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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盖程

一诺x久酷「哄公主  11」

一句话描述:死之前扎进了前男友的怀抱

高傲心软公主诺x 自卑怯懦泛情酷

小虐全编

拉郎不喜欢就不看


——

市中心不能停车,催促跟拉拽都是合乎常理,对象是一个爱逃离脑子有病的蠢货,徐必成手抓着王滔的袖口,姣好的面孔一层薄汗,但空荡灯光闪缀的城市路口,他被王滔质问起了立场和身份,叫嚷的那一刻,废了半天功夫打寻消息的人才顿顿得转身回视着久酷。


“你在叫什么啊?”徐必成戾气极重得问他,望着挣脱开的手停了几秒,声音蓄发冰冷,几乎是一字一句在对着王滔,像是刻薄的评头论足。


浅淡抬眸的瞳孔在碾磨着他,“你究竟有在做好任何一件事情吗?”


顿挫的数秒,徐必成清楚在灯影的......

一句话描述:死之前扎进了前男友的怀抱

高傲心软公主诺x 自卑怯懦泛情酷

小虐全编

拉郎不喜欢就不看


——

市中心不能停车,催促跟拉拽都是合乎常理,对象是一个爱逃离脑子有病的蠢货,徐必成手抓着王滔的袖口,姣好的面孔一层薄汗,但空荡灯光闪缀的城市路口,他被王滔质问起了立场和身份,叫嚷的那一刻,废了半天功夫打寻消息的人才顿顿得转身回视着久酷。


“你在叫什么啊?”徐必成戾气极重得问他,望着挣脱开的手停了几秒,声音蓄发冰冷,几乎是一字一句在对着王滔,像是刻薄的评头论足。


浅淡抬眸的瞳孔在碾磨着他,“你究竟有在做好任何一件事情吗?”


顿挫的数秒,徐必成清楚在灯影的交错下观察到王滔的眼眶充盈起饱满的泪珠,是迟缓但集中的,又一会儿,那份悲伤以响亮而冲动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像个固执不讲道理的小孩子,


“对!!!”

“我什么都没有做好!!!”

“我没有用!我不配!!”

“可以了吧!!”

“你满不满意!”


“可究竟关你什么事!!!”


王滔的确没有做好任何一件事。

换做是任何人说都没有关系,回顾起糟糕冒险的散心,他这一天简直倒霉透了:吃的特产不合胃口,炸鸡味在嘴里有点犯恶,好心买花骗光了剩下的钱,辛苦打了小时工去还坐不上车。


幻化成徐必成口中的指责,他根本没有理由来反驳。


而这些所有出发点良好但未得好结果的桩桩件件起,在一诺出现前。王滔都在认栽般得接受并独自想办法解决。因为他知道杭州只有自己一个,沮丧暴躁都没有用,也没有意义。


他完全训练出了可以消化应对这些插曲的能力,因为没有人会来询问他,


可以直面睡躺椅等待凌晨的困境,

可以不忌讳别人投射出来施舍的目光。

王滔太熟悉那种陌生又果断扭头的关心了,他就需要这样,他实在太害怕以奄奄一息的身体来被别人知道与注视了。


这种生活适应了一年,就极度需要能够精巧欺骗自己的乐观。自说自话的漂亮话给脑袋听,即便知道是假的,说一说,万一就能成真了呢。


“只是我没有吃到正宗的吧,我可以下次再尝试换一家。”

“可能是太久没有吃炸鸡了,所以我的胃还没有适应。”

“不怪她了吧,说不定这束花就刚好一千五百块,说不定她很需要钱。”

“凌晨开车确实不容易,而且我家的确路太偏了。”


“世界上有些人,放弃治疗却不知不觉病就好了。”


他给所有人都找好了理由,却只麻木得说服了自己。于是在众多谎言旁睡去,拿起那块唯一真挚的蛋糕,想许一个卑微的愿望,还忍着泪珠想着,总结出客观事实。


至少自己是一个勇于尝试失败还能够承担并且有所收获的男人。


这种强装而发的潜意识,在一年内频繁发散,再受挫,反反复复,却没有消逝。如同一只点亮又熄灭的蜡烛,插在蛋糕上,蜡油用光,膏体越短,火光就要殃及食物了。


而殚尽的源头,徐必成从繁忙的转角口出现,气息微喘得撞坏了蛋糕,捏红了手腕,叫嚣着三番五次的逃避,还戳穿了王滔苦苦支撑的谎言。他再也受不了了,可能是听着dj摔碗真的把基因的野性唤醒了,王滔简直张嘴就来,对着他破口大骂


“我有没有让你来管我!”

“我有没有让你给我付钱,让你给我排单人病床!”


“呜呜呜。”他终于宣泄出了那种对什么都无从掌握的情绪,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嘴里还在咀嚼着那几句争论,“那些钱放在桌上,已经是我能给你最多的了呜呜呜。”


“我特么的救你还有错了?”一诺尖锐得问道,简直匪夷所思,“你以为拍拍钱就走很硬气吗?”


王滔蒙着脑袋,“我没有要你帮我。。。。。。”


这句话极其轻飘,模模糊糊的,却传到一诺耳朵里放大了数倍,他僵了一下,失笑着将王滔蛮横得捞起来对视,动作完全没有温柔的缓冲,直接了当着说,“那你现在一句话,你特么的就是想死是不是!你说啊!你要是想,我可以帮你实现,帮你包块广告灯牌,字幕照片先安排上,然后给南京队的那些人打电话,让他们来看看你这种样子,你不是很能装吗?”


“亲口先告诉我再告诉他们呗。”


他是一种审视还不甘示弱的姿态,几乎用蛮力让王滔保持着平衡,手一撤去就能让他摔在地上,而正对的脸上,果然被这种凶狠给逼停了言语,眼眶的红晕愈发浓郁,两行泪挂在脸颊,汇成贫瘠的溪流,口中在问,


“三个月。。。”

“我还有什么办法啊。。。”


“谁告诉你你是只剩三个月啊。。。”,徐必成声音终于无奈下来,“石明的意思是让你先这三个月在医院做疗养观察,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王滔好似被这种话术有了强烈的应激反应,逮着字眼大喊,“说不定就好?就能痊愈?”


“坚持吃药坚持乐观就能有好的结果?”

“我是没有这样在一次一次做吗?”


他对着徐必成的话语也是在问这孤独的时间,剥离伪装,终于在疲惫不堪中释放出最不该的怨气,说到最后,强烈也是无可奈何,


“我没有办法决定生!”

“我也没有办法决定死!”


“石医生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这一年究竟做这么这么多有什么意义!”


“但是。”王滔深深喘息,调整情绪后,似乎也是在挽回颜面,“只有一点。”


他像一个骄傲自满却失败游戏的小孩,发表虚假易碎的获奖宣言,

“至少现在,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目疾于徐必成吃惊的表情,王滔可怜的咄咄逼人分外嚣张。傲然挺立后,不知道是回想起哪句话一诺说出来伤他好难过,于是又一哭就停不下来了,跟预报的大雨一样,没征兆得说下就下,打雷闪电的。


“哭什么。。。。。”

一诺愣生生突然被王滔的反驳与落泪弄得缄默。震惊于王滔对自己很没分寸的喋喋不休,却见到对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半点法子都使不出来。


他简直是很能塑造可怜处境的天才,抱着膝盖还要死命拿着那束矿泉水灌的铃兰花,扭着身子,徐必成清楚看到他屁股那块卫衣处脏兮兮的红油污渍,冷风吹得清醒,他三叉神经好痛。。。。。


“徐必成,你别管我了。。。”

“滚到车上去。”


几乎是同时出声的两句话,没有回应的后脑勺,白痴加病号脑子不好徐必成很痛苦得共情着,尽量保持冷静,“王滔。”


“给我滚到车上去。”


他的话对路边的“新石墩”杀伤力在持续上升,心情不好,说话言简意赅,“否则我马上给南京队打电话。”


王滔没动,背后立刻传来很沉静的,“一。”


“你干嘛!”他急红了眼,像只兔子瞬间起身,不敢相信徐必成对用一年级老师的招数,“你逮着我的弱点一直薅薅薅啊。”


“二。”徐必成面无表情看他,补充搭配,“另外说一下,这边不允许停靠车超过三分钟,多的罚款,如果还不起,我可以找他们代拿。”


王滔目瞪口呆,还没等待数到三,赌气一样地去到靠在路边那辆扎眼的黑色轿车旁。


边走边唠叨,“我真的搞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你真的,。。。。”

“有必要吗!我生病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呢!我是个大人大人!”


他几乎是疾呼得强调了三四遍,拉了好几下车门,发现徐必成没解锁,扭头瞪了一眼,听见白皙的男人把外套脱下,随即将钥匙拿出来,一个很顺手的动作,毛呢大衣就披到了王滔身上。


“我不要听你这些说的。”徐必成看着他。

“那你要怎么样!!!”王滔急红了眼,退后几步,依旧大声疾呼,不愿意上车了,“你问了!我说了!!那你还想要怎么样!!!!”


后来,等到他意识到路上稀松的行人在端详自己斥责徐必成的情景,他又逐渐将心情吞进了肚子里,下意识抱歉又不想说对不起,低着头,觉得眼睛有点酸,周围的夜风吹过去,卫衣上的油渍干了,他准备去擦,倏忽定住,几近鼻息距离的男士香水气,簇近又消散,门被打开,徐必成的话和人都走回了主驾驶室。



他呆呆傻傻进去,随后蜷缩成一条毛毛虫似的将自己裹起来,厚实昂贵的面料盖在满是油烟气的烂身体里。


王滔要面对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他好困好困,他逐渐失去了意识和那种不理智的争执,

这个晚上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


毫无顾忌地横躺睡在后座,紧闭着眼没有抬头看这个不会失眠的城市。

他忙着默默盘算自己又欠了徐必成多少的东西,脑海里,却挥之不去徐必成给自己推开车门安静回应的话。



“我要你没告诉我的东西。”











——多评论会回复!感谢!

爱你们的程


阿程祝大家!国庆快乐!

吃好喝好!



阿愚吃了吗

【桃/寒酷】谁是你的好哥哥

——我流桃酷,含知三当三情节,注意避雷

——不算什么文学,8k+

 📎:@阿愚吃了哦 

  (小号里找哦,不要给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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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d.i.E
  我和朋友!不贴合原设定背景...

  我和朋友!不贴合原设定背景角色性格!没有cp向,排位赛双排产物!

  我和朋友!不贴合原设定背景角色性格!没有cp向,排位赛双排产物!

呱不苦

【KPL乙女】野区都是修罗场07

*有人追妻火葬场有人添柴火的狗血雄竞文学

*伪现背,时间线改动,部分私设与现实不符属剧情需要,勿上升

*第一人称,女主有名字,职业选手

———————————————————

"那可不一定。"许鑫蓁说:

"你和我各聋半边,也算是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07

疯狂星期四的后劲够大,五排散车当晚我就做了个乱七八糟的噩梦。

我在树林里好端端走着,一头长了好几条尾巴的妖怪突然从树上窜出来,一路追杀到我掉进海里。

迷雾里有人伸来一只手。我以为遇见了浮木,结果他从背后先掏出一把暗影战斧砍断我的左臂,又掏出一把破军斩掉我的右臂,然后把我推回海里,眼...

*有人追妻火葬场有人添柴火的狗血雄竞文学

*伪现背,时间线改动,部分私设与现实不符属剧情需要,勿上升

*第一人称,女主有名字,职业选手

———————————————————

"那可不一定。"许鑫蓁说:

"你和我各聋半边,也算是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07

疯狂星期四的后劲够大,五排散车当晚我就做了个乱七八糟的噩梦。

我在树林里好端端走着,一头长了好几条尾巴的妖怪突然从树上窜出来,一路追杀到我掉进海里。

迷雾里有人伸来一只手。我以为遇见了浮木,结果他从背后先掏出一把暗影战斧砍断我的左臂,又掏出一把破军斩掉我的右臂,然后把我推回海里,眼看着我的残肢被食人鱼一口吞了下去。


我醒来后心有余悸,暗想比起淹死或掉入妖怪的胃袋,我宁愿被人类捅两刀,起码留个全尸。

然而在天刚亮就被闹钟强行叫醒时,我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噩梦起始。


“七七,我不理解。”

被下令晨跑加码的第九天,我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耷拉着一对黑眼圈问无畏:

“久哲明明可以用深蹲罚我,但他却想让我去死。”


无畏说,不要叫我七七。

“好的阿七。”我伸脖咕嘟咕嘟痛饮一瓶冰水:

“……为什么同样连续这么多天不到7点起床,我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居然啥事没有。你们男的体力都这么好吗?”


“是你体力太差了。”无畏看我化身人型水桶,犹犹豫豫地劝道:

“……你悠着点,女生不是不能喝太多冰的么?”

我说我不是女生。

他问那你是啥。

我说,我是撒币。

无畏:?


眼见着我已经开始疯言疯语,抱着路灯柱子说今天下午不是还有联盟月考么,为什么咱俩这么惨考试日还得早起啊,天塌下来我也不跑了,呜呜呜呜呜真跑不动了!

无畏说你不想去看看小黄了么。

我立马撒手,说我主要是觉得生命在于运动,天塌不塌倒无关紧要。

无畏:……


我觉得我和无畏的友谊在过去几天里发生了巨大的飞跃。

同为久哲“中野去操场联动”严令下的早起受害者,除了惺惺相惜外,大概还有个意外横生的因素。


晨跑第三天,我俩在操场后的小矮楼边发现一只流浪狗,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

野生小狗崽只有两个巴掌大,在给它喂了半根火腿肠后,两颗圆溜溜的眼珠里写满枯木逢春,乖乖蹭着我俩裤脚转圈圈,奶声奶气地叫。


小心地把它抱起来时我被萌一脸血,心都化了。

我感受着怀里毛茸茸的一团,一股暖流在胸腔涌动,突然升起几分初为人母的神圣感。

于是,我扭过头激动地向无畏感慨道:

——“阿七!我好想要个孩子啊!”


无畏正仰头喝水,当即一口水喷出两米远。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瞪大眼睛盯了我三秒,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嗦森么乱七八糟的你不要乱嗦话……


我看着他变成一只煮熟的番茄,奇怪地说你咋回事,呛口水不至于成这样吧,真的你不知道一团小东西在怀里的感觉有多奇妙!你赶快也抱抱它。

无畏接过小狗时表情里多少刻了点视死如归,动作僵硬得也不像在抱狗,看得我十分费解。

顺便在内心感慨,狗塑了罗思源这么多年,果然还是真狗更好,比傻狗可爱不止一万倍。

……

起初我和无畏想把它送去动物收容所,结果不知怎么,小东西任喂任摸但就是坚决不挪窝,铁了心在操场风餐露宿,抱它远走几步就嗷嗷地叫。

无奈之下,我俩只能借着早上被迫提前晨跑的由头,隔三差五地来看一看。

战队经理早年下令俱乐部里不得养宠物。为了防止讨论小狗时被不速之客听到,我和无畏商量着给它起了个外号:

小黄。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Hero俱乐部食物链顶端·莫得感情小青龙·鼎鼎大名黄垚钦,经常被我俩鬼鬼祟祟的言论搞得一头雾水。

——“夜里下了那么大雨小黄会不会挨浇啊?”

——“小黄如果被人捉走卖去饭馆怎么办!”

——“呜呜呜好想抱着小黄猛亲!”

——“七七!晚上记得去食堂给小黄偷几根大棒骨。”

——“知道了……不要叫我七七!”


几天里清融的表情从惊讶逐步转向惊恐。





今日份小黄依旧可可爱爱。吸狗大法好,吃完早餐我心情愉悦,回屋直播。


无畏进门时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晨跑还是有点用,让知名划水主播闻鸡起舞。

我说你不懂,就是因为这个点没什么人我才舞。


结果一打开弹幕,满屏密密麻麻地飘过一片痛斥。

【小满那天突然下播什么情况!!】

【煮啵素质有待提升】

【666有老公就忘记家人们了?!】

【前有老公让蓝,后有对象上号,主播好幸福】

……

我内心直呼要死要死,明明冷处理了一周多,怎么互联网还不肯忘记我的社死现场。

拗不过一片哀嚎,我打开摄像头苦口婆心地连连作揖:

“那把巅峰赛的口误是个意外,大家不要提也不要去别的地方刷了行吗?不太好。你们就当我脑子出问题了……”

【好的老公!啊不是,好的主播】

【小满的脸怎么这么红?】

【该不会真的被无畏揍的吧?!】

【那九尾得和无畏干一架啊】

【煮啵:我有老公你没有,这就是任性的理由~】


“烫知识:脸红是跑完步热的不是被打红的!”我戴上了痛苦面具:

“还有,不是说好不提老公这茬了吗!!”

【好好好你老公你自个儿藏着吧 @xxz】

【煮啵现在直播都是和我老公无畏一个房间吧】

【无畏怎么没直播啊啊啊啊】

【煮啵有老公了也给我看看我老公呗!】


“行行行…给你们看你们看!”我眼看着根本劝不动,直接破罐子破摔地把摄像头转向无畏。

【谢谢,打工人一早看帅哥提神醒脑,我又可以了】

【咦nofear脸色怎么不太好啊】

【啊啊啊老公冷个脸好帅啊!!超市我!】

【前面的姐妹苦茶子收一收】


我信口开河:“啊?他脸色不好吗?没事,男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无畏幽幽地看了我一眼。

我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道:“可能是他不到7点就起床困的吧。”

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拆穿:“今天不到7点起来困的人是你。”

【???你们为什么要早起?】

【哇Hero今天有拍摄嘛?】

【咦昨晚酷酷直播时还说今天想睡懒觉的啊】

【!!!】

【怎么回事?有猫腻!】

【你俩一大早起床要单独去干嘛?】


“呃,一大早起床因为要去……”我看着弹幕人均福尔摩斯,吞吞吐吐地想着该编个什么理由。

“去中野联动。”无畏眼都不抬,扔出五个字。

【?什么玩意儿???】

【啥啥啥??】

【《联  动》】

【救命我想到了一些奇怪的方向……】

【谢谢,孩子已经磕拉了】


我满头黑线,搜寻半天好不容易瞥到一条内容正常的弹幕,立马一本正经地回应上,企图摆正直播间风气:

“啊,昨晚gk和estar的比赛?我看了啊,gk这赛季有点意思的!岚子打马可下路给假视野那波操作很细,他绝对未来可期!”

【传下去,煮啵说梦岚很细】

【你们放过梦岚吧他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你真的好爱岚子!】

【众所周知煮啵眼里gk全队只有射手一个人233】

【主播怎么光评价gk不评价estar?】

【前面的你会评价你前男友的单位吗】


眼看弹幕越聊越离谱,我光速耻辱下播。

……一大早的直播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在我早上无视无畏规劝强行灌了三瓶冰水的几小时后,终于由于不停跑厕所,完美错过了自家俱乐部的送考。

我虚弱地站在小区门口,心想第一次恢复线下考试就缺考,我怕不是要被挫骨扬灰。

转念一想既然好几家战队在上海的临时宿舍都在这附近,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蹭个顺风车去考场。

然后惊喜却也意料之中地打通了周诣涛的电话。


当我高呼着“小周!从小到大靠谱界的神!”颠颠地登上白色依维柯时,错愕地发现车里不仅坐了ttg几个要考试的选手。

Lovecd坐在第一排看着我,开玩笑地说钎城你怎么回事,直接把人家hero的法师放进我方水晶,这不直接把咱家偷了吗。

周诣涛笑着说你要不试试把她扣下来变成自家的。

Lovecd连连摇头:“那可不成,买不起先不说,我可要一心一意爱全世界最好的尾宝。”


车里一片哄然大笑,说老盖你别舔了,尾子听歌呢,啥也没听到。

我一抬头,看九尾拄着脸坐在窗边,染成亚麻色的头发毛茸茸的,不说话时看起来甚是乖巧。


……乖巧个屁!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径直向最后一排走,刚坐定就听到Lovecd转头问我:

“诶对了满月,你们队运营应该和你说了吧?过两天你和我们尾子录荣耀大话王,记得到时候带带我们尾子啊~”


“……什么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节目不都是和自己队友一起录吗?”

Lovecd的头扭成了一种疑似落枕的弧度:“啊?你不知道吗?因为你和尾子被粉丝投进了《最期待合体接受采访的KPL对位选手排行之中路》。”


我艰难地消化了五秒,非常想问投我俩的人目的是什么,恶趣味地看我俩在节目里大打出手吗?还有这个投票的标题是不是也太长了点……

结果一抬头发现自己此刻坐在人家ttg车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强行把满肚子疑惑咽了回去。

……

上一次我看到自己和九尾的名字出现在令人如此无语的投票里,还是几个月前的某站LPL本周表现最下饭中单排行。

除了几名英雄联盟职业选手在榜,广州ttg.九尾南京hero久竞.满月两个ID在投票池里异常显眼,甚至得票率高的不相上下。

久酷拿着手机给我看时已然笑到岔气:“这个榜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和九尾的名字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啊!!!”


我以为这个投票的存在已足够让人无语,直到半天后,我看到了微博投票链接下方的一条系统提示:

广州ttg.九尾投给了南京hero久竞.满月


我怒火中烧,抓起手机就在评论区啪啪打了一行字。当时如果不是被久酷死死按住,可能已经点了发送:

——有谣言说我和九尾关系不好,我要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

久酷大惊失色地阻止我:“大姐头!你别拿我的号评论!”




当我还沉浸在记忆里时,面前突然笼下一片阴影。

我抬起头就看到九尾悄无声息地坐到了我前排,伸手递给我一块创可贴。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啊”,犹豫片刻,抬手粘在了自己鼻子上。狐疑地想我不就是新长了一颗红肿的大痘吗,有这么碍眼么……


九尾沉默了两秒,说我怀疑你的脑容量只有1kb。然后直接伸手把创可贴从我鼻子上撕了下去。

他的食指指腹轻擦过我的鼻尖。

是热的。


他又掏出了一块创可贴,指了指我的右手手背说你没感受到么,你在流血。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大概是刚才急急忙忙地出门赶车时的在哪划了一下。


大概由于疼痛神经不敏感,导致我自小比同龄人更容易受皮肉伤。流血破皮、淤青肿胀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习惯了也不觉得怎么样。

周诣涛不止一次说你这样其实挺危险的。

我开玩笑说确实,万一哪天血流干了人都马上油尽灯枯,结果连自己当初在哪儿受的伤都不知道。

周诣涛就瞪我,说你给我呸呸呸三下再敲敲木头,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罗思源更直接,一撸袖子,说那我就把我的血全抽给你。


事实上没有人能冷眼面对他人伸出援手,即便是对九尾。

我怔了怔,有些意外地接了过来,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对他鲜见地轻言细语了起来:“谢谢啊…不过你怎么看到我手划破的啊我自己都没发现,刚刚你不是在听歌吗?”


