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侯】chapter3 重逢圣诞节-2(重发)
写在前面:应喜欢本章的姐妹们的要求,增加了部分删节内容,处理了n遍才得以重新发布🌝🌝🍲🍲🍲,脑洞产物,勿cue真人
侯佩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床头一盏落地灯,昏黄的灯,淡淡地晕染着一室的光。
她这是在哪里?
侯佩岑一时间有些恍惚,意识还未完全回归本位,对于自己身在何处有些茫然。她伸手摸到自己的身上盖着的厚厚的被子,突然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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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应喜欢本章的姐妹们的要求,增加了部分删节内容,处理了n遍才得以重新发布🌝🌝🍲🍲🍲,脑洞产物,勿cue真人
侯佩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床头一盏落地灯,昏黄的灯,淡淡地晕染着一室的光。
她这是在哪里?
侯佩岑一时间有些恍惚,意识还未完全回归本位,对于自己身在何处有些茫然。她伸手摸到自己的身上盖着的厚厚的被子,突然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是的,她生病了被周杰伦带到这间公寓,似乎是晕倒了。那一定是他把她抱到床上来的。她警惕的查看一下自己的衣服,昨天被雪浸湿掉且被扯破的毛衣已经不在了,身上套的是一件睡袍,——天哪!是他帮她换掉的吗?那岂不是被看光了……怎么可以趁人之危!隐约间,她模糊的记得,后半夜发高烧发冷得紧,他在床上搂着裹着被子的她,用体温温暖她僵硬的身体……
床下是一双崭新的软底拖鞋,粉粉的颜色,踩上去,软绵绵的。侯佩岑轻轻地把赤裸的脚放在拖鞋里,打算出去看看。开房门的时候,她特意附耳在门上留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她很担心周杰伦就在外面,此刻她不想见到他。
门外静悄悄的,除了远处传来的隐隐车声,客厅里并没有人的动静。推开房门,公寓的客厅沐浴在柔和的灯光之中。
厨房的推拉式的门是开着的,有食物的香味散发出来。她走进去,看见台面上放着几个带盖子的汤盅,揭开盖子食物的香气便扑了出来——虫草花豆腐汤,汤清色亮诱人;白灼菜心,颜色还是碧绿的。另一盅是小米粥,黄澄澄的米汤点缀几颗朱红的枸杞,很是可口。
佩岑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但是菜还是热的。没想到,娶妻生子之后的他,居然变成了居家好男人,还学的一手好厨艺,这是从前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原来,人是会变的……她正想着,他开门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几个袋子的食材。
“简单弄了几样小菜,生病要吃的清淡点。一会儿趁热吃了回屋休息吧。我买了一些食材放在冰箱里。一会儿我把它们处理好,你拿出来就能做。”她动了动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端了食物到餐厅。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弄东西给他吃,他大喇喇的躺在床上等她端来牛排切好喂给他吃,或者是他在钢琴前谱曲,她端出一杯热牛奶哄小孩子般让他喝完,这些美好的旧时光碎片犹如手下的柠檬切片一样酸涩……杰伦终于切好了所有食材用保鲜盒装好放入冰箱,可以储存几天的,——如果她想在这里再休息几天,确保有足够新鲜的食物。
侯佩岑半靠着缩在被子里低着头,长发垂在脸颊前留下深深的阴影,看不清楚表情,也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所做的一切。
杰伦看她没有反应,知道她是在无声的下达逐客令了,——昨晚的街头巧遇只是一个意外,他应该从她的生活里彻底退出,从此山遥海阔,天各一方,实际上他们的故事早在十几年前就已落幕。承蒙老天抬爱,让他们有生之年又见了一面,他已经非常知足了,何必痴缠徒增伤感呢?他轻叹了一口气,走向门口,右手旋开门把手,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
仿佛被开门声惊了一下,佩岑身体一颤猛地抬头,眼睛直直的望向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倏地蒙上了一层水雾,——他要走了吗?迈出这道门,意味着他将再一次从她的生命中消失,这个让她从少女时就深深爱上的、带给她刻骨铭心爱与恨的男人将不再出现……回忆中一次次离别的画面闪过,——热恋时每一次赶通告被迫分隔两地,大吵冷战后他一言不发前往美国拍片,她婚礼前他最后一次开着车子等在小巷她却没有出现……她的手指慌乱地绞着被角,内心闪过无数次纠结挣扎……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吃过饭后把药吃了,司机已经安排好,打个电话就可以来接。”他最后看了让他无比留恋的姣美容颜一眼,转身迈出了屋子带上了门。随着关门的声响,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双手扯住头发痛苦的捂住脸呜咽不止……
下一秒,门倏地推开,他折返回来,门又重重关上,佩岑身体不受控制地跳下床,踉跄地飞奔向他……周杰伦一个箭步迎过来,接住飞扑过来的她,抱的那么紧,就像要把她瘦弱的身子在怀里揉碎,把她紧紧压迫在衣柜和玄关之间的窄小墙面,黑影中,两个人如此之近地四目相对,看得见彼此眼中闪烁的光,听得见彼此胸膛中擂鼓般的心跳。也许,他们的语言可以骗人,眼神可以掩饰,可是这血管中奔腾的共鸣,却是谁也无能为力。佩岑大口的喘着气,周杰伦却已经不再有任何迟疑,下一秒,他带着胡茬的粗暴嘴唇便压了下来。——炽热的唇,带着滚烫灼人的温度,像是火山口刚刚喷涌出来的岩浆,足以融化她所有的冷漠和矜持。他重重地碾过她苍白柔嫩的唇,像是一场暴风骤雨扫过雪下初绽的花朵。这是周杰伦的嘴唇,带着淡淡的酒味和薄荷水的气息,那样的熟悉,却又那样的遥远,把她的感受带回到那个遥远却又熟悉的缠绵的梦里。侯佩岑的头脑一阵空白,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病后未愈的身体一阵阵的热又一阵阵的冷,四肢也软绵绵的,只能紧紧地把身体靠在墙面上才能够支撑住发颤的双腿。
他的气息,像是四面八方奔涌过来的海水,把她淹没其中,她奋力挣扎却无能为力——有一股比理智更强大的力量正把她往海底深处拉去。侯佩岑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知道自己应该反抗,反抗那身体里正迅速苏醒的情欲,——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们,双方都互有家庭儿女,再纠缠下去就将滑入无底深渊,带来天崩地裂的灾难。可是,这理智的信号,实在是太微弱了。理智的抵抗和身体的呼应,这种矛盾把他们瞬间带回到过去两人恩爱缠绵的那些日子。他爱她,想要她,渴望她,隔着整个青春的美好时光,隔着十几年爱而不得的恩怨纠缠,在时隔多年后,面对眼前更加成熟和独立的侯佩岑,周杰伦爱她的感觉前所未有的迫切和强烈。他不顾一切地啃噬着她的嘴唇,记忆中花朵一般的甜美依然如旧。他的唇舌带着灼热的力量,横冲直撞的撬开她虚弱抵抗的防备,纠缠住她的小舌共舞,——这种感觉是多么的令她羞愧,可是,却又是这么的好,侯佩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警省略n文字
闪婚嫁给黄伯俊之后,她终于可以不必再战战兢兢担心另一半魅力太大难以把持了,她终于获得了一直以来最渴望的安全感,但她也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像他这样和她心意相合并为她带来极致的快感和满足。她和黄伯俊本就没有太多感情基础的夫妻生活,更像是一种责任和义务,无精神交流的柴米油盐,抚养孩子的辛苦操劳,丈夫木讷无趣的性格……日复一日,早已经把那个纯真浪漫的少女锻炼成一个无欲无求的母亲。这些年来,侯佩岑很少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还有生理上的需求,性,在她的生活中早已经退居到微不足道的位置,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其存在。当年跟他的浓情蜜意,已经逐渐被封存到最隐蔽的角落,久远的都快记不得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躲着,避免与他的一切发生交集,——但,老天似乎跟她开了个残忍的玩笑,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他居然又出现了。更令她难以启齿的是,十几年后的今天,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她居然又一次沦陷,无法拒绝反抗……她羞于承认,他的这种挑逗触动了她心底里最隐私的欲望的开关,让她被长久压抑的欲望汩汩而流。
语言可以骗人,身体的反应却不会。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彼此,他们无法从别人那里获得这种神秘的感觉。究竟是灵魂的呼应,还是荷尔蒙的召唤,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周杰伦紧紧压住她,牙齿咬在她雪白的肩膀上,留下一串串属于他的痕迹,低声道:“岑,你是我的,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再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婚后这些年,他尽其所能宠着昆凌,把当年无法给侯佩岑的安全感都给了昆凌,学着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但,每每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能想起她的泪眼,无边的悔恨吞噬着他苦涩的心,——他忘不了她,也许今生今世都无法将她的身影从心底里除去。他控制不住的偷偷关注、打探她的动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每一个她上节目的画面和她ins发布的照片和动态,他都能反复翻看很多遍,甚至隔着照片和屏幕,他都有一种想要触碰她的冲动。
可是同时,深深的嫉妒也让他如饮苦酒,难以入喉。她已经属于了别的男人。每一次想到和他之间曾经发生的那些最隐秘的一切,侯佩岑都已经和她的先生黄伯俊发生过,周杰伦就恨得发狂——可是,他能够恨谁呢?恨她狠心走的毫不回头吗?
到头来能够恨的只有自己。是他年轻时只顾为自己打算,一心想打拼事业唯恐失去不易得来的名利地位;是他心高气傲低不下头,吵架后不去解决问题,肆意搞冷战忽略她不安的感受;是他绯闻众多贪恋花丛,享受所有女人都爱我的男性满足感;是他迟迟不给她婚姻的承诺,仗着她爱他入骨让她一等再等……没想到,那个一直等在原地的女孩竟突然转身离开,走得义无反顾。他亲手放弃了最心爱的女人,把她硬生生推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到头来又能够怨谁?
可是,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他依旧郁闷难平,面对她的任何事情不知不觉情绪就会失去控制。他知道自己这简直是无理取闹,是自私——可是男人就是这样,他能够笑对自己那些风流的男女关系,却无法面对侯佩岑已有的稳定的婚姻。
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对男女!十几年来,各自安好却又相互纠缠,尽力扮演好各自婚姻的角色却又忘不掉彼此的曾经。说他们是恋人,他们曾经用最狠的话语和行为作为手段,去伤害对方;说他们是仇人,他们却又在身体与灵魂上如此的呼应彼此。
但现在,让他思念成狂、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他面前,她一个蹙眉、一个迷离的眼神就轻易挑起他的欲望,让他像个年轻的毛头小伙一样雄心勃勃、无法自控。
当她在他身下的时候,他不允许她想任何事。此时此刻,她只能想他。他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强迫她面对着他被情欲燃烧的双眼,满意地看着她平素清澈透亮的眼睛此刻因欲望而迷乱,纤薄敏感的皮肤泛着一层诱人的绯红,如熟透的水蜜桃般流满汁水,引诱他很快又再次攻城略池。汹涌的情潮,像是海啸时候掀起的巨浪,一波波遮天蔽地而来,她仿佛是一片弱小的叶子,依偎在大海的怀抱,随着浪潮起起伏伏。最终,被淹没在他带来的情欲的洪流里,沉沉睡去,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欲与罚:格林德沃之罪 chapter 31
一只虎斑猫,安静地穿梭在巴黎的街头。每当有路过的好心女巫想要摸它的时候,它总会轻快灵巧地跳走。
事实上,它并不是一头普通的猫,而是正在侦查情况的米勒娃·麦格。
透过那双猫眼,米勒娃看到了许多。
整个街上开着各种各样的巫师商店,各种神奇的生物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街上的巫师们也是形形色色的,穿着各种古怪的袍子,有蒙着黑纱的高大阿拉伯女人,有肤色黝黑的黑人男巫,还有那些头发卷曲的拉美裔巫师。
无数星星挂在头顶,放出万丈光芒,这是整个国家电力的来源,也是魔法傲人成就的证明。而那些麻瓜们建造的霓虹灯和街灯,都被摧毁了。
麦格漫步在这个整洁,奇幻的街头,仿佛置身于一个最美好的魔...
一只虎斑猫,安静地穿梭在巴黎的街头。每当有路过的好心女巫想要摸它的时候,它总会轻快灵巧地跳走。
事实上,它并不是一头普通的猫,而是正在侦查情况的米勒娃·麦格。
透过那双猫眼,米勒娃看到了许多。
整个街上开着各种各样的巫师商店,各种神奇的生物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街上的巫师们也是形形色色的,穿着各种古怪的袍子,有蒙着黑纱的高大阿拉伯女人,有肤色黝黑的黑人男巫,还有那些头发卷曲的拉美裔巫师。
无数星星挂在头顶,放出万丈光芒,这是整个国家电力的来源,也是魔法傲人成就的证明。而那些麻瓜们建造的霓虹灯和街灯,都被摧毁了。
麦格漫步在这个整洁,奇幻的街头,仿佛置身于一个最美好的魔法天堂——尽管麦格知道这鲜花下掩埋着无数鲜血与尸骨,但她还是忍不住为这花儿的娇艳而赞叹。
穿过热闹地街市,麦格在一处教堂边的草坪上,停了下来。
那是一对般配的新人,不过这对新人,却都是女性。
两位漂亮的新娘手牵着手,眼含热泪。
她们一个是黑人,一个是白人。
麦格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跳上那公园的长凳,准备细细观看。
“伟大的元首!联邦的守护神——盖勒特·格林德沃先生到!”
麦格吓了一跳,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只猫,便又懒洋洋地趴下了,喵呜了一声。
“先生!您怎么过来了?您的身体还没有好!”其中一位新娘激动的热泪盈眶。
“今天,是神圣巫师联邦境内的第一起同xing婚姻,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必须亲自到场!”格林德沃的步伐有些迟缓,显然,那血誓对他的身体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先生!太感谢您了!!”两位新娘都激动极了,流着泪和他拥抱,“先生!我们感谢您!我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结婚的可能性了!”
格林德沃分别给她们擦去了眼泪,“玛丽!珍!你们应该高兴些!你们的成功结合,是巫师在探索自由的道路上的重大进步!来!让我们一起举杯,祝福玛丽和珍!”
来宾们纷纷举起酒杯,“祝贺玛丽与珍!伟大的格林德沃光辉普照我们!”
“先生!您能给我们当证婚人么?”玛丽看着他,激动道。
“当然,当然!”格林德沃从牧师手里接过誓词,开始念了起来,当看到两个姑娘成功结婚时,他的眼睛微微闪了闪。
“这是你们两个的结婚证书!要收好!”他又分别把那两张结婚证书交到了她们的手中。
“现在,请大家尽情畅饮吧!”格林德沃大声道。
麦格趁机跳下桌子,想要逃走,却忽然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格林德沃的右手抚摸着她毛茸茸的后背,麦格忽然打了个寒颤,在那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一股金属般的质感。
“小猫咪!”格林德沃把她抱起来,举到眼前,“刚刚的这一切真的很美,不要随便搞破坏,好么?”
麦格心中一慌,她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个男人,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
惊恐的麦格狠狠挠了格林德沃一下,飞奔着想要逃走,却只听后者悠然地喊了一句,“猫儿飞来!”
一股不受她控制的强大力道,将她死死拖了回去,她落到了格林德沃的手中。
“你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咪!”那金发的男人提着她的后颈,轻笑道,“我说过不要在这里搞破坏……来吧!我带您到我的办公室去!”
麦格被他提着,绝望地喵喵直叫,但这个坏男人,扼住了她命运的后颈肉,她毫无办法。
格林德沃把她提到自己的办公室,麦肯·斯基特惊讶地跳起来,“先生!您为什么拿着一只发疯的猫咪?”
“发疯的猫咪?麦肯!你看好了!”格林德沃把麦格扔到地上,指着她。口中念念有词。
那只猫咪,在麦肯惊讶的眼神中,逐渐变成了一个匍匐在地的高大的女人。
“您好啊!米勒娃·麦格女士!”格林德沃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您真是一位法力非凡又胆大过人的女士!怪不得,阿尔一直把您看做他的好朋友!”
麦格别过头,不去理睬格林德沃的冷嘲热讽。
“不过您显然不够谨慎——您怎么敢孤身一人,来我的guo家冒险?我欣赏您的能力,加入我们吧,麦格女士!”格林德沃道。
“我绝对不会加入这种恐怖的组织!”麦格狠狠回敬了一句。
“告诉我,您想要什么?”格林德沃笑着扶她起来,“我一定可以满足您任何要求!”
“我要你!你肯么?”米勒娃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我要成为你的夫人,做这个guo家的第一夫人,你肯么?”
格林德沃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半晌,无奈地笑笑,“您这话肯定是在报复我刚刚对您的羞辱!麦格小姐,请您换一个要求吧,只有这个,是不行的!”
“那您能放弃奴役麻瓜,并让麻瓜与巫师自由通婚么?”米勒娃又问道。
“这个,很遗憾,也不可以。”格林德沃又摇摇头。
“看见了吧!亲爱的先生!您以为自己的权力很大,实际上您却是一只纸老虎!”麦格傲慢地笑笑,“您什么都做不到!我没有别的要求了,您杀了我吧!”
“麦格女士,您真的是一个很高傲又很倔强的女士……”格林德沃无奈地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恶作剧一样的笑,“不过作为一个绅士,我是不会杀了您的……您觉得,您的好朋友阿不思·邓布利多会来救您么?”
“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不能拿我威胁邓布利多先生!!”第一次,那种成竹在胸的高傲表情从麦格脸上消失了,她忘记了所有风度,大声骂道。
“为什么不可以?既然您不愿意加入我们,那您至少还有最后一个作用——让我再见一见我亲爱的阿尔!”格林德沃冷笑道,示意手下把麦格带走,“您是阿不思的好朋友!他会来救您的!”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英国。
“阿不思学长!您真该亲眼去看看那个格林德沃的帝国!”米勒娃·麦格推门进来,一脸关切地坐到了阿不思的病床边,“您好些了么?”
“米勒娃,多谢您的关心——”阿不思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精确地握住了麦格伸向袍子里的左手,“不过您刚刚往袍子里摩挲什么?是您的魔杖么?马沃罗·冈特先生!”
只见“米勒娃”的脸色大变,她挣扎着挣脱阿不思的禁锢,慌乱地举起魔杖,对着阿不思念道,“阿瓦达——”
“速速禁锢!”阿不思只悠然地挥了挥魔杖,就将那人的施法打断了。
他轻轻挥舞着魔杖,只一下,地上的人便开始挣扎着显出了本来面目——她开始飞快地变回马沃罗·冈特。
“您不该来这里的!”阿不思讥讽地看着他,“您以为您面对的是谁?您面对的是一个比盖勒特·格林德沃更强大的巫师!”
“没有人比盖勒特先生更强大!”马沃罗怨毒地看着他,挣扎地喊道。
“那强大的盖勒特先生,一定警告过您不要过来惹我。但您显然没有听从他的劝告——您以为在我受伤的时候,凭借着您,还有您那些三脚猫的法术,能杀得了我么?您太天真了!”阿不思真诚道。
他没有一点傲慢,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平静叙述,可正是这份悠然的平静,让马沃罗意识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也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超越阿不思·邓布利多。
这让马沃罗更加怨毒。
“你到底,你到底有什么好?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始终忘不了你?!”马沃罗歇斯底里地大喊。
“那是因为,我比他更强大。”阿不思看着他,冷冷道。
马沃罗被他平静的语气震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我的朋友,不要伤心了!我想米勒娃已经落到了你们的手中——我可以拿您去换回米勒娃,您伟大的朋友,一定很乐意促成这笔交易的!”
“他不会答应的!”马沃罗别过头去,冷笑道,“米勒娃比我强太多了,他不会为了我,把米勒娃还给你们的!”
“不,你错了!他一定会!”阿不思站起来,倚着窗台,明亮的眼睛看着马沃罗,“先生,你以为他不会么?你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盖勒特·格林德沃!他一定会来换你的!他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冷血而绝情的疯子!”
彩虹尽头
这篇文来自我玩的一个游戏,让我三个朋友随机想三个词给我做文章的关键词,然后我以此创作。
我收到的三个词是 【真的】【棱角】【颜色】,运气很好,比我想象的容易写。
本文属于AU设定。
所有OOC和不足之处属于我,所有感动和回忆都属于允在。
两万四千字,看文愉快。
❤
——“偶尔我也会好奇,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是什么?彩虹的另一端又落向哪里?”
金在中最近有两个烦恼,不大不小。
第一个的感受比较真实,但也比较难以形容。非要说的话,他觉得没有人会理解的——他接触郑允浩的时候身体不知道哪个地方就会传来一阵尖细的疼痛。...
这篇文来自我玩的一个游戏,让我三个朋友随机想三个词给我做文章的关键词,然后我以此创作。
我收到的三个词是 【真的】【棱角】【颜色】,运气很好,比我想象的容易写。
本文属于AU设定。
所有OOC和不足之处属于我,所有感动和回忆都属于允在。
两万四千字,看文愉快。
❤
——“偶尔我也会好奇,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是什么?彩虹的另一端又落向哪里?”
金在中最近有两个烦恼,不大不小。
第一个的感受比较真实,但也比较难以形容。非要说的话,他觉得没有人会理解的——他接触郑允浩的时候身体不知道哪个地方就会传来一阵尖细的疼痛。
不是说那种修辞,一看见谁就头疼的形容。郑允浩是他的队长,是同他从15岁开始就窝在一间房从对方的碗里捞面条吃,喝同一个杯子口水也不嫌,说那些没有其他人能听懂的笑话然后开始傻笑的密友。他不讨厌郑允浩。前段时间郑允浩生病跑行程时请了假,他和队友在电视台录节目,每隔一会就要走神往录音棚门口望一眼,几分钟后又望一眼。那样的姿态纯粹是出于等待,像快饿出病了的人等一餐外卖,明知道多看一眼并不会使它来得更快点,但就是忍不住。可金在中没有要等的,他没点咖啡,也没和谁约好了工作完就见面。他就时不时地去瞟一眼门口,理智清楚谁也不会出现,但潜意识不清楚。潜意识自己都说不清在等什么,等待这么折磨人的事情,不让它做,它就要搅得金在中的心坠坠悬悬,起伏得空落落。
录完节目金在中第一时间去摸手机,手指极有眼色地把光标定在那个名字上,催他打电话,帮他把心脏按住。
金在中看见那个名字就意识到,他在等郑允浩,他在等那个他希望今天能老老实实安稳在宿舍睡一觉养病的郑允浩,突然神兵天降,出现在那个门口,带着他一如既往什么都体谅,什么都能安抚住的笑,走进来,坐到自己身边那个本来应该是他的位置上。
没有郑允浩其实也没有什么,他没犯错,表演没跑调,他表现得很好主持人也很喜欢他。但是有郑允浩在旁边的话,他总觉得心神大定,什么都会更好。
他真的不讨厌郑允浩,他更讨厌所有郑允浩不身边的时刻。
但是好像他的每根神经都在极度地排斥着郑允浩的接触,包括眼神接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郑允浩靠近他,他就在忍疼。在保姆车上,如果他没抢到那个优越无比的单人黄金座位,他坐到最后一排,而郑允浩恰巧跟着他上车坐在他身边。夏天穿的无袖背心让胳膊彼此亲密地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温热体温,有生命力的热度。这种时候金在中的小臂上就会感到一排针扎似的极细微但明显的疼,从肌肉内部传来,就如同无数电流在里面噼里啪啦地爆炸,疼得金在中差点喊出来。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抽筋或者骨头酸,诧异地抬起手臂揉了两下,在手掌的搓揉下那股疼痛慢慢变钝了,像个幻觉似的消失了。他看没事,不以为意地垂下了手,车厢颠簸,郑允浩的胳膊再一次撞上他的,疼痛从接触的部位凶猛地袭击了他。
后来这个症状愈演愈烈。上台前在后台手掌交叠起来打气,站在他身边在被忙碌的化妆师拨拉几缕头发的郑允浩习惯性地同他对视一眼,鼓励地点了点头,仿佛一个什么默契的暗号。金在中也轻轻一点头,刚转回脸眉头都皱起来。他的眼眶疼得要烧起来。
在台上还好,可能是因为已经够紧张了,神经都找不到空给他添乱。最要命的是闲下来的时候,比如,在晚上回去的保姆车上,他费尽心机终于抢到那个单人座,这样就不必跟郑允浩挤在一起了。可郑允浩坐在后面,非要趴在他椅背上跟他小声说话,呼出的气温热地缭绕在金在中的耳边。说着说着还纳闷,问在中啊你耳朵怎么会这么红?金在中想说我是疼的,我的耳廓都快没有知觉了。但郑允浩为排新歌的舞操心一天了,他不想让郑允浩再操心他,硬是把话题扯开,眼神落向窗外,说彩虹大桥!快看,漂不漂亮?
