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湛澄/羡澄】失之毫厘【三】
仍旧是魏哥出场遥远的一天……
蓝湉=江澄
本章出场原创人物较多,但是不用担心,除了蓝秉文其他人就一章的戏份
蓝绍钧,蓝家长老;倚云筝,蓝夫人;沐芫华,蓝夫人小师妹
主要内容青蘅君受罚,以及三兄弟的温馨日常~
本章10000+【疲惫的微笑】
【不惧】
蓝家列祖列宗灵位在上,蓝家诸位长老在侧,青蘅君跪于蓝家祠堂中,自列罪状。
他每说一条,站在他身后的掌罚长老便杖责一百。
“恩师身死,包庇凶手!”
“无媒无聘,强娶倚氏!”
“不顾他人意愿,强取……豪夺!”
“身为人父,淡漠...
仍旧是魏哥出场遥远的一天……
蓝湉=江澄
本章出场原创人物较多,但是不用担心,除了蓝秉文其他人就一章的戏份
蓝绍钧,蓝家长老;倚云筝,蓝夫人;沐芫华,蓝夫人小师妹
主要内容青蘅君受罚,以及三兄弟的温馨日常~
本章10000+【疲惫的微笑】
【不惧】
蓝家列祖列宗灵位在上,蓝家诸位长老在侧,青蘅君跪于蓝家祠堂中,自列罪状。
他每说一条,站在他身后的掌罚长老便杖责一百。
“恩师身死,包庇凶手!”
“无媒无聘,强娶倚氏!”
“不顾他人意愿,强取……豪夺!”
“身为人父,淡漠疏远肆意妄为!”
“身为宗主,不听劝告自囚数年!”
五百杖刑杖下去,纵使以青蘅君的修为也已经跪不住,只是咬牙死死撑着,后背的血已然透出衣袍。最后一杖落下,青蘅君闷哼一声往前栽去吐出一口鲜血,却还是强撑着跪直。
“还有,戒鞭……”
自青蘅君受刑杖开始,众位长老只是观刑无人出声,此时青蘅君面色惨白,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却还要受戒鞭,有几位心软的长老心中不忍便开了口。
“青蘅既然悔悟,也不必责罚太过,我看不如……”
“是啊,你既知错,也不必强撑。”
“毕竟是宗主……”
“一个个都在说些什么!”
长老蓝绍钧陡然高声斥道。
青蘅君被蓝启仁扶着才能勉强跪直,后背的疼在先前的杖责一阵阵时压上,这会儿已经疼到麻木,身体却在颤抖,看见蓝绍钧沉着脸越众而出,他目光恍惚片刻,对着这位长老俯身拜了下去。
青蘅君该叫这位蓝绍钧长老一声师伯,那位死在蓝夫人剑下的恩师是蓝绍钧的挚友,两人在同辈之中关系最好,只是多年前事发时,蓝绍钧在闭关之中,等出关时青蘅君已经自囚。
蓝绍钧坦然受了青蘅君一拜,又站在众位长老面前,看向他们。
“你们当真觉得,这便够了?身为宗主,不为宗门表率,反倒犯下如此重罪,这便够了?戒鞭拿来!”
蓝绍钧从掌罚长老手中拿过戒鞭,看着重新跪直了身体的青蘅君。
“你既自列罪名,我还是问你,该受多少鞭?”
青蘅君已经气息不稳,还是尽力保持着清醒。
“我自囚十五年,令宗门上下担忧,合该受十五戒鞭……“
此话一落,众人已经倒吸一口冷气,还没等其他人说些什么,也不等青蘅君把这该受的戒鞭列完,蓝绍钧抬手一鞭子便抽了下去!
“青蘅君!”
“宗主!”
多位长老惊呼出声,蓝绍钧这一鞭子当胸抽下不说,鞭尾落在青蘅君右脸,戒鞭落下皮开肉绽,一张俊颜突兀地横亘着一道伤痕,还在渗血,惨不忍睹。
这一鞭力道太狠,青蘅君吃痛身子往后倒去,蓝启仁急忙伸手扶住,他肩头背后没有一处能碰,只能扶着手臂。
青蘅缓过一口气,对着蓝启仁摇了摇头,看向蓝绍钧准备把剩下的十几鞭也受了,但蓝绍钧没有继续动手,而是两步逼上前来,扬声开口厉声质问。
“青蘅君,你为何要受罚?”
堂中再度一静,青蘅脸上的血滴落下去,伤口狰狞,连开口说话都是一阵刺痛。
“犯错,该罚……”
“你说你不听劝告自囚多年,这十多年是你的弟弟,诸位长老担下了本应由你担当的责任,你今日受刑杖,受戒鞭,心倒是极诚,在我看来,别说十五鞭,二十五,五十鞭你都该受得!”
“可我不能打废了你,若是如此,岂不是要这责任还让旁人长长久久替你担下去?”
青蘅君怔愣,他是诚心悔过,他该为他犯下的罪过受罚,可若是真要被打得难以修养回来,他又如何重新担得起宗主的责任?他看向在身边搀扶着自己的蓝启仁,他或许该将这身份交托出去,可若是如此,似乎又成了逃避?
蓝绍钧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继续道: “罚你,是要让你铭记你犯下的过错,是要你从此不再行将踏错!”
蓝绍钧在青蘅君做下这些事之前就已经闭关,等出关时,故友逝去,宗主自囚,众人对龙胆小筑闭口不谈,他怒,他恨,却不知该如何做。
“我一鞭抽在你脸上,便是让你再不能回避你的过错,你可服?”
他又问众位长老。
“诸位可服?”
无人应答。
蓝绍钧将戒鞭交还给掌罚长老,一撩衣摆在青蘅君身边跪下。
“剩下的,由我来受。”
他语气平静,却犹如石破天惊。他看向青蘅君,眼中亦有痛惜。
“我出关时恨不得将你这个宗主打杀了,送你去见见你的恩师。可我终究是蓝家人,我下不去手。”
“这么多年,我怪你,也怪倚氏,唯独忘了怪我自己。身为蓝氏长老,我未尽责,身为长辈,我未尽责,反倒避世不出,装着耳聋眼瞎只在心里怨恨,这戒鞭,我也该受。”
“身为长老,身为蓝氏族人,蓝家家规刻于石壁之上我们倒背如流,君子之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可曾真的做到?世家楷模,却隐瞒真相多年,我们既没有阻止青蘅犯错,也没有事后补救,反倒说一个被囚禁于蓝家的女子品行不端。当年恩怨种种,即便计较,也不是将她囚禁一生的理由。”
这一番话将多少人的颜面都撕扯了下来,蓝家人以家风清正为傲,但事实摆于眼前,他们合该问问自己,你做了什么?你是否错了?或许有人当年阻止过,怒斥过,但一家一姓之人,谁又真的敢斩钉截铁说自己没有半点过错?青蘅君所做是过,他们纵容包庇,不是错吗?又或者无力阻止,他们便为了家族声名,让一个女子被囚多年郁郁而终,便是对的吗?
“长老,此事……”
“青蘅。”
蓝绍钧对着青蘅君摇头,先前流露颓然苦涩的神情再度肃然。
“我说这一番话,不是要逼着诸位一同受过,我身为蓝家人,但求此后家风清正,我蓝家上下,明理,守矩,知是非!青蘅,只盼你当得起家主之责,莫再懈怠!”
五百杖责,青蘅君虽然面色惨白口吐鲜血,但神色不动,强忍疼痛只觉得是自己该受,蓝绍钧一句一句讲来,他慢慢变了神色,有悔,有痛。
多年过去,他终于想起当年父亲将宗主之位传给他时的嘱咐,他是宗主,该是肩扛起一家一宗之责的人,蓝绍钧不是要逼着其他人与他一起受罚,他是在提醒他,他蓝绍钧姓蓝,他们都姓蓝,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合该共同承担。
青蘅君再次对着蓝绍钧深深拜下,他让蓝启仁扶着才能勉强站起身,十多年过去,他的家,他的宗族,他的责任,这无形的重量压上肩头,却叫人如此安心。
他疼得发颤,满身鲜血,脸上一道血痕毁了俊美的容貌,可他站得笔直,正如当年接过宗主之责的那一天。
“青蘅,领命!”
那一日祠堂领罚之后,青蘅君修养三个月才能下床活动,他背后伤势虽重,三个月倒也能恢复得过来,那道戒鞭却再无消去可能,脸上伤痕尤深,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只怕吓着了孩子,尤其是年纪尚小的湉儿,等脸上的伤口愈合些了才让三个孩子来探望。
于是三个孩子手牵着手来看望父亲,蓝湉虽对高大男子有些惧怕,对青蘅君这个义父倒是有些亲近,跟着两个哥哥来看父亲,也没有被父亲脸上的伤吓到,大大的杏眸里满眼都写着担忧,看得青蘅君心里都软成了一片。
这一日青蘅君在桌前翻着账册,他已经准备开始重新接手家族事务,蓝启仁现将账册交付过来一些让他慢慢看起,还生怕兄长劳累影响恢复,一再叮嘱兄长好好养伤,他有诸位长老相帮。青蘅君愈发愧疚,他的弟弟最是喜欢学问,却因为他的缘故缠身俗世,原先自困于情爱,如今醒悟过来,一件件一桩桩想来更是无地自容。
“父亲。”
“阿涣来了。”
蓝湛跟在兄长身后,也唤了声父亲。
八月天气正热,青蘅君应了声,伸手摸了摸小蓝湛的额头,蓝家衣袍繁复,小孩子又容易热,见两个孩子都出了汗,青蘅君催着他们擦擦脸,喝口水,别染了暑气。
“怎么不见湉儿?”
蓝涣先让弟弟擦了脸,自己一边挤着脸帕,一边回话。
“湉儿今早起来有些不舒服,我怕他晒着了,就让他多歇一歇。”
“让大夫看了?”
蓝涣听到这话就有些无奈。
“让攸宁师兄看了,说是没有什么大碍。”
湉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在蓝家三个月和其他人都熟悉了不少,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害怕了,只是总生怕麻烦别人,上一回青蘅君拉着湉儿软软的小手告诉他不用怕麻烦,小孩软软的笑笑,害羞的低着个小脑袋,看来还是没改,让人又无奈又心疼。
“还是让大夫看一看,他本来身子就没恢复好,不能大意。” 青蘅君嘱咐大儿子一句,顿了顿又添上, “若是不愿意,就说是我说的,再不听话父亲要生气了。”
蓝涣还没应话,倒是蓝湛用力点了点头,青蘅君看着一乐,这个孩子对他也十分孺慕,只是不爱说话,他总觉得是他没有从小亲近的缘故,心中愧疚,一看蓝湛这反应,顿时笑了。
“阿湛也觉得父亲说得对?”
蓝湛又点点头,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耳根红了红,青蘅君还有些莫名,蓝涣笑着解释。
“阿湛是不好意思了,若不是湉儿不让他留下,父亲今天就只能见着我了。”
青蘅君不由失笑,几个孩子感情好他自然乐见,听蓝涣这么一说是把他这个父亲都排到后面去了?
“阿湛这是有了弟弟不要父亲了?”
难得有机会逗弄这个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的儿子,青蘅君也不由的笑着问了句。
蓝湛有些不好意思的抿着唇,摇摇头。
“不会,我都要的。”
蓝涣也不过十岁,湉儿来后他更是多花了些时间和两个弟弟一起,越发觉得当哥哥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只是蓝湛总是板着小脸不好逗,这会儿也主动凑上来问:
“那兄长呢?”
蓝湛有些困惑的看一眼蓝涣,像是在说这样的问题何必明知故问。
“自然要。”
青蘅君看着两个孩子一派舒心,只是不由得想,若是她也……只是想起,便觉得心痛,脸上的笑容泛了苦味,还没来得及藏起,又有来客。
“寻我来有事?”