九尾含含糊糊回答:“哥们视力还可以,双眼2.0。”

我笑了笑说果然小孩器官零件好,姐姐最近已经老眼昏花,进峡谷都看不清河蟹在左在右。

他似乎噎了一下,说你就比我大一岁吧,占什么便宜呢。

我挑了挑眉,说自称姐姐就是占便宜了?你第一次见我时还叫过我姐姐呢。

九尾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你记错了,你不是老眼昏花,是阿兹海默。

我:……


半晌,他清了清嗓子,作势随意地问我:“前段时间五排撞车…那个…给你打蓝你怎么没反应还一直杀我啊?死那么多次哥们也很尴尬……”

我刚把伤口贴好,一听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无语地说你怎么还提那天啊,都成我社死黑历史了。

顿了顿,我说哦哦五排那把不是我打的,是让我们打野打的。


九尾愣了愣:“……你的意思是,那个露娜是无畏?”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说对啊。


然后他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似乎想说什么,刚张嘴却意识到还有一车的人,最终咬了咬牙,低声说:

“阮月满……你真的是……”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九尾直直地盯了我半天,径自转过了身。


我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问你那天那句换一棵树到底是什么意思。

……给个标准答案吧,孩子不想再魔音穿脑了。


九尾顿了顿,掏出手机啪啪打了两个字,把屏幕转向我:

——花海

我愣了愣,瞪了他半天,也掏出手机敲了一行字:

——看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回了一句:

——花海不喜欢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小心死无全尸。


我这下彻底明白了他那天想说什么,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就想跳起来骂他,又觉得应该先搪塞过去。

结果忘了自己此刻坐的不是大巴,一起身头“𠳐”的一声磕在了车顶上,撞得我晕头转向。


半车的人闻声看了过来。

Lovecd一脸欣慰:“咦你俩在后面鬼鬼祟祟地干啥呢?哦哦,还没开始录节目就开始培养感情交谈心得了,好敬业!”

周诣涛的目光在我惊怒交加的表情上停了几秒,顿了顿,转过了头。


我对着几个人强扯出个笑容,然后在手机上回了九尾最后一句: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九尾看我还在愤怒地继续连敲感叹号,面无表情地抓起包就坐回到了前排。

Lovecd吃惊地问他:“这么快就交流完了?”


我闭上眼睛,才发现自己手抖了抖,车里车外的声音不绝于耳,聒噪的很。

我火速拆开了新买的耳机,蓝牙配了半天对又发现自己买到个残次品,只有一侧有声音。

我打开循环了小半个月的歌,慢慢地松了口气,一只耳朵勉强得以清净一路。



下车时九尾刻意走在最后,然后拦住了我。

“还不承认吗?”

他看起来似乎想笑,却不知是嘲笑我还是笑他自己。眼底却有一片浓雾,是我看不穿的神色。

然后他摘下了自己的左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


左耳和右耳里声音严丝合缝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并未能叫你爱我本是太平常

我不该惆怅

也许总有他人懂得爱惜我

然后往后多年爱若是结果

你与她会携手衷心庆祝我

如若你是好朋友   别吻我


九尾看着我,说:

“35分钟的车程里,这首歌你单曲循环了十二遍。”

“你是真的铁了心一棵树吊死。”

“原来是我错了。”


我愣了半天,难以置信地问他,所以我其中一只配对时连到了你的耳机?

他点了点头。


“然后你也就点同意配对了?”

他又点了点头。


“然后你就一只耳机跟着听了一路?”

他再点了点头。


“许鑫蓁,你有种。”我一句话都懒得说,冷笑一声向他竖了个大拇指,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咬咬牙道:

“不管你怎么理解,反正你都听错了,也理解错了。”


“那可不一定。"许鑫蓁说:

"你和我各聋半边,也算是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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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和狗和歌都圈起来,后面要考的(•̀ω•́)✧



汇娱
一个奇怪的杯子,打开盖子以后连手机摄像都受到了干扰​
一个奇怪的杯子,打开盖子以后连手机摄像都受到了干扰​
如见青山

【KPL|桃酷】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本文又名《心如明镜》

                《双生》  

·共计3.8W+  

·像这样有下划线的是无畏和久酷的原话改编。  

  

  

  

  

  

  

  

  

  

  

  

  

  

  

      久哲走进来。

  “大家手上的事情能停的就放一放,在打巅峰赛的分心听我讲两句。”

  紫.........

本文又名《心如明镜》

                《双生》  

·共计3.8W+  

·像这样有下划线的是无畏和久酷的原话改编。  

  

  

  

  

  

  

  

  

  

  

  

  

  

  

      久哲走进来。

  “大家手上的事情能停的就放一放,在打巅峰赛的分心听我讲两句。”

  紫幻在巅峰赛的间隙抬头看了他一眼,很难想象久哲也有一天会说巅峰赛分心一下这种话。

  “一会儿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别吓到新来的射手。”久哲冷着一张脸,“尤其是你,杨涛。”

  杨涛无辜被cue,整个人都麻了。

  久哲从门外领进来一个少年,“这是之前和你们提过的新来的射手,ID叫明镜。”

  杨涛看着他,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久哲从来不怕和人硬刚,比杨涛更大声地吼回去,“我刚刚说什么,杨涛——你给我坐下。”

  训练室里寂静无声。

  

  

  

  我叫王滔,第一次见到杨涛的时候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无论你找再像的人,都不可能取代他。”

  久哲冷笑一声,“你当我是脑残?把人塞进队伍只是为了他像久酷——我图什么啊,你以为我是你吗离了久酷就活不了?”

  按理一个新人刚进新战队就目睹腥风血雨,早就该战战兢兢地思索自己是不是之前欠了什么债,再不济也会先关心这是什么瓜——但我不一样啊,我只希望他们赶紧打起来。

  但是他们没能打起来。我大失所望。

  原因是我的表哥,和我同名的人,久酷王滔跟在我们身后进来了。

  “无畏。”久酷的声音很轻,他皱了皱眉,刚刚杨涛还张牙舞爪,一看见他就安静了,久酷拍拍我的肩,“这是我弟弟,以后就由他接替我的位置,你要好好照顾他,别欺负他懂不懂?”

  久酷的眼睛亮亮的,但是脸色很苍白,“是不是很巧?我们是上阵兄弟兵——是不是很像?”

  我和久酷确实长得很像,保底像七成,剩下那三成说不准还只是因为我比久酷瘦一点。

  久酷来机场接我的时候,看着我愣了半天,他说:“我好像在照一面镜子,里面是十八岁的我……瘦的,下巴都尖了。”

  我开口怼他,“少来,久圆圆,我那是棱角!!”

  久酷和我的名字一样,都叫王滔,我们两家说是表兄弟,其实也算远亲,是各自取名连户口本都上好了,上本家族谱的时候才发现这一辈出了两个王滔。不过我们家也看得开,反正当时我们家准备移民了,也不朝夕相对,这世上王滔又何其多,何必再费心思去改呢。

  不过因为这个奇妙的缘分,我们两家血缘远离,却反而走动颇多。所以我在和家里闹矛盾一气之下回国后,第一个想到来投奔我的表哥。

  入乡随俗,本国年轻人的游戏娱乐快乐入侵我的生活,再加上表哥退役前也是一线选手,一个星期我就变成了wzry网瘾少年。

  有一次拉着久酷双排,我玩虞姬,打完之后久酷放下手机,看了我很久。

  那刻是晚上。月光很清冷地挂在天上,明月如钩,蒙络摇缀着说不清的情感和凄凉,像划破时间,震人心弦,鲜血淋漓的疼痛,但是默然无言。

  两个星期后,我正式成为南京Hero的青训生,而且凭借久酷这个关系,由久哲亲自面试我。

  ——然后我就取代了原本久酷的二队替补,在他退役之后下一个赛季和替补轮换制首发。

  是不是听起来很不公平?

  我那天也是这么和久酷说的。“如果我这个几乎没有正式受训过的新人一来就有首发机会,你的替补不会有意见?”

  久酷笑了一下。“等你入行了你就懂了。”

  “什么?”

  “这个行业是最讲不了人情的。他没有各得其所这种说法,比赛成绩不会骗人,赢了就是赢了。”久酷的面容在黑夜的路灯下半明半灭,像割裂的光阴,一般写着辉煌,一半写着寂灭,“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我低声“哦”一下。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最需要努力,但努力有时候最不值钱的地方,大家只要看到顶峰对决——而登顶,总需要天赋和一点机缘。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在久酷淡然的神色背后,他到底缺的是妙手可得的天赋,还是时也命也的机缘。直到我真正开始了解KPL。

  我更迷茫了。

  因为在我看来久酷似乎什么都不缺。他上一个赛季刚刚退役,南京Hero久竞拿下冠军,fmvp给到久酷,他光荣加身,功成身退,在黑暗中瑀瑀独行很久,却在最后一刻名震四海,达到一个选手能在一个赛季里得到的最高荣誉——尽管在此之前他经历过很多苦痛,有过暗无天日的挣扎,但是在这个日新月异,拼死厮杀的电竞圈,苦尽甘来已经是最好,也最荣耀的结局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眉间总有一种淡淡的漠然和怨怼,像一抹冰冷而化不开的霜雪。

  我不明白为什么南京Hero的每一个队员见了我,都会说我和久酷很像。我们是表兄弟,长得像本是应当,他们说,我的性格和久酷一模一样。

  但是我和久酷明明就不一样。他每一次见到杨涛的时候就会皱眉,然后避开他的目光,我只觉得他的目光那么沉重。尽管他每一天都会做好手上的事,忙赛训,有时他小憩一下,桌上都压着一沓bp纸,但我总觉得他根本不关心明天是什么样。而我,我总相信明天是新的一天。

  我其实挺喜欢社交。逮着谁都能唠两句,如果我在上学就是那种老师调到哪都能聊的人,专业矫正内向性格一百年。久酷不同,他每天会掐着训练结束的点等我一起吃饭,他几乎没有别的社交圈,遇见谁都礼貌性地打打招呼,讲完正事就走,明明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却很少见到他插科打诨

  有一天我趁着久哲出差偷懒跑去二队鬼混,二队和青训生靠得近,年龄和我差不多,横竖大家都没什么资历,我也算半个首发,有时候还能指点江山两下,比在一队放得开,我话又够多,美美变成二队山大王。

  结果那天我刚走半小时就传出久哲提前回来的消息,人都已经到机场了,整个一队为了不让我被久哲祭天全军出动来找我——我手机丢训练室了。

  但是久酷听说之后不到五分钟就把我从二队里提溜回来。我一路上还问他:“我去,这你都知道我在哪里啊?”

  久酷冷笑一声:“傻逼,你这些都是你爹玩剩下的。”

  在这一刻我才觉得,原来久酷或许真的与我有所相像。

  但是我还是没办法相像久酷像我一样大咧咧地卷着袖子,在训练室里吱哇乱叫“啊啊啊——救我——快救我——”然后吃炸鸡和烤肠吃得满手流油的样子。

  我抬头看着久酷,长廊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像一片柔然的月光,他微微垂着眼,没有悲喜。

  直到有一次我问紫幻。

  紫幻直说:“他找你吃饭你就跟着呗,他反正是你表哥。”

  我说:“那不一样,他只找我吃饭啊。”

  紫幻说:“你刚刚来,他怕你被人欺负。”

  我就这样盯着他看。欺负?我不欺负别人都算我好心。

  紫幻败下阵来:“他拉你来挡着无畏呢。”

  我问:“他跟杨涛有仇啊?”

  “说不清楚。”紫幻的眼神飘忽一下,“你就只知道他不想搭理无畏就是了。”

  过了一会,紫幻凑过来问我:“久酷……他也没和你说什么啊?”

  我一巴掌抽他脑门上,“广顺,你这不懂事啊,少跟你爹说话说一半留一半。”

  我又何尝不知道紫幻的避重就轻。

  我刚来南京Hero的时候,运营就一直在营销我和久酷,什么“英雄继承人”“奇迹再现”,这些久酷倒也都没说什么,就是有时候他们老喜欢让我和久酷同框拍照,我都烦死,有一天晚上和久酷吐槽了两句,久酷没说话,我以为他没听见,也就没有再说了。我家里毕竟是做生意的,对这种营销我也能理解,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第二天运营就再也没有找我说过这件事情。

  我转念一想,久酷毕竟是上一个赛季拿了冠军的明星选手,退役留教后也颇有影响力,运营拗不过他也正常。

  可是有一件事情让我改变了对久酷的看法。就是在这件事之后,运营又来要求过我和杨涛一起直播,我当时就拒绝了,废话,我和杨涛又不熟,再加上久酷和杨涛之间的拉扯,我脑子没病就不会和他营销。

  于是运营又去磨杨涛。不出预料,杨涛也拒绝了,而且我看着杨涛那张英俊面容扭曲了一下,我觉得他应该下了很大力气才没当场骂运营是个傻逼。

  运营锲而不舍。直接把这件事拿到开会上说。久哲当时脸色都变了,运营还搁那叭叭啦啦,我就看着久酷放下了手上做事项的笔,撑着一边头,看着运营讲话。他的眼神波澜不惊,等到运营讲完了,他居然还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一时间房间里落针可闻,他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拿起桌上的圆珠笔摁回去。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很冷硬。

  他站起来。

  他一拍我的肩膀,“走了,还留在这里干嘛。”

  他甚至比我还矮两厘米,他穿着他以前的队服外套,因为他比几年前瘦了好多好多,肩颈处显得单薄伶仃,衣服盖在他身上,像沉重而无力的命运包裹住他。

  但是他的步伐很稳,从容不迫,我走在他身后仿佛也无风雨也无晴。

  出了门口我还打趣他:“我去,大哥牛逼,敢和高层硬刚,你明天不会就被解雇了吧——完了你可千万别死啊。”

  久酷似笑非笑:“你爹我吊打十个他不成问题。”

  在这一刻,他冷硬的外表破开一条裂缝,我窥见他锋芒毕露的烈火一样燃烧的灵魂一角。

  我还没说话,就听见会议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有人跑着追出来。我不用想都知道是杨涛。

  说实在的我还挺期待。算上休假期以来这几个月我在南京Hero看着杨涛和久酷两个人一个小心翼翼,一个我行我素,其他人都在支支吾吾装鹌鹑,导致我这寂寞小王吃不到明明就在身边的大瓜,我怨气重的很呢。这是我第一次前排观赏他们对线,我心里大呼来点狗血的我爱看。

  杨涛手足无措地抓住久酷的手,他说:“酷酷……不是我要这样……”

  久酷微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不是你。”

  杨涛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光。

  但是久酷说:“你至少是不忍心的——你也还不到落得这么狼狈的地步。”

  杨涛急迫地说:“我——我——”

  “好了,无畏队长。”久酷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杨涛攥地实在太紧,他有些恼怒地说,“当年我们也没闹到太难看,今天还要当着小朋友的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杨涛低声:“酷酷——”

  杨涛和久酷就这样对视着彼此,好像有一千年一万年那么久了。

  久酷叹息一声,他转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我,他说:“你先回去吧。”

  他的指尖微微擦过我的脖子,非常冰冷,而且惨白得不像话,我缩瑟一下,那点微薄的温度从肉血刺进骨骼,我突然觉得有一点痛楚。

  我走远了回头一看,杨涛和久酷还站在那里说话,走廊里的灯光有点暗,尽头窗外的太阳快要下山了。我转过一点,久酷的身影在暗影里面看不清了,杨涛还站在那里,仿佛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也许是因为我认识的久酷并不是久酷。

  久酷不应该是这样的。

  等我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是我加入南京Hero,新赛季开始,我们第一次打eStar Pro时碰见清融的时候。

  清融一和我贴脸,差点就和杨涛在休息室打起来。我看过很多场eStar的比赛,每一次镜头给到清融的时候他都是很温和的笑着,斯文白净,即使遇到三ban清融的情况也不过是撇一下嘴,然后自然地继续调试装备。

  但是这一刻他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拽住杨涛的衣领,把他推到墙上,他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暴起,但是中单法神久经训练的双手在极度的用力之下却在颤抖,短短几秒间,他双目赤红得几乎要流泪。

  “杨涛你这他妈的几个意思?”

  他这一下把南京Hero和eStar的人都吓呆了。

  虽然理智上我觉得这两个人都不至于要试一试高压线,但是我还是不敢让他们这样僵持着,传出去就是干架未遂,别拿职业生涯开玩笑。我冲上去死死地拉住清融,但是他实在太奋力,我一时竟没拉开。

  我情急之下大喊一声:“清融。”

  清融呆愣一刻,随后他松开了手。杨涛一言不发,低着头站起来,整理衣服,然后推开了eStar的人,带着我们向前走去。

  eStar的人把清融围住,他们这一次带了二队来观战,二队的几个孩子在他身边叫他“融神”和“清融前辈”,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没听见身为队长的花海痛批他的高危行为,他甚至说:“有什么事情等比赛结束再说。”

  我一阵窒息,这件破事情竟然还会有后续。

  他们二队那几个孩子,对不起,最近老是跟久酷和尘夏这两个老大爷聊天,忘记了这几个孩子甚至有好几个比我还大。但是我刚刚竟然脱口对着黄垚钦就是“清融”。

  我心里想,大概幸好我长得实在像久酷,不然我没大没小惯了,常常对着前辈的角色也敢久酷这么叫我就怎么叫,今天要是对着清融来一句“土钦儿~”那就真的好玩了。

  久酷,又是我的久酷。

  我肯定承认他是一个优秀的职业选手。但除此之外似乎也再无其他了,他的成就也有其他顶尖的选手达到过,他立于巅峰,却并非不败之地,他不是KPL的开拓者,也不是改革者,在他之前有前人,在他之后也肯定有后人以使职业联赛生生不息。但是为什么,这么一个久酷,却可以让所有人都铭记于心,乃至爱屋及乌,连我都得到特别关护。

  我确实不明白。一个和我很像的久酷,一个却和我不一样的久酷,一个波澜不惊的久酷,一个寂静无言的久酷,为什么不可磨灭。

  我不明白。

  

  清融说:“因为久酷是久酷。”

  他说这话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清融拉着我出来撸串,当然过程比较曲折。

  在这个冷漠无情的电竞圈,中单卖辅助是常规操作了,我们和eStar刚刚2:1结束常规赛,清融就冲过来把我拽走了,可怜我只是蹲下去系了个鞋带脱离了大队伍,就导致休息室都进不去就被西施王拉走了。然后清融毫不犹豫打了个电话让子阳过来绊住无畏,我就无声无息地被绑走了。

  我在eStar的休息室里经历了惨无人道的蹂躏。尤其是花海这个人,素质低下,对着我又揉头发又掐脸的,我的人格和尊严,真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我对着清融怒吼:“能不能管管你们队长!”

  清融神色淡淡:“你忍着吧——他觊觎久酷的脸很久了。”

  我大为惊恐,遂直接问花海:“久酷的脸有什么念念不忘的!”

  易峥就在旁边玩手机看着我被花海囫囵,“他手比较贱,看见软的东西就要上去戳一下,至今没在久酷身上达成目标,怀恨在心罢了。”

  我愤恨道:“那你捏他啊。”

  花海笑嘻嘻说:“之前无畏在嘛。”

  “无畏?”我翻了个白眼,“你要捏我久酷和杨涛有什么关系。”

  空气突然安静一秒。

  清融之前一直在做复盘,这会儿手机放下了,他直接问:“久酷什么都没和你说吗?”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要知道点什么。”我面无表情地扯一下嘴角,“巧了吗,久酷真没说。”

  清融低声骂了一声“我操”。

  清融拿起桌上的外套,走到我身边拉了我一把,花海没有拦着他。

  清融拍我脑门一下:“我看你和老王那傻叉差不多——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家都要被人偷掉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吃宵夜的时候,西施小青龙一直在破口大骂,我一个社交恐怖分子居然有时也有被干得不敢说话的时候,有时候我说两句“不知道”“不清楚”,清融整个人就像亚瑟出破晓——沉默又破防,然后一拍桌子开口就是“你怎么和王滔一样蠢”。我很被冒犯到,但是我怕死。

  “杨涛那副嘴脸……搁那装给谁看啊!!他做那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当年屁话一句不放,挨骂的是王滔,被摁在替补席的是王滔,他怎么还有脸……你是不知道,我当时都快气死了,王滔还帮无畏说话……我当时就翻白眼了。”

  我深吸一口气:“叫他久酷,求你了。”

  身为王滔的我,听着这个名字骂人,代入感奇强,我总觉得怪怪的。

  清融也反应过来,“对不起,刚刚在后台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还以为——”

  我从善如流:“你以为他找了一个像久酷的替代摆在身边看着。”

  “后来我仔细一想,无畏虽然脑回路清奇,但也不是真的脑残。”清融给自己加了一杯啤酒,“何况王者荣耀又不是一个人打的,他杨涛还当不了队霸,他真敢这样久哲教练先把他撕了。”

  但是清融想了想,笑开了,“如果他真的是队霸,也挺好。”

  夜晚的灯光浅浅地打在他的脸庞,幻光迷影,像倒塌的炬火,像碎裂的玻璃,冷冽冽一地的水,街边的汽车喧嚣而过,城市在窃窃私语,漠然地看着阴晴圆缺,走在街上的人仿佛只是一块皮,没有血肉和痛苦,朦胧一刹,月亮消失在云层之间。

  清融笑着,但我觉得他在哭。

  “然后我就给久酷打电话,他跟我说你是他弟弟……像,确实很像,但你比他聪明一点,久酷他好笨。”

  “你是不知道,那一年我们刚拿下两连冠,这两个傻缺就傻乎乎地在一起了,当时我想吧,这样也挺好的,反正南京Hero祖传中单车底人,紫幻的日子也未必见得比我当年好过多少,我那时看着他们一天天的,我就在想你们俩个怎么还不在一起——21年的春决那天晚上,久酷跑过来和我说,杨涛说对他兄弟情变质了,我说,你们有过个锤子兄弟情。”

  “我们那时都以为,我们可以这样打很久——我们从最黑暗时爬上来,走到拿冠军,拿两连冠,无畏长得好看,俱乐部营销他来赚钱,他能力也强,我们跟着他打得赢比赛,各得其所,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我沉默一下,问他:“那为什么……为什么?”