再比如,不知道谁提议的他们在宿舍玩那个蠢到死的游戏。关上灯,拿被子突然裹住一个人其他人扑过来打,有时候你得承认男孩子的精力必须在莫名其妙的途径上发泄。这次是郑允浩逮到他了,第一个扑过来,把他兜头兜脑地蒙住,他腿太细,下肢没力气,一晃就摔倒在地板的软垫上了。郑允浩随着他一起摔倒,隔着被子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得意极了在那里笑,像终于抓住一只每回都能逃窜成功的狐狸。拉了窗帘的房间黑漆漆的,唯一的光线也被罩着他的被子隔绝了,金在中只听见大家都在笑,离他最近的是郑允浩,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郑允浩的胸腔薄薄地震动,就贴在他的背上。郑允浩包围了他,剥夺了他的一切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他能闻到郑允浩刚洗完澡混杂了水汽和沐浴露的薄荷味,能感觉到郑允浩的胳膊隔着棉布压在他的胳膊上,腿缠在他的腿上。郑允浩压得他那么紧,怕他挣扎,怕他又跑了。
可是如果那时郑允浩稍微留心一点,就会发现金在中压根没想跑,他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他动不了,他太疼了。他的每根骨头现在都暗暗地隐痛,他倒在那里活像被一辆车从头到尾的碾过,他疼得如梦似幻,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想,这也太过分了。
他本来是想去医院看看的。他才21岁,十几岁生长发育吃不上饭都没把他折腾病了,他不相信自己能有什么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他不想请假,想休假时偷偷去一次,但是一直没挪出休息的时间。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挂哪一科,怎么描述自己的症状,总不见得跟医生诉苦,我全身的神经对我们队长特别有意见,对,就是他,其他人抱着我怎么闹怎么笑都没事,我一看见他我哪哪都疼。他说不出来,连想都不愿意这么想,郑允浩和他关系太亲密了,他怕迟早有一天,郑允浩连他脑子里动的想法都能听见,然后为此受伤。
第二个烦恼,形容起来很简单,很直接,但是金在中总疑心是自己出现幻觉,或者把梦当做现实了。
郑允浩最近记性不好。
不好的程度,几乎影响不到他日常的生活,周围那么多人,也只有金在中发现了他这个毛病。工作的时候,老师教一遍的舞只有他能每个动作不错的背下来,带着成员去待机室跟前辈问好一个名字都不会记混。私下里,顶多也就是揣错手机又找不到自己的,吃完药记不得把瓶盖盖上这种不紧要的小事,反正他一直以来都这样。
可金在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他忘事情的呢?可能是那次,在电台休息间,他们喝着水看题词台本准备马上录节目。日语都还处于刚刚能进行日常交流的水平,每次到电台,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充足,生怕一紧张牙齿绊舌头的露怯。郑允浩拿的那一叠有新有旧,工作人员忘记把录过的部分挑出来了。
郑允浩专心致志地看,嘴里念念叨叨地小声练还不熟的几个词,金在中拿瓶水凉凉地碰他胳膊他才下意识接过来喝。他把分神转移的注意力短暂地挪到金在中身上,语气像发现一个什么特有意思但也特幼稚的玩意。他们俩每回分享什么消息的时候都这样,头抵头地轻声念叨,别人都听不着。看着特别小孩子气,两只小动物似的,一碰到一块就变回十几岁,有着瞒着其他所有大人的秘密盒子,只有他们俩能打开。
“呀,看这个问题。”郑允浩用的是韩语,这就是暂时放弃日语练习悄悄聊天的意思,“如果你是女生,要选哪个成员当男朋友……”
“嗯?”金在中用鼻音发出一声疑问,表示不懂这个话题开启的意义。
郑允浩偏过头,几乎称得上是专注地看着他:“你会怎么答?”
金在中看了他一眼,又看他一眼,确定郑允浩不是故意耍他,才十分慢地说:“我选你。”
“真的?”郑允浩笑得像得了个奖,开心得纯粹又天真,眼底里都是光。想感谢选票,又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啊?你猜我选谁?”
“我不用猜,你选我。”金在中已经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了,“我们上一期录过这个问题了,你现在想改选也来不及了。”他从郑允浩手中抽出那张纸,翻过来,露出背面工作人员写过的录制日期给郑允浩看。
郑允浩盯着那行日期,很茫然地眨眨眼,是那种一瞬模糊了时间空间的,真实的茫然:“啊?我们录过了?”
这下换成金在中纳闷了:“你忘啦?”
郑允浩和他互瞪了半天,都在彼此眼睛里找到了诧异。最后随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放弃了在脑子里翻找:“不记得了。”他又埋头去翻刚刚没看的,今天就要录的材料了,来不及琢磨更多。
那次是有点奇怪。因为金在中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们录的时候,在那段对话结束时就隐隐感觉扔了个会爆炸的引信出去似的,他不知道郑允浩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会他有一点点后怕自己嘴巴太快,甚至都没迂回一下,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几个女工作人员,隔着玻璃已经忍不住挤着笑成一团,金在中的脸慢慢有点烧,不好意思看她们的反应了。刚一挪开视线就对上郑允浩的,郑允浩也在笑,藏了一点点,又要偷偷递给他一点点,笑得像是暗号。金在中也笑了,没来由地感觉轻快,可这又不像他平时和郑允浩一起策划了个恶作剧那种快乐,到底像什么,他说不清,连他微笑的嘴角被捏着一点皮肉那样还在疼,他都不太察觉了。如果重录一次,我还是会这样说的,他想。
可那时候,他以为郑允浩这几天都没休息好,脑子里的事又太多,犯了点迷糊而已。
那也可能是那次,郑允浩拍PV的时候拍晚了,其他人吃饭的时候他就没顾上。一回宿舍就去厨房柜子里翻泡面。
“没了。最后一包昨天晚上吃了,我刚刚回来路上睡着了。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你怎么也不让经纪人去买几包?”金在中去帮他把柜门关上。
郑允浩相当令人同情地拿着一个没用的空锅看着他:“啊?你吃完啦?”
“你,你自己吃掉了啊。”
昨晚金在中洗完澡出来,看见郑允浩正准备下泡面,水龙头开得老大锅里没接住多少倒是溅了他一T恤。他忍了忍,想劝自己早点上床睡觉,还是走过去把郑允浩挤开自己接手。最后那包面的成品他吃了两口,剩下的都归郑允浩了。郑允浩就一直站在厨房门边盯着他看,金在中以为他要赞颂一下自己的无私奉献,大厨功力,可郑允浩安静得出奇,什么也没说。金在中回头看他,他像突然回过神那样笑一下,那笑容值得千万少女为他害相思每天写情诗,马上又移开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哦……”郑允浩花了点时间才接受今晚确实没东西吃的惨痛现实,“我忘了。”
这不对劲。金在中好不容易有一段可以完整神游的时间,终于抽空把脑子里这些一直搁置的问题全部串起来仔细捋一遍,越想越想不通。他刚刚练舞时走位没注意撞上哪个粗心大意的伴舞随手摆在旁边的椅子,正撞上膝盖,有旧伤的那只,那么清脆的一声听得人牙都酸了。素来不把人当人训的老师也毫无办法地心软了,特准他一瘸一拐地先到旁边坐着,等其他人练完。金在中坐在练习室的沙发上,找不到一点能打发时间的事,就盯着落地镜里的郑允浩看动作,想着再背熟点。看着看着,乱七八糟什么事都想起来了,走神走得极专注。
所以他没注意到音乐什么时候已经暂停了,镜子里的人影越来越小,往他这边走来。一直到郑允浩拿着毛巾揉在他头上,他的思考才被眼前突然被蒙住的一片白打断。
郑允浩自己头上也顶着一条毛巾,他的脸不爱出汗,开演唱会时金在中觉得自己像被从水里完整的捞起来也没人帮忙给拧一下,浑身都湿淋淋的时候,郑允浩也就鬓角花了一点妆。他的能量和热度全都从他的头发丝里蒸腾出来,练完舞猛地一看过去头发潮湿得黑亮,甩一甩都能溅出水滴来似的。而金在中在这空调边坐了半天,其实早就没什么汗了,可郑允浩就是觉得他需要毛巾,他自己有点什么就想也给金在中分点什么,少了那是不行的。金在中也就承其好意,象征性地擦了一下。
郑允浩挨着他坐下,流畅地接手了他刚刚在做的动作——把手掌覆在那多病多痛的膝盖上轻轻搓揉,哄它放松点。郑允浩此时有个提议,他和金在中商量:“待会排得顺利的话,回去得早,我们就跟经纪人说一声,去看看彩虹大桥。你不是总说想去玩一次吗?等过几天准备演唱会,更没空了。”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向下垂落在金在中的膝盖上,因此没看见金在中像被什么怪兽咬了一口那样神色惊疑。
“想去吗?”他半天没等到金在中的回应,又问了一句。
金在中费了点力气才把自己组织语言的能力找回来,不知道怎么措辞能掩饰一点自己的担忧:“我……我去过了,不是,我们,我们去过了。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就我们俩,瞒着经纪人出去的,还吃了宵夜。你还说……”金在中觉得自己的挣扎很徒劳,但他非要再问一遍,“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昨天半夜,诱因是金在中发现他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如果从某一角度巧妙地张望,能够看见他心心念念彩虹桥的小半截身子。在他和郑允浩分享这个喜讯,两个人隔着大半个东京和心上桥遥遥张望了半天,突然胆大包天,同谋出逃。
其实真到了桥上,近了看,也就那么回事,没有心里惦记的那么梦幻,但足够漂亮了。游人百分之九十是以对为单位的,都是情侣,倒显得他俩靠在一起走挺不明显,也没人仔细打量两张被帽子和口罩遮掩的脸。夜风吹得人很舒服,难得安静下来的舒服,他们俩被这风吹得舒展开了,懒懒的,走路像飘,望着遥远城市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像很多个闪亮的梦游在夜空里。有好一阵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走到桥身一半,郑允浩突然停下来了。
“在中,我有话想跟你说。”他以这句话做开端。
金在中那种漂浮的梦境感突然就中断醒来了,他有点好奇,也有点紧张。因为郑允浩是那种举重若轻的人,当他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讲话,一定是件大事,很大的事。所以金在中也站住了:“啊?什么?你说。”
可郑允浩不说了。他就站在那里,帽子和口罩之间,只露出了他一小截鼻梁和眼睛。金在中只能盯着他的眼睛看,他有一种郑允浩此刻的眼睛比身后的夜色更黑更温柔的错觉。金在中有时会开玩笑说自己眼睛太大,看人的时候都不显得专心,像顺带把周围的一切都看进去了,然后就认真跟郑允浩说,单眼皮好,你看人就很认真,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是炫耀啊你干嘛不信。
现在郑允浩就那样认真地看着他,仿佛万事万物都消褪了痕迹世界上只有这一个定点需要他好好瞧着。金在中被他看得心都慌了,他在想自己哪部分配得上被这样看着,忍不住催他:“你想说什么?”
郑允浩也像是醒了,好像有种迷梦一样的东西从他身上撤退了,他的声音不再紧绷了,被口罩捂得发闷:“没什么。”
金在中不敢相信自己被耍了一次:“呀!郑允浩你!”
郑允浩怕他生气,赶快补救:“我以后再告诉你。”
不知道为什么,金在中直觉那会是一句很重要的,等待被说出口的话。回家路上他还在惦记这事,从组合猜到公司,又猜到郑允浩家里,能让郑允浩这么犹豫的,他怕是一件天大的坏事,越猜越不安。旁敲侧击地让郑允浩跟他坦白,他们有什么不能坦白的是吧?他连郑允浩洗澡时唱什么歌都知道。可郑允浩把那句话咬得死紧,好像他宁愿让舌头掉出来都不能让那句话掉出来。当郑允浩打定主意做一件事的时候,天神降临都没法说服他。所以金在中只能反复确认了,他没有撒谎,等以后,多久以后不知道,反正他决定说的时候一定会首先告诉自己。
但是答应会告诉他的郑允浩,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金在中的膝盖上,头都没抬一下,听见他这么告诉自己,不以为意地说:“是吗?去过了?”
他不记得了,他一点也不记得了,金在中想,连着那句还没说出口的话他全部给忘干净了,这怎么可能呢?
金在中觉得自己在轻微地发抖,太疼了。疼痛从被郑允浩手掌按住的膝盖呈波纹状散开,扩散到他的全身,甚至比他刚刚撞上椅子时还疼。就好像那些神经里被扎了无数根针,而它们都被揉断了。可郑允浩的手心是暖的,金在中怕躲开他的触碰之后,失去了那种温度会更冷更疼,舍不得动一下。他忍受着,他认为他可以一直忍受到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
※
“武道馆建完了吗?”
“还差一点……我们会尽量赶上。”
“武道馆要开,一定要。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吗?我不管你们谁病得要死了还是家里有人要死了,在完成之前谁都不能离开一步!之前都反反复复拖了多久了?这周内必须完成!”
“可是……如果没经再次检查……我担心会有不融合的……”
“你决定还是我决定?你先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个饭碗吧。”
“……我明白了。”
※
福冈那场演出结束后,金在中在后台惯常性和经纪人讨休假:“武道馆结束给我们放个假吧哥。”
经纪人就像应付想逃学的儿子一样敷衍:“要假干嘛啊你?我不知道你们啊,有几天假就去医院躺几天,病也会挑时间看眼色呢,你们就一直忙着病都想不起你们。”
金在中没被他哄过去,关于休假心里盘算的那笔账利滚利地翻,就是给他放足三个月都还不起:“出去玩啊。在韩国日本都出不了门,你知不知道最近我们跟个汤勺都能玩半天,真是疯了。想去远点的地方旅游。”
“你一个人啊?”
金在中倒是被他问住了,因为休假这件事好像太遥远了,遥不可及,没什么能落实的几率,也就不必费心去幻想细节。现在他被问到,才仔细的勾画起来:他一个人吗?要去哪?想清静点的话亚洲就不考虑了,那去哪?澳大利亚会不会太冷了?还是欧洲呢?他得先查查旅游书,不然问问郑允浩的意见……为什么是郑允浩?他说过想跟自己一起吗?像是有又像没有,但是他就是有那种来路莫名的信心觉得郑允浩会一起的。
“就……我自己也行啊,到时候再说。”金在中回答地言辞闪烁,“给我们放假吧。”
经纪人不为所动:“不就是出去玩吗?再等等去巴黎拍写真了,带你们玩去。”
“每次都这么说。说去巴黎巴黎,感觉都说了多久了,还没去。”金在中觉得他们就像被一颗糖哄着的傻小孩,只要许诺在前面,就快到了,就能为那稍微轻松点的甜头一直往前跑。从开始,公司说你们有机会出道的,到你们会红的,努把力,真的红了,被扔到日本重新起跑,一句你好和谢谢都要重新学,答应他们什么都有的,武道馆也能上的,为了追这个目标,连垂头丧气的时间都没有。可是那之后呢?红了以后,开了演唱会之后,又怎么样?其实那不是他们的奖励,只是定好路程的航标,他们要很拼命才能赶到。
他们也想去巴黎,早就想去,可那还要等多久?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在等着能去的那天,但一直都没到,这样周而复始的疲劳,突然令人失望。
“行了行了,再看吧。收拾一下马上回东京了,明天……明天……明天……明天……”
经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突然卡带的影碟机里的人物,他机械性地不停重复着那个词,甚至连刚刚那一秒歪头,眨眼的动作,都在短促而快速地不停重复着。这是一个相当诡异而骇人的画面,在那一刻曾经朝夕相处的活生生的朋友突然像是一个短路的机器人,他茫然地看着金在中,不受控制那样,还在机械地重复着:“明天……明天……”
金在中被吓得瞪大眼睛,倒退了一大步,手碰到摆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化妆品,它们稀里哗啦倒下滚落了一地,各种颜色的粉末液体碎裂在地面上混乱成一团。
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大开,一大堆吵吵闹闹的伴舞和工作人员涌进来,他们压根没发现什么异常大声聊着天挤过来,瞬间挤进金在中和经纪人之间。金在中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艰难地隔着重重肩膀手臂去找,发现依然歪着头的经纪人正被一个不太眼熟穿着巡演T恤的工作人员拽出门口。
他惊惧不已,在和伴舞寒暄致谢后的郑允浩走过来拍他后腰的时候,他被吓了一大跳,而郑允浩又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怎么了?”
有一百种混乱在他脸上打架,他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像见了鬼,因为郑允浩仔细地盯着他看:“你不舒服?”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把刚刚看到的那幕切实地复述出来,好像喉咙都会嫌它太荒诞不肯发声。他要怎么讲?我们的经纪人突然卡带了,就像那些随身听里被卷坏了的磁带一样?我觉得这不是幻觉而且有人立刻把他带出去了,那么巧,就像有人专门去处理这件事,这两件事里说不清哪个更可怕。
他重新艰难地整理了一下思绪,还是想告诉郑允浩,好像他单单是站在面前自己都会心安一点。就在他快要成功措辞发声的时候,不知道谁来急忙忙招呼:“走吧走吧!快点快点!再晚赶不上飞机了!”
金在中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他们就被团队的化妆师和助理之类拥挤地扯着朝外走,他慌张地下意识抓了一把,没抓住郑允浩的手,郑允浩已经被拽到最前面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到底在处理哪件事了,就那样恍恍惚惚地跟着大部队走,脚下像踩在云上虚浮得没有实在感。他隐约看到郑允浩走几步就费力地扭头来拿目光找他,大概还是担心,眉头都皱着。
一声无法自抑终于爆发出来的哭声抓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他们被等候在场馆出口依依不舍的粉丝簇拥中走向保姆车时,左侧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穿着应援T恤的女粉丝,大颗大颗的眼泪模糊了她的眼妆,她把手掌挡在嘴巴前面,似乎是竭力不想让自己失态,但是根本没用。她哭得那么伤心,好像压根就不是见到偶像的激动,是哭一些舍不得放开,但已经逝去太久,无法重来的东西。
在金在中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想都不想的朝他跑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哥哥!我喜欢你们好久好久了,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你们……我没有喜欢过任何别的偶像……”
金在中今天的惊吓份额已经到顶了,倒是没有太惊讶,按住了她的手,犹豫着要不要掰开,周围冲上来的保安已经拽住她了。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都是破碎的,死死地抓住金在中,望着他的眼睛,金在中在她的眼睛里看见爱意和伤感同时交错:“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你们也不是真的……但是,我们都当做……请一直幸福快乐,就算以后有什么变故,不要让自己后悔……”
她看起来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已经说不完了。三个保安合力架住她,甚至让她双脚悬空离地,像扯一块黏着的东西那样粗鲁地把她从金在中身边拽走。金在中那会还没空去想她到底在说什么,只看见三个足有一米九的男性钳着她的肩膀胳膊往转角处拖,而她只是望着自己哭,好像连痛都不觉得。
金在中想了想,放心不了,跟着挤开簇拥的粉丝追在保安后面,想让他们放开她,不要为难她。他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他们把她拖到场馆墙壁夹角的阴影里,出乎意料的,他们没有什么暴力动作,只是拽过那位女士的手,把她的手腕翻过来,在上面拍了一下。
然后那个刚刚还在和金在中说话的,眼泪,表情,语气都那么活生生的人,就像一种深蓝色的晶体在药液里被溶解了一样,她迅速地变成了一堆抽象的蓝色线条搭建出的三维图像,那种可以用软件构筑出来的一个人形的基本框架。然后那些线条逐渐变淡,变透明,和空气一样透明,消失了。刚刚那个人留下的最后痕迹是几个飞舞起来的淡蓝色代码字符。
金在中的脚步顿在那里,动不了了。
回东京的路上金在中一路都很沉默,话少得异常。在飞机上郑允浩就坐在他身边,像往常那样要了毯子给他盖好,就靠着他肩膀昏昏沉沉睡过去。快落地时醒了,发现金在中一直没睡,眼睛一眨不眨地隔着舷窗向外望,专心致志,仿佛那铺得像地毯似的厚厚云层能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来。他突然转头来盯着郑允浩看,郑允浩看见他保持着和自己视线的交汇,慢慢地,犹豫地,艰难地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起来,在自己的左手腕上轻拍了一下。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过去了。金在中极轻地眨了一下眼,深呼吸,像被从梦中拍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郑允浩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到底是什么?”金在中的声音有点哑,也有点飘忽不定,像被狠狠地磨过一层,薄了,失去了平常的真实感。
郑允浩一怔:“你说什么?”
