抱抱的张昕和王奕今天就带着小后辈来罗森，脸上还挂着比见到我还开心的笑容。
啧，我怎么有点酸。
当两个人和那个小后辈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甚至连头不想抬，话都不想说。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认识错了？
真可笑。
我在说我自己。
把东西装好，指指收银机显示的数字，把东西递给她们
全程不说一句话，反正尴尬的不是我。
张昕动了动嘴唇，好像要说些什么，王奕已经拉住我的袖子要解释了。
我稍一用力挣脱了她，开口：“是要我赶你们出去吗？挡着我工作了。”
小后辈又被吓哭了，张昕没再看我，反倒去安慰那个小后辈了。王奕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拉着小后辈和张昕走了。
我扯下口罩，对着下一位顾客撑起笑容。
中泰受的影响不是很大，很快就挣脱了这种类似控制的东西。
只不过等到她们三位赶来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我才不会像她们一样是个负心汉！”
“你说过你最喜欢我了。”
“你不可以抛弃朱朱。”
罗寒月像个小孩一样伏在我肩头抽泣，朱怡欣强忍着眼泪从后面拥住我，左婧媛信心满满地挥手立flag。
你们三个真的是……如果我走了，你们得哭成啥样。
我好笑地揉揉罗寒月的头，捏捏左婧媛的手，安慰似的亲亲朱怡欣的脸。
“好啦，你们不工作的吗？不会被扣工资？”
“我来参加最佳拍档的。”“我很闲。”“我想你了。”
所以啊，中泰才是我的归宿。
我暗暗想道。
第二天我破例上班迟到，一个晚上被两个人折腾，差点昏死在床上。
朱怡欣当然选择去客房，这么一朵金🌸，我怎么会让她受到两位饿狼的毒手。
走的匆忙连脖子上的咬痕和吻痕都没遮住。
当下班后的成员挤在门口的时候，我几乎都要打电话给店长让他给我调个班。
“吻痕……”袁一琦咬牙切齿的盯着我的脖子。
“是谁？”沈梦瑶第三次凶我。
“你应该是我的。”王奕第一次在我面前甩脸子。
张昕什么也没说，但就是死死盯住了我的脖子。
“生生~”“我来啦生宝~”“生生宝贝！”
中泰三人组在上芭组中脱颖而出，挤到了收银台前。
“称呼……”“叫的好亲。”“啊……”“真气。”
我脸上青筋暴起，微笑着捏起了拳头。
“不买东西的都给老子滚出去！老子还要工资！”
一群人缩着脖子在便利店门口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我下班，沈梦瑶想来接我的东西，却被左婧媛抢先了。
“回家回家~”
朱怡欣自然而亲昵地挽住你的手，罗寒月贴心把外套裹在你身上，左婧媛拿着你的包跟在一旁。
看的上芭组那叫一个眼红。
曾何几时对你这么做的是她们才对。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静静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等着走的那一刻。
房间很静，家里只有我一个。
左婧媛在昨天也回去了中泰，朱怡欣和罗寒月则是很早很早就回去了，偶尔会来看看我，一般都是视频通话。
感觉到生命感的流逝，我仰头，阳光不算刺目，我能直视它。
闭上眼，再睁眼，我看着我的身体平静的躺在椅子上，想着这比第一次的死相顺眼多了。
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手却透过了桌子。
又忘了，我现在是个鬼魂，看不到，摸不着。
死后的第二天，房间被破门而入，我被发现了。
发现我的是伤我最深的张昕。
她一言不发的把我搂进怀，头伏的很深，唇贴在我的额头，喃喃说着什么。
我听不太清。
啊反正已经无所谓了不是吗？
被你伤到了麻木，连带着其他人一起，被我厌恶。
追妻追妻，最后能得到我的原谅的也就只有朱朱，寒月还有左左了。
你们几个啊，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的。
我在河里成了团厌 -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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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喜闻乐见的团厌梗
有些很迷惑的地方就当做天意就OK了
全员恶人向 追妻火葬场
☞ 下文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太对劲了。
比如，通常会粘着我的王奕对我冷着脸，温温柔柔的沈梦瑶第一次凶了我，Bking大佬实际宇宙萌妹的袁一琦不带我玩游戏，每天都要和我打视频不然会委屈屈的朱怡欣一天都没理我，一吃醋就会咬我的左婧媛也没有找过我。
啊，我懂了，还是新来的成员的原因吧。
新来的还是H队的。
我吊着死鱼眼看着被众成员围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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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很迷惑的地方就当做天意就OK了
全员恶人向 追妻火葬场
☞ 下文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太对劲了。
比如，通常会粘着我的王奕对我冷着脸，温温柔柔的沈梦瑶第一次凶了我，Bking大佬实际宇宙萌妹的袁一琦不带我玩游戏，每天都要和我打视频不然会委屈屈的朱怡欣一天都没理我，一吃醋就会咬我的左婧媛也没有找过我。
啊，我懂了，还是新来的成员的原因吧。
新来的还是H队的。
我吊着死鱼眼看着被众成员围在一起的软萌小后辈，打算起身给自己接杯热水。