来人是蓝秉文,蓝秉文上次为了青蘅君破了自己的誓言,之后就又去了山下,他本不想再来蓝家,但青蘅君托蓝启仁传话见他一面,言辞诚恳,他总不好不来,今日去看过了湉儿才过来。
“师兄。”
这一声师兄青蘅君叫得格外郑重。
“阿涣,阿湛,你们先去看会书,父亲和师伯有事要聊。”
两个孩子恭敬对蓝秉文行了礼,去了一边。
“我确实有事想问一下师兄的意见。”
两人一道坐下,蓝秉文看着这个脸上多了道伤疤的师弟,反倒是顺眼了许多,有了精气神,不是半死不活,眼里也有了几个孩子,不再只有一个回不来的人。
“我想送云筝的灵柩回家。”
蓝秉文微愣,随即想到青蘅君说的就是那位蓝夫人。
倚云筝,是蓝夫人的名字,只是她被青蘅君囚于龙胆小筑之后,只一句蓝夫人,其余便讳莫如深。
如今终于听青蘅君轻声的道一声云筝,蓝秉文也不由一声叹息,斯人已逝,终究是再不复返,却也欣慰。
“看来你是真的想明白了。”
青蘅君默然片刻,苦笑。
“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想明白了,我想了许多遍,那一日她要我活,是不是想让我活着赎罪,我希望她心中有我,可我又觉得,若真是如此,她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云筝了。”
是恨他,不让他去找她;是爱他,不愿他早早追寻她而去;亦或者,只不过是放不下她的孩子,让他去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这问题的答案再没有人能说清。
“我们偶尔说上两句话的时候,她曾说过她想家,想她师尊,想她的师妹。她在时,我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如今唯一能为她做的,是送她回家。”
更何况,云筝多半也不想和他死后同穴。
然而不管如何倚云筝都是蓝夫人,送灵柩回去不合规矩。再者,倚云筝出身一个名叫澜月轩的小宗门,澜月轩很是憎恨蓝家所作所为,可是实力相差太大不能为弟子出头,早就断绝了往来。若是要送灵柩回澜月轩,需要蓝家低头。
“此事只怕诸位长老那里说不通,所以想请师兄为我说上几句话。”
青蘅君起身拱手,被蓝秉文扶住。
“我去。“他说,扶着他师弟坐下,”我替你去澜月宗一趟。”
“不可!师兄已经为我的事奔劳,我犯的错总该我自己去弥补!”
有意放轻的声音陡然高了些,两个在一边习字的孩子都抬头看了过来。
“我是你兄长。”
蓝秉文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为了蓝家,为了湉儿,为了这个师弟。
“身为兄长,我不会在你犯错的时候手软,可你悔过了,我怎么能不扶你一把?”
他摆了摆手,不让青蘅再说别的。
“这是我这个兄长该做的。”
蓝秉文两个月后再回云深不知处时,身边跟着澜月宗的人。
为首的一名女子身穿白衣,说要带倚云筝灵柩归乡,不要蓝家人送,由他们自己来带离家的师姐归乡。
起棺离去前,女子看着蓝湛与倚云筝相似的眼睛,沉默许久,收敛了面对蓝家长老们撑起的一身傲气,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蓝涣的肩膀,放软了语气。
“我叫沐芫华,是你们娘亲的小师妹,你们可以叫我一声师叔。”
她看着蓝湛,眼里像是晕了水光,
“有没有想问我的?”
蓝湛知道这位师叔没有恶意,她是来接娘亲回家,回娘亲自己的家,他抿着唇,想说,却又不想说。
娘亲要走了。
这念头叫他咬紧了牙关,死死咬着,不肯出声。
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了过来,悄悄的,努力的暖着他的掌心,蓝湉站在蓝湛身边,他握着哥哥的手,对着蓝湛扬起小脸蛋,对着他笑。
蓝湛总是不愿意说话,即使父亲开导之后,他还是会有这样不愿意说话的时候。
好像不去出声,那些苦就只会闷在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闷着,憋着,时间久了也就不会再有感觉了。
另一边,蓝涣圈住弟弟的肩膀,他也有想问的话,可是蓝湛比他更需要,他尚且敢去问问叔父,问问其他长老,他们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蓝湛却只是守在龙胆小筑外,等着那再也不会到来的见面。
“阿湛,问一问吧。”
蓝湛突然变觉得眼眶一热,兄长的手臂环着他的肩头,弟弟的小手与他牢牢相握,这个向来沉默的孩子从这样的陪伴里,获得了开口的勇气。
“娘亲……会开心吗?”
沐芫华险些忍不住眼泪,她以为师姐的孩子会问问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会问一句澜月宗在哪里,却不想这年幼的孩子,开口问出来的会是这么一句。
“会的,因为她要回家了。”
她努力的扬起笑容,挨个摸摸三个小孩的头。
“师姐的家,也是你们的家,日后若是想来,师叔来接你们。”
她解下腰间玉佩交给蓝涣,这是她擅自做的决定,只是孩童无辜,何必从小活在他们恩怨阴影之下。
娘亲。
他的娘亲是什么样子呢?
蓝湉望着沐芫华远去的身影,脑海里只有这个模糊的印象,温暖的,柔软的,安全的,可是他已经记不清娘亲是何模样,只不过是与父亲在眼前消失的残酷全然不同,是藏在他稚嫩心间的一点慰藉。今日他本不用来,是他担心湛哥哥才跟了来,他摸了摸额上的抹额,小小的孩子学着两位兄长的样子躬身行礼,拜别这位从未蒙面的义母。
娘亲,蓝湉在心中想着,湉儿不知道娘亲在哪里,但是湉儿会好好的长大,做个乖孩子的。
宗主卧室里,青蘅君坐在桌前,对着账本怔怔出神,突然一坛酒被放到他面前。
“师兄,云深不知处禁酒。”
蓝秉文不以为意,揭了盖子随意道: “我可不管,你不喝我喝。”
秋风乍起,院子里的银杏突兀的被吹落了树叶,金色的叶子飘散零落,满目金黄,似是一场消散的梦境。
“她走了。”
眼泪落下,面前被摆了一碗酒,青蘅君抬起酒碗一饮而尽,任眼泪漱漱而落。
“是啊,她走了。”
临近年关,姑苏下了一场雪,去岁新年时,青蘅君正式结束修养,执掌宗门事物,带着蓝家诸人祭告祖先,如今一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终究现世安稳,不同往昔十多年的压抑。
蓝启仁晨起练剑从后山折返,时候尚早,还有几处积雪未来得及清扫,蓝启仁选了好走的小路,恰巧经过龙胆小筑。
这院落仍然空置着,但已经不再是蓝家的禁地,他在小筑外微微驻足,看一眼被积雪覆盖的屋檐与草地,来年春天,这里定会开满鲜艳的花。
蓝湉年纪太小,记忆又因为高烧而模糊,蓝秉文救出他时他便不记得来处,蓝家的长老为他摸骨之后才发现这瘦小的孩子竟然只比蓝湛小了一岁。幸好他根骨好又天资聪颖,六岁启蒙也不算晚,不过还是要把底子打好,所以不急着同其他弟子一道修行。
小湉儿每日读书习字,学习乐理,练习琴艺之外,还是有不少空余的时间,他不愿意打扰两位哥哥修习,得到义父和两位哥哥的准许之后,便托蓝攸宁买了许多花草种子,跟着种花匠一起在龙胆小筑种了许多的花。
蓝启仁还记得那一日那孩子笔下开满了花的龙胆小筑,笔触稚嫩,却是满满一片诚心。
自蓝湉来到蓝家已经一年多,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喜欢这个孩子的,乖巧懂事且心底澄澈,小小年纪无论是习字还是学琴都十分刻苦用功。在外漂泊又被拐子虐待,却还是有一颗柔软的心,而且性子坚韧不怕吃苦,只是如此懂事反倒叫这些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怕他受了苦不肯表现,看他少吃一口饭都要心疼。
想起了蓝湉,蓝启仁便顺路去了静室,蓝湉就在静室外,身上裹了件小斗篷,兜帽戴在小脑袋上,一圈的绒毛衬得这一年来恢复了气色,显得格外白嫩的小脸儿越发粉雕玉琢似的精致可爱,蓝启仁自认性子板正,瞧见这玉雪似的小孩还是忍不住的勾勾嘴角。
“湉儿。”
蓝湉起初对成年人很是惧怕,一年多来慢慢克服,对蓝家人已经不再畏惧,尤其是对他照顾有加的几位长老师兄,已经十分亲近。听见叔父唤他,小孩杏眸里像是装了最明亮的欢喜,乖乖巧巧的朝着叔父一揖,才到了叔父面前仰着个小脑袋等夸似的。
蓝家的医师想了许多办法,蓝湉的嗓子还是只能慢慢恢复看机缘,小孩也不曾表现出失落,反倒去安慰其他人,动不动就对着叹气的大人露出个灿烂的小脸,招人喜欢的要命。不能说话,他就行礼,蓝启仁阻拦几次见小孩在这事儿上还颇为倔强,也就不拦着了,又欣慰又心疼的看他行了礼,蹲下身给小孩理了理斗篷。
“要去看师兄?”
小湉儿点点头,他不能开口,便更喜欢用行动和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他长得可爱,脸上终于养出些肉来,一张小脸粉嫩红润,圆润的杏眼也是真的适合笑容,笑起来,便如同春花烂漫。
“叔父。”
蓝湛拿了一副手套来,拉过湉儿的小手,给弟弟戴上手套。
去年冬天小孩手上生了冻疮,紫黑的一片又痒又疼,小孩大概不是第一次生冻疮,又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在别人面前藏着小手自己忍着,被蓝湛发现的时候小手都要烂了,那是青蘅君第一次对着这个小儿子发火,摁在膝上打了好几下屁股。
后来两个哥哥也总是冷着脸给他上药,小孩又怕又慌,抓着两个哥哥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认了错,此后再有病痛不舒服的,总算是会跟父兄撒撒娇了。
蓝湛这一年来也变了不少,大抵是青蘅君为他解开了一些心结,又教他“总有些话该自己说”,而且蓝湉不能说话,他便要多说一些,和其他弟子打起交道来也不似往日那般回避。
“叔父,我们去看望师伯了。”
“嗯,路上小心,代我向师兄问好。”
两个小孩手牵着手一起走,湉儿回过头来朝着叔父挥挥手,他戴着手套,看起来跟小猫儿挥爪子似的,蓝启仁也笑着挥了挥手,心情便如这蔚蓝的天,开怀极了。
蓝秉文虽然违背誓言踏入蓝家,但他不是迂腐守旧之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做了他该做的事,做完了,便离了云深,在蓝家山门外寻了一份镖师生计,租了一处小院住下了。
他一个人自然可以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但是他知道湉儿这孩子若是自己在蓝家吃得好住得好,看他衣食落魄必然要伤心,故而也收拾收拾还挺像样的过起了日子,也免得孩子来看他的时候生怕他过得不好。
以蓝秉文的本事,当个镖师实在是绰绰有余,他本身修为就高,平日里就算不拿出真本事来,他保得镖也怎么都是万无一失的,一来二去手上还算富裕,每次湉儿来便买上些小食干果摆着,看小孩吃得脸蛋鼓囊囊的,便愈发觉得日子过得不错。
“师伯。”
院门没锁,两个小孩推门进来,个儿高的那个恭敬的唤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也是轻松的,蓝秉文虽是蓝家人,却有着蓝家人少有的江湖侠气,肆意潇洒,对待小辈十分和蔼,蓝湛也十分喜欢这位师伯。
蓝湉更是直接,被哥哥松开小手就冲着蓝秉文扑了过去,蓝秉文笑着把小孩抱起来转了一圈,有些惋惜的想,若是能出声,他家湉儿必然是咯咯笑着的,不过就算不出声,也能看见他脸上灿烂的笑容。
临近年关,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蓝秉文便带着两个孩子上街逛逛。
蓝湉虽说已经对蓝家人亲近了不少,骤然来到人多的街道还是瑟缩了一下,幸好师伯和哥哥都在身边,他的小手缩在手套里被捂得暖暖的,在心底告诉自己,没关系,师伯不会丢下湉儿,哥哥也不会。
蓝秉文知道他害怕,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蓝湛也是一样,小小年纪,当哥哥已经和他兄长一样称职了。
买了两个糖人两个孩子一人一个,蓝湉带着手套不好拿,蓝湛便拿着递过去给弟弟舔舔,蓝湉小嘴一张,蓝秉文这才注意到小孩换牙了,门牙旁边的小牙掉了,看起来跟只小兔子似的。
叫小孩张开嘴给他瞧瞧,湉儿羞得小脸通红的往蓝湛背后躲,蓝湛脸上也带着点笑,湉儿平时听话,害羞的时候就恨不得藏起来,小脸通红最是可爱。蓝秉文一路逗着小孩,只是逗得狠了,小湉儿给哥哥抱着,小脑袋往兜帽里一藏不愿意理伯伯了。
蓝秉文笑着哄了哄小孩不理他,赶紧去小摊子上买了个竹编的小球,上头串了铃铛,晃一晃脆声响着,小孩这才抬了头,对着蓝秉文努了努小鼻子。
蓝秉文看着开心,比起刚刚被他救出来的时候怯生生的模样,这小孩还是有点脾气的好,点点他的小鼻子,正准备再给蓝湛也买个什么小玩意儿玩玩,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这哭声听起来有些距离,蓝秉文不放心,领着两个小孩一起过去瞧了瞧,是个小女孩在街角的大树下揉着眼睛哭。
原来是小女孩被其他孩子欺负,把她养的小狗给放到树上去了,小女孩急得直哭,等蓝秉文把小狗从树枝上抱了下来,顿时抱住小奶狗露了笑容。
小女孩高兴地抱着小狗对蓝秉文道谢,他家小孩却吓得站在那儿动弹不得。
蓝湉怕狗,流浪的时候被野狗给吓怕了,一见了狗便被吓得连动也不敢动。
蓝秉文却对着蓝湉招了招手,
“湉儿,过来。” 又对小女孩道, “你的小狗,给这个小哥哥摸一摸好不好?”