金在中已经把视线移开了,再次投向窗外。在飞机落地带来的巨大耳鸣中,郑允浩几乎捉不住他的声音:“我想去看看武道馆。”
“我们明天就去彩排了。”
“今晚。”
“为什么……”
“我有一种感觉,感觉我已经开过那场演唱会了。我想去看看,到底是不是。”
※
“设计师!我想你应该来看一下我们的意识球……出现了新情况……”
在一间巨大的,几乎打通大楼一间平层的工作室里,摆放着数百台薄如纸片的电脑,穿着淡蓝色制服的员工比电脑更多,拿着硬盘的人像手机里的数据跑得一样快。工作室中间空出了一个圆形的区域,仿若真实的3D图像,人物,像摄影机里的头像那样栩栩如生地不停切换着,此刻停在那里的是一个演唱会场馆全息图形,他们正在核查最后的颜色和升降机关。
仰头严肃地凝视着那副图像,穿着笔挺黑西装的男人被一个表情绝称不上放松的女生拉住。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色会在瞬间变得那么难看,但是他做到了。
“系统出问题了?”他几乎是在吼,那种凶兽的吼。
“不是!”女生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多了点东西……”
在一个大屏幕上,一个巨大的白色圆形里箍着三十几个不同颜色,都发着淡淡暖暖茸毛一样彩色光芒的球状图形。绝大部分的彩球,很安定地保持着一定的频率旋转着。其中有一个深绿色,一个黑白色的小球,却以一种古怪的频率时不时去撞击一下那个大圆的白色边界。
“这里。”女生拿着指示杆去指比她高得多的,屏幕上那几乎微不可见的地方,“他们俩……多出了一点东西,在这里。”
设计师戴上金丝边眼镜去看那原本应该是完美的球体上,冒出来的一点尖锐的,像是三角形的形状。他几乎觉得好笑,不可思议的好笑:“这是什么?角吗?那是个棱角?”
女生看起来非常慌:“我们猜……是数据异常带来的,可能是他们原本的数据里溢出了一些东西。可是之前也有过问题,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们正在查!但是工程量很大恐怕没法……”
“你们猜。”设计师慢条斯理地收起了眼镜,“你们觉得,我创立这间公司是靠猜出来的。”
“我们立刻处理!”
“我不放心你们。其实我不放心你们任何一个人,我自己进去处理。”他转向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助理,“我的VR设备在哪?在办公室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又转过头来,厉声训斥:“再给我仔细记录检查!”
“是。”女生在键盘上按下两个键,那个白球迅速地缩小了,在大屏幕的黑色背景上,隐隐约约能看见,远远近近的地方漂浮着许多个这样的白球,像是一片浩瀚宇宙里无数独立孤独的星体。
她小声和同事说:“记一下,50……”
设计师走了两步,回过头,打断了她:“再提醒我一下,那两个,还是我记得的那两位大明星吗?”
“是,郑允浩,金在中。”
※
“唱最后一首歌的时候,你们在这里哭了,我没有。”
金在中站在武道馆的舞台中央,遥望着台下能容纳一万四千人的空荡荡观众席,像是个传道的智者那样,似梦非梦,连自己都不十分清楚在说什么,却异常肯定地宣布。
他和郑允浩大半夜偷跑来武道馆,正要下班的保安以为他们提前来看彩排场地,把所有的灯都给他们打开才离开。
金在中很难说清自己真实的感受,他也很难说清什么才是真实的。从他踏上这个舞台的第一步,那些纷杂的,零散的,幻觉般的图像就在他脑中忽闪忽隐。他好像看见了很多东西,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他看见了他们的演出服,看见了台下如滔滔红海的观众,这是一场巡演的最终站,同样的演出他们已经开过很多遍,但是他确信,那些观众不是之前任何一场观众残留的视觉回忆,他们就是武道馆的观众,如果他再专注一点,他甚至可以看见第一排那些人喜悦流泪的脸,那些陌生的脸。
他看见欢笑,高歌,和眼泪,意想不到的眼泪。看见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他知道即将要发生的。
他像个梦游的人,走到台阶上去比划给郑允浩看:“我们从这里升上来,坐着沙发,你坐在这边……然后……我们走到这里,在这里。”他恍恍惚惚的,“……你们在这里哭了,我没有。你想忍住的,你侧过头想忍住的,我去看你,其实看见你也哭了我有点慌,但是后来灯光暗下来了,你的眼睛非常亮,你也在看我,我就不慌了。”
他的声音那么轻,像是幻觉,可他知道他说的不是幻觉。
那些画面,原本就像冰封在厚厚冰河下的鱼群,现在坚硬的冰面被凿开一个洞,气泡迫不及待涌了上来,它们争相往外跳,拍打在他身上。
郑允浩两只手向后撑着,就那么坐在舞台上,眼睛跟着他的方向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在中突然回头问他:“我们早就想来武道馆了,做梦都想来。现在我们到这里了,接下来呢?我们再去哪?”
“拿日榜第一,周榜第一,去红白歌会,去ARENA巡回,最后去巨蛋。”郑允浩想都没想地回答他。
他们俩安静地对视了很久,彼此心中都有一些令人讶异,也恐惧的东西在悄悄攀爬。直到金在中像是嗓子被人捏住了那样,很慢很涩地说:“……允浩,你不觉得……”
“太熟悉了。”郑允浩顺畅地接过了他未尽的话。
“与其说,我们想要做什么,不如说,我们知道自己会去的,迟早会到的。就好像……我们已经经历过一遍了。不是幻想,是回忆。”金在中努力把自己混乱的想法表达清楚,“我来过这里。我不是来看过这里,我是来这里开过演唱会,我确定。”
他坐倒在郑允浩身边,几乎是焦躁的:“那个粉丝,她看起来有四十多了,她喊我哥,她说从十几岁就一直喜欢我们。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才多大,可是她不像是撒谎,她一直在哭,我看见她……”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郑允浩抱住了他。就像他们好多次在上场前后台的阴影里,在听不懂日语尴尬只能笑的录制休息中间,在公司考核室的门口,他们俩无论是谁,都会默不作声地,走过来给彼此的那种拥抱。也不说任何打气安慰的话,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重要的不是这个拥抱,是我知道你有点害怕了,可我在你身边,一直在。
郑允浩抱住了他,他眼前那些纷乱不安的画面撞碎在郑允浩的肩胛上,归寂黑暗,不敢来骚扰他。他把头埋在郑允浩的肩膀,一动也不动,蜷坐着,感受自己被郑允浩的温度,气味,给他的黑暗包裹着,安静得像一个婴儿回归到专属的摇篮。他惊异地察觉到,他不痛了。那些因郑允浩的触碰而带来的,一直萦绕在他每根神经里折磨他的痛觉消失了,他在郑允浩的这个拥抱里,获得了赦免。
有一个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在发抖,后来发现是郑允浩搂着他的手在轻微地颤。拥抱的时候他看不见郑允浩的表情,但是能听得出他声音里几乎可以拧得出的痛苦,就好像他体内有什么东西凶猛地杀回来了,那种冲撞快要搅碎他:“我们去过彩虹大桥。”
“什么?”金在中奇怪他怎么会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郑允浩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我想起我当时想跟你说什么了。”
金在中猛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郑允浩却又有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慢慢地松开了金在中,手垂下来的时候在他的手上用力地握住了,像预先安抚他。他示意金在中转过身:“在中,你看。”
金在中迟疑地,被不祥威慑地,慢慢转过身。随着郑允浩的目光,他看见了。
——在最上面一层,最后两排,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观众席。它们的座椅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它们没有颜色,只是两排黑白线条搭建出来的一个草草勾画的椅子形状。
就像有人打开制图软件,随手用线条拉出椅子,还来不及让它填满细节,显得更真实的草图。
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空白单调得像一张张敞开的嘴巴,大张着嘲笑着每一个人。
他们走出武道馆,几乎是逃出来的,逃离一些比他们想象力的极限,都更为可怕的东西。在通向侧门的小路上,没有灯,一个人影隐在黑暗里靠墙站着。看见他们走过来,把自己的一部分挪进月光里:“我刚刚一直在看你们,隔着屏幕看。感谢你们,帮我发现了一些……细节上的疏忽。”
那个流浪汉般的人,穿着一件旧褪了色的墨绿色风衣,上面斑斑驳驳是已经沉淀成黑红色的干透了的血迹,瘸着一只腿,头发像是刚经过一场化学爆炸,焦透了的乱蓬蓬卷曲着。
郑允浩默不作声地挪了一步,拿一侧的肩膀挡在金在中身前。
他好像注意到他们俩戒备的目光,无辜地举起双手:“我在现实生活中可不长这样,我的西装全是订制的。我只是跟设计部门的员工说,我想要一个科学怪人的形象,弗兰肯斯坦,我的偶像。谁知道这帮蠢货是怎么想的。”
郑允浩全身的紧绷都没有放松:“你是谁?”
“这个游戏的设计师。或者说,你们的上帝,你们的神,随便。我创造了你们。”
金在中和郑允浩相握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此时此刻,他们同时感到自己和对方都像握了一块冰块那么凉。
“我姐姐是你们的歌迷,不,是他们,真实世界里的郑允浩和金在中。她病重的时候,每天躺在病床上看那些演唱会的碟片,她说她最后悔的是很多年前她错过了一场最想看的演唱会。当时我在一家游戏公司实习,就是当时最流行的,VR沉浸式游戏。我突然想到,为什么我不可以给她做一场可以进入的演唱会呢?你们是我搭建的第一批人物模型,我找了很多当时的照片,影片去还原,我重塑了那场演唱会的全部流程和歌曲,搭建出3D的影像。当我姐姐戴上VR头套,触觉传感器的时候,我看见她哭了,她甚至可以坐起来,她还记得那些歌曲的节奏和应援。演唱会结束以后,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相信自己没有回到十几岁,她抱我抱得很紧,说谢谢。”
“她去世之后,我一直不断地想起这件事。她当时那么快乐,连病都忘了,而人其实是愿意为了快乐付出很多的。我在想,我可不可以创造出一个世界,让那些追星少女们可以去圆满她们无数个破碎的梦想,无限接近自己的偶像呢?”
“你们不了解,所以我解释一下。大概在五年前,这样的VR游戏市场已经成熟了,其他游戏里的所有角色,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配角,都是凭空创造出来的。就像……电影里的那种角色一样,赋予他们不同的形象,人物性格,经典台词,不停更新。当玩家进入游戏时,就像进入了另一个逼真的世界,甚至连痛觉,触觉都能模仿。会认为自己见到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把他们当做朋友,直至离不开游戏,甚至有人爱上了游戏里的角色,借债也要每天来见她。好笑吧?我们有一个自己的游戏宇宙,就像真实的宇宙那样,是由数据构成的。每一个游戏都是一个独立的球,里面装载着那个游戏里人物的意识,我们叫它意识球。但是我想,我为什么要去模拟他们呢?他们可是真实存在的人,要让那么喜欢那么了解他们的人相信,他们是真的,那只有一种办法。”
“让他们就是真的。”
“我只需要他们的脑电波,然后就像什么你们知道吗?复印机,一个按键,他们就被放到游戏里来了。当然,在真实的世界里,他们还好好的,他们一无所知。我只要和公司签约就好了,每个公司都会保留旗下艺人体检时存储的脑电波。就算游戏上市了,他们自己也只会觉得,这个人物做得和我真像。谁都不会知道,你们是他们灵魂的复制品,你们是他们的意识本身,除了你们的身体是由数据构成的之外,你们就是他们。”
“我压根就不需要,创造什么大明星的故事线。你们带着他们全部的记忆和性格,只要把那些工作人员,场馆创立好,你们自己就知道该参加什么活动,该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反应。你们在走他们曾经经过的路。如果他们在那一天拿了奖,你们也会拿,他在那一天喝了饮料,你也会喝,你们的时间线是完美重现的。你们能想象那些粉丝为此有多疯狂吗?她们能不断地回到他们最想去的那个时期,如果愿意她们可以每天把游戏时间调回那一天看一百遍那场演唱会。”
“现在我们还在测试阶段,我们最大限度的让你们自由活动,为的是尽量还原你们的具体记忆,这样我们的工作量就小得多。我们现在只开放了一部分玩家名额,基本就是等在你们车边的,去看演唱会,参加签售会的那帮粉丝。她们年龄不等,但她们一进入游戏里,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可以重新见到年轻的偶像们。从某一方面来说,我也是她们的神。”
“等游戏正式上线了,我们还会给VIP玩家添加恋爱线,只要你足够有钱,就可以做当红偶像的秘密情人。多伟大的想法。”
在他炫耀般地说完后很久,金在中才缓缓开了口:“为什么,不干脆设计成,我们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游戏里,我们只是游戏的一部分,不是真的。”
他笑了,听见个什么很幼稚的笑话似的:“我费尽心力去完美那些细节,你以为是为什么?如果你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是真实的金在中,要怎么让那些玩家相信你们不是一个拙劣的,模仿出来的虚拟人物?谁会为一个假货买单?”
第二个问题来自郑允浩:“如果我们都认为自己是真实的人,你怎么控制我们去和谁恋爱?”
“当然不是现在。现在关于你们性格,习惯的数据,我还没收集够,远着呢。现在开启你们的自由模式,就是因为这个。等数据分析完成,能完美地模拟你们的性格而不被看出来,我们就会关闭一部分你们的情感模式,有针对的设定。怎么说呢?那时候你们应该会像被关进了一个柜子,你的想法再也不重要了,你们的意识从柜子的缝隙里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做什么,在说什么话,在和谁恋爱,但你们也只能看着。再怎么想反抗,也不能控制这个人物的行动。”
“我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他拖着那条瘸腿,走近几步,目光玩味地落在他们握住的手上,“当红偶像私底下的隐秘恋爱是吧?我听说过,不是你们,是他们,真的那个郑允浩金在中,很多年前那些绯闻,我当时还以为是公司宣传给小姑娘的那些手段呢,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彼此喜欢呢?是吧?相爱呢是吧?我,我是一切爱情的支持者,我不会对你们阴阳怪气。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就你们这段畸形得像长错树枝的爱情线,给我添了多大麻烦!”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你们因为情感异常,甚至影响了故事线的发展,被纠正了太多次。你们不觉得不对劲吗?你,”他指向郑允浩,“你应该有一个模块,是会自我擦除的。什么意思呢?你每次感到喜欢上他的时候,这个模块就会纠正你,把那段记忆擦成空白。至于你,”他又转向金在中,“你的冲突我还没修改完,你动心的时候,你的程序就会报错,你不觉得你身体里有什么不兼容的地方吗?是疼?还是麻木?痒?这些不能警告你吗?”
金在中慢慢回过神来,许许多多个编写游戏程序的人,费尽心力,要阻止的只有一件事。所以郑允浩总是忘记事情,忘记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忘记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所以他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感觉痛苦,他的疼痛不是来源于神经,是他身体内部,有一些东西在阻止他,不要去爱郑允浩,不要渴望他,甚至不要意识到自己爱他。
“在你们意识到自己不是真实的人之后,程序一定出现了更大的差错,甚至盖过了我们之前的修正程序。但是不要紧,我会检查出来,修好它。”
“你们怎么不明白呢?你们俩的相爱,是被禁止的,不允许,也不配存在的,只会给所有人添麻烦。”他总结得那么轻巧,脆得像咬碎薯片。
金在中觉得自己像梦游的人,不,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被称之为人。突然被拍醒,像死过一回那样,所有的知觉都重塑了。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他只是一个虚拟游戏中虚拟的一部分,他的血肉是由程序设定而来的,他不应该有感觉,如果有,那感觉是计算机让他这么做的。他觉得一切都缥缈起来,远去了,所有坚实的建筑物化成轻砂随着风变成粉末,恍恍惚惚,风呢?风和头顶的夜空一样是程序。那么他呢?郑允浩呢?
郑允浩在说话,那个声音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很熟悉又像从没听过:“……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们?在现在?”
那个爆炸头科学家只动用了他的一部分嘴角笑了一下:“这周末,这款游戏就要正式面向所有人开放了。谢谢,恭喜就不用说了。”他虚伪地自作多情着,“我希望你们在这个关键的时间,乖一点。准确的说是,行程安排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去给我干什么,不要抱怨,不要出现什么不可控的事件。我也不想让那些游戏测评师发评论说我疑似复制真人的意识把他们锁在游戏里可能违反道德什么的。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一个团,我们同时上线了三十多位偶像明星,如果一切能顺利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郑允浩的声音紧绷得像马上要断了:“我们为什么要让你高兴?”
他这次的笑显得比较真诚了:“是这样,我知道如果我说我能立刻把你们的数据删除,删得干干净净的,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就相当于死亡,你们也无所谓,你们现在肯定恨不得自己死了。那么我们这样吧,如果我发现你们不准备配合我,我会删除你们其中一个,而另一个我永远不会删除,就算这个游戏不做了,也会永远地,没有穷尽的留在这里。我不准备告诉你们我会删除哪一个,你们可以自己猜着玩,到时候就知道对不对了。不要想着拿死来消极对抗,你们死不了的,我随时能还原你们。”
金在中的知觉全部回归了,同时回归的还有震慑他的,遮天蔽日的恐惧感。
他笑得几乎是有点慈悲的:“你们的神不会心软,很无奈,但是也没办法。其实外面的世界也是这样,有时候。”
“我猜他们的公司一定很羡慕我,我说真的郑允浩和金在中。其实他们,对培养他们的公司来说,自己的想法和意志根本不重要,只要能乖乖被掌控,赚钱就好了。其实你们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不要试图挣扎什么了。”他说完这句话,抬起右手轻拍了下自己的左手腕,月光模糊笼罩下的墨绿色风衣,他的旧鞋子,乱糟糟的头发,和他的整个人一起闪烁了两下,消散成蓝光勾勒的三维线条,彻底不见了。
在一阵漫长的,好像要持续到时间尽头,他们谁都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沉默之后,金在中说出的那两个字,奇妙地稳住了他的声音,让他显得出奇的镇定:“允浩。”
他说。
“我知道在彩虹大桥,你想跟我说的话,是什么了。”
※
在一间异常简洁的,有一整面玻璃幕墙的白色办公室里,设计师摘下覆盖了半个脑袋的VR眼镜,扯下左手腕上贴着的触觉贴。
他的脸色保持着那种若有所思的阴郁,六月的夜风好像还轻柔地吹拂在他身上,而此刻窗外却依然是日光晃眼的白昼。
他把电脑屏幕掰过来,盯着屏幕上的两个人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
在武道馆安可时的那首歌,金在中还是没哭。他不清楚是因为在和记忆重合,知道自己不该哭,所以没哭,还是他根本不想哭,或者觉得自己不配哭。
他望着台下呐喊流泪的赤红人海,知道她们是为自己而来,也不是。她们是为自己破碎的青春梦想而来,是为自己都快遗忘的回忆河流而来,为那些老歌,那些真正的偶像而来。甚至她们都不需要长途奔波,越过山海,只要花一点钱,戴上眼镜,就立刻置身其中。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是不值得哭的,她们哭的是以为重逢了那些寄托自己美梦的人。
而他呢?他只是那些梦的载体,是她们真心在意的那个人的虚拟复制品,就像是一场全息演唱会舞台上的逼真投影。他有什么好哭的呢?此刻他脑中翻涌着的那些一路走来的深刻记忆,那些在日本跌跌撞撞的挫败和委屈,一路朝光狂奔的决心,都是他偷来的,他从那个真正的金在中脑子里偷来的。如果他哭了,那眼泪又算什么呢?眼泪是哪个程序伪造的?控制着他,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个人类。
他哭不出来。他站在台上,面对着台下所有的欢呼和爱,像个没人控制的木偶那样僵硬地一动不动,连侧头去看郑允浩一眼,也忘了。
后台所有的工作人员,伴舞都终于能彻底松下那口气吹着口哨鼓着掌一起庆祝巡演顺利结束,还有人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瓶香槟白沫雪花一样喷洒得大家一头一脸。每个人都开心,这场演唱会是他们目标的一个终点,也是起点。病假回来赶上最后一场的经纪人趁着情绪都在最顶峰,热情洋溢地宣布明天开始所有人都有两天的假,他们爱去哪去哪,只要不闹出新闻来就行。
在一片仿佛被天降黄金砸中脑袋晕乎乎的欢呼声里,经纪人敏锐地发现了金在中不在,这事可稀奇。往常他绝对是爱凑热闹的,拿酒泼人的事都抢着干,他等假期等了那么久,居然没能第一时间接收到这个好消息。更稀奇的是,队长虽然在,但和不在也没什么区别。他安静地坐在一把稍远的椅子上,胳膊支在膝盖上,脖子上还挂着毛巾,透过湿淋淋的刘海间隙看着这间热闹的屋子。他全身像被汗水淋了一遍,但看起来依然是冷的,疏离的冷。他没有带领大家去致谢,去欢呼,他不是那个永远活力满满不知疲倦的男孩,这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经纪人颇感别扭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没看见在中啊,这小子又跑哪去了?你去找我去找?”
郑允浩只沉默了几秒钟,像游离的魂魄被唤回来,他站起身:“我去。”
手机没人接。金在中总会有些手机会怎么也拨不通的时候,上一次他记得是亲子诉讼的时候,他急得连续打了整整三十个电话,手机握在手里从手掌烫到心脏。等一下,是他真的经历过?还是只是有这样的回忆?他甩甩头,把自己从这个想法里甩出去,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个随着他每次拨通,永不止息响着的手机铃声,非常微弱。
他循着那个铃声走,像条绳子牵着他,越来越清晰,直到走到场馆一层最拐角,几乎从不会有人去的杂物间。
郑允浩极轻地按下门把,里面灯也没有开,这间杂物间只有一扇非常窄的窗子,勉强漏了点稀疏的月光进来。金在中就坐在地上,背靠着一个立柜,整个人被冷淡的月色镀成钴蓝色,几乎要隐在黑暗里,郑允浩一开始差点没看见他。
金在中把一只手高高地举在那片窄光里,扭头看了一眼来人,等郑允浩把门重新关好,他才平静地说:“我发现我的手背上有一条青筋,有点明显。”
他想了想,又认真地说得具体点:“假的青筋,里面的血也是假的。”
郑允浩走过去,一把攥住那只手,那只手就像被浸在什么很凉的东西里那样,冰凉的。他坐在金在中旁边,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放开那只手。
金在中也不挣开,柔软而顺从,比月光还温柔,问他:“你会不会也总在想他们?”
“嗯?”
“郑允浩和金在中……真的他们,外面的他们的。”
他感到郑允浩握着他的那只手用了点力气:“想什么呢?”
“想……他们多大了。按照那个人的说法我们21岁,但是现在好像已经离他们的21岁很久了,可能四十多岁了吧,五十多也说不定。他们现在在哪呢?还在当明星吗?等过一段时间,他们会不会也想来玩一下这个游戏,看看年轻的自己。”
“也许吧。”郑允浩的脸正好被一堆杂物投射的阴影遮盖着,金在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能找到他微微发亮的眼睛。
“其实和我也没有关系,但是我也会想……”金在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他们也是真的彼此喜欢过吗?我在记忆里找到的东西,是不是都是真的?”
这下郑允浩没有回应,他于是接着说:“如果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他们真的是喜欢彼此的,那会不会好难。我能感觉到他的害怕,我说金在中,那样的喜欢,也是不被允许的吗?要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如果被发现,就会被骂,被纠正。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真的在一起了吗?还是分开了。我不知道,我在脑子里怎么也看不见那么远的地方,我猜也有可能他们没有给我载入那么多的回忆。”
金在中轻笑了一下:“不过我干嘛担心他们呢?他们起码是真的,就算害怕,分开,那种痛苦也是真的。他们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真心被爱过的人。我算什么呢?我的全部都是假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算个什么东西。”
郑允浩终于开了口,一字一字,非常慢地说:“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金在中用一种,不忍心打破小孩子关于圣诞老人幻想的眼神柔软地望着他。
“如果一个人失忆了,他记不得一点自己经历过的事,自己爱过的人,自己曾经有怎样的性格和想法,他不认得所有的朋友,那他还算是他吗?是从前的那个人吗?”郑允浩慢慢地,耐心地和他解释,“如果有个人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的灵魂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他会认为,是那个旧的空躯体是他自己,还是现在这个借用了另一个身体,但是储存着所有思想的人,是他自己?”
