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枭羽】咎由自取和明知故犯
原世界观 臭味相投小情侣
卧龙凤雏 天生一对 疯批情侣 相互祸害
无三观,谁会跟着同人文学恋爱观?
纯xp,我就爱搞疯批情侣
文笔稚嫩,为爱发电,感谢阅读
蒙德城,天使的馈赠酒馆。
“是这样的。”宁禄接过旅行者请客的啤酒,大着舌头说道,“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凯亚队长一直对迪卢克老爷有意思,我老婆说凯亚队长追了迪卢克老爷好久好久,说是倒贴也不为过。”
荧问道:“为什么? ”迪...
原世界观 臭味相投小情侣
卧龙凤雏 天生一对 疯批情侣 相互祸害
无三观,谁会跟着同人文学恋爱观?
纯xp,我就爱搞疯批情侣
文笔稚嫩,为爱发电,感谢阅读
蒙德城,天使的馈赠酒馆。
“是这样的。”宁禄接过旅行者请客的啤酒,大着舌头说道,“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凯亚队长一直对迪卢克老爷有意思,我老婆说凯亚队长追了迪卢克老爷好久好久,说是倒贴也不为过。”
荧问道:“为什么? ”迪卢克被追求倒也不稀奇,毕竟人帅又多金,但是追求他的人是凯亚,就很是令人好奇了。
宁禄喝了一口酒,拍了拍手,叹了口气:“害!你说呢?蒙,嗝——德,人尽皆知,迪卢克老爷可不待见他……”
荧觉得特有意思,正要开口追问细节,肩膀被轻轻拍了拍,吓得荧一个激灵。
她连忙回头,还未与那人对上视线,便听见他带着轻佻的笑说道:“不来问问当事人,反而偷偷打听,原来我这么不值得信任?真伤心啊。”
突然出现的骑兵队长一下醒了宁禄的酒,宁禄慌慌张张的起立,动作幅度过大甚至撞翻了凳子,伴随着木质凳子倒地的声音,宁禄拔腿就跑,连借口都忘记找了。
荧咽了口口水,立马竖起三根手真情实感的发誓:“没有,我发誓我就随便听听,听过就忘,记不住的。”
凯亚在她身边坐下,示意酒保给他倒一杯啤酒,他唇角衔着笑,微微垂首对上荧的视线:“别在意,宁禄只是说出事实而已,我并没有理由否认不是吗。”
凯亚身材高挑,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一脚踩在横撑上,一脚点地,把长腿的优势显露得淋漓尽致,盈盈一握的腰肢在紧身衣装的修饰下变得格外的显眼,背部曲线随着他的动作勾勒出完美的弧线。
到这里也许可以对他是个身娇体软的美人这个观点下定论了,如果他裸露出的半截小臂上没有发达的肌肉,他手掌微微握拳,肌肉便紧绷起来,骨骼伏在其下,看起来格外有力,如果他是一座雕塑,那肯定是雕刻师倾注心血的佳品。
而古铜色的肤色让他添了几分异国的神秘色彩,他微微仰首,金黄色的酒液倾入口中,如海一般深蓝的眼睛微眯,指如削葱根轻点着桌面,发出低微的笃笃声响。
所有的动作就像是经过艺术加工一般,让他看起来慵懒又火辣,直叫人想要含住他的手指,舔舐过他每一节指节,亲吻他的手背,让他褪去神秘的外衣,赤裸而真诚的袒露全部。
凯亚放下酒杯,看向愣愣的荧:“发什么呆呢?”
荧这才如梦初醒,想起凯亚方才说的话,她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很是疑惑,好像并没有全然理解他方才的一番发言。
凯亚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伸手轻柔的将荧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我很遗憾,我的魅力居然不足以让荣誉骑士小姐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我身上,看来旅行中的野花野草让您进步非凡。”
荧被他调侃的面上一红:“少胡说了。”她问道,“你刚才的意思是,你确实,在追求迪卢克?”
凯亚坦然的点点头:“完全正确。”
荧一愣,她再次确认:“迪卢克?”
“对。”凯亚摊开手,“就是他。”
荧一哽,问道:“你喜欢他什么啊?”她必须承认迪卢克确实很具有成年成功男性的魅力,完全符合追求对象的需求,但是这肤浅的特质似乎并不能作为吸引凯亚的理由。
他思索一番道:“嗯……非要说的话,他的身材很好,长得很对我胃口,而且技|术很不错,当然了,也很大,让我很舒服。”
太限制级了。
“你们?”
荧抱着“也有可能是凯亚在口嗨”这样唯一一丝的希望问道。
凯亚十分坦然的点点头:“对,如你所想。”
荧叹了口气,示意酒保再给她端一杯覆雪之吻。
谁让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呢,想喝一杯啤酒都不行。
凯亚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的接上话头:“迪卢克老爷的技术真的没得说,尽管没人教他,哦,爱德琳肯定不会教他这些,她把我们敬爱的迪卢克老爷拉扯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第一次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身经百战,没想到居然是个……呃,你知道,食髓知味,人人都喜欢那种感觉,我也一样,比起各取所需,我更希望长久一些,一次爽和次次爽,我肯定会选择后者,最重要的是他很干净,我不用害怕从他那里染上什么,你懂的。”
荧吸了一口奶泡,在心里偷偷吐槽:我才不想懂。
“如果他只有活,也就算了;但是他真的长得好看,别提在晚上,在床上,又辣又性感,我真想和他……”
“和他什么?”
荧循声望去,只见他们故事里另一位主角站在二楼,眼神和语气一样冰冷。
凯亚并不意外,反而咧嘴一笑:“下午好,迪卢克老爷,你从哪开始听的?”
迪卢克冷声道:“从身材很好那里。”
凯亚歪了歪脑袋,询问道:“我记性不好,你帮我想想我有没有漏掉什么细节?”
迪卢克冷哼一声,没有搭话,他走下楼来,酒保有眼色的离开吧台,留出他们老友叙旧的空间,随便找了个借口去猎鹿人找莎拉聊天了。
迪卢克一来就夺走了凯亚手里的啤酒,而凯亚也不恼,不给就不给,他看迪卢克就够了。
“迪卢克老爷连啤酒也不给我喝了?”他调侃道。
迪卢克老爷瞥他一眼:“你比较适合葡萄汁。”
凯亚一笑:“哦,那就算了,比起葡萄汁,您看起来更加可口。”
迪卢克闻言,只觉得自己太阳穴旁的血管鼓动了几下,他忍下想要把凯亚按在吧台上狠狠教训一顿的念头,沉声道:“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凯亚见好就收,他也不想把他的小猫惹炸毛,站起来朝荧眨了眨眼睛:“好了,休息时间结束,我要回去处理工作了,旅行者,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下午茶时光,连同我的那份。”
荧朝他挥了挥手,您老人家可快走吧。
待凯亚出门,荧对迪卢克询问道:“你俩真的?”
迪卢克仍是一张冷峻的表情,他抬眼瞟了荧一样,低头摆弄起杯子:“你希望我肯定吗?”
“我只是好奇。”荧道,“是不是真的对我来说无所谓。”
迪卢克微微点头:“这是事实,我没必要否认。”
荧挑了挑眉,小情侣奇怪的默契增加了,连回答的话都差不多。
她又点了超大杯的甜馨果酒湖,打算带回去和派蒙分享。
待荧走后,酒馆迎来了空闲,迪卢克坐在吧台内的高脚凳上,为自己调了一杯午后之死。
午后之死是凯亚最喜欢的酒。
香槟中加入苦艾酒,乌佐效应慢慢发挥,酒体逐渐浑浊乳白,茴香黑甘草的香气夹携着葡萄清新的味道氤氲开来。
这让它看起来神秘而危险,品尝却又觉得颓废而热烈。
就像他的发明者曾述说的那样,“绝无仅有的艺术家处于生命危险之中的艺术”。
它将饮者拖拽在醉倒的边缘,酒精刺激味蕾,灼烧食道,麻痹大脑,就像一场盛大的行为艺术,足够危险,但也足够迷人。
当然,这都是那些酒鬼诗人美化自己酗酒行为的托词罢了。
迪卢克只认为这是一杯很好调的酒,不像有些爱好无病呻吟的吟游诗人喜欢的水割威士忌一般浪费时间,但又足够美味。
他撑着脑袋。
听门外的人来人往,倒放松下来,思绪一下飘得很远。
他想起来他们都还年幼时,和凯亚在葡萄园里玩捉迷藏。
他总能很轻易的找到凯亚,凯亚也总是在迪卢克发现他时笑嘻嘻的扑进他怀里。
如果是葡萄成熟的季节,他们结束游戏后便摘两串葡萄,去酒庄后的湖边吃,偶尔还能遇见冰史莱姆,他们就捉一只来玩,时常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被爱德琳一顿好训,父亲则远远的看着他们笑。
他也不由笑起来,有些讽刺。
他们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关系。
混乱的,不洁的,可笑的,难以启齿的。
迪卢克呷了一口酒,思绪拉近。
他记起第一次后的午夜,他被吐司的香味唤醒,寻味来到厨房,他看见只穿了睡衣上衣的凯亚正在平底锅里用黄油煎着一块鸡蛋吐司,灶台上放着一杯午后之死,是凯亚自己兑的,冰块都是自己用元素力冻的。
他也饿了,于是凯亚边笑他体力差边给他也煎了一块。
他们就在厨房吃完了夜宵,随后一起品尝凯亚的午后之死。
比例太过随意,他很嫌弃的让凯亚倒掉,要按比例给他调一杯新的,但是凯亚不让,迪卢克没办法,就用凯亚调了一杯,气得凯亚嘶哑着嗓子骂他。
迪卢克不禁扶额,赶紧停下了回忆。
他酒量不好,怕是那晚有些醉了,才会有些出格。
哦,好吧。
是很出格。
迪卢克无奈的承认,搓了搓自己红透的耳朵。
他和凯亚之间没有名分,甚至被认为水火不容。
似乎人人都认为他不待见凯亚,厌恶他纠缠不休的追求。
甚至,他的酒馆有时也拒绝给凯亚服务,不肯卖他酒喝。
事实上呢。
迪卢克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倒进水池。
他自知酒量不好,他还要在这里待到晚上,不能喝醉。
时间过得很快。
很快便弦月当空,夜色深沉。
疲劳的骑兵队长转了转脖子,耳边传来几声脆响,他将手指交叉,手心向外推向前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将面前的文件整理好,夹入文件夹内。
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暖黄色的光从门缝中透出,凯亚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果不其然,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把需要琴再次批复的文件放到桌子上,拿过沙发上米黄色的小毛毯,披到琴身上。
琴睡眠很轻,这一点点的动作就让她醒了过来。
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凯亚?”
凯亚看她侧脸上因为贴在文件上睡觉而印上的浅浅的字迹,觉得有些滑稽,他笑道:“困了就回去休息,勉强自己工作只会事倍功半。”
琴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钟,发现已过0点,蒙德城已经安静了下来:“你不也是熬到这个点。”
凯亚弯眸一笑,弯下腰用指尖轻触琴眼下那片乌青:“你看你看,黑眼圈比眼睛大了,今天就不要继续加班了,你倒下了骑士团可真就群龙无首了。”
被触碰到的皮肤有些痒,她伸手挠了挠,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毯子叠好放到沙发上:“听你的,今天就回去休息一下好了。”
凯亚满意的点点头,很欣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又用手帕替她擦了擦侧脸上油墨印子:“难得这么好劝,丽莎教训你了?”
琴勉强挑起嘴角一笑:“丽莎可生了不小的气,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我把自己压的太紧了,明明有些事情我可以不去管的,但是……”
“但是还是不放心,对吗?”凯亚抢答道,“你该学着去信任他们,琴,其实你的助手们都能够帮助你担起压力,我们需要的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团长,而不是一位爱操心的保姆。”
琴道:“对。”她笑着,“那我们就不说工作了,谈谈别的。”
凯亚绅士的为她披上外套:“边走边说。”
深夜的蒙德城很安静,有几个角落还有些喧闹,大多都是些成年人在喝酒吃宵夜。
凯亚和琴并肩走在回骑士团公寓的路上,琴将外套裹紧了些,忽然提出要去喝两杯。
凯亚有些无奈:“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到公寓了。”
琴一歪头:“我看见天使的馈赠还开着,你不是喜欢喝酒,给我推荐一杯怎么样?”
凯亚才不想再原路返回去酒馆,他正要开口拒绝,却看见琴眼中波光涌动,每眨一下眼睛都仿佛在说着拜托了。
很少能看见琴团长这样少女的神情,这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他最后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服从团长安排。”
琴有些不自然,这是她第一次向人示弱“撒娇”,还是丽莎怕她对付不了城里有些固执己见的老人家时传授给她的锦囊妙招,没想到用到了凯亚身上。
但这样的不自然很快就消散了,她和凯亚对彼此都太熟悉了,很清楚对方是怎样的人,没有必要因此而感到羞涩。
他们推开酒馆门,酒馆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代班酒保的迪卢克正收拾着吧台,看起来是要准备打烊的样子。
凯亚笑着给他打招呼,迪卢克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见跟在凯亚身后的琴,愣了一下。
凯亚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代理团长来放松放松,给她来杯斯普莫尼,比较适合今天的琴团长。”
迪卢克朝琴微微颔首,全当打过招呼,琴报以一笑,寒暄道:“我记得平常这个点酒馆已经关门了,今天怎么开这么晚?”
迪卢克取下调酒用的金巴利和汤力水,一边道:“几位客人还没走,所以晚了些。”
琴又道:“我和前辈很久没见了,倒是凯亚常和前辈见面,听他说您调的酒很不错。”
迪卢克有些奇怪,琴很少话这么多:“嗯,有些天赋而已。”
凯亚探过身子,在吧台里拿了一瓶苏打水,用桌角撬开瓶盖:“看起来琴团长和迪卢克老爷关系不错?”
迪卢克瞥他一眼:“一瓶三千摩拉。”
凯亚撅起嘴,耍赖似的趴在吧台上:“扰乱市价啊老爷,我要去告你。”
“我的桌子木料名贵,一会儿记得赔款。”
“诶——”凯亚惊呼一声,“不带你这样的!”话罢他又谄媚的笑起来,“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能不能免了这一次啊。”
“不……”
“哥、哥。”他一字一顿,挑衅溢于言表。
“啪——!”
一个玻璃杯子被迪卢克失手砸了下去,玻璃杯子里还有冰块,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渍。
迪卢克表情冷淡,抬眼注视着凯亚的眼睛,看不出来是何种情绪。
店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本来还在吹牛吵闹的几个人瞬间噤了声,不约而同的往过张望。
琴处在二人最近处,火药味熏鼻子,但爱好和平的琴团长却一反常态的装着看不见,只在桌下拉了拉凯亚的衣角,告诉他这地方不能闹。
凯亚本就没想怎么样,寻到了乐子就及时收手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于是坐端正,一脸无辜的看向迪卢克,笑得乖巧极了:“对不起啊,迪卢克老爷,不要生气嘛。”
迪卢克也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他将雪克杯里已经加了冰的金巴利和葡萄柚汁倒入水池,对琴说道:“我给你重调一杯,雪克杯里冰和酒放久了,口感不好。”
琴笑着点头:“没问题,我还不困。”
凯亚很喜欢在酒馆里收集情报,很多骑士团如今很重要的探子,都是凯亚通过酒局结识的。
琴很擅长学习他人长处,她也打算试上一试。
其实凯亚说得对,她确实像个保姆一样。
怕放手,怕松懈,怕意外。
就当她多管闲事也好,毕竟凯亚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作为上司,她无权干涉凯亚的私事;但是作为好友,她有必要弄清楚事情原委。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看见凯亚在工作时神游天外,有时候出外勤时还会因为这个原因受伤。
她之前私下打听过,城里有人说他不知羞耻,喜欢男人还肆无忌惮的追求;也有人说他银|乱|放|dang暗恋自己的义兄,对不起远在天国的义父;更多的是说他不要脸骚扰直男,正式一点的说法或许是百折不挠。
总而言之,凯亚喜欢迪卢克,但是迪卢克不喜欢他,甚至厌烦他。
凯亚总是这样,对他人的情报很敏锐,但是轮到自己就有些不清不楚,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
她撑着脑袋,看迪卢克行云流水的调酒动作。
吧台上点着暖黄色的灯,朦胧的光柔和了迪卢克的面容,比起平常的冷漠严肃,更添了几分温馨平和。
她悠悠开口:“你们兄弟关系比传闻里好太多了。”
凯亚嘬着他的气泡水,懒洋洋的反问:“是吗?我可觉得我们关系差得很。”
迪卢克淡然瞥他,轻轻冷哼一声。
“关系好的往往都会说自己和对方不熟呢。”琴答道。
凯亚歪了歪脑袋,手掌支着侧脸,略长的刘海盖过半张脸,另外一半则隐于昏暗。
“也许是我们真的不好的呢,有时候你看到就是你看到的,就好像太阳只有一个,是事实。”
琴看向他,正要反驳时,迪卢克把酒杯推向她面前:“斯普莫尼,慢用。”
琴只好接过。
这代表着她第一次套取情报的行动失败了。她有些沮丧,但是酒足够好喝,阴霾在她一饮而尽后全然消散。
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如此差劲,一点酒精就击败了蒲公英骑士。
但好在一个喝醉了只会就地昏睡的酒蒙子不需要思考太多。
凯亚无奈一笑:“醉了。”
迪卢克冷声道:“你干的,自己收场。”
凯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又是不怕死的撩拨:“我和她本来就有绯闻,如果再被人看见我送醉酒的代理团长回去,一定会以为我们有些什么的,过两天城里又该传我和你分手之后另寻新欢,代理团长下嫁骑兵队长,芭芭拉疑似二人私生女。”
迪卢克蹙眉,沉声道:“少胡说八道。”
凯亚探过身子:“就胡说八道,你不是也挺喜欢听他们造咱俩谣吗?”
迪卢克倏地将他推开,眉目间多了几分怒气:“我什么时候喜……”
却不想凯亚还是不怕死的凑过来,一只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力度极轻,但触碰的地方却快速的烧了起来,从指尖一路烧到迪卢克的耳根。
还好灯光昏暗,他们谁都看不清楚对方的神色。
凯亚伏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义兄。”他用这个称呼唤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用指尖拨起迪卢克耳边的一缕碎发,贴心的替他别在耳后:“哦,换种说法。”
“你,还是忍不住爱上我了?”
“不要胡说!”迪卢克额上青筋暴起,一掌挥起,捏住凯亚的脖子,本意是想将他推远,却不知为何的用力将他拉到身前。
凯亚没有挣扎,反而笑了起来,任由他捏着自己脆弱的咽喉,将命门双手奉上。
动作幅度太大,桌子上的苏打水瓶子翻倒在地。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喝酒聊天的人又安静了下来,酒鬼们开始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向迪卢克他们。
凯亚笑得开心,深蓝色的眸子里闪过兴奋的光,他伸手握住迪卢克的手腕,低声的诱导他,就像诱导夏娃偷食禁果的蛇:“迪卢克,你不是最讨厌我吗…咳,掐下去,迪卢克,呃——”
迪卢克手上突然发力,打了凯亚一个措手不及。
迪卢克好像真的有打算要杀死他。、
他该害怕吗?
凯亚张开嘴,开始用口腔汲取氧气,但这样的窒息感让他变得兴奋起来。
血脉喷张,心跳加速,有种难以言喻的欢乐在脑中荡漾开来。
心理的兴奋战胜了生理上濒死的恐惧。
凯亚笑着:“迪卢克,我喜欢你……”
果不其然。
脖子上的力气又加重了。
凯亚寻到了乐子,他笑出了声,笑声断断续续,像是老旧的铰链吱呀作响,他又继续道:“我,喜欢你……”
迪卢克眼睛发红。
他脑子乱成一片,建立起来的防御机制被凯亚几个“我喜欢你”轻松击破。
他恼羞成怒,就要迁怒凯亚。
“你喜欢他吗?”有个声音问他,“你在为什么而愤怒?”
“因为他爱你?”
“还是因为你爱他?”
那个声音继续道,“逃避和恐惧的只有胆小鬼。”
迪卢克忽然间冷静了下来。
手上的力道松弛。
他才发现凯亚被他掐着脖子拎了起来,现在面色泛青,双脚虚浮,落地时没站稳,直接栽在了地上。
而其余几个顾客都被他这幅样子吓傻了,一个个醒了酒的模样,脸色苍白的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喘一下。
迪卢克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声音有些哑:“今晚免单,不要乱说,走吧。”
那几个人如蒙大赦,连忙互相搀扶的从后门离开。
准确来说是逃。
琴听见声响动了动,低吟一声又睡了过去。
酒馆只剩下他们。
凯亚扶着地板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他挑眉笑道:“下手真重啊……老爷,真是差一点就死了。”
迪卢克背对着他,手中攥着水杯,一手撑在面前墙上。
他不住的深深呼吸,用尽浑身力气抑制住身体的颤动。他觉得自己有些耳鸣,耳边满是滋啦滋啦的蜂鸣声。
他想对凯亚说声对不起,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迪卢克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循声望去,他看见凯亚扶起琴。
许是因为刚才大脑缺氧的缘故,他走路不稳,短短的路绊了好几下,却还要假装潇洒:“我要送琴回去,账单就麻烦你帮我付掉啦。”
好在迪卢克的威望很高。
昨晚都事情基本上没有人知道。
迪卢克坐在酒馆,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酒保来开门营业的时候,被呆坐在吧台里的迪卢克吓了一跳。
“老,老爷……”年轻的酒保先生小心翼翼的叫他。
迪卢克应了声,表示自己还活着,之后他站起来,简单嘱咐了一下工作,披上外套离开了。
留下酒保一个人对着满地的玻璃渣子发愣,纠结着要不要上报西风骑士团。
在酒保对着面前的狼藉苦恼时,大门忽然被推开。
酒保循声望去,凯亚站在门前,衣衫不整,头发还有些许凌乱,一看就是刚醒不久。
他在吧台前坐定:“来杯酒,随便什么。”
“还没到营业时间呢。”酒保说道。
凯亚盯着吧台的木质桌面愣了会儿,淡淡道:“我付双倍,可以给我杯酒吗,随便什么。”
酒保无奈的挪到吧台后,打开存放冰块的箱子看了看,说道:“冰块没了,常温的也不好喝呀。”
凯亚摇摇头,示意他看自己腰间的神之眼:“我有冰元素力,你把酒给我就好了。”
酒保找不到借口再拒绝,他垂下头去,给他倒了杯伏特加。
他特地用了小杯子,毕竟没人希望店里一早就出现醉鬼。
凯亚接过那个小杯子,低声道了句谢谢。
我或许是想来买醉? 凯亚想,手中把玩着杯子,看杯子内壁出现雪花状的冰晶。
他将杯子往嘴边送,酒液即将触碰嘴唇时,他听见身后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丽莎平时这个点可还没有起床。
她说:“昨晚没喝够?”
凯亚一笑,放下酒杯转过身去看她:“酒怎么喝都喝不够,这不,一大早酒瘾就犯了。”
丽莎拉开凯亚身边的座位落座,她点了一杯拿铁去糖双倍牛奶带走,随后她撑着脑袋,摆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姿势:“我记得酒喝多了会手抖,脑子也会变得糊涂,整个人就像得了疯病一样,你会变得又狼狈又邋遢。”
凯亚很认同的点头:“你说得对。”
“知道我说得对还不把酒杯放下,看起来你是该被电一电了。”丽莎笑道。
凯亚将小酒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转头和丽莎相视一笑:“今天天气好,我们聊些愉快的话题怎么样。”
丽莎坐直身子,抱臂看着他:“说起来,第一个向琴提议可以来酒馆放松的人还是我。”
“明智的建议。”凯亚评价道。
“当然明智。”丽莎说,“但是能让我看见宿醉的琴还是你的功劳。”
“谁能想到琴团长的酒量差得惊人。”
“我之前从没让她尝试过任何酒精饮料,宴会上她也从不喝酒,那高脚杯就像是她手里的摆设,谁能想到你的观察力差得惊人。”
“好吧,我的错,对不起。”
“没错。”丽莎看向他的脖颈,扬了扬下颌,道,“新项链不错。”
凯亚这才想起来自己脖子上迪卢克留下的掐痕,他下意识的抚上脖子那块仍触目惊心的乌青。
丽莎又冷沉着脸,语气冷淡:“不过你最好快点收起你的恶趣味。”
丽莎接过酒保给她的双倍奶无糖拿铁,深深望了他一眼:“当狮子逮捕猎物时,他们会先咬断猎物的喉管。”
凯亚则笑得开心:“我是什么?”