蓝湉是真的害怕,明明是那么小一只狗,却让他想起那些追在他身后,能把小小的他给咬死的野狗,好凶,好可怕。
他几乎是咬着牙关向蓝秉文走去,眼神几乎是空的,他害怕,怕得连拒绝都不知道,甚至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一只手套被蓝秉文拿下来,蓝湉看着近在咫尺的小狗,所有的恐惧仿佛都压在了嗓子眼里,可他无法出声,只感觉到恐惧奔流着要把他淹没。
蓝秉文把手放在小孩的肩头,给他无声的支持。
小女孩不知道这个小哥哥为什么不伸手摸摸小狗,她擦了擦小手,拉过蓝湉白净的小手就往小狗身上放。
蓝湛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不知道师伯要做什么,叔父和父亲告诉过他师伯行事与他们不太相同,但不会害他们,所以他没有阻止,可是眼看着蓝湉眼里迅速的蓄满了泪,他再忍不住上前想把湉儿拉回来护着。
但蓝秉文挡住了他。
“阿湛,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哥哥。”
蓝湛着急的皱起了眉,他本就经常冷着脸,对着湉儿的时候才会好些,不过八岁的年纪肃着脸倒也像是个小大人了,他不知道师伯为何在这时候夸他,他只是着急,心焦于蓝湉满眼泪水的模样。
“师伯,湉儿怕狗……”
“我知道。”
蓝秉文侧了侧身,一边观察着蓝湉的反应,一边对蓝湛道: “我希望他能克服,我想湉儿自己也会愿意的,就像他以前也怕人,如今却愿意跟着我们一起上街一样。他怕狗,看见狗便动也动不得,若是以后有人放狗咬他,该怎么办?”
刚刚几乎因为手心触碰到小狗而直接哭出来的蓝湉似乎平静了一些,他颤着手轻轻的抚摸着小狗,克制着动作,生怕惊动了小狗。
“我会护着他。”
小孩子的诺言说得斩钉截铁,蓝秉文不觉得蓝湛是随口一说,蓝家人固执守诺,他见识过,这孩子对湉儿的在乎,他也明白,可他还是摇了摇头。
“你能保证你永远都在他身边吗?”
叹息一声,蓝秉文没有让蓝湛说出更多的许诺,他本来也不是要避着蓝湛一辈子护着蓝湉,他们还小,他却已经知道这人世间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一个人想护住另一个人一辈子?这有多难?更何况,湉儿自己又愿意吗?
“阿湛,听师伯的话,想为一个人做什么事之前,要先问他愿不愿意。还有,湉儿可以做到的,你要相信他,好吗?”
若蓝湉今日怕虎,怕豹,蓝秉文都不至于借着这么一个契机去让他克服自己的恐惧,但是狗不一样,寻常人家找一条狗都十分容易。等蓝湉将来长大了,若还是被一只狗就会吓得动弹不得,他会面临多少的危险?他是青蘅君的义子,将来修为上去了,也是要去除魔卫道铲除邪祟的,随便就被一只狗吓住,被人拿住了弱点趁虚而入又怎么办?
世道险恶,被人护着,永远没有自己鼓起勇气面对来的有用。
蓝秉文走回蓝湉身边,小孩还是怕,眼里蓄着泪,小狗一动他就忍不住缩了缩手。
“湉儿,你看,小狗也在害怕,他也在发抖呢。”
拉过蓝湉的小手,蓝秉文对着小女孩道了声谢,把自家小孩抱进怀里。
“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
蓝湉握紧了小手,掌心好像还是小狗皮毛温暖的触感,把脸蛋贴在蓝秉文的肩头,越过他的肩头看着小女孩抱着小狗离开,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
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小院的时候,蓝湉的情绪已经恢复,拿着小竹球和哥哥一起玩了起来,蓝湛平时不爱玩闹,却也愿意陪着他玩。
蓝涣下山来接弟弟们回去,他今年十一岁,过了年便十二,还没到抽条的时候,修为却远超同龄人,很是有些少宗主的沉稳了。来的时候两个弟弟在屋子里玩,蓝秉文正在削竹子,他打算做个竹椅。
毕竟年纪还小,神色有些藏不住,蓝秉文见蓝涣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的,便开口问了句。
蓝涣却对着他躬身一礼, 道:“辛苦师伯了。”
蓝秉文对蓝涣的印象不如对蓝湛的深,平时多是蓝湛和蓝湉一起来他这里,蓝涣晚些来接,只记得是个极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性子沉稳,又十分温文,蓝启仁每次提及都很是骄傲。
“这是把我当外人了?”
“不,当然不是。”
蓝涣摇头,只不过是他听闻了师伯从前的事,又见他为了湉儿住在这小院里,做了个镖师的营生,心中觉得惋惜不忍,听蓝秉文这么说急忙开口,又觉得说不出口,些许踌躇之后还是说了。
“只是觉得师伯不该只做一个镖师。”
蓝秉文算是明白了,这孩子实在惋惜他的遭遇,这句辛苦,恐怕还因着在心里觉得痛惜愧疚?
他一时没再说些什么,叫来两个孩子,出了门送了他们一段,临别时,才对蓝涣道: “救天下是为侠,我做个镖师,偶尔救小家护一家之财,也没有什么不好。更何况,这是我自己选的,我心甘情愿。”
蓝秉文没有说得太多,实在是觉得青蘅这师弟还是不靠谱,怎么还要他帮着教儿子,但他怎么运气又这么好,不算他家湉儿,另两个论天赋秉性也是极好的。
“还有,莫要为了不是你犯下的过错忧心,我要怪,该去怪当日那口活泉,我从未记恨过蓝家,不然也不会把湉儿送来。好了,雪天路滑,你们小心些走。”
蓝涣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没有想得十分明白,于是与师伯道了别,将那几句话记在了心里。左手拉着阿湛,右手拉着小湉儿,三兄弟一起回家去。
“湉儿《论语》学到第几章了?可有什么不懂的?阿湛来背,湉儿听着,有什么不懂的兄长来教好不好?”
两个小的点点头,被兄长牵着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蓝湛口齿清楚的背着,蓝湉听着,若有不懂了,便晃晃兄长的手,蓝涣便为他细细解释。
回家的路并不遥远,他们牵着手,伴着书声,回家了。
TBC
关于青蘅君,也关于蓝湛,甚至关于蓝曦臣,有许多的话都在这一章里写出来了
蓝夫人的名字,倚云筝,出自宋濂 《思春辞》:"歌扇但疑遮月面,舞衫犹记倚云筝”
太久没写了感觉自己好废ORZ
【羡澄/all澄】换命(43)
缺德式重生,江澄中心,羡澄,all澄。
感谢所有打赏的小天使们!!爱你们!昨天私人原因心情很差,今天就带着昨天的份来一起爱你们叭!群抱群么!
*一切原作中没有的术法&法器&符咒功效之类都是私设
*今日涉及cp见tag
*看到今天的tag有没有惊喜鸭
*4k1+
====================
第四十三章
……真他妈疼。
掉一次乱葬岗还不够怎么着,又他妈掉。
江澄仰在一根从岩壁里横出的枯枝上,心里十分想骂人。
不是想,已经骂了。
……可他这身子就是死不了,他也没办法。
虽然被宋岚这一遭...
缺德式重生,江澄中心,羡澄,all澄。
感谢所有打赏的小天使们!!爱你们!昨天私人原因心情很差,今天就带着昨天的份来一起爱你们叭!群抱群么!