然后被小后辈撒了一身。
如果我眼睛不瞎的话，我手臂上的红色应该是被烫的。
我皱起眉，本身气质就太过冷艳，一皱眉不知道还以为我生气了。
小后辈被我吓哭了。
圆圆的大眼睛蓄满了泪，娇里娇气地对我道歉。
我压根就没生气，想抬手揉揉她的脑袋的时候，被沈梦瑶拍掉了。
我有些呆愣，把视线从小后辈身上转移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太友善，甚至有些人已经把手放在了小后辈的肩上，似是怕我会打她。
拜托，我长这么大连人都没骂过，更何况这小后辈多可爱，我怎么舍得打她呢。
所以，我是被讨厌了吧？
还是全员的那种。
一夜变成团厌，连舍友都搬走了。
我坐在床上，用棉签摸着药膏在被烫伤的手臂上。
火辣辣的疼，我皱起眉头，对着手臂吹气。
房门被打开，我没回头去看，估计不会是熟悉我的人，毕竟熟悉我的人现在对我避之不及。
“前辈……这是药膏……”
我感激的看着面前这位小后辈，在心里越发觉得她可爱
然后我就看着她突然惊叫了一声，眼泪唰的一下都掉了下来。
妈的，我受伤的时候你们怎么没跑的这么快。
看着面前在我房间里围成一圈的人，我冷着脸。
“骆生，和你认识这么久都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是那种人。
“我真的是瞎了眼。”
喂喂喂，不要这么说自己。
“恶心。”
我？？？
看着对我敌视的众人，我偏头去看那个被挡在里面的小后辈。
啊哦，如果我没看错，那是很得意的笑吧。
亏我还以为你怎么天真。
“你的病情加重了，最好住院治疗吧。”
脑海里盘旋着医生祝福的话语，又想起领走前医生的眼神，我看着面前的诊断书，不知道说什么好。
重抑重焦。
妈的，好不容易好点了，又尼玛回去了。
我烦躁揉揉自己的头发，看着穿梭的车流，想着，只要踏前一步，就可以离开了。
我的步子已经迈开了，又被人拉了回来。
“啊谢谢。”我向着面前的女人道谢。
她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自来熟挽住我的手。
肢体果然僵硬了起来。
不过很快就要走了，被人碰一下应该也没关系。
所以说，这是天命？
非得逼我去死？
我无语的盯着面前的热搜，就差生拆手机了。
去你妈的恋情曝光，去你妈的对不起粉丝，去你妈的。
明明都是假的，为什么百口莫辩。
“骆生，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灯光柔柔打在张昕脸上，她失望的看着我。
我垂头不语，甚至勾起一丝冷笑。
“不挺好的？”
这次不仅是H队，连分团都开始讨厌我了。
现在唯一能支撑我的，就是我可爱的柴鱼干了。
SNH48-骆生：我这么热爱事业，怎么可能谈恋爱呢！
“这谁说得准？”“被爆恋情的否认也不缺你吧”“都实锤了，还不承认”“为什么要骗我们？”“真是恶心”
切，反正恋情不是真的，你们爱信不信。
我倔强的捂住眼睛，可泪还是会从指缝里钻出来。
被讨厌的感觉，真的好烦啊。
血滴答滴答落在瓷砖上，炸裂开来。
一股一股顺着心跳的节奏涌出，很快我感到了头晕。
那又怎样，既然这么痛，那就赶紧流完，让我早早解脱，岂不美哉？
为什么这么讨厌我，还要把我救下来。
我漠然看着静静给我包扎的王奕，心里生不出一点感激
“不准这样。”
你是怎么能心安理得说出这句话的？
我气得有点想笑。
是你，是你们，把我逼成这样的，不是吗？
自杀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扎根，叫嚣着，呐喊着，甚至出现了幻觉。
我被暂停了公演，昔日剧场MVP，御三家，H队队长沦落到idft的地步，说出来真令人搞笑。
我随手打了辆出租车，薄薄的衣物被冷风吹着黏在了身上。
入冬了，很冷。
我蹲下来，轻轻抚摸着拍打上岸的的海水。
刺骨的寒冷顺着神经爬上了大脑皮层，我冻得抽抽了几许，心里竟生出，溺死在海水里的念头。
事实上，我确实这么做了。
当然，我还是被救了起来。
这次是沈梦瑶。
什么呀，讨厌我就讨厌，一次次来拯救我是为了什么。
我转过头，刻意忽略掉了沈梦瑶，和她关心的眼神。
令人，恶心。
这次总归是没人了。
我如同喝醉了的酒鬼一般，在天台上起舞。
颤颤巍巍站上了天台，俯视着下方。
“老子！要！死了！！”
“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猖狂的笑着，狂风呼啸带走了我的声音，没人听得到
我转身，敞开双手。
风和我拥抱，带我离开。
睁不开眼，死亡的恐惧密密麻麻伏在我身上。
已经决定去死了，谁都救不了我。
我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也没有什么胡思乱想的情绪。
砰的一声，世界静了下来。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会对生生说出这种话？！”“我不是这样的！生生会不会误会我，我要去道歉！”“我怎么会对她失望，怎么会，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的。”
一群人挤在我的房间里，嚷嚷着要去找我。
“所以，她在哪？”
果然还是张昕最聪明啊。
我飘在她们身后，默默给张昕竖了个大拇指。
这就是正常人的心理吗？感觉看什么都顺眼了！
“有人，死了……在离中心不远的地方。”
等到她们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被人群围了起来。
他们对着我的尸体指指点点，我妄图阻止她们去看，手却透过了她们。
对哦，我是个鬼魂来着。
好吧世界又不美好了。
很丑，血蔓延开来，浸湿了衣衫，身体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势倒在地上，说真的，我自己都看不出来这是我。
该说不说，看着她们悲痛的表情，真的很过瘾。
自责吧，忏悔吧，你们都挽救不了我了不是吗？
这一切，不都是你们亲手造成的吗？
