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创】恶龙图书馆
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寒冷冬夜,小女孩闯进了藏在密林深处的古老城堡。
在童话大陆的传说中,这座城堡神秘而危险,有一头活了许多年的凶残巨龙盘踞于此,连世上最厉害的勇者也被它口中的龙炎所吞噬。
至于其他落败的勇者,他们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受到了恶毒的诅咒,无法说清自己究竟在城堡中遭遇了什么。
久而久之,这座古堡便在各种传闻中变得愈发神秘,大家也愈发相信里面一定藏着惊人的宝藏,因为按照童话世界的规则,恶龙的厉害程度与其守护宝藏的珍贵程度应该是互相匹配的。所以即便要冒着巨大的危险,也总有勇者源源不断地闯入城堡,然后再同那些倒霉的前辈一样,带着失败与诅咒沮丧地离开。
至于没有受过猎龙训练的普通人,他们...
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寒冷冬夜,小女孩闯进了藏在密林深处的古老城堡。
在童话大陆的传说中,这座城堡神秘而危险,有一头活了许多年的凶残巨龙盘踞于此,连世上最厉害的勇者也被它口中的龙炎所吞噬。
至于其他落败的勇者,他们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受到了恶毒的诅咒,无法说清自己究竟在城堡中遭遇了什么。
久而久之,这座古堡便在各种传闻中变得愈发神秘,大家也愈发相信里面一定藏着惊人的宝藏,因为按照童话世界的规则,恶龙的厉害程度与其守护宝藏的珍贵程度应该是互相匹配的。所以即便要冒着巨大的危险,也总有勇者源源不断地闯入城堡,然后再同那些倒霉的前辈一样,带着失败与诅咒沮丧地离开。
至于没有受过猎龙训练的普通人,他们只会一边像亲眼见过古堡里发生过什么似的述说那些离谱的传闻,一边自觉地离古堡远远的,不敢靠近它一步。
小女孩也听胖保姆说过那些可怕的传闻,但眼下她除了闯进古堡之外并没有别的选择。
毕竟,现实里的刺骨寒冷与野蛮追兵,是比虚幻传闻更为可怕的东西。
***
古堡里很黑,没有一丝光亮;古堡里很静,没有一丝声响。
小女孩提着自己破烂的裙摆,小心摸索着登上了长长的螺旋阶梯,脏兮兮的光脚丫在冰凉的石阶上留下了两排小脚印。
身后的追兵或许是畏惧这座古堡的危险,没有跟上来,小女孩松了口气,放下裙摆,轻手轻脚走进阶梯顶上连着的那道门。
门内是一处空旷的大厅,穹顶顶尖开了口圆窗。此时夜空之中原本厚实的乌云散开了些,稀薄的月光从窗户中落下,让小女孩能够依稀分辨出大厅两侧的墙壁上立满了柜子,走进一看,里面装满了书本。
但小女孩无心阅读,她又冷又饿,只想有团温暖的篝火能暖暖身子。于是她踮着脚尖从书柜里抽出几本书放到地板上,再从怀里取出一对火石,对着翻开的书页敲打起来。
在第一颗火星落在书页上之前,一阵带着温度的风刮过,将书合上,也将火石迸发出的所有火星都熄灭了。
下一秒,大厅墙壁上两排灯具里镶嵌的夜明珠突然都被点亮,照得整个大厅光明无比。
唯有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小女孩,她惊恐地抬头望向对面投下阴影的怪兽——那是一头身形庞大的黑色巨龙,正沉稳地伏在大厅对侧,注视小女孩的目光里满是威仪。
刚才那阵吹灭火星的风,其实是它的气息。
巨龙看清了小女孩脸上与手上的伤痕,还有从破烂裙摆里漏出来被冻得通红的光脚丫,方才严肃的目光突然缓了缓。
这令小女孩不合时宜地想到,自己早已过世的祖父也曾拥有同样慈爱的目光。
而巨龙的声音果然符合小女孩的想象,沧桑、低沉而温和。
它平静地说:“这里是图书馆,不能生火。”
***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了小女孩意料,巨龙不仅没有伤害她,还甩了甩尾巴,扇出一阵恰到好处的风来,将大厅角落里的一扇柜子打开。
柜子里面装着面包、熏肉和水果。
“挑你喜欢的吃吧。”此时巨龙的语气就像一位老者在对家里的孩子说话。“你肯定饿坏了。”
小女孩有些发懵,手里抓紧了食物,心里却在犹豫是否该朝这头巨龙靠近些表示感谢。
结果没等她想明白,先前身体挨的冻率先彰显了存在感,让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这时候巨龙有了新的动作,只见它从原来伏着的地方起身,几步过来,在靠近小女孩的地方又伏下。
那伏着的样子,分明是在暗示小女孩过来靠着它坐下。
小女孩迟疑着照做了,很快她便将自己小小的身躯贴紧了巨龙腹部,不愿松开。
虽然巨龙腹部的黑色鳞片坚硬发亮,但在那份坚硬的覆盖之下,它的身躯依然柔软而温暖。
***
之后小女孩留了下来。
已是孤儿的她无处可去,外面动荡的世界也并不比这座巨龙盘踞的古堡更安全。
巨龙对此没有表示异议,小女孩甚至觉得它是有点高兴的,不然它不会主动带她去古堡顶上唯一一间外墙没被藤蔓爬满、每天清晨都有一缕阳光照进窗户的小卧室,并告诉她住在这里也可以看到夏夜的银河。
看着带自己参观这座古堡的巨龙每走几步便记得停下,耐心等她跟上,小女孩暗自想到,有关这里的传说真是太不靠谱了。
这头龙明明一点儿都不暴躁凶残,反倒是很包容和善。
至于这座古堡本身,既不破败也不纷乱,被打理得很有秩序。而且这里并没有传说中的金银财宝,有的只是令小女孩感到吃惊的藏书量,不仅几乎每个房间里都有书柜,连地下室的墙壁上都是连片的书架。
小女孩发誓自己以前从未在任何一座城堡里见到过这么多书。
“它们就是我守护的宝藏。”巨龙看着小女孩惊讶的神情,笑了,“守了很多年了。”
***
现在小女孩知道有关宝藏传说的真相了,不过那些络绎不绝前来挑战的勇者还不知道。
他们依然坚信有厉害巨龙守护的城堡一定藏着无数值钱的宝贝,这给了他们动力和勇气闯进城堡,要求挑战巨龙,获得宝藏。
但在听到巨龙解释说宝藏只是书后,许多勇者都失去了挑战的兴趣。
他们不想仅仅为了几本书便与巨龙搏斗,这太不划算了,所以这些勇者会在得知真相后掉头就走,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尽量渲染这座古堡里的恶龙有多么可怕,自己与之进行了多么残酷的搏斗等等,以此来掩盖“身为勇者居然还对挑战恶龙的条件挑挑拣拣”的真相。
毕竟这很不符合童话世界里对勇者英勇形象的一贯定位。
还有些勇者不会马上离开,他们认定这些书不会是普通的书,书中更有可能藏着惊人秘密,比如古藏宝图的信息,又或是点石成金的咒语。
巨龙很大度地允许他们留下来读这些书,期间还有免费的食物和饮料不限量供应。
“如果你们能读完这些书,无论你们在书里发现了什么,我都允许你们将它们带走。”巨龙跟这些勇者打赌道。“不过如果你们输了,那就得保守这里的秘密,不许告诉外面的人这里的宝藏是什么。”
这个打赌条件很公道,留下来的勇者们都很有干劲,满城堡翻找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书来看。
不过在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后,他们渐渐发现这些书和外面世界的书差不多,不传授点石成金的咒语也不讲哪儿埋着宝藏,读书的兴趣也跟着没了。
而在他们放弃的那一刻,便意味着输掉了先前和巨龙的打赌,离开之后不能告诉别人有关宝藏的真相。
当然,即使他们自己不主动说,也总免不了外面有好奇的路人想打探,这种时候,勇者们拿出“自己中了城堡里的恶毒诅咒导致失忆”这个万能借口就很好用了。
以上,便是多年来有关古堡的传言总是说不到点子上的原因。
“为什么不让他们告诉别人真相呢?”每次都躲在旁边偷偷围观勇者前来挑战的小女孩问巨龙。“为什么你一定要让人误会呢?”
巨龙朝她微笑着眨了眨眼睛:“这样才会一直有人愿意来读这些书啊。”
***
是的,让这里的书有人读,这才是巨龙的真实意图。
小女孩不明白它这样做的用意,巨龙告诉她,许多年前它曾有过一个女儿,可惜这对龙父女的关系算不得好,以至于在女儿成年离开家后的许多年里,巨龙甚至都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得不到有关它的任何消息。
后来有一天,巨龙终于得到了女儿的消息,但这个消息却是噩耗,从未作过恶的女儿已遭无良勇者杀害,曾与父亲有过的争吵矛盾再也没有机会化解。
悲伤又愤怒的巨龙决意复仇,可那个勇者实在太厉害,巨龙不仅无法在与他的对抗中占到上风,反而被追杀得节节败退。伤痕累累的巨龙逃到了密林深处,发现了这座隐藏的古堡,还有古堡里无数成了精的书。
这些书曾从它们原本的主人——某位非常神秘又强大的女巫——那里获得了魔力,能从本体中幻化出灵魂,它们听说了巨龙的悲惨遭遇,非常生气和同情,纷纷表示愿意与恶龙订立契约,献出自己的魔力,帮助巨龙打败那个无良勇者。
靠着这一点一滴聚集的微小魔力,巨龙喷出了炽热而猛烈的魔法龙炎,消灭了前来追击的无良勇者,为自己唯一的女儿报了仇。
不过这是有代价的,那些书的灵魂因为耗损了过多魔力而逐渐衰弱,早已逝去的女巫主人无法再帮它们补充魔力,唯一能挽留这些灵魂的办法,就是一直能有人来阅读它们。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能读懂它们,记得它们,书的灵魂就不会灭失。
为了报答这些书,也是为了履行契约,巨龙决定留下来守护这座古堡,利用大家都相信“有厉害恶龙守护的城堡一定藏着珍贵宝藏”的习俗,吸引一波又一波的勇者前来阅读这些书,让大部分书的灵魂都能得以保全。
“为什么我看不到它们的灵魂呢?”小女孩举起手中的书,在发现这本书正是当初差点被自己烧掉取暖的那本书时,脸色因羞愧而有些发红。
“因为你还没有开始读它们。”巨龙回答道,“通常只有被真正读懂的书,才愿意在人类面前现出灵魂。”
小女孩埋头想了想,一脸期待抬起头来:“如果我读懂了这些书,它们会原谅我以前想烧掉它们的过错,开始喜欢我吗?”
“当然会。”巨龙笑了。“它们会很高兴的。”
即使还有足够的魔力能保住灵魂,太久没有人读的书也是很孤单的。
在这一点上,它们和没有同伴的龙或人并没什么不同。
***
从此之后,小女孩每天都花很多时间读这里的藏书。
有时是她自己读,有时是拜托巨龙读给她听,有些书太过深奥,她自己还读不明白。
每当这种时候,巨龙便会戴上一副特制的老花眼镜,用轻巧的龙息翻过书页,替小女孩讲解书页上的内容。它的嗓音低沉而和缓,仿佛已将无数岁月融在其中,念出的文字本身便与它久远的记忆相关联,能在听者面前描绘出画面。
小女孩听得很入迷。
她喜欢书里的内容,也喜欢巨龙为自己读书的声音。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靠坐在巨龙身侧,小小的身躯依偎着对方,有时还把自己的脸颊贴在那光滑的龙鳞上。
这样即使古堡之外白雪皑皑,寒风凛冽,在这不能生火取暖的厅堂之内,她也能和巨龙互相温暖。
***
冬去春来,转眼又到了夏天。
小女孩稍微长大了一点,在有凉爽晚风刮过的夜晚,巨龙会驮着她离开城堡飞向高空,这样她就能离晴朗的星空更近,近到好似一伸手就能摘到那些闪烁的小星星。
风吹散了她的发丝,但小女孩此刻顾不上这个,只是时而埋头翻看手中的书,时而抬头望向高处的星空。
因为已经将那本书好好读过,夜空之中每个星座她都能在对应的书页上找到答案,每颗星星的名字也都叫的出来,小女孩很高兴,兴奋地合上书,紧紧抱在胸前。
刹那之间,漫天星光落进书页,书中图像与文字再投回星幕,融成一副难以用语言描述却又清晰异常的形象,浮现在她的脑海。
这是只有小女孩自己才能看见的,这本书的灵魂模样。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小女孩开心得手舞足蹈。“我看见这本书的灵魂了!我读懂了它,它也认可了我!”