  清融喝了一点酒,已经有点上头,他看着我的眼睛:“因为后来我们输了。”

  “我们世冠被打烂了。短短几个月,南京Hero就各奔东西。当时es准备重组,愿意把射中辅一起打包,都准备定下来了,久酷有一天和我说,他走了无畏就一个人了。我当时心里一股火起,甚至埋怨无畏,我知道无畏肯定不会拉着久酷留下,我也知道无畏肯定也希望久酷更好,电竞这一行最容不下情,谁的青春不值钱啊,该走还是得走——后来,星痕宝宝锁上不了,南京Hero就把久酷留下来救场!硬留!我人都看呆了你知道吗。”

  “其实我是真的怕,我怕如果没有这回事,万一老王他那脑子不清楚的真说要留下来陪着无畏,我该怎么把他揍醒——你不懂,久酷这个人重感情,其实也很聪明,照顾得每一个人都妥帖。有什么办法,他一直放不下无畏,这么蠢的事情搞不好他真干得出来。”

  “你看,这样他们就不用抉择了,我也少操心,横竖也没有人可以恨——这也就是命吧。但是每一次,每一次,我在es拿冠军的时候,我都会想,这是Hero欠久酷的,那时他身价800W,他也该在这里淋金色雨。”

  “南京Hero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队伍。但是打比赛的是战队,他们俱乐部是真的不做人啊——无畏人红是非多,俱乐部媚毒唯,要拆开无畏和久酷,又觉得久酷不好控制,他们就把他摁倒青训去,你敢信吗,二十三岁两冠射手下放青训,这Hero还能打锤子,我他妈直呼好家伙。”

  “我听紫幻说,那时候无畏训练一结束就往青训生那边跑,拉住久酷的手说很多废话——什么废话?也就是什么酷酷对不起,酷酷我爱你之类的吧。你说为什么总有傻逼能被这些没什么用还很平平无奇的话骗得晕头转向,沈一凡也是——”

  清融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就着一口酒咽了下去,“后来也就那样,南京Hero要压榨久酷保无畏,久酷就自己打回首发,被骂得多了也无所谓了。”

  我不得其解:“那——那他们怎么就——”

  清融冷笑一声,把手上刚吃干净的烧烤签子扔到桌边,“你猜是谁提的分手?”

  我瞪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

  “无畏。”清融闭了闭眼,“这你敢信?”

  我大受震撼:“不是,他为什么?”

  清融抿一下嘴,“是吧,挨骂的也不是他,被摁在地上的也不是他。难道他竟然觉得久酷耽误了他?我当时也想不明白。只觉得无畏不是这种人。”

  无畏,我心里想,清融骂他骂得撕心裂肺,但是又觉得他有一颗真挚的魂。他们真有意思。

  我喝一口啤酒。

  “所以为什么?”

  “不为什么。”清融白了我一眼,“他们分了就分了。”

  “诶,不是,什么意思啊。”我无语至极,伸手拍了清融两下,“爱突然就消失了?”

  清融看着我,他眼里的光转了一下,像似水流年,恍惚间已是一个轮回。他笑一下,“你还小呢。你不懂的,爱一个人太重了。”

  “无畏后来亲自下场撕人,帮久酷说话。”

  “像一个盖世英雄一样。”清融眼神朦胧地笑了笑,“可是他来得太晚了,那几个月,久酷已经体无完肤啦。”

  清融一下子趴在桌上,嘴里开始嘀嘀咕咕了。

  我表情扭曲了一下,我靠,这怎么扛回去啊。

  

  

  

  爱沉不沉重我不知道。

  反正黄垚钦很重。

  

  

  

  

  

  “……喂喂,我这怎么办嘛。”我对着电话那边的久酷嚷嚷,“能不能把他同城快递过去给eStar pro啊,顺丰收活物吗,就是还会吱哇乱叫还可能吐出来的那种,可以加钱。”

  久酷那边沉默了一下,“我过去看看吧。”

  “你,你来顶屁用?”我翻了翻眼皮,“你今天不是身体不舒服在酒店躺了一天吗,我们两个怎么扛他回去。”

  久酷挂电话前就丢给我一句:“傻缺。”

  我扁了扁嘴,走到黄垚钦椅子边踹了他一脚,“听见没有,久酷骂你傻缺。”

  “你这老王属实不懂事啊。”清融喝醉了还不忘骂骂咧咧,“骂我傻缺,谁谈个恋爱赔上自己我不说,诶哟,简直聪明得我不敢相信。”

  他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袖,他抬起头,“你站那么高干嘛,我都看不见你了。

  我只好蹲下来,清融凑过来,他的眼神很恍惚,但是有绚丽的色彩,好像有有千百种感情,欲说还休,他极力睁大眼睛,有一种很迷茫的样子。他问:“你是谁啊?”

  我随口答:“我是王滔啊。

  “哦,是老王啊。”我听见他这么讲才反应过来,刚想说我也不算是王滔,他就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他迷糊糊:“我跟你说,等会儿我们要来个新的打野,你别理他,他叫你大哥你也別应他,听见没有?”

  我忽然一句话说不出来,我说:“好,我知道。”

  “知道就好。”清融好像很满意的样子,“无畏要是要你和他在一起,你千万别理他,知道没有?”

  我说:“我知道的。”

  清融继续说:“你一定要和我们走,一定要走,舍不得无畏我们就带他一起走——你一定要走,知道没有?”

  “我知道了。”

  之后就都是一些胡话了,清融一会儿拉着我说要跟我去买烤肠,一会儿拉着我说要带我去eStar拿冠军当五冠射手,一会儿又说什么久酷你怎么坐在替补席啊打世冠肯定要带上你啊。我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他,星辰漫天,我的思绪不着边际地游荡。

  

  风轻轻地吹过我们身边。

  那么风也会听到这些恍如隔世的遗憾,静水流深的爱恨吗?

  

  久酷过来的时候,我给他招了招手:“久酷,这边!”没想到把本来快睡着的清融喊醒了。我刚准备起身,清融又抓住了我,清融轻声:“记住了啊,千万不要爱上打野啊。”

  久酷蹲在他旁边,仿佛是二十分钟前的我,“你说得太晚啦。”

  清融不明所以:“怎么就晚了,你不是才十八岁吗?你难道已经遇见无畏了?”

  久酷的眼神很哀伤。何止遇见,他几乎已经为他死过一次了。

  音容凄断。

  清融伸手摸摸他的脸,“唉,你怎么老了?”

  久酷低声说:“嗯,我怎么就老了呢。……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日薄虞渊,雨井烟垣。

  

  

  

  那天是易峥来把清融拽回去的。易峥很高大,走进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夜已经很深,他像一樽坚守的石像。易峥抱起清融,对我们微微点了点头。清融窝在他的怀里,并不是很安分,他就低着声说,“好啦,好啦,我们回家了。”清融手指尖微微一动,他睁开眼睛,轻轻地“哦”了一声,我以为他是清醒了,结果他只是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靠着易峥,好像依赖着他一样。

  但是他说:“沈一凡,这也太沉重了。”

  哈,醉鬼。

  灯影下我看不清易峥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把清融揽在更贴近自己的地方,好像想让他听一听自己的心跳。

  我只是在想,在万丈光华之下,漫天金色雨纷飞,在朝夕相对之间,在无数次视线交错时,清融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寂静无声地看了他很久,只在夜色深时,敢把自己的心跳和着血献给他听。

  我和久酷目送他们上了车。久酷没有说话,我想起他们每一个人都说以前的久酷脸圆圆,脾气很好,简直就是修勾本勾,我和他很像。但是我见到久酷时,他已经消瘦很多很多,身形单薄,退役之后他头发留长很多,带着眼镜bp的时候很帅,很像韩剧男主角,也很像运筹帷幄的领导者,只是不像久酷,不像我看以前物料时穿着卫衣,跟粉丝挥手比心,笑得前仰后合的久酷,也不像我。

  久酷转过身来,他看着我。“明镜,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夜风很寒冷,月亮碎在云层里。

  我想起清融醉乎乎地叫着沈一凡的名字,一声一声。

  我想起那时候无畏在离久酷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他的影子和风里的久酷重合起来。

  人啊,如何去追时间。

  得君一日恩,误我百年身。

  

  

  

  

  什么太沉重了?

  爱一个人太沉重了。

  

  

  

  

  我默默给公孙离换上久酷的fmvp皮肤。这个皮肤充分满足了当年久酷对于fmvp皮肤干饭的设想,小兔子一个二技能就是一碗饭飞出去。

  “吃得足够饱,酷得足够久!”

  小兔子念着台词,刚一个普攻开了红buff,我方的橘右京就跳出来给了两刀,我刚开始以为这老哥在和我互帮互助,看了两下我默默把准备发“谢谢你”的手换到了“我拿buff,谢谢”。

  这个橘右京离谱过分,他直接小地图戳了戳对面的红buff,让我去反红。我整个人吓呆了——老哥,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都懒得说了,在南京Hero这个射野撕杀的地方,我这小射手连一红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每次杨涛把我的红溜走的时候我都暗自咬紧后槽牙,真想给他两拳。我和久酷哭诉这件事,久酷拍拍我的肩膀,“安心吧,这简直Hero老传统了。”

  我悲观地问:“南京Hero的射手都是吃草长大的吗?”

  久酷木着脸说:“下次记得跑快点,不然你连发育路兵线都莫得。”

  我对这个充满无情的队伍失望了。

  但我没想到打路人局也要过这种挨饿受冻的日子,我直接开麦。

  “好哥哥,能不能给个红吧。”

  橘右京可疑地停了一下,最后一发红buff被我收走了。

  我就为了这么个红在峡谷里出卖色相。

  奇怪得很,这个开局和我你死我活的野王,一整局下来竟然十分照顾我,隔三差五就射手过来拿红,路过我也对我的兵线熟视无睹,我有时候手贱吃他两个野怪他也一句话不讲,我都怀疑他是吃什么长大的,开团的时候居然还拿了个四杀。我吓得以为我的色相真的出卖成功了。

  结果结算界面一看,南京Hero.无畏。我说那难怪了。

  正好这时候久酷走进来。他看见我一脸沉思,见怪不怪,他问:“怎么,巅峰赛连跪了?”

  我说:“比那个可怕一点哦。”

  久酷问:“怎么?”

  “我们队长,他竟然给我让红你敢信。”我贱兮兮地说,“他还照顾我一整局,老哥,我是不是打得太菜了,这是我准备被赶走前无畏队长给我的最后的爱?”

  我偷偷瞥了无畏那边一眼,果不其然,这小子装作一副巅峰赛充耳不闻的样子,其实一直在关注久酷的动向。

  “啊。”久酷心不在焉地薅了一把我的头发,“你放心,你打得太菜只会被久哲教练卖掉。”

  但是也许是因为有我这么一句话,久酷终于想起来还有杨涛这么个人,而且不管他们还有什么纠葛,他弟弟我现在还在杨涛手下干事,如果是其他人,八面玲珑的久酷早该为我打点关系。

  当然我发自内心觉得这只是一个久酷随便找的台阶。

  他甚至不愿意花时间想一想杨涛怎么敢欺负我。

  射手工具人的版本来了。

  于是下午久酷给我发了条微信:“你帮我问一下无畏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你确定要让我夹在你们两个中间吗。”

  “做梦吧谁说我要带你。”

  “???????????????????”

  “杨涛。”我往后一靠,压进我的电竞椅里,我还怕他带着耳机听不见,喊得很是大声,“久酷问你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

  训练室鸦雀无声。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对着队长直呼其名了,下一场我估计替补席从头做到尾了。

  但是后来我又想到,大概没有人关心这个。大家只关注他们世纪破冰的奇景。

  杨涛完全不可置信:“酷酷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说:“对啊。”

  杨涛:“问我?”

  我看着他呆呆地样子,我给自己加戏:“他说你如果不去他就和我去。”

  杨涛没回答我,他自顾自地去拿他的手机,呆若木鸡片刻,他直接转身出了训练室。

  用脚想都知道他直接去找久酷了。

  紫幻默默说出一句:“什么情况——我的cp莫名其妙就复婚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背后一寒,转过身去就看见紫幻,一笙和星痕三个人围在我背后。酱皇一脸窃喜地小表情。

  “你还知道什么——从实招来!!”

  

  

  

  

  我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漫长的冬天过去会有春天到来。

  

  

  

  

  这个赛季的时间过得很快。其实时间的流速难以改变,只是每一次无畏队长推开训练室的门满面春风地走进来时我都感觉他的春风要呼我脸上,他的时间被划成完整的三块,陪酷酷早餐晨跑然后训练,陪酷酷午餐聊天然后训练,陪酷酷晚餐复盘然后训练。连带着我们的时间也被分成固定的三块:做无畏和久酷跑圈的背景板,目送无畏训练结束和久酷吃饭,等无畏和久酷吃完晚饭回来复盘。而且我还有一个保留项目,与无畏争夺到底谁和久酷一起回宿舍。这个争夺在某天久酷对我说:“以后你就先回去吧。”的时候终结。我觉得自己是他们爱情里的小丑。

  但是只有一个问题。无畏非常不满,为什么久酷不肯让他和自己一个宿舍,一直致力把我赶出久酷的宿舍,好让自己登堂入室。好在久酷尚有底线,不至于让我流落街头。

  无畏于是来做我的思想工作:“表弟,咱俩换换怎样?”

  我木着脸:“不怎么样。”

  无畏队长,宿舍的隔音不好。

  而且宿舍不是法外之地,您还是自重。

  

  这个赛季我们的成绩还不错。作为一个明星选手上赛季刚刚退役,而且又经历过重组的队伍来说,我们一路打到四强属实不易。决赛是成都AG超玩会打重庆狼队。

  清融撩我去看现场。我说,你们没有训练吗?清融说,久诚可能打完这一场就退役了。

  我跟久酷请了假。至于为什么不是跟主教练久哲,因为他出差了;至于为什么不是跟无畏,因为他们两个消息互通跟谁都无差别。无畏说不定心里正在美滋滋地欢送我走。

  所以这就导致我在后台撞上久哲和无畏带着久酷的时候,整个场面比较尴尬。

  清融把久酷拉到一边,气得想死:“你怎么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啊?”

  “什么跌倒不跌倒的,你这小黄真不会说话。”久酷笑了笑,“我这还不是为了,啊这个,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队伍情。”

  清融和久酷两个人嘀嘀咕咕一会儿。

  久酷回来的时候把清融推给我,“去去去,你们小孩子一边玩去吧。”

  “咦,久哲教练去哪了?”我悄摸探头探脑,我问清融,“话说久哲教练跑后台来干嘛,他也来找人聊天吗?”

  清融叹气,“来找人是真的,但是没什么天可聊。”

  我问:“那不会很尴尬?”

  清融说:“他们要是聊天,那比尴尬更可怕。”

  我不明觉厉地说:“这又是什么瓜。”

  清融抓着我就往观战席走,“小孩子家怎么这么多问题?”

  好嘛,KPL联盟射手食物链最底端。

  

  漫天金色雨落下来的时候,我其实没有什么反应。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在现场感受人山人海,也是第一次看见金色纷缭,震撼十分,我竟然看呆了。金色碎屑洋洋洒洒,有人在呼喊,一声一声,振聋发聩的声浪在会场里经久不息,那些薄薄的金片折射着光斑,映照着每一个人,转瞬即逝,像四散的星辰,也像撕碎的太阳。

  “恭喜成都AG超玩会——!!!”

  久诚站在高台上,一诺伸手去抓金色雨。我抬眼问清融:“你觉得这一次的fmvp会给谁?”

  清融说:“久诚吧。”

  我想了想说:“是吗,那真好。”

  我是由衷地感到喜悦。也许因为此刻久诚的境遇和久酷实在太像,他们都是披荆斩棘,到了最后,可以拿一个冠军,拿下fmvp,然后功成身退,这是很圆满,也很完美的句号。

  即使无人想画下句号。

  清融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拿fmvp的时候,就有一个说法——谁说法王不可复制。”

  我有一点懵:“他们……是拿你和久诚做对比?”

  “是啊。”清融笑得淡然,“你知道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清融没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想的是,你们在放什么狗屁。‘谁说法王不可复制’——法王永远不可复制。任何一个选手,都会在职业生涯里有高光操作,也可能是一整个高光赛季。但是这些和队友的能力,和队友的关系,对手的状态,那段时间的心态都有关系,时也命也,后来人不能感同身受,他们再优秀,可以成为法神法狂——但永远不会是法王。”

  “我不希望他们说我替代久诚。因为久诚不可超越——我也不可超越。

  金色雨还在下,在清融的眼睛里金熠熠,像鎏金的眼泪,火一样地烧下来,他半边脸在金光下神采飞扬。

  光芒在他脸上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这是清融。

  清融坐在那里,那么谦卑,又那么自傲。

  

  舞台上主持还在说话。

  “……久诚他从星光中来,如今已经走到烈日骄阳之下。”

  “他经历过万重山海,瑀瑀独行,当火焰升起的那一刻,他不可磨灭!”

  “他在寂海深空外,可堪星辰,他在断壁颓垣上,涅槃逐日。他曾迷失在狂风骤雨下,但他选择把自己变成灯塔,他曾摔碎在万丈高台上,但他可以星火燎原。”

  “剑无虚发,久练则成。”

  “一个人,就是一座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剑来,久诚!”

  

  

  

  我们晚上出去的时候,广场上正在放烟花。我和清融,还有无畏和久酷本来打算去撸串,但是上一次清融发酒疯的经历让我心有余悸,我说不想在社会新闻上看到职业联赛的任何选手名字,差点被清融打死。

  最后我们索性去吃了湖南菜。去吃湖南菜还需要理由?

  烟花零星散漫,一道一道飞过天边,像惨烈烈的伤口,流出苍白的眼泪,每一个人都抬眼看着它坠落,美丽凄凉,然后消失在无边黑夜。人们惊叹烟花的绚丽,在它湮灭之刻,没有人记得它也曾背着璀璨光华而来。

  但是它照亮过一刹银河,笑语欢声。

  久酷靠在无畏身上,火光在他的眼睛里跳动一下,也像烟花。他伸出手,指着烟花,他说:“阿黑,好美啊。”

  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纠缠在一起没入黑暗,远处天边一瞬焰火,光流扑上来,那影子颤抖着,像是在笑,也像在哭。

  如果,我说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南京Hero正在好起来,我继承久酷的力量,他功成名就,我枕戈待旦,清融正值当打,他也许还会把什么人记很久很久,也许有一天会被另一个人的心跳打动,久诚跋山涉水,终于一揽繁星,苦难,绝望挣扎终于烟消云散。有很多我不认识,还不熟悉的前辈都有自己的故事,我还有很多时间去听他们讲峥嵘岁月。还有,不管有什么样的误会,什么样的过往,至少这一刻无畏和久酷之间冰雪消融,他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携手同行。

  这个故事能在这里完结,那就太好了。

  那真的太好了。

  

  

  

  

  

  我能知道,漫长的冬天过去会有春天到来。

  可是冬天不会过去。

  春天不会到来。

  

  

  

  

  

  

  我想起那天星痕他们围着我问我,“你还知道什么——从实招来!!”

  我知道什么。

  我知道一个无法言说的真相。

  

  

  

  夜已经很深了。

  我推门进来的时候,久酷正坐在床上收拾东西。久酷看见我进来,他就问我:“你不和他们一起玩到半夜?”

  我仰面倒在我的床上,“这还不算半夜?”

  “我们第一次拿冠军的时候,玩了一个通宵。”久酷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怀念,“无畏喝多了硬拉着我说要把门口那从新开的红玫瑰送给我。”

  我说:“然后?”

  久酷翻个白眼:“送个锤子,那他妈是久哲教练种的月季。”

  我静静地看着他:“什么时候走?”

  “月底。”久酷语气淡淡,“我陪着你们走到现在能看到这样的结局,也应该要满足了。”

  时间过得很快。这已经是我在KPL经历的第二个赛季了——当今天金色雨飘落时,我恍如隔世,上一次听见这些山呼海啸,看见如此人山人海,还是成都AG超玩会对阵重庆狼队那天,每一个人都在呼喊久诚的名字。那好像只是昨天一样。

  “让我们恭喜南京Hero久竞获得本届KPL秋季赛冠军!!”

  但是时间确实已经过去了。现在站在舞台上的是南京Hero久竞和武汉eStar pro,他们在呐喊我的名字。

  “王滔。”

  ”老将不死,薪火相传。”

  “他们有着同样的名字,他们有着同样的梦想,他们举起同样的旗帜,他们书写同样的荣耀!”

  “两个赛季之前,王滔站在这里手持奖杯,光荣退役,成为KPL的不灭神话,两个赛季之后,新的王滔在同样的位置,举旗为王!”

  “什么是薪火相传,什么是滔滔不绝!”

  满目皆是迷离的光华,我看见那些和久酷一起走来的朋友,我听见那些奋力坚守的粉丝高呼,我今年才十八岁——王滔,久酷也有过十八岁。他也曾经站在万丈光芒下,万众瞩目。所以你们,看着我的时候,会恍惚觉得他永远存在吗?会恍惚以为他从未老去吗?

  你们是在为我欢呼吗?还是用我的青春来填补曾经错过的他的空白和虚无?

  我在鎏金碎屑里,看向无畏的方向。

  你呢。你看见的是新生的我,还是20年的冬季,亦或是21的春季?

  站在这里的究竟是谁?

  站在这里的是王滔。

  南京Hero久竞的王滔,王滔是冠军。

  

  

  

  

  

  这一个赛季里,我们几个小孩子算是狗粮吃饱了。这两个人吧,可能是破镜重圆,小别胜新婚,天天腻在一起,久酷没事的时候就来训练室呆着,还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甚至有事他也扛到训练室来做,美其名曰可以和队长直接交流。而且搞电竞的大概都是大龄网瘾少年,久酷的作息居然和我们很相似,一天到晚也坐在那里timi,经常和无畏一起开直播,当然他们两人总有一个开直播是水时间的,因为两个总是会出现在同一个摄像头里。

  我说:“教练,我要举报有人训练期间公费和久酷教练甜蜜双排。”

  然后无畏队长就他妈公报私仇给我加训。

  导致我那天晚上回得特别晚,无畏就在宿舍纠缠久酷两个小时试图和他同床共枕,我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无畏被久酷赶出来。

  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无畏抢了床位流落街头。

  久酷不会留他过夜的。

  至于原因啊。当我在半夜被久酷捂着胃部痛得轻声叹气的声音吵醒的时候,我坐起来,我问:“你不吃点药吗?”

  久酷叹息一声:“这个时候,吃不吃也就那样。”

  我没敢开灯,我怕门缝底下透露一点光迹明天又要被人追问。我从久酷放杂物的柜子里翻出他的药盒,他的储物盒整整齐齐,月光下金属制品泛出清瑟瑟的光芒。

  久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这是我们21年春冠的冠军戒指,我最喜欢的一个。”

  我没有问他。

  他是最喜欢这枚戒指,还是最喜欢那年春天?——还是他最喜欢那年春天青涩又无惧的少年?