啊虽然是有点自身原因，不过这不重要。
入团日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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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打预警
时间线仅为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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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为2019年】
今天是我入团（穿越）的第一天，作为一个合格的17期生我当然是要勤勤恳恳的努力工作啊，基本上前世我的几个推对我都有好感就是因为我的认真，我的室友是来自橘队的猪蹄和➕N，我也是河内唯一一个唱了人鱼和低烧cp都不会be的人
（聚聚：我直呼好家伙，刘略略yyds）
（唯粉：反复心梗）
我的声线偏低，再配上每个人都欠我八百万的脸，绝了，一期生前辈们表示很后悔（毕业公演上的事情以后会补到），虽然外表上那么冷，其实就是个憨憨，据我的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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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打预警
时间线仅为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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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为2019年】
今天是我入团（穿越）的第一天，作为一个合格的17期生我当然是要勤勤恳恳的努力工作啊，基本上前世我的几个推对我都有好感就是因为我的认真，我的室友是来自橘队的猪蹄和➕N，我也是河内唯一一个唱了人鱼和低烧cp都不会be的人
（聚聚：我直呼好家伙，刘略略yyds）
（唯粉：反复心梗）
我的声线偏低，再配上每个人都欠我八百万的脸，绝了，一期生前辈们表示很后悔（毕业公演上的事情以后会补到），虽然外表上那么冷，其实就是个憨憨，据我的某一位粉丝提供有效信息，还没刚刚出道的我手抖不小心点开了口袋直播界面，我正在扒青3的主题曲
（lrlll：这就是17期生嘛，丝芭你终于做了件好事）
（起名费：好像在听全开麦live）
（%*^#：蛮稳的）
（snh—：咱们有点孤寂）
（田各田各：鹅子应该没发现在直播吧）
我正正常常的在和成员们打闹和排练，我也终于发现躲在角落的手机，也不知道是谁把它立了起来，聚聚们一直看的都是我的背影，再加上我在跳甜甜的unit曲还以为我是一个萌妹没想到看到脸之后就是个酷盖
“毁灭吧，我什么时候干的事”我抿嘴赫然看着自己头像下显示的17643人，又咽了咽口水，“略啊干哈呢”三哥的一句话把我从担忧😟的思绪上拉了回来“三哥.......这.......”我指了指手机屏幕，“略略，毕竟也是第一次接触，当然生疏，以后就好了”3⃣️哥安慰你说道
（田各田各：鹅子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天空放晴：看把孩子吓得）
（lrlll：放心🙏我不吃人的，但他们就不一定了）
（snh—：楼上的你夺笋，大熊猫🐼都没吃的了）
（甄袋王：丝芭好好珍惜这快好苗子吧）
（贾袋王：咱家鹅子都这么努力我们也要好好努力争取把超话排名提上来，🍊加油）
（略🍊榜冲鸭：冲冲冲）
（🍊榜冲：给老公🍊榜冲前三）
“略啊不用害怕，大胆迈出这一步，早晚都会面对这一天的，早面对早结束”3⃣️哥拍了拍我的背又说道，我呆呆地点了点头，因为我的第一场公演是在艾斯兔的重生计划公演上，和前辈们一起表演了《最终回合》，姣好的身材也就显露了出来
当我自我介绍的时候后台都能听到剧场内震耳欲聋的🐔叫声，“大家好前辈们好，我是snh48的17期生刘略略，耶，谢谢大家”，“老公~”，“崽崽快把衣服裹紧！瓜妈出警了！！！”我乖乖的把上场公演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略略好乖啊”后台的段璇前辈看着直拍说道
（“略宝好乖”）
（“u1s1略子的腹肌是真的发达，我直接嗨老公”）
（“楼上的你也真不怕略略妈粉出警”）
（“不要讲怪话，略子现在也才17放过人家吧”）
（“拐卖未成年人犯法的！”）
段璇前辈好奇查了我的百度百科，看到我的年龄后惊到下巴脱臼，于是在那场公演后我就被前辈们强迫着叫姐姐和前辈，我被前辈们逗得耳根子红红的，随后就被揉头，但前辈们不知道的是养成系的魅力往往就在于变化多端
19年年末，一部分人带着一大群人的梦想来到了《炙热》和《青你2》，而我便被派去了《炙热》，新的故事也正在上演
END.
——————————————————————
Let’s roar. Wolf & Lion.
2021.10.13修
HP設定 狮院🚪x狮院🧂
ooc注意
小学生文笔注意
主推戴言，可能含一点三七、一点万有寅力和其它cp
if所有在霍格沃茨大战中牺牲的凤凰会成员们存活线
不上升不上升不上升
————————————————————————
1
“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喻言看着火车票，两道眉毛皱起成川字，而后右眉向上挑，双眸中满是不解。
她现在站在国王十字车站的第九和第十月台之间，周边人流来去匆匆，却没人能告诉她月台在哪里。
哎。
她在爸爸妈妈的协助下准备好了该带的所有东西，例如课本、制服、魔杖等，还有她的鸳鸯眼狮子猫killer...