结果说话间太过激动,小女孩一下子没拿稳书,书从手中滑落掉下了去。所幸有巨龙敏捷的侧身将其接住,书才又回到满脸通红的小女孩手中。
“对不起对不起。”小女孩连声对书安抚道,心有余悸地伸手摸了摸书的封面,然后抬起头朝面前的巨龙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像你一样好好守护它们的。”
巨龙没有责备她方才的失误,而是宽慰地点点头:“那你也会和我一样,从自己守护的宝藏里得到力量。”
***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小女孩一直留在古堡中生活。
说实话,比起外面的世界,这里很冷清,除了隔三差五前来挑战的勇者,再也没有别的访客。
但小女孩从来不觉得无聊,她有太多书要看,有许多问题要向经历丰富的巨龙请教,有时还会跟读不进书的勇者们学个一招半式,每天都忙得时间不够用,但又很快乐。
在古堡的走廊里,厅堂里,时而会传来她与巨龙间的对话与欢笑,时而又回荡着她自言自语的声响——这其实是在小女孩在跟那些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灵魂的书交谈,熟悉之后,每本书就都像她的朋友一样,各有各的脾气和模样。
在外人眼中,整座古堡仍然阴森可怖,唯有古堡真正的居住者才知道,这里的生活总是很愉快,很热闹。
其实他们原本只是孤独的巨龙,孤独的女孩,孤独的书本。
但当他们因为奇妙的缘分聚在一起,互相守护,原有的孤独就都消失了。
***
女孩渐渐长大,曾经踮着脚尖也够不到的书架,现在要微微屈膝才能平视了。
这里的藏书她始终没有读完,还有很多书没有机会翻开,不过巨龙却在给她举办的简单的成年仪式上说,剩下的书也没有必要都读完,等以后有机会再读吧。
它告诉女孩:“虽然书能教会你很多东西,但是它们没法帮你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比如女孩该怎样夺回失去的王位,结束王国的战火纷争,生灵涂炭。
事实上,女孩本是附近王国的公主,在战火中失去了全部家人和头衔。当年她还小,只知道自己失去了优渥的生活,这么多年过去了,听着外面来的各路勇者描述,她才知道那个王国如今依旧混乱不堪,篡位者残暴严苛,王国的子民过得苦不堪言。
王国需要有人拯救,不然便会带着所有人一起覆灭。
“我知道,这是你的愿望,也是你的责任。”巨龙的目光深邃而悠远,“是时候让生活这本书教会你更多了。”
年轻女孩没有反驳,只是伏在巨龙身侧,声音微微发颤:“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我老了,这里的书也还需要我的守护。”巨龙偏头,像过去一样慈爱地碰了碰女孩的头发,“不过如果你在外面觉得累了,一定要记得,这里永远都是你可以回来的家。”
女孩没有说话。
只是用力将巨龙拥抱得更紧了。
***
没过多久,女孩离开了古堡,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全新旅程。
比起同龄人,她拥有更多学识,过去那些年里也跟勇者们学了不少自保的本事,似乎算是个挺厉害的年轻人了。
但她知道,倘若想要拯救一个摇摇欲坠的王国,只有这些还不够的,远远不够。
外面的世界是一本无穷无尽的大书,需要她很用心地去读。可是这本书实在是写得太过晦涩难懂,模模糊糊,无论是了解王国的子民疾苦,仇敌的动向部署,还是利用自己身为王室后裔的身份结交盟友,扩张势力,每个篇章都是硬骨头,啃起来艰难无比。
但女孩一点儿也不着急,她很有耐心。
因为她从小到大最爱的事就是读书了,无论这本书是写在纸上,还是融在生活里。
如果在外面伤了累了,她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可以回去,那里有时能提供给她解决问题的智慧,更多的时候,是能给她治愈伤痛的魔法、重新振作的勇气。
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和困难,女孩都不会放弃。
***
就这样又过了很多年,昔日的年轻女孩如今已经是位成熟的将领,旗下有了自己忠实的军队,同时还受到无数子民的拥戴,大家都很愿意尊称她为王者归来的女王。
这让她向篡位者发起的进攻更加势不可挡,连整片童话大陆最有名的预言家都表示,曙光即将照耀这片在黑暗中迷失已久的不幸国度。
但在黑暗结束之前,篡位者的反扑往往最为猖狂,也最为卑劣。
他认定这位女王的起势靠的是禁忌的黑魔法,而黑魔法的源头就是那座藏在密林之中的古堡,里面一定有股可怕的力量能够帮助她实施巫术,掌控人心。
篡位者相信事实一定如此,否则他就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每当遭遇挫折失败之时,那个女人总是选择回去一趟古堡,没多久便又能重整旗鼓,向自己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
如果那就是她力量的来源,决不能让她继续从中汲取力量!篡位者很快拟定了计划,趁着女王正在某座重要的城池亲自指挥战斗时,悄悄派出另一股人马朝那座古堡进发。
目的是将那股强大的力量夺走,为己所用。
***
等女王察觉了篡位者的真实意图,急忙结束了原先的战斗,带着属下朝古堡前进时,篡位者的军队早已包围了古堡,并同守护古堡的巨龙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古堡之外,是巨龙在空中盘旋,投下无边阴影,对着各个方向前来进犯的士兵喷出龙炎。密林上空燃起滚滚浓烟,灼灼烈焰四下蔓延,无数惨叫声与嘶吼声混在一起,其中还有篡位者疯狂的呐喊:“杀了这头恶龙,古堡里的宝藏和力量就能归我所有!”
为此,即便让手下的士兵在一轮轮徒劳的冲锋中葬身火海,他亦在所不惜。
***
巨龙虽然年纪大了,早就过了力量鼎盛的时期,但它仍然很厉害,很拼命,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没有让进犯者得逞。
而女王和她的军队也即将赶到,阻止篡位者的疯狂行径。
他马上就要彻底失败了。
绝望令人癫狂,何况是原本脑子就已不够清醒的篡位者。此刻的他心知夺取古堡无望,便认定只要摧毁古堡里暗藏的力量,那女王和这头该死的恶龙也会彻底完蛋。
为此他做出了可怕的决定,舍弃先前相对安全的防护,强行进军到距离古堡极近之处,命令士兵用投石机向古堡投掷巨大的火球。霎时间炸裂声四起,许多冲在前方的士兵也被这来自身后的火球砸中,哀嚎着燃成灰烬。
情况十分危急,因为古堡中的藏书最怕火舌舔舐,先前巨龙的龙炎也只是在古堡之外使用,不敢让火苗离古堡太近。
虽然前几次火球并没有直接砸进古堡,只是落在边缘处,但它们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碎裂,火光四散,砸在地上引燃了熊熊烈火,张牙舞爪地朝古堡蔓延,这些烈火仿佛凶兽一般,眼看便要将古堡连同里面的藏书一同啃噬殆尽。
“不!”刚刚赶到的女王束手无策地目睹了这一切,声音嘶哑了。
一切似已无法挽回。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黑色的巨龙展翅从她头顶急速掠过,带起飞沙走石,猎猎风响,硬生生地将那即将扑向古堡的火焰逼退不少,随即龙形的巨兽立于古堡塔顶,展开双翅,曲颈向天,发出一记惊天动地的嘶吼,如雷声轰鸣,撼动大地。
随着那声嘶吼磅礴而出的,是喷涌的冰焰,它没有焰火的炽烈,却是万年不化的冰雪一般锋利,所触之处皆被横扫,连原本气势汹汹的烈焰也被冻住,再也无法张狂。
至于那个丧心病狂的篡位者,在疯狂的笑容还未来得及从他脸上消失之前,他便已经被冰焰吞噬,碎成粉末。
战争结束了,大火全被扑灭,古堡和藏书也都得以保全。
原本被浓烟遮蔽的天空渐渐晴朗,一缕曙光穿透云层,带着光明和温暖洒满大地。
***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女王独自走进了古堡。
她沿着长长的螺旋阶梯走到中央大厅,这个在她还是小女孩时第一次遇到巨龙的地方。
一切似乎都和最初的相遇没什么不同,满是书籍的大厅,还有伏在对面的巨龙,它抬头温和地望着她,目光中是深切的慈爱与欣慰。
它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说:“欢迎回家。”
女孩突然扑了过去,紧紧抱着巨龙的身躯,却悲伤地发现它的身上已没有了自己熟悉的温度,而是如在寒风中熄灭的蜡烛一般,迅速冷去。
毕竟它的年纪是真的很大了,方才的战斗又将它曾从书中获得的魔力全部耗尽。
是时候说再见了。
“不要哭。”巨龙的语调永远那么平稳,它偏头轻轻蹭了一下扑在自己身上默默流泪的女孩,有些不舍得,但更多的是释然,“在童话故事里,恶龙总是会为自己所守护的宝藏而死,但这对于龙族而言并不是悲惨的结局,而是无上的光荣。”
说到这里,它顿了一下,随后的语调里是满满的自豪:“因为我守护了这些书,也守护了你。”
它已经没有遗憾了。
女孩竭力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即使脸上仍满是泪痕,但她的目光和语调一样坚定:“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像你一样好好守护这里。”
“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更好。”说完这句话,巨龙的头悄然垂下,它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了最后一记温暖的龙息,拂过女孩的面颊,像是在做最温柔的告别。
“再见,我最亲爱的宝藏。”
***
在女王的辛勤努力之下,整个王国很快恢复了生机,痛苦与仇恨如乌云一般散去,王国的子民重新获得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不过即便如此,大家仍然会在生活当中遇到许多问题,而睿智的女王对此给出的提议,是让他们有空的时候去一趟古堡。
“或许你们能在那里获得答案。”女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如果找不到答案也没关系,至少能让那些书开心。”
如今的古堡早已不是当初那份令人畏惧不敢靠近的模样,女王下令对它进行了修葺改造,使其变成了一座免费开放的图书馆,每个人都可以自由进出和阅读里面的书籍。
而人们在进入古堡之前,会先看到立在古堡门口的那尊巨大的龙形雕像。
那可真是一头威风凛凛、气势十足的大黑龙,它是曾经帮助女王拯救王国的大英雄,每个孩子都听过有关它的传说,知道它有多么强大和厉害。
但孩子们从来不怕它。
因为它会对每个前来看书的孩子微笑,亲切得就像家里最慈祥的长辈一样。
你看,此时此刻,它也正对来看这个故事的你温和地笑着呢。
END
碎碎念:这个故事和我以前写的几个故事是有关联的,欢迎去看。
这是巨龙外孙的故事:《龙孩子》(巨龙不知道自己有个外孙)
这是女孩父亲的故事:《黑女巫的诅咒 》
这是这座古堡的故事:《自由之书》
每周六下午更新一个小故事,第九十周打卡。
【原创】种脑洞的小写手
在一个神奇的世界里,这里的人们赖以为生的粮食叫做故事。
种植故事的人叫做写手,每年春天他们会把名为脑洞的种子埋进土里,精心呵护,细心培育,等到秋天就能收获一大片故事果实。
然后写手们把这些粮食分享给大家一起吃,每个人都能吃得饱饱的,好开心。
同为粮食,味道也是有好有差的,所以写手们在种植粮食时,还会诚心向丰收之神祈祷:让我种的粮食在获得丰收之余,也能拥有完美的味道。
用美味的粮食带给食用者幸福的微笑,是写手最大的荣耀。
有一个小不点,吃着美味的粮食慢慢长大了。虽然还只是个稚嫩的小姑娘,但她想要成为一个厉害...