“到底是真实的,肌肉,血液,骨骼,那些身体能代表一个人。还是他所有的回忆,他的思想,他的性格,能代表一个人呢?”郑允浩问他。
金在中被他绕进去了,没有说话,在想,在很努力地想。
“如果我们有21岁的郑允浩和金在中,他们的全部记忆,他们的害怕,他们的喜欢。那我们就是他们。我们是世界上另一个郑允浩,另一个金在中,遇到任何问题,我们和他们想的是一个念头,会做出一个反应。只是在他们的世界里,会说我们的身体是由电脑创造出来的,不是由谁生下来的。可我们就是真的,我们有真实存在的灵魂。”
“你在想什么呢?你觉得我们是什么?”郑允浩在他的沉默里追问他,“你觉得我们是一个程序,一些数据。电脑可以创造这些吗?电脑连爱也可以创造出来吗!”
郑允浩倾身向前,突然吻住了他。郑允浩的吻几乎是爆发式的,就像一只潜伏了很久的猎豹,瞄准目标,血液里的所有渴望都在骚动,但是他让自己冷静,沉默,专注,然后在那一刻,全部的肌肉和力量流畅地配合着他出击。他靠近金在中,那种力度和决心,金在中甚至像被咬了一口似的感到痛,那种熟悉的痛,这次不是来源于身体内部,是郑允浩唇齿的磕碰。
他只吻了金在中一下,非常快,快到如果金在中愿意走神,就可以当那个吻是自己咬到下唇的一阵错觉。他退了回去:“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外面那个郑允浩,是不是像我一样,也对他的金在中感受到了这种爱。但是我知道,在现在,在很久以前,我的这种感觉是真实的,比我的存在还真实。我仔细想过了,这两天,我不相信有任何代码,能把爱编写出来。如果有能力去爱,都不能证明我们有真实的灵魂,那人怎么证明,他们不是机器人,而是真实的呢?”
如果他的语调没有那么颤,他现在想要表现出的镇定应该会更有说服力:“那你呢?在中。”
金在中就像被他那个吻吻到了一个开关,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除了胸口由呼吸带来的薄薄起伏,安静得像永远被封存在了那里。
郑允浩眼都不敢眨一下地回应着他的凝视,指尖渗汗。就在郑允浩有点无措,准备再次开口安抚他的时候,他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扑过来,阻止了郑允浩。
用的是他的唇。
他在吻郑允浩。他的吻也像是一场出击,深夜里精巧的匕首,那么准确,细心谋划,一击必中。他几乎是把自己整个人都砸进郑允浩怀里,同时轻微仰头闭着眼睛就找到了郑允浩的双唇。他侧头的角度是完美的,让他们俩鼻尖堪堪相擦又不至撞痛,他甚至都没有费神先去唇角犹疑再去找,就让他们俩的唇严丝合缝地相贴住,就好像他已经在心里虚拟模仿过无数遍,计算好了所有的角度,高度和呼吸的频率。他吻着郑允浩,郑允浩一秒也没有犹豫地回吻着他,就像两个濒死的人去维持着那最后一口气,去抢夺,去分享,去拼命想把那口氧气渡给对方所以来来回回的让唇齿舌尖推拒,他们只有靠这个吻才能活下去,他们只有靠对方的爱来确定自己真的存在。
他们这次吻了很久,好像他们都知道等这个吻结束了,他们依然要面对一些残酷的事实,他们沉浸在除了彼此一无所有的梦幻里,谁都不愿意做先终结的那个。在他也没意识到的时候,他们保持着那个绝不断绝的吻,郑允浩又把他压在了储物柜上,一只手牢牢地护在他的脑袋后面怕他磕痛。可是他无所谓,他连痛都感觉不到,他全身的感觉都被那阵狂喜和激动吞噬干净。他们一定很重地撞上了柜子,柜顶的一大袋小小的白色泡沫球被他们撞得掉下来,撒了他们一身都是,像一场疯狂的雪。他在那阵雪白里睁不开眼,什么也看不见,闻到了零碎的泡沫味,郑允浩身上一点点香槟的味道,月光的味道,两个人的汗水溶在一起的味道,郑允浩身上专属的,熟悉的,曾经令他疼痛的味道,还有湿漉漉的,水汽味道。
他一开始以为是郑允浩哭了,好一会才发现,那眼泪从自己眼角滑落的湿意,被月光照得冰凉。
他终于能哭出来了。
那感受那么逼真,就像是真实的眼泪不停地被感动,喜悦,和爱冲撞着,终于忍不住决堤。连眼泪也能做的那么逼真,那些对着电脑屏幕的人类,真了不起,他想,残酷的了不起。
他明白了郑允浩所说的,在这个世界之外的那个金在中后来怎么样,是不是依然和他的郑允浩在一起,他一点都不在乎了。他此刻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汹涌的,不可阻挡,得偿所愿的感激和快乐,如果那个金在中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个吻,有过和他一样的感受,那么他们应该也有一模一样的念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任何谎称命运的诡计能妄图把他和郑允浩分开,永远没有。
他们在一起就会得救,挣扎在泥潭里也要互相给对方一只手。郑允浩是绝不会屈服于任何困境的人,金在中是绝不会被任何苦难束缚的人,彼此都有锋芒和翅膀,谢天谢地,他们有他们俩的灵魂。
金在中失去了对时间的全部意识,恍恍惚惚不知道他们亲吻了究竟多久才终于停下来,他以为一整夜就这么过去了。最后好像是因为他哭得厉害,在那个吻里抽噎到差点喘不上气,郑允浩才慢慢地撤退,并安抚地吻了下他还想追来的唇角。他的脑袋都是空白的,像才诞生的新生命那样,断断续续的,得到新的氧气,重新学会呼吸。
郑允浩脸颊光洁的皮肤,沾着他的眼泪,在黑暗里湿漉漉的微亮,像许多星星掉在他脸上。他的一只手仍然轻轻抚摸着金在中的后颈,刚顺稳了呼吸:“我们去巴黎。”
“嗯?”金在中在大口喘息的间隙发出一声疑问。
“我们不是一直想去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呢?不用等,我们现在就去巴黎。”
※
“他们去搭飞机了?他们准备去哪?”
“……巴黎。”
“哦,对。我忘了,当然是巴黎。那里现在搭得怎么样了?”
“百分之六十五。”
“不急。再去检查一遍明天正式上线的事,不要让我找到任何差错。”
“是。”
※
他们到了巴黎。梦一样远的巴黎,也不过十几小时的飞行。
他们从踏出机场那一步就感到不可思议,巴黎太真实了。这里有他们关于巴黎幻想的一切东西:欧洲式外墙古旧的建筑;曲折街道边环绕的高大法国梧桐,翠柏和巨杉树;威严肃穆的教堂;被雨水淋成深色湿透了的砖石路;路边停靠着的单车,私家车和红色双层巴士;清凉而冷淡的,带着雨后湿意的空气包裹住他们皮肤的每一寸。但他们不需要反复提醒自己,这不是真的巴黎,只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游戏里精心构建的城市模型而已,因为巴黎是那么的不真实。
整个巴黎,没有一个人。巴黎是一个还没有准备好装入那些看似活生生虚拟人物形象的精巧玩具盒。建筑物每个窗户都是空洞洞的,车里没有司机和乘客,路上没有行人,地铁也是静止的,沿街小店挂着的彩灯是亮着的,却没有主人,酒吧柜台三个杯子装好了啤酒,但是没有酒保也没有醉鬼在享用。巴黎安静得诡异极了,像整座城市的生命刚被清洗了一遍,所有人突然蒸发,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惶惑而震惊地行走在潮湿的街道上,别无选择的成为了唯一拥有巴黎的主人。突然拥有了处置这座城市的权力和自由,一时间也想不到一定要去的地方,没有目标地只是走着。
在他们用脚步丈量过第五条街时,突然猛地怔住了,就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划了一道,让他们压根不敢多迈出一步,呆呆地望着这奇异而诡谲的画面。
——他们面前徐徐展开的巴黎,剩下的那些部分,是完完全全的黑白。建筑还是精美的,街道还是曲折的,巴士,店铺,橱窗里的小摆件,都和正常无异,只是颜色像是全部被吸走了,筛去了,只留下仿佛纵身黑白老照片里的两种颜色。
他们,那些了不起的人,把整座城市搭好,模型建好,还没来得及像给瓷器上釉那样填入最后的颜色,就像武道馆最后那排座椅。
这样冷漠单调的黑和白,不管这座城市有多美丽,恶狠狠地把沉浸在美梦里的人拽进现实,用会让他们脑袋发痛的力度敲醒他们。醒来吧,巴黎也是人造的,你们的一切都是人造的,你们是人掌控之下的复制品,醒来吧。
※
“离最后上线还有两个小时,都确定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我们部门OK。”
“等一下……数据量好像不太对……”
“快去核查!通知设计师!”
※
在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是几十秒的思绪空白之后,金在中终于摆脱了那种,仿佛变成黑白漫画里平面里的人的定格。他移开视线,落在最后一条有色街道上,那家无人的油漆店。
“允浩,”他看着店门外摆着的几桶开了盖的油漆,滚筒,一罐罐涂鸦喷漆,声音里甚至有点笑:“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那种填色画本?”
郑允浩也笑了:“帮我妹妹画过,应该会。”
“那我们画自己的巴黎吧。”
他们置身于巨大的,没有尽头的黑白城市里。提着油漆桶,路过消防栓就为它漆上鲜红的颜色,路过梧桐树就给树干漆上黑色拿喷漆随便给树叶撒上绿色,因为书店的门到底该是蓝色还是黄色争了半天,在那些庄重建筑的墙上涂鸦上各种卡通图案。他们已经分不清,一开始是由于赌气,不甘心,还是纯粹好玩决定去这么干。但是他们就泼着油漆桶跑过每条街,开心得不得了,就像两个最幼稚的小孩子,指着对方脸上被手指上的涂料大笑,又非要多加几道写个笨蛋,抓对方的胳膊掐脸再偷偷亲一下。他们在这个假的城市里,体会着一种人类也很难抓住的,真实的快乐。
偶尔他们也会在本来黑白的街上遇见一辆橙色的单车,一面缤纷的涂鸦墙,就像是已经有人先来过,和他们一样这么叛逆地干过,像黑白的曲谱上一个跳脱出来的彩色符号。
“我们去找铁塔!我们去巴黎铁塔下面,签名留念!”金在中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们在路边找到一张黑白的地图,就这么走着居然也给他们真的走到了。
他们站在战神广场,愣住了,如遭雷殛,感觉自己站也站不住,从天灵感到脚踝都在颤,灵魂这种东西如果他们真的拥有,现在应该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快要破碎地宣泄。
巴黎铁塔前的广场地面上,不同颜色,新旧不同的喷漆,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交错着许许多多的签名痕迹,笔迹却十分相同。
【郑允浩】【金在中】【金在中】【郑允浩】【郑允浩】【郑允浩】【金在中】【金在中】【郑允浩金在中】【金在中郑允浩】……
98个名字。
这些名字化成实体,织成一面厚厚的,壮丽的墙,能去压倒每一个见证它们的人。
他们来过这里,49次。
雨后的太阳放晴了,透过厚实密布的云层,撕开缝隙,在广场上洒落金光,显得它无比神圣。
这个游戏测试过49次。每一次,他们俩都无可避免地相爱了,偷偷跑到巴黎,在这里写下自己的名字,被发现,被删除记忆存档,被纠正,被改进,被重新测试,然后再一次重复。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失忆,修改,升级,一无所知,又一次发现那真实存在的爱,义无反顾地投奔自己的命运。
这是第50次。
金在中在一阵站不住的晕眩中,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被信仰的坚定笼罩。
※
“发现问题了!我们的数据球出现了一点裂缝!因为内外数据量不对等的问题导致内部数据向外流失在游戏里产生了一些漏洞……我们会立刻修补!”
“为什么会突然有裂缝!之前检查的人都死哪去了!”
“是这样……这是刚刚才出现的……之前没有发现……”
大屏幕上,白色圆球的边缘,一个深绿色,一个黑白的两颗小球体,挤在一起,显得有些突兀的尖尖的两个棱角,一下又一下,依然执着地,轻轻地撞击在那道微不可见的缝隙上,直到它变得越来越分明,越来越清晰,它们向着外面那莫测的黑暗轻撞着。
※
“我在想,外面那个,真正的金在中,肯定还和郑允浩在一起。”拿喷漆在字符层叠的广场上,签完自己的名字,他们俩懒懒得坐在那堆字上,没东西靠,就那样背靠背的靠着坐。金在中突然想到什么,跟自己身后的郑允浩说。他的后脑就磕在郑允浩脑后的骨头那里,肩膀就抵在郑允浩肩膀下一点点的地方,他们亲密得好像生下来就是连体的,从没分开过。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感觉。”
“他们一定很幸福。”郑允浩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懒洋洋的舒服。
金在中笑了:“像我们一样?要躲起来,但是不会投降?”
“嗯。”
金在中的眼神被一个东西吸引了:“那是什么?”
郑允浩略微侧过头来看他看的地方,肩胛骨摩擦在一起轻微的发痒:“彩虹。”
阳光慷慨地折射在空气中依然未尽的雨汽每一颗微小的水粒上,引出一个完美的,漂亮的圆弧,缤纷的色彩叠加在一起。在这个黑白的城市广场上,瑰丽得像是幻觉。
“不是。”金在中说得更清楚一点,“彩虹下面,最那头,那是什么?”
一道微微扭曲的,仿佛纸张被撕裂的黑色裂缝图案,从彩虹落尽的地平线那里,往上生长,长在天空里,像一棵细弱的,黑色的树正极力把天空撕裂。周围的一些花圃,建筑物,仿佛都被它的引力吸住了,海市蜃楼似的改变了形状和位置,开始向它靠近,越来越近,直到部分消失在了黑暗里。
它越来越大。
※
大屏幕上频繁切换着各种画面,而员工的语气比这样的速度更急促。
“因为意识球破裂对数据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现在有一些有限的游戏内的数据正在往外泄露……我们检查了大概有十来条裂缝。全部修补完毕需要四个小时左右……”
“还有三十分钟!游戏就上线了!你现在是要我通知所有人推迟 ?!”
“……其实!不是很细心的话是很难发现的,三十个意识球都没受到什么大的印象……我觉得如果先上线我们继续修补的话问题也不大……”
“是吗?你再看一眼,告诉我,你确定吗?”
屏幕上那个深绿色和黑白色的小球,多余冒出的,尖尖的一角,已经挤破了缝隙的边缘。
设计师几乎是狂躁地拽过一台电脑屏幕,台面上的数据线差点被他拽断了,他敲了几下键盘调出巴黎的城市图景,紧紧咬着牙,磨出那几个字:“你们最好不要……该死……你们最好不要想到……”
※
“去吗?”郑允浩的眼睛凝视着那道比黑夜更黑的裂缝,就像被它吸引住了,挪不开。
“那是什么?”金在中也着迷地,好奇地,又有些敬畏地盯着它。
“外面。”
“外面?这个世界的外面?”
“我猜是的。”
“外面有什么呢?”
“不知道。”
“去吗?”
这个念头骚动着他们,像是本能的渴望,对一切危险和美好的渴望。
“可能什么也没有,也可能我们出去以后,就消失了,不存在了。”郑允浩提醒他。
“那我们俩也是一起的。”
“所以你不害怕?”
“你会害怕吗?”
郑允浩笑起来。
他们的手腕搭着手腕,交错着,借着互相支撑的力气,一起站了起来。
※
设计师双目赤红,疯狂地噼里啪啦砸在键盘上写代码,要是有人真的还有心思注意的话,会发现他的手指抖得不行。
“我现在就能删了你们!我能这么做!”他失态地对着屏幕絮絮叨叨地咆哮,“我创造了你们,你们要对我唯命是从,你们想毁了我的事业,想都不要想……想逃出去?不想活了是吗?我现在就会删了你们……”
屏幕里的两个人,甚至还上下左右地看了一下,像最后一次凝视着这个世界里的苍穹,于是他们之间有了一眼很短暂的对视。
他的食指悬在回车键上,颤抖着,离按下去只差一厘米。
※
金在中握住郑允浩的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好像还没有认真告白过。”
“没关系。我们留着以后慢慢说。”郑允浩紧紧握了一下他,让他每个骨节都轻微的痛,“走吧。”
他们先是走。
然后走路变成了跑。
像那个真正的郑允浩和金在中一样。
他们总是在一起的,艰难地行走,跋涉,奔跑,从十几岁的年少时光开始,在所有的困境和束缚之中,朝着希望,朝着光,朝着有彼此的未来。
朝着这个世界的裂缝,朝着彩虹尽头,朝着外面一切莫测的黑暗宽广的宇宙。
他们一往无前。
※
回车键上的食指,悬在那里很久,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卡住支撑着它。很久之后,它慢慢被收回,无力地垂落下来。
※
——“后来我知道了。是无垠,是冒险,是自由,是没有边际的幸福,和永恒的爱。”
——END——
※意识球的颜色设定来自杂志采访时他们俩对心目中彼此颜色的描述。
※因为这篇文和《丛林深处》挺配的,所以我也起了个挺配的名字。
如果没有那场雨
第八章
金在中的房间不大,但却很温馨,明明十几平方的屋子,东西却摆放整洁干净。
郑允浩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看到眼前这番实景他才开始有了实感。
“金在中真的把我带进他家了!”
他又兴奋又惊讶,刚才的落寞和伤心再踏进这个屋子时瞬间烟消云散,他看着金在中在他面前忙碌,把准备好的热水放在桌子上,转身看着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郑允浩。
“前辈...前辈...允浩过来吃药!”
金在中一句允浩让正在愣神的他瞬间清醒,他睁大眼睛看着金在中无奈的把杯子端过来,摊出手掌里的药说:“你感冒了,先把药吃了,然后床给你收拾好了,吃完药就睡吧。”
郑允浩机械式的拿起药喝了水,看着转身洗漱金在中说:“我们相差不...
第八章
金在中的房间不大,但却很温馨,明明十几平方的屋子,东西却摆放整洁干净。
郑允浩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看到眼前这番实景他才开始有了实感。
“金在中真的把我带进他家了!”
他又兴奋又惊讶,刚才的落寞和伤心再踏进这个屋子时瞬间烟消云散,他看着金在中在他面前忙碌,把准备好的热水放在桌子上,转身看着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郑允浩。
“前辈...前辈...允浩过来吃药!”
金在中一句允浩让正在愣神的他瞬间清醒,他睁大眼睛看着金在中无奈的把杯子端过来,摊出手掌里的药说:“你感冒了,先把药吃了,然后床给你收拾好了,吃完药就睡吧。”
郑允浩机械式的拿起药喝了水,看着转身洗漱金在中说:“我们相差不大,应该是做朋友的,你...你以后可以叫我允浩...我叫你在中,你看...可不可以。”
金在中刷着牙,对郑允浩笑了下说:“当然可以,允浩。”
郑允浩心里乐开了花,孩子般的挤到金在中跟前笑盈盈的说:“那在中啊,晚上我们一起睡吗?”
“今天晚上你就睡床吧,我睡沙发,毕竟你是病人”
“没事没事,我身体好你睡床我睡沙发,住你家就够麻烦了。”
“不麻烦的你就好好休息吧。”
关于睡哪的问题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到半夜,最后两人瘫倒在沙发上,金在中有气无力的说:“这样我们一起睡,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最后两人精疲力尽的躺在那一米五的小床上,虽然蜷缩着身体但那是郑允浩来首尔睡的最香的一晚。
那晚他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他和一个男孩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玩耍,梦里他们一起出道从没有离开过。
第二日天明,金在中叫了好久才把郑允浩从床上拖了起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到。
练习老师看着自己的得意学生和自己挑出来的外貌第一一起迟到,心里别提有多生气和无奈,冷着声音对他们说:“今天以后一个月练习室卫生你们两个打扫,还有多两个小时体能,我看你们还有时间睡觉!”
郑允浩一脸抱歉的看着金在中,金在中则摇了摇头悄悄的在他身后说:“我没关系,不要自责。”
一股暖流从脚底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运气碰上这么一个美好又善良的男孩。
他想他以后一定要在对他好一点
他想他以后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他想他以后要尽他所能的照顾他
他想在中啊我以后好像要赖着你了......
丑闻
这篇文的设定是31岁的娱乐公司社长金在中,和23岁的偶像团体队长郑允浩。
人设灵感来源于微博:http://weibo.com/5838239821/FkZM3rfcl?type=comment#_rnd1505482630426 感谢原博姑娘给予人设脑洞延生创作的授权。
本文属于AU设定。
所有OOC和不足之处都属于我,你的每一点喜欢都属于允在。
两万三千字,看文愉快。
❤
J LINE娱乐公司的会议室有三间,分别在二楼,四楼,六楼,会议需要决议事件的严重程度随楼层高度逐级递增。此刻紧邻着社长办公室的六楼会议室大门紧闭,如同里面隔离着一个核爆现场,只要不打开门,...
这篇文的设定是31岁的娱乐公司社长金在中,和23岁的偶像团体队长郑允浩。
人设灵感来源于微博:http://weibo.com/5838239821/FkZM3rfcl?type=comment#_rnd1505482630426 感谢原博姑娘给予人设脑洞延生创作的授权。
本文属于AU设定。
所有OOC和不足之处都属于我,你的每一点喜欢都属于允在。
两万三千字,看文愉快。
❤
J LINE娱乐公司的会议室有三间,分别在二楼,四楼,六楼,会议需要决议事件的严重程度随楼层高度逐级递增。此刻紧邻着社长办公室的六楼会议室大门紧闭,如同里面隔离着一个核爆现场,只要不打开门,那令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不敢设想后果的焦虑就不会散播出来。
平日空荡荡的椭圆长桌边坐满了人,三四个西装革履的是把命拴在钱上的董事,不停地把接连震动的手机挂断死皱着眉头的是公关部长,顺着他右手边坐下来的名头也复杂得不得了,有的要被叫老师,有的被叫室长,还有社长助理,然后才轮得到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也不停擦汗的经纪人。长桌的两端,一边的椅子是空着的,它正对着的另一边,坐着整间会议室里最年轻的一位,年轻到会让人觉得他出现在此地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才刚刚23岁,被称呼一声男孩子,也不过分。
没有一个人说话,好像所有人的舌头都被没收走了,谁先忍不住开了口,谁就要负责收拾这场灾难性的烂摊子似的。气氛就快要凝结成布满房间一根根纤细锐利的丝线,动一下就会被割伤。在风暴眼最中间的,23岁的郑允浩,抬手压了压鸭舌帽,盖住了脸上的表情。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破洞牛仔裤,马路上每个年轻男孩都会穿的那种。比起那些勒到喉咙的领带,看起来是整间房里最轻松最不在意的一个。谁也不知道那些丝线是怎样在他的身体内部绞紧他的心脏,把它死命地往下拽,像要拽到地心里去。
都不想接手,那么就开始推卸责任。经纪人把汗湿的纸巾丢到一边,清清嗓子:“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这件丑闻从一开始就是捏造的,就是要抹黑允浩。现在组合火成这样,在我国,在日本,挡了多少人的路,他又是人气最高的,就是对准他来的。”
公关部长冷笑了一声:“泼艺人脏水,多了去了。公司是让你澄清,给他擦干净,不是让你们往他身上越抹越黑的。明明没做的事,撒了个一戳就破的谎去圆,谁还会相信你?”