“你是个混蛋。”丽莎第一次如此正式且真诚的回答了凯亚的提问。
晨起一杯酒后,凯亚很快的投入工作。
他有些混乱,但是他很少为私人情感而陷入迷茫。
他对待感情从来都是果断的。对他好的,他会加倍奉还;对他不好的,他便断绝来往。
可能也叫敢爱敢恨?
其实凯亚从不敢标榜自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
他对待亲近的人优柔寡断。天知道他决定将自己的身世和阴谋全盘托出时下了多大的决心。
他常常后悔,也时不时的哀怨。
或许是长居黑暗让他的内心滋生狰狞扭曲的情绪,他作茧自缚又渴望救赎,他需要被爱,但他更想要看见别人被爱折磨的痛不欲生。
这样他才能好受一些。
而迪卢克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身份尊贵,性格清冷,自小时候起就对自己的义弟抱着不一样的情感,但又因为这层伦理关系而无数次的悬崖勒马。
这种离经叛道的背德感和将圣洁的神明拉入泥潭的征服感,让凯亚兴奋得难以自制。
凯亚拨弄着办公桌上盆栽里半枯的叶子。
叹了口气。
但是好像事情已经超出预期了。
迪卢克好像真的爱上了他,爱到差点杀死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现在还能感受到那股巨大到不容反抗的力量的存在。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害怕了。
但还好他的工作足够多,而且其中不乏需要出差的工作,只要他优先处理这些工作。相信一月后他再回来时,迪卢克就会忘记这该死的喜欢。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迪卢克。他很理智,甚至看起来有些冷酷,但是这在工作方面帮助了他很多,让他在父亲去世后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将他们的酒业发展下去。
凯亚认为,也许其他人可能会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感情,但是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迪卢克身上。
当然,除非他疯了。
所以他打算前往璃月处理一些工作,为时一月 ,他们两个都需要一个冷静期。
他自认为这是一个足够明智的决定,而且打算立刻实施,刻不容缓。
他很快向琴提交了出差的申请,琴在和他相互深深凝望三分钟后批准了。
琴苦笑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急着出差,但是我还是觉得你需要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我,这是我第一次,呃……断片。”
凯亚大大方方的将自己脖子上淤青展露出来,他想即使他不说,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出来。
更何况他早上看见丽莎在琴的办公室呆了足足一小时,出来时还冲他点头微笑,恨不得把“我把你干的坏事全部都告诉琴了哦”写在脸上。
琴在他脖子上打量一番,最后无奈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任何的事情,当然,祝你旅途顺利。”
凯亚将头上不存在的帽子取下,朝她行了个脱帽礼,看起来有些滑稽:“借您吉言,我的女士。”
琴被他逗乐了,衔着笑目送他离开。
直到凯亚消失在视线里,琴才收回笑容,满面愁容的用羽毛笔的笔尖戳戳桌面,抬眼望向窗外。
她想她需要锻炼一下自己的酒量了,并且要立即提上日程。
凯亚离开西风骑士团,很快安排了马出了城,驶上去往璃月的路。
这次的出差是临时决定,所以就没有带人一同前往,好在工作不是很繁琐,一人就足够了。
他快马加鞭,原本需要一天一夜的路程被缩了一半。
夜间,他在璃月城里一家旅店落了脚。
他来得匆忙,并没有来得及和璃月的官方报备,但是他不着急,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工作。
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在新月轩预定了晚餐,打算今晚好好的饱餐一顿,顺便还要去港口散步,据说夜晚的璃月才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段。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周,他磨磨唧唧的处理好公务,正计划着回程的事情时,收到了骑士团的来信。
凯亚以为是催他回去的信,毕竟骑士团日常事务繁多,他确实不该出差太久。
信封上的标记是琴的私印,可信展开,入目的却是丽莎飘逸散漫的字体。
丽莎先是骂他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凯亚一走倒是潇洒,他那繁琐的日常工作全由丽莎接手,怕麻烦的图书管理员早就被一沓又一沓的文件烦死了。
信的后面又换成了琴的笔迹,她给他安排了几项不是很紧急的工作,让他再多在璃月待几天,不必着急回程。
他这天正好定了去位置听璃月戏,眼看着就要误了时间,他大概看了信的内容就收进抽屉里,也没空把信看进脑子,就匆忙出门。
这场戏是璃月名家主演,门票可以被二道贩子炒到天价,七星曾严加打击,但倒贩门票的事情仍然屡禁不止。
他托了关系才搞到一张票,也是加了价才拿到,还不是什么好位置。
凯亚叫了个人力车夫,赶在最后一分钟前入了场。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点了一壶乌龙茶和几道果子,待到东西上桌,正好敲锣开场。
鹅黄色的幕布徐徐拉开,一个声音从台左边传了出来,一个丫鬟模样的演员扭着身子走到台上,一看就知道是男扮女装,模样有些滑稽,引人发笑。
凯亚先前便做了功课,这幅打扮或许是璃月戏里的丑角。
可就算做了功课,也只是些皮毛,咿咿呀呀的剧还真当他打不起兴趣,没一会儿便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一场戏得两个多小时,据说还是精简过后的,原版本的怕是要坐一下午。
他悄悄打了个哈欠,看身边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他要是睡着了那就太不合时宜了,于是捏了块糕点放进嘴里,希望的提提精神。
这时台上正唱到“何处悲声破寂寥”,夕阳西下,侍者将朝西的窗帘拉紧,免得光线影响观看。
可凯亚朝那边望去。
他想起很久之前,那时义父正值壮年,一年风花节,风神广场上在演音乐剧,他答应两个孩子要带他们去看。
可惜因为工作原因,他们迟到了。等他们到时,高亢的女高音正和着一声接着一声的“sing forme”盘旋在广场之上。
迪卢克激动的拉着他挤到前头去,义父被他们甩在身后,凯亚慌张的回头寻找义父,却已被层层叠叠的人遮挡,再也找不到了。
凯亚收回视线,抚上自己的脖颈。
那里的痕迹已经消失了,可凯亚仍然能感受到疼痛和窒息感。
还有手掌上的温度,那不合时宜的兴奋。
兄弟的默契出现得同样不合时宜。
迪卢克也感受得到。
他坐在书房里,手掌摊开举在面前。
指缝中泄露暖黄色的灯光,并不刺眼,迪卢克手掌虚虚握拳,手指触及手心,被烫的一缩。
是心理作用吧。
迪卢克这么认为。
距离他得知凯亚出差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两周。
说来好笑,凯亚出发的那天晚上,他还把自己收拾了一番,赶着凯亚平时下班的点来到天使的馈赠,打算他来时调一杯午后之死。
这是道歉,更是求和,他已经很久不曾向他人妥协,尤其是凯亚,让他主动去和凯亚和好不如让他去单挑一个愚人众支队来得容易。
但是这次迪卢克却主动的想要和凯亚和解,想要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僵局,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亲手调整关系,希望向凯亚走出自己这一步。
而按点下班的罗莎莉亚很遗憾的告诉他,凯亚下午就出了公差,短则两周,长则无上限,总而言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迪卢克却也觉得正常,他平淡的脱下酒保的制服 ,顺便吩咐旁边站着看热闹的酒保把罗莎莉亚的账单记在他名下报销。
罗莎莉亚挑了挑眉,向酒保点了最贵的一杯酒,回头目送格外大方的迪卢克老爷离开。
可惜罗莎莉亚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第二天,罗莎莉亚被芭芭拉按在风神像前做晨起祷告的时候,听见从城墙下广场上,传来一声尖叫。
她立马起身,借口逃了祷告。
她翻过栏杆一跃而下,直直落在广场边的水道旁。
她看见一群人吵吵闹闹,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发出尖叫的唐娜小姐正掩面哭泣,莎拉和玛格丽特围在她身边安慰着。
她扒开层层人群,只见最内部是一位来自晨曦酒庄的佣人。
他面无表情的给来往行人派发着传单,还带着些许不耐烦。
他看见一身修女服装的罗莎莉亚时就像看见救星,一股脑的将传单塞进她的手里,不等罗莎莉亚开口,便收拾了背包,逃似的离开了。
罗莎莉亚翻了个白眼,可能是没有想到有人比她还烦工作。
她取了一张手便随手扔进身边莎拉的怀里。满面泪痕的唐娜抬头看了一眼,哭得更大声了。
罗莎莉亚嫌唐娜聒噪,连忙跑走了。
她来到教堂后的墓地,展开自己握在手里的传单。
入目只见上面大大的几个红字,言简意赅,十分粗暴:“迪卢克·莱艮芬多和凯亚·亚尔伯里奇交往数年,于几月前订婚”
下方一排小字:“造谣我与夫人者,将会受到起诉。”
右下角还有晨曦酒庄的印章。
除了内容外,都不像假的。
罗莎莉亚把传单揉成团,抬手将它丢入远处的垃圾桶里。
遥遥望着远处的山岗,盘算着自己的账户里还有多少余额能够支配。
虽然她不喜欢掺和婚丧嫁娶一类的麻烦事,但是凯亚怎么说也和她有点交情,以后两个人还要合作,这点场面事还是要做好。
在她细数着自己的摩拉时,芭芭拉已经拿着传单一脸呆愣的朝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忧心忡忡的诺艾尔。
她忽然心中漾起点儿莫名的趣味来,哼着歌推开教堂后门走了进去,避免和蒙德偶像撞个正着。
毕竟芭芭拉肯定也不想让自己看到这样窘迫的她。
而远在璃月的凯亚并不知道这一变故,他正和几位前几天才打成一片的年轻总务司工作人员坐在三碗不过港里听书喝茶。
凯亚这几周在璃月把岩王帝君创龙点睛的故事听得滚瓜烂熟,把璃月的名茶也是品了个遍,更是听了几场名角儿的戏,还拿到了云堇的亲笔签名。
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他今天听完这场书也就要准备回蒙德城了。
他在璃月出了一个多月的公差,工作早就解决完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游山玩水。
他新交的总务司的朋友感慨过:“蒙德真是自由的城邦啊。”还表示退休了要去蒙德住,凯亚作为在职公务人员都能闲成这样,那去蒙德城养老不得闲死。
凯亚已经尽力解释过,蒙德的公务很繁重,他闲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好上司和很优秀的同事而已,而且有一些极为特殊的小概率事件的发生,并不是因为蒙德闲。
可惜被九九六荼毒已久的年轻人并不想知道,他只想保留住自己的幻想,好歹是个指望,有总比没有好。
在吃虎岩简单用过饭,凯亚和朋友们做了简单告别,之后便回到旅馆收拾了行李。
老板还有些舍不得他,给他打了个折,祝他一路顺风。
凯亚一笑,应了下来。
一路上还算顺利,夜晚在望舒客栈宿了一宿,第二天就快马加鞭回到了蒙德。
他回到蒙德城时已然是深夜,门口值班的骑士正倚在一边打盹。
凯亚停在城门前,翻下马来,走到值班骑士身前,屈指敲了敲他的脑袋,看人一下惊醒四处张望,有些好笑,他调侃道:“我才走了一个多月,你们就这么松懈了?”
值班骑士看着面前的骑兵队长,先是愣了愣,随后又如梦初醒般的立正行礼,怯生生的问道:“凯,凯亚队长,我不知道,您要,要回来。”
凯亚笑着,牵着马走进城里,边走边朝身后挥了挥手:“没事,我先去放行李。”
蒙德城的每个夜晚都很相似。
就像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猎鹿人在收摊,玛乔丽小姐正在擦拭她的藏品准备下班,西风骑士团里的灯火通明,远远望过去就像一座灯塔。
这让他想起璃月的港口。
在他出差的这一月里,他经历了一次璃月的暴风雨,那天他正和几位商人在新月轩里畅谈古今。
在他们争论岩王爷的第一枚摩拉的用法的时候,凯亚听见窗外有暴雷般万马奔腾的声音,他推开窗户,只见之前平静如镜的海面上卷起巨浪遮天蔽日,轰的一声拍在岸上,雪白的浪花四溅,海上停泊的船随着翻涌的浪波不住摇晃,几乎就要翻过去,豆大的雨点拍击在这座千年积淀的城市上。
本该喧闹的城市一片沉寂,只有几位千岩军顶着狂风骤雨驻守在港口,就像璃月郊外那两尊巨大的雕像。
不久,他看见一艘商场乘风破浪而来,璃月港口的灯塔照射出的灯光冲破浓浓雾霭,那辆商船直直冲着灯塔驶来。
他想,在海上遇到暴风雨的水手看见灯塔时一定兴奋的想哭吧。
至于他知道那艘船正是北斗的南十字号,被浑身湿漉漉闯入包间的北斗大姐头大笑着灌了一坛酒,就是后话了。
他把行李扔进公寓,就赶去琴的办公室。
他回来的行程没有告诉琴,突然出现在琴面前倒是吓了琴一跳。
琴撑着脑袋看文件,她本来有些困意了,看见一抹蓝色闪入视线,门被打开时的声音彻底将她唤醒。
凯亚张开双臂就要给她一个拥抱,嘴里的好久不见还没说出来,就被琴一把推开。
她慌张的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没人撞见你吧?”
凯亚满头问号:“呃,除了门口值班的?”
琴连忙站起来,走到门边将门反锁,她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扯出一张纸,边写边道:“你现在收拾行李去稻妻,我托人联系了稻妻的朋友,给你安排了住处……”
凯亚摸不到头脑,伸手按住琴的右腕:“出什么事了?你好歹要先让我知道怎么回事啊。”
琴表情严肃:“你最好快点走……”
“不是,为什么我要去稻妻?”
“嗯……”琴抿了抿唇,“其实在你去璃月这段时间里,迪卢克有未婚妻了。”
凯亚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他有未婚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迪卢克的关系很单纯的,你知道的,我们是很好的兄弟。”不等琴回答,他拍拍琴的肩膀,眨了眨眼睛,“我就是先来和你打声招呼,至于具体报告我这周末之前交给你,这一路上真的很累。”
凯亚只当琴是贴心过了头,可他奔波了一整天真的是精疲力尽,明天又要继续骑士团的工作,他必须要回去休息了。
他打开房门,回首和琴告别,琴一脸复杂,可她还是没有去拦住凯亚,她或许在脑子里预演了一万遍解决措施,但最终还是选择重新坐下将她给凯亚写的出差批准完成。
跨出骑士团大门的凯亚并不知道琴的纠结,他哼着小曲往公寓的方向走。
他没想到迪卢克这么快就找到新的恋人了,更没想到已经快进到了订婚的阶段。
从时间上看确实是有些草率,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也是情投意合?
月色洒落,晖白的霜落在面前的地上,这是单属于夜晚的冰,和他用神之眼冻出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片光的霜晶柔和皎洁,隐隐散着寒意,就这样冷清清的照落。不知是否是许久没有回来的缘故,今晚的月光格外的冷,冷到光是站在其下,就感受到从内而外散出的冷气。
凯亚轻笑一声。
当时迪卢克向他透露出来的爱意多浓烈,他差点就要被溺死在里面了。
只差一点点而已。
是他要去招惹迪卢克,是他逼得迪卢克爱到发疯,是他认为可以把感情玩弄于股掌间。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是他先爱上迪卢克为他疯魔样子。
爱而不得的人从来都是他。
他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却总是爱装醉。
他常说迪卢克是正义的疯子。
而那疯子从来都不是别人,只是有些人身在醉梦中不愿清醒,偏偏要拉上别人一同醉生梦死。
凯亚突然觉得头痛。
这是他很久之前有段时间酗酒宿醉的后遗症,本来以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今天又犯了起来。
他扶着街道的墙壁蹲下身去,眉头紧锁。
忽然,他被拎着领子从地上拽了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来者是谁。
凯亚苦笑一声:“迪卢克老爷来得真是时候。”每次难堪都能正好被他碰上。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听着还有点委屈。
凯亚眯着眼睛,头部的疼痛还是没有消减:“找你干嘛?迪卢克老爷日理万机,我不好打扰您。”
这一下好像戳到了迪卢克哪块,凯亚感觉手腕上的力度大了些。
凯亚知道自己估计又激怒了迪卢克,可是他刚才说话根本没有过脑子,谁知道戳中迪卢克的是哪个小点。
凯亚正思考要怎么抵挡迪卢克的攻击以免再被掐出一条“项链”时,迪卢克松开了他。
凯亚刚要张口调侃,就见迪卢克在他面前蹲下身去。
“干嘛?”凯亚问道。
“上来。”迪卢克说,“送你回家。”
凯亚头疼停了些,有可能是被这句话吓好的,他眨了眨眼睛,又问道:“什么?”
迪卢克重复了一遍:“上来,背你。”
凯亚有些不敢相信。
迪卢克要背自己?不如说安柏和优菈喜结连理可信度更高。
迪卢克见凯亚不回复,也不着急,就这样背对着他蹲在前面。
直到凯亚再次开口确认:“来真的?”
“嗯。”
“你不是要把我扔到果酒湖里灭口吧。”凯亚向后撤了一步,“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迪卢克蹙眉疑惑:“我不可能……”
“你当然不可能这么做了。”凯亚抢答道,“都是我主观臆测了。”
迪卢克无奈,他站起身来,捞过凯亚的手臂环在颈边,弯下腰捞过他膝弯,一个用力将人背了起来。
突然的腾空让凯亚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收紧双臂稳住身形,慌乱间凯亚的侧脸结结实实的蹭过迪卢克的耳廓。
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就算是之前,他们也从来没有这样亲昵的行为,都是吃快餐,之后迪卢克再想温存,凯亚也是用各种理由回绝了。
凯亚知道他被迪卢克逮住就不可能回宿舍了,但还是要问:“去哪啊?”
迪卢克把他往上掂了掂:“回家。”
凯亚看了看和自己渐行渐远的公寓:“我家在那边。”
迪卢克面不改色:“回我们家。”
凯亚继续道:“咱俩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会去,你放我下来。”
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是一点挣扎都没有,老老实实让迪卢克把他背出城门,迎来值班骑士侧目。
但是他自己不在意,这些骑士都和他关系不错,不会把这种事到处说去,就算传了出去,反正他没脸没皮惯了,不介意再背一个勾引别人未婚夫的罪名,顶多就是关几周禁闭,正好当是陪可莉了。
从蒙德去晨曦酒庄的路并不近,好在迪卢克力气够大,背着一个成年男人并没有什么太大压力。
反而是他走的太稳了,轻微的颠簸就像摇篮,本就疲惫的凯亚没一会儿就趴在迪卢克背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意外的很是香甜,凯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在柔软的被窝里蛄蛹了几下,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团,向床边那一侧翻了个身,大有一觉睡到下午的架势。
可惜没过一会儿就被连被子待人拉了回去,凯亚这才发现自己旁边睡了个迪卢克,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凯亚在挣扎和妥协里纠结许久,最后决定闭上眼睛继续睡,干嘛要跟免费抱枕计较呢。
可迪卢克并不想让他就这样睡过去,他晃晃被子里的人:“你迟到了。”
凯亚道:“琴会原谅我的。”
迪卢克又把他往怀里紧了紧,他声音低哑,唇贴着耳朵,温热的气息氤红了凯亚的耳廓:“你为什么要去璃月出差?”
凯亚往后躲避迪卢克的攻势,说道:“你干嘛在我房间?爱德琳把你房间锁起来了?”
迪卢克自然知道他不想说,也懒得追问,只再吻他的耳垂:“你在我的房间。”
凯亚这才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迪卢克的房间,晨曦酒庄的主卧。
迪卢克之前从不让他进这个卧室,就连他们在酒庄苟合都只是在爱德琳为他准备的卧室里,问迪卢克为什么他也不说,只摁着他的腰把他往下压。
现在倒把他领进来了,是寻求什么刺激吗。
凯亚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迪卢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要做就做,少说废话。”
迪卢克一下子就把脸冷了下来,凯亚这才发现为什么刚才总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原来是迪卢克一直对他和颜悦色,这太违和了,还是一副欠了他钱的表情比较合适。
迪卢克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到了身下,凯亚下意识的就把腿盘到了迪卢克的腰上,刚想要蹭过去,就被他护着背从床上抱了起来。
凯亚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连忙搂紧迪卢克,便被他往洗手间抱边骂他:“你有病啊,能不能别老是一声不吭地把人弄起来,两次了你。”
迪卢克一声不吭,由着他骂,把他放在洗手台上,站在人两腿中间,自顾自的拿了牙刷挤上牙膏,在牙缸里接上水递到凯亚嘴边,示意他漱口。
凯亚不满的捏了捏迪卢克的脸:“什么时候把我的牙刷毛巾拿过来的?”他问道,伸手把他的手按下去,“你干嘛?拿我练手?”
迪卢克一愣,问道:“什么,什么练手?”
“别装。”凯亚又捏了捏他的鼻尖,“我懂你,咱俩都是男人,好色是男人的本性,你想要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再说了,我也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炮友,但是,嘿,我说但是,我对偷情完全没有兴趣,我只接受光明正大的约炮。”
迪卢克一愣:“琴给你说了?”他有些无语,为什么他们都不认为凯亚和他在一起能够幸福,还要误导凯亚,要不是他昨晚把人弄回了家,估计就被骑士团那群人送到稻妻去了。
他捏住凯亚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第一,好色不是男人的本性,人类和动物的区别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能控制自己欲望的人我们一般不会拿他当人看。”他手上用力,控制住企图脱离他控制的凯亚,“第二,我不知道你从哪得的歪理,如果你只是为了调侃我,那我无所谓,如果你信以为真理,那我作为你的兄长有必要纠正你的误区。”
凯亚笑得有些局促,他扶着迪卢克的肩膀往外推了推,可是他的位置太不利了,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别胡说八道了。”
“第三。”迪卢克说道,“我和你从来都不是偷情,我们是名正言顺的,是光明正大的。”
凯亚听后一愣,只感觉天旋地转,他不相信是自己一语成谶,他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迪卢克握着他的两腮逼他张开嘴,一把把牙刷捅了进去:“父亲说你很聪明。”
说罢,他转身推门离开,留下凯亚一个人凌乱。
凯亚握住牙刷在嘴里机械的刷动,喃喃自语道:“疯了。”
不管是谁疯了,凯亚被迫坦然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丽莎把晨曦酒庄发来的传单当作新婚礼物送给了凯亚,琴把去稻妻的出差批准当作新婚礼物送给了他。
罗莎莉亚送了他一个一瓶蒲公英酒,优菈送了他一个冷笑,安柏和诺艾尔送的最贵重,安柏给了一个精致的兔兔伯爵,诺艾尔送了他手作的布艺玫瑰,芭芭拉则单方面承诺会在他的婚礼上高歌一曲。
当然凯亚质问过迪卢克为什么要发这个传单,迪卢克说是埃泽干的,埃泽说是爱德琳干的,爱德琳左顾右盼为难一番,说是海莉干的,海莉环顾一周,欲哭无泪的承认了。
凯亚很无语:“他们都觉得咱俩关系很差诶。”
迪卢克无所谓:“可是我确实和你结婚了。”
凯亚怒道:“你放屁,那时候我在璃月,我怎么和你结婚?”
迪卢克摸摸他的肚子,问道:“饿了没?”