在一个神奇的世界里,这里的人们赖以为生的粮食叫做故事。
种植故事的人叫做写手,每年春天他们会把名为脑洞的种子埋进土里,精心呵护,细心培育,等到秋天就能收获一大片故事果实。
然后写手们把这些粮食分享给大家一起吃,每个人都能吃得饱饱的,好开心。
同为粮食,味道也是有好有差的,所以写手们在种植粮食时,还会诚心向丰收之神祈祷:让我种的粮食在获得丰收之余,也能拥有完美的味道。
用美味的粮食带给食用者幸福的微笑,是写手最大的荣耀。
有一个小不点,吃着美味的粮食慢慢长大了。虽然还只是个稚嫩的小姑娘,但她想要成为一个厉害的写手,种出好吃的粮食。
于是她选了一片平坦的田地认真开垦起来,正式成为一名小写手。
种子是不缺的,她有好多好多脑洞,每天都能想出一大堆。小写手在田里刨了好多个坑,往每个坑里放进一枚脑洞种子。
我这些脑洞种子的质量都很好的。小写手美滋滋地想。长出来的故事果实肯定也特别美味。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田里却没什么动静。
小写手很困惑,明明附近其他家的田都有幼苗长出来了啊。
结果去隔壁一打听,别家写手笑了:你以为把脑洞种子埋到地里就会自动长出来了?哈哈,不可能的,种子只是种子,要让它们生根发芽,还需要你灌溉施肥才行的。
原来如此。小写手回到自己田里,还是有些茫然,要怎么灌溉施肥啊?
只能继续去求教有经验的前辈。
前辈指着远远的地方说:你看北边有一条素材河,你可以用河里的水灌溉。至于施肥的肥料,这个需要你自己制作,没有现成的。
小写手也不懂该怎么制作肥料,那就先从浇水开始吧。
这意味着她每天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去素材河里打一小桶水,然后再走好远好远的路回来,用这一小桶水给埋在坑里的脑洞种子浇水。
这一小桶水实在太少了,小写手埋的脑洞种子又那么多,每次浇不了几下就见了底,但小写手也没有力气拿更大的桶去提水了,水很沉,她拎不动的。
还好在这样辛苦地灌溉下,有些脑洞种子渐渐发了芽,长出了嫩绿色的小苗苗。小写手受到了鼓舞,每天更加卖力地在河流与田地间奔波。
可是小苗苗一天天长大,就意味着它们需要更多的水,而小写手的力气有限,每天运不了几趟水,就累得瘫倒在地起不来了。
没有足够的水来灌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小苗苗,又慢慢发黄干枯。
等到了秋天,小写手站在田间,看见田里没有任何一株植物开花结果。
它们都枯萎死去,只留下当初用来埋脑洞种子的遍地大坑。
小写手难过得想哭:我辛苦那么久,就只是挖出了这么多大坑?
这糟糕的局面让小写手很沮丧,但她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决定在第二年春天重新开始。
这回她汲取了上次的经验,没有再满地挖坑,只挖了很少几个坑,把几个质量最好的脑洞种子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她计算过了,按照自己运水的能力,只够灌溉这几个脑洞种子,再多就不行了。
新发芽的小苗苗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慢慢长高,发出新的枝叶,甚至开出了几朵秀气的小花。
太棒了。小写手开心坏了。这回能成功了!
确实,在几朵小花凋谢后,枝头上长出了几颗故事果实,可是它们都小小的,瘪瘪的,看着不怎么诱人。
没准儿只是看着不好看,实际上味道很好呢。小写手安慰着自己,摘下果实咬了一口。
呸呸!这都什么难吃的味道!
试图种出故事果实的第二年,小写手又失败了。
不施肥是不行的。有好心的前辈指点她。你看你的田地那么贫瘠,光有从素材河里来的水,也养不出饱满的故事果实。
第三年,小写手开始学怎么制作肥料。
根据她向前辈讨教的经验,制作肥料的过程非常复杂,要先收集从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思考火焰,要采集从大众眼底探究到的情绪结晶,要从最美味的故事果实中提取出彩规律,还要熟背《故事肥料制作大全》中的千千万万条制作技巧。
与此同时,给田里挖坑、埋种子、取水灌溉这些工作也一点儿不能偷懒。
这可真是太难了,小写手的时间精力毕竟有限,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天天搞得手忙脚乱。
然而这样的拼命也没有换回想要的回报,第三年秋天,小写手田里的植物要么干枯死掉,要么就是营养不良,结出来的果实……唉,连路过的鸟儿都不愿意尝尝。
怎么会这么难!小写手跌坐在田间崩溃大哭。我再也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哭声引起了一位路过旅人的注意。
小妹妹,你为什么要哭?旅人停下来,温柔地询问。
我……我……小写手抽着鼻子,断断续续向旅人说出了自己的苦恼。
旅人听完小写手的话,看看小姑娘稚气未脱的模样,再看看她身边散落的简陋工具,突然笑了:你的梦想也不是不能实现,只是实现的时机还没到。
小写手迷茫地看着旅人。
如果你始终只有一桶水,一捧肥料,那你确实什么都种不好。旅人接着说道。可现在的你,也没办法做得更好了。
小写手脸色一苦又想哭:那我该怎么办?
去好好生活,变成一个更精彩的人吧。旅人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生活会给你答案。
小写手看着旅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头想了很久。没人知道她当时都想了些什么,不过想完之后,她没有再哭,而是默默收拾好一切,背着小小的行囊,向远方流浪。
临行前,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荒芜的田地。
等我。小写手暗自发誓道。我以后一定还会回来的。
之后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这些都不重要,唯一需要知道的就是,她确实一直认真生活着。在这个过程中,她体验过幸福快乐,对于痛苦忧愁,她也好好收着,坦然而不气馁。
这些经历看起来似乎已经和种植故事果实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未来会将她领向何方,也是未知。
但生活本来就是如此。
很久之后的一年春天,曾经离开的小写手机缘巧合地又回到了那片荒芜的田地。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小姑娘了,她的灵魂连同身体一起,长高长大了。
只有爱开脑洞的习惯并没有变,稍微偏头想一想,她就能得到一枚很棒的脑洞种子。
其实她可以选择继续往前走,不是非留在这里不可。这个世界如此广阔,有太多美好的事可做,她也可以做到的。
但她看着那枚脑洞种子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
之后又是熟悉的流程,挖坑,埋土,浇水,施肥。
这些工作还是很难,而且还总有新问题源源不断,像是脑洞种子发芽得太过茂密,为了保证最后能结出饱满的脑洞果实,需要将冗余的枝叶剪去;又比如天气环境并不总是适宜,老有恶劣的干扰令她不能专心种植。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变得更聪明有见识,对之前的难题就能想出更多应对的办法来。
这大概就是认真生活带给她的答案。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一个秋天来临,田里唯一一棵植物结出了一枚故事果实,鲜艳饱满的模样十分诱人。
小写手将果实摘下来时,手在微微颤抖。
又停了好久,她才轻轻咬了一口,仔细咀嚼着,笑容渐渐浮现在脸上。
是清甜的味道。
虽然比起她曾经吃过的美味故事比起来,味道还差不少,但这已是她现在能做到的最好。
要继续加油啊。小写手望着宽广的田野,轻声对自己说。
我的梦想总有一天会实现。
而实现的时机,还在未来的某一天,等着我的到来。
END
同系列主题小故事:
【原创】星球玩家
地球和月亮在聊天。
聊的主题是目前全宇宙最火热的的一款线上游戏。
这是一款近几十亿年才上线的新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由各个星球自行登录zuozheluanbiande平台,购买文明种子程序,然后从培养最基础的文明开始玩起,之后就看各家谁的文明进化的快,早日具备星际攻击和防御的能力,由率先消灭另一方文明的星球获取胜利。
月亮看着地球表面的人类文明,露出了羡慕的眼神:球哥,你这一把游戏进度推的不错啊,才几千万年时间,就又把架子搭起来了,啧啧,看看那些城市,修的有模有样的。喲,连火箭卫星什么的,也都开始搞了。
地球得意地笑了两声...
地球和月亮在聊天。
聊的主题是目前全宇宙最火热的的一款线上游戏。
这是一款近几十亿年才上线的新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由各个星球自行登录zuozheluanbiande平台,购买文明种子程序,然后从培养最基础的文明开始玩起,之后就看各家谁的文明进化的快,早日具备星际攻击和防御的能力,由率先消灭另一方文明的星球获取胜利。
月亮看着地球表面的人类文明,露出了羡慕的眼神:球哥,你这一把游戏进度推的不错啊,才几千万年时间,就又把架子搭起来了,啧啧,看看那些城市,修的有模有样的。喲,连火箭卫星什么的,也都开始搞了。
地球得意地笑了两声:嘿嘿,那是当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次我选了人类种族,光是捏造型就捏了好几百万年,花的心思可大了,进化快点儿不是正常的么。
月亮点头称是:没错没错,球哥,你是真正的硬核玩家,这游戏都来来回回玩好几遍了,通关经验丰富。
但这话却引得地球有些不快:阿月,你该不是在嘲讽我上一次选恐龙族来玩时没通关吧?
月亮连忙否认:不不不,球哥,你别误会。你上次纯属运气不好,谁让别的星系有玩家不守规矩,开了外挂,强行推动自家文明进程。明明大家都还在忙着搞初期进化呢,那些外挂玩家就开始满宇宙乱丢小行星,这不欺负人么,你这边的游戏进度连基本的社会文明都还没发展出来,哪儿来的防御体系挡得住小行星撞来撞去,恐龙被强行下线也不是你的锅,错的是那些外挂星球!
地球神色稍微缓和了点,叹了口气:阿月,你当年是也看到了的,设计恐龙族的时候我是真的上了心,本来还指望它们赶紧进化成功,早日实现星辰大海,好跟其他星球玩家真刀真枪杠正面,没想到连自家基地都没出的去就被灭了!哎,这都什么事儿啊!
月亮安慰道:没事,球哥,上次玩家们联合起来举报后,游戏官方把那些外挂玩家都封了,而且你这不又开始新一轮了嘛,还比上一次进化的更好,这次肯定能玩的痛快。
地球不置可否:但愿吧……对了,之前火星之前不也在玩这游戏来着,我记得它开始玩的时间比我还早,怎么最近没动静了?
月亮偷偷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火星,小声说:球哥,我也是听水星金星它们八卦的,说是火星先前也开了外挂,被查出来封号了,原来的游戏进程统统被清零,现在火星上面连半点文明痕迹都找不到了,官方还不许它注册小号重来,所以现在它凉透了,内核都给冻上了。
地球一脸错愕:什么?!没想到连火星这么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啊,上次它还故意跟我套近乎说要组队玩,原来背地里也不老实,还好老子没信了它的邪!
月亮附和道:球哥英明,玩的光明磊落,完全靠神乎其神的技术吃饭,当然不会跟火星玩一路去。
地球斜了月亮一眼:你就别跟这儿给我戴高帽子了,我这水平也就凑合吧,刚才我还上线查了一下,现在我的文明进度落后于百分之二十几的玩家,有些星球上的文明都已经实现了虫洞穿越,我这边的人类最远才到过你那儿去,飞的最远的人造卫星也才刚刚飞出太阳系,比别家差远了。对了,他们甚至连别家的文明都还一个都没探测到!这真是太迟钝了!想到说不定哪天别家先解锁了死星武器,往我这边一扫,整个游戏进程又要清零重来,我的心态就快崩了。
月亮想了想,说道:球哥你别急,依我看啊,你就是对人类太宠着了,他们日子过得舒坦,就不着急去发展星际旅行的技术,不然你调整一下参数试试,比如让某些地方夏天温度热的要命,住那儿的人类一着急上火,觉得地球不适合生存,说不定就急着想去搞星际移民了。
地球惊喜地大吼了一声:阿月,你这提议真不错,我马上就去试试!
说完地球就停止了闲聊,开始实施夏季增温计划去了。月亮没人说话,正觉得无趣,突然听到有另一颗星球正小小声地跟自己搭话:阿月,怎么样?我说的建议,地球有采纳吗?
月亮抬头一看,开口询问的是木星。
于是月亮悄悄咪咪点点头:木姐你放心,你跟我说的建议,球哥都听进去了。
木星露出了笑容:那就好。
月亮打趣道:木姐啊,我是真不明白,你帮球哥做了那么多,又是成天地查攻略想战术,又是帮忙挡小行星当奶妈,要不是有你,球哥的游戏都不知道删档重来多少次了,你费了这么多心劳了这么力,怎么就一点儿都不肯让球哥知道呢?