上上个礼拜,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团偶像失足从自家的十楼平台坠楼身亡。本来不是一件大事,警察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家具上残留的白粉,而平台的痕迹证明女星当时并不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有过拉扯,有可能是聚众吸毒后,精神恍惚,被人误推下去的。顺藤摸瓜,揪出了当天娱乐圈一众吸毒的小圈子,为了得到轻判,一个举报一个,那几天各大娱乐公司的股价跌得也像陪她跳了楼,整个圈天都塌了小半。J LINE旗下的艺人不多,两个团三个歌手,干干净净的,全公司都挺有闲心看热闹,直到不知道是哪个经纪人卖了个大新闻给八卦杂志,说警察都不敢爆,压下来了,现在最红那个团,知道吧?队长,郑允浩,当时就在,我手下的艺人都看见他了。
而郑允浩呢?大家突然想起来,从这件事发生以来就没露过面,消失了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说不定真进去了。
这件事,当然是假的,根本没人招出郑允浩,连警方都是看了杂志才知道,谨慎起见还是通知郑允浩来配合调查。收到通知的第三天郑允浩才到了警局,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间,案发的第七天,是尿检刚好可能会失效的时间。郑允浩通过了检查,再加上确实没有照片或者信息能证明他当时在现场,连斩钉截铁指认他的人都没有,警方也不留他,走之前让他顺便提供一下当时的不在场证明。
经纪人说没能及时赶回来是因为我们一直在日本录音,拿出手机给警察看很早之前就订了事发前一天飞日本机票的记录。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郑允浩基本已经完全与其无关了,隔天警方也出了澄清声明解释了始末。莫名其妙被卷进丑闻里固然倒霉,也就约等于走在路上踩到狗屎,擦干净就好了。
这件事开始发酵,是一个和对家公司颇为亲近的记者在网上说当天他在机场蹲了一天,压根没看见郑允浩,同行也没有一个人拍到过郑允浩那天去日本的照片,如果有粉丝拍到了,希望拿出来看看。
粉丝没能拿出照片,反而是另一个男歌手的粉丝证明了,郑允浩在日本固定去的录音室,上周一直是自家偶像在用,她的男朋友在录音室工作,据说郑允浩一开始是预约了,后来又改期了。
所以这个不在场证明,是假的,舆论一片哗然。
坐得离空椅子最近,西装笔挺的那位董事没了耐心,紧跟着质问公关部长:“你接手的就够好吗?让你收拾这件事你收拾成什么样子!”
他立刻反驳:“我那是当时最好的方案了,本来不会出什么纰漏的。谁知道有人管不住嘴……”
对面有轻声的嗤笑:“什么管不住啊,谁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这小子啊,当初选人出道我就不同意,目光短浅得很,他以为把郑允浩扳下去,就轮得到他红了?拎不清,都是一个团的,一个丢了脸谁都要被牵连。”
经纪人的汗又冒出来了,小声问刚接完电话跑进来的助理:“还没到啊?”
助理压低了声音:“机场过来有点堵,马上,马上,十分钟就能到了。”
不知道又是谁试图维护不在场的那个人:“人家有心计,你们也要有把柄给人抓啊。谁让你们说谎了?不帮着说谎也是错吗?”
就在郑允浩的虚假不在场证明事件后,警方又请他去了一次警局。单独的,只有一个律师陪同。这次郑允浩什么都没说,事发的15号晚上他确实不在现场,至于他在哪,是他的私事,他暂时不想透露。律师以警方没有任何证据把他视作嫌疑人调查为据捍卫他保留隐私的权利。两个小时以后郑允浩回了家,答应的条件是暂时不出镜,随时等待配合警方的调查。
就在这两个小时里,整个网络上已经变了天。
郑允浩又一次接受调查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论坛投票有一半的网友认定他是有罪的,起码也参与了吸毒,不然怎么那么巧,偏偏接受尿检的时间晚了两天,一定是逃避检查,躲到安全的时候才出来,又伪造了不在场证据,有本事就交代自己当天究竟在哪啊,很难解释吗?
第二天开始J LINE的股票跌成死人的心电图,一连三天都没复活过来,正当红的男团通告接连被取消,理由都是风口浪尖,不方便。
公关部长和几位董事紧急开了个内部会议,当晚出了一份声明,是这么解释的:
之前对外宣传事发时我司艺人郑允浩在日本工作,是因为不想让公司内部的矛盾扩大被有心人传播。事实上当时是确定了录音工作,然而组合成员因与公司的理念不合产生了争执,14日时,在经纪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郑允浩与某位队友私自开车出了远门散心。由于经纪人的疏忽,也为了不让事态扩大化,故当时以工作为理由,望各位海涵。
这份声明看起来是没有破绽的,撒谎必然是为了掩盖另一件更严重的事,艺人和公司叫板,翘班出走,传出去了又是一篇大新闻,更别提这个团身上一堆代言,到时候都猜他们要解约,公司股价不稳。
没人料到,两天之后,一个酒吧模糊的偷录视频被上传,是那个在声明里“和郑允浩一起去散心”的关系不错的队友,他的声音听起来醉得迷迷糊糊的,就是网友说的吐真言的那种醉:“……谁和他出去了?他那天在哪他自己清楚!我还得给他挡箭,该呀我?!来来来再开一瓶……”
在这个视频上传后,郑允浩已经被网上所有的福尔摩斯认定为杀人凶手,只恨自己不能穿过网线将他绳之于法。一边骂警察办事不力,到现在都没找到证据,一边就仿佛亲临现场般的推论,郑允浩肯定与被害人有私情,年轻男女,凑到一起,能有什么别的事?
相信了这一推论,被刺激到伤心欲绝的郑允浩私生饭,首页简介还挂着【陪哥哥走所有花路】,直接放出15日凌晨两点,她蹲在郑允浩家楼下,拍到郑允浩压着帽子戴着口罩出门的偷拍,质问郑允浩为什么要说谎。花路没有了,她用这张照片把郑允浩逼到了绝路上。
其实她问错人了。谎从来都不是郑允浩说的,从这件事一开始,郑允浩就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有的是人替他说,个个都相信自己够聪明,能小心翼翼地掩埋住在两重谎话背后的真相,不让它爆炸,结果现在变成了一个这么荒唐的局面。
那位董事刻意模仿着语调重复了一遍:“谁让我们说谎的?不说谎说什么?真相?说15号那天郑允浩究竟在哪?”他像想到个什么笑话似的乐出来,“在座的,哪位去说?问问他自己,他敢说吗?”
所有人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指示箭头引领着,长桌两侧的每张脸都转向坐在这端的郑允浩,好像无所顾忌争执了这么久的重要人物们刚刚才意识到,他也在场一样。
郑允浩在几乎要凝结砸到他身上的视线里,摘下了鸭舌帽,把被压得乱糟糟的刘海顺着额头往上一捋,他这次为了新专辑剪了个不规则的偏刘海,头顶的头发还没养得太长,被帽子盖了这么久,也不服输似的几缕几缕的翘着,如同年轻的生命力生机勃勃地要从每根头发里往外冒,压都压不住。
他把刘海捋上去,大家才发现他隐隐是皱着眉头的,锐利的下颌线和残留的浅浅一层青色胡茬,搭配上收紧的眉头,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上的二十出头要略大一点,说不上来大在哪,是那种会让人相信他在心里有了成熟的打算,没办法把他当一个大学刚毕业年纪的,不懂事的男孩子糊弄。
这间房里的人都比他大,但在此刻没有人敢说话,屏气凝神地等着他开口,有一位前辈曾经评价他说,他就是有本事能在瞬间抓取所有人注意力,这是天生的才能。
郑允浩抬起头,他抬头的姿势总是轻微地昂着下巴,让他优越的骨相显得更倨傲锋利。
“我没什么不敢说的,是你们,不敢让我说。”他把这句话的每个字,咬得非常慢,非常清晰,怕有人听不清一样,掷地有声。是初生的小兽,刚刚感知到自己血液里的天性,无惧无畏,什么都不知道怕的傲气。
董事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所有人都凝固住了,就好像郑允浩刚刚嘴里说出的那句话是他要炸毁南山塔,而事实上他已经把炸弹都埋好了。
经纪人低声阻拦他,拦晚了:“呀,小子你也少说两句……”
董事猛地一拍桌子,把他这句话拍断了,拍得很重,似乎要把这些不该摆在台面上的乱七八糟的所有事都震到桌子下面一样,有几个人被这声威慑吓得坐都坐不好了,在椅子上不停地换着姿势。董事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金在中紧随着替他开门的秘书走进来,走得很快。他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下摆塞进牛仔裤里,白球鞋,拎着长方形的黑色手包,比大学男生穿的还要随便。头发比郑允浩的乖顺多了,茶色的,软软地服趴在头顶,连一丝刘海都不乱。他的眼睛很大,大到几乎流露出一股天真来,更加对人在判断他的年龄时造成误导。公司里的化妆师说,希望有一天社长能坦白告诉我们他对自己那张31岁的脸修了什么法术,能让媒体睁着眼把照片放一起写咱们26岁的新人歌手是他远房表哥。
他走进来的那一秒,在空调毫不停歇地制冷中快要凝固住的会议室,从敞开的大门涌进一阵和暖的风,郑允浩突然感到那些无处不在的,紧绷在空气里冰冷得快割伤自己的每一根线,都在刹那间融化了,不见了。他闻到金在中惯用的柔和香水味,满身毛躁无处宣泄的热血也不再没头没脑地冲撞了,熟悉的味道安抚了他,把他原本被绞得皱巴巴的情绪都熨舒展了,为了能一直闻到这股香气,他愿意听任何话。
一时间,椅子在地板上的推拉声,起身撞到桌子钢笔咕噜噜滚动声,争先恐后嘈杂的问好“社长”“金社长”交汇成了喧闹的交响乐,刚刚正欲发脾气的那位董事,也不大情愿地,慢吞吞扣好了西装外套,最后一个站起身向金在中略一点头。
郑允浩也跟着他们站起来,向公司里拥有最高权力的这位社长致意。大家都在抢着问好,他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金在中。从金在中一进门,他就是这么认真地盯着金在中看,好像过这么久他终于给自己的眼睛找到了一个归宿,不再需要轻昂着头把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就好像他绝对不能分神,因为金在中随时会给他下一道指令,而他预备着要第一时间忠诚地执行它,刚刚在会议桌上挑衅了所有人,年轻的反骨,此刻在他身上安静地收敛,驯服地伏趴下去。
金在中没有直接绕到那个为他留出的空座坐下,他进门走了几步,停在郑允浩身边的位置,把手包递给一旁的助理:“不好意思,飞机晚点了一会,谈得都还顺利吗?”
没有人肯把刚刚那些毫无意义的牢骚和对峙复述给他听,于是会议室陷入了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金在中就在这阵沉默里得到了答案。
郑允浩凝视的目光终于和金在中的相撞,金在中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金在中笑了。这个一个非常温柔的笑,他的笑是从郑允浩开始,但很快就调转眼神把它传递给长桌旁的每一个人,只是恰巧路过郑允浩似的。他用这个好看的笑包容了这张桌子上所有的失职和失态,他带着这样的笑容看向你的时候,像已经预备好原谅一切你自己都还无知的狼狈和错误。
他就是那样笑着说的:“你们自己开会,叫小朋友来干嘛呢?你们都是专业的,要他来帮你们解决问题吗?”他瞥了郑允浩一眼,“去我办公室等我,待会我们要谈一谈。”
郑允浩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金在中知道,这是郑允浩不甘心被当做小朋友对待,但他也知道,郑允浩不会在公开场合违抗他的意思。
郑允浩果然一句话没说,推开椅子往外走。经过金在中时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金在中没来由地想起自己曾养过一只帅气的哈士奇,半夜没开灯去客厅喝水不小心踩到它的尾巴,它痛得从睡梦惊醒,也不叫,就这么睁着微微发蓝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有一点不解的委屈,还有全然的信赖。
一直到他走出那扇门,金在中才把一直淤积在胸腔里的那口气慢慢地呼出来。
金在中回到办公室,刚带上门,靠在门边等着的郑允浩猛地扑过来从后背紧紧搂住他,用的力气很大。他比金在中高一些,18岁时刚见面,他和金在中差不多高,少年的骨骼继续生长,而大他八岁的金在中已经不再长高了,现在他以高出金在中半个头的优势把金在中镶进自己怀里,埋下头让嘴唇鼻尖从金在中的锁骨一路蹭到脖颈,他用力地呼吸,好像他其实不靠氧气为生,而靠的是金在中身上的味道,他忍了太久,快要窒息了。蹭过金在中脖子上那一小块深色的胎记时,他咬住了它,不算真正的咬,磨牙一样,衔住那一小块皮肉,轻轻地舔,舍不得放开。
他头上顽强翘着的那些头发冒冒失失蹭在金在中脸边,蹭得金在中发痒忍不住想笑,他拍拍郑允浩收紧在他腰上的胳膊暗示他松开,得到的回应是郑允浩示威性的一磨牙。金在中疼得不敢动了,由着他蹭。直到他终于肯放过那块胎记,继续往上找金在中的唇,金在中配合地侧过脸和他接吻。
“我们允浩啊……”在这个漫长的吻结束的时候,金在中叹息般的,无限爱怜地轻声说,拿手指摩挲他从下巴到耳后那优美的弧线,“我的允浩啊……怎么能被说是瘾君子和杀人犯呢。他们知道什么呢?”
金在中离他太近了,鼻尖贴着鼻尖,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出一阵微小的气流,郑允浩贪婪地把金在中渡给他的氧气吞进去,这样的满足让他晕眩,几乎注意不到金在中在说什么。
“……告诉他们吗?告诉他们你15号那天究竟在哪里,他们猜了一千遍也没有猜对。”金在中的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告诉他们,那天你和我在一起。”
郑允浩的神智慢慢恢复了清明,他听清了金在中下一句话。
“告诉他们,你没有吸毒,也没有杀人,郑允浩把那天当做秘密藏起来,因为他在社长金在中的床上。”
金在中第一次见到18岁的郑允浩,就是在这间办公室。
妈妈从老家打电话给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二十多分钟,金在中特意推迟一个会好半天才听明白,是跟他讲公州某个远方亲戚家仗着自己长得好不肯好好念书不成器的小儿子,才17岁,就离家出走跑到首尔来了,非说要当大明星,当歌手,拿着网上搜到的地址就要来投奔他八竿子打不着的按辈分该喊舅舅的金在中,让舅舅捧他出道。
金在中也没办法,只能答应了妈妈让她别担心,让亲戚也别担心,他只要见到这孩子一准当个好舅舅劝他迷途知返,找人把他送回家去。然后他跟前台打了个招呼,说这几天要是有十几岁的男孩子说是自己的外甥,让他进来,请他到自己办公室的休息间等着。
他交代完,就去忙着讨论公司上市和推新男团出道的计划,连轴转得差点把这事忘干净。隔天他开了一上午的会,午休拿着一盒沙拉回办公室,就看见一个17,8岁的男孩子,脊背笔直地坐在他休息室的沙发上,很有规矩的样子。顶着个不太夸张的狮子头,穿着蓝色的塑料衣服,就这么一身完全和时尚搭不上边的打扮也没藏起他眉眼里即将生长出的俊朗凌厉,五官是能轻易迷倒小姑娘的那种好看,金在中觉得有趣,靠在门边从头到脚地把他打量了一遍,在心里为电话里妈妈说的那句“长得好”投赞成票。
过了一小会他才注意到金在中的目光,扭头一对视,有点慌张地站起来,九十度鞠躬,张嘴想问好,但看起来就像忘了该喊什么一样。金在中怕被一声“舅舅”叫老了,截住他要出口的话,笑着往里走:“来了?”
金在中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确定自己连他名字也忘了,决定略过称呼这一步。他半倚着自己办公桌站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男孩子:“还想当明星吗?”
男孩子看起来简直有点受宠若惊:“您……您认得我?”
金在中在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个毫无印象的外甥,抱歉地又冲他笑了一下:“不过你这样不跟家里打招呼就跑出来不太好,他们给我打电话了,我答应要送你回去,要不要出道,等你高考结束以后再说。好吗?”
他就像完全没有听懂:“……什么?什么电话?我不能出道了吗?”
金在中刚想和他解释清楚,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哟,你会结束的这么早啊?还比我先到。见到了?这就是第七个,人我可算搜罗齐了。”和金在中一起跳槽创业,一直和他关系亲近负责训导练习生的老师从门口冒了个头,身后还跟着六个十几岁的少年,金在中认得,他们花了一年时间千挑万选挖来的出道预备役,要组男团的。
金在中一愣神,那边老师已经介绍开了:“郑允浩。刚18岁,在大公司,就咱俩之前呆的那个公司,当了两年多练习生了,咱们团不是本来也还缺个人嘛,正好看到他投简历,我一看实力那么好,就准备直接让他们磨合磨合出道了,白捡的苗子,咱们运气好。哎我之前不是和你提过吗?今天见见,也讨论下选队长的事。”
金在中这才弄明白自己闹了个什么样的乌龙,又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男孩子:“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了,把你当成老家跑来的一个男孩子了。郑允浩是吧?初次见面。”
“……没关系的,社长。”郑允浩顿了一会才说话,声音放得很轻,还在变声期的尾巴,声音残留着介于天真和沉稳之间微微的沙,他墨黑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瞬熠熠的光,不惹人注意地黯淡下去,像一根火柴微弱地燃在他的瞳孔中,被一阵安静的风熄灭了。
金在中坐回他的办公椅,听即将出道的男孩子们一溜排的自我介绍:16,17,18岁。真年轻啊,青春都还没盛放,未来对他们代表着无限好希望的年轻,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也不怕痛。满脸的胶原蛋白,竹节似的往上蹿,才长出胡须,觉得变声期的声音不好听,故意压低了说话装作大人的样子。金在中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忍不住走神,回想着自己是18岁是在哪,是什么样子,也和他们看起来一样令人羡慕吗?
“……你选吧。”老师打断了他的神游。
“什么啊?”
“队长啊,当然是社长选,这个很重要的。”
金在中两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半是回忆半是思考:“知道的吧?我原来呢,也是男团出道的,我是队长,因为我年纪最大,当时我们就这么定的。其实我当得不怎么好,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当队长很辛苦,比我想象的还要辛苦,有一些委屈和牺牲,都要忍受。我说这些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不是一件多好的差事,如果决定承担,就要非常的勇敢和有责任心。我也很需要一个很棒的小队长,来帮我的忙,他做得好,这个团才有可能红,公司有起色,我的压力也会小很多。我不想指定,有人愿意担任吗?”
一片鸦雀无声,好像男孩子们被他这番话吓得不敢开口。
金在中很有耐心,听了两分钟的沉默,又问了一遍:“有人愿意吗?”
最左边有一只手举起来,举得不高,但很稳,一点没有犹豫的瑟缩。金在中顺着那骨节修长的手指往下看,狮子头,那正跟还没褪尽的婴儿肥较劲也不过巴掌大的脸,高挺的鼻梁先替他撑出了气势。
举起手的郑允浩看起来一点没有刚刚独自面对金在中的紧张,他的神色证明了这不是个冒失的邀功,他没白费那两分钟的思考,他决定了,比任何人都快,比任何人都坚定。金在中就在看他的这一眼里,在心里拍了板。
“郑允浩。”金在中把这个名字咬得很好听,从他形状动人的口唇边跌落,这次他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了,“为什么想当队长?”
