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普通高中生艾伦的不普通一日(上)
观前tips:本文又名《美高伦的正传之旅》;是为了2023伦诞写的但是肯定写不完了先发个上;常规的少量私设和ooc预警;艾伦中心向,极微量利艾(微量到没底气打相关tag的那种);最后,好想吃美高的粮啊——官方番外进击的学校阶级可以去b站搜到,不太长但很有意思!
“感觉好像已经……没办法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了……”
少年眼前的景象可谓是群魔乱舞。这倒也算合理,毕竟他来到这里的方式就不正常得很。
什么唯一神尤弥尔……三言两语就直接把路过的陌生人绑架走,这种教派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一个个说话都神神叨叨,还让小女孩穿着那么破旧的衣服拎木桶……...
观前tips:本文又名《美高伦的正传之旅》;是为了2023伦诞写的但是肯定写不完了先发个上;常规的少量私设和ooc预警;艾伦中心向,极微量利艾(微量到没底气打相关tag的那种);最后,好想吃美高的粮啊——官方番外进击的学校阶级可以去b站搜到,不太长但很有意思!
“感觉好像已经……没办法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了……”
少年眼前的景象可谓是群魔乱舞。这倒也算合理,毕竟他来到这里的方式就不正常得很。
什么唯一神尤弥尔……三言两语就直接把路过的陌生人绑架走,这种教派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一个个说话都神神叨叨,还让小女孩穿着那么破旧的衣服拎木桶……
“那种东西谁知道啊!”
即使脸颊上还挂着冷汗,即使逐渐变得湿润的眼眶已经快要遏制不住泪花,即使行动受限,处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境地,面对眼前留着一脸大胡子,戴着圆眼镜,像是人群首领的奇怪金发大叔的逼问,少年还是不管不顾地大吼起来。
“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女孩,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能看到!”“这一定就是尤弥尔的使者了!”以金发怪人为首的一帮人激动地高举起双臂。
昏暗的灯光使大堂显得比实际要狭小得多。大堂里挤满了大笑的人群、欢呼的人群、在不明来由的狂喜和谵妄中陷入绝非正常的气氛之中的人群,以及被围在人群的正中心,像某种邪恶仪式的祭品一样双手被绑死在椅背上,绞紧眉毛瞪大眼睛的少年,在此之前一直过着普通人生活的普通中学生艾伦·耶格尔。
“……差不多就是这样。然后再一眨眼,我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这里。”艾伦的声音不太大,但现场诡异地安静,在微风吹过树叶的细小沙沙声中,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他的话语。
绳子和椅子都在他睁眼的那一刻莫名消失了。毫无准备的艾伦一下子摔在地上,感受到的却不是大堂那显而易见会很硌人的硬质地面,而是柔软的草地和略带湿润的泥土触感。他这时也顾不得妈妈关于脏手不能碰眼睛的告诫了,撑起身子,胡乱抹掉被骤然变亮的光线刺激出的生理泪水,迎着透过浓密树荫依然明媚过分的阳光睁开双眼,努力想要看清骤变的环境。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两道非常熟悉的声音,声音中却蕴含着此刻他尚未注意到的复杂又恍惚的感情:“是……是艾伦吗?”“艾伦?”
“阿尔敏!还有、这声音,是利威尔先生吗!”艾伦猛地回过头来,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想念自顾自凑上来,和他玩到一起的同学兼友人阿尔敏,以及表面上身份是学校清洁工,却曾经被他撞破过疑似黑帮交易现场的,虽然可疑但作为己方又莫名给人安全感的利威尔。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
“你们怎么会在这……等等,你们,是谁?”