木星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只要地球玩得开心就好,我光是看着就很高兴,其他都无所谓了。
月亮摇摇头:哎呀,看木姐你这暗恋玩的,我都围观得心焦啊。算了算了,我得违背一下保密原则,偷偷告诉你吧,其实球哥对你也……
空旷的宇宙一片安静无声,只有星球之间在用人类无法观测的特殊方式窃窃私语着。
这次月球传递的消息让木星的脸涨得通红,连那个大红斑都好像更显眼了。
但它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冷静,对月亮嘱咐道:阿月,这些话你可别到处乱讲,等我考虑清楚再说。
月亮很无奈:木姐,你都考虑几十亿年了好不好,就不能鼓起勇气捅破那层窗户纸?
木星瞪了月亮一眼:总之这件事不许再提了,不然下次再有别的地方扔来小行星,我不帮忙挡了,再给你脸上加一波环形山。
正在烦恼该怎么消掉脸上环形山痘痘的月亮马上住了嘴:哦。
接下来整个太阳系里的星球都没有谁再多说什么,只有月亮百无聊赖地左看看右瞅瞅,先看见木星站的远远地偷瞄地球,又看到地球在文明游戏里暗搓搓地加入让人类研发去往木星的人造卫星的新设定。
切。月亮哼了一声。
明明广阔宇宙中空气稀薄的什么都没有,但此时此刻,月亮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单身狗,却闻到了浓浓的恋爱酸臭。
END
碎碎念:突如其来的脑洞,就觉得宇宙之中所以会有文明的诞生,说不定就是星球之间在玩游戏呢,哈哈哈。鉴于我也写了好几篇以星球为主角的脑洞故事了,干脆开个新系列叫《脑洞星球》吧,哈哈。
《脑洞星球》系列文:
【原创】小熊软糖的泪与笑
糖果王国里住着一颗很快乐的小熊软糖,日子过得非常开心,每天都和好朋友们一起欢脱地蹦蹦跳跳。
但是有一天,它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
它在最新一届的糖果甜味大赛当中失败了,虽然之前它为这个比赛努力积累了很多糖分,但身为一颗普通的小熊软糖,在甜味这个领域,还是很难打败像太妃糖、棒棒糖和麦芽糖这些强大的参赛选手。
所以它输了,而且第一局就惨遭淘汰。
小熊软糖很难过,在离开赛场的路上一直闷闷地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当晚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出去找朋友们玩耍,而是去了一家酒吧。
它要在这里买醉,痛饮一杯苦酒。...
糖果王国里住着一颗很快乐的小熊软糖,日子过得非常开心,每天都和好朋友们一起欢脱地蹦蹦跳跳。
但是有一天,它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
它在最新一届的糖果甜味大赛当中失败了,虽然之前它为这个比赛努力积累了很多糖分,但身为一颗普通的小熊软糖,在甜味这个领域,还是很难打败像太妃糖、棒棒糖和麦芽糖这些强大的参赛选手。
所以它输了,而且第一局就惨遭淘汰。
小熊软糖很难过,在离开赛场的路上一直闷闷地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当晚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出去找朋友们玩耍,而是去了一家酒吧。
它要在这里买醉,痛饮一杯苦酒。
苦涩的酒精咕咚咕咚灌下肚,小熊软糖只觉得肚子鼓鼓的装满了酒精,稍微一动,那些酒精就在肚子里晃来晃去。
这下它变成一颗酒心小熊软糖了。
“快看那颗小熊软糖,好奇怪啊。”酒吧里其他糖果交头接耳道,“它是在假装酒心巧克力吗?可是装的一点都不像,酒心巧克力应该比它更甜的。”
这些议论让小熊软糖更加难过,很快它在酒吧里也呆不下去了,只得独自走在黑漆漆的回家路上,走着走着,硕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淌了出来。
“明明我也很努力了。”它一边走一边伤心地想着。“可最后还是这么难堪。”
眼泪里混着小熊软糖自己的糖分和肚子里装的酒精,滴在地上,地面也变得甜兮兮黏糊糊的,还划出了一道和小熊软糖颜色一样的彩色痕迹。
可小熊软糖太伤心了,没有心思管这些,仍然继续哭,而且越哭越厉害,怎么都止不住。
哭到最后,连它自己也开始融化,整个身体都化作眼泪淌在地面上,流成了好大一滩。
这下它可动不了了,只能无助地瘫在地面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不用担心,之前得知小熊软糖比赛失败的朋友们,包括蜂蜜松饼、曲奇饼干以及纸杯蛋糕都纷纷赶来了,它们会帮助融化的小熊软糖重新振作。
蜂蜜松饼带来了大勺子,曲奇饼干带来了电吹风,纸杯蛋糕带来了和小熊软糖形状一样的糖果模具。它们先是齐心协力将地上液体状的小熊软糖舀进糖果模具里,然后把电吹风调成冷风档,对着半融化的糖水拼命吹。
吹了好久好久,从天黑吹到天亮,直到清晨第一束阳光透过云彩洒向大地,它们才关掉吹风机,小心翼翼地打开糖果模具。
一颗崭新的小熊软糖出现啦!
当然灵魂还是原来的小熊软糖,和好友们的记忆都在,但毕竟是新做的身体,所以还是跟之前稍微有些不一样了。
那些带着苦味的东西,无论是酒精、失败还是伤心,都已经被蒸发出去,留下的全是小熊软糖本来就有的快乐、希望和信心,每一样都带着纯粹的甜蜜。
而且还新增了一些东西。
像是午夜时分映照在小熊软糖身上的月光、路过的北风先生赠送的雪色与枫香,甚至还有一片小小的、好看的樱花花瓣趁大家不注意时偷偷融进了小熊软糖的身体,让它变成了一颗特别漂亮、独一无二的小熊软糖。
这样的小熊软糖虽然味道不是最甜的,可一定是滋味最丰富也最有层次的。
真的是一颗超棒的小熊软糖!
恢复好心情的小熊软糖重新Q弹快活起来,但又对自己昨晚的哭哭啼啼感到不好意思,面对好友们,它的心情很复杂,既有感谢又有抱歉。
但蜂蜜松饼、曲奇饼干和纸杯蛋糕都说没关系,还告诉小熊软糖以后如果再遇到伤心的事,它也可以尽情哭,大家一点都不介意来帮忙。
“如果真的太难过,不要憋着,痛痛快快哭一场好了。”几个好朋友真诚地说。“把苦味和疲惫都哭出去,你就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又甜又Q的小熊软糖啦。”
“嗯!”小熊软糖大声应道,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
END
碎碎念:这篇文是送给 @否极泰迪 的,感谢她从好几年前就一直在乐乎上看我写的故事,还在微博上给我疯狂点赞,哈哈哈哈,也祝看到这个故事的大家生活快乐。
【原创】茧中人
清晨,女孩从床上醒来。
天气有些凉,但她身上盖的不是被子,而是一圈圈纯白色的丝线,胡乱搭在身上,从锁骨到膝盖,有些地方厚,有些地方薄,缠成一团乱麻。
女孩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起身,穿衣,洗漱,扎马尾。
动作和表情一样木然。
那团乱线仍然绕在她身上,有些太长,拖在脚下,偶尔会被踩到。女孩被绊得踉跄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没有去整理那团乱线的意思。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看见这些线了,只知道除了自己,别人都看不到。而且,单靠自己的力量,这些线是解不开,也甩不掉的。
女孩在餐桌前坐...
清晨,女孩从床上醒来。
天气有些凉,但她身上盖的不是被子,而是一圈圈纯白色的丝线,胡乱搭在身上,从锁骨到膝盖,有些地方厚,有些地方薄,缠成一团乱麻。
女孩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起身,穿衣,洗漱,扎马尾。
动作和表情一样木然。
那团乱线仍然绕在她身上,有些太长,拖在脚下,偶尔会被踩到。女孩被绊得踉跄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没有去整理那团乱线的意思。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看见这些线了,只知道除了自己,别人都看不到。而且,单靠自己的力量,这些线是解不开,也甩不掉的。
女孩在餐桌前坐下,旁边是大她几岁的姐姐,已经成年的年轻女子,一身黑白职业装很整齐,但脸色并不比妹妹精神多少。
姐姐脚边同样拖着一团乱线,比妹妹身上的还要多,还要长。
姐妹俩坐在桌边,沉默地喝着白粥,偶尔伸筷子夹一颗咸菜,腌得太过,发苦发涩。
桌子对面,坐着“吐丝者”。
这是女孩给对方取的名字,她看不清“吐丝者”的样貌,很久以前就看不清了,只知道每次“吐丝者”一开口,就有源源不断的白丝从嘴里冒出来。
眼下,“吐丝者”又开口了。
话是冲着女孩来的,话的内容也不新鲜,女孩哪怕封住耳朵不听,心里还是能复述出来。
“你看别家孩子怎么那么聪明省心,再看看你,哎哟,那个窝囊的样子……”
“这都快高三了,你怎么还在搞那些没用的,要气死我啊……”
“你遇到那点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愁什么痛的,我看你就是太闲了……”
“成天摆那副臭脸是想给谁看啊,难道谁还给你委屈受了么……”
“我这辈子都给毁在你身上了,要不是生了你被拖累,我早就……”
女孩渐渐出神了,耳朵里听到的说话声,化作了一阵奇异的“沙沙”声,像是有一排排细小密集的牙齿,在稚嫩的叶片上啃噬。
她看见一个个没有温度的文字从“吐丝者”嘴里冒出来,在刚接触冰冷空气的一瞬间,就凝结成了纯白色的细丝,又韧又冰,攀上她的身体,一圈一圈绕紧。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憋的女孩喘不上气,手里的筷子颤抖着,拿不稳的样子。
这时旁边的姐姐张口说了什么,女孩没听见,她只是能看见,姐姐说的话,每个字都冒着热气,冷空气没法把它们凝结成丝。
然后“吐丝者”吐出的丝线就朝着姐姐去了。
女孩依然听不见,不过她知道姐姐和自己一样,已经把那些话都刻在血淋淋的心上了。
“这次的相亲对象多好,有车有房的,聊不来又怎么了,结婚就不是给你谈感情用的……”
“你要是一天嫁不出去,就是给咱们家多丢一天的人……”
“你敢辞职去外地试试!现在工作这么稳定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被骚扰这种话可不能往外乱说,人言可畏你懂不懂,我这么大年纪了能不比你懂得多吗……”
“我这也全都是为了你好……”
姐姐没有再说话,同样有越来越多的丝线困住了她。
女孩在饭桌下伸出手,悄悄握住了姐姐的手。
只不过一顿饭的时间,缠在女孩身上的丝线又多了些,拖得她出门上学时的步子都沉重不少。
姐姐跟她一起进的电梯,狭窄的电梯里只站着姐妹两个,宛如小小的牢笼。
女孩偏头去看姐姐,看见姐姐从头到脚都被厚厚的丝线裹着,脸和身体都看不见了,只有一团乱线密不透风,像条蠕动的大白虫。
她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姐,姐姐的手从厚墙一般的丝线间穿出来,先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拍了拍她的肩头,动作和声音一样温柔:“妹妹,别难过,你很好的,姐姐最喜欢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简单几句话,每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温度,随着姐姐的手一起,凡是触到的地方,缠着女孩的丝线就都散开融掉,消失不见了,让她感觉轻松不少。
那些丝最害怕温暖的东西,哪怕它们明明像冰一样寒冷锋利。
女孩用力握住姐姐的手,点点头。
两人很快走到了小区门口,女孩和走另一个方向的姐姐告了别,挤上公交,到了学校。
教室里坐满了人,其中许多和她一样,身上挂着白丝,只不过有些多一点,有些少一点。完全没有白丝的人,也有,但是很少,他们班上就一个,是那个坐女孩旁边的男孩。
女孩喜欢偷看他脸上完全不受丝线遮挡的笑容,那笑容很灿烂,全是阳光堆积的味道。
但也仅仅只敢偷看一眼,没有更多了。
她还记得自己上次鼓起勇气在放学的路上和他顺路走了一段,甚至还愉快地聊了会儿天,短短十几分钟的直触阳光,已足以将她当晚的噩梦照亮。可第二天午休时间她就被几个女生拖去洗手间,拿马桶里的水泼了一脸。
她们骂了许多话,又凶又狠,都变成了朝女孩袭来的丝线。
明明她们自己身上也缠着那么多线。女孩困惑地想。怎么也会吐丝呢?