郑允浩的视线笔直地投向他,不闪不躲:“我相信自己能做得好,会好好带领组合,能帮……公司的忙。而且我年纪最大,我们可以就这么定。”
一个18岁的男孩子,站在26岁的金在中面前,自信满满地宣称自己年龄足够大,是迫不及待希望被当做可靠的大人看待的自信,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于是金在中配合他,郑重地站起身,理了理衬衫的袖口,走到身高刚刚好能与自己平视的郑允浩面前,也望进他的眼睛里:“那以后就拜托你了,队长。”
他是很认真地说这句话,很认真地哄小朋友的语气,他有过18岁,在那些漫长的磨难孤独和岁月前面,他知道18岁的男孩子最想要听到什么,最渴望得到什么样的鼓励。可郑允浩看起来是非常当真的,他抿着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像暗中与金在中做好了一个什么样的约定。
三个月后,金在中对着一大摞报表才意识到,郑允浩真的比他当初答应的还要更加努力,做得更好。
组合出了第一张专辑,宣传方案不是很够,打歌,托圈内旧情上了几个综艺,第一周不温不火,第二个节目播出的时候,论坛关于这个组合的讨论帖一夜之间盖到二十页,都说长得好,完颜团,哎呀也不看看老板是谁,金在中啊,现在多少吹脸赞的小偶像明里暗里还在偷偷学他,前辈退圈了,光芒犹存,他天天盯着自己的脸也选不出丑的练习生啊。再仔细一看,团感也好,十几岁的小男生亲亲热热地互相帮助打闹,看得人都年轻了,队长带得好啊,队长真的帅,长得像我们学校校草,队长怎么那么可爱啊,胜负欲那么强,玩游戏都要带着团赢,赢了一笑,两颗小虎牙,姨母心都要化了。
第三周打歌,主打曲就冲到了首位,台下举手幅的小姑娘越来越多,专辑一箱一箱的从仓库搬空,两个月之后,综艺节目的PD要请金在中吃饭,请他念念旧情,一定给组合空个档期出来。
组合人气一路飙升,郑允浩就像他承诺过的那样,带领着,冲在最前面。
没到半年,公司已经决定先给他们开个小型演唱会,歌不多,聊聊天也好。金在中偶像出身,他深知偶像的魅力隔着屏幕是筛过一层冷却过一层的,最能让粉丝沉浸其中的投入,重要的还是舞台感染力和表现。
那次舞台非常成功,金在中戴着口罩拿着贵宾席的票准备进场时至少被三个黄牛拦住问他票卖不卖,多少钱都收。
庆功宴上人人都开心,香槟杯堆成精巧的小山,经纪人大手一挥,说满18的都可以喝酒,没到年龄的老老实实喝饮料去,一片掌声和哄笑。金在中开了一瓶红酒,和几个股东拿盈利的谈资当下酒菜,胃里什么都没吃,喝了大半瓶就感到晕乎乎的微醺,是很开心的一点醉意。
他看到醉得差不多的助理从旁边那桌走过来,一边傻笑一边打嗝,听了个很了不得的笑话似的,拦住他问怎么回事,助理还在乐:“那边起哄呢,哎呀允浩这小子太乖了,怎么都不喝酒,端着杯汽水在那敬呢。”
金在中这会也喝得差不多了,变得很幼稚又爱看热闹,忍不住凑过去,果然几位老师开玩笑地在那劝酒,郑允浩拿手掌护住自己那杯饮料笑得很可爱说自己没喝过。这金在中就不服了,自己没出道就偷偷去酒吧喝苦饮料,他金在中带出来的整个圈现在最当红的男孩子怎么能不会喝酒呢。
“没喝过就学嘛,我教你啊。”听到金在中站他们这一边,劝酒的几位一阵叫好。
郑允浩看到他,赶忙一个深鞠躬,杯里的饮料都差点泼出来:“社长……”
金在中很不满意,你看大家都醉了,还清醒着的人就是不好玩,他可不记得自己在后辈面前有这么多规矩。他搂着郑允浩就往旁边铺白布的自助酒水台走,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脸颊被酒精烧起来粉色的热度离郑允浩太近了,郑允浩像被那种热度烧灼了一样全身都僵硬了一瞬。
金在中一只手还架在郑允浩肩膀上,另一只手随便拧开一瓶烧酒的盖子,往一个比酒瓶还要大的玻璃杯里倒,他现在醉得也不知道轻重了,教人喝酒一点不循序渐进,只挑他自己想喝的来。
金在中把杯子递给他,鼓励他:“来,别见到我就鞠躬,喝了酒就可以不叫社长,一起喝过酒的人是朋友了,就叫在中哥。”
他侧着脸说话,气息暖洋洋地洒在郑允浩耳后,郑允浩的耳朵被他嘴里的酒气熏得醉了,一点点泛起红,红得滚烫。
他看见郑允浩愣住了一样,僵硬着没有反应,自己先仰头灌了一大口:“不难喝啊?酒呢,是特别好的东西,尝过就知道,要不要试试看?”他把后面的语调说得充满诱惑,大人引诱小孩子干坏事那种甜甜的嗓音。
郑允浩被他蛊惑了,没犹豫地接过那杯,喝了他人生中第一口酒。
他得到的奖赏是一阵苦冽辛辣的呛咳。
金在中现在幼稚死了,看到他被呛得咳嗽都觉得好玩,有节奏的三声笑个没完,笑着笑着就被人拉走,酒店的服务生小声说自己小时候就是金在中的饭,能不能要个合照。
金在中答应了,他今晚心情实在是太好了。因此他没看见,在他走了之后,郑允浩收回望着他背影的眼神,盯着手里的杯子,慢慢转动它。一直到那几乎不可见的,玻璃杯壁上金在中透明唇膏无意间印下的一个优美的唇印正朝向他。
郑允浩举起杯,分毫不错地把自己的下唇紧贴在那个金在中遗留的唇印上,像一个完美的吻,将余下的那整杯酒,一饮而尽。
等金在中绕了一圈回来,在他的教导下破了戒的郑允浩已经被一群人灌了不少了,一看就是不常喝酒的人,从脖子到脸颊都红了个透。敬他酒的人也散了,害得金在中来不及抓到把公司最值钱的这棵摇钱树灌成这样的罪魁祸首。酒气蒸腾上来,金在中也觉得热,他穿的是一件宽宽大大的休闲衬衫,大到袖口要卷上来两折才到手腕,他随手解开领口两个扣,胸口那只墨黑色的蝴蝶纹身都能从敞开的领子里扑腾出来了。郑允浩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看起来醉得不清,金在中担心他,弯腰拍拍他问他还好不好。
郑允浩刚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金在中从锁骨到胸口一大片白得不像话的春光。
他抬起头,鼻血从他鼻腔里冲下来。
金在中吓到了,拽着他就去洗手间整理。郑允浩趴在洗脸池边,由金在中湿着袖子捧水给他洗脸,鼻血才刚止住,他咳嗽了两声,对着洗脸池一阵干呕,吐也吐不出什么,刚刚倒下去的酒精又涌出来。
金在中轻轻地拍他的背,看他皱着眉头,难受得不行的模样,心脏抽了一下,一阵懊悔。为什么非让郑允浩喝酒呢?接触过的前辈,老师都跟他说,你们公司那个郑允浩啊,太好了,太乖了,什么都做得好,你不用担心他,他绝对不会犯错的,才十几岁,特别有分寸又懂事,有这么个艺人是你赚到了。金在中有时候也会好奇,他不知道郑允浩究竟想要什么,什么样的欲望驱使着他去做一个几乎完美的模范偶像。他不抽烟不喝酒,很少在自己身上奢侈地花钱,他说要存钱买车,也就是一个平价的牌子,同队的男孩子们红了以后,私下偷偷撩妹泡妞,金在中一清二楚,明面上不准,也只是敲打他们要小心低调,不许公开,可郑允浩没有,他好像都不会被那年轻悸动的荷尔蒙掌控,他那么乖。金在中知道,自己劝他喝酒,就是隐隐地想看他破戒,想让他哪怕有一晚上活的肆意轻松一点,做18岁会做的混账事,说18岁想说的话。可他现在后悔了,他其实不希望这个男孩子在一生中,对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他的东西上瘾,包括酒精。
郑允浩吐完了,软软地靠着洗手池下的大理石台滑坐下来,力气也一起被吐干净似的。金在中没有拽他,陪他一起坐下来,让他靠着自己。
郑允浩非常专注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金在中,几个镜面反复折射的灯光把他的黑亮的眼睛弄得闪烁不定。金在中突然发现,从他们第一次见面,郑允浩总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好像他看着金在中的时候不会被任何事分神。
“在中哥……”醉意朦胧的郑允浩口齿都是含糊的,有些奶声奶气,还没忘记金在中对他的承诺,他两颗小虎牙也跑出来和金在中打招呼。
“嗯?”金在中用鼻音哄着他。
“你真好看。”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笑了,说得很认真,却没有用敬语。
金在中慢慢地转过头,在他眼窝里的两颗透亮的黑曜石里找到了自己,快要27岁的自己。
金在中又转头回来,看向明亮的顶灯,好像看见了自己18岁时在舞台上忐忑不安一直盯着的雪亮镁光灯。
“我真好看,是吧?这句话曾经有很多人对我说过,每次我都很开心。”他笑了一下,“偷偷告诉你,我很怕老的,直到三十岁,四十岁,我都不想被别人看出来老了,我想一直好看下去。但是你不用怕,你年轻,年轻是最大的底气。”
他说完这句话,肩膀重重一沉,第一次喝醉的郑允浩头一歪,枕着他的肩膀香甜地睡过去。
隔年组合发完第二张专辑,正式开始巡演。金在中坚持每场都到,坐在固定位置的包厢里,台下挥舞着荧光棒尖叫流泪的小姑娘从不抬头,不知道有谁坐在她们上方,目光炙热又专一地紧紧盯着舞台。金在中看着舞台上一举手一投足都聚着光,能引起滔天欢呼和崇拜的郑允浩总觉得奇妙,好像没法完全把他和公司里那个每回见到自己都恭敬又乖顺的男孩子联系在一起,他才19岁,就有这么大的能量牵扯着万千少女们的心脏了。再一想,又觉得合理,看着他像看着19岁时的自己。
郑允浩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找寻到金在中坐在哪,全场千万人,可能只有他有这个本事。他给金在中的特殊优待是唱抒情歌的时候眼睛总往他的包厢瞟,比心福利的时候他的那颗心总是有固定的方向,安可的时候他直冲而来,在金在中刚好能看到的地方甩着毛巾蹦蹦跳跳,用不完的力气似的,少年满满的活力感在他脚下装了弹簧。他面前的小姑娘们可不知道他为什么冲过来,喊着他的名字陪他一起跳,幸福得快要昏过去。
临下台前他站在舞台中间,冲四面方向打完招呼,抬起胳膊对金在中一挥手,深深鞠了一躬。
金在中笑着举起手里的矿泉水瓶,以水代酒,祝贺他又在巡演里完美拿下一站。
和金在中一起来看这一场的董事对郑允浩的眼色啧啧称赞:“看看,不愧是这一代最红的,多会做人,多会讨老板高兴。”
金在中只是笑,心情不错:“知道感恩而已。”
组合越来越红,公司的规模也在扩大,和日本唱片公司合作,趁势吸收练习生推选新人的计划全部在稳步推进。金在中是那种事无巨细都要亲自确认的性格,有时候作息又回到没日没夜当偶像的时候,三餐不好好吃,国内国外的来回飞,时间被压榨得越来越紧,没空去看每场演唱会了。刚开始他争取尽量赶得到参加庆功宴,他们公司员工不多,一直都有种亲密信任的家庭感,缺席的时候金在中会感觉自己像不去参加家宴的家长,很不够格。可有时候真的太忙了,赶也赶不上。
有一次金在中约谈的合作对象临时改期,商量好的见面取消了,金在中专程买了机票飞回来,即使第二天他还要再飞回日本。那天是郑允浩他们国内巡演的最后一站,无论如何金在中也想陪他们一起庆贺。
赶到酒店,庆功宴刚刚开始,人到得齐,主办方也来了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都到了,唯独少了郑允浩。演唱会导演跟他说,倒数第二场郑允浩就伤到了腰,本来想改个舞,让他别跳了,站着唱,他非不同意,上场前打了封闭也硬要上,安可一下来就动不了了,疼得满头是汗,经纪人带着直接去医院拍片子了。
金在中心不在焉地跟剩下的成员们打了招呼,答应要给他们放几天假,一口酒没沾,压着超速限制飙着豪车就往医院赶。等红灯的时候走了神,想起来不知哪一场演唱会之前,他没时间等演出了,想提前去后台给他们打个气就走,撞到慌张小跑的小助理,抱着两块冰袋,说是彩排的时候队长崴了脚,先下台休息了,急着给他冰敷。金在中跟着她走进休息室,看见郑允浩半坐在化妆台上,一只脚只穿着袜子踩在一张靠椅上,两个工作人员满脸焦急地轻轻帮他揉脚踝,问他这里疼不疼,能不能动。他两手向后撑着,把上半身向后拉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喉结是那条线上起伏滚动的一点,像他正在把某一种痛的东西咽下去,汗湿的刘海下眉头是紧皱着的,他闭着眼睛。
听到有人喊“金社长”,那条紧绷的线一下松懈了,他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让那只脚落了地,脸上每一点难受的神色都被好好地藏起来,就仿佛他刚刚只是靠着化妆台发了一会呆。他甚至还想要若无其事地靠那只脚站起来,晃了一下,只能用一只手撑住台面,笑得一点不勉强:“社长。”
金在中当时就被他这个自然得要命的样子糊弄过去了,原本的担心放下了大半:“不是说了叫在中哥吗?”
“现在还没喝酒呢。”
金在中也跟着他笑,看向他的脚踝:“疼吗?严重吗?不能上不要硬撑,要不要去医院?”
他一秒都没有犹豫,不需要思考一样:“不疼,等下就好了。”
金在中在想,自己当时怎么真还信了。
推开单人病房的门,郑允浩躺在病床上,直直的,好似和床板镶在了一块,一动不敢动,很沉地睡着,这两个月他可能都没睡得这么沉过。
金在中走近他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慌忙把助理的来电按断,就看见郑允浩已经醒了,偏过脸望着他,眼神里混杂了一大堆很像是惊喜的东西。
郑允浩撑着自己就想坐起来,金在中被他吓得去按他:“你别起来,你就好好躺着,别动了。”
郑允浩给他的回应是虚弱的一个笑,他这次连逞强都逞不出来了。
金在中心里被这个笑弄得一片酸软,像腌在柠檬水里。他19岁的时候也弄断了自己的膝盖,为了向往的好未来,命都可以不要。郑允浩怎么能学他呢?19岁的孩子怎么能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躺在这,一个人熬痛呢?
“做什么呢?真仗着年轻是吧?我还以为你知道轻重呢,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明白了,健康是最重要的。为了跳一次,留一辈子的病根值得吗?”金在中语气软软地训他。
郑允浩还是笑:“就最后一场了,我想表现的好一点……”
金在中简直被他气死:“那么努力干嘛啊!你自己重要还是一场演唱会重要啊!粉丝又不会不理解,允浩,偶尔停下来是可以的,偷偷懒也是可以的,知不知道?”
“……在中哥你最近都没空来看演唱会了,聚餐庆功宴我等到最后,你也没有来,公司里很忙吧?我觉得你太辛苦了。我想如果我再努力一点,表现的再好一点,是不是能帮忙分担一点,让你也没那么累。”
郑允浩躺在病床上,仰头看着站在床边的金在中,眼睛一眨也不眨,几乎是湿漉漉的,声音很轻,说完了这句话。
他是当真的,他真的相信能用自己的辛苦去代换金在中的辛苦,他觉得自己再熬一下金在中就能休息一下,所以他从来不敢偷懒。
金在中在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时,几乎腿软得站不住,他被少年赤诚无邪的守护击中了。他守护的是他的老板,他的伯乐,他年长八岁的哥哥,第一次教他喝酒的人,每场演唱会,每次聚会,都还有一个人在等着金在中会不会来。董事说他多会讨老板开心,让老板偏心他,对他更好,其实错了,一直以来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对金在中好,尽管他从来不讲。
金在中拖过一把椅子让自己坐下来,拿起枕头旁摆着的郑允浩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拨通。
“以后不要等我了,直接打电话问我,我能赶到的话就告诉你。如果我赶不上,等他们结束了,我们俩去聚餐,我请你。我没那么忙的,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郑允浩慢慢地接过手机,也不敢动,把手机放在自己胸口,像小龙抱着它的宝箱,仰着头笑。
金在中怕他痛:“你不许笑也别说话了,闭上眼睛睡一觉,我陪着你。”
他让金在中回去,他不要紧,一点也不要紧。
“我19岁的时候,做完膝盖手术,从手术室推出来,一个人躺在床上痛得整个晚上睡不着,等着天亮。我当时就想,这种感觉太讨厌了,我一定要红,要有很多人爱我,痛的时候有一个人能陪着我,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就坐在那里陪着我都好。所以我是不会回去的,你好好睡。”
黎明的光把天色擦得蓝茵茵的亮,郑允浩睁开眼睛,看见金在中趴在他的病床边安静地睡着了。
之后的那一年里,每次组合演出完,金在中和郑允浩单独吃饭的次数远多于大家一起参与的聚餐。郑允浩也意识到了,他越来越努力,金在中的工作是不会变少的,随之而来的是他们俩都更忙,像上了高速的车,只能不断地踩油门,不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他和金在中载着的是越来越大规模的公司,越来越多工作人员赖以糊口的工资,越来越多粉丝的注视和期待。
有时候他去了日本演出,而金在中在韩国,等金在中去日本开会,他又已经回了国。但一旦有能对得上的行程,他总会等着和金在中吃一餐饭,从高级餐厅的包厢到公司后门烤肉的大排档他们全都吃过,什么都不挑。金在中说酒醉以后的人会比较好玩,他同意这句话。喝了酒以后的称呼也变得乱七八糟的,金在中喊他小子,允浩,小孩子,猪。他喊在中哥,和在中,敬语也不知道飞哪去了,接着两个人东倒西歪地笑成一团。结账的时候他要掏钱,金在中看不起他,说你的钱还是我发给你的,他也很有底气,说你的钱还是我挣给你的。
然后就到了金在中生日那天。
那天本来公司准备包个酒吧,给老板举办个内部的生日派对。结果临时有事,不是好事,郑允浩他们组合有个人气大约是TOP3的小男孩,今年也才18岁,偷交了个网红女朋友,女朋友怀孕了,威胁他,找他要钱要车,不给就把孩子生下来,还要起诉他打过自己两回。他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遇到这种事慌得没办法,经纪人都不敢说,把女朋友拉黑了。这下不得了,女朋友直接把消息卖到最大的狗仔新闻公司,暴力行为的照片录音都在。那公司老板和金在中私交还行,准备上网发稿之前还跟他通了个气。生日那天从早忙到晚,派公关部长去和那姑娘谈她到底要拿多少钱才肯签保密合同,这边去请媒体吃饭,该给的钱给,该卖得人情卖,该喝的酒也都喝,毕竟让媒体放弃这么大这么精彩的八卦不爆,对他们来说就像割了肉一样痛心。
中间郑允浩短信问他饭局还没结束吗,他回了还没,郑允浩说我等你,他也忘了问在哪等,就开始了又一轮的拜托和多谢。
因为是私人聚会,金在中只带了一位助理,这位在酒局上替他挡酒挡了不少,也不能开车了。散场的时候他帮老板叫了个代驾,来的却是一个二十来岁,身材姣好的漂亮姑娘。助理揉着眼睛又对了一遍号码,以为自己喝多了错打给之前哪个在夜店认识的美女。姑娘倒是性格很好,说自己是个小模特,赚得不多,为了糊口兼职的。
所以郑允浩在金在中家楼下等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一个妙龄美女开着他的车,金在中眼角和脸颊都嫣红地迷迷糊糊靠在副驾驶座上打瞌睡。
金在中是被一个急刹车和一声惊呼冲撞醒的。他一睁眼,看见一个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拦在他们挡风玻璃前,应该是突然冲出来的,不是刹车及时就撞上他了。醉意在金在中眼里把那个人影晃成了三个人,又重叠起来,他在外套里穿着卫衣,戴着兜帽,所以一开始金在中根本看不清那是谁。
他在车前灯的光线里抬起脸来,直直地望着车里。
“是郑允浩!”代驾的姑娘先认出来了。
金在中在心里感怀了三秒,现在的年轻人啊,已经不认得金在中了,只认识郑允浩,不过也挺好。
金在中下了车,嘱咐姑娘随便把车靠边停好,而那姑娘握着方向盘只顾着喃喃自语:“我的天哪我刚刚差点撞上郑允浩!”
郑允浩替他开的车门,金在中一下车就跌进郑允浩怀里,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醉成什么样。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醉了,脑袋不清楚,辨认出的郑允浩有点奇怪。他有一个坏透了的脸色,今早开会说组合成员犯的错时他的脸色都没那么坏,金在中好像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脸色。
“她是谁?”郑允浩望着那个姑娘把车开走的方向问。
“我……不认识。”金在中现在的脑子是钝的,他还在想,郑允浩为什么要问她的名字呢?
“她为什么开你的车?”
“哦,她是代驾。”金在中终于反应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郑允浩,脸色好像又没这么坏了。
金在中的脑子里模模糊糊浮出一个念头,郑允浩是不是欺负他喝醉了,小孩很拽啊,一句敬语都不用了。
金在中根本没办法独立站立五秒钟,郑允浩半是搂着他半是哄着他坐电梯上楼。金在中喝醉了之后,非常爱撒娇,撒娇程度根据酒醉程度决定。像今天这种醉态,他就是看到电梯下来得慢了也委屈,也不开心,也要撒娇的,皱着一张脸,眼睛大大地睁着,酒精在眼眶上烧得粉红。
郑允浩干脆直接把他背起来,去爬楼梯,他圈着郑允浩的脖子,总算没有委屈了。
“允浩啊……”他紧贴在郑允浩的耳边小小声地讲,说梦话一样。
“嗯?”
“你已经,已经长得比我高了。”他的口齿糯糯的,含了一块糖似的。
“……嗯。”
进了家门也不消停,金在中一会要去拿酒,一会要喝水,一会要给郑允浩煮拉面。郑允浩拉着他往卧室走,他非要去厨房,一不留神膝盖重重地撞在茶几上,痛得他全身都酸了。
这可太委屈了,金在中混乱粘稠的所有思绪里他觉得自己从来没受过这么天大的委屈,他哼唧了两声,就差没哭了。一直到郑允浩一把把他抱到床上,坐在床脚,帮他揉着膝盖,哄他说不痛了,他的委屈才消下去一点。郑允浩的手掌很大,温暖干燥,他按在金在中的膝盖上时,那个陈旧的伤疤都隐形了。
金在中坐在床沿,看着郑允浩耐心十足地,没完没了地替他揉膝盖,心里涌起一阵无限大的感动。喝醉的人都这样,你没法跟他讲道理,平时一点点小情绪都被酒精激化成山呼海啸,磅礴而来,而金在中本质就是一个很容易被情绪掌控的人,他在这时候简直无法压制自己对这个20岁男孩子的喜爱:“允浩啊……你太好了,太乖了。”
郑允浩一只手还握着他的小腿,抬起眼看着他。
金在中努力在脑海里给词语编排顺序,表达他心里的海啸:“就是……你真的太好了。粉丝也说,前辈也说,和你合作过的老师都说,你太省心了。”他伸手摸摸郑允浩的脸,感受到一点点胡茬刺在手心里的痒,“瘦了吧?最近很拼命啊,不要太辛苦了,给公司赚的钱够多了。”
如果他是清醒的,他就会注意到被他抚摸着的郑允浩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复杂,很享受又很被折磨似的,像一只压抑着本能的小老虎。
他接着表扬郑允浩:“像今天那件事,他们就都说,绝对不会发生在郑允浩身上的,是不是?”他低下头,像跟他交换秘密一样,“你没有偷偷谈恋爱吧?”
郑允浩被他突然地凑近吓了一跳,僵硬地摇摇头。
金在中盯着他,仿佛在观察他有没有撒谎,末了十分心软地笑了一下:“其实你可以谈恋爱,真的,我只跟你这么说,不要和别的人说啊。你太懂事了,好好地藏着,别公开。我不想你谈恋爱,但是你那么好,值得有人爱你。我不舍得……可也没办法是不是?你可以悄悄告诉我的,你有喜欢的人吗?”
郑允浩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垂下眼睛,睫毛像郁郁葱葱的枝叶藏住月亮,把他的心事全部藏起来,金在中猜他是害羞了,他突然后悔了,他不该给郑允浩自由地去恋爱的权利,他想收回这句话。
就在这时郑允浩抬起脸,看向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开口:“我可以有喜欢的人吗?”
金在中徒劳地张开嘴巴,他收不回这句话了。
郑允浩又问了一句:“我可以去爱他吗?”
金在中发现自己一个字都不会说了,他后悔的那句话像一个苦瓜,他所有的味蕾都在发苦。
郑允浩也坐到了床上,现在他和金在中是平视的。
“在中……我在别的地方更拼命,要不要试试看?”