2021.10.13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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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生文笔注意
主推戴言，可能含一点三七、一点万有寅力和其它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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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喻言看着火车票，两道眉毛皱起成川字，而后右眉向上挑，双眸中满是不解。
她现在站在国王十字车站的第九和第十月台之间，周边人流来去匆匆，却没人能告诉她月台在哪里。
哎。
她在爸爸妈妈的协助下准备好了该带的所有东西，例如课本、制服、魔杖等，还有她的鸳鸯眼狮子猫killer，他们甚至还告诉她霍格沃茨的各种小秘密，就是唯独没告诉她怎么进月台。
或许他们认为这是基本常识。
喻言咬着下唇，爸妈现在都在外地出差，才让她自己去霍格沃茨，但他们忘了自家女儿是第一次前往那所富有盛名的魔法学校。
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色百褶裙和及膝袜的红发孩子推着推车，独自站在月台中央还是有点显眼，不一会儿便有个热心警卫站在她面前，弯腰露出和霭笑容问她是不是走失了。
“啊？我⋯⋯”喻言努力地想挤出字词，但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在哪儿这个问句终究没有问出来，她出生到现在的十一年间爸妈总是对她耳提面命，别在麻瓜面前讲出跟魔法相关的事情，她想，问月台应该也不行。
毕竟这个月台听起来就特别奇怪。
该怎么办呢？
“我在等人，没有走丢，谢谢您的关心。”喻言看着这个絮絮叨叨的麻瓜警卫，表面镇定地露出软软的笑容，内心慌的一匹——
谢雪呢曾可妮呢不是说好在车站会合吗我就不该信那大个儿的话！谁来救救孩子！
——此时某个火速赶往车站的獾院级长打了个喷嚏，她看向身旁才刚被接上车又开始打瞌睡的十一岁孩子，淡定地揉了揉鼻子，害，那喻言小傻子肯定不知道怎么进站，没法子谁让她发小睡过头呢。
“不好意思。”
警卫显然不是很相信小孩的说词，哪个正常家长会把孩子丢在月台中央自己不见呢？难道是被拐走或离家出走的孩子？他皱眉认为喻言是因为害怕而不敢说实话，于是准备联络其他警卫帮她寻找父母时，两人背后突然传来问候声。
一名少女站在他们身后，她的装扮和喻言有点差异——少女身穿裤装，看着倒有几分英姿飒爽，她身旁有个推车，东西明显比喻言少很多，她怀中抱了一只布偶猫，中分黑发约莫至锁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略带英气的脸庞带着淡淡笑容：“她是我学妹，刚刚没注意走丢了，给您麻烦了。”
警卫直起身子望向这个头挺高的少女，瞟了眼两人相仿的制服，多关心两句后便走到一旁去观察二人了，英国中学生年纪本来就坐落在十一至十七岁，学姐学妹的关系其实挺正常。
喻言歪头看向面前少女，她打着绣了一头狮子的血红色和金色斜纹领带。
喔，格兰芬多，她想去的学院，她爸妈以前都是从那毕业的。
“安娜，上车再让妳出来啊。”戴萌将猫放回推车上的笼子，转头瞟向喻言攒在手里的车票，眼尖地看到了露出一角的金色¾，她朝喻言勾起一抹微笑：“妳是新生吗？第一次去月台？对了，我是格兰芬多五年级生，戴萌。”
“是的，我是新生，不知道该怎么去月台。”喻言点头，大概是格兰芬多自带的阳光气质，也可能是因为戴萌帮了她，喻言收起一向冷淡内敛的面瘫表情，乖巧谨慎地朝少女靠近了两步，“戴萌学姐妳好，我叫喻言。”
“小学妹呀，没事，妳只要朝九、十月台间的检票口走进去就好。”戴萌轻笑道，她看着喻言推车上的东西，有些疑惑：“妳难道不是巫师后代吗？啊，我无意冒犯，只是好奇妳东西准备挺齐全，而且品质都很好。”
有这么多加隆买上好新生必备品的家庭，第一识货、第二有钱，应该是巫师后代吧？怎么会没有巫师家长陪同？
“唔，我爸妈是霍格沃茨毕业的。”喻言老实交代，倒不是她没有防备心，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学姐的气息让人很舒服，不像是什么坏巫师，再说了她也没说啥，“不过前两天一起出差去了，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不知道怎么进月台。”
说罢，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又再次抬头看着戴萌，软糯糯地问道：“学姐，您能带我进站吗？”
戴萌望进喻言湿漉漉的双眸，愣了两秒，放轻自己总是豪放的语调：“当然可以，不过等等啊，先示范给妳看⋯⋯”
她语气里的随意，随着渐低的嗓音淡了下去，最后那个“给妳看”喻言几乎要听不清。
戴萌左顾右盼，那模样似是在找什么人。终于，她在人群中找到自己所想的身影，金丝眼镜下的双眼亮了起来，喻言呆呆地看着戴萌亮起来的眼睛，瞳孔像是一颗熠熠发光的钻石，虽然只有微弱光芒，却彷佛能照亮世界。
“ Kiki ！孙芮！”
随着戴萌的叫唤，两名同样穿着霍格沃茨制服、推着推车的少女走向她们，喻言顺着戴萌的视线朝两人看去，一个留着微卷短发，一个长发直达腰际，领带分别是绣了老鹰的蓝灰色斜纹和绣了狮子的红金色斜纹，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