  他看着这些荣耀的残骸,想起的是意气风发的自己,还是漫无天日的挣扎,还是靠着一点春天的回忆,以期度过多年的寒冬?

  但是总有一些话是不能去问的。

  问了,也无答案。

  

  

  

  只是那天清融喝醉了,月光却那么好。

  我和久酷看着易峥把他抱回去,旁边小区的围栏上爬满了三角梅,藤蔓纠缠,在黑夜里看不清形貌,只有在近光的地方看见火红的花,像火星一样噼里啪啦,只有在黑夜里面才格外艳丽。

  就是在那时候久酷和我说那些话。

  久酷转过身来,他看着我。“明镜,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我今天去了一趟医院,胃癌晚期,是不是很好笑。”

  从那以后我就学会了保持沉默。

  

  

  

  

  在今天这个南京Hero拿了冠军的夜晚,久酷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撒了一地——跟Hero的合同,逢年过节各个朋友写的手信,和无畏一起挑的小玩意儿,收集的画册,漂亮的邮票。回忆在实物上斑驳,泛了黄,好像已经死去一样。

  久酷默然无言地坐在这些东西中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的存在,他就是靠这些东西拼凑起来的。

  未来已经不会到来,过去格外弥足珍贵。

  他一遍一遍地抚摸这些东西,然后整整齐齐地把它们放回去,它们中有一些被他擦得锃亮然后原位放回,有一些则珍之重之地放在行李箱里。

  他反复把那些留下的礼物摸了又摸,有时候他会跟我讲两句它们的故事。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和无畏两个人出去玩,南京的晚上好热闹啊……一排的车水马龙,灯火阑珊照在他脸上,我想,他真好看啊。”

  “我们去北京打比赛,我晚上发神经,我说我想吃糖葫芦,他就带着我跑出去,结果差点被粉丝认出来,他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路跑一路跑,哈哈,到最后也没买到糖葫芦。”

  “那一年军训,我像个傻缺一样追在他后面,然后左脚绊右脚,把我两个膝盖全给摔破了,他每天给我上药的时候都特别紧张地问我,酷酷,痛不痛啊,我怕他手抖,我一直跟他说,不痛。”

  久酷直起身来,我知道他一定是犯病了,他脸色苍白,捂着胃靠在床头坐下。他轻飘飘地,似叹似笑:“唉,阿黑,好痛哦。”

  我替他把那些视若珍宝的东西一件一件收回去,像在沙滩上捡起大浪淘沙的贝壳,残碎而美丽,苍白得吓人,他看着我,也许什么都没有看,月光明亮亮地挂在天边,有奶香的颜色。

  在黑暗里我看见那些打开的画册和影集,我就着暗光看了一眼,我说:“瑞士?”

  “嗯,真美。”久酷躺在床上,我恍然听得见他的心跳,“现在去能看到下雪呢。”

  我轻声说:“哦,那挺好。”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久酷转过来看着我,“我想了想,一个人死掉还是太孤独了。”

  我笑:“我吗?”

  “反正你也不想到时候天天被无畏缠着问久酷在哪里吧?”久酷狡黠地笑了,“马上就要休赛期了,我们俩偷偷地走。”

  我也笑起来:“就我们两个。”

  “嗯,就我们俩。”久酷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要睡着了,“好像要私奔一样。”

  我把最后一本相册放回书架上,我低声说,“我一直以为有一天你会跟无畏私奔。”

  久酷轻声笑,“如果这是五年前,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我都和他去。”

  月光给屋里万物铺上一层霜,东西看起来都有一层饱经沧桑的粉尘。我说:“那你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久酷喃喃着,“是啊,为什么呢。”

  我本以为久酷不会再回答了。

  久酷开口了:“你想知道啊?”

  我说:“是啊。”

  久酷“嘿嘿”一笑,反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等我死的那天告诉你。”

  

  晚安,久酷。

  

  

  

  

  

  

  

  我和久酷在苏黎世机场落地的时候我只感觉不真实。我们居然真的就到了瑞士,两个行李箱,没有通知任何人。

  事实上是休假那天早上久哲教练最后一次交代假前注意事项,他讲到一半,久酷就在门口偷偷朝我挥手,我和教练刚说我去洗手间,一出门就被他拉进了叫好的车上,久酷快乐地说:“师傅,机场!”

  我们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好在因为久酷要走的事情我们密谋已久,行李和护照都是现成的,在我上车之前久酷已经准备整齐。登记前十分钟,我用微信给所有的人群发了一条:“和久酷出去玩啦,不用找我们!”

  我抬头看一眼站台外茫茫的白云,蓝天一望无际,宽阔的滑道上有阳光的金边,久酷坐在我身边吃头等舱休息室的点心,他唱着搞笑的儿歌。而我,蹲下来抹掉了他嘴边的点心碎屑。

  然后我不管微信上叮咚叮咚的消息,直接用捅针取出了手机卡,然后伸手像久酷要他的手机。我眨眨眼:“你也不想被他们整得烦死对吧?”

  我把久酷手机里的卡也取出来,然后给我两个都换上到瑞士要用的手机卡。我检查了一下无线网络相关的问题,剩下还有一部分要到瑞士才能进行操作。作为一个在国外长大的小孩,出国的一系列操作和生活习惯我了如指掌,久酷负责说走就走,我就负责上下打点。

  我们坐了有名的Glacier Express,看着明光照在冰川上,像水一样流动,似融非融,雪白和苍蓝就在一层冰面下交缠,像不为人知的海啸,凝结在时光里千万年,也许已经死去,也许蓄势待发。

  我们还去看各种各样童话一样的小镇,这里很多人家都有明红的屋顶和雪白的房壁,冬天还会燃壁炉,我们借住过一户人家,晚上下着大雪,壁炉里的柴木炽烈地烧着,地毯很温暖,男主人端来的酒也很温暖,我们聊着天,久酷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笑得很开心,壁炉里的柴火发出“毕剥毕薄”的声音,久酷这在这安心的暖和里睡着了。

  我们在这一家住了一周。因为我知道每一天晚上,久酷睡着的时间在逐渐减少,大多时候是会半夜痛得辗转反侧,我有一次伸手一探他的额角,一手都是冷汗,他在迷糊里直直颤抖。

  如果听着这份寒雪下的壁炉烈火能使他安睡一晚,我希望这晚的冬天不要结束。

  但是最后是久酷说要走了。他找好了环境优美的疗养院,那里依山傍水,山上可以从窗户边看见碧蓝的湖面。可以让他舒服地度过最后时刻。

  高级的疗养院开放度假项目。游客活动区和病人休养区用高墙隔开,而且因为费用高昂,在这里下榻的客人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和声细语,不会吵到彼此。我们一开始是住在游客区,可以自由出入,在套房露天的院子里有一个浴池,一摁旁边的开关就会有山上的温泉引来。非常舒服。

  我和久酷经常早上起来美美地泡个温泉,然后去餐厅吃早餐,起不来的话有客房服务,可以送餐。然后我们就下山去玩,酒店通往山下小镇是一条特意修铺的山道,两边的装饰别样的人行道,中间可以行车,在山道上可以看到山间的风景,一点温和潮湿的风吹在脸上像吻一样。

  我们走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山底下。小镇上的草地绿茵茵的,久酷爱上了逛各种店铺,他喜欢听风吹着门口风铃的声音。

  久酷每天都会买一堆小玩意带回去,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破罐破摔,但后来我发现他会把所有这些东西都细心分好,装在盒子里,包得很漂亮,然后仔细地写上人名。

  “这是给一笙的,这是给九尾的,这是给钎宝的,这是给清融的……这是给子阳的。”我听着他一路往下数着,人越来越多,写的信封也攒了一沓。

  但是我没有听到我以为会很深刻的名字。

  无畏,杨涛,或是队长。

  都没有他。

  但是有一天我和久酷在一家店里闲逛时,他突然看见一个憨厚的小猪形状的玩具灯,他眼都直了,一下子把它拿起来看了又看,然后放了回去。

  我说:“喜欢就买吧。”

  久酷微微一笑:“有一个就够了!”

  我以为他是之前买的小东西里已经有过了,就没放在心上,我走过去拿起那盏猪猪灯,看了一下底下的标,我读:“……made in China?”

  我去,这是什么情分。

  没想到听完我说,久酷反而折回来问我:“made in China。”

  我点了点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久酷一下子眉开眼笑,他高兴地把这盏猪猪灯买了回去。

  那天晚上,他放礼物的架子上多了一个盒子。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里面只有那盏猪猪灯。

  这是给无畏的。

  

  

  

  

  

  我和久酷走过广场的时候,听见一对情侣在吵架。大概是见多了小镇上缓慢的生活节奏,难得见到这么平常气息的场面,我和久酷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热闹。

  我一边听一边给久酷翻译。

  “啊……男方说他不是故意的……原因,不知道,我们再听一听。”

  “哦,女方说,你为什么提都不跟我提,我们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

  “男方说,我怕你担心啊。”

  “女方说,我不要你这样,如果你都不认为我们能互相扶持……help each other是这样翻译吧……那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我听着也大概明白了,笑着暗骂:“真是,明撕暗秀呢。”

  我回头看向久酷,久酷看着那对伴侣的眼神很悠长,宁静,天上稀落落飘下小雪,划过他的脸庞,像是珍珠一样的眼泪。久酷也笑了:“这真好啊。”

  那天回去以后,久酷就病倒了。

  大晚上就从疗养区来了团队把他送进已经预订好的病房,然后六个医生围着他打转半小时。他们出来送给我一句废话。

  “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说,我长眼睛了看得见。

  久酷醒了之后,就不太能起身了,但是吃喝拉撒没什么问题,只是一天总是昏睡的时间更多,如果醒了总是被痛醒的。

  他一天中少有的清醒的时候,总是看着窗外,远处是莽莽的雪山,更远处是瞭望无垠的蓝天,若要再远,也许就是他的故乡了。

  或许不是,而是一座会有柳絮纷飞的城市。

  久酷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他的手腕上骨骼突出,面容与我越来越不像,血肉消退,皮肤苍白而黯淡,只有一双眼睛清澈,闪闪发光。

  他有时候会分心和我聊天。

  “……喂,这一次的fmvp应该是你吧。”

  “是我。”

  “对皮肤有什么想法没有?”

  “有啊——给伽罗,然后让这个姐姐的箭一开弓射出去一把大葱怎么样?”

  “你这,好的不学学坏的啊。”

  “傻逼。”

  但是更多的时候,久酷是注视着我的身影,总不发一言。

  我在想,他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是在想这个和自己当年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他还那么年轻,还是想起他懵懂跌宕的少年时?他看着他,会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离世,回光返照间可以依稀看见少年时的自己吗?

  那天早上他把我叫到他的床前,久酷问我:“我之前是不是说过要和你讲我和无畏的事情?”

  我说,“是啊。”

  久酷轻轻“哦”了一声。

  “其实没有什么,就是那个时候我和他在一起,挨了不少的骂,吃很多苦,但我们一直撑着,从我们辉煌的冠军,到我被贬到青训,然后队伍重组,比赛低迷,再到最后我们拿到冠军——我怎么熬过来的啊,我都不敢回想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打开微博全是骂声,后来我直接把微博卸载了,我聪明吧?”

  “但是我都没觉得有什么。有时候我很难过,但是一看到他,我又觉得,那么好的队长,被我搞到手了,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有一次甚至我们刚比完赛,有一个小姑娘直接把牛奶泼到我身上,后来俱乐部问我要不要走法律程序,我说算了。”

  “我以为我们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的。很难,不过不要紧,成绩总会有的,骂声总是可以熬过去的,只要打出成绩,只要熬到退役,我们两个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啦。”

  “我那时候就想来瑞士,我们就找这么一个环境优美的小国,平平淡淡地结婚,看看风景,偶尔做下直播,晚上我就下厨整些晚饭,然后一起看电视。有空我们乘坐列车周游欧洲各国,玩够了嘛,就可以回国啦,反正那时候也该没什么人关注我们,可能KPL还会请我们回去做解说,无所谓的,我只想能和他在一起。”

  “但是他和我提出了分手。”

  “他的理由——他觉得他和我在一起伤害我太多。我当时看着他,倒也没有觉得天都塌了,我不至于如此,只是忽然觉得心灰意冷。”

  “我想起我曾经跟他提过的未来,我想起我曾经艰苦支撑,我想起我指望牵着他的手可以走过漫长的黑暗——我没觉得这些像个笑话,我确实曾经从这些得到快乐,他也确实还爱着我,我只是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是不是很傻,我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我王滔只有一条命啊。”

  我不觉得很傻,我甚至能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南京这座城市飘飞柳絮,千年尘世,土砾砖石都写着历史故事,莽莽红尘,聚散离合如常,灯火之下是一天一天的时间。少年意气,轻狂征战,久酷一个人在这里走过白昼深夜。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无畏。

  骄阳似我,遇见了他之后,他才明白日沉西落那么简单的事情都应该有个理由,但是爱上他只是无所顾忌的一瞬。

  既见复关,载笑载言。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当他在深暗中苦苦支撑的时候,他望着他的希望,他的那一点光,可是他牵着手的那个人已经没有勇气再和他走下去了。

  他灰飞烟灭。

  

  

  

  

  所以还爱吗?

  不要爱了。

  

  

  

  

  

  

  

  可他一直爱他直到死的那一天。

  

  

  

  

  

  

  

  

  

  

  

  我只想起我妈妈有一次和我父亲吵架,事后,和我提起,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视为圭臬:“夫妻之间,从来最忌讳把对方当外人。”

  爱恨这件事有时候拿一生都诉说不尽,但有时又很简单,不需要任何理由。

  然后久酷只是平静地和我交代了他的后事,他那些财产的继承,他的遗物归属,他还和我提了两句我的打法上的不成熟的地方,他说他给我整理了一份参考资料。他看起来一直很清醒,久酷叹息一声。

  久酷对我说:“你以后替我照顾一下杨涛,他钻牛角尖的时候你多劝他。”

  我淡然地笑着:“可是他不听我的话怎么办呀?”

  久酷眷恋地摸摸我的脸,他说:“你说他的,他会听的。”

  我低声说:“万一他就是不听呢?”

  “那你就叫他阿黑。”久酷轻柔地说,温和安心,“你叫他一声阿黑,他一定就会听话了。”

  但是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和缓下去,渐渐有些迷糊不清了,久酷他拉着我的手,他突然说:“你去把门打开……阿黑是不是来了?”

  窗外风雪大作,杨涛在万里之外。

  他的脸上有一个微笑,我知道的,此时此刻久酷的目光已经不在这里,他的目光,很远,远到万里之外,远到无人企及的过去。

  窗外的树枝被风雪吹到窗上,重重一击,发出沉厚的声音,恍惚看去,真的像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守在窗边,从很远方投来温柔的眼光,影影绰绰,写着过往磨损的记忆。

  久酷摇了摇我,“我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了。”

  我站起来走到病房门口,我把门打开,门外当然不会有人,只有走廊的寒潮吹到我的脸上,像什么人与我擦肩而过,借着冷冰的风吻去我的泪痕。

  在我的身后医疗仪器响成一片,医生护士冲进来,其中一个后面进来的护士小姐扶着我,我好像站了很久很久,有许多人对我说着话,我都听不到,我浑浑噩噩地拨开他们,走到久酷身边。

  我跪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无力,但是我把他放在我的脸颊边,仿佛他还在,我在等他为我擦干眼泪。

  我不敢相信他已经不会在注视着我,他的手明明还有温暖,直到我呆想很久,我才发现是因为我一脸冰凉的泪。

  久酷害怕孤独才带上了我。

  但是在他死的时候他未曾握住什么人的手。

  

  

  

  

  

  

  

  

  

  我下飞机的时候,差一点没站稳。还是一样的晴天,还是一样的绿草,我拿着两个行李箱,仿佛久酷只是去闲逛了,中间在瑞士这一段时间是胶卷里不尽人意的部分,全部减掉,衔接下一场时久酷还会出现在影片里。

  我想起那天登机前他在头等舱休息室吃点心,吃的大概,是红豆牛乳饼。

  我走到头等舱休息室门前,接待像我走来,我向她出示登机牌,她有一点奇怪,虽然理论上只要付了机票钱,在出发点和到达点的休息室都可以享受服务,但是大多数人都不会花时间在到达点的休息室。

  “你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说:“我曾经在你们这里吃到过很好吃的红豆牛乳饼,今天是否供应?”

  接待打开菜单看了一眼,点头:“有的,先生。”

  我很疲倦地说道:“劳驾,替我打包一份。”

  “请您稍等。”

  在等点心的时候,我打开手机,插上国内的手机卡,消息响成一片,我看着一条条急迫的消息,我木着一张脸,冷漠平静地划过那些消息,然后打开朋友圈——我们回来了。

  摁下发送的时候,我微微抬起头。

  他的骨灰盒正拿在我的手上。

  想了想后,我又打开朋友圈。

  我回来了。

  他于是不在了。

  接待把包装精致的饼干递给我,我接过道了声谢,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手去拉行李箱,索性没有什么忌讳,直接打开装骨灰盒的黑包,把饼干塞了进去。

  久酷不是会介意这些的人,他若在天有灵大概只会偷偷把它们全部吃完。

  我打开手机免打扰模式,末了又把清融的电话拎出来。我实在太累了。

  很难想象久酷把事情处理得那么周到。在他生命体征消失之后半个小时里,就有护士进来,说王滔先生曾说过在他死后把他放在书架上的礼物全部依照地址直接寄回国内,我甚至不用花时间清点他的遗物,他已经把他们全部收好放在行李箱里,他们把他的遗体推出去的时候,我坐在房间里甚至以为他还会回来,这只是我们旅程的一个落脚点,现在是时候继续前进。

  事实是他甚至为自己准备了最后一套衣服,以使我不用纠结他穿西装还是队服。

  他火化那天疗养院通知我是否要去告别。我说,不用了吧。

  只要我不要见到他,我记忆中的久酷就是永远是活着时的最后一面,他就永远都在。

  但是我仍觉得好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任何人,我不想关心任何人的询问,也不想再理会任何人。

  我需要一个人愿意和我承担生死的重量。此时此刻,清融,我只能想到清融。

  清融的电话正正好好打过来,一样的铃声,我听得出急迫的感觉。

  他会问些什么?“你在哪里?”“这一个月去哪了?”“你和久酷怎么样?”

  我想着这些,突然觉得很厌倦。我挂掉了清融的电话。但是我打开了微信,把我订好的酒店地址发给他。

  从武汉到南京还有好一会儿,在清融到来之前。我想我该要好好地睡一觉了。

  我到达酒店前台的时候,我百无聊赖,想到如果久酷还在一定会嘲讽我奢侈无度,找个地方过夜都要住五星酒店。我们家在全球各大酒店都有高级会员,一张黑卡甩出去,不仅入住手续很快,而且没房也得有房。

  我跟前台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清融 黄垚钦”,我懒得和前台解释游戏ID和名字的区别,索性直接说叫这两个名字中的任何一个人来找我就直接把房卡给他。

  我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行李箱随意丢在地上,只有骨灰盒我妥善地放在桌面上,我风尘仆仆,但我甚至懒得稍去梳洗一下。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正好撞上没有拉窗帘的天空,零星一点星星,更远处是连城一片,像星火点点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是鎏金的,纸醉金迷熏熏欲烧。

  清融正坐在我的床头。他呆呆地坐着,没有说话,他也在看远处夜空。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清融,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清融,啊,聪明的清融。

  清融轻声说。

  “他今年一月份才刚满二十五岁……你能想象吗,那个春天,我们最意气风发的春天,那竟然只是两三年前的事情。”

  “我还刚和子阳说,这家伙有了弟弟就不带我们玩了,等他回来必要搓他一顿大的,不然我们下一次打南京Hero必给他弟弟穿小鞋……没想到还得是老王,做事真绝。”

  “我们还说Hero3.0不管怎么样都是一路风雨走来的兄弟,以后都退役了就一起去旅行,然后买一整套联排别墅,做一辈子邻居……王刻勤还没长大呢。”

  “我以为……我以为能见到他和无畏重归于好……”

  “他才二十五岁,明镜,我以为我们有很多时间……”

  “明明我们都还年轻……我甚至都没退役……他为什么不等一等我们……他哪怕走慢点也好……”

  “我们都还那么年轻……”

  我坐起身来。我拥抱住清融,他的头搭在我的肩窝上,他一遍遍念叨着那些陈旧的事情,把自己都思问得有点糊涂,他眼神空空,望着远处玻璃窗外渺渺星河一样的灯火,他的思绪也去到很远的地方,在暗影下他的影子在一点灯光里拉得很长,长得可以融进漫无边际的过往,一直消溶在回忆里,蔓延去往不可追回的过去。

  他在回忆久酷的从前。

  从此以后,久酷这个人只在从前。

  我感觉我的肩膀上一片濡湿,空气中很寂静,尘埃仿佛也缄口不言,灯光没有声音,一地狼籍沉默。血肉在搏动,我听见交缠的心跳声,沉重斑驳。我以为是我哭了,但是很快我怔愣愣地发现我眼前一片清晰,眼眶睁得太久干涩发痛,但没有眼泪。我才渐渐感觉到我怀里清瘦的身体在颤抖,他紧紧地抱着我,像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力量,清融的眼泪落下来。

  我几乎听不见他哭泣的声音,但我明白他在一点点崩溃,又一点点把回忆捡起来拼凑,既拼出一个完整的久酷,又拼出一个完整的清融。

  我只是在温暖又昏黄的灯光下抱紧着清融,以使彼此不至于无所依靠。我面无表情,但我难以想象我不依靠清融的模样,我觉得我下一秒就要倾塌。我把我的头和清融靠得更近了一点,这一点体温让我安然沉心,我感觉我的骨血在一点一点复苏,我终于能明白我身处此时此地。我伸手搂住清融,像母亲哄孩子,像久酷痛的睡不着的夜晚,我倚靠在他床头,我横着歌曲,轻轻地拍着清融的后背。

  清融,不哭。清融,不哭。

  

  

  

  

  

  

  

  

  我们选了雪后初晴的一天下葬。久酷在走之前就买好了墓地,从青山上可以看见大半个南京城,极目远眺,能看见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那一天只有我和清融来了。我们没有通知其他人,这也是久酷的意思。

  想起有一天,我坐在他床前削苹果,久酷悠悠地:“我死的时候记得别请一堆人围观我。”

  我笑了笑,“把你热热闹闹地送走不好啊?”