金在中只有三秒钟的时间去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三秒之后,郑允浩就像一只终于被放出栏的小野兽那样扑过来,他根本坐不住地往后倒在床上。郑允浩在吻他,渴极饿极食髓知味地吻他,好像金在中这么多年有一块肉就是不肯喂养他,不肯给他,故意馋着他似的,郑允浩吻他的力气是要连本加利的把它讨回来。金在中大脑极度缺氧,一直在郑允浩的吻游到脖子上那块胎记时才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但是现在他唇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郑允浩分享给他的甜味,一点都不苦了。他整个人都放软了,胳膊搂紧郑允浩的背,他的大脑不想负责任了,他想,反正不过是试试看。
金在中以为的这个试,是一个人欣赏着在墙上挂了很久镶裱得好好的油画,没忍住伸手摸摸看的试,是一个从没尝过一种罕见好看水果的人,实在好奇地咬一口的试,是20岁的男孩子,被他自己都不认识也掌控不了的荷尔蒙迷惑折磨,没头没脑宣泄出来的那种试。总之是一种一戳就破的隐秘欲望,真的试了一次,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郑允浩陪他醉了一晚上,很快就会醒过来,那么年轻,宿醉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头都不会痛。
隔天清晨郑允浩就要赶早班飞机去日本,金在中一觉醒来,没看到他只看到短信,就是这么给这个试下了定义的。他今年28岁,20岁的郑允浩对他来说和没毕业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他不能延伸再想下去,那种快乐几乎是罪恶的,如果只把它当成一次意外,他原谅自己时会容易一点。
三天后他也飞去日本,准备发展分公司。晚上十一点,酒店套房的门铃被急促按响,刚洗完澡换好浴袍的金在中诧异地打开房门,郑允浩就站在门口,他的刘海湿透了,全是汗,刚刚才剧烈的跳过唱过,身上穿的还是巡演安可最后那件带LOGO的T恤,好像他刚刚下台,什么都没做,就往这里跑,一路跑过来,来见金在中。金在中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被郑允浩的唇堵回去了。
挤进门来的郑允浩一只手重重地把房门按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用全身的力量把他往墙上推,又是那种快要渴死的吻,把金在中的舌头都能吞掉的吻,让金在中彻底变成哑巴,清醒的脑子也派不上用场。他不是想推金在中,而是无法容忍自己和金在中之间有任何距离似的,拼命向他贴近。金在中被他贴得后背撞在墙上,撞上房间灯光的开关,两个人骤然陷入黑暗。金在中像个溺水挣扎的人努力在快缺氧之前做点什么,他的舌头推不开郑允浩的舌头,只能改用手推他的肩膀,推了一下两个人的身体距离稍微远了几厘米,但唇齿还是零距离的亲密接触着,黏在一起。郑允浩一把按住他的手腕贴在墙上,不让他动,金在中的肩胛又撞上开关,极轻微的啪嗒一声,房间一片赤裸裸掩盖不住情欲的明亮。他又起来,郑允浩又把他按下去,两个人的身影在这亮亮暗暗的灯光里像不停被定格的黑白剪影,最终消解,黏腻,融到了一起。
金在中这才意识到,他理解的试和郑允浩所理解的,根本就不一样。
这一试就试了三年。
15日郑允浩到底在哪?他和金在中在国外度假。
原本订的14日去日本录音,前两天郑允浩腰伤又犯了,金在中说别去了,我给你们每个人都放假,休息十天再说。郑允浩在电话里跟他保证自己能跑能跳一点事没有,金在中说你好得很是吧?那我放假,你陪我。
其实他给郑允浩的这种临时特权一点不多,几乎没有几次,更别提工作上的什么优待,好资源。他们相差八岁,老板和大明星的恋爱,再怎么解释,总归是有点暧昧的,所以他们从来不解释,也懒得藏着,公司里大多数人都对他们俩的关系心知肚明,一句不透露,切身利益都绑在郑允浩为公司赚来的效益上,谁会为了两句八卦砸了自己的饭碗。顶多茶水间聊天,小声嘀咕一句,社长怎么也不多给点好处,毕竟是小男友呢,不然人家图什么。社长也不像这么吝啬的人啊,给我们的奖金都大手笔不含糊。
金在中也不知道郑允浩是图什么,所以他什么都不敢给。
他从来没有问过郑允浩,为什么和自己在一起。郑允浩正在一个恰恰好的黄金年龄,在他这个年龄所能站到的最高的巅峰上,千万人仰视爱慕,不仅是在这个娱乐圈里,郑允浩能选择恋人的范围实在是太优越太广了。是,他好看,他有钱,他是郑允浩的老板,但这对郑允浩而言就够了吗?这是吸引他的某一点吗?金在中总觉得,如果自己因为他们俩的关系,给予了郑允浩特别的优待,就像是一笔隐形的奖赏,就像是一笔交易。等下一次郑允浩来到他身边时,他就会患得患失地想,他是为什么而来?他是怕失去那份优待才来的吗?那不是奖赏,那是他的威胁,威胁郑允浩不准离开他。
而郑允浩太年轻了,他不希望郑允浩23岁的人生被任何事所束缚。
金在中15日凌晨回国,郑允浩戴着口罩帽子去机场接他,然后两个人一起买了机票飞往某个异国度假小岛。
金在中本来跟他约好在一间24小时快餐店见面,在机场出口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郑允浩吓了一跳,赶忙四下打量有没有人注意到他。
郑允浩把修长的手掌摊开在他面前:“请给我签名吧,在中哥,我是你的饭,来接机的。”被口罩捂住的声音里全是笑。
金在中应允,认真掏笔在他手心里画了一颗心。
至于为什么郑允浩在得到警方通知后,晚到了几天去体检,那全是金在中的错。
两个人没日没夜地在酒店厮混了几天,金在中全身酸软,说要补钙,晒晒太阳。在海滩边他们俩戴着墨镜抱在一起躺在一张躺椅上,像黏在一起的两块人形软糖,撕都撕不开。
郑允浩问金在中度假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金在中说是把手机丢掉,谁都找不到,他们俩就这么藏起来,藏着这个谁都不知道的岛上,什么紧急会议股票升降都找不到他俩。郑允浩把两个人的手机都递给他,金在中想都不想地手一扬,海面就溅起两朵水花。
金在中发现自己和郑允浩在一起时,好像总干这些,想都不想的事,他会说幼稚透顶的话,肆无忌惮地撒娇,做那些平常根本不会做的事。他怀疑和一个年轻人恋爱,自己也会被时空搅混,从他身上偷了些活力似的,回到18岁。然后他们俩就乘船去附近一个人迹更罕至的小岛玩了两天,根本不知道整个公司找他们俩都快找疯了,手机打不通,找助理要当时预留的酒店电话,酒店也找不到他们。
在回来的船上,船夫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跟他们说,从这里往北边也有个小岛,很多人顺路就去那里结婚了,不限国籍,性别,信仰,宣誓就可以得到承认。但确实是一纸婚书,在这个偌大的地球上,有这么一片小小的岛屿,永远承认并守护着爱情。郑允浩戴着墨镜,头发被海风吹得一片乱七八糟的桀骜,笑着和船夫聊天,听到这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像再自然不过什么都不想的那样,又像这句话被他想过千百次所以说出来流畅地都不需要考虑的那样,他问金在中:“你想结婚吗?”
金在中被他问得愣住了,说这句话时的郑允浩几乎让他着迷,他说得那么随意又郑重,不是小朋友过家家那样的结婚,他一定明白结婚的意义,那个一生一世约定的重量,然而正是因为他年轻,他非常的有勇气,一点也不像那些年长的人需要反复衡量未来计划出轨概率和婚前协议后才敢说出的那两个字。他的这句话非常的直白和简单,他在告诉金在中,我足够的爱你,我准备好了,如果你想结婚,那我们就结婚。
金在中愣了很久,一直到船靠岸了,酒店经理站在码头等他们,一脸的焦急。
在金在中的办公室里,两个人的对话模糊得轻得像在还没醒来梦里的呓语。
“告诉他们?”
“对,告诉他们。”金在中甚至在微笑,好像他非常满意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告诉他们你是被我威胁的,我喜欢你,我想得到你,我逼你陪我一起去度假,不然就要雪藏你。然后你起诉我,和我打解约官司,重新找一家公司。粉丝会心疼你,没有人会怪你,你要离开组合了,但是不要紧,你会发展得很好的。”
郑允浩彻底醒了,他震惊地松开了金在中。
那天郑允浩当然不在那个女明星的家里,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有航班记录,金在中能为他作证,酒店从经理到服务员都能为他作证,证明他们俩一直呆在房间里几乎没出过门。警方会打消对他的所有嫌疑,但他还需要对外界解释,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欠任何一个人,却需要对每个人解释清楚那天他在哪里。
然后呢?单独陪老板出国度假,住了一间房,他们会怎么猜测呢?
永远不要低估网络上每个人的想象力里的恶意,它们会不可抑制地往最肮脏不堪的深渊滑去,然后引来雪崩般的“知情人士爆料”,这件事怎么解释都是无可挽回的丑闻。
金在中太清楚这一套了,清楚得让他害怕。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郑允浩,像在教他一项很重要的准则:“知道吧?小孩子和大人一起做错事情,大人是要负责收拾的。大人是可以被骂的,没关系的,人长大了就是要承担这些。”
“不可能。”郑允浩想都不想地否定他的完美计划。
金在中知道,郑允浩的忠诚是小动物式的,是不掺自私的天真的。你要赶走一只一直依恋你的小动物,劝导是没有用的,你要狠狠踢他一脚,让他疼,让他记住疼,他才会舍得走。
金在中转身去桌子上找支票簿:“以我们俩的关系,分手好像应该是要给一笔钱的。我很有钱,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多少?”
郑允浩久久没有任何回应,他的沉默几乎是有声音的,有什么东西脆弱轻盈地碎了一地的声音,差点划破金在中每一寸的皮肤。
金在中不敢回头,他的眼眶发热,撑在桌上握着笔的手在抖,他怕自己回头了就问不出了:“……你要多少?”
又过去了很久,久到金在中怀疑郑允浩已经离开了,他无法再踩在那一地破碎的东西上了的时候,郑允浩的声音沉得不像是他能发出来的:“……三十万韩元。”
金在中瞪大了眼睛。
郑允浩把那句话说完:“八年前……你已经给过我了。”
郑允浩15岁的时候离家,跑到首尔来追梦,梦太远了。他为了跑向它,要参加很多比赛,要天蒙蒙亮的时候弯着腰在整条马路的积雪上撒盐,要睡在隆隆作响的地铁轨旁,要把一包泡面掰成三块分两天吃。
他最新找到的一个落脚点是一个废弃旧公园的凉亭。那天晚上下了初雪,特别冷,冷得他缩在自己薄薄的外套里睡不着,他睁着眼睛对碎成雪白的一片一片不停掉落下的星空祈祷,祈祷他明天能找到地方住,就算是有好心人肯收留他,哪怕是几平米的房子分给他一小块地方睡就够了。祈祷如果他应该放弃自己愚蠢的梦想,请上帝给他一点指示,让他领悟。
就在这时他听见某种咯吱咯吱的声音,是已经积起来的薄薄一层雪被踏响的声音。在早都没人的公园里,响起这个声音不算是一件很好玩的事。郑允浩在那个声音靠近凉亭时坐了起来,想看看是哪个流浪汉或者抢劫犯。
他反倒是把对方给吓了一跳,那个裹着一件白羽绒服,连衣帽上茸茸的毛几乎盖住他半张脸,下半张脸还戴着黑口罩的人瓮声瓮气地把声音窝藏起来:“吓死我了,我以为这里没有人的……你在这干嘛?”
“睡觉。”郑允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
他擦擦凉亭长椅上的积雪,也坐下来:“为什么在这睡?不回家吗?”
郑允浩没说话,他仔细看了郑允浩一眼:“你才多大?离家出走吗小子?”
“15岁。我家……在光州。”
“那来首尔干嘛?”
“当练习生。”
那个人不说话了,他摘下帽子,郑允浩发现他有一双漂亮得不近人情的眼睛,大而狭长,瞳孔黑水银似地滚动着,眼角那颗泪痣让这双眼睛带着许多心事一样,他又看了郑允浩一眼,郑允浩简直像得到了一种什么恩惠一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你呢?你在这干嘛?”郑允浩盯着他的眼睛着了魔,都没注意自己为什么要问。
“本来要去喝酒的,私生饭把我的车给撞了,不想让她们跟了,我躲她们呢。”他摘下口罩,郑允浩在铺天盖地的寒冷里闻到了他呼吸中的酒气,不知道他有多醉。现在他的眼睛不再抢占郑允浩所有的注意力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整张脸,从眉梢到嘴角,郑允浩突然想起自己绝对见过这张脸,中学的时候班上一半女生的文具盒里都贴过这张脸。
他看见郑允浩呆呆盯着自己看的模样,笑了:“眼熟我吗?”
郑允浩点点头。
“想当明星?”
郑允浩又点点头。
“我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练习生,可想当明星了。等到真的红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别看每天都有人跟着我,去哪都有人跟,其实根本没有人爱我。我是说真的爱我,把我看成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人。我很想要被爱,才去当明星,但这些爱好像都不是真的。”他说这些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和郑允浩说,像是在自言自语,郑允浩就是从这里面听出他有一点醉了。
他笑着地看向郑允浩:“偷偷告诉你,我可能很快就不会做明星了,不要告诉别人。”
郑允浩突然就承担了一份这么亲的信任,兜了一个这么大的秘密,几乎快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脱下自己的羽绒服,递给郑允浩:“帮我个忙,和我换一件外套,待会我溜出去她们就发现不了了。”
郑允浩既然得了他的信任,当然要做点够义气的事,没多想就把自己的旧外套交出去了。
他又掏出钱包,抽出里面所有面额的钞票塞进羽绒服的口袋。
“我很少带现金,这还是上次录综艺剩下来的。钱不多,三十万。你拿去吃一点热的东西,找一个便宜的地方住,天太冷了,不要睡在公园里。”
郑允浩脸有点烧,他不想要一个这么好看的人怜悯地给他钱,他15岁倔强的自尊岌岌可危,他把钱掏出来要还给他。
“呀,我的钱脏吗?我也是堂堂正正挣的钱啊,干嘛怕拿着。”他的声音黏糊糊的,撒娇一样,“给你不是可怜你,是让你帮忙。我不要做明星了,但是你会红的,坚持下来,接替我。我离开以后,继续让她们喜欢,把梦想放在你身上,好不好?帮帮我啦。”
郑允浩被这声音黏住了,握着钱的手不能动了,他觉得自己没法说不好,说了就是亵渎天使,要倒霉的。
“……好。”
“我是金在中,要记得我啊,不要只是眼熟了。”
“郑允浩。”
“允浩。”他念这个名字时一点不生涩,像很早就熟悉这个名字了,“那我们约好了,好吗?”
离开的时候他转身和郑允浩告别,公园里松树的枝头落下一团雪,砸在他的刘海上,他眯起眼睛笑着晃了晃脑袋,在郑允浩的记忆里,23岁的金在中,好看得像是从天上所有针尖那么大的星星中落下来的。
“……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好看,他一定是天使吧。我第二天就去你当时的经纪公司旁边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投了简历。可我成了练习生的时候,你正好解约。一直到听说你的公司在找出道的人选,我才过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认出我了,可你只是认错人,当时我有点伤心。”郑允浩一边讲一边拿手轻轻盖住金在中的眼睛,把他蒸腾到睫毛上的水汽抹干净,“但是我又想,无论如何,我来了,我认识你了。我有很多机会,可以说这句话了。”
他松开手,明亮的光线重新汇聚在金在中的眼前,让他非常清楚地看见郑允浩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现在有一个人爱你了。”
“不要做大人,做我的小孩子吧,不要挨骂,不要一个人喝酒,不要舍不得的时候还强撑着让别人走。你比我大一些,但是永远可以做我的小孩子,我会保护你的。”
金在中抱紧郑允浩的时候,没有宗教信仰的他,感激了天上所有可能真的存在着的神明。他想,这一刻的感受,他在这一生之中,不准备和任何人分享。
当天晚些时候,经纪人欣喜若狂地打电话告诉郑允浩,那个女明星的邻居,终于找回了当天曾经被删掉的门外监控录像,一晚上谁进谁出一清二楚,根本就没有郑允浩的事,警方明天就会公布录像。到时候立刻开个发布会,彻底澄清,斥责谣言给他带来的伤害,把那些人的嘴都堵住。
发布会的后台,经纪人和公关部长都卸下心中大石,絮絮叨叨地跟正在打领带的郑允浩对稿子,反复问他,都记住了吗?上一句怎么说的?记者要是这么问知道怎么回答吧?
郑允浩理好三件套的正装,遥遥与金在中对望一眼,冲他一点头,拉开门踩着骤响的快门声出场。
公关部长深深地吐了口气,站到金在中身边:“虚惊一场,也是他运气好。就说他啊,不会犯错误的,出不了什么纰漏,老天爷都舍不得冤枉他。这次的事肯定能平平静静地收场的。”
金在中没说什么,和他一起走向会场,站在所有记者的最后一排,看向被闪光灯照得英俊无比的郑允浩扶正台上的话筒。
“我是郑允浩,大家好。感谢各位记者在百忙之中出席这次的发布会。这次我主要是想要澄清一下,之前被卷入吸毒案件的真相。今天警方公布了录像,证明了我当时不在现场,这点相信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但是我想,依然有很多人想要知道,15日那天,我究竟在哪里。”
公关部长的脸渐渐僵了,他像活见鬼一样看着台上,哑着声音问:“……他要干什么?”
郑允浩顿了一顿,没理会场下的窃窃私语声,开了口:“我当时和金在中先生在一起,在国外度假,他是我们公司的社长,也是我的恋人。”
惊呼和快门声像要把他淹没了,但是他依然微微昂着头,看向所有人。
“我知道,我们的性别,身份,甚至是年龄,对各位来说,都是非常精彩的新闻。他比我大八岁,这只代表一件事,就是我到得太迟了,他等了八年,爱他的这个人才来到世界上,错过了他感到孤独的时刻。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会紧随着他来,不会迟到,三天,不,最多两天,我只允许自己晚来两天,陪着他。这个世界不那么好,但是他来了之后,非常令我向往。”
金在中在一片震惊过度的沉默中笑了,他举起手,示意自己有问题要发问。
郑允浩也笑着看向他,整个会场里只有他们俩秘密地在同谋微笑。
“我的问题是,郑允浩先生,你想结婚吗?”
——END——
重生之为君(22)
一万字。
上次更完之后,收到了好几条挺长的评论安慰,于是我突然找回了一点信心,然后这几天又整理了一边思路,感觉还能再战斗几章(我努力
关于金在中掉马,确实还需要个四五六七章,因为开始设定的就是长篇,所以节奏不可能太快,而且作为一个剧情的转折点,我想要那种写到一定的张力,然后突然炸开的感觉,就像气球要吹爆了的那种,所以大家要再等一等啦。
权谋这方面,我努力写得……有文化一点。
然后车会有的,估计还是发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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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字。
上次更完之后,收到了好几条挺长的评论安慰,于是我突然找回了一点信心,然后这几天又整理了一边思路,感觉还能再战斗几章(我努力
关于金在中掉马,确实还需要个四五六七章,因为开始设定的就是长篇,所以节奏不可能太快,而且作为一个剧情的转折点,我想要那种写到一定的张力,然后突然炸开的感觉,就像气球要吹爆了的那种,所以大家要再等一等啦。
权谋这方面,我努力写得……有文化一点。
然后车会有的,估计还是发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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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旧城深深淬骨血
秦渭听见下人通报郑允浩回府,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儿去迎,在影壁后一照面,却没看见甘宁,当下便愣了愣,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挥退了下人后,神色一肃,试探的问道:“爷?”
郑允浩今日多喝了几杯酒,面色比从前好看了一些,但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却并未松开,听见秦渭开口,只摆了摆手简略道:“有些事让他去查。”
这语气听着不像是什么要紧事,秦渭松了口气,陪着郑允浩去了书房,吩咐小厨房制了醒酒汤送上来,又亲自从木盒中取出香饵放进莲花博山炉里,用银钎子拨了拨,他是习武之人,平日里鲜少做这样细致的活,笨手笨脚的忙活了一通,余光瞟见郑允浩已经拿了密疏来看,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有端着茶点的下人恰好从抄手游廊的另一头走来,见着了秦渭,慌忙墩身行礼:“秦先生。”
郑允浩官居正三品,又有个正四品的安平伯的爵位,本没有食邑,永淳帝登基后,特赐七百户,可以说是权卝势和清贵兼之,然而他的府邸却一切从简,连下人都不多,另就是养的护卫与幕僚,而秦渭和甘宁则分别替郑允浩管着府上的这两拨人,在府上的地位可以说是超然,特别是秦渭这一身杀伐之气,下人见了他,多是大气都不敢出。
秦渭怕下人没有眼力见儿,扰了郑允浩,又亲将茶点送进去,这才关门出来,本是想去武场调卝教新来的侍卫,到了岔路口,脚下一转,折到影壁去等甘宁,足等了一炷香,才候到了人。
“你怎么在这站着?”
甘宁见了秦渭很是意外,后者是个直性子,见了人便伸手去扯,口卝中道:“等你半天了。”
“你等我做什么?”甘宁吃不消秦渭的手劲儿,使了个巧劲儿挣脱后,一边活动手腕,一边道,“新选进府的侍卫都筛过了?”
郑允浩向来谨慎,府上无论是下人还是侍卫,亦或是投入门下的幕僚,都得如大浪淘沙一般,一遍一遍的筛,最后留下的保不齐还有包藏祸心的,所以秦渭和甘宁在这些事情上都格外上心。
“正要去,又想着先问问你……可是有什么事?”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即便已经是夏末秋初,京中的天气却依旧没有凉爽下来,甘宁这一路步行,热的厉害,只是他素来端整,连领口都遮的规规矩矩,听秦渭这么问,便大略将事情说了说,“……所以我便去打听一下宁国公府的态度。”
“宁国公府的嫡小卝姐……”秦渭“嘶”了一声,觉得这名头听起来有些耳熟,琢磨了一会,一拍巴掌道,“那不就是那一位么,怎么这又和金世子扯上关系了?爷还让你去打探这事儿……”
还不等甘宁回答,两人便已经到了外书房的门口,服侍的下人远远的站在游廊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甘宁整了整衣领,抬手轻轻叩门,却没有得到回应,两人又候了一会,这才轻手轻脚的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这书房布置的虽然简单,但是处处透着舒朗大气,以临窗摆着的黄花梨书案为轴心,对面是一人多高的书架,满满当当的摆了各种书籍,多是市面上难寻的孤本,书架一侧摆了张罗汉床,另一侧起了茶室,养了些菖蒲、文竹、碗莲之类的植物,显得很是清雅。
郑允浩此时就靠坐在罗汉床卝上,垂着头,手臂撑着小几,单手支颐,似是睡着了,甘宁和秦渭对视一眼,正踌躇是走还是留,就听郑允浩道:“说吧。”
“是,”甘宁弯了弯腰,恭恭敬敬的道,“您吩咐的事儿已经打听清楚了,徐大卝娘子乘马车回去后,宁国公与国公夫人也很是惊诧,眼下正备厚礼准备送到忠义郡王府上。”
他着重咬了“厚礼”两个字,郑允浩便抬眼看了过来。
“估摸宁国公府的管事一会就会将礼送过去,可见宁国公府那边确实与金世子并不相熟。”
话说到这里,宁国公府的意思便已经很明白了,就和“酒满茶半”一个道理,宁国公府这样着急忙慌的备下重礼,又一刻不耽搁的送到忠义郡王府上,这样的厚礼重谢,除了还了金在中的情之外,更是要撇清两府的关系,像是生怕金在中借着这样的事情攀上他们宁国公府一般,这般行径,稍微通点门道的人都看得出亲疏远近。
“那这金世子也是挺有卝意思的,”秦渭听出了门道,插了句嘴,“难道是不知道宁国公府这位大卝娘子的尴尬身份?想借这件事攀扯宁国公府?”