后来她在湿淋淋地走回教室时想明白了,有些人成天看着别的“吐丝者”吐丝,自己也就学会了。吐丝是种传染病,很多人都挡不住的。
走回教室的女孩因为迟到被讲台上的老师训了几句,周围的同学都在偷笑。
幸灾乐祸的,没有半分同情的偷笑。
沙沙沙,沙沙沙。
是笑料被一排排细小密集的牙齿咀嚼,消化成为快活的原材料。
虽然笑声不是语言,但也会变成丝线,勒在女孩胳膊上、小腿上,血印子都给勒出来了,生疼生疼的。
或许是大家的日子都太过无聊,难得有可怜的倒霉蛋被献祭成为笑柄,于是许多人,有关的,无关的,都一直惦记着,藏在女孩背后的阴影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沙沙沙,沙沙沙。
整个学校都是这样鬼魅的声音在回荡,从教室到走廊,从操场到食堂。原本的小事被无限放大,这变成了一场诡异的接力赛,每个参与者都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狂热,他们乐于往真相里添几分是是而非,再把变了质的谣言传给下一个人。
困住女孩的丝线迅速变沉,压得她脊背都快弯了。
她无助地坐在座位上,愣神间看见多出来的丝线淹没了自己的小腿。
下课后,她在教师办公室外徘徊了很久,最终咬着嘴唇走了进去。
班主任脸上的笑鼓舞了她,至少那笑意是有温度的。她就着这点惨淡的温度开了口,可到底浑身都被丝线勒的慌,光是讲起最近的事,就已经用完了所有力气。
“他们怎么不找别人麻烦,就欺负你?”班主任脸上明明是笑的,但说出来的话比冬天还要冰冷。“你该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女孩发现,原来简单几句话,也可以变成好大一团丝。
它们凶猛地扑过来,缠在胸上、肩上、脖子上,真重啊,重得她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女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有力气走回家的,瘦小的身躯扛不住丝线的重量,慢慢往下垮,于是原本垂在半空的丝线也跟着拖到地上,排了好长一摊,堆在脚边,像钢铁铸成的锁链。
刚推开家门,就听到奇怪的声音。
好大一声响。
有什么东西从窗边摔了下去。
哦。女孩站在窗边,茫然地想。是姐姐跳下去了。
有许多人围了过去,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温度的,没温度的,但没有一句话变成白丝。
女孩心中突然涌起一个陌生的想法:这些丝再也伤害不了姐姐了。
她看见姐姐安然躺在楼下水泥地上,缠绕全身的丝都消失了,有鲜红的液体顺着伸开的双臂慢慢朝两边展开。
分明是对翅膀的形状。
女孩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甚至一点儿也不觉得悲伤。
姐姐,你变成自由的蝴蝶了啊。
白天黑夜一番轮转,那些原本拖在脚边的丝线突然活了过来,攀附着女孩的身体向上蔓延,一圈一圈飞速集聚,将女孩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捂住她的嘴巴,堵住她的耳朵,只在双眼处留了一道缝隙。
透过这道缝隙,女孩能看见葬礼上那些前来吊唁的人,嘴巴一张一合,依然吐着丝。
“白养她这么大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啧啧……”
“听说这家大女儿脑子一直有问题……”
“死了也好,家里少个拖累……”
“我看他们家小女儿也是不怎么正常,沉默寡言的,这毛病是不是传染啊……”
“别说了,家属过来了,回去再说……”
女孩冷冷看着那些丝朝姐姐的遗像上伸展,但一碰到照片上姐姐那温柔的笑容,就全部僵直融掉。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那些丝线,无论有多少,都再也困不住已经自由的姐姐了。
它们只会牢牢缠在女孩身上,全身都缠满了,还在往外套,越来越厚,越来越沉,连光都被挡在了外面,只留一片昏暗。
之后的日子里,女孩许多次独自走在街上,看见街上走着许多人,每个人身上都缠着线,可他们自己看不到,依然在朝别人说话,每句话都化作沙沙沙,无数微弱的声音汇聚起来,就是巨大的声浪,即使是在喧嚣的都市里也听得到。
无穷无尽的白丝如浪潮一般四处奔流,席卷之处出现了一个个白色的圆茧,它们没有自己的方向,只是被巨大的人群流向推着前行或者后退,别人看不到那些茧,茧里的人,对外面的世界大概也不再知晓。
会不会有一天,所有人都变成茧呢?女孩站在天桥上往下望,麻木地想着。茧和茧之间互相碰撞,但无论谁说话都不会有别人再听到。
这样也就不会再有“吐丝者”了吧。
恍惚间,某个男孩的脸从她眼前掠过,带着冷掉的阳光。女孩勉强翘了一下嘴角。至少他能幸免,把这些糟糕的事,还有糟糕的我,都忘掉。
真好。
女孩蹲在天桥上,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出门或者说话是什么时候了,此时的她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不出话,迈不出步,动作和思维一般迟缓,哪怕是想抬一抬手,或者从床上坐起来,都好难。
但她仍然拼命呼吸,不管每口呼吸都是寒冷的刀子,她忍着胸膛里的剧痛,还想活下去,只想活下去。
因为答应了姐姐,要好好活着的。
可“吐丝者”们并没有停止,他们的嘴巴张开合上,露出里面一排又一排细密的小牙,片刻不停地咀嚼,吞咽,吐的每条丝线都冒着阴森寒气,像是刚从冰窟里打捞出来的凶器。
沙沙沙,沙沙沙。
怎么这么冷,怎么这么吵。
在远处吵,在近处吵,就算躲进噩梦里,还是那么吵。
女孩张开嘴想要说话,她想让“吐丝者”们住嘴,但没有用,围住她的丝太厚了,如今无论她想说什么,声音都传不出去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圈圈丝线将她钉死在床上,连头顶上最后一点开口都越缩越小。
直到被彻底封死。
再没有风,再没有光。
虽然在外人看来,女孩只是神色呆滞地躺在床上,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没了反应,但在女孩自己的感知中,她是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茧壳里。
如今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个茧,每条丝线都在她身上打了死结,坚硬的外壳笼罩了她,留给她绝对的黑暗,还有无边的寂静。无论外面的世界在发生什么,温暖与寒冷,花开与花谢,都和她没关系了。
茧里的世界就是她所有的全部。
可是,这样不好吗?女孩问自己。虽然被隔断了外面的世界,可外面的世界,本来也不让她留恋的。
茧是牢笼,也是保护。这些丝线是困住了她,然后呢?什么都不会再更坏了。
女孩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面讲到蛹在被茧包裹时,全身大部分都会被溶解,把那些没法变成蝴蝶的部分都抛弃,只剩最里面一点点真正属于蝴蝶的灵魂,然后茧再重塑蛹的身体,给它一双漂亮的翅膀。
直到破茧成蝶,重获新生。
难怪会那么痛,因为这个躯壳本来就是没用的。女孩突然释然了。这一切痛苦,都是有意义的。
沉默的黑暗中,她眼前浮现出了姐姐的身影,是温柔的抚摸,亲切的面容。
姐姐,我也会和你一样,化作自由的蝴蝶吗?
茧中女孩蜷起身子,紧紧拥抱着自己,勾起嘴角,露出了微笑。
END
《她的幻梦集》系列故事地址:
碎碎念:抱歉,这个故事大概很致郁吧,也不知道是谁把它放我脑子里的,然后我的手也不听使唤地就自己把它写出来了(疯狂甩锅……
不过,我想说,我在故事里描述的东西,只是想做客观的记叙,至于我自己赞不赞同,和我要不要描述它不是直接关系。总之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生活,也能温柔对待身边的人吧。
每周六下午更新一个小故事,第四十四周打卡。
【原创】哭包雨神
外卖小哥心情很丧。
因为他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遇到天降大雨,从中午下到晚上,雨势是越来越猛,不仅接的单子延误了一大半,投诉一堆,自己也被浇了个透心凉。
明明早上出门时看天气预报没有雨。
真是倒霉透顶。
等忙到半夜,好不容易把被投诉的单子都处理完,外卖小哥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却在楼梯间捡到一个浑身湿透、痛哭流涕的可怜虫。
看起来呆呆的,傻傻的,哭的涕泪横流,跟此刻外面的倾盆大雨倒是挺应景。
虽说非亲非故的,不关外卖小哥的事,但完全装作没看到从旁边走开这种事,热心肠的外卖小哥也干不出来...
外卖小哥心情很丧。
因为他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遇到天降大雨,从中午下到晚上,雨势是越来越猛,不仅接的单子延误了一大半,投诉一堆,自己也被浇了个透心凉。
明明早上出门时看天气预报没有雨。
真是倒霉透顶。
等忙到半夜,好不容易把被投诉的单子都处理完,外卖小哥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却在楼梯间捡到一个浑身湿透、痛哭流涕的可怜虫。
看起来呆呆的,傻傻的,哭的涕泪横流,跟此刻外面的倾盆大雨倒是挺应景。
虽说非亲非故的,不关外卖小哥的事,但完全装作没看到从旁边走开这种事,热心肠的外卖小哥也干不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脑门一热,把这个傻家伙捡回去了。
还给泡了一杯热牛奶,好生哄着。
“谢谢。”等窗外的雨终于小下来,可怜虫也消停了,裹紧身上的毛巾被,鼻子一抽一抽的,不时漏几声哭音,“还是你们凡间的人心眼好。”
嗯?
外卖小哥有点懵。
这家伙是脑袋被雨淋傻掉,开始说胡话了吗?
并不是。
事实比他以为的还要离谱。
今晚捡回家的,居然是个真正的神,专门负责这片城市下雨与否的雨神。
不过因为工作失误,之前实习期的总下雨量不达标,今天中午收到上头的处罚通知,被暂时取消了转正资格,同时剥夺免费员工宿舍的居住权,踢出来自生自灭了。
“太过分了,我哪有地方去啊,天街的房租也很贵的,我没钱租新房子。”雨神说到伤心处,又忍不住开始淌眼泪,“今天才是我第一天正式入职工作,一点薪水都没有拿到,呜呜呜。”
得,原来跟自己一样,是个新人菜鸟。外卖小哥心生同情,刚想安慰几句,突然发现外面的雨似乎又下得大了些。
外卖小哥转回头来,盯着这个小哭包:“我说,该不会你在哪儿哭,哪儿就下雨吧?”
雨神扯了把纸巾擦了擦脸,一脸无辜:“是啊,你怎么知道?”
外卖小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
外卖小哥觉得自己能捡回一个神仙这件事已经够离奇了,说出去都没人肯信。
更离奇的是,这家伙还打算赖在自己家里不走。
“没有稳定住处我也没法安心工作。”雨神可怜巴巴地扯着外卖小哥衣角,“那这个城市就没雨下了。”
没雨下才好呢,我外卖送的更顺畅。外卖小哥强行把这个想法憋了回去,没说出口。虽说雨神的工作跟自己的工作八字犯冲,但换成全人类的立场来考虑,要是真没雨下了,确实也得出问题……
诶,不对。
“我看你昨天被赶出来时,这雨下的挺顺畅啊。”外卖小哥揭穿了某神的拙劣谎言。
雨神脸色一红,撇着嘴,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窗外乌云朵朵,闷雷滚滚。
看样子,要是外卖小哥不收留这个傻瓜,今年夏天这座城市怕是要水漫金山,把他的工资奖金全泡里面。
“别别别,你别哭。”外卖小哥叹了口气,决定向这无耻的命运低头。“你可以在我这儿住下来,直到你能搬回去为止。”
“谢谢你。”雨神一听快递小哥的许诺,脸色翻得飞快,马上从哭脸换成了笑脸,窗外果然也变成了碧空万里的艳阳天,“人间自有真情在。”
“啧啧。”外卖小哥看着外面的天气变化,有点惊讶。“你这翻脸真的跟翻书似的,赶得上那些影帝影后了。”
“因为以前有专门培训过的。”雨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算是我的专业技能。”
***
没过几天,快递员小哥就发现这位雨神不仅除了下雨什么都不会,仅有的专业技能水平还很不怎么样。
也难怪实习期会因为下雨量不足而被踢出来了,身为雨神,不该哭的时候伤心了使劲哭,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该大哭特哭了,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看这家伙成天在那儿面壁干嚎,乌拉半天就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外卖小哥都觉得着急上火。
“你得想点儿伤心事。”外卖小哥帮忙支招,“比如想想你之前被赶出来之类的。”
“可是我现在有地方住了,不伤心了啊。”雨神这孩子特别实诚,好了伤疤立马忘了痛,“要不然,你揍我一拳?”