“猛子哥干哈呢？”格兰芬多放开自己的推车，整个人懒洋洋地挂在拉文克劳身上，任凭拉文克劳推搡都不动弹。
“我的门门，怎么了？”拉文克劳尝试几次，确定自己推不开格兰芬多，干脆也不管两人姿势会不会过于暧昧，反正戴萌也不是没看过她们俩放闪，早习惯了。
戴萌脑门滑下三条黑线，她当然习惯了，她和许佳琪、孙芮同为丝芭社区SII街的邻居，这么多年来狗粮吃得可够多了。
“没啥，快进站吧妳们。”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催促着把面前的小情侣赶进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反正本来就只是找个人来进月台给喻言参考而已。
车站人很多，三七两人根本没注意到戴萌身旁还有一个小新生，随意打了招呼后就要进月台，见孙芮完全没有要自己走自己推车的意思，许佳琪扭头皱着脸噘起嘴，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无奈道：“还不下来呀？走啦。”
“妳的门门。”孙芮就是不肯下来，她眨着大眼睛，一脸委屈。
得，许佳琪知道她在闹什么别扭了。
“走不走？再不走赶不上车啦。”许佳琪状似无意的把头更偏向孙芮一点，然后趁着孙芮瘪起嘴时，飞快在她脸上啄了一口，露出招牌笑容，“我的三哥哥。”
“别恁急么，戴萌不也还没上车。”孙芮一面从许佳琪身上下来，一面轻松地道出这句话，那动作却僵的像被施了石化咒。
戴萌简直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孙芮虽然平时和自己一样都大咧咧的，但那脸皮可薄着。
她们丝芭社区小伙伴平时除了研究魔法，还有跳舞这个共同兴趣，之前她们SII街表演舞台上曾玩过性感舞蹈 battle ，前面孙芮被羞到直接躲台下去了，后面和许佳琪 battle 完，动作僵硬程度跟现在差不多。
人来人往的车站上被亲一口，孙芮脸红的像是烧了起来，要不是顾忌到这里还是麻瓜世界，使用魔法若是被抓到有可能会被开除学籍，戴萌都想举起魔杖高喊一声“Aguamenti ”帮她浇浇水降温。
这两个学姐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小喻言如是想道。
见许佳琪推着肢体僵硬的孙芮走向检票口，戴萌低头在喻言耳边道：“看清楚了啊，她们要进去了。”
戴萌的嗓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慵懒和沙哑，呼出的热气在喻言耳边散开，喻言耳尖几乎是瞬间爆红，跟孙芮刚刚的样子不遑多让，所幸在她的红发遮掩下，戴萌并没有发觉。
喻言搞不清楚自己心为什么会怦怦直跳，她努力挪动目光看向检票口，许佳琪和孙芮的背影原本还在检票口前，却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还没等喻言回过神来，戴萌便垂头笑道：“简单吧？直接过去就好，别怕，我和妳一起。”
喻言讷讷地应了声，看着身旁之人温和的笑容，她不自觉地想依赖她，于是伸出手抓住戴萌的衣角，却没想，刚捏到衬衫时就被戴萌轻轻抓了下来。
啊。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对于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学姐来说有点失礼，喻言连忙想抽回自己的手，戴萌看着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慌张，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真可爱。
知道喻言可能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戴萌赶忙拉住她的手指，在喻言迷茫眼神中牵起她的手。
“牵着能安心一点吧？”戴萌脸上扬起灿烂笑容，眼底的钻石光芒像是温暖太阳，无意间在喻言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这大概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笑容了。
喻言默默想着，戴萌另一只手先使劲推了喻言的车子一把，让车子不再处于纯粹的静止状态，她不确定小学妹一只手能不能推动装满新生用品的推车。
牵着喻言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小孩要准备进站了，戴萌带着喻言快速朝检票口前进，就在即将撞上墙的那一刹那，喻言只感觉视线忽地变黑而后又亮起，眼前的景象却已经不是方才的检票口，而是一条锻铁拱道。
一辆红色蒸汽火车停靠在站台旁，乘客很多，大都穿着霍格沃茨制服，还有一些应该是学生们的巫师家长。
远远地，喻言似乎看到许佳琪和孙芮的模糊身影，她们正要上车，两人都是一手推车，另一只手牵着对方。
就像戴萌牵着她这样。
她又想到了刚刚戴萌在她耳边呼出的那口气，耳尖再次鲜红欲滴，这次她在侧身看着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时，顺手把头发给往后撩了，站在她旁边的戴萌一眼就看到了她通红的耳朵。
“还紧张？上车啦。”戴萌没多想，护着喻言从人潮中挤过去，她们来的时间不算太晚，空隔间还很多，随便都有位置坐。
喻言把行李一件件拿下推车，挪进隔间里，却在搬最后那口装满新生用书籍和用具的箱子时犯了难，箱子太沉了，她拿不动。