凯亚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走:“我今晚不回来了。”
迪卢克点点头:“我去找你。”
凯亚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许来,我要避嫌。”
迪卢克忽地笑起来,目送凯亚气呼呼的离开。
骑士团,图书馆。
旅行者靠在书架上哈哈大笑,琴歪着头憋笑,丽莎站在一边看热闹。
派蒙飞在空中摇摇晃晃,学着凯亚的神态夸张地演绎起来:“完了,我成未婚妻了。”
-----END-----
【枭羽】噩梦的尽头
2022年7月枭羽31day葡萄慕斯山活动:
【葡萄!融化?是夏天!】第5棒
蒙德一日的流水账,反正是甜的(?)
设定承袭《冬眠》,涉及一些骑士团的办公室政治,基本上都是私设
枭羽两只都不好好说话的一天
全文1.8w字,过完层岩巨渊主线会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
————————
蒙德的清晨总是从西风大教堂晨祷的钟声开始,牧师和修女们带领信徒齐声唱起赞颂风神的圣歌。园丁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果蔬商贩早早地开始运输货物。城市在吟游诗人的歌谣声中,轻盈地苏醒。
凯亚除外。
连续几天执行巡逻和剿灭怪物营地的任务让他十分疲惫,此刻教堂的钟声也只是让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凯亚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了眼...
2022年7月枭羽31day葡萄慕斯山活动:
【葡萄!融化?是夏天!】第5棒
蒙德一日的流水账,反正是甜的(?)
设定承袭《冬眠》,涉及一些骑士团的办公室政治,基本上都是私设
枭羽两只都不好好说话的一天
全文1.8w字,过完层岩巨渊主线会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
————————
蒙德的清晨总是从西风大教堂晨祷的钟声开始,牧师和修女们带领信徒齐声唱起赞颂风神的圣歌。园丁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果蔬商贩早早地开始运输货物。城市在吟游诗人的歌谣声中,轻盈地苏醒。
凯亚除外。
连续几天执行巡逻和剿灭怪物营地的任务让他十分疲惫,此刻教堂的钟声也只是让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凯亚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很快又沉入了意识的深处。
太累了。
不想去上班。
好像还没请假……
没请假。
这个认知让他迅速清醒,甚至从床上弹了起来。无故迟到取消全勤奖,虽然全勤奖并不多,但也够他去几次酒馆,消磨不少时光了。
等他终于在办公室坐下时,不早不晚刚好是骑士团规定的工作时间。凯亚正为保住了这个月的全勤奖暗喜,就听见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进来吧。”凯亚道,一边猜测着来人是诺艾尔还是安柏,一边随手抽了一份新的公文翻开。
都不是,真令人失望,凯亚看着那个西风骑士想。对方来传达琴的口信,告诉他有比较紧急的事情需要他帮忙。
凯亚点点头表示马上过去。
门被重新关上,凯亚低头看着手里的公文——《关于蒙德酒类商品销售的补充规定(草案)》。
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看下去。门在他身后关上,留下这份公文孤零零地放在桌面上。
琴的办公室里很热闹。可莉乖巧地坐在一把椅子上,眨着眼睛看屋子里的其他大人。丽莎罕见地站在琴的桌边,看上去似乎心情不算明朗。凯亚视线一转,看见书架旁靠着一位极少在骑士团办公楼出现的同事——长期驻留龙脊雪山的炼金术师,调查小队队长,可莉的哥哥,阿贝多。
凯亚把目光投向凝眉沉吟的琴,挑了挑眉表示自己的疑问。
琴递给他一个信封,示意他自己看看。信封是拆过的,里面的内容应该已经被这几个人轮流看过。
凯亚注意到了信封上的字迹。发件地址写了两行,上面一行是提瓦特通用文,下面一行是璃月文。通用文写的是“璃月辉山厅”,璃月文写的是“层岩巨渊勘探队”。
层岩巨渊……
他想起不久之前收到的一些情报。愚人众似乎在璃月闹出了不小的乱子,撤走了很多愚人众成员。但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层岩巨渊仍然驻守着一批愚人众并未撤走。不知道留下的这批愚人众,是否还有什么额外的任务……
他的思绪稍稍飘远了一些。与愚人众有关的情报并不是他的重点,但与璃月有关的一位愚人众执行官——“富人”潘塔罗涅不久前刚刚把手伸进了蒙德的酒业市场[1]。他用来解决这件事的布局跟迪卢克的计划撞了车,两人在不久前的那次酒会上吵了一架。
至于那次吵架的结局……
凯亚轻轻摇头甩掉多余的思绪,低下头继续读信,很快便读完了。
信中,璃月辉山厅方面告诉他们,层岩巨渊可能在不久的将来重新开放,七星希望在这之前对层岩巨渊进行充分的勘探。目前已经派出了一支勘探队,要向层岩巨渊的深处进发,尽可能勘探层岩巨渊的全貌。
此前他们听闻蒙德有人曾在望风山地进行爆破,成功开辟出一块适宜种植樱桃的平地,特此写信向西风骑士团的炼金术师阿贝多询问此事,并希望蒙德方面派出这位爆破专家进驻层岩巨渊勘探队,协助他们对层岩巨渊的部分岩壁进行定点爆破。
凯亚沉默了一会。
这封信用词简练,格式规整,内容清晰,目的明确。毕竟,只要是蒙德人,就不会不知道改变望风山地地形走向、为那几处樱桃园的建立打下基础的,正是蒙德城的最高战力——火花骑士。
凯亚看了眼可莉,又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阿贝多。
“璃月方面的请求?”他问,“代理团长大人打算派人过去吗?”
琴点头。
“考虑到这是璃月七星发出的请求,”琴回答,“从骑士团的角度,我并不愿意拒绝。阿贝多也同意可莉前去,但是……”
她为难地看了眼阿贝多。
后者似乎终于想起眼前的狮牙骑士还是自己的上司,开口解释道:“本来我打算陪可莉一起去,但不巧的是昨天收到了鸣神岛的邀请,过几天可能要出访稻妻,目前还要做不少准备。所以,关于层岩巨渊的邀请,需要另一个人陪可莉一起去。毕竟……涉及各方面的安全问题。”包括可莉本人和层岩巨渊的安全。
凯亚看了眼琴。
“代理团长大人是希望我陪可莉去?”
“是的,不知你是否愿意。”琴道,“我知道做决定不太容易,毕竟是离开蒙德去那么远的地方……”
“没什么困难的,”凯亚道,“我会陪可莉去璃月。”
可莉从椅子上跳下来。
“凯亚哥哥是要陪可莉去璃月抓奇怪花纹的大蜥蜴吗?”她仰着脸问。
凯亚摸摸她的脑袋:“这次可能见不到奇怪花纹的大蜥蜴了,”他将那封信放回琴的办公桌,“不过或许有机会去看看更大蜥蜴的巢穴。我们可以一起冒险了,可莉。”
“好耶!可莉喜欢冒险!”小姑娘蹦起来,被丽莎温柔地揉了揉脑袋告诉她可以去找安柏姐姐一起玩。
“更大蜥蜴的巢穴……”可莉离开后阿贝多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凯亚,“你听说了什么故事吗?”
凯亚冲他笑了笑。
“好了,我还有事要跟丽莎谈。”琴道,“阿贝多,凯亚——你们可以回去了。”
两位小队长离开团长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阿贝多问:“你不会反悔吧。”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更像是“你肯定会反悔吧。”
凯亚又笑了笑。
“去找可莉吧,阿贝多,”他说,“启程之前,你应该想跟她多待几天。”
凯亚撇下一脸沉思的阿贝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坐下来喝了杯咖啡,正打算看看先前丢下的公文,门又一次被敲响了。他打开门,是一位匆匆赶来的下属,告诉他城外发现了史莱姆和丘丘人活动的痕迹。这情况来得有些突然,侦察骑士留了个口信,就又乘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风飞走了。
凯亚:“……”
他记得之前让可莉去找安柏玩的。
他只能问:“你们看见火花骑士了吗?”
“火花骑士?她在城门口呢。刚才看见阿贝多先生跟她在一起,应该很安全。”
凯亚松了口气。
看来不需要担忧蒙德城的安危了。
他决定先处理丘丘人相关的问题,于是那份可怜的公文再一次被孤零零地丢在了桌子上。勤勉的骑兵队长带着一支小队,向侦察骑士标出的地点进发。
凯亚离开蒙德城时,正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蒙德已经热闹地活跃了起来:教堂开门接待需要帮助的居民和信众,骑士团开始受理各方面的请求。工人穿梭在果园中,引来水源灌溉风神眷顾的土地上产出的甘美果实。
但这样的热闹并不能传递到蒙德的所有角落。至少晨曦酒庄的主卧,现在仍然是静悄悄的。
迪卢克睁着眼仰在床上。天花板低垂着好像快要掉下来,迪卢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终于他动了动手指,从床上坐起来。
他摸了摸鬓边,果然摸到一手冰冷的汗水,以及被冷汗浸湿的头发。
噩梦已经如墨水滴入湖水一般消散,但那漆黑的影子仍然笼罩着他的思绪。前半夜那些伴着思念的缱绻已经变得过于遥远而无法触摸,但他仍然能感觉到那样隐晦的悸动。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他终于起床了。
洗完澡走向餐厅时他仍然有些魂不守舍。爱德琳以为他生病了,询问他有什么不舒服,迪卢克愣了一会才摇头。
“我只是……有些累。”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今天凯亚巡逻吗?”
爱德琳摇头:“今天不是凯亚少爷的巡逻日。”
迪卢克点头。
非巡逻日想要找到凯亚,需要碰运气。他可能出现在蒙德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餐馆,或是酒馆,或是其他更加令人惊讶的地点,比如他的办公室。
迪卢克瞥了眼埃泽按惯例放在餐桌上的日程表。没有任何安排好的日程——这是一个令人惬意的休息日。
休息日是搜集情报的好机会。按照以往的习惯,迪卢克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出发前往蒙德城,替老伙计查尔斯代班这一天的酒保工作。
查尔斯对迪卢克的到来受宠若惊(迪卢克已经习惯了,他每次都受宠若惊)。他在迪卢克替换他之后还在旁边站了一会,确认不需要帮忙以后才离开酒馆。
离开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迪卢克站在吧台后,神色一如往常,十分平静,但查尔斯总觉得他不是很开心。
查尔斯出城时正好遇上了回城的凯亚。他带着一队西风骑士,押着几个装束普通但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人。查尔斯跟他打了个招呼,凯亚抿着嘴冲他点头致意,看上去心情不太美妙。
查尔斯就想提醒他迪卢克老爷正在天使的馈赠代班。不过他转念一想,凯亚队长看到他在这个时候出城,应当也能猜出今天吧台的主人是谁。他便咽下这句话,与那队西风骑士擦肩而过。
虽然幸灾乐祸很不好,但凯亚队长又要喝不到酒这件事还是能让他乐上一会的。
直到查尔斯离开蒙德城,沿着通向清泉镇的路走了片刻,才听沿途路过的商人说,凯亚队长带人清剿了袭扰村子的丘丘人,在得知村子正遭遇失窃事件后,顺便帮忙抓住了一伙肆虐的盗贼。
查尔斯对此并不意外。那位队长虽然看上去行事轻浮张扬,实际上是个很可靠的人。只不过在查尔斯眼里,他更多见到的是凯亚喝不成午后之死一脸委屈的表情。
“查尔斯老伙计,今天又是迪卢克老爷代班?”
清泉镇的镇民认出了他,热情地问候。查尔斯点头,并告诉他们今天的苹果酒半价。
“那可真是慷慨!”镇民大笑着拍拍查尔斯的肩,“今天肯定要去天使的馈赠捧场!”
查尔斯一耸肩——敬业的酒保就要学会在工作之余还为酒馆做广告。
不过……如果凯亚队长这时候去酒馆的话,应该也讨不到酒喝吧。
被他这样惦记的凯亚并没有赶往酒馆,他还在处理尚未完成的工作。把捉来的盗贼丢给手下关进审讯室,凯亚先回到办公室打算处理一下早上收到的各类文件。
办公桌的一角已经堆了一小叠文件,这个角落的文件被归类为“今日需要处理”。凯亚伸了个懒腰,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正要伸手拿一份文件过来看,就注意到桌面上躺着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
他拿起来。深蓝色封皮上用烫金字印着标题,《关于蒙德酒类商品销售的补充规定(草案)》——他的记忆回笼了,这是早上刚到办公室时就看到的。当时它被放在桌子的另一个角上,归类为“并非今日需要处理的文件”。
但凯亚还是先翻开了这份文件。虽然是草案,但由于名义上他的职权并不涉及财政经济这个领域,按照惯例,他只需要象征性地翻阅一下这份文件的内容,然后在末尾的意见栏写上“无”,最后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再盖个章就好了。
但这次不一样。
酒业是蒙德的绝对经济支柱,酒业的发展必定与蒙德的未来挂钩。他记得先前琴接见了几位蒙德酒业的商人代表,跟他们开了个小会。这份文件应当就是基于那场会议的成果撰写的。
那场会议凯亚只出席了前半场,主要负责端着茶杯笑眯眯地跟几位酒商聊几句,以免他们太小看了琴。
那天迪卢克并没有出席,晨曦酒庄来的人是埃泽,同时也是酒业行会的执行主席。凯亚只是跟他随意问候了几句,客气地问了问迪卢克最近怎么样。
当时埃泽回答他:“老爷最近很不错,还托我向骑士团的各位转达最诚挚的问候。”
这是埃泽自己编的客套话,凯亚心想——凭迪卢克那张嘴绝对说不出这么好听的话。
在床上除外。
凯亚拉回扯远的思绪,重新低下头去看这份文件。显然,这份文件参考了不少来自酒商们的意见,相比原来的规定,这份补充规定从原材料种植、检验标准、税收、进出口贸易甚至包括就业在内的许多角度作出了更加详细的规定。想必全程参会的丽莎也提供了不少帮助——虽然大部分帮助未必源自她渊博的知识,而是那让天空都能变黑的雷电。
但有一点让他非常不爽。
“……针对以上所述的种种问题,对樱桃酒及其衍生产品作出特别规定……按照樱桃品种不同和收购量,樱桃收购价格不得低于当年樱桃市价的一定比例,详情如下……”
凯亚“啪”一声合上文件。
这的确达成了他的一部分目的——骑士团的财政能够部分地控制樱桃酒市场。事实上,在不久前的酒会后,科沃斯基一家答应了他的条件,将他们家在望风山地的酒庄和樱桃园暗中交由骑士团经营。这样,骑士团便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轻松地渗透樱桃酒市场。
但这两天他刚收到一个不幸的消息——酒业行会又举行了一次小型聚会,这次他们并没有邀请凯亚,只是几个家族的代表碰了碰头。在这次并不完全公开的酒会上(事实上完全没有公开,只是他们很难绕过凯亚的情报网),他们签下了几份订单,在晨曦酒庄的见证下,一向只出产特酿蒲公英酒的梅嘉庄园跟只生产樱桃酒的樱桃庄园签下了合作协约。
这让凯亚觉得很苦恼。
梅嘉庄园背后的索玛家族虽然并不是蒙德的传统贵族,但他们的经商手段和头脑绝对是蒙德一流的。他们介入后,骑士团的经营团队便遇到了强有力的对手,很难完全控制樱桃和樱桃酒市场。看来,想要借着肃清愚人众的势力,让骑士团趁机从樱桃酒市场入手蒙德酒业,是行不通的事情……
凯亚一边蹙着眉头想心思,一边重新翻开文件,将这一页折了个角。他翻了翻文件背后附上的说明,离签署期限还有几天时间,他决定抽个时间跟琴好好谈谈。
当日需要处理的文件并不多,凯亚很快就处理完了。他看了看外面灿烂的阳光,打算先去“看望”一下审讯室的那几位伙计。
让负责审讯的几位骑士都离开,凯亚关上了审讯室的门,走过来低头看了看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位倒霉蛋,轻笑了一声。
“没有多余的耳朵了。”他往他面前丢了一个小瓶子,那瓶子咕噜噜滚到了一边,瓶口流出一点点冰凉的萃取液,“说吧,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非要用这种方式传信?”
安柏并没有发现史莱姆和丘丘人聚集的真正原因——还是太年轻了。
而且,确实也没什么人会想到城外的史莱姆和丘丘人聚集是骑兵队长的线人引来的吧。
不过清泉镇有丘丘人重新出没这件事确实成了酒馆里的新话题。迪卢克在吧台后面站了一段时间,注意到新进来的几个酒客正在谈论这件事。
“……说起来,那些丘丘人似乎比较温顺。我在低语森林打猎的时候见过那里的丘丘人,比这两天见到的那些凶暴多了。”一位酒客道,“它们好像只是来清泉镇找什么东西的。”
迪卢克擦杯子的手顿了顿。
“可能是吧。”另一名酒客也点头,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清泉镇的猎户,外出打猎应该都见过不少丘丘人:“我甚至怀疑那些丘丘人是那伙盗贼放的。凯亚队长带人清理了丘丘人就把那伙盗贼带到骑士团去了,好像还特别吩咐要严密看守来着。”
迪卢克不自觉竖起了耳朵——凯亚?
凯亚参与的事情多半没什么好事,而涉及丘丘人和……“盗贼”?听起来像是那家伙用得出的手段。
“你们在聊凯亚队长?我也看见了他战斗的英姿,实在是潇洒无比,可惜我的女儿年纪还太小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名刚刚进门的酒客,迪卢克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这也是个清泉镇的猎户,不过他更多地在奔狼岭一带狩猎,和狼群的关系很好。
迪卢克看着这个人走向他,跟他点了一杯远礁浮沫。迪卢克还没开口,其他酒客已经在起哄了:“巴斯特,你怎么不喝酒啊?是不是打猎打了太久,没力气了?”
被称作巴斯特的猎户摇摇头:“我最近在低语森林交了一位狼朋友,他不喜欢酒味。”
其他人还在讨论低语森林什么时候有了狼出没,迪卢克手指一顿——
这是表明有紧急情况的暗号。
他不动声色地做好一杯远礁浮沫,放在吧台上推了过去:“你的远礁浮沫,试试看如何。”
——有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那人接过去喝了一口。
“今天的气泡水口感有些刺激,”他冲着迪卢克举了举杯,“让我想起了先前在璃月喝过的一种饮料,很适合我这种人。”
——璃月那边传来了非常棘手的消息。
“璃月的饮料?”迪卢克问,“具体配方是什么?我想去了解一下。”
——关于哪一方面的消息?
“据说是用层岩巨渊的一种果子酿造的……不过我也不太懂,”猎户又喝了一口,“按璃月港那边的说法,那种饮料的名字叫‘深渊’——璃月话是这个意思吧,大概。”
——层岩巨渊一带出现了深渊教团的活动痕迹。同时璃月港也在着手处理层岩巨渊事务,需要注意。
迪卢克点点头:“如果合适的话,或许我会考虑让晨曦酒庄引进。”
——知道了,情报费用找晨曦酒庄报销。
酒庄主人的这句话又引来了酒客们的新一轮讨论。迪卢克仍然做着酒保的工作,手上动作一丝不苟,却已经开始走神了。
层岩巨渊……先前确实收到了层岩巨渊重新开放的消息,但没想到深渊教团这么快就盯上了那里。
不过,璃月七星也在关注那里的话,似乎有些麻烦……或许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如果可以借用其他的情报途径……
他自动屏蔽了脑子里立刻跳出来的那张脸。但思绪并不受人控制,他不得不继续想下去:凯亚的情报网也是出乎意料地庞大,甚至能涉及更多他不会去关注的领域。那么,凯亚是否知道层岩巨渊有关的事情呢?
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早上那个噩梦。虽然理智上相信那不可能,但梦中的恐惧和绝望挥之不去。
已经到午餐时间了,酒客们三三两两地散去,也给酒庄主人留出了用餐的时间。但迪卢克并没有立刻享用他的午餐,而是沉思了片刻之后,叫来工人去清泉镇把查尔斯叫回来。
他决定亲自去问问凯亚。
骑士团地下审讯室里的凯亚还不知道即将大难临头,他正耐心地听着他的线人为他转述璃月那边的人手冒着生命威胁送出来的消息。在得知璃月那边的线人已经失去联络后,凯亚点点头。
“如果一直联系不到的话……给他立一个衣冠冢吧。”
线人答应了。他们都神色如常,仿佛这件事再寻常不过了。
“深渊教团的活动痕迹,除了层岩巨渊周边,其他还有吗?”
“层岩巨渊内部被千岩军重兵把守,除了登记在册的矿工,只有获得璃月七星首肯才能同行,我们的人混不进去,无法确认矿工所说的‘黑泥’到底是什么。”
凯亚微微蹙眉:“层岩巨渊事务的负责人是谁?”
“据说是一个叫沐宁的人。”线人道,“是璃月七星派下来的,隶属于总务司……”
“我知道了。”凯亚点头,“还有其他消息吗?”
线人沉吟片刻,道:“虽然和深渊教团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我还是觉得怪异……先前有人发现,层岩巨渊周边有不少丘丘人都进入了那里,但是……没有一个从里面出来。”
凯亚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罩,沉默了片刻。
线人紧张起来,他摸不准这位骑兵队长的想法,看不出他是否因为这个没什么用的情报而生气。但凯亚只是问他:“你认为这件事与深渊教团有关系吗?”
线人摇头:“丘丘人这种行为持续很久了,如果不是七星设下了封印,应该会持续到现在……但我们没有查到深渊教团的活动痕迹,或许这两者之间并没有联系。”
凯亚拍了拍他的肩。
“干得不错。”骑兵队长微笑着表扬,“你应该清楚保密规则吧。”
线人:“……当然。”
凯亚点头:“放心,我很快就会放你走的。”
骑兵队长处理一伙盗贼自然不是问题,线人被教训了一顿后很快离开了骑士团。他手里紧紧捏着那个已经快空了的小瓶子,里面是用来吸引史莱姆的冰雾花萃取液。
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主意——用冰雾花的萃取液吸引史莱姆,而躁动的史莱姆同时也会吸引前来捕捉史莱姆的丘丘人,并在骑士团前来处理丘丘人群落的时候伺机行窃,顺理成章地被骑士团抓住。这种方法既能及时而合理地见到凯亚,又能拥有不被人怀疑的独处机会,还可以在无人窃听的封闭环境里安心地汇报。
庆幸他的工作范围是蒙德,而不是层岩巨渊那种危险的地方……不然,早晚有一天要跟那位同僚一样,深藏于某处永远地失去了联系。
他叹了口气,去找那位万能的薇尔小姐拿他应得的报酬了。
获得了最新情报的凯亚回到办公室,在“今日需要处理”那边桌角上又发现了几份文件。他将那堆文件拿过来翻开,开始批阅。
直到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凯亚队长,您在吗?”
是诺艾尔的声音。
“进来。”凯亚道。门被推开了,诺艾尔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凯亚队长,您没去吃午餐吗?”