“啊?”外卖小哥愣住。
“我特别怕疼。”雨神解释道,“你揍我一拳,我就会想哭了。”
外卖小哥看看自己的拳头,又瞅瞅雨神那副小身板,犹犹豫豫走过来:“这可是你自己让我打的,别记仇啊。”
说完,一拳捶在雨神身上。
结果收获一场滔天大雨,以及哭唧唧的委屈包子雨神一只。
当天送外卖的额外奖金也跟着泡汤。
“祖宗,你以后千万别再让我打你了。”外卖小哥痛苦地把脸扭到一边,“这感觉跟我拿了注定失败的大反派剧本似的。”
***
吐槽归吐槽,外卖小哥还是能理解雨神身为一个新人菜鸟的难处。
毕竟他自己也是一个正在外卖行业里苦苦挣扎的新人。
平时送餐时被点餐平台坑、被顾客骂、送错了单、电动车被偷,随便哪个问题来了都没法轻松应付,即使从早到晚跌跌撞撞,错漏百出,不也都只能咬牙忍着继续干么。
每天深夜带着一身疲劳回家,看见雨神还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坚持看《演员的自我修养》,一副拼命想要提升哭戏水平的上进样子,外卖小哥心里对今天晚上又莫名其妙淋了一顿雨的气就全消了。
这家伙早上明明说中午要下雨,结果今天又把雨下错了时间地方,肯定没少挨上头批评,不然怎么会哭的连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凡人做事难,神仙做事也难,没有区别的。
都是为了工作受累,能互相体谅总比暗自埋怨要好。
想到这儿,外卖小哥释然地呼了口气,把迷迷糊糊的雨神叫醒,招呼对方来吃夜宵。
“有夜宵吃!”雨神很激动,睡意一扫而空,但马上又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你不是一直说自己也很穷来着,怎么有钱请我吃夜宵?”
“今天晚上有一单烧烤送晚了,客户取消了订单,店家又不让退,我就只好自己买下来了。”外卖小哥将一盒烤串打开摆在雨神面前,“这个你没吃过吧?尝尝。”
可雨神没敢伸手,只是怯生生地望了外卖小哥一眼,喃喃道:“是不是因为我又把雨下错了,所以才害的你没赶上规定的送餐时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是啊,都是你的错。”外卖小哥瞪了雨神一眼,有点凶凶的,“所以你得赔我。”
“那我……我要怎么赔你啊?”雨神被吓的直往后退,说话都哆嗦,“天上的钱你们也不能用,我,那个,不然……我帮你送外卖行不行?”
“你帮我送外卖?你这么迷糊,我怕你把自己都给整丢了!哈哈哈哈。”外卖小哥一下子笑出声,拿起烤串塞进雨神手里,“真想报答我,就赶紧把下雨的本事学好了,早点转正做个正牌雨神,那被造福的大众里面也能算我一个啊!”
雨神呆呆地望着他:“你不生我气?”
“谁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能一帆风顺呢?理解理解。”外卖小哥笑的没心没肺,自己也拿起一串烤串,“既然天上地下都这么难,那我们就都加油吧。”
雨神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呆呆地咬了一口烤串。
窗外又下起了雨。
“哎哎哎,小哭包,你怎么又哭了?”外卖小哥有点慌。
“我没想哭。”雨神故作坚强地昂起头,拿手背把眼角的水光抹掉,“只是这个烤串太辣了。”
***
之后的日子里,一人一神都继续为做好各自的工作而努力。
虽然仍然会时不时遇到各种糟糕问题,忍受客户的抱怨、上司的痛斥,小心脏一天之内得来回碎八次,可是,如果每天也能跟同伴一起吐吐槽,骂骂老板,互相说说彼此遇到的糟心事,再来一波安慰鼓励,日子好像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大概最糟糕的生活不是有太多问题,而是没有支持。
只要有人理解,有足够的支持,哪怕问题积累的跟天上的乌云一样多,也总能慢慢散去。
久而久之,外卖小哥的送餐技能越来越娴熟,雨神的下雨水准越来越提升,一人一神都不再是最初那个倒霉的菜鸟,离希望更近,工作起来也就更加有干劲。
外卖小哥甚至开始感到庆幸。
庆幸自己捡回来这样一个好玩的雨神。
因为雨神现在已经失误越来越少,每天早上都能告诉他这城里何时何地会下雨,让他能更合理地规划好自己的送餐路线,送餐效率相比其他只能看天气预报的外卖员提升了不少,奖金也能跟着上涨。
“真是好人有好报。”外卖小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美滋滋地提着夜宵回家去。
结果看到雨神正在往眼角抹辣椒粉,被辣的涕泪横流,两只眼睛红彤彤的,跟只兔子似的。
“你在干什么?”外卖小哥被惊到。
“接到上面通知,今天得下特别多的雨。可是最近日子过的太舒坦,我实在想不到那么多伤心事,不好酝酿情绪。”雨神弱弱地对手指,瞟了一眼旁边的辣椒粉——那是上次吃烧烤时剩下的,“万一下不够雨又要被上面骂,只好稍微借一下道具的力量。”
“啊?”外卖小哥哭笑不得,但又有点心疼,扯着雨神去洗手间拿清水冲眼睛,“那也不能干这么伤身体的事,笨蛋。”
“可是,你每天在外面跑,被太阳晒,被大风吹,被大雨浇……”雨神红着眼睛望着他,弱弱问道,“……不也是很容易伤身体?”
外卖小哥手上给对方脸上泼水的动作滞住,最后苦笑一声:“是啊,都是为了工作。”
也为了生活。
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的。
***
不知不觉间,这个夏天已经来到了末尾。
相比这个夏天伊始,外卖小哥至少黑了三个色号。所幸辛苦还是有回报,他不仅拿到了当季最多的奖金,还额外得到了一个龙骑士称号。
虽然这个名头也虚的很,并没有多少实质的收益,但到底是种肯定,外卖小哥心里美得很,提前结束了当天的工作,乐滋滋地往回赶。
他打算拿奖金带雨神出去吃顿大餐。
一个神仙居然能落魄到跟自己一起啃了一个夏天的咸菜,说出去还真丢份。
前几天听雨神说因为最近工作业绩提升,上面已经考虑给转正和提供免费员工宿舍了,外卖小哥觉得这事也值得好好庆祝。
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就在下一个岔路口,外卖小哥连同他心爱的电动车被一辆酒驾闯红灯的小车撞飞出去,重重落在马路边。
“真可惜。”外卖小哥躺在血泊中,倒不觉得痛,而是满心的遗憾,“没法带那个小哭包去吃顿好的了……”
***
这座城市的人都记得,这年夏末,城里连着下了好多天的大雨,雨量凶猛,片刻不停,许多地势低洼的片区都被涝了,河道的水位天天上涨,差点就得漫过河堤,发场大洪水。
还好在最后关头,雨停了。
因为外卖小哥在医院里昏迷多日,终于醒了过来。
“哎呀,你真能哭。”虽然浑身纱布裹的跟个木乃伊似的,外卖小哥还是有心开玩笑,“我再不醒,你是打算在城里来场水漫金山吗?”
雨神抽了抽鼻子,眼睛还是红的:“你差点就死了!”
“哈哈,你一个神仙怎么还担心这些。”外卖小哥打趣道,“就不能帮我走走关系,去地府开个后门?”
“我一个小雨神哪儿摸的到门路。”雨神抽出纸巾擤了擤鼻涕,“我们跟地府都不是一个系统的。”
“反正我这还活着呢,你别再哭了,还城市一个晴天吧。”外卖小哥劝道,“不然全城人民都吃不上外卖了,多可怜。”
雨神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可我看你这样,就是难过。”
“你想当一个好雨神,就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外卖小哥虽然身体还受着伤,但精神已经基本恢复了,好兴致地开着玩笑,“要有一个好员工的自我修养。”
“哼。”雨神强行憋着眼泪,肩膀还一抖一抖的。“就你成天惦记着工作,你最敬业,行了吧?”
“好啦好啦,真的别哭了。”外卖小哥盯着雨神,表情认真起来,“我喜欢晴天不只是因为工作需要,而是比起看你天天哭,我还是更喜欢看你天天笑。”
雨神愣住了。
下一秒,完全不顾外卖小哥的惨烈呼痛,一把扑过去抱住对方,感动得眼泪哗啦哗啦往外冒。
窗外,下起了今年夏天最后一场雨。
***
休养过后,外卖小哥痊愈了,依然在外卖行业中继续努力着。
而雨神也攒够了转正的工作业绩,重新获得了免费住员工宿舍的资格,搬回天上去了。
一人一神的工作都很忙,隔的又远,再碍于各种天规戒律,平时难得见一面。
但他们心里都明白,对方不会忘记自己,也不会忘记曾经一起吐过的槽,给过对方的鼓励。那些都是很好的回忆,足够支撑他们在面对一路问题时,保持顽强,坚持到底。
当然了,外卖小哥依然最喜欢晴天,每当在外奔波时,都会朝着晴朗的天空露出微笑。
不仅是因为这样的天气能保证工作更加顺畅。
还时因为,只要他抬头一看见晴天,就仿佛能看到在遥远的天上,有个傻兮兮的小哭包,正在对自己快乐地笑。
END
碎碎念:好早以前就想给在暴雨和烈日中工作的外卖小哥们写个故事了,今天终于克服懒癌写了出来,哈哈。其实只要在生活中留心,处处都有值得写的小故事呢,嘿嘿,每周六下午更新一个小故事,第二十五周打卡。
【原创】站在圈里的人
从前有个人,他给自己画了个小小的圈,站在圈里开始了自己的旅途。
无论走到哪里,这个圈都会跟着他。
他喜欢这个圈,圈里的环境让他觉得熟悉又安全,沿途如果有不喜欢的东西,会统统被挡在圈外。
但是一个人在圈里呆久了,又觉得有点孤单,想找个同伴。
旅行途中他会遇到很多人,其他人脚下也都有各自画的圈,这些圈有大有小,有扁有圆,都是根据每个人自己的心意画出来的。
第一个人带着自己的圈往前走时,遇到了与自己方向相同的第二个人。
两个人脚下的圈有一大半都是重合的,他们可以一起站在重合的部分,手拉着手一起...