  “别了。”久酷一脸拒绝,“对于一个射手来说被集火切掉的阴影太大了。”

  我笑着说:“你要求还挺多,我干脆把你骨灰放水瓶里丢海里算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谁捡到你就是有缘人。”

  “也行。”久酷装似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有一天能不能漂回南京……应该能的吧。”

  他突然笑起来。

  我一脸迷惑。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无畏的物料,”久酷忍俊不禁,“小溪~小河~~大海~~~

  我听他学无畏讲话也忍不住笑了。

  那也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久酷的墓碑上刻着墓志铭,那是我花了两天时间想出来的。

  我曾以为很难总结他的一生。

  

  

  【这里有一个人酷了很久,一直到死的那一天。】

  

  

  

  

  

  

  我和清融下山走出墓园的时候,下了一丝小雨,好像有什么人在我们身后,既依依不舍,又催着我们离开。

  上计程车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莽莽的青山。

  清融问:“去哪里?”

  我知道清融的意思,他只问我是继续隐身,还是回去面对各位队友。

  我长叹一口气,我回:“南京Hero。”

  清融向计程车司机报上地址,我们沉默着看着风景退去。

  清融说:“回去以后一切交给我。”

  我已经说不出话,我只点头。

  大抵是因为清融和久酷关系最亲密,在他眼中久酷太过清晰,不说替代,连混淆都困难,所以即便我与久酷有一模一样的脸,半毫不差的名字,在他眼中,永远我就是我,我是独立的人,只是碰巧和久酷相似而已。我是王滔,明镜,不是一个和久酷杂糅出来的身影。

  计程车停在南京Hero门口。我们还没走进去就看见门前站着无畏和紫幻他们。子阳也在,看来清融怕自己把持不住无畏,早就叫了子阳过来一起维护场面,他是很周到的。

  无畏颤抖着抓住我,他说:“久酷呢……久酷在哪里?!”

  字字泣血,有什么用。

  我看着无畏痛苦挣扎的脸面,觉得这个形象和病床上形如枯槁的久酷重合起来。我不禁去想,在久酷生命最后的几个月里,他选择向无畏和解,是真的贪恋他一点爱意,还是就为了看他今天被击溃的模样?

  我真的希望是后者。

  被射落的太阳,如果能在最后一刻化作流火。

  那也很灿烂啊。

  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南京的。

  久酷已经沉眠在金陵城的土地之下,可我仍时常觉得我把他抛弃在了异国他乡。

  大概是因为他离去那一刻我没有握住他的手吧。

  我听见无畏在向我喊着什么话,紫幻,一笙,星痕……他们围着我,我什么都听不见,只感觉阳光好刺眼,头好痛,如果,我能和久酷一起安憩泥土之下那就太好了啊。

  清融跟在我后面,他刚刚下车,然后就来拉开无畏,他劝说着他,几乎带一点哀求的意味。

  “别在街上发神经……我们进去再说……”

  星痕叫着我:“明镜,明镜……”

  我揉了揉眉心,这些嘈杂的声音全部退去,只剩下流水一样温和缓柔的声音,来自一个已经不会再开口的人,他清晰地对我呼唤:“明镜。”

  他怎么还在我身边。

  幸好他还在我的身边。

  我晃了晃神,轻轻地拍了一下无畏的肩膀,我把手上抱了一路的档案袋挤进无畏的怀里。

  这里面装着久酷的出生证明,身份证,户口本,护照,检查报告,工作签证,死亡证明……所有所有,能证明王滔,久酷这个人存在过的东西,他的一切身份:孩童,居民,公民,患者,选手,死者,乃至作为一个人,都在这里。这些东西写尽他的一生,有这些东西就能拼凑出一个人,一个人就是这些东西。

  这些是入葬要核对的信息库,我一直拿在手上,外面的档案袋被我捏得皱缩紧吧,但我一直没有放开手。

  我现在把他递给无畏。

  久酷就是这轻薄的几页纸。

  这就是一个人。

  久酷就在这里。

  清融沉默着不在说话了,我转身拎着行李箱向里面走去。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里,也许回宿舍继续睡觉,也许去训练室投身王者荣耀。

  哎呀,他如果在的话,一定会说明镜你说话押韵的。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我感到后面传来纸张颤抖的声音,像一个人战栗的骨骼,像灵魂碎裂的声音,像时光断裂,像沧海桑田。像瑞士的风雪吹打树枝拍在窗户上。

  我没有回头。

  也许这声音是因为杨涛打开了档案袋翻动那些纸张,可能他没打开只是因为手抖。

  走上楼梯的时候,我听见下面传来悲怆的哭声,那是谁呢。我无所谓了,反正不是我,我不会哭。

  我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突然被绊了一下,跌倒在楼梯上,没有破皮,也没有崴到脚。

  我感觉好痛。

  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这个地方没有人经过,我现在站不起来也不要紧,我可以再休息一下,什么都不必要去动。

  我深呼吸一下,气血上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鼻腔酸涩到痛,雾气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觉得瞳眸一片滚烫,我忽然之间,泪如雨下,哽咽,抽噎着,这些难以抑制的哭喊冲破喉咙,我难以顾及地痛快地哭泣着。

  我觉得已经面目狰狞。

  这时候有一个人走过来抱住我,他轻声说着:“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你已经很坚强了……你做得很好了……”

  那是子阳。

  他也许也在哭吧。

  

  

  

  

  

  然后就是日复一日的训练。我前所未有的内卷,什么都不去想,只要研究更精细的操作就好了,只要寻找更切实的破绽就好了,这些都不需要感情,而且足够填满我整个空白,使我极少需要面对午饭和谁吃,晚饭和谁吃,谁会在晚上等我下播回宿舍的问题。不能去想,一想就会发现只剩一片虚茫。

  久哲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发呆。今天是运营日,但是我不愿意打开微博和直播,也不参与集体活动。幸好这段时间没有人会强迫我做什么。很好。

  久哲对我说道:“无畏决定退役了。”

  他大概以为我会惊讶。其实我不会。他确实还能打,而且以他的能力和位置,算上退居二线也可以捞的商业价值,他再蹉跎三四年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我知道他深爱久酷,尽管惨淡,但是这一次久酷确实赢了。

  久哲说,他说他打不下去了。

  我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无畏总是在与我擦肩而过的一瞬,不自觉地伸出手,他曾想拉住我,最后发现所有不过徒劳。他看见的不是我而是十八岁的久酷。

  我忙忘了,我已经十九岁了。我也是一月份生日,我和久酷之间竟然有那么多巧合。

  我几乎也要分不清我到底是明镜还是久酷。

  无畏退役有的是人惋惜天才的少年,有人追忆,有人怀念青春。

  可是久酷也曾是十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是杨涛也曾是十八岁无所畏惧的少年。

  没有人会一直少年,但杨涛只要一想到他在最热血的少年时都没有为久酷勇敢一次,就足以令他抱憾终生。

  久酷曾经小心翼翼地把一颗心捧给他,他也做到视若珍宝,但是风浪之下,他没有一直把这颗心捧在手心里,他忘记了纯粹的灵魂总是易碎,他把他抛掷在地上,结果碎裂了一地赤诚的挚爱,那份干净的感情化为一块手心里的雪,落在地上,融成清澈泉流。

  流水无情。

  久哲问我:“那么你呢,你还要打下去吗?”

  我抬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久哲低头笑着,“要不是你的合同和他们不一样,你以为我会来跟你商量?”

  “合同?”

  “你的合同是久酷和管理一层层拉锯签下来的。你不是我国国籍,本来登上赛区大名单都是比较困难的事情,有久酷在又不敢给你太苛刻的合同,所以我们只签了一年,而且工资还得照给——国际友人可真难伺候。”

  我笑得很快乐:“知道就好。”

  久哲只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回答他的问题。

  我说:“我会继续打。”

  久哲递给我一份文件袋,还有一个王者荣耀的周边盒子,他说:“你的fmvp皮肤已经做好了,上号试一试吧。”

  我的fmvp皮肤,还有这事。

  我想起来了。我在陪久酷去瑞士之前,那边来同我交涉过关于fmvp皮肤的一些事情,他们问了我的一些想法和喜好,我说,我没有什么想法,倒是有个好名字——就叫,永生之花怎么样。

  永生之花,多么美的名字。

  我当时其实只想到久酷。我想把这个皮肤送给他,尽管他的生命没有那么美好,甚至那时他已经很沧桑,很痛苦,但是在那时那刻,我只希望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我打开皮肤,设计得非常漂亮,而且大概大家时刻不忘营销我和久酷同为王滔,这个皮肤和久酷的fmvp皮肤公孙离“酷战星恒”有很多相合的联系元素。

  “爱可永生,是如滔滔不绝行云流水。”

  “心如明镜,虚相勘破。”

  “镜中成花,无人可知我暗箭不发,水里破月,永恒延续使战意不止。”

  我总是不明白很多东西。

  我是否真的心如明镜。

  

  

  

  

  

  

  冠军打野退役了,总要有新人顶上他。我是上一赛季的fmvp玩家,这个版本是法核时代,自然迁就我和紫幻的需求,我和紫幻去二队和青训营转了一圈,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没一个能打的。

  当然不至于到上不了场的地步,甚至有几个小孩看得出天赋可嘉,但是不影响无畏退役得突然,小孩们都太年轻,要么技术不纯熟,要么心理不到家。剩下一个我觉得可以紧急塑造的天才打野长得确实比我还高一个头,结果身份证掏出来一看十五岁。

  我心里痛骂宝宝锁一小时。

  后面久哲过来说他捞了个人。久哲说:“我找了一个K甲战队的替补——”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是久哲,我真的会觉得他有病。我深吸气。“我们连KPL的替补都看不上——”

  久哲打断我:“你也是横空出世的。”

  我沉默一下。

  久酷,是久酷牵着我的手走来。

  我想起他曾经表情淡淡,替我遮风挡雨。在明朗无星的黑夜里,他坐在训练室,撑着头研究数据,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宽宽地搭在肩上,已经长长的头发在他抬头的那一刻会划过鼻尖,纸张翻动沙沙作响。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他。

  第二天久哲就把那人带来了。那个人也姓杨,很巧的是和前任队长一个杨姓,他的ID叫老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的打法特别老六,但又比老六厉害一点。

  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比我还要小一点。很高很高,长得非常英俊,看来无畏不仅打野技术后继有人,就连宣传脸面都有所依托了。

  他进来时,我看他第一眼,我脱口而出:“我去,好帅的打野。

  老杨对我笑了笑,他的眼神生光熠熠,举动神采飞扬,是十八岁永恒的模样,我看着他笑,我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第一次见到他,却没有什么排斥之情。我想起《红楼梦》里一句话。

  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

  我拉过他来,一拍胸脯:“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了,兄弟保护你啊。”

  他笑着眉眼弯弯:“好啊,以后大哥多多关照。”

  但是星痕一下子脸色煞白。他的手颤抖着,抓住一笙的衣袖,他低声说:“这都是命……”

  我当时没搞懂。

  178,长得帅,会刷野。

  但是我突然就明白了,我感觉老杨和无畏一点都不像,只是因为我没有见过无畏的少年时,也许在过往的某一时光,无畏和老杨是一样的。

  也许,更因为我跟久酷是一样的。

  我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我很想问问星痕,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面对回忆,还是害怕回忆重演?

  还是真的像我的名字一样,害怕在明镜里看见你们自己?

  我觉得很可笑,但是我也觉得很可悲。日复一日,久酷的身影永远照在每一处,谁都不得解脱。

  我想起那个晚上清融轻声说:“记住了啊,千万不要爱上打野啊。”

  我疲倦地笑了一下。

  

  

  

  

  

  

  

  

  大概每一个新人都会有被己方队友暴打的经历。比如被骂哭的无畏,比如被一诺送走的四位队友。以及现在和紫幻僵持不下的阿七。

  阿七,我这样叫他是因为他比我小我实在叫不出老杨这个名字。

  我装作没看到星痕欲言又止的表情。

  久酷是久酷,我是我。

  无畏是无畏,他是他。

  我虽然是明镜,但我不可能一辈子只照出久酷的身影。那样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太可悲。

  其实无畏曾经也被称为阿七我本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且不提我本来就不是很关心这些,更何况我入圈的时候无畏No fear已经成名了。

  但是久酷知道啊。这人每个睡不着的夜晚都逮着我叭叭无畏的故事,我不仅知道杨涛紧张就会掐自己的大腿,我还知道杨涛晚上喜欢捏着他腰上的软肉睡觉。

  后来久酷消瘦了,就没有软肉给他了。

  后来他们分离了。

  可是我不关心,全世界有很多叫阿七,可是阿七只有一个。就像王滔何其多,王滔也只有一个

  此时此刻,阿七和紫幻正处在一个马上打起来的情况。如果是我以前,我可是看着久哲和无畏争执都能幸灾乐祸的人,不过现在不可以了。

  久酷不会从我身后进来收场。

  无畏退役之后,我接任了南京Hero队长的位置。

  “老七,一蓝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你上来两刀,那我打什么啊?”

  “打野也需要蓝啊。”

  “你开局整那两个红蓝一体,你搁这打路人局靠一个人打全场吗?”

  “只要我够强。”

  紫幻气笑了。阿七大概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紫幻这样的老前辈也是说怼就怼回去,其实我知道阿七的想法有问题,和战术相悖,但是看他们吵架真的很有意思。

  我还没有意思多久,看戏就被抓到,紫幻一拍我的桌子:“你你你……给我好好讲讲他。”

  阿七牙尖嘴利,紫幻差点被他气得喘不上气来。

  我笑着应和他:“好好好,我一会儿就说说他。”

  我这使劲解数,左哄着右赔笑才算把紫幻劝回了位置,然后回头看看阿七,我笑着指了一下我旁边的椅子,“阿七,你先坐这吧。”

  阿七坐下我就继续看复盘,我没理他,他居然也没有不自在。

  阿七就从自己桌上拿了一包薯片,坐在我旁边一边吃一边看我手机上的回放。

  最后还给我看馋了。

  我说:“你这不懂事啊,还不孝敬你大哥一份。”

  阿七笑容满面地递过来给我,一米八的人靠在我的桌椅边上,也不嫌热得发昏。

  我挪开一点点,他又凑过来,我翻了个白眼:“我不骂你就偷着乐吧,别搞啊。”

  他撑着脸颊,“你为什么不骂我?”

  “找骂?”我咬牙切齿,“你现在又觉得自己有错了?”

  阿七自来熟地拿过我的手机,调着观战进度:“你看这里——紫幻说得对啊,我把一蓝抢了,这个地方因为缺蓝出现了技能断层,差点被收一血,明显我拿着这个蓝收益没有紫幻大,第一视角的时候不觉得,但是切紫幻视角就很明显。”

  我摁了摁额心:“知道错了下次就记得要改啊。”

  “我很好奇,”阿七在我旁边碎碎念,“如果我不认错你会怎么办?”

  我一挑眉,我说:“你知道上一个坚信自己没错的打野是谁吗?”

  “是谁?”

  “我们的前任队长,无畏。”

  “那然后呢?”

  “然后就吵起来了啊。”

  “他是队长,吵赢了吗?”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我翻了白眼,“他那普通话能吵赢谁。”

  “然后?”

  我凑到他耳边:“偷偷跟你说,这可是久竞秘史,后来无畏因为词语匮乏被气哭了,一怒之下跑出去,还是我哥去一间一间房间敲门去找给他哄好了拉出来的。”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多读书吵架都被吊打。”

  我把桌上资料卷成一条,敲在阿七头上,“傻逼,我是要你服从战术安排,少扯那些有的没的,哥哥们是让着你,不然分分钟把你骂哭哦。”

  “然后无畏就心猿意马了?”

  “我看你也没读多少书,这个成语是这么用吗?”我扶额长舒一口气,累得要死,“当然不是,有那么简单还叫叛逆少年?”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无畏解决了。”我麻木着表情,“后来无畏总是觉得自己最牛逼,是队友跟不上他,学不会团队合作,久哲教练讲一次不听,直接把他摁在替补席上什么时候能听人话什么时候再做商量。”

  阿七歪着头,“如果我不服从安排,你也会把我赶去替补席吗?”

  我面无表情,“我就不会。”

  “那你怎么办呢?”

  “我会继续让你上场,反正现在打训练赛就是为了发现问题,然后你既然要脱力团队你就一个人单飞,没有后援,没有给奶,能参团你就参,参不了你就被单杀,没人管你,放养到你自己滚回来。”

  阿七目瞪口呆,“还得是你啊。”

  紫幻在后面嚷嚷说道:“你俩刚刚在那说什么呢,我都听到了啊趁着无畏和久哲不在说人家坏话是吧?”

  “他好烦啊。”阿七对我挤眉弄眼,“换个地方,我们私奔怎么样?”

  我再次重重叹气一声:“不要乱用词语。”

  阿七摇了摇我的手臂,他说,“队长,你走不走?”

  在这个久哲教练和无畏教练都不在的一天,新晋队长明镜带着他的叛逆打野阿七打着训话的名号偷偷溜达出去摸鱼一天。

  我们可真太敢了。

  

  

  

  

  

  

  

  

  “啊啊——我的野王,快来救我不然你的阿离妹妹要战死了——救命救命救救我!!!”

  我顶着还有三分之一的血条就开始吱哇乱叫,让阿七赶紧来帮我收人头,直播间弹幕飘过一连串的癫狂大笑。

  阿七神兵天降,他说:“我来了我来了,不怕不怕。”

  但是我这个人吧过河拆桥,我们两个二开四之后我又骂他:“你拿了四杀我拿什么?”

  阿七晃走了,还顺便吃走我一个血包,“你拿辅助分。”

  气得我直接站起来去拧他的耳朵。

  我一抬头就看见无畏站在直播间门口,他静静地,看着我们两个在房间这里嘻笑打闹。就像当年久酷和无畏一样,我们两个也被要求一起直播。

  手上这局没打完,我也只是向无畏点了点头示意他等我一下,然后坐回去继续清兵线。结果阿七这条狗比从草丛旁边闪来抢我线。

  我直接惊呼:“你抢银行啊。”

  阿七坐在我旁边笑声闷闷地,得意洋洋:“哼,你傻掰~

  我们两三下把对面水晶推掉,然后我向观众比了个心,“今天到时间了,下播了下播了我要去买烤肠真是饿死我了。

  我推了推阿七一下,“你快点,给家人们比个心,陪你兄弟去吃晚饭。”

  阿七垂死挣扎,“不是我自己要比的啊,苍天明鉴,是明镜他对内霸凌我不得已而为之。”

  年轻人啊,一个个这比个心怎么了真的是。

  阿七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收拾一下桌上的杂物,然后就听见阿七在说:“无畏队长,久仰大名。”

  我突然惊觉,怎么把无畏给忘记了。

  无畏没有说话,他垂眼看了阿七好久好久,连阿七这么社牛的人都觉得气氛凝重,无畏的眼神里有震惊,惶恐,和不可置信,我看见他的手指在颤抖,他不是故意不想说话,他是一时哑然说不出话。他迷茫而又悲伤地看了我们片刻,无畏看着阿七,他终于说:“你是谁啊?”

  多么可笑的问题。

  也许这个问题还有太多其他意义。

  我走上去站到阿七身边,我微笑了,“无畏,你前两天去跑商务,你不知道,他是新的打野,你叫他阿七或者小杨就好。”

  无畏就这么看着我们。

  落日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热烈,那么纯粹,在金光下,无畏高大挺拔的身姿那么无望地沧桑了下去。

  我说:“走了,阿七大宝贝,赛文旺旺,咱们买烤肠去吧!!

  阿七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总是会把一些他不明白的事情安静地放在心里,我不信他听不出来每一次我“阿七”“七七”地叫他时训练室里紫幻和一笙的哑口不发,我不信他听不出来每一次我提醒看着他发呆的星痕时语气中的警告,我不信他听不见俱乐部流传“明镜很像那个人”“老七很像那个人”的窃窃私语,我也不信他听不出来无畏那哀切的质问里写着故事。

  阿七从来不问。

  对他来说,阿七就是阿七,他不需要知道。

  所以他并不关心。

  我们一路拌嘴着向前走去,一道日落余晖撒下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金痕,割开了两块空间,像过去和未来不可相交,两两对望。

  我不回头也知道,杨涛一定在身后看着我和他,一直看到很久很久,仿佛天荒地老。

  我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漫长,也这么短暂。长得可以并肩走到夕阳斜下,短得走上几年,十年,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我淋着雨往回跑的时候想把阿七打死。起因是今天的晨跑久酷教练要阿七去叫我,这个傻逼做事是人能理解的吗,怎么敢的。

  说到这个晨跑,我这小小明镜很有话要说。久哲教练残忍是真的有一绝,他这个能把任何人当工具人的,要不怎么是疯批经理呢。之前久酷在的时候我总是和他撒娇,我说,哥哥,你的宝贝一天要睡够八个小时的,而且他超级怕累,不能晨跑的。按理来说,久酷可是KPL联盟界撒娇的宗师,虽然后期隐退修道,但是按理来说我玩的都是他剩下的,他应该免疫才对。不过大概因为我和他实在长得太像,他看着我总像在养儿子吧,所以他居然真的软磨硬泡的让久哲免了我的晨跑,我天天睡到自然醒真的开心要死——得亏我年纪最小,又顶着久酷光环,要不然像我这种一来就搞特殊的新人早该被赶去睡大街了。

  那时候我翘掉晨跑,一队的各位哥哥们从无畏到星痕甚至还轮番上阵问我要不要帮带早饭。久哲看见了摇头懒得讲。但是现在呢,久酷一走,久哲丧心病狂的本性马上出现,我一下明白了世态炎凉,接任队长的第一天,他马上说作为队长要以身作则,以后我的免晨跑的特权取消。

  好家伙原来他妈在这儿等着我呢,我就说为什么他力排众议要让年龄最小的我接任队长。

  但是我这人吧,死猪不怕开水烫,晨跑也是我记得就去,睡过头了我就偷偷摸摸混走,当然要是被久哲抓到了我就死得很惨。所以我烦不胜烦。

  后来久哲想了个天才法子。我真的是要直呼好家伙,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他让无畏去叫我起床。

  别人叫我我都是敷衍着哼哼唧唧地求人家让我再睡一会儿,从老年组的尘夏到幼年组的星痕无一幸免,全部倒戈反而帮我掩盖晨跑的事。但是我一旦见到无畏,天知道啊,我一打开门看见他那一张神情如守寡的脸庞的时候,我直接睡意全无,被一种丧偶的氛围整郁郁寡欢。

  整得我那半个月气得比谁都早,提前十分钟坐在楼下。

  后来我亲爱的阿七来了。他就自己承担了每天来找我一起晨跑的任务,虽然本质上是阿七要找个人扎堆,但是实际效果也有通知我的作用,所以久哲就改为要他来叫我了,我就美美地可以多睡二十分钟。

  久哲教练还是久哲教练,经此一役,为了这二十分钟懒觉我妥协了我去晨跑了。

  但是今天这傻缺剑走偏锋。

  他没见过久哲罚人什么样子,于是决定亲自感受一下,他又觉得不能一个人死掉所以直接拉上我。

  阿七坐在我床边半小时没叫我。

  你们打野,一定要感受一下残血反杀的快乐吗?