“要帮忙吗？”戴萌倚在隔间门边，出声问道。
她方才没有主动出手帮忙，虽然她挺乐于助人，但从月台到现在这点时间里，她对喻言的个性已经有了粗浅认知，这小孩其实不大喜欢麻烦别人。
刚刚带她进站前，喻言请求的话也是犹豫很久才说出口的。
前面那些行李也不算重，就是稍微多了些，两人挤进隔间搬杂物反倒容易手忙脚乱，戴萌觉得喻言会遇上的困难大概只有那口箱子。
果然不出所料，喻言连搬了好几次，都只能把箱子抬离推车十多公分。
喻言转头看向她，见戴萌没有要把自己行李挪进隔间的意思，没回答她的话，倒是轻声问道：“戴萌学姐⋯⋯不搬自己的行李吗？”
“我不待在这。”戴萌没得到喻言的回应，歪头笑着轻拍她的红发，她没有做出揉乱头发这类的事情，她们认识还不到半小时，那太出格了，“我是格兰芬多的级长，前面有级长的隔间。”
“知道了，谢谢学姐，麻烦您了。”喻言很小心地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失落，她甚至不知道失落是打哪儿来的。
大概是对姐姐这种生物的依赖吧。
箱子对十一岁的小孩来说很重，对十五岁的五年级生其实也不是可以轻忽的重量，戴萌却跟玩儿似的单手提起皮箱放到隔间角落，那轻松模样让喻言不禁怀疑这个学姐是不是偷偷施了漂浮咒。
戴萌力气很大是事实，跟朋友掰手腕基本没输过，甚至还有项绝技是徒手劈西瓜。
每次伙伴们想吃西瓜，总会怂恿着她劈，戴萌头上也总会冒出一排问号——萌萌不懂，切西瓜为啥要她徒手劈？直接用切除咒不是比较快吗？
太让人戴萌了。
“喻言，妳有特别希望自己能进哪个学院吗？”戴萌放完皮箱，转头就看到小孩正盯着自己，双眼却略微失神，大概是在发呆，她伸手在小孩面前挥了挥，试图唤回喻言的心神。
“啊⋯⋯啊？什么？喔、学院。”喻言回过神来才看到戴萌疑惑的表情，连忙回应恍神中听到的问题，“格兰芬多吧，我爸妈都是格兰芬多毕业的，所以我想我也会被分到那。”
“格兰芬多啊，期待妳加入我们。”戴萌瞄了眼时间，再次笑道：“好啦，时间差不多了，喻言，学院见。”
戴萌走出隔间，简单和喻言道别，便转身朝厕所走去。
一面走着向认识的人打招呼，戴萌一面思考着自己方才的举动。
虽然平时就是大咧咧的人，跟陌生人熟起来的速度也挺快，但戴萌觉得今天自己很奇怪。
准确来说，是从喻言用那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后，就特别奇怪。
她原本只是很平常地要进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就像过去四年她做过无数次的那样，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顶着张扬红发一筹莫展的小孩，和自己一样的制服——不过喻言下半身黑色百褶裙及膝袜，戴萌则是黑长裤，霍格沃茨没有硬性规定女孩们穿裙装或裤装——还有小孩推车上那一堆东西，她一看就知道喻言是霍格沃茨新生，估计是不知道怎么进站。
协助低年级学生是身为级长的责任，因此她上前帮小孩解围、教小孩进站，这很正常。
说老实话，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帮助不知道如何进站的学弟妹，毕竟每年总是会有一些独自前来的新生，但她从来没有主动牵过任何人的手，哪怕是当初 Kiki 和孙芮入学时也没有。
梅林的胡子啊，我疯了吧？怎么对第一次见面的小孩这么上心？
戴萌盯着镜子，揉揉脸颊重新掌管表情后，快速换上霍格沃茨黑色长袍，掏出一个浮凋字母 P 的红底银边徽章别在胸前。
她今年升上五年级，被麦格教授任命为新一任级长，她对于这项任命很满意，未来三年她和伙伴们有很多计划要推行，权力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再者⋯⋯她脑海中闪过一个顶着张扬红发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那个孩子的性子和自己似乎有点相似，或许可以帮助计划推行，而级长这个身分，正是最好接近的位置。
2
戴萌再次遇到喻言是在分院仪式上。
当大部分新生们都惊奇地打量几乎可以说是豪奢的礼堂、飘在空中数以万计的蜡烛和漆黑屋顶上的点点星光闪烁时，那个红发女孩挺直腰杆站在队伍中，目光盯着凳子上的分院帽，面无表情，不似她软软喊着戴萌学姐时有点害羞的模样。
新生们总是对新鲜事有兴趣，吱吱喳喳地吵得戴萌头疼，但喻言不像那些互不认识的人们一样忙着联络感情，她就这么静静站在那儿，只是偶尔和她身旁的女孩说说话，两人大概是认识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那女孩在说、喻言默默地听。
“我猜猜啊，拉文克劳、格兰芬多、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斯莱特林、拉文克劳⋯⋯”孙芮坐在戴萌身旁，手撑着下巴扫视所有新生，以外表气质来猜测他们可能会被分配到的学院，“诶呀妈呀，那个红发的瞅起来就冷，肯定斯莱特林。”
她指的正是冷着一张小脸的喻言。
“就是说这么会猜，妳怎么不去当分院帽。”戴萌白了眼孙芮，没再理会她的猜测，转头继续看着喻言——她如果是格兰芬多最好，斯莱特林那边虽然有伊妮丝在，但那向来冷淡的大小姐肯定不会为了计划，便改变自己的性子去和新生们套近乎，这可会浪费一个好机会。
也许是感受到有点熟悉的温和气息，喻言忽地回头撞上戴萌目光，冰冷表情瞬间融解，扬起灿烂笑容。
她笑起来是梯形的。
“我叫到名字，就坐到凳子上戴上帽子，听候分院。”麦格教授的嗓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喻言连忙转回目光，等待麦格教授叫到自己的名字。