从前有个人,他给自己画了个小小的圈,站在圈里开始了自己的旅途。
无论走到哪里,这个圈都会跟着他。
他喜欢这个圈,圈里的环境让他觉得熟悉又安全,沿途如果有不喜欢的东西,会统统被挡在圈外。
但是一个人在圈里呆久了,又觉得有点孤单,想找个同伴。
旅行途中他会遇到很多人,其他人脚下也都有各自画的圈,这些圈有大有小,有扁有圆,都是根据每个人自己的心意画出来的。
第一个人带着自己的圈往前走时,遇到了与自己方向相同的第二个人。
两个人脚下的圈有一大半都是重合的,他们可以一起站在重合的部分,手拉着手一起向前走。
两人都开心极了,一路说说笑笑,再也不感到寂寞。
可惜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前行的方向开始有了分歧,彼此之间的距离越隔越远,两个圈的大小虽然还跟原来一样,但能重合的部分却是越来越少。
或许你该从你的圈里跳出来,到我的圈里试试看。第二个人提议道。否则我们没法再一起前进。
第一个人看看对方脚下的圈,那是自己所不熟悉的陌生领域。
他不喜欢,也没有勇气踏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第二个人的圈与自己的圈彻底分开,走远了。
旅途还在继续,第一个人在途中又陆陆续续遇到几个同伴,每次都是刚开始大家脚下的圈重合在一起,日子久了,彼此的圈不重叠了,就只能遗憾地互相道别。
好像这是一种注定的重复,任谁都无力改变。
但改变其实还是有的。
第一个人脚下的圈,比刚出发时稍微大了一些。
在有旅伴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小心翼翼地踩进别人圈中与自己不重合的部分,去感受那些陌生的东西。
里面有他喜欢的,也有他讨厌的。
遇到喜欢的,他就把自己的圈画大一点,把它们也纳进来。
于是他脚下的圈就渐渐变大了,能与别人的圈产生的交集也越来越多,无论旅途上遇到谁,都能有一段同行的默契。
这时候,他的旅伴就会不止一个了。
其中一段路,他先是遇到了第三个人,对方的圈和自己的圈有一大块交集,然后又来了第四个人,跟头两个人的圈也有交集,之后就是第五个人、第六个人……
许多人走在一起,是很热闹的场景,加入的人也还在增加,变成一个庞大的同行团体。
但第一个人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两个人的圈套在一起,空间还很宽裕,另外再加上一两个人的圈,重合的部分也足够大家舒展手脚。但等人越来越多,所有人脚下的圈共同重叠的部分就会越来越小,大家不得不紧紧贴在一块儿,将脚尖踮起,才能勉强都站的住。
太挤了。圈里有人小声嘟囔。
第一个人试图让每个人都将自己脚下的圈都扩大一些,但很显然,不是人人都愿意这么做的。后来情况变得更糟,总有人无法完全跟上队伍前进的节奏,有时会不小心踏出圈外,踩进别人带来的未知领域。
许多不愉快的纠葛也因此产生了。
抱怨的人多了,大家想走的方向也越来越不一样。这个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开始意识到,每个圈共同重叠的地方,已经狭窄的不够所有人立足。
终于有一天,大家都忍受不了了,他们纷纷散开,带着各自的圈离开,重新获得了孤独和自由。
第一个人对此唏嘘了一番,但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不同的圈总不能完全重合啊。他想着。别人的圈里总有我不习惯的东西。
哪怕此时他脚下的圈已经画的很大很大,也是如此。
但不久之后,他却遇到了第N个人,这个人脚下的圈小小的,可以被第一个人的圈完全容纳。
这意味着第N个圈里,没有任何第一个人不习惯的东西。
第一个人高兴极了,他和第N个人一起舒舒服服地待在那个小小的圈里,两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看不完的沿途风景,仿佛再不用出去。
但世事总是难以预料,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因为老站在这个小圈里,没有新东西,第一个人开始怀念自己原本大圈里其他的东西,
他想踏出小圈,回到大圈里。
即使这样,我们也还是在同一个大圈里啊。他对第N个人解释。没关系的。
不,那样你就彻底离开我的小圈了。第N个人回答。即使你的圈里有我,我的圈里也没你。
第一个人愣住了,这是他没想到的。
但他不愿意缩小自己好不容易扩大的圈,去跟第N个人守在一起,第N个人也很坚持,不愿意将自己的小圈扩大哪怕一点点。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在某个岔路口选择不同的方向,彻底分开,各自上路。
情况又变得跟旅途最初时差不多了。第一个人苦笑。我还是一个人,所有的旅伴都是暂时的,没人会一直与我同行。
就在这时,他听见前方有叫自己的声音。
是他在旅途伊始遇到的第一个同伴,也是在这个故事里出现的第二个人。
虽然两人当初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可是兜兜转转,又碰到了一起。
第一个人看向对方脚下的圈,和自己一样,比起最初的时候扩大了很多很多。
两人只要一靠近,各自脚下的圈自然而然地重合了很大区域,同时也有各自的部分留在彼此圈外。
第二个人很惊喜:看来我们又可以搭伴同行。
然后他们也这么做了。
两人同行时,很亲切地谈起各自见过的风景,倒没有刻意地去保持方向的一致,有时隔的远些,有时隔的近些,总是处在两人都自在的状态。好在两人各自脚下的圈都很大,所以总有重合的部分,不至于彻底分离。
有时重合的地方太小,无法同时容纳两人,他们就会很默契地各退一步,回到自己的圈中,继续好好走自己的路,将沿途遇到的好东西都纳入自己的圈里。
直到两个圈又有足够的部分重叠在一起。
他们就这样,一起走了很久很久,直到两人脚下的圈都扩展的无边无际,无论是想紧贴在一起还是各自追寻新鲜玩意,都有足够的空间包容彼此。
但他们明白,那始终是两个圈,分别放着两颗心,只是一直站在一起,不会彻底融为一体。
偶尔他们也会谈起,倘若有一天,两人的圈彻底分离,再凑不到一块儿,该怎么办。
或许有一天我们又会分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第二个人对此一点儿也不慌,很笃定地回答。但在那之前,至少我会勇敢一把,先踏进你的圈里,试试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第一个人看着第二个人,温柔地笑了:我也是。
END
《木偶与火柴人》故事系列:
碎碎念:最近生活比较折腾,感觉自己已经是条没用的咸鱼了(诶,难道以前不是吗?)
每周六下午更新一篇小故事,第二十一周打卡~
【原创】灵魂的颜色
我能看见每个人灵魂的颜色。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从我记事起就已显现,无论任何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都能马上分清对方的灵魂是哪种颜色。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所看到的画面,从小到大也从来没遇到过跟自己能力相同者可以探讨。硬要说的话,灵魂的颜色跟普通物件不太一样,更像是一种额外的光源,不仅仅依附于某人驱壳表面,还会向外传播,倾洒在周围所有事物上。
然后便构成了那个人身处的小小世界。
既是那个人灵魂的颜色,也是对方整个生活的颜色。
大概就是这样。
当我还是个小男孩时,曾试图告诉父母自己所见...
我能看见每个人灵魂的颜色。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从我记事起就已显现,无论任何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都能马上分清对方的灵魂是哪种颜色。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所看到的画面,从小到大也从来没遇到过跟自己能力相同者可以探讨。硬要说的话,灵魂的颜色跟普通物件不太一样,更像是一种额外的光源,不仅仅依附于某人驱壳表面,还会向外传播,倾洒在周围所有事物上。
然后便构成了那个人身处的小小世界。
既是那个人灵魂的颜色,也是对方整个生活的颜色。
大概就是这样。
当我还是个小男孩时,曾试图告诉父母自己所见的奇妙景象,可满嘴谎言的大人总是以为小孩子也跟他们一样爱作假,从不将我的说法认真看待。在挨了好几顿无谓的痛揍之后,我放弃了跟别人交流这种异能的想法。
不过我猜即使有人愿意相信,也很难想象我所看到的景象。
他们一定会以为我眼中的世界要比普通人看到的更加色彩斑斓。
其实并没有。
大部分时间里,我看到的世界,同全色盲患者类似,被不同深浅的灰色占据着。
因为人类灵魂只有很短暂的时间会是彩色。
根据我的观察,灵魂的颜色跟人的性别、贫富、学历、性格都没什么关系,倒是跟年龄关系很大,每个婴儿刚出生时,灵魂都是一种纯净的彩色。有的是温暖的明黄色,像还热乎乎淌着汁的单面煎蛋,有的是生机勃勃的浅绿色,同承载灵魂的躯壳一样,都是春天到来时,树枝上萌发出的新芽。
但从他们第一次呼吸开始,颜色就可能随之变化。
变化的原因十分复杂,我到现在都没完全搞明白,只知道一场惨重的失败、一段胆怯的退缩、一次痛苦的别离,都有很大几率削弱那些色彩的鲜艳,而那些令人动容的成功、探寻、重逢,则能将失去的颜色多多少少补回一些。
可有的时候,它们又是完全反过来的,一个满脸堆笑者灵魂可能像湖底淤泥一样死气沉沉,一个失声痛哭者灵魂却如绚烂如荒野上的烈火燃烧,根本毫无规律可循。
只有一点是不怎么变的,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那些颜色总是失去的多,补回来的少,渐渐的,越来越多灵魂褪了色,变成了或深或浅的灰色,像没有风的冬天,笼罩在城市上方的雾霾,怎么都散不开。
还有些时候,我会看见两个靠的很近的人,灵魂的颜色互相侵染,变得都和原先不一样。
只可惜,两种本来就已经浑浊发灰的颜色,混在一起,要变回漂亮的彩色很难,倒是变成更脏的灰色更简单。
比如我的父母。
我只能在幼年记忆的最末端才能勉强找回一点点有关他们灵魂的亮色,斑驳地夹杂在连片灰色中,微弱闪烁着,很快也混成浓的化不开的灰色。不过等两人的灵魂颜色深到一定程度,倒是稳定起来,即使是之后长年累月的的争吵、辱骂、推搡、算计,也都对颜色的变化没太多影响了。
那种稳定的深灰色,就是我记忆中家的颜色。
有股暴雨将至的压抑,雨随时可能下,也可能不下,让人心中焦躁不已。
当那股焦躁超过一定程度,还是个孩子的我会独自跑出家门去,去看看这个世界本来的颜色。天是蓝的,水是青的,远山顶上那座古塔的塔尖是让人心安的赭石色。
然后我就又能自在呼吸了。
***
可惜,这座城市的生长速度比我自己还要快上许多,人越聚越密,楼越修越多。未等我真正长大,钢筋水泥的大楼便一座连着一座,蓝色的天空只留仰头时的一条窄缝,碧青的河流成了脚底地砖下的暗涌,远方的古塔,任凭自己再怎么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了。
目之所及,只有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灰色。
让我透不过气的灰色。
纯净的彩色灵魂,还是有,不过很难得。通常是在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灰色灵魂中间,混着一两个,是珍贵的光源,那么奢侈,那么耀眼,在我贪婪目光的紧追下,拐过街角,乘上汽车,走进电梯,消失不见。
像缀在夜空的流星,一闪而过。
而我就是那个在苍穹之下拼命奔跑,想要接住一颗流星的傻孩子。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厌恶人太多的地方。我喜欢这个世界原本的色彩,不想看到那些美好的事物都被数不清的灰色掩盖。
可年少的我依然得混在这拥挤的人群中过活,念书,兼职,跟一帮灵魂颜色并不吸引我的同学称兄道弟,沉默注视着他们在灵魂日益褪色同时,却为所谓的成长沾沾自喜。只有实在喘不上气的时候,我才会找个借口从位于市中心的学校逃开,不管不顾的骑着脚踏车,骑到自己精疲力竭前所能抵达的城市最边缘处,那些人迹罕至的田野与山林。
去看那些没有灵魂的颜色。
看枫叶由绿转红,看橘子由青变橙,看稻穗由涩泛黄,虽然它们也会变化,但不至于沦为低沉的灰暗,能让我喘得过气。
在让我赖以为生的同时,却感到更加寂寞。
***
之后我得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骑车回到市中心,漆黑一片的野外让我很不习惯,反而是灯火通明的灰色都市更能让我忍耐。
因为我自己灵魂的颜色。
是的,我也能看见自己灵魂的颜色,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是纯粹的黑色。
或者说,我的灵魂当中,根本没有光源的存在,也无法给予身边任何事物自己的颜色。一旦有人靠近,我的世界就会被对方的颜色彻底占据,既不能侵染,也不能抵御。
我是那么羡慕能让自己身处斑斓世界的,一直拥有彩色灵魂不会变的人。
所以,如果以后注定有人要跟我亲密地生活在一起,我希望对方能把这个世界染成我最喜欢的颜色。
可那时的我还没想好自己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也许根本就不会有那种颜色的存在。
***
这种困惑一直持续到我十六岁那年夏天,某天傍晚,我推着自行车停在人潮涌动的红绿灯前,突然感觉一缕久违的晚霞照到了自己身上。
这令我想起自己六岁那年,有一次趁父母争执不休时跑到家后面的小山包上,看见火红的夕阳正落在远处透蓝的湖面上,渲染出紫色的晚霞,横隔在天地之间,覆盖了群山,包裹了城镇,整个视野里,都弥漫着神秘又漂亮的紫光。
红灯亮了,我在跟随人潮往前时感到霞光渐甚,于是错愕的抬起头,没想到这种记忆里的紫色会在这个平凡路口重逢。
