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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已经足够谨慎多虑。】

天黑了，雨停了，实习吗喽下班了，烤冷面，炸鸡块，动漫游戏我来了！

那天跟张奇宏聊完就走了，心情还挺好的，毕竟在二流子那里实习半个多月了，你姜哥能按时下班跑路的次数丫一只手就数过来了。

“请问...是姜文稷吗？”

出了办公楼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闻声转头看着那件POLO衫寻思了两秒才点头：“是我，许安凯？你一直没走吗？是还有什么事吗？”

许安凯闻言只是点点头，看着我略带不确定的又问：“那你XX年是不是在三中读过？”

我有些意外，看着许安凯一时没急着说话，说实在的，他这张脸我确实不眼熟，这倒也是，不能要求一个扛把子记住每个小鼻嘎。

“哎呀！那我还真没认错！你模样跟小时候是真没怎么变！是我啊姜儿哥，我，大凯子！那时候我戴的是圆框眼镜，就当年成天跟你和明哥后头的那个！你们二班，我三班的！咱们和一班都是兄弟班，作业经常都一样，你和明哥还抄过我作业来着！这下想起来了吗！”

擦，陈柳明那狗儿子抄作业是他的事儿，他爹我从来都是自己写作业的！

“哦！大凯子啊！你看看我，最近总加班，真是连脑子都不转了，下午看着你我还琢磨怎么这么眼熟呢！可以啊老同学，要不怎么说知识改变命运呢，咱俩都差不多一般大的，我这大学都还没毕业忙着打假期工呢，你就早早创业当老板了！这往后还是我叫你凯哥吧！”

“我那不是转学之后就直接跳级了，这才毕业早了点。”许安凯摆摆手：“我那哪是创业啊，小打小闹的，也没创出什么名堂来，净瞎折腾了。”

“话不能这么说，敢创就挺厉害，我记着你以前就成绩好，怪不得毕业早呢，敢情还跳级了，我这样的不留级就不错了！”

怎么样，你姜哥这话说的够不够热情？够不够有情怀？够不够真情实感？

够就行了，想没想起来的不重要，毕竟当年抄过的作业实在..不，我没抄过，哈哈。

那天难得早下班一回，还挺想赶紧回去点个外卖，再玩会游戏躺床上看会动漫就睡觉的，但许安凯看着明显是不想走，我一时也有点尴尬。

当时你姜哥已经不是个「勇闯江湖」的中学生了，也没了什么要当所谓江湖话事人的闲情，在二流子手底下早就被磨掉了大半的脾气和小性子，成功蜕变成了个天天盼着下班的小吗喽。

人的骨子里都是以自己为重的，若是让我连觉都睡不够的前提下去关怀个冷不丁冒出来的，我还记不清到底是谁的老同学，我真不是很想去浪费那个时间和精力，也没有半点好奇他这些年个人经历的心思，只想装傻打个哈哈，末了再不着痕迹的送客。

“姜儿哥...”

许安凯搓了搓手，这本是个人在尴尬局促不知道说啥时很常见的动作，但他搓手倒挺有特点，双手手背相叠，两只小指轻轻勾在一起搓，这种搓法倒算不上常见。

忽然就想起来许安凯到底是哪个同学了，想当年他是顶着个厚厚的圆框眼镜，成绩那是真的好，就是一着急紧张的就容易说话结巴，所以总有些闲没事儿的故意去惹他，就为看他又气又急脸红脖子粗的结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并以此取乐。

「劣根是不分长幼的，它从初始就深埋在心底，暗中蛰伏又生机勃勃。」

我姜文稷虽打小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但懒得恃强凌弱，因为那样得来的江湖名号不够硬；也不喜欢主动多管闲事，因为江湖险恶实在没啥必要，只是那次许安凯被欺负的太过火了，我想装瞎都有点困难，直接闯进那个教室说了句——

“放开那个小结巴，否则别怪我姜文稷心狠手辣！”

霸不霸气？牛不牛X？没人比我更懂心狠手辣！没错，我超狠的。

就因为这事儿，才莫名有了个「热血哈雷」的竞技赛事，也是因为这事儿，我和陈柳明在后来有了一个续航能力贼强的小抄...是兄弟！

那学期的期末考我最后还是被二流子以「你个小孩儿当时不是说要去考的吗？敢情是吹牛X呢？」这个十分拙劣的激将法给刺激的去考了，只是我和陈柳明月考都没考，所以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许安凯的考场是头几个，两个考场之间隔了两层楼的距离，他就写完自己的考卷，酷酷跑楼下给我和陈柳明送答案，那时候我们俩都是眯眼照着抄上去，别说自己做，看着有的题答案太长了都直接懒得抄，就挑比较短的在卷子上划拉两下，主打「有字就行」的考试策略。

那几年但凡是许安凯送的小抄就一定是两份，他会故意写错不同题目，制造两份并不一样的答案，我跟陈柳明还莫名成了特别有「真材实料」的进步标兵，班主任还给我们发了奖状，当时就给我尴尬的鸡皮疙瘩起一身，都没好意思带出去，直接塞桌洞里拉倒了，毕竟——