凯亚翻文件的手停住了。还真是,他给忘了。
“诺艾尔,”他笑着冲女仆眨眨眼,“能不能帮我去带一份午餐回来?我刚刚才从审讯室出来。”
这样的工作节奏显然让诺艾尔有些无语。但这位想要成为骑士的女仆向来不会打听他人的秘密,她立刻答应了。
凯亚想了想,补充一句:“方便的话,能不能去天使的馈赠帮我点一杯远礁浮沫带过来?你告诉查尔斯记在我账上就好。”
诺艾尔稍稍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您会想要喝杯酒。”她说。
“如果是平时的话,工作之余我当然愿意喝杯午后之死什么的。”凯亚摇头,“但今天下午还有相当重要的工作,我得保证自己精神满满才行。”
主要是先前见到老伙计查尔斯出现在了清泉镇,那么可想而知今天他没法从天使的馈赠买到酒。
诺艾尔答应了。她走上前来,将洗好的眼罩交给凯亚。
“希望下次来送眼罩的时候您已经去吃午餐了。”诺艾尔道,“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凯亚队长。”
凯亚用两三句话让她安了心,出去替他跑腿。凯亚匆匆处理完几份新的文件,又将那份《关于蒙德酒类商品销售的补充规定(草案)》拿过来,接着之前折角的那一页继续看。
“复合果酒……小麦酒……市场都太小了。”他头痛地叹了口气,酒业行会这一手玩得很妙——借着骑士团内部的职权分配原则把凯亚挤出跟酒业相关的工作,再利用琴对迪卢克天然的信任夺取规则制定过程中的主动权,以竭力避免骑士团插手蒙德酒业的相关事务。
“迪卢克还真是擅长欺负年轻人啊……”
凯亚自言自语吐出这句话时,办公室的门恰好被人推开。这扇门是凯亚特地照料过的,门合页永远上足了润滑油,绝对不会在开关门的过程中发出任何令人不愉快的声响,也正是因此,凯亚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推开门走进来的人。
毕竟,一般情况下,骑士团里没人敢未经允许就开他的门。
等他注意到向他走过来的人时,那人已经说话了。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年轻人了?”
凯亚眨眨眼。
他忽然冒出一点坏心眼,微笑着冲那人抬了抬下巴:“迪卢克老爷这话说的,难道我不比你年轻?”
你欺负我的时候可多了。
迪卢克不为所动,径直走到办公室一角的会客沙发上坐下来,问:“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凯亚刚想说点什么刺激他一下,就注意到诺艾尔跟在迪卢克身后走了进来。他舌尖上的骚话好险刹住了车,但也让他一时半会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把手里的文件一合,丢在一边。
于是迪卢克抓住这个机会抢了先:“骑兵队长带头污蔑蒙德市民,我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
凯亚:“……”诺艾尔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诺艾尔略带尴尬地跟凯亚解释,她在天使的馈赠点单时,迪卢克正在跟刚刚赶到的查尔斯换班,迪卢克一听说是凯亚点了杯远礁浮沫,就说要亲自给他送到办公室来。
凯亚:“……”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诺艾尔一阵,后者点头——是真的。
凯亚更疑惑了。
以迪卢克对骑士团的排斥程度,他怎么会主动跑到骑士团来?
不过他还是先安抚了因为未能亲自完成工作而十分不安的诺艾尔,三言两语将她哄得高高兴兴去做其他事。办公室的门在诺艾尔身后关上,他听见迪卢克终于忍不住开口:
“为什么是远礁浮沫?”
凯亚:“?”
这个中午的对话一直让他十分迷惑。他摇摇头先打开了诺艾尔带给自己的午餐,果然是渔人吐司配白汁时蔬烩肉——恰到好处地照顾了他饥饿的胃,又不至于过于油腻以至于无法与远礁浮沫搭配在一起。
迪卢克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远礁浮沫?”
凯亚惊讶地看他一眼。
“当然是因为我想喝,迪卢克老爷。”骑兵队长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打量着迪卢克——总觉得这人今天不太正常。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一般来说,迪卢克没有工作的日子会在酒馆待大半个白天,但是刚才诺艾尔提到他刚刚跟查尔斯换班……或许是临时起意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能让迪卢克丢下手里的事情亲自去处理的、紧急的事情,估计也只有“在酒馆里收到了紧急且棘手的情报”这一项。
凯亚提起了些许兴趣。
迪卢克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变得兴致勃勃起来,只是补充了一句:“我以为你会点一杯酒。”
凯亚下意识地挑了挑嘴角。
“那么你会真的给我一杯酒吗,迪卢克老爷?”他端起那杯远礁浮沫喝了两口。清凉刺激的口感确实提神,这个令人疲倦的中午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当然,最提神的还是坐在会客沙发上的那位,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当然不会。但你很少在工作时间点天使的馈赠的外带,不是酒的情况就更少了。”
凯亚吃了几口吐司,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咽下去,他觉得这顿午餐真是好吃极了。
璃月有句话叫“秀色可餐”,确实不假。
“所以呢?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迪卢克老爷就舍得走进你一向厌恶的骑士团?怎么,遇见代理团长大人时,她没说什么吗?”
“她不在。”
“哦?看来迪卢克老爷找不到代理团长大人才会屈尊来我这里坐坐。果不其然,毕竟我这样的人,肯定入不得迪卢克老爷的眼——”
“凯亚。”
迪卢克难得认真地叫了他的名字。凯亚收起脸上戏谑的表情,问:“说真的,迪卢克,你为什么跑到骑士团来找我?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迪卢克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在凯亚看来,那是个经典的“迪卢克不想说”表情。
想到那份被他丢在桌上的草案,凯亚就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难道你是来跟我道歉的?”
迪卢克站起来走到他桌前,也瞥见了桌上的文件,和封面上显眼的烫金字:“当然不是。”
凯亚眉毛一挑,手指在文件的封皮上一弹。
“破坏了我的计划还打算得寸进尺,迪卢克,”他冷笑一声,“樱桃酒市场,你完全不打算让别人插手,是吗?”
迪卢克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确实如此。”
“我倒是可以理解商人对自己产业的看重……”凯亚话还没说完,就被迪卢克抢白:
“这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的产业。蒙德的经济状况你也清楚,而你……不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吗?”
“我当然是为了蒙德。”凯亚用自嘲的语气回答,“怎么可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呢?”
迪卢克的目光变得深沉了些许。
“你在害怕,凯亚。”他微微低头,看进凯亚的眼睛,红色眸子深处闪烁着难以分辨的情绪:“你渴望更大的权力,更坚实的后盾,和更多的退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怕自己有一天会孤立无援。”
而这一切布局的设立都是基于对我的防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凯亚移开了目光。
“先不说这个,”凯亚道,“你刚才一直没有回答我。今天来骑士团干什么?这对你来说可一点都不寻常。”
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迪卢克回答,好奇地抬起头,冷不防对上了那双冷淡又热烈的红眸。晨曦的主人正盯着他,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
凯亚疑惑地伸出手,在迪卢克眼前晃了晃。
迪卢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发热的脑子正慢慢冷静下来。
查尔斯回到酒馆的路上遇到了一位晨曦酒庄的文员,就顺手帮他把一份璃月市场调查报告捎了过来。迪卢克回忆了一下那份报告上的内容——
“……部分矿工出现精神恍惚,清爽提神的饮品在这里更受欢迎……”
“……有黑泥泛滥的传说……不推荐深色饮料……”
“可能对身体有害,可尝试添加嘟嘟莲,已咨询不卜卢药师,等待回复……”
迪卢克的思绪终于回到凯亚身上。
“凯亚,”他说,“别去层岩巨渊。”
凯亚一愣。
迪卢克一向是认真的,但凯亚总觉得他今天格外严肃。他看了迪卢克一会,觉得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有不少疑惑,比如迪卢克为什么会去调查层岩巨渊,又为什么知道他将要去层岩巨渊。但后者他不打算问,因为迪卢克想知道骑士团的动向实在太简单,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虽然才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让迪卢克获知消息这一点令凯亚十分怀疑是骑士团的某人泄了密,比如喜欢看热闹的丽莎)。
他只好能问:“为什么不能去?”
但他立刻就后悔了——他忽然很不想听到迪卢克的回答。
他怕对方给出的理由会让他难过。
迪卢克停顿了片刻。
“没什么理由。”他这样回答。
凯亚稍稍有些失望,但这样的失望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但他还没说什么,忽然听见迪卢克问:
“所以你是真的要去层岩巨渊?”
凯亚微微睁大了眼。
为什么他从迪卢克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确定……
“你为什么想要去层岩巨渊?”迪卢克问。他语气十分真诚,看起来不像是在质问,而是在虚心请教。
——所以,迪卢克之前并不知道他要去层岩巨渊。
凯亚愣了一会,决定依次解决心中的疑惑:
“层岩巨渊有什么问题?”
迪卢克移开了视线。
他想起今天早晨的噩梦。
如果不是看到了那份市场调研报告,他几乎要忘记了噩梦中的情节。但报告中的那些词让他确信,这个梦并不是空穴来风,绝对不是因为昨晚的甜点里加了太多巧克力酱。
他看见凯亚被不断涌出的黑泥紧紧地缠住四肢。那些黑泥仿佛有生命一般,低语着,哭泣着,尖叫着,嘶吼着,想要将凯亚吞噬殆尽。梦中的凯亚在黑泥中濒死地挣扎,梦里的迪卢克在一旁冷漠地观看。
梦里的自己令他恐惧。凯亚向他转过脸来,张开嘴,艰难地吐出一句什么话。
他没听清。接着,他就惊醒了。
但他不想把这些告诉凯亚。
“我收到的一份报告中提到,层岩巨渊出现了一些十分危险的黑泥。”他说,“根据矿工的表现,我怀疑那些黑泥有很强的传染性。”
凯亚挑了挑眉。
如果单看那些受到黑泥影响的矿工,这个推论也算得上合理。他不确定迪卢克的情报有多完整,也不打算暴露自己的情报内容,便无辜地一歪脑袋:“居然有这种事吗?那些黑泥是什么成分,能查到吗?”
迪卢克瞥了他一眼。
“查不到。”
凯亚点点头。
“所以你是担心我沾染了那里的黑泥,会传播给蒙德城的人?”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那如果我从璃月回来以后,在没人的地方独自待几天呢?”凯亚继续问,“在野外随便搭个营地什么的,生活一段时间完全不会有问题。”
迪卢克仍然摇头。“野外没有人,但还有动物。”他不得不继续找理由,“你不可能完全避开动物。”
“我可以给自己建一座冰屋,”凯亚又道,“不会有动物进去的那种。”
迪卢克找不到理由了,他只能盯着凯亚试图用目光表示不赞同。
凯亚便不再继续逗他,但也没有答应他的要求。骑兵队长想了想,又问:
“你为什么会去调查层岩巨渊?”
显然迪卢克并不喜欢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蹙着眉头,不情愿地看了凯亚片刻。凯亚以为他又要拒绝回答或者以沉默应对,却想不到迪卢克还是开了口:
“我追着深渊教团的活动痕迹,一路追踪到层岩巨渊周边地区。”迪卢克反问,“这时候谁会想不到去调查层岩巨渊?”
追着深渊教团的活动痕迹?
凯亚目光闪了闪,看来他先前漏掉了什么——或者是深渊教团有意避开了他的情报网。
这样看来,深渊的那位“殿下”,真是一位敏锐又聪明的对手。
“别继续调查了。”凯亚道,“那里没有你需要的信息。”
他语气十分笃定但并不强硬,显然迪卢克不会立刻被说服:“你知道些什么?”
凯亚想了想:“如果迪卢克老爷想要知道的话,不如跟我做个交易——”
迪卢克迅速打断他:“樱桃酒市场的事情想都别想,我一摩拉都不会让。”
凯亚脸上再次露出戏谑的神情。
“我当然不是说樱桃酒市场,您的底线我还是清楚的。”他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陪我喝杯酒吧,迪卢克老爷。您一杯,我一杯,我们边喝边聊——您觉得如何?”
这个要求显得有些过分,凯亚以为迪卢克起码要跟他讨价还价一阵。想不到迪卢克很干脆地答应了,还问他打算现在就丢下工作去喝酒还是等下班以后再去。
凯亚不禁多看了迪卢克好几眼——这真的是迪卢克吗?
“喂,迪卢克。”凯亚终于忍不住了,冲坐在会客沙发里看书、过于悠闲甚至反客为主的迪卢克喊了一声,后者抬起头——有事吗?
“你不是打算在这里等我下班吧?”
“不然呢?”迪卢克冷冷地反问,“我离开这个办公室,等你下班之后找借口溜走,然后一晚上都找不见人?”
凯亚:“……我怎么会做出这样恶劣的事情呢,迪卢克老爷。”
“你没干过?”迪卢克抬起眼皮。
凯亚:“……”确实干过。
在他和迪卢克刚开始维持这种奇怪的关系时,他们也曾不可避免地沉溺于一些亲密的、原始的行为。那阵子凯亚偶尔会因为迪卢克的索取(其实也包括他自己的渴求)而疲惫不堪,也确实曾为了逃避跟迪卢克会面而消失了整整一晚。不过他再也不会那样做了——以巴巴托斯的酒量起誓,在城墙上休息一夜并不比在迪卢克或者他自己的住处做一晚轻松。
凯亚当然不会这样跟迪卢克解释自己并没有下班后溜走的打算,他只是继续处理他的文件,假装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凯亚。”迪卢克忽然又叫了他的名字。
凯亚不得不抬起头,用手指夹住正在看的文件免得忘记进度:“怎么了?”
“你还记得潘塔罗涅吗?”迪卢克似乎是不经意地问。
凯亚轻笑一声。
“迪卢克老爷这是在考我的记性吗?一个月前还处理过跟这位大人有关的事情,该不会忘记他的其实是您吧?”
“层岩巨渊有丰富的矿藏和古代遗物,但潘塔罗涅并没有向那里伸手。”迪卢克低声道,“相反,在很久以前,他自己的手下全部撤离了层岩巨渊一带。”
凯亚收起了笑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四个月前。”
“像他这样嗅觉敏感的商人会避开那种地方也不奇怪,”凯亚道,“古代战场中有不少危险,作为一个头脑清醒的愚人众执行官,不管是出于保存手下战力,还是其他方面的考虑,这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你对他好像评价挺高的。”迪卢克看着他,“也不意外,你一直跟愚人众来往密切。”
“哪里算得上来往密切——”
“三个月前你不是亲自去歌德大酒店送过东西?”
凯亚竖起了眉毛。
“迪卢克,你今天是来跟我吵架的?”
迪卢克似乎被噎了一下,他抿起嘴唇似乎在想如何回应,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他小声说。
这句话让凯亚有些诧异,他刚想追问一句,却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
迪卢克抬起头看向那扇门。虽然他用小半个侧面对着凯亚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凯亚觉得他可能有点想把那扇门拆了。
实不相瞒,凯亚自己也很想这么做。但他忍住了,只是扬声道:“进来。”
来人是侦察骑士安柏,小兔耳朵比她本人先进门,还抖了两下。安柏正要跟他说话,目光一转却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迪卢克。
安柏:“……”
“不用害怕,安柏,”凯亚道,“他不吃人。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无视了迪卢克警告的眼神。
安柏带来了琴的通知,需要召集各位小队长开一个紧急会议,定在晚上八点钟开始。凯亚听完点头,然后跟安柏一起扭头看迪卢克。
迪卢克:“?”
他捏着一本《安杰洛斯探案集》,一脸镇定地问:“怎么了?”
安柏不知道是脑子短路还是怎么回事,张口就答:“小队长会议是内部会议,不允许旁听的。”
迪卢克面无表情:“我当然知道。”
安柏这才想起这位以前就是骑兵队长。她眨了眨眼,看向凯亚——她该怎么接?
凯亚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安柏忙不迭离开了办公室,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房门。凯亚这才笑了一声,道:“迪卢克老爷,我说你擅长欺负年轻人,你还真当面欺负给我看啊。”
迪卢克皱起眉头:“你好好说话。”
凯亚故作惊讶:“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了?”
“你先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欺负年轻人了?”
凯亚隐约觉得这个对话先前发生过:“刚才不是吗?”
“那不叫‘欺负’。学不会应付外人是她自己的问题。”
“迪卢克老爷还真是严厉啊。”
“那是因为你们骑士团实在是效率太低了。”
“话又说回来……”凯亚终于抓住了先前被遗忘的话题,“你今天很奇怪。”
迪卢克绷着脸,算是默认了这一点。
“你从来不主动进骑士团……我是说你回到蒙德后。”
迪卢克瞥了凯亚一眼。
进过,但并不是在寻常的时间,也不是因为正常的目的。不过现在还是不要承认了。
凯亚继续道:
“除了这件事,不管是忽然跑过来问我层岩巨渊的事情……还是莫名其妙阻止我去那里,都很不寻常。”
迪卢克点头。
确实不寻常,连他自己都这样觉得。
“你能给我个理由吗,迪卢克老爷?”凯亚问,“让我知道你这样做不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
“层岩巨渊,”迪卢克忽然开口,打断了凯亚试图继续说服他的话,“我不知道你查到了什么,但我不希望你去那里。”
凯亚歪过脑袋。
“你应该知道,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我还是会去的。”
“为什么?”迪卢克眉毛皱得死死的,“除非你有什么公务非去不可,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那里。”难道跟凯亚的身世有关?
迪卢克的心开始往下沉。凯亚已经选择了吗,他的故国……他身上的秘密?
凯亚:“……确实是公务。”
迪卢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疑惑了:“什么公务需要去层岩巨渊?”他并没有听说骑士团跟璃月有什么合作。这是琴的安排,还是凯亚的计划?难道是阿贝多的研究需要?
“璃月方面希望蒙德派出一名炸弹专家协助他们勘探层岩巨渊。”凯亚叹了口气,“所以……”
“你要陪可莉去层岩巨渊?!”
迪卢克骤然提高的音量吓了凯亚一跳。
“放轻松,迪卢克老爷。”凯亚笑吟吟地安抚他,“这点小事犯不上那么惊讶。毕竟可莉是火花骑士,还是有不小的战斗力的。”
“我不是说这个,”迪卢克拧起眉毛,“你知道矿区有多少危险气体吗?一点火星都可能引起爆炸。”
凯亚一摊手:“所以我要陪她去。”
“阿贝多为什么不去?”
“阿贝多说……等一下,我不在蒙德你应该会很高兴吧,为什么这么生气?”
迪卢克被他问得卡了一下:“你都不在蒙德,我怎么会高兴?”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你是说……”
“我不是……”
凯亚顿了顿,“你先说。”
迪卢克摇头:“不重要。所以阿贝多不去璃月吗?”
“唔……虽然按理不应该告诉你,但这并不是个秘密任务,所以告诉你也无妨,”凯亚道,“事情是这样的……”
凯亚三言两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迪卢克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
“如果是璃月七星的邀请,那你们不太可能进入最深的地方。”他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但他并不想承认这一点,便抿起嘴看着凯亚,担心他真的追问下去。
凯亚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最深的地方?”凯亚抓住了他说漏嘴的内容,“你知道层岩巨渊下面有什么?”
迪卢克再一次抿紧了嘴唇。
他绝对不想承认那个噩梦——如果被凯亚知道,对方一定会戏谑地调侃一句“原来迪卢克老爷做梦都想着我,还真是荣幸之至”之类的话。而且在他内心深处,他更不想承认——他难得地会相信梦境,相信命运,相信冥冥之中有某种超越人类所知的力量。
他不敢去赌那甚至可能不超过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的这种态度引起了凯亚的怀疑。骑兵队长站起来走到会客沙发旁,弯下腰,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几乎跟迪卢克脸对脸:“你如果不打算说实话……迪卢克,灌醉你这种事我不是做不出来。”
迪卢克合上手里的书丢到一边。
“那是我最喜欢的书,精装版很贵的。”凯亚瞥了眼可怜巴巴的书,“别给我弄坏了。”
迪卢克看都不看那本书:“酒庄里藏书很丰富,你可以回去看。”
“晨曦酒庄不会购入侦探小说。”凯亚道。
“你怎么知道?”
“遇见埃泽的时候聊起来过,他说你不喜欢——别扯开话题。告诉我,你这么努力阻止我去层岩巨渊是因为什么。我可不相信只是担心黑泥能够传染——当然我也不相信你担心我被矿下的气体炸成灰。你不会那么不信任我。”
其实这也是担心的一方面,迪卢克想。但他没有说出口。凯亚的脸离他太近了,双手撑在他身边的扶手上,弯着腰,他能看见凯亚开着的领口和修长的双腿。他开始分神去想这个姿势的凯亚从其他角度看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想法太危险了——他想起凯亚纤长的四肢,腰部和臀部的轮廓。但他很快又想起梦中凯亚被黑泥纠缠的样子,心情立刻变得低落下来。
凯亚新奇地看着迪卢克脸上泛起复杂的表情变换,从担忧甚至隐隐有些生气转向片刻的荡漾,现在又变得更加不开心起来。他开始好奇迪卢克到底想到了什么。
迪卢克忽然伸出手去搂凯亚的腰。他带着凯亚转了半圈,差一点就坐到他腿上,被凯亚挣开了。
“你要干什么……你想……等一下,这是办公室!”凯亚惊叫一声,但很快控制了音量:“迪卢克,你不是吧?难道你想在这里……”
迪卢克脸上露出微微失落的神色。
“我不是……”他想要辩解,但很快意识到并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我做了个梦。”
“嗯?”凯亚意识到迪卢克开始吐露心声,下意识地又一次贴近他:“什么梦?”
其实是两个梦,迪卢克想,但早上的噩梦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了。此时昨天前半夜的梦境开始在脑海中重现,他下意识想要复制那时的情节。
感受到那双手又一次爬上自己腰部的凯亚这次不敢再挣脱。迪卢克好不容易要说点私人的事情,凯亚当然不愿意打断他,此时最好的选择就如他正在做的那样,顺着迪卢克的力道贴近他。
但他有必要关注迪卢克的表情,并不愿意真的如迪卢克所愿那样坐在对方腿上。凯亚单膝跪在沙发上,然后将另一条腿也跪了上去,跨坐在迪卢克腿上。
如果迪卢克的思绪再发散一点,他肯定会直接把那个噩梦抛在脑后,但他没有。他搂紧了凯亚的腰,把脑袋贴在凯亚的胸口,感受到体温和心跳,才终于开口:“我梦见你被一种黑泥缠住了……那东西想要吞噬你。我在一旁看着,我无能为力。”
他没有说梦里的自己只是冷漠地旁观,甚至没有动手的打算。他的呼吸都颤抖起来。
这些内容显然让凯亚十分惊讶。他联想了一番今天两人的交谈,问:“你是不是先前收到了相关的情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迪卢克:“……这句话对了一半。”
凯亚:“什么意思?”
因为日有所思的对象并不是那份今天才收到的情报。迪卢克依然把脑袋埋在凯亚身上,他不想抬头,也不想解释那句话。凯亚的心跳声有种力量,能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凯亚推推他,没推动。毛绒绒的头发蹭得他很痒,他只能用手指拨开。
手套勾住一两缕发丝,凯亚不小心拽了一下。迪卢克轻轻嘶了一声,凯亚连忙把那几根头发绕下来。迪卢克已经不满地抬起了头,凯亚甚至从那张脸上看出了一丝委屈。
凯亚:“……”
可能是他忍笑忍得太明显,迪卢克皱了皱眉头,伸手把他往下拉,按在自己肩上。
“我梦到的是你,”迪卢克闷声道,“两个梦都是。”
“两个梦?”
“一个梦只有你……另一个梦还有我。”迪卢克声音低沉,“不过或许两个都有我。”
凯亚把他这句话回味了几遍:“你是说,你梦见我……”
“不要说了。”迪卢克手上紧了几分,“别去层岩巨渊。”
凯亚无奈。
“我已经答应了阿贝多和琴,”他被迪卢克按在肩上,手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抓住对方的腰,“而且那只是一个梦……”
“笃笃笃。”
凯亚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有人敲门,迪卢克。”他想要挣开,但迪卢克力气实在太大了点,并且显然这会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射性地将他按得更紧了。
已经来不及了,凯亚想。他听见了诺艾尔的声音:“凯亚队长,您在吗?有份文件给您。”
凯亚小声道:“……迪卢克!你给我松手!”
迪卢克终于意识到这是骑士团的办公室,悻悻然松开了手。凯亚从他身上下来,草草一理头发,顺带白了迪卢克一眼。
迪卢克理直气壮地看回去。
凯亚给诺艾尔开了门,接过文件,热情地(实际上相当敷衍地)回应了她的问候。但诺艾尔仍然露出关心的神情,道:“您刚刚是在休息吗?抱歉,是我打扰了。”
凯亚不明所以:“休息?”