哦,原来这颜色不单单是来自晚霞,还来自一个人的灵魂。
明明对方周围站的满满的都是人,一层又一层灰色的灵魂,可再厚实的灰墙都挡不住那抹紫色从人群缝隙中穿出,漫过斑马线,蔓延过街边商店,再沿着一栋栋摩天大楼直冲云霄,驱散了所有晦暗,将整个街区,不,是我所能感知到的全部世界都笼罩其中,瑰丽而亲切。
我才意识到,这是自己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紫色灵魂。
而这个有着紫色灵魂的陌生人,就这么混在人流中,措不及防地从街道对面朝我走近,在斑马线中央交汇,再逐渐远离。
在离对方最近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沐浴在那股纯净的紫光中,感到了能让人忘乎所以的微醺,游走着些许酸涩的欣喜,甚至胸口还有夹杂着莫名疼痛的感动。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复杂滋味,只知道直到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路口的人流换了一波又一波,而自己还推着车痴痴停在街边,望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只觉得麻木已久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原来,我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
***
大概紫色确实是人类灵魂中最罕见的颜色,在之后从少年长为成年人的十年里,我都没有再发现过任何拥有紫色灵魂的人,而完成学业,入职工作,离家独居,这些平淡的经历也没能给我的黑色灵魂增添什么亮点。
我开始相信,自己跟那些灰色灵魂的人,本质上也没什么差别,都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注定要湮灭的一员。
甚至还不如他们,拥有过短暂却灿烂的一瞬。
于是我开始习惯。
习惯在这个处处人潮涌动的大都市里,公寓是灰色的,街道是灰色的,地铁是灰色的,更别提自己所工作的医院,这个总是被病痛与绝望填满的地方,也是最浓最沉的灰色。
不过,纵使医院是这个城市里灰色灵魂聚集最多的场所之一,但有一个地方,却总有机会看到五彩斑斓的灵魂。
就是我所工作的产科。
其实男性罕有选择成为专职产科医师的,可我对这个选择从未犹豫动摇过。其他同事时常调侃我是不知疲惫的加班狂,因为他们不知道,每当一个婴儿出生,整个产房里迸发出的那种色彩缤纷,连带着婴儿父母本已泛灰的灵魂也在那一刻被浸染着色的场景,能给我一潭死水的人生带来多大快乐。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无法与他人分享的快乐。
小时候是怕说出去挨大人揍,长大之后,虽然不再担心挨揍,却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说。对于那些日夜奔波于繁杂生活的灰色灵魂者而言,彩色的灵魂,是距离他们生活太远、难以理解的陌生事物。
我想,在自己身边能理解并愿意相信这种事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阿蓝。
她本名不叫阿蓝,这是我上中学时给她起的绰号,十来年了,从来没变过。以前她老追着我问为什么会给她起这么一个不搭边的绰号,我曾找过各种理由搪塞,但都不是真正的那个。
真正的理由,是因为她的灵魂,一直是漂亮的蓝色。
在我所有熟识的人中,独一无二。
还在中学时,我就留意过她在课本边缘涂鸦时的神情,是滑过蓝宝石边缘的锋芒,聚焦而专注;大学时也听过她在电话那头一边抱怨美术学院的种种一边爽朗大笑,像是有碧蓝的海浪顺着电话线阵阵拍过;刚毕业那段时间,更是见过她因为交不出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扛着一堆画板纸笔来求我收留时,灵魂中跃动的乐观与执着,如万里无云的晴天一般清澈。
后来她的画册热销,另找房子搬出去时,我还有点遗憾。
遗憾每次下了夜班的清晨,一推开公寓门,不能再在一片灰暗中看见她画笔下那个色彩纷呈的大世界,还有她自己所生活着的,彩色的小世界。
我喜欢阿蓝,好朋友那样的喜欢。
阿蓝也喜欢我,想成为恋人那样的喜欢。
这是阿蓝的秘密,虽然这么多年,她都掩饰的很好,换成别人肯定难以发现。但我一开始就知道,灵魂的颜色是不会骗人的。
有许多次,当她凝望我时,我都能看见她身后那片望不到边界的蓝色风信子花田,每一朵在微风中盛开的花蕾,都绽放着难以言说的期冀。
然后又在我故意别开目光时迅速凋零。
花儿开了又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阿蓝始终站在风信子花田里耐心等待,她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彼此之间无话不谈。
除了我能看见灵魂颜色这件事。
即使她是唯一可能理解此事的人,我也无法告诉她这个秘密。
因为孤单而自私的自己,想要抓紧身边这唯一有着彩色灵魂的朋友的自己,不想让她知道,我早已看穿了她的秘密。
***
有一天,我遇到了第二个紫色灵魂的人。
这个人来自哪里,样貌如何,什么职业,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对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了我的视野,带着无穷无尽的紫色光波席卷而来,渗入每一处微小缝隙,唤醒了我童年时的回忆,少年时的奇遇,以及成年后的憧憬。
整个世界都被那炫目的光源点亮了,热烈的紫色是燎原的野火,引燃了每一个物件,包括我自己。火光照耀的边界之外,再看不到其他,再也没有其他。
只有她了。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我,恨不得向全世界大声宣告,自己要穷尽一生去追逐那道紫色的灵魂,却在第一眼见到阿蓝时彻底冷静。
我什么都没说。
但阿蓝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因为传说中女人的直觉。
我看见她灵魂的光芒在剧烈摇曳,脆弱如黑夜中即将被冷风吹灭的烛火。向来健谈的她这回只拉着我沉默的灌酒,没有多余的调侃和打探,偶尔一两句搭话也是言不由衷的虚浮,风一吹便散了。
我好像不认识这样的阿蓝了。
她脚下的风信子花全部枯萎消融,露出结了褐青色霜层的冻土,而头顶天幕亦失了温度,阴沉的水汽凝结汇聚成幽蓝云朵,挤在天边堆叠翻涌,是暴雨将至的前兆。那晦暗的色调,令我担忧而畏惧,只怕阿蓝的灵魂从此也被那般灰霾笼罩,再回不到澄蓝通透的过去。
为什么我不行。她醉了,说这话时没有看我,更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为什么不行。我也曾一千次问过自己。蓝色灵魂也是很好,很美的。
可我最喜欢的偏偏是紫色。
这就跟每个人出生时的灵魂颜色已经被决定了一样,是没有理由,也没有借口的。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莫可奈何的事情,即使我看清了她所有的失落与伤心,也只能回答一句诚实又没用的对不起。
酒醒后的阿蓝假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可我却看见在她的世界里,漫天暴雨终日不停,灰蓝色的雨滴千丝万缕,将漫天黯淡从墨蓝天空引向苍莽大地,黛色群山与深碧河川都被这银蓝水线一点点模糊,直至整个世界只余一片茫茫玄青。
然后,雨过天晴,阿蓝又变回我熟悉的样子。
笨蛋。她努力笑了出来。喜欢一个人就该说出口啊。
笑声中还藏着几分酸涩的味道,像是来不及成熟便被摘下的蓝莓果实,但她的目光里有薄荷蓝的爽朗和坚定。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阿蓝,在这个填满灰色的世界里,不甘也罢,伤心也罢,没有什么事能褪去她灵魂的颜色。
或许这就是那些彩色灵魂能长存于世的共性。
***
不知这算是幸运还是巧合,我与那位紫色灵魂拥有者,又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上碰面了。
那是位温和沉稳的女性,在研讨会上做主题演讲时,面对我有些贸然的提问,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吃惊,相反的,我在她灵魂跃动的光华中,还察觉到一丝善意的好奇。
我与她就算是这样认识了,并在研讨会结束之后,继续通过网络保持着学术上的交流。
偶尔她来我所在的城市出差,我还能借着带她参观这座城市之名,同她一起去到那些连我自己也不曾在意过的地方。
通常我能看见关系亲近的两个人靠近时,彼此灵魂颜色萦绕浸染的景象。但对于只拥有纯黑色灵魂的我自己而言,这样的互动是不存在的,身边人的灵魂是什么颜色,我的世界也就只能被动接受那样的色泽。
这样的我领着她,有时去到植物园里,穿过一段爬满紫藤花的花架,嗅到隐秘的香薰;有时进到博物馆里,鉴赏莫奈晚年所画睡莲上那层玫色光晕;还有的时候,我们只是一同站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仰头看日头西落,感受整座城市每一道笔挺的建筑轮廓,都沐浴在那片绯色霞光里的和煦。
仿佛自己正和她一起分享着这个世界。
可等太阳沉入地平线,夜晚来临,我与她互道再见,各自折返,我的世界便又和从前一样,全是由不相干的人构成的那片灰暗。
我躺在公寓的床上,看见自己的灵魂与从窗外流入的黑暗连成一片,突然意识到,所谓的分享只是种可笑的错觉,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个流光溢彩的世界,终究只属于她自己。
而成年的我,同二十年前那个坐在山头的小男孩,以及十年前那个推着车经过路口的少年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有幸偶遇这番盛景,作为旁观者为其惊叹,为其沉迷,却完全没有回应的能力。
这场等待许久的美梦,原来真的是个一旦落进现实就会迅速消失的梦而已。
***
在那之后还有几次,我站在道别时的原地,注视着她转身的背影,跟耀目的光源一起,离我越来越远时,居然又像过去那般,只觉得喘不过气。
最后一次,她停在在光芒的界线正好将我阻隔在外的地方,转回身来,注视着我,脸上的微笑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我看见她的灵魂在自内而外地熊熊灼烧,锐利的光芒与风摩擦,猎猎作响,高扬激昂,却又突然急转直下,化为和缓的歌谣,每一句,都是叮嘱我珍重的声音。
然后她不再回头,就这样一步一步,彻底走出我的生命。
或许流星能听到每个人对着它许下的愿望,但不是每个许愿的人,都能接到那颗坠下的流星。而曾为那种灵魂的色彩心悸不已,奋不顾身朝它靠近的我,在永远错过它时,却只感到了由衷的平静。
我又能自在呼吸了。
***
之后的日子还是平静的过,仿佛一切都与最初没什么不同,可我有时却隐约感觉心中有些空旷,不知道究竟是缺了什么。
某天晚上回到公寓,我发现客厅里多了一幅画,还有画旁边摆着的钥匙和信。
是很久没跟我联系的阿蓝画的,很大一幅画,几乎占了整面墙壁。色调特别丰富,五光十色交织在一起,明暗变化,深浅过度,仿佛要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颜色都用尽。它们自外而内地汇聚,在画中央凝结成一块纯黑的印记,但反过来看,又像是缤纷色彩自那黑点喷薄而出,铺满了整张画布。
我从未见过这样动人心弦的画,好像能将我整个人,整个世界都容纳进去。
信上也是阿蓝的笔迹,说她已经决定离开这座城市,为了感谢我曾经的借宿,送我这副画。
信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写的:这副画,就是我看见的你,灵魂的颜色。
信纸掉在了地上,我转身往阿蓝的住处奔跑。
外面的世界仍然是灰色的,但我看见自己的灵魂在奔跑的路途中,不断迸发出各种各样的颜色。蓝的,绿的,黄的,紫的,青的,橙的,从出生到现在,所有曾被我喜爱过的,没有灵魂的颜色,有灵魂的颜色,都被融在我的灵魂里面了,它们太过饱满,太过繁复,以至于互相叠加,凝在一起,积成了黑色。
如今它们全部一涌而出,分散归位,将我的世界重新还原成它本来应该有的颜色。
被阿蓝蹭饭的街边小饭馆,是老旧灯罩散发的昏黄色;同阿蓝一起晨跑经过的河岸,是被野草覆盖的嫩绿色;与阿蓝共同在露台上观测过的星空,是朦朦胧胧的群青色;还有,还有,很多,很多……
跑到最后,我看见自己的灵魂只剩下一种无法再分割的颜色,红色。
那是我心脏的颜色,血液的颜色,爱的颜色。
而前方公寓楼门口,提着行李箱要往出租车上放的阿蓝终于出现在我视野中。我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她也抬起头,眼眶红肿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这个世界的颜色又改变了。
不再受到任何束缚的红与蓝,仿佛阔别已久的恋人,情深意切地相拥交缠,在交汇之处混成一片炫目的紫色光亮,同时向外无限延生,连绵成有关未来无穷无尽的可能性。身处其中,我看见挂着露珠的玫瑰花朵铺满了每一个雨后清晨,我看见绯色朝霞弥漫了每一个晴朗傍晚,我看见紫罗兰盛开般的焰火缀满了每一个夏日星空。
而每一帧紫色调画面里的中央,都站着她和我。
眼泪涌了上来,却被我笑着抹掉,奋力朝着对方跑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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