*一切原作中没有的术法&法器&符咒功效之类都是私设
*今日涉及cp见tag
*看到今天的tag有没有惊喜鸭
*4k1+
====================
第四十三章
……真他妈疼。
掉一次乱葬岗还不够怎么着,又他妈掉。
江澄仰在一根从岩壁里横出的枯枝上,心里十分想骂人。
不是想,已经骂了。
……可他这身子就是死不了,他也没办法。
虽然被宋岚这一遭折腾不知道会不会再减几年寿。
江澄没耽搁时间,双道不会想救自己,但薛洋会,自己的定身符最多困住他片刻,再晚几息肯定要冲下来找自己。江澄摸出一张传送符,迅速捻碎。
片刻后,御剑赶下来的薛洋在这段枯枝上便只看到了斑驳的残血。
普通的传送符没有定妥方位,只能往一个大致方向传送出最多七八里远的距离,江澄一心急着快走,根本没留神方向。还好,运气不错,他现在所在的这座山清净的很,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而且他正好被传到了河边。
实在太累了。虽然伤口完全没被处理过,现在也没力气管了。江澄拢了拢残破的衣襟,倚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只想睡一会儿。
什么都不去想,安安生生地睡一会儿就好。
自在乱葬岗中被鬼气入体,如今已有六年了。江澄这副身子常年被鬼气浸染,已经越来越糟。他现在隔四五日才需要少量饮食,睡不稳,睡着了也很难有休息的感觉,却很容易疲惫。
但也是因为这一身鬼气,他死不了。
先前被宋岚用灭邪阵炼化,鬼气被强行剥离,这具被鬼气满浸的身体也被烧灼的皮开肉绽。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鬼气确实是多多少少被剔除了一些。只是这量太少了,按照这种方法,鬼气被抽尽之前他的肉身会被先毁掉,但在鬼气耗尽之前他的身体还会被吊着无法死透,这是个非常尴尬的局面。要是自己真的死了,只能是鬼气和肉体几乎同时耗尽而消亡,那就真的是被虐杀的。
也不知道正气凛然的道长知道自己此前的除祟之举相当于在虐杀活人的话会作何感想。
江澄不无恶意地想。
睡了几个时辰,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江澄撑着起身,摸索着把摔下来被摔碎的几根肋骨仔细掰正回该在的位置。或者说差不多的位置。他到底是没有温情的手法。
血已经自己止住了。能真正伤到他的都是除祟法器,薛洋把捆妖索毁了之后他体内的鬼气就开始自内修补他的身体,所以其实没有大碍。
他知道从那悬崖上摔下来是死不了的,而且他往下瞅的时候丢了个测位符,已经查到方便稳住自己的东西在哪个方向,是算准了往那根枯枝上砸的。
……确实是想离开薛洋。
之前是真的不放心,去找温情之前想确保薛洋不会被那两位过于正派的道长也视作恶人。在江澄见过的记忆里,这两位道长和薛成美在一起发生过的事实在是过于惨烈,对于三个人说都是,江澄实在放心不下。
但现在,眼见薛洋都对他们刀剑相向了,两位道长还是一直留手生怕伤了他,江澄也就放心了。他确认了道长们不会伤薛洋,又逼着薛洋对自己许诺不会对两位道长出手,这边就没什么还让他挂心的事了。
就该离开了。
江澄低头按好了肋骨,把本就破破烂烂的外衫撕成布条,在胸腹间缠了几圈固定好,小心以一个不会硌着断骨的姿势躺下,打算再多休息一会儿。
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啊。在薛洋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不可能不痛。
但他不算意外,这一天他早料到了。
薛洋曾经每一次黏着他说“不会离开”的时候,江澄都没有认真回应过,当年很是惹薛洋不满了许多次。但江澄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薛洋会离开的。
像所有人一样,早晚是要离开的。
但毕竟,这种事不是做足了准备就不会痛的。
在河边洗去身上的血污,再从乾坤袋里拿出换用的衣裳换好。江澄又换回了那件青布长袍,前额散乱的发丝随便绾了绾用木簪定好。说来可笑,作为四大世家之一的世家公子、又曾任多年宗主,江澄居然十分适应这种流落野外的生活,前世今生都体验过好多次。
宋岚是把他当成了邪祟,没有正道人士会想着搜走邪祟的随身用物,所以江澄自己放在绑腿里的乾坤袋无恙,之前收拾好的东西都在。这乾坤袋也是他自己特制的,外表看上去只是个巴掌大的荷包,却能毫不费力地拽出来十几件长衫和大氅。江澄又吃了几颗药稳定体内鬼气,待在原地休息了半个时辰,戴好面具就起身了。
之前薛洋和双道落脚的地方是沙阳,没出闽地,但之后薛洋御剑带着他没头没脑地乱逃的时候他大半时候都没有意识,跑了多远、到了什么地方,全无头绪。
先要弄清楚自己现在在哪。
江澄一边给自己贴着抑制鬼气的符箓一边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事。之前伤的重,昏昏沉沉的,但他还是大致听到了几人后面的对话。那时晓星尘说了句话,当时来不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一下就意识到问题。
晓星尘说,常家案后是他去到栎阳、帮常家解决了那个被薛洋和自己嫁祸的邪祟的。
时间有问题。
在前世,去年是乱葬岗围剿、魏无羡身死,次年,也就是今年,晓星尘才下山,同年栎阳血案发,晓星尘跨省追杀薛成美。
乱葬岗围剿和常家血案因为自己的介入而与前世不同了,但江澄确定自己绝对不可能影响到晓星尘从抱山散人那里下山的时间。
重生于此世后,有两件事是异样的。一件是两年前的一日他梦中与魏无羡共情、看到了义城案全程。第二件就是晓星尘下山的时间有变。
而除此之外……全无异样。
江澄又细细回想了一遍,他现在……对于这“换命”而来的命轨,有了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趁着还没死,得好好查证一下。
半刻钟后,江澄开始反省,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少孽,这辈子怎么就搞得这么惨。
本来说要找找下山的路好买些马匹用物往麟州去,结果没走两步就遇到了人。
还是一堆人。
每个人手里都有仙剑的那种人。
夭寿。
江澄躲在一棵树后,非常无望地指着那群世家门生们突然发现点什么更感兴趣的东西,转个方向,别来看到他。
唯一的好消息是江澄现在算是知道自己在哪了。一堆白到反光的上等云锦料子聚成一团,在太阳刚下山的林子里显眼的不能再显眼。
里面还有好几个半大孩子,显然是被长辈带出来夜猎的,姑苏无误。
不是,你们蓝家人出来夜猎穿成这样的目的果然是作为光源吸引邪祟吗?很给魏无羡省招阴旗啊??
江澄再次确定,自己可能上辈子孽真的造多了,所以这辈子才过于不顺。
那群蓝家弟子原本不像有什么明确目的的样子,只是在警惕地找寻着。寻常夜猎的修者大多如此,前往有邪祟出没传闻的山野寻找邪物,但在找到之前也只能用灵识查探,都会是这个小心翼翼但漫无目的的样子。
忽然,几个为首的蓝家弟子脚步一停,仙剑无声出鞘,挥手示意身后的年轻弟子们。
众弟子立刻紧张起来,纷纷拔剑。这些小弟子的手法就不一定有那么纯熟了,拔剑发出了些微声响,为首的大弟子瞪了小辈们一眼,不准他们再乱动。
江澄听到了,也听出来他们这么警惕是在往自己的方向走。
这么背运的吗,他这个方向真的有邪祟??
江澄仔细去探查周围,并没有异样发现……但等低头一看,顿时就感觉去你妈的天道,这真是天要亡我。
——绝不承认是自己刚刚边贴符边想事粗心大意的问题,锅都是天道的。
他虽然身有鬼气可以自动修复肉体,但被法器灼出的伤口愈合的都很慢,之前手上还有一处伤他没留神,贴符的时候血染到了符上。
人血也是一种特殊的法器,许多符咒阵法需要血来配合,但江澄的血要算的话,更接近“鬼血”,浸染着鬼气,已是污浊之物,沾到这需要用灵力激发的符咒上……就失效了。
……跑吧。
半个时辰后,江澄被关在蓝家特制的法器里,已经连骂人的心情都没有了。
就算能用身上的符使些小手段,就算这些蓝家弟子里并没有一个修为高绝的,但他们人真的太多了。乌泱泱十好几个,都会御剑,江澄怎么可能跑的过他们。
这件法器有些像一个囚车,用灵力操纵悬浮在离地一尺左右的高度,自主跟着弟子们。
江澄被他们伤的不算很重,也是走运,这次夜猎蓝家这些人竟不是为了除祟,而是活捉。江澄知道蓝家时常会捉些低级的走尸等邪祟回去,给小弟子们练习乐技,想来自己也成了其中之一。这种囚车不是只有一辆,蓝家弟子们陆陆续续抓了五六只邪祟,已经往云深不知处去了。
江澄身上被绑着捆妖索,也是极痛,只好在捆妖索的主人灵力不强、带来的伤损远不及宋岚,他还能勉强动作,思量着脱身之法。
等进了云深不知处就麻烦的很了。蓝家极擅阵法,云深不知处的护山大阵是世家中的一绝,江澄若是普通人身还好办些,这样的鬼身连碰都碰不得那阵障一下。而且进了蓝家只会更惨,这样用作练手的邪祟都会拿去给小弟子们练习,若宋岚的灭邪阵要在正午下用上四个时辰才能杀了他,那这些小弟子折腾四十天都难说,那比虐杀惨多了,简直是凌迟还要翻倍。
……必须得在进山之前想法子逃掉。
“含光君,含光君来了!”蓝家弟子们忽然兴奋起来,几个小弟子开心地叫了起来,但蓝家重礼,几人都站直了身体,朝一个方向揖礼。
江澄低下头,心里重复了一遍。
去你妈的天道。
身量高挑的白衣青年御剑停在众人面前,也不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已然收剑落地,姿态雅正端方又极优雅好看,众弟子都在偷瞄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暗暗地记住试图模仿。
蓝家连相貌不端者都不收入门下,全宗上下一个不好看的人都没有,但姑苏双璧的绝世容颜却仍然远胜蓝家其他的所有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蓝家所有弟子想要仿效的。
蓝湛微微颔首:“辛苦。”
为首弟子忙礼道:“分内之事,岂敢。一路并无差错,一共六只,有劳含光君了。”
江澄想把脑袋扎进膝盖里。
蓝湛扫了眼六辆囚车,视线定在了江澄的这辆上。
因为这只“邪祟”实在是惹眼的很。
另外五只有三只走尸,一只未化形的蛇妖,一只魔化的祟,个个形貌可憎,嘶吼阵阵,又吵又丑。只有这一“只”,看形貌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若不是捆着捆妖索关在这专克邪祟的囚车中,倒像个同家人走散的可怜孩子。
有个年纪较小性子活泼些的弟子见蓝湛一直看着这只他们第一个抓到的奇怪邪祟,忙问道:“含光君,弟子有事想请教,这样和人一模一样的邪祟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为首弟子怕他问的没见识惹含光君厌烦,忙抢道:“这是祟鬼,能化成人形以惑人。”祟鬼被法器打伤都会被打回原形,这人怕别人反驳,忙又道:“含光君,这一只道行极高,显形符都无法让它显形。不过应当是被不知哪位道友打伤过,还未恢复,这才轻易叫我们捉住。”
蓝湛只是盯着江澄看,半晌才应了一声:“恩。”
为首弟子不太拿得准这个“恩”是什么意思,试探地道:“那我们……回山?”
蓝湛点头:“恩。”
为首弟子忙指示众弟子架起六辆囚车,继续前行。
……日了狗了,可别他妈让蓝湛认出来我。
江澄把自己当成走尸,把脸死死埋进膝盖里装死。虽然他觉得这张脸都变成这样了蓝湛应该是认不出来的,可蓝湛他妈的就是一路上都在盯着他看,看的他一下都不敢抬头。
看看看看你大爷啊看!
江澄心里怒骂。
但是一想到这可是蓝湛……这辈子恐怕无论嘴上心上都远离粗话的人,江澄又觉得在心里骂他实在不厚道,良心很痛。
“抬起头。”
江澄浑身一震,僵着身体让自己一动不动。
蓝湛就走在囚车边,直盯着这身形纤细的少年,又说了一遍:“抬头。”
江澄继续装死。
“听到我的话,你动了。你听得懂。”蓝湛重复了第三遍,“抬头。”
============TBC==========
*异样的事只有这两件无误
江澄💜曦澄💙💜🔒
去年看的魔道动画
去年的今天确定要圈江澄成为澄粉
我是个cp脑没过多久成了曦澄女孩
一周年🙏🙏
入股不悔!
没日没夜的嗑粮实在太爽!(神仙太太太多我一个一个的跪并献上膝盖!❤️)这一年都是江澄/曦澄脑!
毒只深不减!!!
*图一是一年前(第一次)画的江澄和金凌
江澄💜曦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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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澄】一剑轻安(二十四)
*原著向双杰陌路,各自安好
*人物归原作,OOC归我
*文中忘羡一段时间决裂,介意慎入
蓝曦臣反应许久才弄清了此时的情况,高兴之余又不免有些许遗憾,本以为柳暗花明到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但是,比起五年里无声无息的样子,想来当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感受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个人的气息已经算是上天垂怜。虽然等待江澄完全醒来或许还需要再一个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没有关系,就算只有一点渺茫的希望,他也愿意为之倾尽全力。
“话说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金凌和远...