诺艾尔低下头:“很抱歉,我应该迟一些再来的……您肯定是被我敲门的声音吵醒了。看您的衣服和头发,应该是刚才在小憩吧……”
凯亚:“……我没事。谢谢关心,诺艾尔。”
他关上门向后一瞟,刚好看见迪卢克想笑又绷住脸的神情。凯亚大步走过来,伸手在迪卢克的头发上狠狠地揉了一把。看着那头本来就蓬松的红毛变得比他还乱,凯亚解气地笑了笑。
这一手显然让迪卢克懵了一下,但他也毫不客气,立刻伸出一条腿,刚好绊倒打算往办公桌走的凯亚,不紧不慢地伸手将人接住揽过来,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把头发整理好。
凯亚趴在迪卢克身上,看着对方——刚才迪卢克一绊一捞的动作一气呵成过于熟练,让他怀疑这人可能在脑内预演过很多次。不过他也稍微放了心,现在的迪卢克看起来比刚才情绪好了不少,看来那个噩梦对他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想多了。迪卢克双手环在他腰上,又吐出了那句话:
“别去层岩巨渊。”
凯亚本想吐槽一句,却注意到迪卢克的语气再一次变得凝重起来。如果他没猜错,那声音里甚至含着恐惧。
“迪卢克,”他在迪卢克肩上拍了几下让对方放开他。迪卢克稍微松了手,但还是把凯亚禁锢在这张沙发上。“你要相信我,”凯亚继续道,“没有明确的证据我不能拒绝去层岩巨渊。而就算我真的去了那里,也并不会受伤。”
迪卢克蹙着眉头。
“深渊教团在那里的活动很异常。”迪卢克道,“你确定……你真的要去?”
他不敢说出那些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但犹疑不定的神情暴露了他的想法。凯亚的眼神暗了暗,他也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以后再说吧……层岩巨渊的事情,还没定好哪天启程呢。”凯亚摇头,“不过看在你这次这么好心的份上……如果有什么变动,或许我会提前通知你。”
“把‘或许’去掉。”
“那……‘可能’会提前通知你。”
迪卢克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两人又闹了一阵,凯亚忽然按住迪卢克的手,放低了声音,又轻又缓地在迪卢克耳边说:
“话说回来,樱桃酒——”
“……我不会让步的。”
“你再考虑考虑?”凯亚坏心眼儿地蹭了蹭对方,“真的不打算给我留点余地吗?”
迪卢克喉结动了一下。
“不打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我很清醒,凯亚。我知道你也一样。我们都不是会因为这些而妥协的类型。”
凯亚眼睛稍稍眯起来一点,胯往前一送。
“不用那样看我。”迪卢克道,“今天你就算蹭一天……”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把这句话说完:“……我也不会答应你的。”
凯亚轻哼一声,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离开,留下迪卢克默默坐直了身子,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凯亚并没有期待迪卢克给出令他满意的答复,但小小地报复一下暗夜英雄并不是问题。在这之后,他一直沉迷于工作,甚至都不给迪卢克一个眼神——后者好好地坐在待客沙发上,等着晚上陪他一起喝酒。
凯亚看了眼放在桌面上那份文件。樱桃酒市场因为梅嘉庄园及其背后晨曦酒庄的介入变得无可动摇,但他总能找到新的方式。比如,苹……
“苹果酒也不行。”
凯亚缓缓转向迪卢克。
“迪卢克,你到底是打算陪我喝酒还是再惹我一回?”
“‘再’?”
凯亚丢下了手里的工作站起来。他背后靠着自己的办公桌,没好气地看着待客沙发那边:“这不准那不准……你以为你能管得住我?苹果酒本来也不是晨曦酒庄的主要产品,你拿什么跟我竞争?”
“理由就是苹果酒市场太大了。”迪卢克也站起来,走过来跟凯亚面对面,“受众广泛,酿造简单,对品质没有特别高的要求……你操控不了的,凯亚。”
“那也未必,迪卢克老爷。”凯亚笑了笑,“要知道,我对蒙德酒业市场的了解并不比您少。毕竟您真正掌控酒庄……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而已。”
“我离开的时候你敢回酒庄吗?”迪卢克问。他贴近了凯亚,“就算你干得出在我潜入愚人众的时候派人给我送消息这种事……你也绝对没有踏进酒庄一步。进不了我的书房,看不见晨曦酒庄实际的经济状况,你要花成倍的时间和精力研究晨曦酒庄的动态才能了解——凯亚,你真正能够介入酒业市场,甚至能跟行会里那些人‘打成一片’,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他把这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凯亚,“科沃斯基算是个特例,但他并不是蒙德人,算是我在情报方面小小地输给你一场。”
凯亚摇头。
“罢了,迪卢克,”他说,“这件事我们没有谈的余地了。你管不住骑士团制定的规则,我控制不了你的商业行为——这样看来好像还是我吃亏点。”
他说着,眉毛垂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委屈。迪卢克看着这张脸,有种冲动答应他。
——只要他不去层岩巨渊,只要他不会落入那种险境,只要他不会选择那既定的命运……
什么都可以答应。
迪卢克终于控制住了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掩饰刚才的情绪,伸手帮凯亚理了理落在耳边的几缕头发。他不能继续要求凯亚承诺远离那个地方——毕竟凯亚仍然是骑士团的骑兵队长。
凯亚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坎瑞亚的末裔伸出手,给了迪卢克一个完整的拥抱——并不带着缱绻或旖旎的暗示,但它足够温暖和令人安心。
“关于那个噩梦,”凯亚的话里带着些笑音,“如果当时我就陪在你身边,你一醒来就能看见我……或许你根本不会记得它。”
迪卢克很轻地“嗯”了一声。
“或许你会觉得,我在蒙德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有一天背叛蒙德,离开这里……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抉择远没有到来,我们的生活还是会这样继续。”
“……”
“即便是那一天真的到来……即便是我没有选择蒙德,即便是我终将要面对那样的命运,”凯亚继续说,“那也不意味着我没有选择你。”
迪卢克搂紧了他。
凯亚停顿了很久,才说:“信我,迪卢克。”
迪卢克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再也不会有什么将他们分开。
夜晚的晨曦酒庄外,晶蝶悠闲地飞舞,并不会有谁在这个时候跑出去追逐它们。大厅的装潢并没有因为另一个主人的到来而有任何改变,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拜访来之不易,而下次这样的会面也必然遥遥无期。爱德琳一边擦拭放满了藏书却无人问津的书柜,一边听着餐桌前两人毫不遮掩的谈话。
“以后别一个人喝酒。”
“你这话的重点是‘喝酒’还是‘一个人’?”
“……我陪你喝。”
“你是说你也想喝酒?”
“……”
“明白了,你喝葡萄汁。今天我能喝午后之死吗?”
“想都别想。”
“你上楼干什么?”
“摇壶在楼上。”
……
是夜云淡风轻。
不会再恐惧噩梦,不会再害怕噩梦所预示的离去——即便仅仅是暂时,却也足够了。
————————
END.
注:
[1]潘塔罗涅究竟是不是“富人”,剧情中并未明示,此处算私设。关于他在酒业市场的小动作,可参见《冬眠》。
获得成就:噩梦的尽头是……
*爱人的拥抱,是对付噩梦的最佳武器。
【枭羽】《终年冰雪带》
-不灭的火,濒死的冰。-
一个救赎的故事。HE,2.1w一发完,没啥虐点。
半年前写的上篇整合到一起一起发完了,毕竟间隔了好久,前面部分也有些修改。
————————————————————
1
正是有果酒湖这样大的一片天然水域,才奠定了蒙德享誉全提瓦特的美酒盛名。而被偌大果酒湖环绕的岛上蒙德主城,远远看去更是如画一般诗意梦幻。
凯亚风尘仆仆地踏入了蒙德城的大门,门口守卫的劳伦斯乍一见他,唰的一下站直了。
“凯......凯亚队长!你回来了!”
凯亚歪着头看着他,挑了...
-不灭的火,濒死的冰。-
一个救赎的故事。HE,2.1w一发完,没啥虐点。
半年前写的上篇整合到一起一起发完了,毕竟间隔了好久,前面部分也有些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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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正是有果酒湖这样大的一片天然水域,才奠定了蒙德享誉全提瓦特的美酒盛名。而被偌大果酒湖环绕的岛上蒙德主城,远远看去更是如画一般诗意梦幻。
凯亚风尘仆仆地踏入了蒙德城的大门,门口守卫的劳伦斯乍一见他,唰的一下站直了。
“凯......凯亚队长!你回来了!”
凯亚歪着头看着他,挑了挑眉,忍不住逗他:“劳伦斯,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该不会是背着琴干了什么坏事吧。”
劳伦斯摸了摸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看着凯亚欲言又止。
“额......并不是什么令人在意的事情。辛苦了凯亚队长,请进吧。”最终这个憨厚的小伙还是只说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劳伦斯弯腰做出了请的姿势,低着头没有看凯亚。
凯亚疑惑地看着眼前紧张的青年,感到一丝不同寻常。
但蒙德的空气熟悉如每一个过去的昨天,他在这个城邦生活了二十多年,见证了每一个属于蒙德的日日夜夜,也在无数个危机来临之际闻到危险的气息,但大多数时候是平和并充斥着大大小小嘈杂的,就像现在这样。
他忽然想到劳伦斯那有些反常的滑稽样子,猜测这个可怜的倒霉蛋可能又因为姓氏而被调侃了。
“凯亚队长——!”不远处站在花丛间的芙萝拉几乎是跳起来冲着凯亚挥手。
“早上好,芙萝拉小姐,我刚刚出任务回来哦。”凯亚笑着接过芙萝拉递过来的一束新鲜的塞西莉亚花,凑到鼻子边闭着眼嗅了嗅,感叹道:“真让人心情愉悦,谢谢你。”
芙萝拉踮起脚尖帮凯亚理了理微乱的毛领,甜甜地说:“这是送给你的,辛苦你为了蒙德的外出工作,希望它能给你带来一整天的美好心情。”
凯亚表示受宠若惊。
芙萝拉微微低下头,看上去有些犹豫,语气间不掩担忧:“如果听到了什么不太令人愉悦的话,也请不要放在心上——那不是被风神允许的。”
凯亚若有所思,察觉到四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传来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再次谢谢你,芙萝拉小姐。”
看来自己染上了什么麻烦,居然让善良的女孩为自己担忧了。
2
虽然感觉一直有目光钉在自己身上,但好在除了芙萝拉没有第二个人叫住自己。顺便一提,路过好几个地方凯亚都觉得被一种十分关怀的眼神笼罩了,其中一直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的荣光之风店主最为热烈,只见她颤巍巍伸出手正准备叫住凯亚,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捂住了嘴巴,眼角下拉,泫然欲泣一般。
凯亚只好冲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体谅一下吧,这位玛乔丽小姐的情感一向比较丰沛。
而这下凯亚不得不绷起了脸,心下一时间有些不定,这场景越发像是远方归来的流浪人,回到故乡却被告知家中出了什么大事,至于什么大事,我想就不用多说了......难不成是迪卢克出事了?
凯亚心想,该不会他们在可怜自己这下连最后的亲人也没有了吧。
之所以还能跟自己开这种玩笑,还是因为他相信以迪卢克的自保能力,不至于蒙德还这么活蹦乱跳,而他却先不行了。
心里知道肯定不是,但还是忍不住想了一路。推开代理团长办公室的大门,凯亚和抬起头来对视的琴,第一句话就是:“迪卢克出了什么事吗?”
琴几乎是一瞬间把眼里的纠结退了个七七八八,“呃?”
“你是没看到蒙德的大家看我的眼神啊,我真以为我唯一的哥哥出了什么事,善良的人们看着我这个还不知情的可怜孤儿,又是心痛又是不忍告知。”
凯亚认真地盯着琴,渴望得到一个答案。
琴的表情可谓精彩,“迪卢克前辈......没出事。出事的是你。”她扶了扶额,语气十分纠结,“最近有一伙人在蒙德城里放了一些关于你的谣言,凯亚,他们来势汹汹,可能是专门冲着你来的。迫于条文规定,我暂时无法透露他们的信息。”
“噢?”凯亚摸了摸下巴,“条文规定代理团长大人可以找嫌疑人商量么?什么谣言?”
这位心思细腻的代理团长小心地措辞:“说你是异族......放在蒙德的卧底。”
异族?卧底?
凯亚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他愣愣地看着琴,眼底一片冰冷,“哦,他们是这么说的吗?”
还真是意料之外呢。
凯亚本以为这种话已经刺激不了自己了。
异族,卧底什么的,这种词只有深夜他会在心里默默讨伐自己的时候说才对,并且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这样说过他。
就连用异族来称呼他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刚来蒙德那段时间,小迪卢克只会摸摸他的脸说凯亚,你的肤色很美,你的眼睛更美。然后回头瞪走那些把敏感的弟弟弄哭的坏孩子。
但他总不可控制地在每一次听到坎瑞亚字眼时会有那要命的窒息感,每一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和周围格格不入,然后在十几岁那年像一只心虚的歹徒再也藏不住秘密,在他的义兄面前溃不成军。
他记得雨点般散落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他的义兄揪着他的领口怒吼他自私。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想。
而且绝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些事情。
琴看着略微有些走神的凯亚,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往常一样把一叠文件交给了他,“凯亚,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不要太在意。”
凯亚看着琴,她的眼里满是信任。
但他还是笑着把那叠文件放回了琴手里。
“代理团长大人还是不要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做这种事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但是我也需要稍微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吧?”
“凯亚。”琴拦住他的手,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3
“维多先生!”
年轻男人挑着眉看着眼前被风牵引,骤然关闭的门,他本能地闭紧了双眼,一阵恼怒,但很快又调整好情绪,挂上微笑,饶有兴致转身看向琴,“琴代理团长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男人一眼看上去就非富即贵,一身贵族作风,浑身上下都价格不菲,随便提溜一只胳膊就足够普通家庭一年的开支。但他满脸鄙夷,眼里带着不屑,嘴里倒是毫不吝啬敬语,但语气里压根儿听不出半点尊重的意味。
琴压着怒火,皱着眉看向眼前这个抬着下巴的男人,“我说,带上我们笔录。”
“为什么?”男人眼里满是不屑。
“骑士团的条文规定,你提供的说法可以达到申请搜查令的条件,但必须带上骑士团的笔录人员一同到场并且全程记录。维多先生,为了公正,你说是吗?”
维多夹着手里那张搜查令,哼笑道:“没问题,琴代理团长大人!不过您最好能为你提供的凯亚先生的住址负责——晨曦酒庄,对吧?”
“我当然可以负责。”琴说。
“噢,好吧,是我冒犯了,为了公正!代理团长大人怎么会干有悖公正的事情呢。”维多神情狠厉,沉下声来说,好似生怕被别人听见:
“比如故意把我送到迪卢克·莱艮芬德面前,好让他方便揍我一顿什么的......?”
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让人颇为无语的可笑男人,“我觉得迪卢克老爷不至于伤害你。”
“谁知道呢。”维多眼里平添几分狠厉,“没人介意我多带几位保镖吧。”
“我为守护全蒙德人民的安全,绝不允许一个异族卧底来破坏这份安宁,请等待我的凯旋吧!”
没等琴回答,维多就带着身边几个护卫摔门而去。门口的护卫都一副白天见了鬼的表情。
琴心事重重地坐在办公桌前,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这件事迪卢克知道的时间比凯亚还要早,而他第一时间就已经来找过琴。骑士团的人十分惊讶,这位前辈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人,又想到他和骑士团之间的间隙,他本人也绝不可能亲自迈入骑士团的大门——在这件事之前。
作为自己一直尊重的前辈,琴不可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在合适的时间,务必让这件事和他联系起来,如果有需要透露凯亚住处的信息,就说凯亚一直住在晨曦酒庄中。
骑士团这边有责任保护好举报者的信息,尽管维多那般趾高气扬地申请了搜查令。维多去晨曦酒庄和迪卢克打上照面是一回事,琴主动透露关于维多的身份又是一回事。
好在迪卢克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询问关于维多的事情,不但如此,似乎是担心琴有所顾忌,还额外补充道:“凯亚住在晨曦的时间比较长。”
琴了然地点了点头。
“迪卢克前辈......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4
后来琴才知道,维多这个狡猾的家伙压根儿没亲自去,并且凯亚住在晨曦酒庄,这可正中下怀。
这件事也意料之中地没瞒过凯亚。
凯亚转着手指上的一串钥匙,在骑士团内畅通无阻,像往常同一时间上班,敲开代理团长办公室的门。
“我说,关于我的这个事办得还真是挺乱的,我像个嫌疑人,但又不完全像?”凯亚把那串钥匙放在了琴的办公桌上,一手支着脖子,懒洋洋地说:“听说那伙人申请了对我的搜查令——不是我特意打听的,我过来的一路上已经有三个人凑上来跟我说悄悄话了。但是我知道这件事后还住了那么久,要是真有什么,我也不至于傻到乖乖等着他们来搜吧?”
他这段时间可真是闲坏了。
“这个道理,他们也明白。”琴说。
从一开始蒙德城里传来这种莫名其妙的传言开始,整件事情就透露着一种诡异。凯亚本身倒更像是一个幌子,被拿来利用,为了遮掩表面之下的真正目的。
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维多究竟想从这次举报里得到什么利益只要想想维多其人的身份,就能猜明白个七七八八。
所以这件事几乎可以和凯亚撇开干系。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呢?我倒是很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关心,蒙德会不会被一个在骑士团里潜伏了近二十年的卧底威胁到?”
琴抬起头,面对这个问题,抱歉地看了看凯亚,又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目光,“实在是......凯亚,我......”
这可真是......一团糟。凯亚想。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懂,自己那位义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宁愿自己在骑士团的住处被冒犯的人们掀了个底朝天,也绝不愿意那群人风风火火地当着迪卢克和爱德琳的面闯进晨曦酒庄里。
凯亚一边转身就要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尚且无法接受的事情,迪卢克又怎么可能呢?
路过蒙德城大门,那位“身居高位”的吟游诗人海伦兴致正高,她拨动着手中的琴弦,传来勉强入耳的琴声和她那略显聒噪的声音。
“伟大的风神!请指引我吧,蒙德陷入危机,关乎存亡的急切时刻,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
“噢!风神在上,熄灭的野火就要复燃了,那关键的火星他出现了......这邪火将会席卷整个蒙德......!”
凯亚不得不分出心思,短暂地看了她一眼,却正好和海伦有些惊慌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风,风神在上!噢天哪。”
对面脾气暴躁的铁匠狠狠地砸下了一锤子,海伦被吓得抖上一抖,脸色瞬间苍白了三分,她听见那一直臭着张脸的铁匠语气不善道:“风神建议你闭上聒噪的嘴。”
海伦的脸更白了。
凯亚风一般蹿出了城门,路上吓飞了一大群鸽子,回来要安慰一下小提米,顺便,有时间的话再去帮那位海伦诗人找找她消失不见的心爱的手风琴吧。
5
凯亚喘着气,累了个实在,终于赶着太阳落下之前到达了晨曦酒庄门口。
迪卢克就显眼地站在城堡大门前,抱着胳膊看着远处的一片葡萄架,然后缓缓把目光留在了凯亚身上。
凯亚叉着腰喘了几口气,忽然觉得在这种场景下迪卢克竟奇迹般地和晨曦酒庄适配了起来。落日余晖下的宁静庄园,和守护着他的主人。
小时候克利普斯老爷总爱在傍晚带着他俩散步,绕着晨曦酒庄走了一圈又一圈,指着不是出现的一颗颗冰雾花,开玩笑调侃迪卢克,说这些家伙肯定是怕你这个小火球一不小心烧了酒庄。
迪卢克握着拳头,气得小脸都泛红,恼羞说道:“父亲!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们平时在干什么吗?这些冰雾花都是我和凯亚一起种在这里的!”
凯亚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那实在算得上是一件艰辛的事。
克利普斯老爷满脸惊讶地问是真的吗?你们两个连铲子都举不动,居然还会种花儿啊?
迪卢克叫嚣着不可理喻,转身去扛来了把大铁锹,当着其余俩人面就开始挖起了土坑,惹得克利普斯和凯亚哈哈大笑。
小迪卢克确实点着过不少捆无辜的稻草,那时候他只会愁眉苦脸地坐在石墩子上,对身边的凯亚摆着一张苦脸说:“我这样可怎么照料酒庄呀,凯亚你以后一定要帮帮我,我感觉晨曦它喜欢你更多一点呢。”
所以才要种上冰雾花呀,和凯亚的头发颜色一样的冰雾花。
凯亚从小就心思重,他没跟迪卢克说,莱艮芬德家族世代都在晨曦酒庄生活着,晨曦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它要是真有不喜欢的,那也肯定是自己这个外来人,要不然那可怜的冰雾花怎么会只成活了寥寥几只。
他花了十多年也没办法让自己产生哪怕一点归属感,从他被抛弃的那一天起,自己就永远只能当一个可怜的孤儿,没用的弃子。但是他从来不会否认晨曦酒庄是他的第二个“家”,只要他本人还在提瓦特大陆,在哪里都一样,没有人不知道他是晨曦酒庄的,克利普斯老爷的养子,和迪卢克年纪相仿,能力相当,晨曦孕育的骄傲,蒙德的双子。
凯亚很可悲地发现了,怎么所有事情到自己这就变成了难以言说的秘密呢?自己又不是腆着脸要去给迪卢克当义弟——这么说可能有些过分,但意思就是,自己和晨曦酒庄不能算得上是什么绝对的捆绑关系。
不可以说迪卢克不属于晨曦酒庄,但可以说凯亚不属于晨曦酒庄吧?
晨曦酒庄是迪卢克永远的家,但却不一定是凯亚的。
凯亚想了十几年也没想明白,既然是这么回事,为什么那天自己告诉迪卢克这个秘密后,换来的是对方歇斯底里的怒吼呢?那实在可怖,如果可以,凯亚这辈子也不愿回想,一向对他温柔的义兄,为何突然撕开了表面,用那样极端,那样可怕的怒火对他?
他脑袋一片空白,只听见零碎的,无非是一些自私,冰冷,没有感情之类的。
凯亚不得不思考,也许蒙德人脑子里刮的是风,但坎瑞亚人脑子里刮的是雪,冰冷冰冷的雪吧!
还有些事凯亚仍然没想通。
但此时此刻迪卢克一直拿那目光盯着自己呢。
凯亚跟着迪卢克进了城堡大门,进门前一秒他有些犹豫,仿佛这只脚有些不听使唤,这一步仿佛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鸿沟对面是回不去的熟悉地界。
维多本人当然没有来,他可不想把自己的脸凑在迪卢克面前乱晃悠,还是在这种要捣鼓他家的同时。
骑士团跟着的笔录小跑过来说:“凯亚队长,你怎么来了?”
维多本人没来,派来的几个眼生手下见了凯亚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其中一个转过头去避免对视,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被搜查的“卧底”。
凯亚完全没有作为一个“有案在身”的人的自觉,他对那小笔录点了点头,说:“我过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骑士团里跟来做笔录的?”
小笔录点头如捣蒜,“凯亚队长!久仰了,你过来完全没有问题的。”说完看了看四周,冲凯亚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道:“我哪儿会做笔录啊,我就是来看着这群人的。”
凯亚干笑两声,“哈哈,这样骑士团在外的名声......”
“没事啦,迪卢克老爷很满意的。”
嗯?说起来难道你其实是过来服务迪卢克老爷的吗?