戴萌看着喻言马上又转回去的背影，发出低沉轻笑，撇头打趣被冰山融解之迅速惊呆了的孙芮：“冷？我倒觉得她挺像只狮子。”
可爱的小狮子。
“等等，她——那斯莱⋯⋯哦那红发新生——才刚对我们笑了？”孙芮好不容易才从冰山崩塌中缓过神，又开始讶异喻言是朝她们的方向笑，难道她听到了自己瞎猜的话？
“是，而且——”戴萌推了推眼镜，用极其自恋的表情及语气说道：“肯定是对我笑的。”
以往听到这种话，孙芮肯定会回敬她一串吐槽，然后再把这段话一字不漏、甚至加油添醋的告诉许佳琪和同是住在丝芭社区的小伙伴们，但这次孙芮没有。
“妳们认识？”
“在国王十字车站认识的，她不知道怎么进月台。”戴萌耸耸肩。
两人闲聊着，麦格教授还在唱名，已经有一部分新生分完学院坐到位置上，格兰芬多也迎来了几个新生，此时正坐在戴萌她们对面，聊得火热朝天，戴萌稍微注意了一下，内容好像跟斯内普教授油腻的头发有关。
梅林的胡子啊，拜托别让斯内普听到了，要知道斯内普最喜欢做的事有三件：研究魔药、研究黑魔法、还有扣格兰芬多的分，这些话只会让格兰芬多离学院杯越来越远。
“哦，内时是有新生在妳旁边。哎等等，妳喊我们快，只是整咋进站？还没介绍人？”孙芮的嗓门拉回戴萌的思绪，她一转头就看到孙芮瞪大眼睛控诉她，“戴萌妳贼过分！”
“就妳刚刚那怂样，我介绍个什么劲啊？喻言都不知道猜没猜到妳们俩的关系！”戴萌看着孙芮那夸张表情，恨不得把许佳琪立刻从拉文克劳的长桌抓来，好好治治她家三哥。
所幸没等孙芮揪着她念下去，麦格教授便叫了下一个名字。
“言．喻！”
喻言步伐稳健走出队列坐上凳子，麦格教授把分院帽扣到她头上，才一眨眼的工夫，分院帽就大声喊：“Gryffindor！”
“哎，我以为她的气质会是斯莱特林或拉文克劳。”其他学院也不乏像孙芮一样的人体分院帽。
“喻，我记得国际魔法合作司现任的华裔司长也姓喻，是格兰芬多的毕业生。还有他的妻子也是。”
“哎，我认识她，以前跟我住同社区呢，几年前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去哪儿。她很难相处，措辞也挺不好的。”
“哇，看就知道不好相处，这种人不是应该都去斯莱特林吗？分院帽一定分错了！”
礼堂里低语声嗡嗡作响，格兰芬多的后半部长桌爆发一阵欢呼声，喻言目不斜视走向戴萌身旁的空位，彷佛没听到那些流言蜚语，身为级长，戴萌却不能装作没听到。
她特别烦这些存有刻板印象的人。
“身为格兰芬多，你们需要的是面对未来困难的气魄，而不是背后议论同学的鲁莽。”戴萌总是像太阳一般的眼神此时有些清冷，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新生，就是喻言从前邻居和说分院帽出错那两位，声音很轻很淡，只比咬耳朵再大声一点而已，在欢呼鼓掌声中并不明显，“请记住，邓布利多校长曾经说过，Only through unity can we have a strong, if the split, then a single blow.”
“麦格教授可不会希望格兰芬多的学生起内哄，那只会让斯内普开心。也别在分院帽面前说它分错了。”孙芮在一旁接着说道，不是跟熟识的人聊天，她的东北腔立刻转为标准英语腔，这自由秒切技术在霍格沃茨大概只此一家了。
她们的声音都不大，刚好只能让对面那两人听清，见两人讪讪闭嘴不敢再多说什么后，戴萌往身旁一瞥，红发小狮子正好坐了下来。
又挺巧的跟前邻居对上了眼。
清楚看见了前邻居眼里来不及遮掩的尴尬，喻言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欢迎加入格兰芬多，喻言。”
戴萌压低声音看向喻言。她刚刚把眼镜拿下来了，钻石般的眼睛没了遮掩，更显光彩夺目。
“谢谢您，戴萌学姐。”喻言笑了起来，严肃冷硬的脸部线条瞬间柔和不少，像极了一头小奶狮。
喻言现在挺开心的。
她不是没听到大家的议论，但来霍格沃茨的目的是学习，在魔法的道路更进一步，有人对自己指手画脚，谢谢他指教，别人总看不见自己的好，那转身走掉就得了呗，为什么老要在乎别人觉得自己好不好？
但她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再怎么不在意也会有阴影，因此哪怕她没听清戴萌说了什么，前邻居和他的小伙伴都因为戴萌的话而消停了，就算那只是级长的本分，喻言还是觉得温暖。
“也谢谢学姐。”喻言又看向孙芮，她还不确定这个格兰芬多学姐的名字，戴萌在车站里喊了两个名字，Kiki和孙芮，不过她觉得面前这位带着满满东北腔的女孩应该是孙芮，这个名字和她比较相合。
“小事，我是三年级的孙芮。”
果然如此。小喻言眼底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开心，她对于自己猜测准确这件事情很满意。
孙芮原本要越过戴萌拍拍喻言肩膀，却在手刚抬起时感受到一道目光从隔壁长桌射向她，许佳琪嘴唇微微勾起，看似笑着，眼底却藏着危险的光芒。
三哥哥，讲话可以，动手就不行了呀。孙芮清楚的在许佳琪眼里读出了这段话。
“您好，我是喻言，请多指教。”喻言也感受到同样的目光了，她连忙打了招呼后便又转头看向分院帽。
那个拉文克劳学姐刚刚的表情，好像狐狸啊。
话说原来拉文克劳对朋友的占有欲，和对知识的渴望是差不多的吗？
这时最后一个学生被分配到斯莱特林去了，麦格教授收起新生名册，拿着分院帽离开，阿不思．邓布利多站起来简单讲了几句话后，大手一挥，学生们面前的空盘瞬间扑满了食物。
喻言打量着面前的食物，猪排、羊羔排、炸鸡、腊肠、牛排、炸薯片、约克夏布丁、豌豆苗、胡萝卜、肉汁、玉米、西兰花，还有各式水果甜点。