  有没有可能直接被平A掉呢?

  现实是残血阿七带着他的射手明镜一起被利落带走,当我们被罚做两百个深蹲并且晨跑的时候我只想把他摁到人工湖里清醒一下。

  其他人不用做深蹲,早就回去训练了,当然他们是想看热闹的。

  但是久哲说留下来就一起做。

  大难临头各自飞。

  当然这本来没什么,但是今天天气奇异,跑到一半下雨了我就不理解了。

  阿七在前面跑,雨已经滚落下来,很沉重很厚实,乌云之下,我必须伸手去挡,尽管无济于事,但是我们还是在向前跑着。潮湿的风吹得树木萧瑟,草木的香气,叶子上的水滴扑人满面,我的衣服已经湿了。

  他停下来拽着我跑,“镜镜,我们拉手手,拉手手。

  我心里怒骂这都是因为谁啊,我怼回他:“不拉手手!

  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我们头上,一手揽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呼吸撒在我的耳边,笑声喘息有血的质感。

  十八岁少年的血液,是生命和极致。

  我几乎能看见他手腕上的青筋,血液的搏动,还有他紧压着传递给我的心跳。方寸之外,仍然风雨大作。

  我畏惧这生命。

  如同畏惧爱。

  我们跌跌撞撞地跑回南京Hero楼底下,他喘息着,把外套搭在门边上,冲着我笑时露出牙齿,眼睛亮亮,我才发现他竟然有小虎牙。

  我缩到角落里给自己打了一杯热水。

  我是养生白开水修勾,哼!我的余光瞟到阿七竟然敢让下来接应顺便围观的星痕给他带冰水,我怒吼道:“你给我滚过来!”

  淋雨喝冰水,病死一瞬间。

  阿七乖乖滚过来喝我给他打的热白开。我转头对星痕说:“劳驾帮我和久哲教练请个假,我和他回去洗个热澡,顺便换套衣服。”

  星痕说:“请不了怎么办?”

  我面无表情:“他不批假我明镜就紫砂给他看。”

  星痕被我的果敢吓跑了。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后勤小姐姐给我递过来两条毛巾,在阿七喝水的时候我给他擦了擦头发,他抬头看着我,他对我说:“今天对我这么好?”

  “你猜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我低着眼,“毕竟是我们南京Hero出去的新的脸面啊,懂不懂,脸面。”

  我笑:“你长得帅我给你几分好脸色。”

  他说:“你刚刚说什么,听不见。”

  “因为你帅。”

  他还是笑得很灿烂:“听不见。”

  “夸你两句差不多得了,少登鼻子上眼。”我拍他后背一巴掌,“你不看看你今天干的什么狗事,我不揍你都不错了。”

  他噗嗤笑出声来。

  我侧头到他脸的旁边,笑说:“挨骂还那么开心,完了你,你淋两下雨别是傻了吧你。”

  阿七掐了一下我的腰但是不说话。

  我说:“你这耳朵怎么这么红。”

  他问:“红吗?”

  我答:“红啊,比我的红buff还红。”

  我忽然震惊:“不会是兄弟给你擦个头发害羞了吧。

  他说:“没有。”

  我直接上手去摸,温热滚烫:“擦个头发还害羞,什么意思。”

  他叫我的名字:“镜镜。”

  “别这样叫我,镜镜听起来像静静,就是我想静静的那个静静。”我皱着眉头,然而笑开了,“我感觉你这不是在叫队长,怎么感觉像在叫内啥一样啊——整得我都不知道应不应你了。

  他问:“内啥是啥?

  他露出两颗小小虎牙,很可爱的,很明亮地看着我。我错开他的视线抿一下唇。

  他继续问:“内啥是啥啊?”

  我败下阵:“没事,你这什么呢,你这整得我咋说话呢。”

  他啊,不依不饶,“嗯,内啥是啥?

  我自暴自弃,把毛巾甩他头发上,“你自己擦——完了,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一抬头看见上面楼梯上不知道看了多久的队友们,我也老脸一红,“我裂开了,我都不知道说啥,这傻逼给好好的兄弟氛围整得跟内啥一样。

  紫幻不忍直视,“往日兄弟……

  我赶紧附和着他:“这就是兄弟。”

  结果紫幻还有后半句话:“往日兄弟,今日夫妻。”

  我大怒了,“你不要乱讲啊广顺儿我迟早打你。”

  但是无畏站在他们身边,他也笑了,“可是你脸红了啊。”

  我安静下来。

  我和无畏遥遥对望,不发一言。

  可是你眼睛红了啊,无畏。

  

  

  

  

  

  

  

  

  

  那一天我正在我的粉丝群里潜水。因为久酷退役得早,所以虽然我是他的后辈,但是年龄其实实际相差不大,远不到粉丝更新换代的程度,所以我的粉丝大多数是酷镜双担,最早一批是因为久酷爱屋及乌才来照顾我的。

  但是久酷去世之后,这一点就比较虐心了。

  我的粉丝们对此乐此不彼,我虽然不能理解这种找刀行为,但是会有人记得久酷我就高兴。

  直到我今天打开了她们分享在群里的B站视频。

  这是一个把无畏和久酷曾经的互动,对比上我和阿七的日常做出来的混剪,真的像在照镜子一样,我们像是昨日重现,翻拍一部斑驳的电影。

  “作为一个阿七和明镜的cp粉,我只能说在考古桃酷的时候真的会有宿命感。”

  “救命啊,别刀了别刀了,希望小孩们不要错过。”

  “一瞬之间,真的有那种奶奶你磕的cp复活了的感觉。”

  “奶奶你磕的cp投胎转世了。”

  “我的天啊,一个是王滔,一个是阿七,我很难不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也很难想象无畏每天看着他们得有多难受。”

  我点开之后,只有一种感觉。

  真的,这是宿命感。

  我和阿七在这片方寸之地,做着和久酷与无畏当年相似的事,说着相似的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们真的像宿命重新演绎。

  恍惚一刻,我竟然觉得,我似乎就是久酷的鬼魂,也是王滔,病死在他乡之地的雪花飘忽的凛冬,顺着一点明亮炉火,回到故乡,在这个自己一生最刻骨铭心的地方,陷在生前的回忆里,看着一代一代不同的人在这里演着相同的命运。犹如自己也在轮回。

  然后阿七来找我去吃晚饭,看见我手上开着视频。

  他问:“这是什么?”

  我放下手机,我说:“这是命运吧。”

  

  

  

  

  

  

  

  

  

  

  

  王滔啊,你旁观者清。

  可说到底你又何尝不是当局者迷。

  

  

  

  

  

  

  

  

  

  

  

  

  后来这个视频闹得大火。

  你猜猜俱乐部的处理方式是什么——好的,不用猜,前科摆着,用脚都知道是要避嫌。我冷冷地,没什么表情,我和阿七现在最好的情况,就在于我是上赛季冠军fmvp选手,阿七是他们新的脸面摇钱树,他们让我们避嫌又必须保全我们两个人,而不能像当年无畏和久酷那样,杀掉一个用血去救活另一个 。

  会议上杨涛眼神狠戾,他冷言着,“还来?”

  “杨涛,这样做是为了他们两个好。”

  我皱了一下眉,还是笑了笑,“随便。”我的表情明明很淡,我当然知道无畏为什么站出来,但是我也没觉得他一定有义务要为我做什么,所以我其实真的没生气,也没有失望,我只是不关心,我打算试试看自己能做什么。但是无畏却一下慌张了,他甚至伸出手去拉着我的衣袖。

  我坚定而沉稳地,安抚着捏了一下他的手背,顺势把他的手放了下来,“没事。”

  然后我拍拍阿七的肩膀,想当年久酷带着我毫不回头地带着他走出去,“走了,还留在这里干嘛呀。”

  我们两个走到走廊上,往训练室。路上阿七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反问他说:“是你打算怎么办?”

  阿七:“我的建议是避锤子嫌。”

  我说:“你不怕俱乐部找你麻烦?”

  他问:“你怕?”

  “我不会怕,我不会在这里打很久的,他们没办法去威胁我。”我淡淡地说,“我是M国籍,现在又算是个公众人物,我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去找领事馆,直接就上升到了外交事件,搞不好外交部都得派人来解决,你猜到那时候是我死还是南京Hero不做人的高层去死——我都那么难搞了,他们还得伺候我留用,纯粹是因为老子牛逼,他们现在还找不到更好的人替代我而已。”

  阿七不置可否:“反正我不怕就是了。”

  “你这么硬气啊。”

  “你知道为什么我原来在K甲的时候是替补吗。”阿七突然问,“因为K甲很多战队是连替补都没有的,所以作为替补我没有首发那样的训练压力。”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划水还没被赶走——大概因为我是他们小老板吧。”

  “当年我只是游戏里认识了一堆哥们儿,捧他们去打全国大赛而已,谁知道他们打着就进K甲了。”阿七的眼神锋利,“如果我想,我可以试试能不能也变成南京Hero的小老板。”

  我听完只想拍手叫好,有被震撼。

  好一个卧虎藏龙的KPL啊!

  但是我抓住了一个重点:“等一下啊,可是我们又不是情侣——还不到要这么破釜沉舟的地步吧。”

  他拉住我。

  “我说,我们可以是。”

  

  

  

  

  

  

  

  那天晚上,无畏他就坐在我的门口。已经收了手机熄灯,但是无畏站在我的门口,他轻轻地敲了敲门,但是没有开口说话,我知道是他。我没有给他开门,他也不需要我这么做。他只是想在这个曾经与久酷一门之隔的地方,假装他还在,然后静静地思索一下。

  他又何必要等在我的门前,无论他挣扎多久,在这个寒风料峭的夜晚,他在等的人,永远不会再来开这扇门。

  他毕竟是久酷,而我只是王滔。

  我靠着门背坐下,从门缝里似乎都能隐约感觉到一丝酒气,我不知道他今晚饭局喝了多少。我只记得那天我也这样做了很久,想起很多无意的事情。

  其实我知道会有粉丝磕我和无畏的同人cp,他们自己也会戏称“阴间cp”,大多都是替身文学,动不动就生离死别,满城风雨,我看了也不觉得恶心,也没有什么变扭和失落,只觉得有点好笑。

  无畏是清醒的,我也是清醒的。

  我毕竟是明镜。

  无畏虽然狼狈,但他也高傲。

  他还尚不至于到对着一副相像的皮囊就失魂落魄,永远在记忆里迷失自我的程度。

  真正的爱恨撕扯不过往事如烟。

  真正的生离死别总是不发一言。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久酷。从他离开那天起,我日夜觉得他还是在我身边,但是我从未梦到过他。他梦里久酷只是温和地看着我笑着,他像我曾经见到他那样,无喜无悲,他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碧蓝一片月。

  我惊醒时猛然坐起,定下神来,发现自己的身影被映在玻璃上,我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梦。

  我直走过去,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月光像纠缠着我,我坐在窗前,靠着我的身影,把脸颊贴在窗面上,如果这是我看见的久酷,如果这是我梦里久酷坐着的地方,我仿佛可以在这里与久酷融为一体。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那一个赛季的冠军又是我们。南京Hero似乎有一个不知祝福还是诅咒的定理,只要夺冠必定两联以上,然后摔碎在光芒辉煌之时。

  这也形成了我们夺冠之后粉丝们最多声音的不是恭庆,而是先观望一下我们是不是都还活着。

  出人意料,最终fmvp给到阿七,一个新赛季打野。

  我说:“南京Hero可出少年英雄。”

  可是英雄总会迟暮,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恭喜老七拿到了这个fmvp,这在KPL出道一赛季就夺冠,相信你一定有很多感想吧。”

  “我嘛,对夺冠的感想刚刚在台上说过了,但是对于fmvp皮肤倒是有一些感想。”

  “这个也可以和我们的粉丝们说说。”

  “我想和他——我想和明镜,用情侣皮肤。”

  

  

  

  

  

  后来我在酒会上遇见清融,谈到这件事,他叹息一声,“你们比他幸运。”

  我当时以为清融的意思是,我们的境况比久酷和无畏要好得多,两个人都年轻,两个人的条件都不错,而且各种风气也远比几年前好得多,我心情不好就来个“领事馆律师函威胁”,阿七一旦犯病就整出“老板警告”,我们自在太多才有今天这样局面。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清融的意思是,我们两个,都比他们要勇敢一点,要坚定一点,尽管只是一点。

  已经足够走过风雨。

  后来清融喝多了酒,站在我身边,迷迷糊糊地抱住我的手臂,他说:“老王……久酷,你和无畏,你的阿黑,要一直这样好好的知不知道……你们不要吵架,有什么话说清楚就好了……一定要说啊!”

  不然把他扛下楼去了,易峥在那。

  清融忘记了,久酷和阿黑从不吵架。

  

  

  

  

  

  

  

  我拿着体检报告走进无畏的宿舍。非常巧的,我来的时候他正好撑在流理台边,重重咳出一口血来。几乎都不需要我质问,也不需要他去解释,你说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你们这是,阴间情侣癌症套餐,玩得还挺时髦。”

  无畏惨白地笑了一下。

  “酷酷走的时候,他是不是很痛苦。”

  我翻给他一个白眼,“生病还要舒坦,那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无畏自顾自地说:“你知道吗,久酷不在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很痛苦,很多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要支撑不下去了。”

  我当然知道,我曾经看见过他手臂上一条条增生,那些疤痕我不想探究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我又在想,我今天这样,说不定是他给我的惩罚——这是我应得的。”

  “也许是吧。”我坐在他的床边,“久酷难道又应该得到那些?”

  无畏不说话了。

  末了,无畏轻淡地笑了,“不过没关系,现在我还有多长时间,半年,一年?久酷给我的惩罚马上就要结束了,只希望他能哪怕原谅我一点。”

  “我总是会梦到久酷。”

  无畏的眼睛亮亮的,像他十九岁意气风发的时候,“只要给我一点,我就能抓住机会。”

  什么机会,是在死后的世界重逢吗。

  可是我并不相信死后会有来世。

  我只是想起有一个午后,阿七来训练室找我,我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本来就喜欢用衣服盖住头,那天空调开得我冷,所以我身上又披了一件队服,往桌子上窝着直接在一堆杂物里隐形了。阿七走进来看了一眼没发现我,直问:“我男朋友呢,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无畏站在训练室门旁抽烟,闻言探过身来看一眼,他伸手一指,“你的王滔在那里。”

  其实阿七刚刚进来吼那一嗓子就给我闹醒了,刚要起来就听见他说的这一句话。

  那么无畏,你的王滔在哪里呢?

  ——在六尺厚土之下,永不白头。

  

  

  

  

  我只是忽然有点难过。

  我觉得有点窒息,让我想哭,我站起来,第一次在无畏的房间里面游览他的生活。他的东西收拾得还算整齐,书架上摆着一些书,有各式小说,也有厚重的字词典,我甚至在上面找到了基本古诗词。

  无畏正在看他的报告,于是我喊了他名字,示意我是否可以看书,他同意了之后我拿下一本。很陈旧的《诗经》。

  移民家庭里如果有老人,大概都会对传统文化非常热衷,这是故国深情刻在精神里的记忆,我也不例外。从小我爷爷就让我读许多古代诗词,《诗经》其实我已经看得滚瓜烂熟,不过随意翻阅。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命运跌宕,如何偕老。

  

  

  

  

  我走到无畏的床头,在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的久酷,穿着他们当年的队服,甜甜地笑。

  那相框就放在他的床头,距离只是不远不近。

  正好容得下每晚就着月光说一句“我爱你”。

  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我认出卡片上的花纹,是当年久酷临走前给他的各位朋友留下礼物时候,在瑞士精心挑选的草花纸,暗香拂来,似有还无。

  我很好奇他在最后时刻,会给无畏说些什么。

  久酷太善良,他一定做不到最后一句是一纸恶言,他总是温柔对待每一个人,真到了最后一刻,他一定会想两人都好。不然无畏不会放在床边日日相看。

  我把纸张翻过来,上面只有一句话。

  

  “阿黑,kiss kiss~”

  

  我低声问:“无畏,你刚刚说……你总是梦见久酷吗?”

  如果这样,我是说如果。

  他真的一直都在的话,我没有梦到他只是因为他在无畏身边。

  在每一个月光温柔的夜晚,久酷就注视着他陷入安眠。

  我忽然明彻释然。

  我们每一个人都以为他会有怨恨,会有失望。

  但是我们都忘了,他毕竟是久酷。

  我想,也许他已经原谅他了。

  

  

  

  

  

  

  

  

  

  

  南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无畏就不行了。大概是因为久酷那时候已经看开了,所以没有什么话要讲,一天也不会心乱如麻,所以他清醒到他死的那一天,无畏也许是因为每天想的事情太多,总是拉着我说很多胡话。

  “酷酷,我们明天早餐吃烤肠吧——太油了,我也觉得。”

  “我们明天训练打五排,我把一红让给你,你要什么,我愿意都给你。”

  “诶呀,子阳你的大乔这个圈没放稳啊,差点我和酷酷就留一个在那里。”

  可是大乔的圈子能够把任何队友都传回去的版本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子阳他们一起比赛的日子也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他们年少张狂的春天也已经是很多年前。

  他讲着讲着,最后握紧了我的手。他说。

  “酷酷,我爱你。”

  我坐在那,几乎说不出话。

  但是我颤抖着开口。

  “阿七,我爱你啊。”

  我是王滔,但不是他的王滔。

  他也是阿七,又不是我的阿七。

  他的话不是说给我听的,我的话也不是给他的回应。

  我们答非所问,却又两不相骗。

  杨涛听见了,却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他急促得像是哭泣,“你,你……”他在这一刻认出我不是久酷。因为如果是久酷,在这一刻,他会唤他做阿黑,南方语音轻柔又缱绻,如采采卷耳。

  无畏睁着眼睛,他极力想看清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他与自己的爱人那么像,却那么陌生。

  我知道他的生命已至极限。

  但是他却不敢放手。

  我沉默着在雪光和月光里,落下一滴泪。

  “好啦,好啦。”我轻柔地把手覆在无畏的额头上,“阿黑,睡吧睡吧。”

  他终于放开了手。

  

  

  

  

  

  

  我只是想起那年瑞士的雪冬。我眼含泪水,趴在久酷膝上。

  久酷对我说:“你以后替我照顾一下杨涛,他钻牛角尖的时候你多劝他。”

  我淡然地笑着:“可是他不听我的话怎么办呀?”

  久酷眷恋地摸摸我的脸,他说:“你说他的,他会听的。”

  我低声说:“万一他就是不听呢?”

  “那你就叫他阿黑。”久酷轻柔地说,温和安心,“你叫他一声阿黑,他就听话了。”

  

  

  

  

  

  

  

  每一个见到我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问我:“你是谁啊?”

  他们把久酷的身影雕琢在我的脸上,我血肉模糊,在面目全非之中,我也难免反问自己:“我是谁啊?”

  我是谁啊?

  你是谁啊?

  人的一生,说到底不过就是这两个问题。

  一个探索自己,一个质询别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是王滔,明镜。

  我心如明镜

  

  

  

  

  

  

  

  

  

  

  

  

  

  

  

  

END.  

——————————————————  

我给我的朋友看过这篇之后,他们非常震惊地表示我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纠葛的高中生怎么写得出这么刀的东西,他们痛骂我没有心。

所以我写的那么刀能不能激发各位太太写重生文,追妻火葬场的灵感,我喜欢看这些哈哈。

就很难想象这是我看了9月25日桃酷复婚大直播之后想出来的文章。

虽然不好说算不算很刀,但是肯定不算太甜。这篇文章按照故事主线来理解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应该也有一部分小朋友看出来了,其实我设置明镜同名王滔,老杨ID为阿七的时候是有深意的。从意识流的理解上,就是明镜就是久酷,阿七就是无畏。  

可以理解为,明镜和阿七是我们勇敢向前的结果。久酷和无畏是我们胆怯顾忌的结果。 

我写的时候其实想塑造明镜是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模样,他一开始总说我不明白,其实他是明白的,所以他学会了沉默,所以他可怜他们。

但是后来他就不演了,所以看起来格外沧桑。不知道我有没有写出这种感觉。

这篇把很多甜糖变成了发刀。

以及有人想看这一篇的无畏或者久酷视角吗?

  

  

   

暴打芝士

游戏里的富江出现了!1.0

富江性转乙女

  

:“你有那么多过激梦男梦女干什么缠着我啊!”


01


最近有一款乙女游戏火出圈了。不,火到男女都狂热的地步,已经不能算作乙女游戏了吧?就连身为打工皇帝的你也察觉出班上的不对劲,上推特看了一下更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三个世纪。


经过一番谨慎的查询同学精神状态和擦边球打听,你确定同学差不多都为同一个纸片人疯掉了。靠,什么角色这么烫?已经能想象出游戏官方出谷时的盛况了。这天放学的时候你想得下个游戏看一下,免得到时候富婆摆阵你看不懂含金量。


不是仇富,单纯疑惑世界上这么多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你一个。


你走到打工的便利店......

富江性转乙女

  

:“你有那么多过激梦男梦女干什么缠着我啊!”




01




最近有一款乙女游戏火出圈了。不,火到男女都狂热的地步,已经不能算作乙女游戏了吧?就连身为打工皇帝的你也察觉出班上的不对劲,上推特看了一下更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三个世纪。




经过一番谨慎的查询同学精神状态和擦边球打听,你确定同学差不多都为同一个纸片人疯掉了。靠,什么角色这么烫?已经能想象出游戏官方出谷时的盛况了。这天放学的时候你想得下个游戏看一下,免得到时候富婆摆阵你看不懂含金量。




不是仇富,单纯疑惑世界上这么多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你一个。




你走到打工的便利店,平时和善的前辈见你来了只是匆忙地从手机上抬起头,冷淡地和你打了个招呼后就捧着手机走进了员工休息室。你穿员工服后在货架间巡视统计一圈,有点纳闷怎么商品没卖出多少他却看起来那么累。




一开始你还以为这是个免费游戏。结果上应用商店一看,下载安装1350日元。你大吃一惊,站在收银台后面翻看评分:9.9分!这是什么游戏啊!区区手机乙游敢做买断制?




十分不信邪的你打开评论区,结果看到一个人说:“好感动,1350日元买到老婆,做慈善吗?”