凯亚转身去看迪卢克,发现他站在楼梯旁边盯着人看那猫头鹰雕像。顶着那如芒在身的目光,那人紧张得满头大汗,伸出手想去搜搜猫头鹰雕像的周围,下一秒又被迪卢克用眼神瞪了回去。
“小心点。”迪卢克提醒。
没人能扛得住迪卢克老爷不含情绪的注视,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疯狂寻找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呃,好,好的,迪卢克老爷,我认为这里没藏什么东西。”那人只好作罢。
更多的人却在另一个房间里。
凯亚抬头看了一眼,心脏骤然一紧——那是他的房间。
琴说被搜查的是他在晨曦酒庄的家,而凯亚以为他在晨曦酒庄的家早就不存在了。各种意义上的吧,毕竟当年他走得无比洒脱。
蒙德的天气总那么变化,怎么变蒙德人就穿着同样厚度的衣服,听说至冬人怎么怎么羡慕四季如春夏的蒙德,凯亚没什么感想。但是那天明明太阳就挂在头上,他却觉得浑身冰凉。
以前只有心是冷的,走出晨曦的那一步却让他觉得身体都冷了,跟个死人一样。
他和迪卢克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他还配在晨曦酒庄拥有一个房间吗?这种话凯亚是绝对不敢当着迪卢克面说的,他知道怎么用一句话惹怒他这个看上去永远一副波澜不惊样子的义兄,就类似这种。
凯亚见过迪卢克老爷最愤怒的样子,因为那怒火就是冲着他来的。
所以他只能拿那只眼睛看迪卢克,试图传达一些自己都不求甚解的情绪给对方,最好能引起对方的好奇,主动打开话题,凯亚最擅长就驴下坡这种损事儿。
迪卢克瞪了凯亚一眼,“怎么了?”
凯亚摇摇头。
都说了不敢问为什么。
6
就在迪卢克转身去瞪人的那么一会儿,他身后的房间里便传来一阵杂物散落在地的声音。凯亚疑惑地探头看了看,发现居然是迪卢克自己的房间,之间那人手忙脚乱地伏在地上收拾散落一地的纸张和书本,额头渗出密密的一层汗。
凯亚嗅到了一丝阴谋味道,可疑地眯起了眼睛。迪卢克仍然一副老爷做派,仅仅是抱着手皱了皱眉,只略微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句整理好,仿佛眼前不是什么拿着搜查令来搜家的,而是什么笨手笨脚来打扫卫生的钟点工。
不过晨曦酒庄的家务活都被爱德琳带着一些小女仆包揽了,凯亚只是往曾经自己的房间里瞟了一眼,就发现那房间一点都没有积尘,肯定少不了定期打扫。自己走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他甚至能想起来当初离开前扫落在地的兔子玩偶,现在也被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小桌子上。
凯亚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密密麻麻地把心脏包裹了起来。那里明明是下着大雪,满天满地都是冰冷冰冷的积雪,可偏偏有人踏进去不知好歹地到处点着火玩,烧的他心里发慌,可莫名其妙地不再僵硬。
他觉得这不像是迪卢克会干出来的事,但他骗不了自己,除了迪卢克没有第二个人会对他这样了。
“你还让他们进你的房间么?”凯亚闷闷地问。
迪卢克说:“嗯,晨曦酒庄都能搜。”
凯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件事本来挺不值一提的,但现在却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儿来。他忍不住又瞅了瞅自己那熟悉的房间,发现那里过于整洁干净了一些,根本就不想是有人生活的样子,这样明显的糊弄那些人也毫不在意,还傻傻的把阴谋全摆在脸上,面对迪卢克简直是心虚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晨曦酒庄。
凯亚准备回去之后好好在琴那儿旁敲侧击一下。
两人心里都憋着话,相对无言。很快那带头的人就跑来说检查完了,没说什么结果,只是挂着一张假笑脸带着人走了。
临走前还说不打扰迪卢克老爷和凯亚队长休息。两人看了看窗外,天果然已经黑了下来。
迪卢克开口说:“现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会露馅。”
凯亚眨了眨眼,不好说他觉得那群人根本不在意。
迪卢克闭了闭眼,说马上就开始晚饭了。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凯亚,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凯亚被盯得浑身发毛,犹豫了一会,只能问:
“......那我能留下来吃个饭吗?”
迪卢克:“可以。”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明明再日常不过,却还是有些戏剧性。这是自凯亚那年离开以后第一次再次坐回到这张长桌上,还是在原来那个熟悉的位置,这一家人不那么注重餐桌礼仪,他从前和迪卢克隔着一个位置,此时此刻两人也不约而同的在同样的位置上入座,但两人之间的位置却空了出来。
那里本来应该坐着克利普斯老爷。
凯亚艰难呼吸了一口,极端地想要逃离,这种氛围简直让他窒息,这几年来那种极端的痛苦第一次变得如此清晰刻骨,他像是回到了他度过的那些熟悉的岁月,他们一家人每天都这般共入晚餐。可现在他和迪卢克之间却少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父亲!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迪卢克那年为什么会那样愤怒了。这些年他总是在逃避这些事情,但其实只要认真想想就能明白。
因为他凯亚,居然在那种时候——
一盘精致的晚餐放在了凯亚面前,爱德琳温柔地为他布置了刀叉,随后迪卢克邀请爱德琳坐在了他们两个中间。
再也没人能忽视爱德琳眼里蓄满的眼泪了,迪卢克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爱德琳的肩膀,给她递上了纸巾。
爱德琳拿纸巾擦了擦眼睛,啜泣道:“对不起——我只是太开心了。”
凯亚难受地低下了头。
7
晚餐就在这种难得温情的气氛中进行完毕,爱德琳的欣慰摆在脸上,迪卢克平日里事情也多,难得有这种机会能与他坐在一起聊聊天,更别说今天凯亚也能在场。她轻轻拉起凯亚有些凉的手,像一位母亲般在手心细细摩挲,试图让他暖和起来。
即使这么多年鲜少见面,也没让她们两人之间生了间隙,爱德琳作为从小照顾迪卢克和凯亚长大的人,陪伴他们的日子比任何人都要长。
爱德琳说起凯亚刚来时像个落水的小猫,可怜的,惹人怜惜;说他俩小时候,两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多么多么令人费心劳神;说迪卢克也是傻得,明明很喜欢凯亚,却总是捉弄他,偷偷在背后把女生寄给凯亚的信扔进垃圾桶,还拜托自己把她们丢远一点。
“我把它们丢得远远的,免得不小心被凯亚少爷看见,那迪卢克该多无地自容啊,哈哈。”爱德琳捂着嘴笑了,又想到什么,转而垂下眼眸。
回忆到某个时间点,她却选择避而不谈,又开始往前说去。迪卢克敏锐地察觉到爱德琳突然的失落,伸出手抱了抱她。她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一些过去的事,说到最后轻轻打起了呵欠。
凯亚留了下来,让爱德琳目送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迪卢克走进来后反手关上了门。
凯亚坐在床上正摆弄着有些陈旧的相框,看见这位不太礼貌的“闯入者”,调侃道:“你还是那么不爱敲门啊,义兄。”说罢露出了一个轻佻的笑容,颇有意味地看着迪卢克。
迪卢克眼底酝酿着一种凯亚难以琢磨的情绪,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凯亚面前,低头看着凯亚,声音有些沙哑,“我进你的房间,也需要敲门?凯亚,这个问题你想清楚再回答。”
凯亚仍不住咽了口唾液,喉结滚动的形状正是他那不可名状的本能恐惧。自从某天开始,他再也无法在迪卢克那种压迫的目光中释怀。
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自从他们第一次在葡萄架后接吻被爱德琳发现之后,就学会了把这种私密的事情搬到房间。凯亚的房间对于迪卢克,永远都会摆出邀请的姿势,就像那时的凯亚。也是在这个房间,他们把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做了个遍,没有人面对禁果也能做到浅尝辄止,欲望被明摆到台面上之后,所有人都会遵循作为动物的本能。
迪卢克周身的气压极低,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一切美好或不美好,从凯亚再次当着他的面迈进酒庄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没打算简简单单地放过他。
“你说呢?是谁说过,他的房间就像他的身体,永远都为我敞开的?”
凯亚脸上的笑容差点绷不住,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句话,至少神智清楚的时候没有说过。不过鉴于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神志清楚的,所以他也不敢反驳迪卢克,怕对方把具体情境都拿出来当做佐证,他绝望地想,还能是什么情景啊?
凯亚把手里的相框丢到一边,说:“你是在跟我翻旧账么?我都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你倒是张口就来。”
迪卢克皱着眉看他。
凯亚歪着头看他,“让我猜猜,是哪一次说的?我当年哄你的花样可不少,你不会都记得吧?”
迪卢克冷冷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抓住凯亚不太老实的手腕,凑到他眼前,凯亚眼里适时地闪过一丝慌乱。
但这个不太听话的义弟瞬间就又挂上了狡猾的笑容,说出来的话惹得迪卢克呼吸都加深了三分。
“不至于就靠那几个月回味了几年吧,我可怜的义兄?”凯亚用另一只胳膊搂上了迪卢克的脖子,让他更凑近了自己,两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他甚至感受到了迪卢克瞬间加快的心跳声。
迪卢克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凯亚眯着眼注视着他的瞳孔,轻轻笑了声,一手也没闲着,熟练地扯掉了迪卢克的头绳,火红的卷发瞬间垂散开来,那红色有生命力一般浸透到凯亚这边来。
“是你在做什么,迪卢克?”凯亚拍了拍迪卢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他腰上的手,拿起来拉到自己身后,凑上去对着迪卢克通红的耳朵吹了口气,“憋了多久?”
迪卢克抓着凯亚的手瞬间收紧,眼里一片赤红。他不自觉地被凯亚引导着搂住了他细窄的腰身,扶着他慢慢倒在了床上,身体紧贴着凯亚,所有的感觉全都涌了上来。
凯亚“哼”了一声,一只腿搭上了迪卢克的腰。
双眼迷离间,他自暴自弃地想,不管了,全都不管了。
仿佛这几年的间隙不复存在,这一刻他们都回到了那些疯狂岁月,把每一天都过得如同末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理所当然地在这一方间抵死缠绵。
可他没法假装自己还像几年前一般懵懂无知,两人都可悲地意识到,也许他们从来都没从这房间里走出去过。
8
“有案在身”的嫌疑人,在骑士团现任骑兵队长的凯亚,据说昨天不但亲自盯了维多一行人对晨曦酒庄的搜查的全过程,当天晚上还在晨曦酒庄过了夜。
“据谁说的?”凯亚接过安柏递过来的早餐,道了声谢。
安柏吐了吐舌,没敢说自己起了个大早发现凯亚一夜未归,早晨才半眯着眼睛回到宿舍,只随便拉了个替罪羊。
“诶?这个不重要,传来传去的,现在没人知道第一个说的是谁了。”安柏撑着办公桌面,睁着一双闪着八卦之光的大眼睛,打量着有些萎靡不振的凯亚,她也只能确定凯亚昨晚没回宿舍,但具体是不是在晨曦酒庄过夜的,也只是猜测。
“凯亚前辈,你状态不太好啊!”
凯亚扯着三明治包装的手一顿,心想果然自己的疲惫已经积累到了一个无法掩饰的程度了吗。不过,任谁前一天晚上放纵了一整夜直到被折腾得失去意识,第二天一早还要偷偷摸摸穿上裤子逃走,都不会有什么好精神吧。
即使现在自己的腰部以下酸痛难忍,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抗议,他也不好意思去找芭芭拉小姐治疗。他相信芭芭拉小姐医者仁心会保护好患者的隐私,但教堂那可不止芭芭拉一个人。不然明天蒙德又该有新的谈资了,这个脸他可丢不起。
“没办法,要处理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安柏,你要是关心我,不如替我分担一部分?”凯亚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开始从一堆文件中挑选要分出去的部分。
安柏连忙笑着摆摆手,后退到门口,“啊啊这个就......不必了,哈哈。”
“咦?这就要走了吗?我还以为你来找我有除了送早餐以外的事情要说呢。”凯亚咬了口三明治,“嗯......不过送早餐已经很令我感动了,虽然这并不是你的工作内容。”
“你提醒我了。”安柏退出门口的脚又收了回来,指了指窗外城门口的方向,“那个维多居然在城门口闹事,这下大家都知道是他在举报你了,不过不用担心,对于这种没有什么证据的无理取闹,大家都恨不得一人给他来一拳头呢。”
凯亚愣了愣,居然有这种事吗?
他们贵族不是有什么风范啊,礼仪啊什么的吗?昨天才搜了晨曦酒庄,看样子是一无所获,今天居然又在城门口闹事,那个维多是疯了吗?
不过,就算有证据,蒙德城的大家也不可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吧,毕竟被指认的可是人见人爱的凯亚队长啊。这可不是凯亚自恋,毕竟从开始到现在,他可从没被当做“嫌疑人”对待过。
蒙德的人民护短可是很出名的,与其相信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凯亚为蒙德的付出大家却是有目共睹的。
“琴团长已经赶去处理了,我认为你也应该去看看。”安柏道。
凯亚闭了闭眼,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安柏小姐,作为当事人之一,还是被举报的一方,无论如何也不存在“也应该去看看”这种道理的。
不过既然安柏都这么邀请了,凯亚表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来都来了,那就去看看?”
维多先生的这个面子,也是要给的,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9
有钱人都不爱住在城里,喜欢跑郊外划一大片领域,就像晨曦酒庄。维多家也不例外。
这些贵族除了在生意场上,平日里都比较低调,维多家族和莱艮芬德家族同样经营着酒业,却在上百年的历史中都被对方压一头。凯亚自然不会低估维多对迪卢克苦大仇深的程度。
还没到城门口,远远就见到爱看热闹的蒙德人把城门包围了起来。还有隔着老远就能听见的尖锐的声音。
“琴代理团长?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乌泱泱的人群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琴皱着眉头从城门里走出来,看着维多和他的手下趾高气扬地站在城门口,从一开始就在咒骂着什么,嘴巴从来没停下过。
“骑士团应该是公平的,中肯的,正义的,我说得没错吧?可为什么我感受到的确实满满的敷衍呢?我早就说了一遍又一遍,凯亚·亚尔伯里奇,是个威胁蒙德安全的卧底!为什么还不把他抓起来!”
维多看见从琴背后迈着闲散步伐走近的凯亚,更是一头黄发都气得竖上了天,“开什么玩笑!!!琴代理团长?你有好好地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吗?”
就是这个人举报的自己么?凯亚眯着眼打量了他,果然是一副尖酸刻薄的长相。
“维多先生,我很仔细地听了你所有的陈述,并且告知过你不止一遍——你的证据不足,并且昨天在晨曦酒庄也并没有搜查到什么东西。”
维多握紧了拳头,“证据......?我当然有证据!”
琴无奈地扶住了额头,“你没有,维多先生。”
“我......我有!我只是没有说出来!”
“噗呲......”人群中传来一阵嗤笑声,维多左看右看,发现人们都在看他的笑话,气得脸通红。
“你们不要笑了!我当然有证据!只是现在还不方便拿出来而已!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们好好想想,我不可能凭空捏造这件事情,相反,我敢百分百为我说过的话担保——因为,因为有人透漏过给我这个秘密!”
维多气得有些语无伦次,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比如那件还没到时候拿出来的“证据”,当然,这也是绝对不能被迪卢克知道的秘密!
他吓得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僵硬地转头在人群里搜寻起来。
那抹罗刹一般的红色在人群红永远显眼得不行,维多几乎是一瞬间就和那双眼睛对视上了。
迪卢克那赤红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眼神让他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他被盯上了。
“有人透漏给你这个秘密?维多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琴的语气满是质疑,现在她对眼前这男人是否还能保持一个清明的大脑也保持质疑。
维多颤颤巍巍地转过头,明明刚刚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现在却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连声音都变得微弱了起来,“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算了,算了——就算知道了又能拿我怎么样?我会怕他不成?”维多狠狠地跺脚,周围人群都像是看着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人。
“琴代理团长大人,我申请再一次搜查晨曦酒庄,请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能拿出切实的证据!”但维多怎么会害怕出丑?只要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出再多的丑也是值得的!
而且,他的确有底气拿出证据,因为那份“证据”从一开始就在他手上,而搜查晨曦酒庄,只是是为了那份他想要的文件。
琴静静地听他说完,道:“维多先生,恕我不能立刻给你答复,这件事情要经过骑士团开会后才能决定,是否能给你第二次搜查令。”
“没问题,我会好好等着的。”
维多转了转眼珠,心想就算这次拿不到也没关系,只要他沉得住气,总能想办法再次光明正大地进入晨曦酒庄,得到自己想要的机密文件后,再拿出那个“证据”,就说这是在晨曦酒庄里找到的。
这个计划不可不谓之完美无缺。
琴叹了口气,“好了,那大家先散了吧,骑士团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10
人们没看到什么热闹,兴致缺缺地回了城里,凯亚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
搜查令?很明显这才是维多的真正目的,晨曦酒庄里必定有他想要的东西。但是如果他最后拿不出能证明自己卧底身份的“证据”来,到时候骑士团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这么自信,难不成真的知道些什么吗?知道凯亚身世的只有迪卢克一个人,迪卢克自然不会闲到往外说,那么,维多知道这件事情的唯一渠道——
凯亚抬起头,穿过人群看到了不远处站成一座雕塑的迪卢克。
是那个雨夜吗?
11
迪卢克正准备跟着人群走,突然感受到凯亚朝他看了过来。
他一直觉得凯亚的眼神像是海底的深渊,望进去仿佛能将人溺死在其中。
这不明含义的一眼,令迪卢克如坠深渊。
凯亚收回目光后,他还久久无法回神,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他觉得那样的一个眼神来回凌迟着他。
迪卢克赤红的双眸盯着维多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蒙德城门,调转脚步朝着凯亚离去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12
“迪卢克?”
凯亚经过一处隐秘的巷子,突然寒毛直立,有个目光紧紧盯住了他,但没有杀意,似乎还有些熟悉。
他转身走进了巷子,发现迪卢克正靠着墙,眼神跟随着他。
“你在等我吗?”凯亚问。
“对。”
凯亚发现周身的气压有些低沉,迪卢克半垂着眼,兴致低落。是在为维多申请的搜查令而生气?
凯亚试探道:“嗯......搜查令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骑士团的会议当中,我的一票否定权还挺好用的。”
迪卢克抬起头看他,“是么?嫌疑人也有一票否定权?”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帮你跟琴说说,相信代理团长大人会理解的。”
“......该说你们骑士团上下一心呢,还是暗中勾结,徇私舞弊呢。”
凯亚松了口气,还会开点不太好笑的玩笑话,说明问题不大。
“凯亚。”迪卢克突然道:“今天早上你起的还挺早,看来这些年在骑士团任职挺不容易的。”
“......呃。”
好死不死,怎么忘了眼前这人还是昨晚的一夜情对象?凯亚把脚底下那块石头碾来碾去,眼神飘忽躲闪。
“上白天班是这样的。”凯亚笑嘻嘻道,肯定得比你这位专挑半夜加班的暗夜英雄起得早嘛。
“哼。”
“迪卢克老爷在这等我该不会只是为了埋汰我几句吧?要不我们还是聊聊眼下棘手的事情吧。”
凯亚转移话题道:“我猜,晨曦酒庄里有什么东西让维多惦记上了?上次没拿到手,所以哪怕是撒泼打滚也要得到第二次搜查令?”
想到维多那人急得跳脚的模样,凯亚把那形容为撒泼打滚简直贴切极了,迪卢克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没错,那天他们看到的东西对维多家族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我房间的办公桌上,同样封皮的两本文件被我放在了一上一下,他们只来得及翻看了上面的一本。”
凯亚想起来那天慌忙放下文件的维多的手下,以及被迪卢克勒令离开房间前那依依不舍的一眼。
“那是什么?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上面那本的话,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迪卢克轻轻笑了声,说:“晨曦酒庄过去的三年的一些货源,重要客户名单,产销策略等等——这些都是已经公开过的,埃泽出过相关的著作。当然,还有一些公开和没公开的酿酒配方和工艺。”
晨曦酒庄并不藏私,配方基本上都会展示出去,甚至包括部分工艺流程。但在这种各大竞争商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依然能做到垄断蒙德乃至周边国家的酒业,靠的还是莱艮芬德家族的酒业传统,很多都是需要大量时间去融会贯通才能传承的技艺,作为真正商业机密的存在。
凯亚了然道:“所以,第一本是个诱饵,为了让他相信第二本有更多他想要的信息。”
迪卢克点了点头,“是这样。”
但是凯亚仍然有疑问。举报他是异族卧底很明显是个幌子,维多真正想要的是借此获取晨曦酒庄的搜查令,找他想要的商业机密。
迪卢克这只老狐狸,早就知道维多的目的,还将计就计布置了陷阱等着他往里跳,可凯亚知道,迪卢克从不屑去跟这些竞争者作对,他不会分出任何精力去对付他们。
没有理由的话,按迪卢克的性格,从最开始就不会让维多的手下踏入晨曦酒庄半步。
不过往好处想一点儿,就算迪卢克还惦记着他俩的往日情分,不想放任维多为了搜晨曦酒庄而举报凯亚,那也有额外的一百零一种方法阻止他。
维多的阴谋是想要掰倒晨曦酒庄,可精心布置这一切引诱维多上当的迪卢克,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13
凯亚戳着下巴思考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却没注意到迪卢克看向他的那晦谟幽深的眼神。
“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希望你当着我的面用嘴巴说出来。”
“什么?”凯亚愣了愣。
迪卢克的语气毫无波澜,还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他接着道:“而不是站在原地发呆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并往我身上套了几千种不怀好意的人设。”
“哈?”凯亚抬起眼诧异地看向迪卢克,要不是迎面对上他一副刚发完脾气似的臭脸,他真要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对你,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迪卢克偏过头,不再把目光放在凯亚身上,似乎是想留给某人想好了再说话的机会。
这番迪卢克主动的“示好”行为,着实把凯亚吓了一跳,他凑上去捏了捏迪卢克的脸颊,随即被对方打开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怀疑,该不会是敌人套了皮套假扮的迪卢克老爷吧?”凯亚笑嘻嘻地举手投降,并后退两步保持住了一个礼貌的距离,“我也一样,我对义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哦。”
“......”迪卢克的目光沉了下来,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三年前那场剖白。
如果这就是凯亚所说的“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他宁愿凯亚对他有所隐瞒,因为后来他才发现,活在谎言中也许比知道所有真相更加幸福。
凯亚收起了微笑,看着眼里满是回忆的义兄,“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地问了,迪卢克老爷这样设计维多,是想从他那里获得什么吗?”
迪卢克点点头,“是。”
“喂喂,就只有这样的回答,不觉得隐瞒太多了吗?”凯亚苦笑道:“难道不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东西吗?”
“暂时不能。”
说完这句话,迪卢克便转过身,留给凯亚一个坚硬的背影。
就在凯亚以为他要走了的时候,又听见他有些沉闷的声音:
“但不是为了隐瞒你。凯亚,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什么,你离开晨曦酒庄的这些年,我也从没避讳过关于你的一切。如果你愿意,晨曦酒庄永远还留有你的房间,这些你都看见了。”
凯亚的笑容僵在脸上。
是的,几年前的那个雨夜,迪卢克的刀尖深深插进他身旁的湿泥里,他的怒吼声中没有质疑,没有猜忌,没有任何不信任。有的只是百分百的愤怒与失望,愤怒他不合时宜的全盘托出,失望他同一天决绝的背影。
在那种时候,留给他迪卢克的难道不应该是一个拥抱吗?可凯亚给了他什么?可凯亚对他做了什么?
凯亚永远记得,迪卢克当然也不会忘记。
迪卢克才不在乎什么坎瑞亚什么亡国末裔,什么父亲的嘱托最后的希望,他只知道在那种时候,他最亲爱的义弟,最亲近的爱人,居然选择给了他最后一击,给了他一个绝望的背影!