她的眉毛又皱成川字了，蔬菜很少。
宴会时间过得很快，戴萌无意瞥到喻言那只有一点菜汁的盘子，小狮子面前的肉类和主食几乎没动，她疑惑问道：“妳不多吃点肉吗？宴会快结束了。”
喻言摇摇头，把最后一颗番茄乌梅塞进嘴里，番茄有点酸，小脸不自禁皱起，戴萌看得有些好笑。
“不吃，再吃就胖了。”好不容易把番茄吞下去，喻言擦擦嘴，对戴萌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这位格兰芬多级长看着自己手里的烤牛肉，一阵默然。
就是说，这口肉她到底是吃呢还是不吃？
【戴言】成绩
数学老师门x考生言
喻言现在很不开心，真的特别难受。
数学一向不错的她，高考却失常了，特别烂的那种，救不回来的那种。
考完出来眼泪像不要钱般噼里啪啦的掉，身旁的同学们都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的递给她卫生纸。
“发生什么事啦？怎么都围在这里？”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戴萌走近，看着这一大群学生疑惑的问。
“喻言因为数学考差哭了。”班长低着声音答。
“哭了？怎么会这样？”戴萌的眉紧紧蹙起，她以为喻言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哭泣，毕竟当了两年情侣，她以为自己很了解她。
“不知道。”班长耸肩，转身关心喻言的情况。
只见她已停止哭泣，平淡的看着身旁的同学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别围在她身边，一点都不...
数学老师门x考生言
喻言现在很不开心，真的特别难受。
数学一向不错的她，高考却失常了，特别烂的那种，救不回来的那种。
考完出来眼泪像不要钱般噼里啪啦的掉，身旁的同学们都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的递给她卫生纸。
“发生什么事啦？怎么都围在这里？”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戴萌走近，看着这一大群学生疑惑的问。
“喻言因为数学考差哭了。”班长低着声音答。
“哭了？怎么会这样？”戴萌的眉紧紧蹙起，她以为喻言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哭泣，毕竟当了两年情侣，她以为自己很了解她。
“不知道。”班长耸肩，转身关心喻言的情况。
只见她已停止哭泣，平淡的看着身旁的同学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别围在她身边，一点都不像刚哭的惨兮兮的人。
“我没事了，你们都快走吧，家人肯定等着你们回去庆祝考完高考。”她弯弯嘴角，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你真的没事吗？等一下会直接回租屋处吗？还是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吃饭”她最好的朋友曾可妮满脸担忧，她很担心喻言回家后又会多想，
“真的没事，别担心了，我很好。”她嫌弃的摆摆手，要他们赶紧回家。
五分钟后终于全数散去，喻言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却因为坐太久脚软，猛的向前一扑，
“卧槽……”她以为自己会和地板近距离接触，却看见一双熟悉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
“都说了别骂脏话”戴萌精致的脸庞引入眼帘，喻言愣了那么几秒才回过神来，
“回家吧，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平时平易近人的戴萌老师现在板着一张脸，眼里时常出现的笑意早已被掩盖，流露着不知为何的情绪，喻言丝毫不敢忤逆她的戴萌老师，乖乖的被她牵着走。
“觉得考差了？”灰色的沙发上，红发女孩低着头，像听老师训话般乖巧，坐的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嗯。”她点点头，刚降下去的情绪又爬了上来，她真的不能接受自己擅长的数学考的如此差，而且，想上的大学，去不了了吧，不能当戴萌老师的学妹了……
“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喜欢看你哭的，你哭，我心就疼，况且还是为了成绩，”戴萌顿了顿，
“宝贝，你很优秀，但优秀的人，总会有失常的时候，优秀的人并不是每天都拼命的优秀，他们也需要休息。宝贝，你很好，你靠着你其他的成绩也能上到很好的大学，不用非得执着于这一科。”她看着喻言，对方的眼里仿佛承载着千斤泪水，却锁着紧紧的，不让它肆意流出。
“但我明明可以考的更好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戴萌心疼的不行，她双手环住喻言，想把她揉进身体般抱着她，
“别哭了，你越哭我越心疼你。”
她抱着喻言，喻言抱着她，两人就这样抱着彼此，毫无言语。
“就算没考上我的母校我也不会怪你，不管你想去哪，我都在，你要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好。喻言在心里回答一声，好。
“愿你走过荆棘，转眼是百花遍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