*原著向双杰陌路,各自安好
*人物归原作,OOC归我
*文中忘羡一段时间决裂,介意慎入
蓝曦臣反应许久才弄清了此时的情况,高兴之余又不免有些许遗憾,本以为柳暗花明到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但是,比起五年里无声无息的样子,想来当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感受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个人的气息已经算是上天垂怜。虽然等待江澄完全醒来或许还需要再一个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没有关系,就算只有一点渺茫的希望,他也愿意为之倾尽全力。
“话说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金凌和远忧呢?方才恍惚中听见你说到学堂,莫不是你现在已经继承老先生的衣钵,开始执教鞭管理学生了?可我怎么瞧着这里并不像是云深不知处?”时隔五年再次醒来,时过境迁,陌生的环境给江澄带来太多疑问,而能给他答案的只有眼前这唯一的熟悉之人,他等不及对方理清思绪就抢先问出了心中的诸多问题。
听闻此言,蓝曦臣的脸色几番变化,琥珀色的眸子下意识地避让闪躲,似乎并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从面前人片刻前的欲言又止中,江澄早已有几分猜测,想来在他昏睡的几年里江、蓝两家定然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再观现今对方提及往事复杂不明的神情,江澄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他并没有着急,而是翻身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半倚靠在床头,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等着蓝曦臣主动给出答复,房内一时陷入沉寂。
窗外的雨下得越发地大,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密声响,混合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共同交织成一首奇妙的乐章。蓝曦臣沉默着听了许久的雨声,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方才开口复问道:“晩吟……在你昏睡的五年里发生了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许一时间听来会难以接受。你刚醒来,不宜有太大情绪波动,故而其间种种,等过段时间容我慢慢说来可好?。”
尽管清楚蓝曦臣看不到,但江澄还是忍不住地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个人,比起从前竟然越发啰嗦了,“蓝大宗主且放宽心,江澄再不济也当了十几年的莲花坞主人,还不至于跟个毛头小子一般不分轻重,意气用事……”说话间,江澄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似乎再度低落下来,他猜测大约是方才自己无意中又戳中了对方的伤心处,意识到这点的江澄语气间不自知地带上了几分妥协和纵容的味道,“罢了罢了,大不了我向你保证等会儿不论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都不动气,这样可好?”
自相识相知以来,对于江澄的要求,蓝曦臣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再者,他清楚地知道江家、金凌乃至魏无羡的一切在这个人心中的位置,故而纵使清楚提及往事,这个人必不可能像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但他亦选择尊重江澄。
蓝曦臣仔细斟酌词句,先捡了些不大紧要的事情说与江澄听,说话间隙还不忘竖直耳朵感受身边属于江澄的气息,时刻做好了一旦旁边人出现异样就中止的准备。但出乎蓝曦臣意料的是,直到最后,江澄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样,甚至在讲到魏无羡心性大变,与蓝忘机决裂后下落不明一事时,他也只是意味不明地轻叹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待述说完一切后,窗外已经黑透,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干净透彻,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悄然挂在天幕之上,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子,将窗花的影子投向青石板地面,不知不觉,又到了望日。蓝曦臣还记得,魏公子和忘机离开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银盘高挂的望日,他在寒室院落中那棵玉兰树下枯站了一夜,听着从山门前传来的小辈们刻意压抑的细碎的哭声,最终还是没能打开院门去送这个弟弟一程,含光君离开云深不知处时,他世间仅剩下的两个亲人都没有去和他说声“珍重”。
“那你呢?你怎么样了?”江澄出声打断了蓝曦臣的思绪。
这个似乎十分莫名其妙的问题让蓝曦臣没有反应过来,他又反问道:“涣好好地坐在这里,晚吟此问是……何意?”
“我是说,”江澄颇为无言地长呼一口气,继而道“方才在你的讲述中,我所听到的只有江家、金家和蓝家,你提到了江洄,提到了金凌,提到了魏无羡,就连蓝忘机的情况也不忘说道清楚,可是在这个故事里,你唯独没有说你自己,你为何不在云深不知处?蓝忘机被处置时,你在做什么?他离开后,你又是怎样的心情?为何现在你会同我在一起,又是如何救活我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蓝曦臣措手不及,他的大脑似乎久未运作,思考起问题来极为吃力,最后只是傻乎乎地跟随心底的呼唤问出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晚吟你……是在关心我吗?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关心我的感受?”
这不答反问的话倒是把江澄给问住了,方才的话本就是下意识间脱口而出的,连他都没能弄清楚为什么在听过所有是是非非后,自己最为迫切想知道的只是蓝曦臣是怎样独自面对那些打击的。或许是因为江澄永远都忘不掉观音庙后在云深不知处见到的那个被寂寥和悲伤环绕的蓝曦臣,在外人看来,温柔的人似乎天生强大、宠辱不惊,可他知道,那只不过是生来背负太多,不得不逼迫自己戴上微笑的面具,假装自己刀枪不入。正如此刻,蓝曦臣坐在江澄触手可及的地方,再一次揭开掩藏在深处的伤疤,但始终顾忌着的,只有江澄的反应,背后的鲜血淋漓被他藏得滴水不漏。如果没有一个人陪伴着走出阴影,只怕蓝曦臣一生都会陷在其中不得自拔。
“对,我是在问你过得好不好,为什么要离开云深不知处?是不是因为对蓝忘机心存愧疚?”江澄坦荡承认,极力忽视左胸膛突然加快的跳动节奏,大概是因为太久不曾这样关心另外一个人,所以语气里难免有点别扭。
不知为何,尽管还带着很多担忧和说不出口的歉疚、自责,但听到这句话的蓝曦臣发现多年来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的大石头好像在顷刻间轻了许多,他久违地感到轻松和甜蜜。
PS:又是活久见更新系列,我的锅,检讨ing
但是,曦澄感情线展开了呀,骄傲!
大概快完结了,我努力三十章内完结,完结后就更《煮茶》,问的人,我真没坑(认真脸)
关于江枫眠……
很多人乐于用渣男来评价他,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毕竟比起不是在嫖娼,就是在打炮的路上的金光善,这位老兄还是不够格的。
若是我用一个词来评价 他,大概就是——
凉薄
这绝对不是说他无情无义。
我们在谈论这位老兄的有毒操作的时候,有一件事情是很值得注意的,那就是他的差别待遇所引起的谣言——
魏婴是藏色疑似红杏出墙/未婚先孕和他的私生子
对此,他并没有去制止流言。甚至于不加收敛一如往常。
按照江某人的个性,他这么做无非是出于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去说。”
“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杜绝谣言,那就不要理会”
可!是!
难以治疗是一回事,放弃治疗是另外一回事。
我对他和魏长泽在兄...
很多人乐于用渣男来评价他,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毕竟比起不是在嫖娼,就是在打炮的路上的金光善,这位老兄还是不够格的。
若是我用一个词来评价 他,大概就是——
凉薄
这绝对不是说他无情无义。
我们在谈论这位老兄的有毒操作的时候,有一件事情是很值得注意的,那就是他的差别待遇所引起的谣言——
魏婴是藏色疑似红杏出墙/未婚先孕和他的私生子
对此,他并没有去制止流言。甚至于不加收敛一如往常。
按照江某人的个性,他这么做无非是出于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去说。”
“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杜绝谣言,那就不要理会”
可!是!
难以治疗是一回事,放弃治疗是另外一回事。
我对他和魏长泽在兄弟情十分质疑!
很显然这份兄弟情,并不能够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给他的好兄弟戴绿帽。
还有便是藏色……
这两位就算真的没有一腿,那么至少也是朋友,至少也是一位优秀,而且让他欣赏的异性朋友。
更别说朋友之妻不可欺,女子名节要紧。但这依然不能让他,有所顾及。
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红杏出墙未婚先孕的不是他老婆,反正绿的不是他罢了。
魏婴同学对此会怎么想,他就更不用加以考虑了,最多对他更好点,出于愧疚补偿一下他受伤的心情。
江枫眠对魏婴是喜欢的,是欣赏的,但是绝对没有爱,也没有把它真正当成自己儿子。
他对魏婴,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宠而不爱,养而不教。
他对这个孩子有感情,但是往往选择旁观和欣赏。看着他意气风发,怀念自己的英雄年少。
好吃好喝好住,该教的教,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毕竟没有篡位的可能,他做了什么想做什么就由他去,只要不过分就行。
反正还有他给他收拾烂摊子,他要是不行,要是哪天死了,还有江澄。
不能当未来家族的左膀右臂也可以,江家再怎么说都能当他一辈子的后盾,如此也能对得起他父母在天之灵。
什么厚黑学呀,为人处世人情世故,人心险恶人性莫测,以及大局观政治方面的培养,那就不是他负责的方面了。
关于他自己的亲生儿女,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姐姐不过是得利于,和自己母亲一点都不像的性格。如果江厌离性格像的是虞夫人,那么江枫眠对她和对江澄,约莫也没什么两样。
更别提没办法排除对儿子的感情,转移到女儿身上的可能。
同样不知道怎么沟通,同样的无话可说
江澄……
他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儿子相处,不知道怎么关心,也没怎么正经关心过。
他爱这个儿子,哪怕他儿子都没怎么感受过,终归还是有那么点爱在的。
but他显然更希望,这个儿子能够做到他没有做到的事。
江枫眠对家训如此的执着,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做不到,所以就他儿子能代替他做。
成为他想成为的样子,成为一个完美的替身。
他拼了命的去赞扬,去关心那个他眼里的模范标准——以此来进行某种挫折打击,用这种方式来激励他的儿子上进。
最后他获得了成功,他儿子则留下了终身阴影。
一直被人谈论的,还有他和虞夫人的婚姻。
他对虞夫人,是有爱的——虽然同样没多少,最后回去赴死完全就是人有感情愧疚和震惊,升华后的结果。
有人说这一段感情的悲剧,是因为双方都太骄傲,不肯对对方低头。
这是很对的,他们不仅不愿意对对方低头,还一直在互相报复。
虞紫鸢通过吵架,通过她丈夫的差别对待,以此作为发泄口,宣泄自己在这段婚姻感情中的怨气。
江枫眠作为反击,继续着他的行为。哪怕真的过分了,哪怕他真的错了。
他不是没有意识到,只是逆反心理,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
虞夫人真心的爱她的儿子,为她的孩子鸣不平。她拎得清也是占理的一方
但是逼婚让她一开始就处于劣势,结果我们便看到男方一错再错,却依然理直气壮。
就像有篇分析里写的那样(我忘了名字),江澄和魏婴其实就是他们两个手里的棋子。
在这里我想讲一下,江厌离退婚的事,我觉得很好的体现了这一点。
江枫眠说这桩婚事是他夫人定下的。
这说明从一开始他就是反对这门婚事,他退婚的说辞是非常有道理。
可他反对这门婚事,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吗?
我们先来看一下——
女方家大业大
女方单箭头男方
家族联姻
男方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怎么样,是不是很眼熟?
很难说江某人,看到这些不会联想起自己。
至于这个退婚里,有没有包发泄怨气的意思,我们很难说。
江枫眠对金子轩单方面的同病相怜是一定的
请注意,是在魏婴打了金子轩之后,才上门退婚的。此举正中他下怀,这无法事先预料到。
但是我们不妨猜想,在他们两夫妻的婚姻争执中,魏婴是不是这么恰到好处的做出某件事,让江枫眠打击虞夫人的气焰?