你无语了。不想下了。虽然这么火很诡异,但你觉得不过是个纸片人,所以你有点不想理会了。正想退出放下手机,一个客人突然用力拍门,把你吓得一个激灵,手指慌乱之中碰到下载键,游戏开始下载了 。




忙于招待客人的你无暇思考自己何时开通的免密支付,给客人结账热便当以后对方仍然神色不善地站在收银台前却什么也不说。




你有点不安:“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那人神色冷淡,又暗含不屑:“切,你以为我想看你吗?富江的命令罢了。”




富江?谁啊?即使对这位客人很不爽,你也只能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客人和你对视十几秒,忽然神色一阵恍惚,他说:“咦?其实你也挺可爱的啊?”




你:“……”




你:“好的。欢迎您下次再来。”




02




送走奇葩顾客后你啪叽一下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累,太累了,平时不觉得,一工作就疑惑怎么会有怎么多脑干缺失的人类?




你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以后才想起来还有个突然消费出去的1350日元。很贵的!都快赶上最低时薪了!你连忙拿起手机想要看看退款方式。




结果翻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签免密协议。银行卡里的钱也一分不少。你看着APP图标上异常美貌的纸片人,心里一阵纳闷。最后,你还是点开了游戏。




毕竟是乙女游戏,不可能只有一个角色线的。经过一阵花里胡哨眼花缭乱的过场动画,还有疯狂被你SKIP的前情,你直接跳到登录页面。




又是一阵同意权限的狂点,最后有一个请求弹出了两次,你注意到这个异常,施舍给它一点眼神。




【是否允许《终末恋爱物语》使用摄像头和录音?】


【请谨慎同意!】


【是】【否】




点了【否】:游戏权限被限制,无法正常运行!




你开始不耐烦了。本来就是意外下载,身为生活的奴隶你被迫笑对所有人,身为手机的主人你冷酷无比,一个切屏就要卸掉,结果游戏开始运行了。







好吧。你敷衍地输入了自己名字当做主角名【圆子】,然后飞快进入浏览角色环节。说实话,颇有些“留牌子,赐香囊”意味。




第一个就是近期最火的角色,已经占据推特趋势第一好长时间的【川上富江】。


他是个看立绘也美得掉san的、雌雄莫辨的美少年,不知为何,身旁的介绍有一半是乱码。你看了一眼,因为讨厌谜语人所以心中毫无波动。




比起喜欢这张脸,你更好奇画手是怎么画出来的。你想滑到下一个,屏幕却卡顿好几次,愣是流露出一种不情愿来。但最后还是让你划到下一个了。




之后分别就是乙女标配,从运动病娇到霸总年上全都有,一共7个,一看就是熟练的骗钱工了。




这里面只有一个富江是根本搞不清楚定位也不知道怎么过审的。他看上去好R18啊?你好奇起来了,按理说,这游戏本不该火成这样。




因为看到现在你感觉这就是个传统逆后宫乙女游戏而已啊。




03




你随意地切换到主页面。看了一阵后你明白这还算个闯关游戏,只有通关了上一条线,才可以开启下一条,最后还有综合线。




而且据说是现实交互类,游戏公司通过大量的数据以及AI,实现了一人一老婆,根据游戏男主角做出相应的任务,纸片人会给出相应的回馈。你第一感觉:麻烦,不是放置类有点烦。




这样的话不就无论如何都得开摄像机录像权限了吗?




你在选择从哪个角色开始之前犹豫了一下,最终切出游戏,允许了游戏。然后你抬起头看了一下便利店,平时客流量不错的店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来。可能附近开了新店吧。你不怎么在意地想,反正也没得干,就随便点了一个角色进入了游戏。




…游戏中…


【川上富江】:为什么不选我?


【川上富江】:我才是最好看的那个吧?而且我最有用!这个世界没了我根本不会转啊?圆子怎么会不选我?一定是你这个贱人诱惑了圆子!





按理说根本不会出现的川上富江面目狰狞地出现在你和随便选的运动系少年的初次见面中。你战术后仰,看了一下自己的角色,确定是1级,而且这条线才开始。




好怪啊这个川上,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白给所以成了烫门?


而且为什么没给玩家对话选项啊!屏幕中两个角色已经近乎要打起来了。你意识到哪里不对、这个乙女游戏,不是一张固定图片,文本小说过场。它像开放世界一般所有的角色都在动。




怪不得卖1350日元。屏幕中两个美少年扭打在一起,时不时地,你能看到他们身上冒出来的气泡,【运动系】和你一样迷惑,他大喊道:你是谁啊!




【川上】脸上流露出非常惊人的嫉妒来。即使他的表情已经往阴暗逼的方向发展,那脸依然像是神的恩赐,散发着灼人的魅力。你看着两个角色打来打去,甚至【川上】把游戏场景中的甜筒扣在【运动系】的脸上,你也毫无波动。




你还没投入什么东西呢。这时候,系统弹出了对话选项:



见此情景,你想说些什么?


A.对【运动系】:好可怜,让我给你擦擦吧?


B.对【川上】:好可爱。


C.不说话





04




没有时间限制,你bia叽一下把手机放在收银台上,又去给自己接了杯水,思考了一下:自己不打算多玩这个游戏,又不在意任何角色,不如顺着烫门选一下看看反应。




让我来看看你的魅力吧,【川上】。




于是,你选择了B。




…游戏中…


【圆子】笑了起来。


【圆子】对忽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愣愣的超级美少年【川上】说:好可爱。


【川上】睁大了眼睛,似乎这样轻飘飘的陈赞,对他而言是一等奖。


【川上】得意洋洋:哈!我就知道我是最棒的!圆子,你刚刚一定被这个贱人迷惑了吧?好可怜!但是没关系,我来拯救圆子了!


一边说,【川上】靠近了【圆子】,抱住了第一次见面的【圆子】。





系统提示:本局结束,请玩家前往记录查看CG。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打出第一张CG【初见,我推!】




你呆呆地捧着纸杯看着这一切。




你:“啊?”




呃,好吧,你只能选择重开。结束的太快,你根本毫无游戏体验,就算作为打发时间的东西也很不够格。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逆反心理,你又一次选择了【运动系】。




怎么说呢,你其实是个很倔的坏家伙,很会阴奉阳违,软骨硬抗。




比如班级中一直有针对你的霸凌,有一次很严重,领头人打碎了你的书桌上的水杯,并且把你的书本扔到了楼下。




面对周围人的窃笑,和领头人不屑地说让你出去捡回来,你很麻溜地出去了,不过没有捡书。而是冲进校长室告诉校长自己手上有被霸凌的录音并且藏了起来,不解决事情你现在就从校长室跳下去自杀,到时候警方一调查后果自负。


第二天那个领头人就退学了,而且班主任也换掉了。




所以,面对这游戏有点奇怪的压迫感,你老倔脾气犯了。等系统又一次出现选项,你选择了A。

  


  

烤土豆

每一位龙女没看过敖宝贝的狼尾我都会伤心的好吗?

诶卷儿那就美少女战士卫衣怎么找到啊?

每一位龙女没看过敖宝贝的狼尾我都会伤心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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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wkes街的波特

Quit Smoking

灰色调的故事


被lb88和radio组的片场日记里两人互动蛊到,尽量贴他们在我心中的性格

写了一个多月

终于搞出来了


.


一双手放在桌上,交叠的指尖互相撕扯着不存在的倒刺。


“别抠了。“


对面坐着的人有些走神,还是不自觉的撕着手。


”我说别再抠了,手已经流血了!“ 林墨一气之下终于倾过身把他的手强行握住、分开。


“大哥,敢情你叫我来陪你就是看你沉默自残来的吗?“


周柯宇终于被惊醒似的抬起眼,一副置身事外的茫然样。


这给林墨气笑了,就着握着他手的姿势拽起这个魂不守舍的人走向检票口,掏出...

灰色调的故事


被lb88和radio组的片场日记里两人互动蛊到,尽量贴他们在我心中的性格

写了一个多月

终于搞出来了







.






一双手放在桌上,交叠的指尖互相撕扯着不存在的倒刺。


“别抠了。“


对面坐着的人有些走神,还是不自觉的撕着手。


”我说别再抠了,手已经流血了!“ 林墨一气之下终于倾过身把他的手强行握住、分开。




“大哥,敢情你叫我来陪你就是看你沉默自残来的吗?“


周柯宇终于被惊醒似的抬起眼,一副置身事外的茫然样。


这给林墨气笑了,就着握着他手的姿势拽起这个魂不守舍的人走向检票口,掏出口袋里买好的两张票,递给工作人员验票。




他们在一家里程碑式商业综合体里,楼极其耸立,穿入云霄,却拥有中空的设计。商娱合作的关键在于建有独一无二的空气蹦极,在底部有类似为宇航员训练准备的失重空气阀门,在城市中央提供和无伞跳伞差不多的体验。

而在它的入口顶层,也设有一处特别的空中水吧,即便这个设施充满科技感与新奇和刺激,也并没有那么多人因为多种原因勇于尝试。于是水吧便提供了绝无仅有的视角欣赏此项娱乐与城市风景,成为了标志性地点之一。




这天的碰面要从一周前说起。


虽然说不治活人,但本身自己就呆在医疗系统里的周柯宇同志,在省院一年一度体检后测出肺功能减退,并且在一个该进入严肃对待的初期阶段了。他自己当然知道从大学以来就形成的瘾,但量着自己青葱的年岁和压抑的工作性质,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可能是由于今年本就有些下降的免疫力和几次感冒,加上节制不下来的烟草数量,一下子有些击垮身体机能。


看完体检单后他原来的老导师还专门把他叫去谈话,大致意思就是不可以这么糟蹋生命,他父亲要是知道了是要被狠狠教训的。苦口婆心列出了一堆戒瘾的方法,决心挽救这个当年栽培的亲传弟子。



周柯宇不是不顾命的疯子,他也深知严重性。于是在一周内按照导师的方子严格执行,同样上班下班,觉得还能忍受那若有若无焦躁的渴望感。



转折出现在周末。他早上在一阵噩梦中惊醒,冷汗洇湿了整个脊背与衣服,他起身去倒水喝的手都有些止不住发颤,没想到自己的戒断反应来的如此汹涌……房子里的烟全被处理了,现在只能靠意志力先冷静下来,再慢慢平复那种焦躁的冲动。


昏暗的客厅还没未被晨曦光顾,残残些许微亮的天色只让物体有了形状,一套发皱的外衣在沙发边显出了形状。


周柯宇望着天花板,无意识撕着手,脑海中只想得起一个人。





“像你这种陈年旧瘾,你还想一次性就戒干净不成?我说你平常那么灵光,到了自己专业领域怎么还犯蠢了……” 林墨话闸一开轻易是收不住的,况且现在正气头上,叽里呱啦炮了无数个字。


周柯宇想告诉他科学理论上来说其实是可行的,但他没说一句话,因为他发觉林墨这说个不停的嘴炮打断了他自己的逻辑思绪,并且弱化了他从半夜就按不下去的焦躁与心悸。


“所以今天,我们先释放一下你不安的神经。” 最后,林墨以这句话结尾。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穿装备的地方准备了。





.





二人是高中时认识的。


他们俩不在一个班,却因为一头一尾的班号教室连在一起,走廊尽头,一左一右。



两人也不是主动交集上的。有一次林墨和班里的人起了口角,他和那人血气方刚无处泼洒,又刚好碰上月考前夕压力太大,直接大打出手,引得隔壁班都来凑热闹。最后被劝下来时,周柯宇恰巧从外面回班,看到被人拉着、拥有一颗乱成鸡窝般头型的人,有了印象。可当看到人群另一边的主角时,眉头一凝。


还没开学多久,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们班那位和林墨打架的并不是善茬。




其中包括周柯宇。



不出意料,林墨几天后放学就被人堵了。



周柯宇其实只出于一种安全的角度,这些天盯了盯一个年级邻班的同学回家是否有遇不测,可以伸出援手。但林墨被堵的那天适逢他轮值,况且此事也过了有几天,周柯宇的侥幸心理没让别人代他值日,被留班到最后,锁了门才准备回家。



可惜事情永远就这么发生了。



林墨也是个家里的宝贝,心里有底气,再加上从小练过点空手道,真就正面硬刚,也没跑。


几个人拿着木棍对着他,双方僵持着紧盯对方,谁也没先动手。直到他同学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怎么,还真就不跑啊,林墨?” 



话音未落,林墨就一个飞踢把那人踹了后退摔倒。那人带来的混混一看状况,发现不是平常拿棍子就吓得屁滚尿流的小鬼,瞬间有些发梗,但借由着人多,也没在怕的就冲了上去。



在周柯宇走出校门,路过窄巷时,群架已然落幕,那帮人没了踪影,只余下些叫喊声响散在远方。



他听到后心里一凉,迅速冲进巷子,发现了林墨挂着“浓墨重彩”靠在墙下喘粗气。



也不管对方认不认识自己,蹲下粗略检查了下林墨的伤势,目测多数是皮肉伤并且脑袋没大碍,心才落了半截,张口气道:“你还真挺倔犟啊,被人拉群架都不跑,是你这两条腿白长还是脑子白长啊?”



林墨忍着疼,听了这话才龇牙咧嘴地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来人。



本以为如果是刚才那伙人又呼朋引伴召来更多同类,那他可真就得为自己的头脑发热买个大单了。


不过只有一个脚步声,并且还蹲下来不吭声,看来可能是这人在思想斗争要不要帮他。


没想到这人张口也不问问他还好吗,直接就训起人来了。他是老师吗?


然而穿着校服呢。哪儿有穿着校服在这种时候训人的同学,还有没有一个学校的同学情谊了?



他这种豪情壮志的侠义该被表扬才是。



“大哥,有没有搞错,我才打跑一伙人就被你骂诶。” 林墨皱眉,忍着嘴角的疼痛憋出了这句话。


周柯宇心里诧异了一下,心想还真是个二不愣,重点还放在他说的话上呢。便也好笑地懒于反驳,摇了摇头问他:“还站得起来吗?”


“你看我像是站得起来的样儿吗,同学?”



这时天已经全暗了下来,路边的高压钠灯忽然亮起黄色的光晕,只来得及触到巷里站起身的周柯宇的腰部和林墨的下巴。



好吧,看在人家还过来好心搭理自己这狼狈样,林墨心里先服了软,因为他现在真不确定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走出这儿。



他的右腿脚踝在越来越久的休息时长中变得火烧一般的疼。



周柯宇其实并不在意他说的这些,本来站起来也就是方便扶他起来,弯腰时听到对方放低语气隐忍的声音:“抱歉, 但我觉得我右脚踝好像骨折了。”



林墨看他低下来的身形,也左腿使劲准备借力站起来,没想到对方听到自己的话后,转手把书包背向胸前,背过身朝向他,道:


“上来,我背你去医院。”


林墨反应了一下,忍着疼又拿出他自带的豪气来:“行,够意思,从今天起咱俩就是兄弟了!”


周柯宇又被逗笑了,嘴角微勾,想着他这称呼从头到尾都不一样,后背一沉。



省院离他们学校不算远,却还是有一段距离。




在高中就已经身姿拔人的周柯宇背着正常身高的林墨,显得异常和谐。

林墨来不及发挥他应有的幽默,感叹自己也离地两米高,就被又动到的脚踝带来的钻心剧痛给扯去了神志,只能集中所有注意力让自己不要痛呼出声。



周柯宇修长的腿迈步倒是一点不拖泥带水,他知道骨折最好不要轻易动到骨头,于是就真的一口气把林墨背到了省院急诊,而没打一张车。



那天晚上,在林墨打石膏前先被正骨复位的惨叫声中,周柯宇先联系了他自己的父亲,然后联系了林墨的父母告知情况。


在等待林墨父母期间,值班主任罕见地带着几个骨科博士来到他们在的诊室,先跟周柯宇亲切打了招呼,随后坐下,把林墨刚照的片子拿到光板上看。跟周柯宇讲了一堆专有名词,才转过头对着林墨笑了笑,让他别担心,好好养大概三个月,他就又是一条好汉。



林墨父母赶到时,又被邀请进诊室听那个老主任详细说注意事项。周柯宇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双拐给林墨撑着走出到过道里候着了。


在周柯宇顺手拿的酒精、碘伏都陆续使到林墨脸上、手肘上时,他嘶着冷气感叹:“兄弟,你好厉害!生物学的太好了,哪天也给我补补呗?”


周柯宇当晚第三次被逗笑:“好啊,兄弟。”



“诶,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周柯宇。” 涂碘伏的手一点不抖,见对方咬牙闭眼忍疼,又补了一句:“你隔壁班的。”


“是吗?”林墨一听,觉得好一个缘分,顿时有些激动道:“我,林墨,以后就是你好兄弟了,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我必定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见对方笑起来的眉眼,感叹真是有点英气逼人:“不论你当不当我好兄弟,我也是你的好兄弟,所以别有心里压力。”


周柯宇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啊,我哪儿会有心理压力,我都把你背到这儿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你好兄弟!” 顿了一下,又继续给林墨上药,“不过你这样模仿小说里的大侠义气确实有勇气。”


“什么叫模仿啊?我这是秉持相同的做人之道。”


“那怕不怕哪天被害啊?这么一厢情愿。”


“真男人不在乎这些。况且,我也没随便就揪个人来拜把子啊,目前你是第一个。”



周柯宇听了后,不知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愉悦感,连带着给他贴绷带的手也更加轻快起来。






.






穿好装备,听着工作人员介绍注意事项。


走到跳台边缘时,林墨笑着对周柯宇说:“你可别怕啊,周柯宇。”


周柯宇也勾起嘴角,直接开始倒数:“3,2,jump。”



二人同时跨下脚步,从跳台坠落。


没有传统蹦极绑在脚腕上的弹跳安全绳,坠落的身体仿佛真的投入渊薮,没有浪花,毫无踪迹。


在自由落体短短数秒的时间里,周柯宇仿佛看得清林墨因为刺激而扩散的灵魂。他们极速坠落百米,仿佛在追赶死亡的可能。


无法收住的呐喊,与迸发的快乐,在四周流光反射的玻璃上映出无数个自己。


最底下的立体空气阀门接住了失控的两部躯体,最后停了下来。



“超过我预期,这太好玩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神经自然就松了?”


周柯宇认为自己的失控也在刚刚短短一会儿的坠落中一扫而空。


“走吧,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





两人不是形影不离的同行者。


一个大学去了北方,一个去了南方。


只是最后毕业又都回到了故乡,没有留在外面香雪飘摇的远处。



高中同学聚会才又一次见面。两个班级的班主任因为是一个人,并且也一直呆在走廊同一个角落两年,互相都很熟悉,索性就一起聚了。


那是大学毕业后所有人第一次聚会,来得格外齐。



周柯宇姗姗来迟,到了也没看到林墨。



找出手机问他在哪儿时,眼睛一览,上一次聊天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我马上,塔台昨晚轮班,一晚上没睡」 后面还跟着个大哭的表情包。



周柯宇一看,开始有些担心。「你现在出发了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对面静了一阵,但周柯宇眼睛一直没离开屏幕。


「算了,我太远了,你们先吃着啦,不然你那脆弱的胃又饿出问题,我一会儿就到了」 一个呲牙。


周柯宇读完后,干脆地起身拿起外套往包间门外走。


有同学注意到他,打趣是不是去接女朋友来?

到场的所有人专门拓宽“家属范围”,只要想来的人都可以来,所以谈着的都带着另一半参与了,场面异常热闹。


好多人听到这句话便开始起哄,已经猜起周大帅哥的另一半会有多亮眼。


周柯宇一笑,也没否认:“等着来了就知道了。” 招了下手就出去了。



「你就在办公室先睡一会儿,我已经过来了。」


后面又接了句「不准放我鸽子。」


穿过走廊去停车处时,周柯宇看着 「对方正在编辑…」的显示,却最终什么都没发过来,满意的将手机放进衣兜,拉开了车门。




林墨去冲了澡后,是真的困到恍惚,索性真的照周柯宇说的回到办公室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是被和他同样换班在办公室准备收拾启程回家的同事拍醒的,告诉他电话响了好久了。

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刚好电话挂了,屏幕上跳出来句「我在停车场C口边,醒了就来吧」,然后就没了动静。


林墨止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苛责是不是正恋爱中没缓过来忘了相处之道,这种温柔必是留给女朋友的。

他要是真没听见刚才那通电话、没看到信息,是不是就打算一直干等啊?


但也没耽搁,拿上包就往门外冲。



周柯宇看林墨快步跨出C口大门时,那人还在扯着制服的纽扣。


他靠在车门边捏着烟,未封闭的停车场扬起机场特有的开阔平原被压缩的疾风,在薄暮暗淡的余晖中将烟尘和发梢都吹卷出形状。

吸了最后一口,起身去垃圾桶旁边熄灭。



“周柯宇!”



周柯宇看到林墨脸上和记忆里完全没有变化的笑容和反射着停车场灯光的笑眼,也笑着张开双臂等着他来一个拥抱。


周柯宇比起高中仿佛变得更高大了一圈,气质更沉下去了,轮廓更锋利了。林墨也越发挺拔疏朗,走向他结结实实给对方来了个熊抱。


两人笑出声,坐进车里准备赶去或许已经要换下半场的同学聚会。




.




果然等他们穿越晚高峰末期来到饭店,一群人基本已经结束进食阶段而加入了劝酒环节。


所以没有太多人注意有两人走进来。


大衣上挂着外面初春的寒意,林墨自然而然脱去外套,只剩下穿在刚才脱掉的制服下打底的衬衣。


周柯宇跟在后面,无意识注意了他腰后面有一截衬衣忘记从裤腰拉出来。



“林墨!你终于到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多亏周柯宇去接我,不然还真不好说什么时候到。”


“原来周帅哥是去接你啊哈哈哈哈……”

这话听起来活像话中有话,但林墨没多想,和周柯宇坐到还在继续吃饭的“晚到桌”,加入叙旧行列。


下半场要去酒吧。众人里还没有喝醉的,于是基本都欣然答应了提议。



不是清吧,所以大家可以玩个痛快。


林墨其实还是有困意,却不好拂了兴致,也跟上了大部队。周柯宇,说实在的,林墨也看不出他过多的情绪,感觉他什么都可以,沉默代表默认。



到了吧里,人群就哄散开了,一些人放好东西直接进了舞池。实话讲,周柯宇那么大个标准帅哥以及他高海拔的身形,才进门就吸引了一众视线。不过,不知是否因为他没有表情的脸过于冷淡,把想要尝试搭讪的人都挡了下来。


林墨缩进卡座,和身边聚一起的同班同学聊起天来,周柯宇也被他的班友拉走去喝酒。



周柯宇不能喝太多酒,因为这个人胃不好,而林墨凑巧知道。



曾经有个下午,两人在班里补完作业准备去打电玩时,林墨第一次见一个人能忍疼忍到失去意识。


本以为对方只是低血糖准备拉他去吃东西,却看着周柯宇倒下椅子的身影,全身血液顿时凝固,本能冲过去接住他,架起他背好往学校医务室奔。还好医务主任没下班,赶紧给他打了莨菪缓解痉挛,告诉林墨等他醒来再给他吃点东西。


窗帘笼罩的隔间,他当时看着躺在病床上惨白的脸,人生第一次心脏有些抽痛。




“…… 来吧周柯宇,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的关系……”


隔壁起了些动静,这时已经后半夜了,没几个人留在座椅上。周柯宇他们班那边,两三个已经醉了的同学被人扶回来,又清醒了一点点要拉着身旁的人继续喝。

林墨不知道周柯宇今晚已经喝了多少酒,他自己也凶多吉少,但记忆里的那种痛好似隐隐回到左胸腔,于是毅然站起身走过去他们那桌解围。


“什么看不起,看不起什么!”