“但是你呢?你在城门口的时候,却给我那样一个眼神。”
在维多说出“是有人透露给我”后,凯亚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人群后的迪卢克。
凯亚抬起眼,有些不明所以。
迪卢克的声音开始颤抖,“你永远清楚怎样激怒我,凯亚,我亲爱的义弟。”
等等?凯亚怔住了。
他确实在那个时候看了一眼迪卢克,但那个眼神并不是迪卢克理解的“怀疑”的目光。
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发生的事情确实只有当事人二位知道,但也难保酒庄的下人偷窥到了一些,趁着两人分不出注意的时候逃走了,后来被维多收买,把他当年看到的东西说了出去。
就算没有人看见,凯亚也会觉得那是维多情急之下瞎说的,但绝不可能怀疑迪卢克。
“不是的......”凯亚的眼眶有些酸涩。
他想告诉迪卢克,他误会自己了。但是到嘴边的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是谁造成迪卢克变得这样敏感?紧紧一个目光就让他如此破防。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凯亚他自己,他让迪卢克的心变得这样脆弱,让他的神经变得这样不堪一击,他把迪卢克交给他的信任全都毁掉了,把他留给自己的爱意全都丢弃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解释?
“过不了两天,琴会给维多施压,拿不出更有效证据的情况下,他就会说出你想知道的事情了,这样就能洗清我的嫌疑了吧?”
听到迪卢克那自暴自弃的语气,凯亚握紧了拳头,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你,我就是看了你一眼而已,真的就是看了你一眼而已!”
迪卢克没有回头,“凯亚,我不信你......”
“迪卢克!你刚刚还说你永远相信我的!”凯亚红着眼拽住他的胳膊,“你还说你没有怀疑过我什么!你刚刚自以为是的想法不就在怀疑我吗?!”
“我......”迪卢克眼里闪过一瞬痛苦。
“不要这么敏感,求你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长久以来的防线一瞬间全部瓦解,面对凯亚迟到了数年的道歉,迪卢克感到心痛得无法呼吸。
“对不起,我不该在那种时候离开你......我只是,撑不住了,义父离开了,我感到锁住我的东西消失了,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
“你能想象吗?我突然意识到我像一只被解开了锁链的野兽,没有人关心我是不是会发疯出去咬人。我没办法再欺骗你们了,哪怕多等一秒都不行......”
凯亚紧紧抓住迪卢克的胳膊,像抓着救命的绳索,他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就要溺死在赖以生存的海里。
他的冰川永远飘着风雪,坚冰终年不化。当有一团火试图来温暖他,冰块从没感受过从表面开始融化的过程,那一滴滴不成形状的水珠冲击着他的长久以来的固执,这怎能不令人害怕?
“剑落下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抛开所有让我痛苦的枷锁了,可是它没有落在我的血肉里。”
迪卢克伸手拭去从凯亚眼角落下的水珠,就像那融化的坚冰,他似乎看到凯亚也在渐渐融化,软得像一滩水。
“我走了之后,却只真正解脱了那一瞬间,走过晨曦酒庄的路碑我就后悔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迪卢克问道。
只要你肯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我一直在原地看着你,只要你愿意往回走两步,我就会不顾一切地飞奔向你。
但是那晚的迪卢克看着凯亚的背影渐渐消失成一个看不清的点,也没等到他回头。
“我不敢,也不配。”凯亚抽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啜泣,上一次流泪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但他记得刚离开晨曦酒庄的那几天晚上,他会找片没有人的林子歇斯底里地发泄,也没有流过泪水。
“啊,对不起,失态了。”凯亚放开了迪卢克的胳膊,有些局促地低着头擦眼泪。
但是这样的凯亚却很真实,迪卢克记忆力那个半句真话半句假话的家伙变得模糊起来,眼前这个不像凯亚的凯亚令他有些自责。迪卢克给了他一个拥抱,轻声道:“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还有,我不应该怀疑你,是我太敏感了。”
迪卢克突然觉得自己的质问有些无理取闹,明明只是那样不带感情的一个目光,因为凯亚前一天晚上的不辞而别,导致本就生气的他曲解了那个目光。
巷子外有行人走过,迪卢克圈着凯亚往里躲了躲,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副模样的凯亚。
转眼间凯亚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狼狈,除了眼角略微有些泛红,已经看不出刚刚哭过的痕迹,为此迪卢克竟有些可惜。出了这个巷子,他又要用笑脸来伪装起自己了。
“如果所有的误会都能像今天这样好好说开,我们也不用浪费那么多时光。”迪卢克有些感慨道。
“我一直把这当成一个惩罚。”凯亚的眼神毫无光彩,仿佛嘴里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凯亚显然还不能完全看开所有的事情。迪卢克意识到,不管是他们各自,还是彼此之间,背负的都太多太多了。迪卢克背负了父亲之死的仇恨,凯亚也因为自己的故国被投以了太多的期望。
他没有纠正凯亚的想法,比起怎么去改变他,不如先多陪伴他吧。
“等维多交出那件东西吧,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会把你接回酒庄。”迪卢克的语气不容置疑。
凯亚难得没有反驳,只是问道:“不征求我的意见吗?”
“昨天晚上已经征求过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迪卢克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在你失去意识之后。”
14
冒牌的印章压在了伪造的搜查令上后,凯亚重重地叹了口气。
按照迪卢克的安排,要让维多顺利拿到第二次搜查令。
本以为这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结果琴听完后却沉默地摇了摇头。
“......不行,条文规定,第二次搜查令的申请条件不足,不能给他。”公事公办的代理团长疑惑地看向凯亚,“不过你是希望维多拿到搜查令吗?这倒是出乎我的预料。”
哈哈......准确来说,是晨曦酒庄的主人希望维多拿到搜查令,但是这种事情说出来,代理团长大人更要大吃一惊吧。
本想着让迪卢克另想办法,结果对方直接掏出来一个印章丢到凯亚手里,接过来一看,和骑士团的印章分毫不差。
“你应该能拿到搜查令的原件吧?把这个章盖上,派个人送去给维多。”
迪卢克安排地滴水不漏,就是没考虑骑兵队长大人的工作情况。
“啊啊,这种事情要是暴露了,我的工作可就不保了。”
迪卢克带来的那个假印章,除了有些旧之外,盖上印章的搜查令像是真的一样。
凯亚眼皮一跳,感觉有点不对劲,“你这个印章,不会是你以前在骑士团任职的时候......?”
迪卢克没反驳。
“我说,这种东西你还留着是准备干什么大事吗?比如说让我丢掉工作什么的。”看着手里用绑带扎起的搜查令,凯亚心里颇有些拿不准,这种东西一旦送出去,迪卢克要是没有成功,他的工作可就真的不保了。
“我对你的工作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要是真的丢了工作也不用担心,不会让你吃不上饭的。”迪卢克安慰道。
“迪卢克老爷会养我的对吧?”
“当然。”
两人对视,迪卢克难得脸上挂上了笑容。
凯亚竟有一瞬间恍惚,这太过亮眼的笑容尽管不及记忆中的那个小太阳十分之一二,却依然能把光带进他冰封雪藏的心里。
迪卢克老爷总是不苟言笑,离别之后的每一次会面,他逐渐发现这个人似乎逐渐失去了为人的所有情绪,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
只是所有的温柔和亲昵都被暂时藏了起来,凯亚愿意的话,这些会被原封不动地拿出来,从始至终都只给他一个人。
他却不能秒切换回几年前的自己,对这份爱意接受得理所当然。凯亚在对视中率先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但是他需要点时间......
“那么......现在还不能说你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么?”
“不用急切,明天维多会带着东西来酒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迪卢克抱着手看向窗外,目光冷了下来。
凯亚实在是很好奇,到底有什么是被他遗漏的?
15
“塞西莉亚的生长条件几位苛刻,整个蒙德恐怕只有莱艮芬德家有这个家底能建造这样一个巨大的温室,栽植一花园的塞西莉亚花吧。”
维多抱着手臂靠在玻璃墙上,言语间酸气四溢,“可惜这玻璃墙密不透风,只能欣赏却闻不到香味。”
迪卢克微微低着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冷冷道:“花香要进去温室才能闻到,但此地不招待外客,我能担保里面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请加快脚步吧。”
维多和迪卢克对视一眼,心虚的挪开了目光,假装咳嗽了两声,“嗯咳咳,当然,我对花粉过敏。”
细心的话不难发现维多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也许是因为此刻呆在他上衣口袋里的东西令他觉得有些滚烫,他时不时就要低下头来检查东西是否还在,是否露出了口袋,这显得他很滑稽。
迪卢克嫌弃地目光不加掩饰,并不想继续与他周旋下去,“你带着人直接去我卧室吧,凯亚的房间也在隔壁。”
噢,对。维多的眼珠转了转,心想那就是他的目的地。
他几乎是小跑着跟着迪卢克到了卧室,带着前几天已经“踩过点”的手下进了卧室,余光注意到迪卢克抱着手倚在门外。
“在哪里?”维多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人。
“老爷,我上次翻看的东西就在这个桌子上,可能收进抽屉里了?”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找啊!”维多额头开始冒汗,心里直打鼓。
就是手里攥着一张搜查令,他还是不觉得这个地盘归自己做主,反倒因为门口站着的迪卢克而束手束脚,干什么都心跳过速,像个贼一般。
倒不如说......自己就是个贼?
但是贼不贼的有什么关系呢?生意场上的私斗大多数时候都比这肮脏多了,只要能拿到晨曦酒庄的内部机密资料,还愁掰不倒它?
“老爷,怎么......好像不在这里了。”
“什么?你再好好找找啊!”维多急得声音都变得尖锐。
此时几声敲门声响起,回头一看,迪卢克正靠在门口,神色淡然,“凯亚的卧室已经搜完了,我想,你们也应该结束了吧?”
维多愣在原地,这就要离开了?不行——自己要的东西还没找到,如果这个时候离开,那他所有的努力就全部都白费了。
“不,不,我找到了!”
“噢?找到什么了?”迪卢克问。
维多将早就攥在手中的东西举了起来,“证据!这就是我说的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迪卢克也看向了他的手中。
那是一只有些破旧的眼罩。
那是凯亚带进酒庄的东西,他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一只做工精美的眼罩。
即使来时衣物破烂不堪,迪卢克还是一眼就记住了那只眼罩,他没见过遮着一只眼睛的人,最开始他以为凯亚的眼睛受了伤,更可怕点,可能已经无法使用了,小孩儿的心地总是善良的,更别说太阳一般的迪卢克,因为这个猜测,他把自己所有的关心都给了凯亚。
逐渐熟络以后,爱德琳为凯亚准备了更多的眼罩,哄着他换下了那只。
但那只是不一样的,迪卢克记得哪只眼罩上绣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或许是文字吧?又或是什么工整的花纹,但明显不属于他熟悉的文化。
维多举着那看起来十分脆弱的眼罩,稍微用力可能就会将他撕碎,他的神情狰狞,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自信,“看到没!这是凯亚·亚尔伯里奇的眼罩,上面却写了异国的文字!这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可疑!我认为有必要把这只眼罩交到专家那里去研究,看看能挖出什么有趣的秘密来!”
没错,这是凯亚·亚尔伯里奇的眼罩。
迪卢克没听见维多的嘶吼,他只是静静看着那只眼罩。
那年雨夜,凯亚将它翻找了出来,告诉他上面写着他家乡的文字,告诉他这是他唯一还拥有的属于故国的东西,告诉他他并不属于蒙德,而是该死的罪人的后裔,背负了沉重的任务,被丢弃在这个自由的国度,但他却从未享有过自由。
那只眼罩被爱德琳洗干净收在了箱子里,又在当晚被凯亚丢在了泥地里。
迪卢克坐在地上,雨水不断地滑过他的额头,眉骨,鼻梁,下巴,流进眼睛里,流进破了一大块的心里。看着凯亚决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他后知后觉地低头去寻找那只眼罩。
但是找遍了周围却什么都没有找见,爱德琳冲进雨里拉着他,在他耳边哭着祈求,但是迪卢克什么也听不进去,耳边叫嚣着巨大的耳鸣声,他疯了一样用手指挖着泥土,脸上糊满了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
什么都找不到了,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不再拥有了。
他很想问为什么,明明才一个晚上而已,神啊,怎么忍心剥夺他的所有?
没人知道一只眼罩对于他的意义,而这只眼罩现在在维多手里。
他找了那么久,没想到竟是主动送上门来。
“迪卢克老爷,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迪卢克点了点头,“听到了。”
“我找到了!我找到证据了!”维多说。
迪卢克的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着维多,后者瞬间消声,顶着压力后退了一步。
“......我也找到了。”迪卢克说。
16
“维多先生,请问这只眼罩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你的......办公桌里。”
“是吗?”
迪卢克的声音意外地平静,他像是看着一个已死之人。可在维多眼里却并不是这样,迪卢克眼里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是盯着踏入了自己领域中的猎物,像是警告,威胁,和宣判死亡。
他感到那目光在反复凌迟着自己,从城门口被迪卢克知道之后,他就一直顶着这无形的压力,他在豪赌,赌手中这破烂眼罩在迪卢克心里的重量。
尽管只是一只有些破的眼罩,但谁知道呢?当年他躲在林子里目睹了迪卢克凯亚两人的争执全程,又在结束时顺走了这只泥泞的眼罩,这么多年他从未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近年家族的企业开始没落,不断被晨曦酒庄打压着,他才想到可以利用这件事情。
被迪卢克盯上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个险他一定得冒,这个浑水他不得不蹚。
“是的......迪卢克老爷,我百分百确定,这就是我在酒庄搜到的——我的意思是说,我终于可以给骑士团一个答复了。”维多道。
迪卢克叹了口气,“好吧,维多先生,我承认这个眼罩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维多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噢?”
“你看看那边书柜第三层放着的东西,那是你想要的东西,对吗?”
维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了那本熟悉封皮的文件。
“你怎么知道......”维多有些怀疑道。
“这可是晨曦酒庄至关重要的文件,当时差点被你的手下翻看,我本想着换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比起那只眼罩,这种东西也是可以舍弃的。”
维多突然觉得手里拿着的小小眼罩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这眼罩有那么重要?”
迪卢克摊了摊手,“我并不想解释。”
那种令人寒毛直立的目光又看向了维多,他知道这是迪卢克宁愿做出牺牲也要得到的东西,如果这么买卖他不做,很可能就没办法走出酒庄大门了。
当然,这个交易他完全没有不做的道理。
“成交,毫无疑问。”维多将眼罩轻轻放在了书桌上,命令手下拿下了那本文件,在迪卢克的注视下逃也似的离开了酒庄。
真是一群笨蛋,拿到手的东西也不检查真假?迪卢克摇了摇头,这种人能扶得起一个偌大的家族企业才叫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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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
凯亚食指和拇指轻轻撵起眼罩的一根绑带,拿在眼前看了又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他看了看迪卢克,对方面无表情地回看他。
“要我说你什么好呢......迪卢克老爷,这种东西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只是一个破旧的眼罩,仅此而已。眼罩上绣着的文字也只是一些无意义的句子,类似璃月常用的“万事如意”,“好运常伴”之类的。
凯亚心想,他父亲脑子抽了也不至于把什么真正的秘密刻在眼罩上让小凯亚戴在脸上吧。
实在要说这只眼罩有什么意义,那可能就是作为凯亚的来历的证明吧,毕竟这可是他从故国带来的,说意义重大倒也重大。
不过把故国的思念和情绪寄托在这只眼罩上也有些过于矫情了,更别说还是一只被维多拿了好几年的眼罩。这么想着,他觉得一秒也不想再看见它了。
“好脏,被那个维多拿在手上不知道多久,这种东西......实在是没什么讨回的必要了。”凯亚嫌弃道:“我都选择回来了,难道我还比不上这只眼罩吗?”
迪卢克歪了歪头,“怎么会?”
“那为什么?”
迪卢克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是我的东西,不管多久,不管已经变成了什么样,都必须拿回来。”
眼罩是,你也是。
时光总会留下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的痕迹,物是人非又如何?
迪卢克注视着凯亚,凯亚从那幽深的眼里看到了浮动的光影,那里没有海洋,没有平原,没有冰川,只是他拼尽全力也想触及的火焰,炽热,耀眼。
他发现,迪卢克的目光跨越这些分离的时光,依然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这次他看下去了,他没有再移开眼睛。
他问:“你真的把那么重要的文件交给维多了吗?”
迪卢克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那个?当然没有。”
“嗯?”凯亚眯了眯眼,看出迪卢克的老谋深算,他问:“那里面写了什么?”
迪卢克勾着嘴角,“维多家族酒业近三年的亏损财务报表,埃泽搜集到的他们家制酒厂偷工减料,从中获利的证据,当然,还附上了一页与他们合作的销售商以及酒馆的负责人联系方式......应该还有些别的?需要问问埃泽。”
这可真是......凯亚在心里默默给维多点了根蜡,不知道他回到家后把那份宝贝的文件翻看后是什么表情?想想就觉得解气。
“要是他举报我们造假搜查令怎么办?”
迪卢克指了指地上,“你是说这个吗?”
啊,那张搜查令正像被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后丢弃的垃圾,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End.
有上下文对不上的或者错误的的请告知😭
感谢观看!🥺
彩蛋是之前有次没发成功的图文,和本文无关,不嫌弃的话当口糖🥰
太爱枭羽了枭羽要永远在一起能为我cp做点饭好不好吃都是我的荣幸。
[枭羽]落子无悔
迪卢克×凯亚,一个月前躺在床上忽然成型的脑洞,终于找了个空摸出来了……算是我理解中的一种可能出现的展开
@热河脆皮 嗨,老婆!生日快乐!尽管要考试,也要开开心心啊!虽然看完这篇可能……可能不一定开心……不过我爱你的心是真实的> <
Warning(好久没打过了,真是怀念):主要人物死亡/充满很多私设和对于义兄弟的自我理解
与坎瑞亚的战争结束以后,凯亚向西风骑士团提交了辞呈。
时间点相当突兀。按理来说,现在战争刚刚结束,蒙...
迪卢克×凯亚,一个月前躺在床上忽然成型的脑洞,终于找了个空摸出来了……算是我理解中的一种可能出现的展开
@热河脆皮 嗨,老婆!生日快乐!尽管要考试,也要开开心心啊!虽然看完这篇可能……可能不一定开心……不过我爱你的心是真实的> <
Warning(好久没打过了,真是怀念):主要人物死亡/充满很多私设和对于义兄弟的自我理解
与坎瑞亚的战争结束以后,凯亚向西风骑士团提交了辞呈。
时间点相当突兀。按理来说,现在战争刚刚结束,蒙德的一切百废待兴,在巴巴托斯的护佑下,伤亡也控制在了极小的比例。这种时候,连丧葬都办得温情无比,春日的风脉脉吹拂,蒙德城的骑兵队长却在此时宣布:他要辞去在西风骑士团的职务,并且,当辞呈批复以后,不日也将离开蒙德。
这个声音混在和谐的音律里,显得格外生硬。按理来说,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家伙会挑选更好的时间点,至少会选取更为柔和的方式将其提出,但凯亚似乎完全抛却了这些,只是简单、直接、一击便中地进行告白——这样与他本人大相径庭的风格,倒像有几分他义兄的影子。
说起凯亚的义兄,人人都知晓。迪卢克·莱艮芬德,晨曦酒庄的贵公子,西风骑士团前任骑兵队长,冷静敏锐的枢机,前程远大的青年,死于今年春日,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迪卢克的遗体前几天在墓园下葬,普普通通、静静悄悄,据爱德琳所说,他的家属希望一切从简。这位贵公子的死像一个谜,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战争结束的那天——蒙德调配兵力,向坎瑞亚的大军发起最后的总攻——那个时候,坎瑞亚已成颓势,大家的士气都很高昂,凯亚率领一支骑兵小队,负责包抄副翼。在交战中,他手下的骑士与他分散了;直到基本上尘埃落定,也没有找到凯亚,迪卢克也是一样。琴分出队伍去寻找他们,第三小队——由优菈率领的那支,发挥了一贯精锐的效用,把两个人带了回来。
他们原本只望见了凯亚,靠近才发现迪卢克被凯亚背在背上。凯亚走得很慢,头低垂着,别人想帮他,他便会摇摇头拒绝。于是大家只能护卫在他的旁边,仿佛信徒朝圣一样,目光牢牢地盯着中间的二人,想说话,却又不敢说话。等回到了蒙德城,凯亚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天使的馈赠,查尔斯早就听见声响,着急地出来迎接。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撞上了。
然后,凯亚忽然晃了一下。
非常明显,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摇晃,如同垮塌,又如同被人猛力给了当头一棒,站都站不稳。他一下松了手,他的义兄就这样从他肩上滑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直跟着他的其他骑士立刻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迪卢克抱起来。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男人闭着眼睛,已经没了呼吸。凯亚凝视着天使的馈赠,如同失聪,问什么话都不回答。
短暂的混乱过后,凯亚被送到了西风教堂那里。他身上都是轻伤,休养一阵便无大碍,夜间巡逻的护士发现他总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在沟通失败后,强制给他注射了吗啡。这里的病人总有各种各样的战后创伤,她们习以为常,秉持一贯原则:睡上一觉——一长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果不其然,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的骑兵队长,一下恢复了与人相处的能力,体贴与幽默回归了他的躯壳,连听闻兄长死讯时,脸色也显得相当镇定,甚至还笑着开解别人,说:“在梦里,与迪卢克老爷下了很久的棋。如果能这样一直见到的话,也没有那么悲伤了。”
***
凯亚作为骑兵队长,虽不会跻身最鞠躬尽瘁的那一批名单中,但几年中履行职责,向来也无可指摘。现在想走,也是他的自由。法尔伽同意了他的辞职,他便着手开始收拾东西。
他东西不多,晨曦酒庄里没有任何要带的,日常用品都放在骑士团分配的房间,平日里需要,现在似乎又只是一些废品。正当此时,敲门声响起,凯亚如蒙大赦,前去开门。
门外是琴。凯亚热络地招呼她进来,琴问他:“在干什么?”
“在想带点什么走。”凯亚说,装模作样地摩挲下巴,“好像都可以带,也都可以不带。”
“大部分人际关系都是这样。”
“我今天才发现,你说话居然这样富有哲思。”
“那恐怕是你不够了解我。”琴展现幽默感,“我每日要说许多话,总有一些显得深邃。”
她把一直拎在手上的东西递给凯亚。凯亚接过,入手不轻,阳光落在上面——是一副铁制的折叠棋盘,合起来的地方是中空的,里面放着黑白的棋子。国王、王后、将帅、战车、兵卒……黑白分明,表情细致,栩栩如生。
凯亚朝琴扬起眉毛。琴说:“这是当年……莱艮芬德家向古恩希尔德家赠送的礼物。应该是迪卢克挑的。你收着吧。放在我家里……也没什么用。”
年轻的主人离世后,莱艮芬德家已经不复存在。凯亚尽管与他们交集颇多,却也算不上莱艮芬德家的人。现在,这位亚尔伯里奇半真半假地托腮说:“哎呀,我收着好像也不好吧?”
“当时,我与胞妹分隔两地。”琴说,“棋盘上附赠纸条,说这是你和他很爱玩的一项游戏,你们能从下午下到晚上,对弈之中,乐趣无穷。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希望我能早日与芭芭拉团聚,那时候,可以下上一局棋。”
“迪卢克爱玩,我不喜欢。他很好胜,如果输了一局,一定要再下一轮;赢了一局,也要再下一轮,来证明刚刚的赢不是侥幸。”
琴笑了。凯亚谈论迪卢克的语气亲切、轻松,让她悬惴的心落入胸腔里。凯亚叹气,说:“我跟他都不算顶尖的棋手,比起技巧,输赢更凭运气。运气总让我输掉一个又一个下午。”
他礼貌地站起来,把她送至门外。
面对琴的时候,他说谎了。当然,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在他撒过的数千数百谎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迪卢克的棋艺比他要好很多,他性格如此,只要学习什么,必然要做到尽善尽美。凯亚对下棋不感兴趣,于是与他下的时候,迪卢克不会那么动脑。两个人往往乱下一通,把输赢交给运气。迪卢克认为:有来有往才足以留住对方。娱乐时,他严谨的态度会稍许软化,除去不允许悔棋以外,几乎容忍一切手段:让步、先手……凯亚靠它们赢过不少局。不过,现在他义兄的名声已经永恒地固定下来,这一点小小的中伤便显得无足轻重。
他有些自嘲地想:无论他再怎么诋毁中伤,也不会有人相信。迪卢克·莱艮芬德,永远光辉、永远伟大,名声永垂不朽。而他仍然要努力几十年。这几十年里,任何变故都可能发生。
琴走之后,没过多久,阿贝多与优菈结伴过来,与他告别。凯亚问起浪花骑士:“侦察骑士呢?你怎么没和她一起来?”又转头问白垩之子:“可莉呢?”