说到底魏婴是他们报复打击对方的工具,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对他加倍的好。
这是让人很悲哀的。
妻不知夫子不知父——
虞紫鸢和江澄,都以为江枫眠有多么的看重和爱魏婴,却不知道他对他并不上心。
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个孩子真正当成他的家人,这说起来
倒是不喜欢他,却一口一个“咱们家”的虞夫人对他尽职尽责。
他从来没有多么爱这个孩子,只是尽到了自己觉得该尽到的责任。
在这个家里最爱魏婴的是江澄。
借用经常在恋爱里被提到的一句话——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舍得你受苦”
对魏长泽的兄弟之情,并不足以让他去维护他的名誉;
对藏色的由衷欣赏,也不能让他去顾里她的名节;
对儿子的父爱之心,比不上让他代替自己成功的殷切希望;
对妻子的感情,更不足以让他牺牲自己的骄傲,压过他对自己这份婚姻的怨气;
冥顽不灵过于固执,仿佛一切都不能阻止他去实践家训,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做的事也不会去想他人感受。
最爱的是他自己,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自己,默默的自我为中心。
表面对你好,可一点也不爱。就算有那么一点爱,也你不上他自己
所以我觉得他凉薄。
这一优点被魏无羡完美继承并且发扬光大——
江枫眠:这桩婚事是我夫人定下的——和我无关,我不同意
魏无羡:要是你江叔叔就不会来了——你父亲从未因任何事情,为他赶赴其他家族。
江枫眠: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横竖绿的不是我,关我什么事
魏无羡:仗着一颗金丹为所欲为,就当我还江家的,以后江家关我什么事?
江枫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知道我老婆很生气,我知道过分了错了,但我还要继续做。
魏无羡:明知不可为而为——我知道江澄很生气,我也不知道以后我会做出什。大不了和断江家绝关系,但我还要保温家人。
对此——
江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不是让你明知故犯的去闯祸。
虞紫鸢:你这个样子,迟早会给咱们家带来麻烦。
这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啊!
【双杰】囹圄梦·玖
※特别说明:《数青峰》正式更名为《囹圄梦》。
因后知后觉得知,某一句著名的“曲终人不散”与本文名出自同一诗(词)句,有些难以接受。
“数青峰”原本是“数峰青”,但侧重点不太一样,“峰青”似乎重点在“青”;而“青峰”就像是一个一个长满青草的坟茔,无论是心中的还是现实中的,这篇文中都有许多,其中还有一个属于江澄,等到魏婴醒悟过来的时候,他只能数着这些“青峰”去找,却永远都找不到了。
这是这篇文章原本题目的解释。
新的名字是《囹圄梦》,感谢阿坑 @破窗而出 为我想出这么戏剧化的名字,我超喜欢!爱你!
《哈姆雷特》二幕二场中有一段对白:
哈姆雷特:丹麦是一所牢狱...
※特别说明:《数青峰》正式更名为《囹圄梦》。
因后知后觉得知,某一句著名的“曲终人不散”与本文名出自同一诗(词)句,有些难以接受。
“数青峰”原本是“数峰青”,但侧重点不太一样,“峰青”似乎重点在“青”;而“青峰”就像是一个一个长满青草的坟茔,无论是心中的还是现实中的,这篇文中都有许多,其中还有一个属于江澄,等到魏婴醒悟过来的时候,他只能数着这些“青峰”去找,却永远都找不到了。
这是这篇文章原本题目的解释。
新的名字是《囹圄梦》,感谢阿坑 @破窗而出 为我想出这么戏剧化的名字,我超喜欢!爱你!
《哈姆雷特》二幕二场中有一段对白:
哈姆雷特:丹麦是一所牢狱。
罗森格兰兹:那么世界也是一所牢狱。
哈姆雷特:一所很大的牢狱,里面有许多监房、囚室、地牢;丹麦是其中最坏的一间。
王子被束缚在to be or not to be这所牢狱中,永远在抉择,永远在后悔。
然而人生却从来都是起手无悔的。江澄总要被迫抉择,而魏婴也总是在追悔,这篇文章里无论是江澄魏婴还是蓝曦臣蓝忘机和金凌,他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画地为牢,一个圆圈锁着自己,一个更大的圆圈锁着别人。
这所牢狱既是保护,也是束缚。只有劈开囹圄,梦才会醒,即使清醒使人痛苦,也总好过美好假象。
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年更选手无地自容!虽然龟速,但我一定不会坑(骄傲(?
感谢等待!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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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双杰 原著向 多私设 OOC
cp包含:曦澄 忘羡
双杰人物关系高于友情并高于爱情
请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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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囹城一别,江澄的心思便更重了些,原本便淡漠疏离的他,如今亦愈发寡言,一众世家本就怕他怕得紧,如今于清谈法会上更是噤若寒蝉,生怕叫那江宗主阴沉沉地瞧上一眼,然江澄自个儿心中明白,他哪里有力气故作姿态,将来如何打算,才是他江宗主如今的头等大事。
兰陵金氏暂且不说,单只说云梦江氏,便已叫他万分为难,他至今未有子嗣,腹中亦揣着颗无法久留的金丹,金凌又不知何时方能独当一面,倘若自己不在了,他要如何呢?谁肯平白无故地娇他、宠他?吃了苦、受了气,又有哪个肯替他出头?兰陵金氏与云梦江氏两块巨石压身,他未及弱冠之龄,该如何自处?
然他转念一想,当初自己又是哪般光景?身边可有人慰他辛苦?当他身陷至暗之地时,寂寂长夜,他又是如何独持一剑,斩尽凄风苦雨?思及此处,他亦感稍许宽慰,如今世道太平,不比当初;再者,金凌却不似自己当年那般孤立无援,况且这蓝家——该是能用的。
“江宗主,可是觉得方才在下所言不妥?”蓝曦臣瞧着自打一开始便盯着他出神的江澄,温言问道。
江澄方才只在那头自顾自盘算,哪里听到他讲了什么,也未顾及自个儿的眼珠子是否曾盯着那泽芜君一瞬不瞬地盯了半晌。
待他回过神望向蓝曦臣时,却对上了对方那过分关切的目光,他垂垂眼,道:“未曾,是江某失礼了。”
待当日清谈结束,江澄却不似往常那般,径自出门,而是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待着那蓝氏家主将身边众人一一打发走,再快步跟上。
蓝曦臣自是注意到了他这一番举动,心下有些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喜悦,便停下脚步,转回身,望着那十步以外的紫衣身影,那身影见他停下,便也顿了顿,随后再度前行,行至蓝曦臣身前时,开口道:“泽芜君有事?”
他这一问,倒是叫蓝曦臣噎了噎,蓝曦臣心道:这怎的成了我有事?随即莞尔道:“无事,只是想与江宗主一道回客房。”
江澄心中领了蓝曦臣这个人情,便也顺势道:“时辰尚早,不知泽芜君可愿随我在兰陵城中走走?”
能教这人领情当真不易,蓝曦臣遂道:“求之不得,烦请江宗主带路。”
这二人一来一回,如同做戏一般,倘若金凌在一旁瞧见,必定会在心中嘲他舅舅学那姑苏人的酸腐腔调。
江澄负手前行,而蓝曦臣却始终与他错开半步,跟在他身后,他每每欲开口讲话时,便都要稍稍侧过脸去,十分累人,然而蓝曦臣却对此满意得很,这样的江澄,倒是多了些生气。
“江宗主近来可有按时服药?”这人一开口就是这些,烦得要命,江澄猝不及防地又回忆起了逃出囹城后的那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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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江澄与魏无羡诀别后,甫一出房门便呕出了两口血,在蓝曦臣怀中昏死过去,当江浅与金凌瞧见蓝曦臣再度抱着江澄向他二人走来时,他二人几乎也要昏死过去。一日之内,瞧见自家舅舅和宗主两度不省人事地叫人抱着,这叫他二人怎能不胆战心惊,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江澄。
“泽芜君!我舅舅他怎么了?”金凌冲上来,急切道。
蓝曦臣亦无意隐瞒,便如实以告:“江宗主伤势严重,体力不支,恐无法御剑。我与你二人一道,护送江宗主回莲花坞。”
蓝曦臣袖口和江澄的衣襟已被沾染上了血污,刺得人双目发痛。
“泽芜君,那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舅舅他伤得如此严重?金凌恳请泽芜君,务必如实相告!”金凌埋下头,对着蓝曦臣便是深深一揖。
蓝曦臣沉吟半晌,终是讲了,恐怕这金凌也必是知晓,这劫中之事,不必指望江澄肯叫他了解,除了蓝曦臣,他无人可求。
只是,纵然是金凌,亦未曾想到,他舅舅怎地就肯这样大方地将元神散去一半,成全旁人。他连我这外甥都不顾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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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于劫中,江澄追赶着魏婴,跌跌撞撞地向着众人跑来,蓝曦臣见状,便也向前几步,可未料江澄亦是上前,一把握住魏婴腕骨,用力向后一扯,自己便挡在了魏婴身前。
蓝曦臣一顿,对上了江澄那双浸满了防备眸子,再向他身后一瞧,那躲藏着的魏婴,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蓝曦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然,下一刻,一只凉浸浸的手,便握住了他的腕子,蓝曦臣回身,在蓝忘机眼中看到了恳求,未及他开口,蓝忘机便立身于江澄身侧。金子轩不说二话,亦站在了江澄身旁,一时间,蓝曦臣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正当他极力思索该如何与江澄开口时,他那大哥与三弟,便行至他两侧。
六人对峙,一如当年。
到底是逃不过,蓝曦臣心说。
“忘机,你暂且退下。”蓝曦臣微微垂了垂眸,向蓝忘机平静道。
“兄长,恕忘机不能退。”蓝忘机分毫不让。
“哼。”金子轩冷哼一声,向金光瑶道:“你,退下。”
“你待在这。”未待金光瑶有所行动,聂明玦便替他一口回绝了金子轩。
“大哥——”金光瑶一句还未讲完,便叫聂明玦一眼给瞪了回去。
金子轩被如此无礼相待,倒也未见愤怒,反而一挑眉梢,向蓝曦臣与聂明玦道:“蓝宗主、聂宗主,此事终究是我兰陵金氏与云梦江氏之间的事,算是宗族之事,然虽说是宗族之事,却亦是家事,二位这般插手在下与江宗主的家事,怕是有失妥当罢。”
闻言,聂明玦怒道:“你——”
“金公子。”蓝曦臣抬手,一把挡下了聂明玦指向金子轩的二指,从容道:“金公子此言差矣,据在下所知,金江二族此前未有联姻,而金公子与江家大小姐既无三书,亦无六礼,何来家事之说?”
“蓝宗主有所不知。”
此时,自江澄身后,江厌离披了一身火红的嫁衣,打莲花坞中,缓步向外行来。
江澄从未如此惧怕过这个声音,亦从未如此惧怕过这个人。
“蓝宗主想必知晓,我云梦江氏祖先系游侠出身,从不愿亦不屑拘于小节,三书六礼之类,于我江家如浮云。”
说罢,便转身向金子轩,目光灼灼道:“子轩,今日我只问你一句——”
“姐!!”江澄喝道,“你当真要逼我?”
江厌离那一身如火的嫁衣无比刺目,她望向江澄,又望向魏婴,平静道:“阿澄,我在救你。”
“不!你这是在逼我!你在逼魏婴!你讲的这是什么话?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他是魏无羡,他是阿羡啊!”
三毒铮然出鞘,横在他与魏婴身前,“你们给我听着,今日我江晚吟在,谁也别想带走魏婴。金子轩,你也休想娶我长姐!”
金子轩恨声道:“江晚吟!你知不知好歹?”
“与你无关!我偏要保魏婴,亦不肯与你金鳞台联姻,你待如何?”江澄挑衅道。
“阿澄,你当真以为,可做得我的主?”江厌离插身于金子轩与江澄之间,自若道。
她这一问,江澄自是无言以对。
他做不得主。他从来都做不得主。
他做不得爹娘的主,做不得姐姐的主,亦做不得自己的主。他空顶着一个江家家主之位,却连个人都护不住。
这般想着,却叫他心中发起狠来。谁说我江澄做不得主?我今日偏要做个主给你们看!