对方隐约认出是林墨,马上跟他抱怨道:“周柯宇,他,他不喝我的酒,这,这,太不够意思......”


“你话都乱不清了,还揪什么意思不意思。周柯宇,他,我拜把子的哥们儿,人不想喝就不喝,你不能欺负他啊。” 

林墨开始开酒,“但是,既然你那么执着于同学情,我也是你同学啊,我可以跟你喝。来!斟满斟满,醉不到失去意识,你别想给我走今天,哈哈哈哈......”


但还没等他呷一口新倒的酒,杯子就被人拿了,一声脆响放到桌上。



而他则被拉了起来:“这个人醉了,我送他回去,你们继续。” 说完,拿起外套罩到林墨肩上,干脆地离开。



“干嘛,我还没醉到走不了路,你不用那么大惊小怪。”走到车库前,林墨开玩笑道。


哪不知对方没接话,用手机先约了代驾,再转身摸进林墨披着的外套衣兜里的烟盒,流畅的点了一根。



烟尘缭绕着两人都沾满不知名香水的轮廓,仿佛要净化混乱的气味。



艳彩的霓虹在皮肤上滑来滑去,模糊神志,分不清黑暗。



有风吹来。



“你恋爱了吗,周柯宇?” 



卷出寂静的一句话。



林墨好像醉意现在才上来,脑袋像踩在棉花上分不出力,困意也汹汹涌上来了,于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问这种奇怪的话,只是顺嘴脱口而出,仿佛一直含在嘴边只等着吐却。

但好像其实这句话本身并不奇怪,是朋友间热门的话题;奇怪的,只有他之于自己的感觉。




其实他俩并不是整个大学期间都没见过。


有一次,大二时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下午,林墨打飞的去到周柯宇的城市。


有人突然打电话给他,说周柯宇胃痉挛昏倒了,让他如果可以,请尽快去医院,说完电话就挂了。林墨连思考这通电话的真假都没来得及,手就已经快脑子一步点开了软件定最早的机票。


而这通电话确实是真的,只不过当他赶到医院,看到了一幅不太适合打扰的画面——已经有一位女孩趴在床沿、周柯宇正在输液的手边睡了过去。



林墨站在门外,冷汗热汗因为着急一并和在一起,这时才来得及争先恐后地滴下脸颊;脚却像生了根似的动不了,跨不进去一步。



他站了可能有十五分钟,就这么凝在原地,直到护士要进去换针水,才询问他是不是没找到要找的人。


林墨听到声音还吓了一跳,对着护士笑了笑说,没事,找到了,随后就离开了病房门。



那夜他漫无目的走在另一个城市的大街上,晚风把他的汗水吹得寒冰刺骨。





“恋爱好啊,我也好想试一次……” 说着说着林墨就靠着柱子滑了下去。


周柯宇还没来得及回答第一个问题,就被林墨紧接着说的话打断了。



但抬眼就看到人要倒,只好马上去接。



等结结实实抱住困得睡过去的人时,方才对方那句越讲越低的叹息,才宛若一针荆棘,蔓延着周柯宇的心脏破土。




.




市局这两天不太平,案件递增,周边还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


周柯宇所在的法医部门也跟着一起通宵达旦。


而因为天气受寒潮的影响,也非常恶劣,起雾是家常便饭,碰上特级暴雨,连飞机都要延迟降落。



机场塔台交通管制处也陷入了紧迫的氛围。




直到有一夜,林墨终于在塔台换完班,开车回家。



只是穿过了单元门前的花园,全身就因为没带伞淋了个湿透。好不容易冲完澡,打开电视,去厨房拿了水果准备一口咬下时,几声巨响就把他吓了一跳。首先望了望是不是阳台玻璃门外东西被风刮的倒了,后面又扭头望向门口——谁这么晚了还来找他?



拉开门,刚好一声惊雷炸开。



“Jesus!”



“你吼什么啊?”



林墨和周柯宇大眼瞪大眼。


“你这也太吓人了,黑漆漆的楼道灯也没亮,我还以为是什么鬼!”


“怕鬼你还直接给开门啊,这个习惯不好,再怎么也该先问一句是谁再开。”


“打住,我一八尺高的好汉也只怕鬼,是人的话我怕什么?” 林墨侧身让他进来。


等来到灯光下,林墨才发现周柯宇也成了个落汤鸡样子:“ 好,有话先留着,洗完澡再出来说,不然得生病。” 把周柯宇推进浴室,关了门,“毛巾、干衣服我给你放洗手台上啊。”



他于是终于可以咬下第二口他手上的苹果了。



电视里放着《低俗小说 Pulp Fiction》,刚好Butch回公寓去拿他爸留给他的腕表,谨慎地检查着家里是否有人,电影里厕所就响起抽水马桶的声音。

Butch拿起枪,对准了厕所门——这时周柯宇也拉开浴室门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几声枪鸣夹杂着烤吐司弹出来的轰响爆出音箱,Vincent被打死了。



“老天,你真的太会挑时间了!”



周柯宇走到屏幕前看到这个情节,笑着说:“这可不能怪我。”


然后也坐到沙发上,跟林墨一起接着看。




“这么晚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我就突发奇想,烟瘾憋不住了,一个人回家不知道会怎么样,总不能前功尽弃啊。”


听完,林墨略微严肃的转过身对周柯宇问道:“这两天你们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盯着液晶屏看,随后抬手捏了捏鼻梁,应了一声。




他倒进沙发松软的背椅,张开双臂,修长的身躯在电影变动的光色映照下显得飘了起来。



“我上次还没回答你的问题呢。”



林墨有些担忧地看他,没动脑子想其它:“ 什么问题?” 


“那个关于我恋爱的问题。”



林墨有一丝恍惚,但那晚上自己不受控制的感觉倏然浮现大脑,被这个话题打得措手不及。没等他想要不要装忘记,周柯宇已经接上了:



“ 我还没有。”



林墨有些诧异。是分手了吗?所以那么低沉。


“我,还一次都没有真正尝过那种感觉。”


“什么?” 林墨第一个否认。“不可能,你这样的,在医学院没被追到毛飞,我名字倒过来写。”


“只是被追,没有谈过。” 





没有过让自己心痛的感觉。


从没发现在什么时候起,这种感觉就只因为一个人才有。


周柯宇不能确认这可以代表什么,但他的心在几乎所有时候沉寂如磐石,却总会因为高中时结交的伙伴而抽痛,不论只是想起他时,还是听到有关他的事时。



所以他才在那个离这个人遥远的城市,独自耗了整段大学时光。却也没有将这种古怪的,对兄弟过头的情绪淡化。



起初他以为只是因为这段友谊太过真挚,虽然二人都有不同的爱好与梦想,但仍然将这段情谊织在一个抬眼就看得到的地方。周柯宇不是一块木头,他知道这么投入一段友谊多多少少有些不对头,但他控制不了自己,逐渐过于在意。


最严重的一次幻觉,是他大二犯胃痉挛。



他总以为林墨趴在他身边就像高中那次一样,等他时睡了过去;但待他清醒过来后,只有他解刨小组成员刚去买了可乐,一边喝一边走进、回来。


于是他的烟瘾,也因为时不时需要在课业间模糊思绪而愈演愈重。





荒诞的情节在电影里发生,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可真不是一部会让人哭的电影。”


“消除沉默已经太足够。”




一直都是这样——有隔阂的、朦胧的距离,才说明着若有似无藏在本能里的记挂;过于亲密的情绪,早已排除了存在爱情的可能性。




片尾曲开始播放时,周柯宇已经陷入沉睡。



林墨转头看到他依然英气的脸庞,起身去拿了毯子,轻轻铺落于身体,静静驻足又看了他许久——眼圈变深的颜色与新冒出的胡茬,削弱了棱角。


然后自己又坐回原位,而皮革上的余温也已散尽。



他第二天放假,所以又点开了一部电影,蜷缩起身,碎发散落间的瞳孔上倒映着闪烁的光斑,骨骼分明的胳膊抱着膝盖放目于屏幕——遥远的,到达不了的目的地。



刚才那些话,林墨不知道要不要自相情愿地去解析。



外面的暴雨倾盆。





.





什么东西那么重?


林墨在睡梦中想到,皱眉苏醒。




他此刻以趴伏在沙发上的姿势走出混沌,尝试起身,但背后像是压了座山在身上,根本动不了。



一扭头,才勉强看到另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肩膀一浮一沉喘着绵延的呼吸。周柯宇也呈趴伏状,只不过是伏在林墨身上,他过长的手臂甚至漫过沙发边缘垂到了地面。


待林墨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背上的人已经有将要醒来的预兆了。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他只好又将眼睛闭紧,装作继续沉睡,准备等周柯宇自己下去。



静谧的早晨没有嘈杂,每一句呼吸都勾勒分明,背部的热源循序渐进传到皮肉之下。



有些折磨人,因为林墨的心脏在胸腔里越跳越快。



“林墨,你是不是醒了?” 耳后咕哝着模糊不清的言语。



林墨听见后有些窘迫,即便耳梢微红,他突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决绝,猛地睁开双眼,强忍住紧张到有些颤抖的声带,感叹:“ 知道你还不下去,我要被压断气了!”


几声轻笑,但并没有动作。


两人就着这个过于近的姿势,又保持了一刻光阴。




光束悄悄透过窗帘的缝隙滑到地板上,毫无羽毛的灰尘盘旋在光芒中央,将玻璃上的水汽彻底与干燥的室内割裂。




周柯宇在起身前好像隐约在林墨颈间蹭了蹭,使同样的香波味道更浓了一点。





直到周柯宇借了林墨的衣服、穿上自己烘干了的裤子要离开去上班时,林墨都持续装死躺在沙放上一动不动。

而眼看人已经道了别走到门口,林墨才像突然惊醒,随手穿了件外套,拿上钥匙就准备跟出去——美其名曰买早点。



“我家门口有家早茶,特别正,一定得带你去尝尝。”


周柯宇先是诧异这个人总想一出是一出的举动,但随后又些许猜到为什么会这样。


于是心中似乎被闷击了一拳似的,窒息感让他感觉他也如空气里的尘粒被阳光圈住,即便没有羽毛,也稳稳浮在空中。



林墨走在他前面下楼梯,一摇一晃的乱发化成了金色的光晕。




“我送你去上班吧不然。”


周柯宇喝着粥,咽完问了句为什么。


“天气太好了,况且我起都起了,不能浪费。”


周柯宇一笑:“浪费送我的机会?”


“不愿意就算了啊,我是看你可怜,加班加到来我这里找安慰才提议的。” 林墨露出他经典的调侃表情,摆出自己宽宏大量的普儿,使筷儿夹了一个叉烧包狠狠喂到嘴里。



“诶,谢大人!” 周柯宇非常有兴致地接道。



“介于你的车停在我家,晚上哥也来接你。” 开到市局大门口时,林墨架着他浅色的墨镜拽拽地说。


周柯宇受不了旁边这个人的做作,边解安全带,边止不住地发笑:“下午我要去省厅汇报,那你到时候去那边找我。”


“Au revoir!” 林墨在滑下的窗内双指碰了碰额头,跟周柯宇告别。




目送高挑的背影走进建筑,林墨心情颇为惬意地哼起调子。昨夜骤雨狂风还遗留着痕迹在街上——残破的树叶、积水的路沿…… 但灿烂的清晨阳光强势洒向城市,空气里只剩下关于那场气象迫害的芳香。



林墨心底的迷茫也如被驱散开来的阴翳,终于见到了青天。



一切要先试,才会知道结果。






落日大道,明灭斜影。


林墨换去了他早上米白色的运动服,穿着精干地站在省厅街对面的停车位旁。


周柯宇刚走出大厅就看到了他,只不过距离太远,对方还没注意到自己。




“小周,幸苦你们,及时帮了大忙!”


刑侦大队副队长刚好从大门口走来,满身疲惫却精神焕发,跟周柯宇打了个照面,友好地拍了拍他肩膀。


“应该的,张队。” 周柯宇收回远眺的视线,落往变为严肃的面庞:“主要是队长你们及时……”



林墨看着跟领导聊完后朝自己方向走来的人,心中不免有些自豪。周柯宇一直以来对自己要求都很高,虽然有时会陷入逼迫自己强加压力的轨道,但最后还是会踏步在优秀的名号下往前行。



他露出笑容,招手提醒对方自己的位置。



“晚上你想吃什么?” 林墨坐进车里,问。


“以前学校附近的馆子如何,我今天终于可以夹缝中喘口气了。” 周柯宇扯开自己扣严的正装外套,靠进椅背放松地叹息。


“行,我也好久没去了!” 林墨架回墨镜,发动车子准备倒出车位。



缓缓滑行到门卫等候结账时,一道鬼祟的黑影闪过大门石柱后。

周柯宇碰巧余光瞥到,在市局呆久后变得愈发敏感的洞察力让他有些在意。





夕阳浅敷在柏油路上,所有树枝都把一冬天的积压以嫩芽的形状发了出来,即便只是小小,仍在风里窃窃私语,郁郁葱葱,生命力旺盛。



在他们原先高中附近有一条传统美食巷子,联通两条主路,又在居民区中间取了个宽敞,绿荫盎然,车位也充足,于是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今天天气晴朗,户外梧桐树下也支起了餐桌来满足更多的食客。



待林墨他们到达时,暮色已被渐深的夜空代替。



为了节省排队时间,他们也加入了明显排队人数较少的露天区域。

热闹的人声充斥着二人之间的间隙,却并没有将一些在放松时不由自主冒出的微妙氛围清晰地压下去。



“先生们,这边请。” 一个服务员来到队伍前为他们带路。周柯宇过高的身形引来频频侧目,可他自己毫无察觉,脸色微敛。



灯光照在慢慢端上来的记忆中的菜上,林墨不自觉笑得眼睛都弯了。



他今天躺在家里的地板上,晒着太阳想了很久,关于周柯宇,关于他自己的心与过往种种情节。

或许,他没什么好失去的,就算要承认自己的情感。如果这种时候选择逃避而不去直面,林墨会唾弃自己的懦弱。



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说得清。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但是林墨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用行动让对方知道。



于是乎,他做起了依葫芦画瓢之关心人的举动——不停给对方夹菜。



“我还没饿到这种程度,你知道吗?” 周柯宇连审视周围的注意力都给扯回到桌上,看着满满堆尖的圆碗,有些瞠目。


“都多久没尝过此等美味,你看看你皮包骨头的,” 林墨顿住思考了片刻,“的手指,拿不拿得动解剖刀啊?要把握住每一餐补给营养的机会。”



周柯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默认接受了对方无厘头的说辞,注意力也不再晃悠,放下警惕专注到美食上,和林墨一起大快朵颐。






结账时,林墨问周柯宇喝不喝老汽水,准备去饭店旁的便利店买。周柯宇点头,起身到露天餐区出口的收银处等他,微凉的风卷起大衣的下摆。


此时还有另外一对情侣在他之前结账。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






有道黑影突然从某个地方窜出来,冲向周柯宇,手上闪着冷淬的银光。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另一道身影撞开。



周柯宇及时稳住脚步撑住了林墨,一低头却震惊地发现一把匕首横在林墨开始脱力的腹部!



只见面前的黑影气急败坏怒嗟一声,要拔出来重新攻击原定目标时,周柯宇一把抓住他又拔出一些的匕首刀刃,阻止匕首继续往外送,侧身踹翻了攻击者;而他的手心也勒进本已满是血迹的刃段。


刚刚前面结账的情侣男方与服务员群起扑上把攻击者按在地上,女方叫了救护车报了警。



省院就在不远,周柯宇紧紧按着伤口,出血量预示万幸没伤到动脉,看到林墨喘息急促开始涣散的精神,抱起他就问女方可否送他们去医院。




车程三分钟,每一秒都跳在周柯宇疼到溃烂的心脏。




到达医院刚巧遇上等着接救护车出急诊的医生,周柯宇将林墨放上担架推车,眼见医生簇拥着推车奔远,整个人终于也差点脱力到坐在地上。



有位老主任下班,走到大厅刚好认出了他。

当眼怎么一手一身都是血迹,当场吓得就把周柯宇也往急诊科室架,嘴上呼着护士的名字让来检查。





.





医院的壁脚板太光滑了,承不住一点周柯宇此刻崩溃的精神。他不受控制的想要烟草,哪怕只是烟盒锋利的边角刮蹭手指。他停住继续抠抓已经流血的指尖,被可溶解缝线与纱布处理过的手心上,伤口钻心的疼。



来录口供的身影站在墙边严肃地细声讨论。


他站起身,闻着比哪一次都更刺鼻的乙醇味,去楼下便利店买烟。




一卷一卷香烟被周柯宇剥开外层纸皮,露出里面焦黄色的烟丝,有关烟叶的浓香越来越烈。



他一盒一盒的拆,到底只是管住了自己没往嘴里放,想着好歹林墨是他的监督人,不能他不在一会儿就功亏一篑。


声控的楼道在夜晚忽明忽暗,周柯宇一人坐在台阶上垂着眼撕香烟。他前面放着一个本来装烟盒用的塑料袋,里面盛着一捧芬芳裸露的烟叶。



指尖在控制下终于停下轻微地颤抖。



林墨在抢救下度过了危险期,转入了普通病房。周柯宇在凌晨得以进去看一眼。


走廊和医疗器械发出的莹莹光亮照在他柔和的五官上,闭住的双眼根挂着分明的睫发,脸庞淡淡的绒毛与唇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惨白。


周柯宇不舍得多看,怕自己不顺的呼吸都吵到他休息,没待到一刻就窒息般的走出了房门。




这间病房门前站了一位守夜的便衣警察,走廊上还站着刚刚审完逮住的罪犯赶来的张副队。


“小周,情况是这样,那名犯人是这次剿灭团伙的余留,当天去抓人时刚好不在大本营。在省院门前蹲点,想报复。可能是看到我和你有过对话,他接近不了我们,就转移目标找上了你……实在万分抱歉!”


说完,张副队朝周柯宇鞠了一躬,中途被周柯宇扶住:“张队,这也是所有人控制不了的,要道歉也该由伤人的罪犯来,而不是您。况且,” 周柯宇面色忧郁:“为我挡下的是躺在里面的那位,所以我……”



“无论如何我们这方都有责任,是没有一网打尽留下的后患。对你的朋友我们也感到万分歉意,这两天继续探查时,局里会派专门的人来站岗,等到成埃落尽再还安宁。” 张副队郑重其事地说下,给周柯宇敬了一个铿锵的军礼,眼里充满炽热。



周柯宇看着张副队与两位警员走远的背影,瞳孔上泛出泪花。




他此时不知该去怪罪任何,但心里充斥着对自己的负罪。



如果不是自己,林墨就不会被牵扯进这种事情,于是也不可能会负这种伤。




啪。


声控灯又熄灭了。










.




“有件事。”



在林墨已经清醒一周后的某个夜晚,周柯宇推着林墨的轮椅往病房外走。



省院占地面积不小,在城市中部化为一座悲欢离合的收容所。忙碌的纷纷扰扰,却也有幽静的小道,特别是在晚上,关住了所有属于天黑的安谧。


周柯宇自小就熟悉这里的路线,他带林墨来到一个鲜少有人经过的花园深径,连过于明亮的LED路灯都只浅浅略过。



树丛下,疏影阔绰。



“周柯宇,我怀疑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我现在迫害妄想症处于高发阶段!” 


只见周柯宇取下挂在轮椅手柄上的袋子,在轮椅前不远处蹲下,把里面盛着的烟叶抖在了下水道旁的水泥地上。




林墨认出了那捧东西是什么,突然收敛起了刚刚的调笑氛围,有些沉默。





“林墨。”




林墨隔了一会儿才答道: “你说。”




“烧掉这一捧烟丝,我就再不会买烟了。” 周柯宇低着头,表情浸没于黑暗。




“决定了吗?” 林墨低沉地问。




这很奇怪,因为林墨好似听到了周柯宇的意思,那埋在浅表地层下面无疾而终的哀鸣。




“嗯。”




“挺狠的,周柯宇。”



两人四目相对,炯炯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发亮。



“我以为你能更勇敢一点。”




周柯宇将目光游走,憋出不稳的嘶叹: “还不够吗?” 

他的心脏痛到麻木。




“不够,起码不如我。” 林墨平静地讲: “想想看,如果林墨死了,他听到你的放弃,该多么悲伤?”




“放弃烟草吗?”周柯宇苦涩地自嘲。




“放弃他。周柯宇。” 

我才做好准备拥抱你啊,笨蛋,干嘛就放手了。



“我太危险了。” 他受不住地心引力似的坐到地上,将额头抵住膝盖,“那天的事像是活生生的炼狱。”



林墨看着他寂静地笼罩于灰色,身上仿佛覆了一层挣扎的浓雾,同样也很悲伤。





“你把打火机给我。” 林墨坚定地说道,“我来点这捧火。”


“戒烟,然后,继续跟我走。”



周柯宇抬起头,腥红的眼里越来越复杂,有些愤恨地哑道: “林墨,在我身边太危险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就算不是为你而受伤时,也是你救的啊。这次不是你就是我,你觉得我要是看着你被捅我又是什么感觉? 

还是说只有疤留在你身上,心里才过得去?!”



周柯宇见林墨越来越激动的神情,愣在原地。什么,怎么回事?



林墨同样充血的双眼氤氲起泪珠,饱含着情绪,夺眶而出。







泪水在我这里太珍贵了,所以我舍不得随便就哭。


这是林墨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周柯宇记不清是哪一次听到的,只是记得话里的每个字。






“周柯宇,你想不想和我开始......” 



周柯宇想不到这句他经过这次事件后,本以为这辈子不会被说出来的话先给对方提出口了。


他没想过对方的心和自己一样,也不敢想,害怕失望大过期望。



什么啊。



“什么啊……” 他自己啼笑皆非,惆然也些许控制不住泪滴,低头让它们融进布料。




“想啊,一直都想。”





二人兜兜转转,

终于还是那么凑巧地认清内心,

走到了一起。






fin

























八日暮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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