“应当不会,”甘宁想起金在中那双沉静的眼睛和强卝势手段,便摇了摇头,“宁国公府无出众后辈,又有大卝娘子这个事,如今已是顷颓之势,以金世子的心机手段……”
余下的话即便是略过不说,其余两人也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那难道是瞧上了徐大卝娘子的容貌?”秦渭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不等甘宁答他,便又自己给否了,“这更不能了吧,就金世子那个长相,把京师里的男男女卝女都算上,只怕也没人及得上他。”
话糙理不糙,这话说得很有几分道理,甘宁点了点头,一时也捉摸不透金在中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帮这个素未谋面的宁国公嫡女。
“我知道了,”安静的听完两个人的话的郑允浩微微颔首,甘宁和秦渭见状正要告退,并肩走至门口,却突然听见郑允浩再次道,“从城隍庙那边选个人出来,注意忠义郡王府的情况。”
甘宁和秦渭闻言停下脚步,悄悄的与对方对了个眼色。
出于各方面的原因,郑允浩的手下是养了一些暗探,分散在各个地方,或是并未启用,这在大周朝倒是并不罕见,即便是皇城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外人埋进去的暗桩,唯一不同的就是郑允浩用这些探子,并不是为了私利,所以动用的机会其实并不太多,如今为了一个金在中,却用到了城隍庙那边最精锐也是最隐秘的人员。
“是,”这一块一向是秦渭管着,听郑允浩这么吩咐,他虽然惊讶,但是却立刻应了下来,旋即又问,“是送进府里?还是?”
“不用进府,忠义郡王府里不安生,”以金在中的心机手腕,自然早就看清了府里的形式,肯定是早有准变,所以即便是送了人进去,只怕也是雾里看花,什么也探听不到,“就在外围寻个法子探查。”
“明白。”
秦渭干脆利落的下去安排,甘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郑允浩知道甘宁想问什么,只是他此时并没有与人说起的欲卝望,他撑着胳膊看着博山炉里冒出的袅袅烟雾,那样虚无缥缈的白烟就如同他此时的思绪一般,明明是存在的,却怎么抓也抓不住。
金在中这头自然不知道他处心积虑的算计郑允浩,虽确实使郑允浩念及前世的九皇子,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但是却没料到同时也引出了郑允浩对他更深的怀疑。
他打发了观言去送徐家大卝娘子,自己自然是步行回府,内院的沉香听了信儿,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见长喜正给金在中递帕子,忙问道:“您怎么自己个走回来的?观言呢?”
急性子的侍女探头一看,见马车都没有回来,便一跺脚,恨恨道:“就知道他是个不靠谱的。”
“他一会就回来了,”这一天劳心费神,又走了不少路,加上天气燥热,金在中懒于说话,只道,“去准备水,我要沐浴。”
前世的九皇子金尊玉贵,不但活泼顽皮,性子养的也娇,身上若是出了汗,定是要沐浴更卝衣的,重生之后,中医郡王府里群狼环伺,他也没有那个功夫和环境去享受这些,直到回了京师,有了自己的府邸,这才慢慢的找回了些从前的习惯。
“是。”
沉香吩咐下人去烧水,自己则急急忙忙的去准备胰子和熏香。
金在中沐浴向来不喜欢有人在侧,沉香和长喜把东西准备好后,便一齐出了净房,甫一出门,沉香便直奔正院门口,长喜一把没拉住人,忙扬声问道:“姐姐干什么去?”
“我倒要看看观言忙活什么去了,连少爷都照顾不好……”
这人吧,大多都是排外的,更何况沉香原先在河西道瞧的多了,总觉得他家少爷身边的人,除了他们,其余的都是藏了坏心,所以自打这个宫里赏赐的观言来了,她便一百个不放心,偏偏少爷这次好似对这个小子信任的很,这么一来,她便更焦心了,巴不得赶紧找出观言的错处,将人赶走了才好。
她一向泼辣,气势汹汹的刚走到门口,观言便拿着根狗尾巴草,晃悠晃悠的走了回来,瞧见叉腰站在门口的沉香,赶紧一溜小跑上前,笑嘻嘻的问好:“给姐姐请安,姐姐穿这绿衫子真好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观言这么先发制人,沉香倒是被堵了嘴,顿了顿才道:“你跑去哪儿玩去了?”
“姐姐可冤枉我了,”观言四周看看,然后示意沉香和长喜跟着他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才道,“我和主卝子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宁国公府大卝娘子的马车坏了,主卝子便将马车借给了她,我是跟着马车去了趟宁国公府,这不才回来么?”
“什么?”沉香听罢,眼梢一挑,手指头都快点到观言的脑门上了,“打量着蒙谁呢,我家少爷这才进卝京多久,哪里会认识那些千金小卝姐,还借她马车……”
这“主卝子”和“我家少爷”两个称呼,仿佛是划出了两个阵营,分明把观言排斥在外,观言见状也不恼,一边作揖一边道:“哎呀,姐姐,我可真没蒙你,要不我哪儿敢让主卝子自个走回来呢。”
“哦,对了,你瞧这个,”观言献宝似的从衣襟里拿出一块似是包了东西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打开后,露卝出里面包着的银镯子,“这是那徐大卝娘子赏的,我估摸卝着姐姐戴一定好看,特特带回来送给姐姐。”
这观言在宫里大的,本就最擅长察言观色,又生了一副白净机灵的讨喜的模样,这又是甜言蜜语又是送礼,哪怕沉香性子不比一般女子,却也招架不住,怒气当即泄去了一半,想说什么一时却又说不出来,呆愣了一会,掉头便走。
“我一会送去姐姐屋里。”
观言打蛇上棍,朝沉香的背影扬声喊着,一直站在边上的长喜见状“哼”了一声,他这几日眼看着金在中器重观言,心里早就不是滋味,这会看他,更觉得碍眼,于是恶狠狠道:“油嘴滑舌。”
“我这可是真心的。”
“呸。”
两人性子不对盘,在上游廊前便分道扬镳,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谁也不肯理谁,而另一边沉香候在净房外,等金在中沐浴完了,便服侍着他换了家常的衣裳,然后一边拿着干帛巾给他擦头发,一边道:“还没来得及和少爷说,嬷嬷来信了。”
一直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假寐的金在中闻言一动,抬手朝后一伸,沉香便“哎”了一声,放下手上的东西,又在裙上擦了擦,这才将收在抽屉里的信取出来,递给了金在中。
“也不知道嬷嬷是找谁帮着写的。”
金在中拆开信,只瞧了一眼,便慢悠悠道:“乔致远。”
“乔大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沉香笑着说了一句,歪头去看金在中,后者刚沐浴完,穿了一身金丝暗纹的白色寝衣,头发还未干,连睫毛上都挂着水汽,微偏着头看信的姿卝势很是漫不经心,却又显得格外肆意潇洒,只这么坐着,便谪仙似的,人间难寻,直把沉香看住了眼,好一会才咽了口唾沫,悄悄的移开了视线。
少爷似乎越来越好看了。
若说从前是眉眼精致,像是精心雕琢的上好玉器,无一处不完美的话,那么如今的金在中仿佛是玉器修卝炼出了魂魄,美的摄人心神。
“嬷嬷说了些什么?”
沉香认识的字不多,见金在中看的认真,忍不住问了一句,金在中看完了一页才开口道:“嬷嬷说她身卝体好得差不多了,想要上卝京来,但是乔家担心嬷嬷年老体迈,这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又引得旧疾复发,说是再等一等,等乔致远来年下场,便要来京中考卝试,正好叫嬷嬷随他一起来,路上也有个照顾。”
“那敢情好……”
沉香闻言便笑,正要说话,却见一穿黄卝色小衫的二等婢女没头没脑的闯进来,她立刻敛了笑意,横眉怒目的斥道:“大胆!怎么学的规矩?殿下这里也是你说进就进的么?”
那小婢女看起来年纪不大,似是才拨到府里,跪在地上瑟瑟发卝抖,话都说不全乎,只叩头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前头……前头宁国公,宁国公府来人了。”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听着费劲,金在中不耐烦了扬了扬手,对沉香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还是这种规矩都没学好的,从哪儿来便退回哪儿去。”
那小婢女登时便要哭出来,却被沉香反拧着胳膊拽了出去,外面安静了片刻,沉香便折返回来,虽有些疑惑却利索的道:“来的是宁国公府的一个管事并两个嬷嬷,带了许多礼物,只是咱们府上……”
虽说搬到这处府邸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但是眼下这府里管事和嬷嬷,丫鬟和小厮倒是不少,但是大多都是各方面势力送来的,他一来是确实没腾出手料理,二来也是还有旁的打算,所以府里若是他不在,到真没个能撑起场面的管家,沉香这会也是因此才有些踌躇,她是金在中贴身的大丫鬟,但是到底年轻,又没掌过事物,冷不等的遇上这些事,便慌了手脚。
“替我更卝衣,我去瞧瞧。”
沉香应了一声,麻利的替金在中选了件烟青色圆领长衫换了,又在外面加了件宽袖的滚金边的长褙子,这才跟着他一道出了门,到了正院时,宁国公府的人还候在那里,观言正陪着三人说话,见金在中来了,便一齐行礼。
“见过世子爷。”
“起吧。”
那来的管事三十来岁,白面无须,一双小眼睛瞧着很是精明,身上穿的是缎子做的短袍,料子很是不错,应当是宁国公府里受重视的下人,果然他一开口,也很是会说话,先将金在中夸了个天花乱坠,又替宁国公府的主卝子谢过了金在中的仗义援手,是家里的老太太都说金在中这样帮助素不相识的女子,端是有魏晋君子风骨,最后又恭恭敬敬的将礼单奉上。
金在中应付了几句场面话,让沉香领着他们去吃茶,这三人却连连推辞,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急急忙忙的便出了府,金在中也没阻拦,按规矩让长喜给了他们打赏的荷包,便把人送了出去。
“这宁国公府如此有钱的么?”接过金在中手里的礼单,虽然有些字还不认识,但是光看着数量,便连连咋舌的沉香喃喃道,“这要是在晋阳,聘个媳妇都够了。”
这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看的才是门道,沉香看不明白宁国公府的意思,金在中却早就打量清楚了。
高门大户中的礼尚往来本就是有讲究的,譬如有求于人时,若是送了厚礼回了厚礼,那这事儿八成就是没戏了,若是送了厚礼,只回了些家常的东西,那边是证明两家的关系到位了,这事儿也就办成了。
像他今日不过是借了个马车,宁国公府却这样大张旗鼓的送来如此多的礼物,不过就是想堵了他的,也是堵了这京师的悠悠众口,想要撇清两府的关系罢了,便是看不明白这礼物的门道,但是听那管事的话,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表露的很清楚,一再强调的都是他们家的大卝娘子和金在中却是未曾谋面,过去绝不认识,他家的大卝娘子也没有像金在中求援,一切都跟他宁国公府没有关系。
金在中想到这里,竟觉得有些好笑,说不定眼下在外面的人看来,还真就是他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质子想要高攀宁国公府的嫡出小卝姐,这才上赶子又是借车又是送人,结果却被这么直白的打了脸。
不过这倒是让他认清楚了一点,如今他这个忠义郡王世子,朝卝廷的从五品官卝员,瞧着是有几分风光,实则在旁人眼里,依旧叫人避之不及。
可悲又可笑。
“少爷,那这些东西……”沉香看金在中的脸色,总觉得说不上的怪,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于是小心翼翼的问,“还收么?”
“收,为什么不收,都入库吧。”
“是,”沉香应,旋即又自言自语道,“怎么送了这么些东西来。”
她没指望金在中回话,没想到后者听了,却笑了笑道:“自然是为了把关系撇的越清越好了。”
金在中说完便走,留下沉香领着下人将东西入库,又去厨房看了给金在中准备的晚饭,和长喜两人亲自送去了房卝中,服侍金在中吃完后,却没有立刻离开,金在中在案前写字,她便拿着帕子那里擦擦,这里蹭蹭,像是在打扫,却心不在焉的好几次险些将东西撞到地上。
“有什么话想说便说罢,在我跟前,还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
金在中这么冷不防的一开口,倒把沉香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擦着的砚台给掉在地上,这下在边上给金在中磨墨的长喜也看了过来,沉香这才搁下东西,支支吾吾的道:
“您……您别难过。”
金在中停了笔,转头露卝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那宁国公府的嫡小卝姐……”沉香说到这里,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她年纪轻,又是下人,许多话本不该说,不过是仗着和金在中的情分不一般,这才大着胆子道,“老话,老话不是说,天涯何处……那个无芳草,这京里还有许多,许多千金小卝姐……”
沉香说到这里,金在中终于听明白,这一听明白便掌不住的笑了出来,这一笑就把沉香给笑愣住了,又是紧张又是窘迫的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想左了,”金在中估摸卝着沉香是把他对京师的局势的怅然当做了求佳人而不得的惆怅,笑完了又道,“那徐大卝娘子是圆是扁,我都没有兴趣,今日帮她……不过是了些旧事罢了。”
沉香虽不知道金在中说的旧事是什么,但是她还是松了口气,神情松快的把去点了香,看金在中练了会字,等后者写完了一张字帖,洗漱过后回卧房睡觉,她又后知后觉的犯起了愁。
“姐姐怎么了?这愁眉苦脸的。”
“我担心少爷。”
“少爷那么厉害,有什么可担心的。”
“全天下就你没心没肺了……我是担心少爷的婚事,本以为少爷是喜欢那徐大卝娘子,结果又不是,可是我听说那徐大卝娘子的家室很好,有才有貌,少爷连她都瞧不上,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啊。”
两人在门口小声地说话,本以为金在中听不清楚,却不料金在中恰好起身倒水,听了个正着。
他觉得沉香这样杞人忧天的样子有些好笑,笑过了之后却又靠在桌边沉思起来。
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问题,即便是在前世,他也没有深想过,那会他在兄弟们里排行小,又被宠的厉害,心性单纯,晚熟得很,对男女之事更是懵懵懂懂,只记得前头的几个兄长娶了正妃后,便出宫开府,他一直想着出宫玩,对此倒是羡慕的很,但是见过了那几个王妃嫂卝嫂后,又觉得她们无趣的厉害,仿佛连笑都是一样的,跟在皇兄们的身后,就像是一片花里胡哨的影子。
于是他又不想成婚了,要是和这样的影子生活在一起,那他还不如待在宫里,每天与郑允浩斗智斗勇来的有趣。
后来母后做主给他定下了宁国公府的大卝娘子,他在宫宴上见了一回,又是个只会小声叫他“殿下”,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影子,他觉得可没有卝意思了,跑去和母后说不喜欢这个未来的正妃,可是母后却不许他胡闹,于是他便想着第二天要问问郑允浩,问他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还有人为什么要成亲呢?
可是郑允浩第二日却告了假,说是病了,于是这事就此便搁置了下来,一直搁置到了如今。
如今做了金在中,他却依旧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而外面的两个小的似乎讨论的入了神,竟还在门口絮絮的说着。
“哎,给姐姐这么一说,我都犯愁了,咱们少爷生的这么好看,又这么聪明,得找个什么样的啊?”
“唔,我觉得要找比少爷还好看的人,怕是没有了,那……至少要找个比少爷还聪明的吧,要聪明还得成熟,不能咋咋呼呼的,扰的少爷烦心,最好话也不要太多,少爷不喜欢旁人在耳边叽叽喳喳……”
“哎呦,我的好姐姐,哪儿有这样的女子啊,要我说便是男人只怕都寻不出几个比少爷聪明的。”
“胡咧咧什么的……”
“本来就是嘛,我是觉得没有哪个女子配得上少爷的。”
“嘘,小声一点…,走了走了,少爷不是还叫咱们盯着点……”
两人说着似乎终于走远了,金在中的思绪却不可控卝制的顺着长喜和沉香的对话往下走,若真要找一个能够与他势均力敌之人相伴一生……
他脑中不知为何竟浮现出郑允浩的身影。
疯魔了。
真是疯魔了。
金在中放下茶碗,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搓了搓,这才躺回了床卝上,盖了被子准备睡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想得太多,他睡得并不踏实,隐约总是听见有人在唤他。
“少爷……”
“主卝子,主卝子……”
“少爷?”
金在中猛然睁开眼睛,外面烛卝光一闪,待他坐起时,沉香和观言已经撩卝开帘子走了进来。
“怎么了?”
沉香犹豫的看了观言一眼,这下俯身压低声音道:“抓卝住了个往外传消息的小厮。”
正整理松散开来的寝衣的金在中闻言动作一顿,旋即面上露卝出了淡淡的笑意。
终于来了。
他一直没有整顿这府中的内务,就是为了等这一日,于是私下里一直交代沉香和长喜注意着府中的情况,之前他将蜀王魏王一派得罪狠了,又看似得了永淳帝的宠信,各方势力早就蠢卝蠢卝欲卝动,府中的探子只怕也没有闲着,只是他能够信任的心腹之人,一直没有抓到现行,如今啊,终于有人做了这出头鸟。
“人在哪儿?”
“押在柴房了,是观言发现的,那人在后院的墙上挖松了一块砖,每日就在那里传递消息,今日传的这纸条在这里,”沉香将纸条递给金在中,又将蜡烛往他那里凑了凑,“只是写得都是看不懂的东西……”
“写了什么不重要,”如今他身在局中,早就做好了准备,府里自然也作了安排,无论传出什么消息,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并不担忧,于是只抬头又问,“接头的人抓卝住了么?”
“没有。”
“嗯,”金在中起身,拿起挂在边上的外袍,披在身上道,“人审了么?”
说起这方面,沉香便沉默了片刻,她是小门小户出身,自小卖给杨家做侍女,经历的最大的事儿也不是就是家里的正头太太惩戒侍妾或是下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如今能这般镇定,已是不易,金在中这么一问,她便不知道该怎么说,边上的观言便接过话头道:
“掌了嘴,也动了鞭卝子,但是没吐口。”
他是宫里出来的,对这些事儿是见怪不怪,说起来也顺溜得很。
“把人带过来吧,带到东暖阁去。”
“是。”
两人应声下去了,不一会就和长喜一道,拖了个衣衫褴褛,脸上带血的年轻人进来。
“主卝子,就是他。”
连头发也没束的金在中只披了件外袍,赤着脚坐在东暖阁的罗汉床卝上,身卝子前倾,趴在鸡翅木的小几上,把卝玩琉璃盘里的琉璃珠子。
这是前几日帮着他经营聚香楼的掌柜的孝敬他的东西,说是西域的新鲜玩意,一个个剔透温润。
“抬起头来我看看。”
那小厮似乎还硬气得很,听了金在中的话也不动弹,边上的沉香和长喜手足无措,倒是观言“嗨”了一声,一脚揣在他的背上,薅着他的头发把人拽起来,“啪啪”两个巴掌抽上去,骂道:“主卝子和你说话的。”
“他……噗,算什么主卝子。“
那小厮也算硬气,吐出被打掉了一颗牙,被卝迫斜着眼睛看像金在中,嘴里却依旧不干不净的。
这下长喜也生了气,上前要和观言一起收拾他,金在中却突然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穿着随意缘故,这会烛卝光下没了白日里冷傲的戾气,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
“无妨,各为其主嘛,”金在中这才终于将视线从玻璃珠子上挪开,漫不经心的看了那小厮一眼,慢吞吞道,“硬骨头才做的得探子,只是不知道你这骨头够不够硬。”
“呸,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要杀便杀就是。”
“杀你……”金在中拖长了声音,末了托着下巴,晃着脚,像是个天真的孩童一般,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背后生寒,“那是自然的,只是做探子的,哪儿能这么舒舒服服的死了呢,你说是不是?”
金在中说话的时候依旧在笑,外面夜色已深,屋内的烛卝光并不多么明亮,那一盒子玻璃珠子将烛火反射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看起来越发的白,发愈发的黑,嘴唇愈发的红,合在一起,竟有几分妖异的美卝感。
那小厮不知为何抖了抖,却依旧不肯开口。
“我得好好想一想……”
金在中拨卝弄着盘子里的珠子,那珠子碰撞发出“哗哗”的响声,听的人不由自主的绷紧了弦,他却依旧不说话,把卝玩了许久,才拿起一颗珠子,在手心摩挲了一会,转头又去看被踩着趴在地上的小厮。
似乎是因为这样,他略走了下神,手中那珠子便“当”的一声掉回了盘子里,这样的气氛下,冷不丁发出的声响将沉香骇的差点跳起来,明明是她素日来熟悉的东暖阁,但是不知为何,眼前的帷帐,烛火,甚至是人,都叫她生出了毛卝骨卝悚卝然之感。
“先挖了他的眼睛,拔了舌卝头,唔……耳朵我不喜欢,便不切了罢,只剁了他的手,分别装了盒子给蜀王府还有魏王府送去……哦,记得选几个贵重些,漂亮些的盒子,别失了礼数,”明明是叫人汗毛都竖卝起来的话,金在中说来却仿佛是在挑选明天早上要穿什么衣裳一般,随意又自然,甚至最后还冲那小厮笑了一笑,很是亲切的问,“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那小厮满脸都是冷汗,目光又惧又怕,一句“王爷不会放过你的”还没说完,就已经晕了过去。
“真没意思,”金在中脸上的笑意系数隐去,坐直身卝体,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然,挥了挥手道,“带下去吧,照我的吩咐弄好了,连夜送出去……哦,在这之前,先将这人打上五十板子,别打死的,再把府里的人都叫起来,让他们都来看看热闹。”
沉香和长喜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甚至这样的金在中他们都是第一次见,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观言点了点头,看了看两人,然后招呼着长喜将人拖了出去。
肉卝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了,金在中拢了拢衣服看向面皮已经僵了的沉香,平静的问:“害怕么?”
沉香下意识的一抖,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怕!奴婢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他们活该。”
“嗯,他们不是好人,”金在中似是笑了一下,交代沉香先退下,说是自己就在这里睡了,待人离开后,他才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道,”我也不是。“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府里想起了刺耳的惨叫卝声以及二门打开又关上的吱嘎声,似是有很多人在忙碌,不久又归于平静。
只有东暖阁里,金在中不断抓起玻璃珠子又丢下时发出的“扑棱棱,扑棱棱”的声音,大周的一百零卝八坊早就悉数沉睡于黑夜之中,只有这单调的声响回荡着。
金在中不知玩了多久,最后却猛地把那些名贵的珠子通通砸了出去,任它们滚落一地,自己却屈起了膝盖,用双手紧紧抱住。
他本以为重生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可怕的,却没想到,原来寒冷与孤寂,却是这般难熬。
盘算许久的计划,终于在今夜打开了局面,可是他却在夏末的夜晚,浑身冰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骨节均匀,肤色白卝皙。
只是他明白,过了今卝晚,这双手就再也洗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