谁家出来混的还带拿奖状回去的啊？！要是给个「优秀大哥」奖就罢了，丫我在江湖上来回忙活一年了，最后**在学校拿着个「成绩进步小标兵」奖算是怎么个事儿？！这茬要传出去了我这有头有脸的江湖扛把子还不够丢人的！

那时候给我和陈柳明抄作业传答案的人很多，但只有许安凯一个人会细致的准备两份错误不一的答案，就为了还那个哈雷大摩托的情，后来他就充分发挥自己的个人优势，一直坚持为我和陈柳明定制「个性化帮考试及写作业」服务，直到他一年多后转学去了外地，我和陈柳明就再也没有在小抄和作业上遇到第二个那么智能的全自动化小鼻嘎了。

「-我说大凯子，你真不用再把作业借我俩抄了，我们最近真忙的没空写那玩意儿！

-那、那、那姜儿哥，你们作、作业、给、给、给我，我帮、你和明、明、明哥写。

-真不用了，那天的事儿我就是正好看见罢了。

-嗯、我、我知、知道，但姜儿哥，谢谢你、你愿意帮、帮我，我得、帮、帮、帮回来。」

那时候跟我说话紧张的满脸通红说话结结巴巴的许安凯，也是这么勾着小指搓手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眼前这个许安凯说话并不结巴了。

“那个，姜儿哥，这个点才下班啊，也是挺辛苦的啊。”许安凯松开手，递了根烟给我讪笑：“我现在也没啥好烟...”

我没说话，只是接过那根烟叼嘴里。当真的想起来许安凯是谁之后，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毕竟闯荡江湖的时候你姜哥最不缺的就是朋友，但除了陈柳明这个哥儿们，那些一茬茬换，也年年都有的朋友一直多到数不清，我向来也记不住几个，基本都是处过也就忘了，等想起来了用得着了就互相再处处而已，这么看来，许安凯该算一个我能记住的了。

“姜儿哥，我看附近有个馆子评分挺高，咱们老同学好久不见了...”许安凯笑，抽着烟语调有点发飘的问：“你要不忙了咱就一块吃个便饭？”

“走啊，上车！”

停滞许久的关系再遇时往往仅止步于客套寒暄，这是社会共识。

如今我更习惯通过目的去思考问题，已经淡漠的关系于我来说并无什么实质用处，可我还是和许安凯去了那个菜馆子，即使我知道他本意定不是为了请我吃饭，他是求职者，我是面试官，很微妙的身份差距，但我依然去了，或许是因为当年那些过于细致的作业和小抄，也或许，我单纯是因为饿了。

酒过三巡，许安凯已经有些微醺，脸和脖子都发了红，眼底染上丝醉意，我笑笑，不再继续跟他碰杯，咽下菜随口说了句：“喝这么多干什么了？看看你脸红的。”

状若无事的触发了关键词，许安凯借着酒劲，终于开始自我剖白。

“姜儿哥，不瞒你说，我爸前几年下来了，现在还不知道最后怎么个定法，但短时间内肯定出不来，出来了也不可能继续回去干了，我那公司...也就黄了，没我爸的关系，我再有技术也比不过有人的，我妈现在还查出癌了，安晴又才上初中，哪哪都得用钱，我找了快一个月的工作了，一直都...没合适的。”

许安凯的目的跟我想的没多大出入，用大白话说就是想走个后门，人情社会，这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我并不是很感兴趣他的故事，毕竟故事这东西又不稀罕，我只是感兴趣他的技术，这玩意儿不是谁都能有的，但他到底还是张了嘴，总要礼貌的给予些口头安慰。

“大凯子，你也别急，过几天就是复试，你把自己水平拿出来，只要复试成绩过得去，我也帮你想想法子。”

其实就算那天晚上许安凯不拉着我说这个故事，我也会因为他的简历而对他感兴趣，但我并不会告诉他多余请我吃这顿饭，因为不吃白不吃啊，嘿嘿。

状若无意的反复问了许安凯很多细节，他在酒精的作用下还是可以保持前后一致，讲述时手指无意识的蜷着，肩膀都微微耸起来，我没喝醉，所以看得出他没说谎，他大概率是真的很需要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之前的工作不合适应该就是不合适在工资上了，毕竟当年真的愿意在互联网上投入巨大的公司还是没那么多，顶多都是观望或者找三方意思意思的带着发展一下试水，二流子的眼一向很du，真算是那几个舍得早早下本的其一。

锦上添花我没兴趣，雪中送炭我也没兴趣，我只是觉得这笔买卖不亏，人都逐利，更何况哪个实习生不想在实习期搞出点唬人业绩？

或许我也没做什么，不过许安凯最后还是收到了offer，在那之前，我很细致的做了下背调。

入y的爸，患癌的妈，年幼的妹和破碎的他。

嗯，故事情节的确和他说的出入不大，也不怪他后来收到offer后激动地拉着我一个劲承诺他一定会好好干。

好吧，到底还是雪中送炭了，技术这年头跟财务一样敏感，好在许安凯，从小就心细。

我原以为，已经足够谨慎多虑，却忘了多年前二流子就说过一句——

“谁教你的什么都能「以为」？”

时间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摧毁一切「原以为」。

就像原以为会一辈子结巴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就不再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