未几,江澄稍稍偏过头,眼风扫过蓝忘机,复看向了蓝曦臣,手中三毒却铮然刺向江厌离身后的金子轩,那边蓝忘机亦心领神会,一把拉过自家兄长,避尘剑锋径直向着金光瑶而去,却被站在一旁的聂明玦执霸下挡住这一击,蓝忘机一击未成,便收势退守,只执剑立于魏婴身前,不作他顾。
这边金子轩足尖轻点,退至一旁,亦拔出岁华直指江澄,一时间金光与紫光辉映,竟将这黯然无光之日映得惨白,趁金子轩与江澄激战之时,魏无羡打怀中摸出方才画好的符箓夹在二指之间,口中念咒,符上朱砂一闪,他便翻转手腕,向空中一抛,蓝曦臣抬掌欲劈,却未料蓝忘机翻出琴来,勾挑之间,便与他那一掌之力相抵,那符在空中化光散去,四周山中便隐隐传来山呼海啸之声。
咆哮声四起,在场仙门世家无一不噤若寒蝉。
聂明玦怒极,心道这江家如今当真是留不得了。
数千凶尸皆涉水而来,渐渐逼近码头,待江澄回过神时,早已来不及阻止魏婴,猛然停手,金子轩收势未及,剑锋擦着江澄左眸下方,刺破了他的脸颊及左耳,亦削掉了他一缕额发。
江澄瞧着那汹涌而来的走尸,颊上鲜血淋漓,似是他在哭。
陈情令起,走尸皆止。
魏婴走上前来,将他那师弟挡在身后,冷声道:“我曾许我师弟一诺,现誓言未成,我自不会将他抛下,如今诸位若想逼我食言,我便要了诸位性命。”
他无声笑笑,随即又道:“诸位此时退离云梦,尚来得及,否则,我便叫尔等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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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从未曾料到,刺穿魏婴心脏的那一把剑会是三毒,而执剑的人会是自己。
手起剑落,魏婴捂着心口,转身看向江澄,眼中藏着不甘与眷恋,又含着些许解脱。
在他即将坠地的一瞬,江澄上前一步将他搂在怀中,随着他一同跪坐在地上,魏婴靠着江澄的肩膀,双目望向穹庐,艰难道:“对,对不起……阿澄,师兄……师兄还是食言了。”
江澄将他紧紧搂在身前,在他耳畔,问出了他从不曾问出口,亦再无机会问出口的话:“魏婴,倘有来世,我不要你做天下人的英雄,我要你只做我一人的师兄,你应我不应?”
闻言,魏婴轻轻笑着,似是从未这样快慰过,他握了握紧攥着他衣襟的那只手,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气力,郑重道:“应的。”
这便够了,魏婴,这便够了。
江澄埋首于魏婴颈间,拼命地拥着他那早已没了声息的师兄,喃喃道:“魏婴……魏婴……今生你我缘尽于此,盼来世……来世再一家团圆……”
蓝曦臣背过身去,不该再看,亦不忍再看。
世人皆知三毒圣手心狠手辣,却不知他对旁人的狠绝尚不及对己之万一。
江澄挥剑斩断三生旧梦,凭的是他心中清明。他所求无非是“真”之一字而已,这梦可予他一切,却独独许不了他一个真,蓝曦臣心道,倘若陷如此劫中之人是自己,是否有如斯果决?抑或就此沉沦?
闭关一载,又参悟出了什么?蓝曦臣向来不会为旁人言语劝说所左右,旁人之言于他,皆如轻风过耳,听过便罢。而如今,这三毒圣手以己为例,叫他亲眼见之、亲耳闻之,竟叫他生出了羞愧之心。
——————
云梦双杰,终成妄念。
蓝曦臣犹记得,那一年江澄的生辰,仿佛早有预感一般,他痴痴许下三愿。彼时江澄哪会晓得,这生辰,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团圆日,三日后,便是他凄苦人生的开始。
那日魏婴似是极高兴的,待江澄一早打祠堂中出来,便巴巴儿地缠问江澄可有求祖宗保佑,江澄被他缠得倒也算高兴,只觑他一眼,不屑道:“我还是小孩子么?还向祖先讨心愿?”
“话可不是这样讲的!”魏婴严肃道,“生辰时发下的愿是极灵验的,比天上的神仙还要管用呢!快快,回去许下!”说着,便要将江澄给推回祠堂。
“许过啦!方才诓你的。”江澄挑挑眉,得意道。
“江澄!”魏婴吹胡子瞪眼。
“做什么吼我!”江澄理直气壮。
“见天就晓得诓我。”魏婴转转眼珠,随意道:“回头我便诓你个大的,准气得你挠墙!”
“你敢!”江澄急道,“你忘了曾应过我的话了?”
魏婴见江澄似是当了真,便哄他到:“这不是同你斗嘴么,你这样认真做什么!莫气莫气,鼻尖都急红了。你想想,自那次后,师兄何时再诓过你?”
他这话倒是不假,江澄思来想去,确是未曾回忆起魏婴何时再诓过他,便捶他一拳,骂道:“谁叫你嘴贱!”
“好好,我贱,我最贱……”魏婴敷衍道,转脸便又贴了上来:“那阿澄可愿将你那心愿说与我听听?”
“不。”江澄回绝得干脆。
似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魏婴也不恼,只揣着手撞了撞江澄,故作神秘道:“你不讲我也猜得到。”
江澄扬眉道:“你少来诈我,若你猜得到便算你尚有良心。”
魏婴一下便来了精神,搓搓手又挠挠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江澄心中忍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信步前行,魏婴两步追上来,装模作样道:“你方才在祠堂中,定是这般模样‘列祖列宗在上,我江晚吟只愿今后修为夜猎年年岁岁拔头筹,采莲蓬打山鸡岁岁年年拿第一!’哈哈哈,我猜可算准?”
江澄瞧着他,心道:不错,这混账果然是半点良心都无。便轻哼一声,径直向前行去。
徒留魏婴一人在原地抓耳挠腮,满心疑惑自个儿这又是怎的招惹这小祖宗了。直闹得整整一日心神恍惚,连射风筝都失了不少准头。
这江澄,到底发了什么愿啊?!
当夜,魏婴提着四坛石花便翻进了江澄的小院。而江澄却早早地更了衣,靠在榻桌上翻来覆去地瞧着今日收到的生辰贺礼。
师弟们同赠了他一只剑匣,虽材质并非上乘,却是那几人亲手打制,心意十分难得;父亲送了他一把剑鞘,被他十分宝贝地锁在了剑匣中,虽舍不得使,却在这一晚被他打开瞧了百十来回;母亲今日亦难得和颜悦色,在他上前接那骨鞭时,竟抚了一把他的脸颊,着实叫他脸热了一回,回首便瞧见魏婴死死咬着自个儿拳头,忍笑忍得辛苦。
然江澄当下心情大好,遂向他呲呲牙,挤出了一副斗鸡眼来叫他看,谁知那魏婴这般不禁逗,“噗”地一声笑出来,又想将脸埋起来掩饰这旁人看来突兀的笑,可奈何手忙脚乱,一头便磕在了桌沿上,痛得直抽气。虞夫人瞧着他那副不知死活的模样,额角便突突地跳着,却又不愿在江澄生辰这日惹江澄难过,便只自顾自喝着江澄敬来的茶,随他们闹去了。
江澄快步过去,俯身撑在桌上,关切道:“可是痛得紧?”
魏婴双手捂额,闷声道:“唔……自然痛得紧,今日竟这样难得关心起师兄……?”他抬眼一看,江澄垂眸摩挲着桌沿,竟是一眼都未看他。
“江澄!你到底是谁师弟?我竟比不过一张桌子么?”
江澄假意讶然道:“自然是,这可是紫楠木!再说……”江澄继续胡诌:“你我之间何须行此大礼,非年非节,我可未曾随身揣着红包给你压岁钱。”
“江澄!”魏婴吼道。
“阿澄,怎的又在欺负阿羡?打老远就听得你在占人家便宜。”江厌离手中托着一只碧绿琉璃盘,施然行来。
江澄与魏婴向她望去,见她手中竟托了一只紫色千瓣莲。紫色千瓣莲十分难得,又是在这等时令中,遂不由惊叹连连,可待她走近了,二人再定睛一瞧,这哪里是湖中结出的芙蕖,分明是江厌离做出的一朵千瓣莲。
她拿了莲叶琉璃盘装着,莫说是离得远了,便是在近前瞧着,这朵千瓣莲亦是可以假乱真,盈盈香气屡屡不绝,纵是虞夫人都不禁面露赞许之色,江澄更是心中欢喜,水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江厌离,竟将脸都憋得红润了些。
江厌离瞧着江澄这般模样,心中仿佛叫毛刺轻轻扎着,酸涩不已。
似是怕惊扰了谁人好梦一般,江澄轻轻开口道:“这是姐姐为我做的?专为我一人做的?”
江厌离双手捧住江澄的脸颊,凉润润的掌心叫江澄十分受用,她柔声道:“是姐姐为阿澄做的,专为阿澄一人做的。”
江澄此时方才察觉不妥,脸又热了热,垂首去瞧那盘千瓣莲,那紫色由淡转浓,与碧绿琉璃相接之处已是呈了紫棠色,散开的花瓣处零零星星地挂着些许花露,花瓣极薄,竟隐隐透着光,江厌离轻轻扭转了那琉璃盘,赫然入目的,竟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麒麟兽。
“师弟!你怎地蹲在此处?”魏婴拿手指虚点着那麒麟兽的前爪,开口道。
“魏婴!”江澄一掌拍掉了魏婴那只作怪的手爪,杏目圆睁,俨然一只护食儿的花猫。
“玩笑玩笑,莫要当真!师兄好生羡慕你,这般精致吃食,怕是那九天神仙都没这等口福呢,师姐疼你疼得愈发没边儿了!”魏婴以拳击掌,眼红道。
江厌离亲昵地扯了扯他的脸颊,对江澄笑道:“阿澄,快拆开来尝尝,可有莲香?”
“这便拆了?!”江澄与魏婴异口同声道。
“自然是拆了。”江厌离亦有些莫名,“不拆怎地尝味道?”说罢,便手起花落,生生掰下一块喂在江澄唇边,期待道:“尝嘛,快尝尝!”
“哎——!”江澄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瞧着自家姐姐辣手摧花。
他苦着脸,不情不愿地张嘴将那片花瓣含入口中。心中却抱怨道:姐姐怎地这般不解风情!他还不曾将这千瓣莲捧出去与师弟们招摇一番呢。可待他尝出了味道,便早将那抱怨抛在脑后,招摇毫无意义,趁热食之方是正道!
魏婴自是瞧出了他这师弟心中所想,暗自好笑,却不拆穿,口中问道:“师姐师姐!这花旁的小狸奴可是在犯馋?”
“你才是狸奴!这分明是只麒麟兽!”江澄口中含着花瓣,含糊道。
江厌离掩嘴偷笑,拿出帕子替江澄揩了脸颊,亦调笑道:“这小狸奴呀——”
“麒麟!姐,这是麒麟!”江澄委屈道。
“好好好,麒麟!这小麒麟可是馋得紧,想趁人不备躲进被窝里吃!也罢,麒麟乃是瑞兽,这便也应了我‘福寿连年’之意嘛!”
江澄自是听出他二人合起来调笑于他,拍了拍手,认真道:“姐,可曾瞧见过草鱼吃莲花?”
江厌离一顿,笑道:“未曾。然,想必是饿极了,这草鱼才会跃出湖中,叼食莲花罢?”
江澄敛眉坏笑,伸手拆了一片花瓣,往魏婴口中一塞,大笑道:“非也非也,是这笨鱼瞧见旁人吃得香,自个儿便馋了!”复转向魏婴,得意道:“好你个笨鱼,一口吞了这样大一瓣莲花,可尝得出味道?”
魏婴猝不及防被被喂了一嘴花瓣,心中美极,却仍不依不饶道:“味道极好!可倒是要问一问二师兄,当年那一大口人参果的味道,你尝出了没?”
江澄拍桌:“魏婴!死来!”