“作为同事来见你,没道理带着家属。”阿贝多说。
优菈补充:“或者朋友。”
两人坐在凯亚的床上,凯亚笑了笑:“很感动,在今天,你们依旧把我当成朋友。我还以为经历了与坎瑞亚的战争,你们都不会再把我当成同僚。”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优菈说,她似乎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脸颊绷得很紧。
“不能说完全没关系,血缘是割舍不断的牵连。”阿贝多则更为冷静,“只是,你的英勇大家有目共睹。不会有人怀疑你对于蒙德的忠诚。更何况,你在很小的时候便成为了莱艮芬德家的养子……九岁?”
“九岁。”
“你与莱艮芬德相处的时间远比亲父要多。按道理来说,你该算蒙德人。”
算吗?哪怕性格、肤色、过去都不同,也可以说是蒙德人吗?那外乡人到底该如何界定自己的身份,难道只要在这处待上够长的时间,世界上便不再会出现游子?
纷乱的思绪在凯亚脑中闪过。他没有把任何一句说出口,因为他知道,阿贝多只是在安慰他而已。只可惜他总是想得太分明,看见花团锦簇的外表,便一定要剥开来,直到尝到里面虚无的核心。这或许是一种恐惧;他不愿活在幻梦搭建的谎言之中。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父亲在战场上痛斥他为叛徒。背弃了复国美梦的坎瑞亚人,背弃了他原本的承诺,也背弃了生他养他的血亲。复国就是狗屁。根本不可能的事,凯亚在濒临决断的时候终于做出决定,站在蒙德这一边。因为无人知道他曾经挣扎犹豫许久,大家都觉得他深明大义,他父亲的那句“叛徒”变得无人关心。当你在一方面做得足够好,能够掩盖掉其他很多的不足,有时候甚至很简单,迎着刀口,似乎就能走入新黎明。
迪卢克没有来帮他。他那时候很忙,而且,这句话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即使护短如迪卢克,也知道一点:凯亚的身份从来不能两全。选择一边,便是另一边的叛徒。他并非会遮掩这一点的人。凯亚若是回去坎瑞亚,或许他也会这么叫他。
——也或许不会,如果真有那天到来,迪卢克大概不屑于与他再多说一句话。比起他的父亲,他的兄长很明显要更加铁石心肠。这一点,他在前些日子已有深刻体会。
阿贝多说:“我给迪卢克画了一副像。……是他刚刚过生日的时候,我绘制的。”
他哗哗地翻起画册,找到那一张,撕下来,递给凯亚。
画像上的迪卢克年轻、英俊,面无表情,仿佛连过生日也不开心。凯亚与他对视,失笑道:“能改改吗?我不想记忆里他一直都是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阿贝多问他:“你这里有炭笔吗?我的绘画工具放在房间了,没带过来。”
优菈说:“我有。”
两位男士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她。她解释道:“迪卢克当年赠予劳伦斯家的。他说只要沉浸在什么事中,外界的流言蜚语就没那么难熬——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他希望你去画画?”
“他送了一整套笔。各种各样的。其中大部分被我叔父拿去用,已经坏了。”优菈说,“这是硕果仅存的一只。我从没用过……已经好几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阿贝多接过来,在空白的地方涂抹了几笔,然后飞快地翻回去,开始作画。在等待的时候,凯亚问优菈:“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莫非也打算送给我?”
优菈皱起秀气的眉毛:“也?”
凯亚解释了棋盘的来源。优菈的眉毛舒展开来,说:“我们留着也没用,不如转交给你。”
“你们平日里从不想起它。现在一股脑地送过来给我,我总觉得是赶趟处理垃圾。”
“因为原本他还活着。我们与他的关系都不如你亲近,那些东西更多地代表他本身……或者本身的一个部分吧,严谨点说。现在他死了,这些物品对我们来说,保存在家,确实不如给你有意义。”
凯亚无言以对。他自然知道这并非自己所说那样恶劣,只是玩笑话被人正经戳破,他总是不适应。
这时,阿贝多的声音插入静谧之中:“画好了。”凯亚看着的时候,他还补充道:“光是修改嘴唇弧线显得太生硬,于是我顺便对面部都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不过,我未曾见过迪卢克这样笑过。你若是觉得怪异,我可以再调整成原本的样子。”
优菈凑过去看,说:“……啧,看着有点恶心。”
这位小姐恶心的范畴有很多,跟记仇一般多,通常涵盖面很广,广到这两个词失去了它们原有的强力效用。被这么说,迪卢克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他的脸凝滞在这张薄薄的纸片上了:微笑着,眼睛弧度柔和,几乎像含情脉脉一般盯着面前的人。
确实不像迪卢克,也确实有点恶心。但是凯亚说:再让阿贝多修改也太不好意思了。我没花钱,也不打算花钱。就这样吧。
或许他笑起来就是这个样子。他打算在梦里这么让他笑一下。
凯亚的记性并不算好,忘记很多事,最近与迪卢克相关的各种事中,除去他死时候的表情,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瞪着自己的样子。他大部分时候都很平静,平静、冷峻,只有面对凯亚,屡屡流露出些许的失态。或许面对这个昔日的朋友、现在的故人,他把握不好相处的度。
他总是对他的事生气,现在想起来,凯亚也无可奈何。他向琴申请去做后勤,理由是数十日奔波前线,疲惫不堪,刚出办公室,未走多远,便被迪卢克拦下:我在门口听见了。你要做什么?
凯亚跟他解释,具体已记不得,大致表示太累,需要休息,合理周转,劳逸结合云云。迪卢克的回答他倒记得很清楚,他说:“你是不是害怕遇到你父亲?你担心他再说你是叛徒?”
中间的很多话他也忘记了。总之,两个人吵了起来,就像下棋一般,逻辑全无,只凭直觉针锋相对。说到最后,跟后勤这件事已经没有关系,迪卢克说——为了防止其他人看他们的笑话,恼火万分地压低嗓音:“你想逃跑吗?我们莱艮芬德家没有逃跑的人!”
凯亚诚实地提醒他道:“我姓亚尔伯里奇,本来就不是莱艮芬德家的人。”
他好像天生知道怎么惹恼迪卢克,男人冷着一张脸盯他半天,末了仿佛忍无可忍,说:“行!你都这么说了,那权当我今天多管闲事。”说完拂袖而去。
凯亚休息了三四天,严格遵守自己劳逸结合的标准,又回了前线。在前线时常碰到迪卢克,青年总是客客气气,比起原先,更为冷淡礼貌。关于相处和对待,他似乎找到了解决方法:不是调整自己,而且将凯亚推入陌生人的范围。
这甚至不算压迫,他对凯亚比以前好上不少,只是缺乏了那种粗糙的、用力过度的关心,一切都圆滑到冰冷的程度,将二人越推越远。他或许在等凯亚过来道歉,但落子无悔,这步悔棋,凯亚打死也说不出来。与他相处时所养成的习惯,如同命运一般在二人之间落下屏障。黑棋与白棋,即使面对面,也不能够是朋友。
送走优菈与阿贝多后,安柏和罗莎莉亚在前后脚到来。这样的组合,比起前者来说更为怪诞。凯亚左右打量二者,安柏先按捺不住,说:“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为什么这个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在白天正午见到罗莎莉亚,或许真是鬼魂。”
罗莎莉亚面无表情:“没错,我刚同迪卢克见面,他托我给你带句话。”
她靠一句话成功冻结了原本便不温暖的氛围,安柏脸都揪起来了,凯亚却显得无所谓的样子。“他说什么?恨我?爱我?”
修女深色的眼睛盯着他。“我没想到你关心这个。”
“我好奇你们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真稀奇,你会在意这种事。我以为只有情窦初开的女孩儿在乎,恨不得全世界都觉得他们天生一对。”
“她们求证,并非真的求证,心里已觉得般配,只是讨些好彩头。”凯亚耸耸肩,把肖像画与炭笔拢到棋盘上,腾出桌上的空间,“我的求证是真的求证……我的好奇也是真的好奇。”
他觉得,自己搞不清楚的事,或许旁观者清。但是他这样诚恳,罗莎莉亚反倒不肯说了。安柏解围道:“我觉得,你们关系很好。迪卢克可能会让你接下他的职责。比如,嗯……莱艮芬德的家业?或者晨曦酒庄?天使的馈赠?今后你就是老板了。”
凯亚笑着摇摇头,说:“他没留下遗嘱。这些到时候应该都会归于骑士团统筹吧。”
“谁会料想自己英年早逝?”罗莎莉亚说,声音冷冷的,“他的致命伤是背后的贯穿伤,敌人非常残忍,力道几乎可以把他钉在地上。他死的时候,你在旁边吗?”
安柏小声说:“喂!”罗莎莉亚说:“怎样?他从来不肯说当时的情境。难道你觉得可以永远隐瞒下去?”
凯亚沉默了一下:“你们相信我的话?”
“说些什么总比闭口不言好。”
“好吧。我不知道。我当时也在找他。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是谁干的……”
说到一半,他停顿一下,望向罗莎莉亚:“这是你想听的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让我承认是我杀了他?我也可以承认。哈哈,你要送我上绞刑架吗?还是动私刑?”
安柏结结巴巴地说:“各位……没必要吧?怎么可能是凯亚杀的?罗莎莉亚,你也别问了!我们明明是来探望他的……”
罗莎莉亚给侦察骑士几分面子,耸耸肩,说:“好吧,不问了。其实也就是随口问问。”又转向凯亚,说:“肯定不是你,你不用这样说,显得我很十恶不赦。你要有这胆子,现在就不会从蒙德逃走。”
凯亚挂上圆滑的微笑,脸转向安柏:“探望我吗?那你们带礼物了没?”
三人面面相觑。凯亚面露失望:“没有吗?前几位可都送了我东西。”
“我、我给你去补!”安柏脸红了,“他们都送了些什么?嗯,你想要什么?”
凯亚礼貌地做了个手势:“怎么说呢……遗物?”
罗莎莉亚:“你在故意刁难我们?”
“确实。”凯亚颇为赞许地点头,“我在暗示你们可以走了。”
送走二人之后,凯亚坐回座位。刻意被收出来的地方没有东西填补,显得很空。他趴在那里,用手拨弄国王的棋子,又一下索然无味,把它弹倒。一切变得很寂静,他阖上眼睛,想睡,意识却很清醒。它飘飘荡荡,回到迪卢克还没死的时候。
他又说谎了。如果他只是发现迪卢克的尸体,一切可能会更容易些。但偏偏,他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一个人由生变为死,由死变为土,由尘土变为虚无。他靠近虚无,伸出手,什么都触碰不到。虚无排斥了他,他在“有”的世界沉沦,仿若溺水。
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那天——他敏锐地嗅到战争即将结束的气息,他率领骑兵,击溃敌人侧翼,他的队伍做得很好,不需要他再指挥什么。血气与水汽一同在他的体表附上一层薄膜,令他的感官变得模糊。他往前走,一直往前,往前……他有些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只觉得一切大概都将结束,心情很畅快,甚至轻轻地哼起了歌。
他打算去做一件很好的事,最后却事与愿违。为什么?
赤红的眼睛浮现在他的脑海。目光像笔直的箭或者刀,能够把他钉在原地,也能够破开已定好的命运。凯亚恍然大悟:他将迪卢克想得太善良了。他即使死,也不愿令他解脱。
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感觉索然无味,于是锁了门,假装自己不在。实际上,他也没发出任何声响。经过这几次对话后,凯亚一下想明白了很多事,不再纠结该带什么;若是犹豫,那便都留在蒙德吧。与一切都割舍掉联系,轻装上阵的话,也没什么不好。逃跑的人,本该这样。
时间便这样缓慢流逝。他实在无聊,小睡了一会,又在头疼欲裂中醒来。他花了一点时间分辨环境,确认昏暗是由于太阳落山而非他眼前发黑。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他错过多少?凯亚不知道。不过,因为睡了一阵,他精神好了一些,自觉还能应付一人,便走过去开门。门外的人出乎他的意料:是爱德琳。
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凯亚几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上几句安慰。经由他口说出的话,诚信度总会大打折扣。所以最好的安慰方法大概是什么都不说。
二人对视,爱德琳沉默地看着他,他则微微侧身,给她让开一条路。爱德琳指着门口,和他说:“这里有一个礼物盒。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凯亚拆开来,发现是一个像兔兔伯爵一样的玩偶,失笑道:“不会爆炸吧?”
必然不会。礼盒底躺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我没有出门远行过,不知道该给你准备些什么比较好,我也觉得凯亚先生想得比我周全,于是去向芭芭拉寻求了建议。她说,你睡觉时常不安稳,会惊醒,所以我做了这个玩偶。入睡的时候,能抱着什么会好些,陪伴感会比平日里高一倍多(阿贝多先生告诉我的),会因此睡得更好。安柏
爱德琳也看见了,说:“真是个善良的人。”
“是啊。能有这样的同事真是幸运。”
女仆长望着他。从小到大,凯亚似乎都没有在她脸上见到过任何负面情绪。她总是显得那么柔和,那么诚心诚意地为他们操劳,很多事她虽然都不知情,但凯亚不太想欺骗她。他请她坐下,决定能不说谎,便不说谎。
爱德琳姿态端正地把手放在膝盖上,问他:“怎么忽然想着出去?……还回来吗?”
凯亚心里感到些微的歉疚,然后开口说谎:“就是想出去散散心。出去走走,可能很快就会回来。”
“既然这样,不用辞职吧……以后骑兵队长不再是你了,我总觉得空落落的。”
“我的身份并不局限在骑兵队长里。”凯亚笑着宽慰她,“保留职位,会让我出门时还想着该早日回来,恐怕达不到放松的效果。”
爱德琳当了一辈子女仆长,也希望大家都保持原样,以规定的秩序运转。只是,凯亚的出现令整个庞然大物失灵过两次。一次在迪卢克十八岁时,一次在现在。他觉得颇对不起这个女人。只是,这些说出来,只会令她更为伤心,于是他只是顺着她的话题聊下去。
迪卢克像横陈在他们中间的一道阴影,大家都尽量不去侧目,但待阳光转弱后,总要无可避免地谈起这些。爱德琳显得犹豫,说因为莱艮芬德没有下一任主人,她们也打算散了,房子可能不期就被骑士团充公。反倒是凯亚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应得自然流畅,毫无破绽:那真是太遗憾了。
“如果……”爱德琳期冀地望着他,“如果您能留下的话……”
“我可不行。”凯亚笑道,“我都算不上莱艮芬德家的人,住这房子不是鸠占鹊巢么?也会连累你们被说闲话。还是算了。”
他原本想说,迪卢克并没有把他当成家人,但这话让爱德琳听到,她必然会很伤心。即使是现在的版本,她已经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凯亚装作没看见,耐心等她好转。过了几秒,她说:“好吧。我充分尊重您的意愿。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东西要转交给您,就当是送别的礼物……”
她从怀中递过去一个海螺。浅蓝色,很娇小,看着又很脆弱,仿佛一摔就会碎。凯亚很郑重地伸手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去年老爷出了一趟门,回来时带了这样一个纪念品。”爱德琳低垂着眼睛说,“他没有留下多少私人物品,我发现了这个,想着还是带过来给您比较好。当时您也在,是吧?”
“确实一起在岛上待了几天。”凯亚看着它,“我还以为他并不喜欢那段经历。”
“老爷一直很珍惜与你相处的时刻。”爱德琳哀伤地说,“您或许不知道,但我……我……”
她终于被情绪击溃,哽咽难言。凯亚拥抱了她,拭去她的泪痕。
送走爱德琳时,蒙德已滑入深夜,连街头的喷泉都停止工作,一池静谧无声。凯亚回去洗漱,叼着牙刷把兔兔伯爵摆在床头。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如芭芭拉所说,无法入睡。
他把玩偶抱在怀里,揪着它身上细细的绒毛。他的怀中的确被填满了,可心依旧空荡荡的,迪卢克的死毁掉了他心中原本便所剩不多的东西。他不打招呼地冲进他家,把一切破坏得狼藉一片,又不打招呼地死了,凯亚连追责都不知道找谁。在墓碑前絮絮叨叨看着太像把人生都指望给丈夫的可悲遗孀,他可不想这样。更何况,他对无法对话的死人没有兴趣。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您别生气,他应该不是故意的。最近战事很紧,大家都累了。”
凯亚一下从懒洋洋的姿态绷紧,把剑捉在手中。他警惕地左右环顾室内,却未发现任何一人,只有声音徐徐流淌。“我也知道。……但是他怎么能这么说?”
熟悉的男人从坟墓中爬出,扼住凯亚的喉咙。他茫然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听见爱德琳与迪卢克的声音。若是要报复他,这段对话又不像是为他放的。
在他心念急转的几秒,爱德琳又说话了。
“只是因为在吵架……吵架的时候,人总是口不择言。凯亚少爷一定也很珍惜你们之间的情谊……”
“不,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他总是在逃跑。……逃跑能改变什么吗?能让问题变好吗?能让战争就此停止吗?日后还会有可能对上他的父亲,他就这样一直躲在后勤吗?”
凯亚扔下剑,开始寻找声源。他又开始头疼,轻微耳鸣,照顾他的护士说这是战后常见的应激反应,身体以此来保持警觉,只要休息一阵便会好。
红发男人的声音像幽灵一般盘旋在狭窄、寂静的房间里。生前,他从未踏足这里,于是死后,他也定要挤进这点属于凯亚的私人空间,对他发起算得上刻薄的诘问。他耳鸣的程度也偏心迪卢克,足够阻碍他判断声音强弱,却连他兄长字句之间的停顿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大概也有自己的难处……”
“我知道。只是,看他那样,我很担心。走不出过去的人,即使到了未来,还会停在过去。他的一生都会在那个时间点不断地反复,想着自己为何没有那样做,如果迎面会不会结果变好……我曾经感受过这样的痛苦,所以更希望他能挣脱。”
“您如此关怀他,想必他总会知道的……您和凯亚少爷,毕竟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过,不是吗?”
“嗯。或许你说得对,战时不是一个好时机。我太心急,有点把他逼得太紧了……还是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再去找他谈谈吧。”
“嗯,会好起来的……”
凯亚脸色僵硬地站在桌边。男人的轻笑声落在他耳中,他说:“唉,我是不是确实有些太凶了?”停顿一下,又说:“我当时大概是这样的表情。”
“这……是有点,老爷。您该多笑笑!您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那时候您可爱笑了,多可爱。您看凯亚少爷,笑得可比你多多了……”
“哎哟,别念叨我,爱德琳。……不着急,这场战争快结束了。等结束之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到时候再说吧。”
一切变得悄无声息。或许是爱德琳没有回答,也或许是一个小小的海螺只能录下这么多对话。凯亚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听见有人喊:“凯亚!”……大概是他的幻觉。
那么,眼前出现的其他也应该都是幻觉:扑在他身上的男人,红色头发垂在他眼前,他透过间隙看见了那柄插在他背上的剑。他父亲用了多大的力啊?从伤口涌出了大片的血,流了他满脸满身。那柄剑又被抽出来,再刺、再砍。迪卢克沉重地喘息着,血色的眼睛盯着他说:你休想——休想——没说完,手便一松,倒在他身上。远处,他的父亲也因为失血过多倒在地上。刚才的一击似乎耗尽了他仅剩不多的体力,连遗言都没有就死去了。
他们好像被该死的命运绞在一起,留下最不想活的一个人,毁了他完美的计划,又在死后七天之内归来,朝他陈情自己多么用心良苦。这大概是迪卢克觉得正确的事,哪怕对凯亚不好,他也要做。
他对此再熟悉不过。这便是迪卢克·莱艮芬德——晨曦酒庄的贵公子,西风骑士团前任骑兵队长,冷静敏锐的枢机,前程远大的青年——自私的照顾与伟大的爱。
翌日早晨,凯亚开门,发现门口竟已等着一人。火花骑士背着小小书包,说:“凯亚哥哥,早上好!可莉给你准备了礼物……但是因为昨天太晚了,阿贝多哥哥说,让可莉今天来找你。你快走了吗?可莉来迟了吗?”
凯亚弯下腰,一用力,把可莉抱了起来。“没有迟。”他说,“因为我不打算走了。”
“那太好了!”可莉欢呼道,又问他,“为什么?”
“兄长大人临死前给我下了诅咒,我一离开蒙德就会死,只能留下。……开玩笑的。我只是想模仿一下那种绘本里的描述……”
凯亚把可莉抱到他的床上,又把兔兔伯爵塞进她的怀中。“我舍不得你们。这个送给你,可莉。喜欢吗?”
“喜欢!”可莉抱着玩偶,一脸幸福,“凯亚哥哥是好人!”
凯亚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要去找一趟琴,为出尔反尔赔罪。先走啦,房间里喜欢什么,尽管去玩就好。”
他走在街上,脸上带着微笑,轻轻哼着歌。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很好,风也凉爽,掠过人脸颊的时候,像是能把烦心事全部吹跑。
凯亚想起前夜的梦境。他与迪卢克下棋,两个人都没用脑子,一通乱下。他下了一手烂棋,快输了,在那里左顾右盼,想找个机会掀翻棋盘,迪卢克却早已发觉,一只手按着棋盘,另一只手毫无涵养地去打他的脑袋,生气地说:落子无悔!不要沉湎于过去。这局结束以后,还可以再下新的。目光要往前看!
凯亚: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迪卢克:因为我是对的。
凯亚:我就一定要做正确的事吗?
迪卢克:不然呢?一味逃避,如何体现出人的勇气?
凯亚问:哪怕结局是死?
迪卢克回答:结局只是终点,终会到来。重要的是你如何到达。死与活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软弱地苟且偷生或者就这么赴死。
凯亚笑了:想必你觉得你死得很伟大。
迪卢克说:死亡是一切的结束,我不会用伟大或卑陋来形容。我只是想教给你一些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只是,没想到代价这么高昂。
凯亚:这便是正确的事?
迪卢克:是的。
凯亚:后悔吗?没想到会付出这样的代价。
迪卢克:没必要为做过的事情后悔。我并非觉得教会你是一件轻易的事,才选择去做;只是觉得一定要让你知道,这才去做。
凯亚:我没你这么伟大。我没法一直去做正确的事……
迪卢克:你会的。你知道我爱你,是不是?
凯亚:……
他的义兄从棋盘边站起,变成青年的模样。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凯亚。
“我以死证明了这点,令它变得不容置疑。”他笑了,不是很恶心的那种,而是更诚挚、更狡黠、更自然,令残酷的话也变得温柔,“凯亚,爱的神秘远比死亡的神秘更伟大。[1]”
***
凯亚站在琴的办公室门口。他有些局促,因为没打腹稿,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变卦。
只有一点确凿无疑,这是一件正确的事。于是他决定去做。通过它,他试图向迪卢克证明:爱不伟大,死亡也不伟大。它们都是小小的事,小到并不伟大的他,也可以冒昧在其中拥有一件。
END.
[1] 引自《莎乐美》:The mystery of love is greater than the mystery of d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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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k热度感谢:非常感谢大家!这篇刀刀的小文也1k热度了!作为本he选手写过的唯一一篇be,与其称之为“be”更多的是想到了一种“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忽然一切都结束了”的可能性展开,因为凯亚身后所背负的坎瑞亚秘密,觉得值得一写,于是写了。感谢大家的喜欢与评论!
以这篇为底本的现代pa后续he版→《爱人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