当夜魏婴翻窗而入时,江澄正在摆弄那副剑鞘,瞧见魏婴手中那四坛石花,便将剑鞘归入剑匣中,披上兜帽,同魏婴一道翻上了屋顶。
江澄这楼依山而建,视野极好,远处湖中渔火与云梦城中的热闹繁华,于此处皆可俯瞰。
魏婴灌了口酒,在怀中翻翻找找,摸出一根带子,便塞入了江澄手中,神秘道:“你瞧,师兄给你预备了什么好东西!”
江澄瞧见这形状的物件便脑中发堵,心道:这魏婴该不是扯了蓝家谁的抹额拿与我玩罢?垂眸去瞧,却见此物并非白色,而是一根黛紫色上绣紫棠暗纹的发绳。
江澄偏头瞧了瞧魏婴,见那厮叫风吹得直掉泪,便开口骂道:“逞什么能!披上件兜帽手会断么?喝着冷酒,再叫凉风一激,醉了我就将你踹下去。”
魏婴摆摆手,不甚在意道:“莫说旁的,就说好不好看?”
江澄撇撇嘴,解了兜帽,魏婴会意,伸手接过,将自己与江澄一同裹进兜帽之中,便听得江澄道:“尚可入眼。”
魏婴得意道:“你且再摸摸!”
江澄闻言,复细细地将那发绳又从头至尾摩挲一回,在抚至中段时,却摸出了不寻常。
魏婴拿过发绳,抬手便散了江澄的发髻,扳过他的身子,叫他背对自己,再以手为梳,边替他束发边笑道:“你平日里最不擅挽发髻,却偏偏每日都要挽,还不肯叫旁人碰你,师姐不在便来缠我,烦得很。这发绳我可是织了整整三日,不同于旁的,这中间嵌了一根紫金丝,可替你缠住发尾。”
魏婴握住江澄的手,让江澄亲手执着发髻,他在一旁引导着,叫江澄自己一点一点向上卷。“你瞧,这两段是软的,你且再打一个结,这发髻便成了。”
江澄心中喜欢的紧,口中却道:“有你和阿姐与我束发,又何必多此一举织根发绳。”
魏婴知他不肯坦诚,遂作捧心状道:“你可知我为何总要织这些个丝丝缕缕的物件?”
江澄僵硬道:“哪个晓得你为何爱这些!”
魏婴变本加厉道:“便是要与你生生世世纠缠不清呀!”
“啊!死开!”
魏婴哈哈大笑,正色道:“迟早要学嘛,师姐总有嫁人的一日,我——”
“你如何?”江澄挑眉道。
只听魏婴朗声道:“我做你下属嘛,你学不会,我便替你束一辈子发。”
烈酒入口,烘得心中温热。
魏婴望着湖中枯荷残影,忽然开口问道:“江澄,你可曾想过,倘若你不必做云梦江氏宗主,你会去做什么?”
江澄垂眸道:“未曾想过。”
“为何?”魏婴问道,“想一想嘛,想想又不会被罚。”
江澄别开脸,漠然道:“想了无用,想来作甚?”
“姑且想想。”魏婴切声道,“只当陪我发一场梦?”
江澄望向魏婴,半晌,轻声道:“许是,游侠罢。雪山大漠、澹澹沧海,我想去看一看。”
“当真?”
“自是当真。可怕是不成了,江氏宗主非我不可,除非,我有个兄长。”江澄平静道,但却难掩向往之情。
哪个少年人不渴望江河山川?魏婴心中亦是万分向往:“雪山大漠、澹澹沧海……终有一日要去闯荡一番!”
江澄一拳捶去,喝道:“你不许去!你说过将来我做家主你做我的下属,敢抛下我自个儿跑去玩,我便打断你的腿!”
魏婴大笑道:“好好好,那时自是你我一同去,你敢是不敢?”
江澄放下拳头,哼道:“奉陪到底。”
整整四坛石花皆已见底,江澄红着脸,紧紧攥着发绳末端,与他师兄道:“你且在此处等我,我再去搬个四坛回来!”说罢便欲起身。
魏婴见他已然微醺,便试探道:“阿澄,师兄问你,你使这发绳,可还趁手?”
江澄双眼发直,竭力思考,失败后坦诚道:“趁手的。但我更喜你和阿姐与我束发。”
魏婴心道:这并非是微醺,这是已然醉了。
“那,你今日于祠堂中,与祖先发的什么愿呀?”魏婴继续试探。
“不讲。”江澄利落回绝。“你不晓得么?愿望讲与旁人知,便再不灵了!”
“那我算得旁人么?”魏婴诱哄道。
“你么?你自是……嗯……自是不算罢。”江澄朝冻僵的手指哈着热气,困扰道。
魏婴将他的手揣进自个儿怀中焐着,又紧了紧二人的兜帽,理直气壮道:“我既不算旁人,那说与我知又有何不可?愿望许便许了,江家祖先又怎会与你计较这样许多?”
江澄颔首道:“唔……有理。那,那你且附耳过来……”
经年之后,江澄病重时,曾与蓝曦臣道:“我仍记得他许下诺言时的模样,信誓旦旦地说着姑苏蓝氏有双璧,我们云梦江氏就有双杰。那双眸子那样亮,似是装着漫天的星子,装着我一切希冀与向往。如今想来可笑,我将全部期望寄托于旁人眼中,竟至今不觉有错,彼时他待我的真心实意,旁人不知,可我自是知晓,然那时我与他皆无惧别离,亦不曾相信,将愿望说与旁人知晓,便再不灵了。”
那日,江澄发下三愿:一愿吾家人长久,二愿至亲莫相离,三愿双杰誓成真。他许诺,他与魏婴,必定会一同撑起云梦江氏,光耀门楣,名扬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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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杂幻象早已消散殆尽,江澄怀中的魏婴亦不复存在,唯余茫茫混沌之中,颓坐在地的江澄与他身旁满目痛惜的蓝曦臣。
此时出现的脚步声,便显得尤为突兀,蓝曦臣回身,入目的,竟是仍旧一身嫁衣的江厌离。
江厌离瞧着他,似是有些诧异,而蓝曦臣却心中明了,这江家姐姐,果然非此境中人,本欲开口试探,却听江澄哑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蓝曦臣一顿,心下豁然松了口气,江澄此番,怕是彻底醒了。
蓝曦臣几步上前,对眼前女子道:“晚辈受帝珂前辈所托,前来接阿苍前辈出境。”
江澄与眼前女子皆是一震,未待这二人开口,蓝曦臣便转身单膝跪于江澄身前,握住江澄双手,坚定道:“江宗主,曦臣带你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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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蓝氏,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一袭白衣于家蓝氏祠堂中兀自跪的端正,他已将宗主抹额换下,佩上了那一条自小佩戴的,亦是晚吟曾亲手替他解下的抹额。
平日里他时常将此物取出,握在手中细细端详,抹额的两头末端,一头刺了一个精致秀气的“澄”字,另一头是一个歪歪斜斜的“涣”字。
蓝曦臣曾向他蓝家绣娘学了二日,便已能飞针走线地刺出个苏绣的神韵,可那倔驴一般的江宗主却死活不肯学。
那“涣”字原是更加入不了眼的,江澄此人哪里做得这般细致的手工,最后连他自个儿都不忍下针,硬是叫蓝曦臣握着他的手,才堪堪将这个“涣”字绣完。
蓝曦臣那日捧着这条抹额笑出了眼泪,叫江澄皱着眉夺过来,团成一团,囫囵替他擦了把脸,嫌弃道:“笑笑笑!活像只偷了腥的笨猫!”说罢,却也跟着笑了出来。
蓝曦臣轻轻抚过那个歪斜的“涣”字,那人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眉心轻轻蹙起的那一道折痕尚且留在他的心上,怎的人就不在身边了?
当初为何要将这“澄”与“涣”绣在两头?倘若当初未曾将这二字拆开,那么如今他与晚吟是否便不会天人永隔?
层层点点的水渍晕开,将原本暗色的云纹浸得更加深沉,这条抹额如今太过沉重,它承载了太多不知所起的深情,也沾染了太多的别恨与离愁。可他又不得不将它换上。
他怨。他凭甚不怨?他为甚不怨?他在这世间最最亲近的两人,皆愿为旁人而生,为旁人而死,叫他如何能不怨?他以为他原本可平和以对,然晚吟似是高估了他,他亦有心,他亦想妄为一回。
今日这一战,他不知晚吟是否会怨他,然而怨他又如何呢,活着来怨他,总好过死了叫人念他。
“兄长!”蓝忘机见蓝曦臣此举,心中大惊,这二年他与魏婴胡闹这样多回,常常伤得一身血污,又带着同样一身血污的魏无羡归返云深不知处,蓝曦臣皆会悉心为他二人医治。
他虽不通晓人情世故,却也并非麻木之人,自家兄长对那江晚吟是如何的情深,无人比他更能体会,他与蓝曦臣之间甚至不必看向对方眼底,就可知晓对方心意,可如今,他竟是看不懂蓝曦臣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忘机,你跪下。”
蓝忘机一怔,却也不辩驳,便跪于蓝曦臣身后半步处。蓝思追与蓝景仪见状,亦纷纷跪于二人身后。
蓝曦臣并未回头,平静道:“你二人不必跪。”
蓝思追与蓝景仪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二人何时见过这般模样的泽芜君,如今皆如惊弓之鸟一般,等待蓝曦臣的下一个指令。
“起来。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蓝曦臣道。
“是,泽芜君。”二人战战兢兢,却也只得行礼告退。
此刻,蓝氏祠堂中只余双璧二人,和垂手立于两旁的魏无羡与金凌。
蓝曦臣望着被风吹至身前的抹额,对蓝忘机道:“你可知,你二人如今琴瑟和鸣,凭谁成全?”
蓝忘机垂眸不语,心中却万分煎熬。
他不答,并非因他不知,却正是因了解真相,反而再难开口。
“他以死成全魏公子,该是不愿看到你这般对他的。”蓝曦臣道。
此言一出,蓝忘机面色瞬时愈加苍白,而魏无羡则难掩震惊。
“以死成全……是何意?”魏无羡上前一步,颤声问道。
蓝曦臣道:“罢了,不知情也好,总好过知晓一切,却无能为力。”
“蓝湛你告诉我,‘以死成全’是何意?!”魏无羡扳过蓝忘机的双肩,质问道。
蓝忘机望着魏无羡,忽然感到愤恨。
凭什么?你来这般质问我?
蓝忘机开口道:“彼时在囹城之中,江晚吟便劈了一半元神救那凰鸟,倘若金丹尚在,便可保他至多再活十载,直至金丹耗尽。然,自他知晓剖丹真相之日起,他便生出了还丹之心,加之……他见你日渐衰颓,不忍再占你金丹,遂自行将金丹化出,用另一半元神护着,送还与你。这答案,你可还满意?”
魏无羡闻言,心中遽痛。那日他于观音庙中脱口而出的话,他这师弟当真是往心里去了。
他伸手扯住蓝忘机的衣襟,大声斥道:“你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说!你叫我如何还得清?我如何还得清他……”
蓝忘机又何尝不曾挣扎,他自认对江晚吟误解偏见颇深,确是有错,那日兄长与他强制共情,为的便是叫他亲眼瞧瞧自己究竟错得有多么荒唐。
后知后觉之苦,他终究是尝到了。可他尝到便罢了,倘若叫魏婴知晓此事,只怕他会再次入魔也未可知。蓝忘机打定主意将此事暂且瞒住,可他万万不曾料到,自己万般回护之人,如今竟会这样质问自己。
自己的心意,那人当真是从不曾放在眼中。
“你还不清的。”蓝忘机冷然道,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意冷心灰。“上一世的债你便不曾还清,遑论这一世。人死灯灭,你又如何能还他?”
魏无羡心中瞬时一阵惶然,戒备道:“何意?”
“金丹。”蓝忘机道,“江晚吟的金丹,因你而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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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