阿尔敏比眼前十五六岁模样,睁着双漂亮又隐隐透着慌乱的绿眼睛,穿着勉强还算整洁的白衬衫的艾伦更想问出这句话。
这是地鸣之后的第一个春天。和谈告一段落,忙掉差不多大半条命的阿尔敏总算能稍微喘口气。三笠带走了艾伦的头,阿尔敏猜想她或许是回了希干西纳区,但他还一次都没有去找过她,她也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即使是这一次,还活着的伙伴们破天荒地又聚在女王给兵长安排养伤的农场的这一次。
法尔科和贾碧正好不在,莱纳和阿尼默契地没有前来,此时这里就只有帕拉迪岛的人们。利威尔战后不久已经能在轮椅上翘起二郎腿,现在行动还有些迟缓,但已经可以不拄拐杖靠自己行走了。但关于是否还能恢复过去作为“人类最强”时的轻盈利落,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及。虽然利威尔自己并没表现出在意,实际上也并不在意。年轻人们还是有做不完的事,并不能待太久,更何况这帮人凑在一起还能说两句,遇上利威尔却仍和十五六岁时那样一个个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从而极易陷入冷场。
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艾伦,他们和利威尔本不太可能有多少交集,但提起艾伦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仍是某种无言的禁忌。
让和柯尼骑着马散步去了,他们坐了太久的汽车,难得又和做训练兵时一样骑上马匹,曾经的必修课这会反倒成了休假中的放松项目。阿尔敏和利威尔走在一起,这是个很陌生的组合,最后还是阿尔敏先开的口。
“那棵树……在希干西纳,我们……我小时候的家附近,有一棵和它长得很像的树。”或许是这一天的阳光和微风太过温暖,又或许是先前紧绷的精神放松得过了头,在阿尔敏的理性阻止他之前,一些话就脱口而出。
“那会儿艾伦最喜欢在那棵树下面睡觉。大多数时候是三笠负责把他叫醒再带回镇子,偶尔我也会去。在墙壁里面,那片地区的视野算是很好的,艾伦经常躺在树下看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发呆……后来我带去了那本书,我们开始讨论墙壁外的世界。艾伦渐渐地就不再看天了,他看的是高墙,表情也不再是一开始那种平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但现在想来或许也不算坏的样子……”
“抱歉,兵长,”阿尔敏的声音低了下来,“突然就很想说说这些事。说来也有些奇怪,如果是和让、柯尼甚至三笠他们,我恐怕都不会说这些……但我总觉得,是您的话就没关系。”
“我知道这样想没有意义,顶多只是无聊、无意义的妄想……但有时候,墙壁消失之前也有,墙壁消失之后也有,我会想,如果我那时候没有带去那本书的话,如果艾伦一直是最早那种无所谓的,安静的,除了喜欢发呆之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的样子的话……三笠,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是对艾伦保护过度的那种性格了,她对墙外也没什么执念。巨人之力什么的,随便艾伦之外的哪个人获得都好,只要我们三个能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这种想法简直逊透了。但我那时总会忍不住去幻想……”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不再这么想了?你也明白的吧。”利威尔的神情简直算得上柔和了,灰色的眼珠向阿尔敏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转而注视那棵据说和希干西纳那棵“长得很像”的树。
“我那时候说过,那小鬼是货真价实的【怪物】。和巨人之力无关,也和什么对墙外的执念无关,就算事情像你瞎想的一样发展,最后也一定不是所谓的平淡结局。”
从第一次看到艾伦的时候利威尔就明白。那副身躯之下,那双眼睛之中,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即使后来那片绿色变得暗沉,火焰也依旧在灰烬的下面阴燃。这样的人,只要生在这个世界,生在这个残酷的、人人都被带上无形枷锁的世界,就注定不可能庸碌一生。
但如果,有那样一个和平、自由,孩子们可以不用再拿起武器成为士兵,也不用每天睁开眼睛忧虑还有没有明天的世界的话,即使是【怪物】,也会选择为自己套上锁链,也不再会因一时的选择而不得不面对难以承受的后果了吧。
“……喂,那是什么。”
利威尔指向树下。那是一个毫无征兆出现的人影,好像突然从什么地方跌下来,背对着他们坐在草地上,背上还背着一个样式相当陌生的双肩包。
听到他们的声音,那人转过头,用惊喜的语气喊出二人的名字,又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突然顿住。熟悉的声音,熟悉但久违的语调,翠绿色、天蓝色和深灰色一瞬间交汇在一起。
“利威尔兵长——阿尔敏——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了——”马蹄声和喊声接近,当马背上的人看清眼前局面,一切声音和动静又一次戛然而止。
正处于少年人抽条时期而尚显得纤细的身躯,利落的短发,形状和母亲卡露拉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眼睛。十五六岁模样,但和在场所有人记忆里同年龄段的状态比起来,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艾伦·耶格尔,正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喂,骗人的吧……”让的表情有几分扭曲。他最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他跳下马几步冲上去,锤了一下少年的胸口。对让而言,这么轻的力度充其量只是玩笑,就算十三岁的艾伦也能面无表情地接下再还手,但少年的反应超出了他的意料。
“好痛!你下手什么时候这么重了,让?话说让那家伙难道不是被埃尔文老师抓走补考去了……不对,我是被那群自称尤弥尔教的邪教成员绑架了,现在这里又是哪里?你们究竟是谁?……等等,虽然感觉荒唐过头了,不会是,上次和阿尔敏三笠他们一起看的那部电影里的那种情节吧……”
艾伦退了两步,余光捕捉到远处高墙的遗址,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种神情是所有人都不止一次目睹过的熟悉的状态,湿润的、然而亮得惊人的眼睛,紧咬的牙关,像是曾被戏称为所谓“驱逐!”的神情。这时候他和众人认识的那个艾伦前所未有地重合了一瞬。
“请告诉我现在的年份!”他惊人地用上了敬语。
“埃尔文?补考?那个,艾伦,你是叫艾伦吧……现在的话,是855年……”阿尔敏说。
那一瞬,历史成绩还算不错的普通学生艾伦·耶格尔明白了。
关于自己过去那平凡的日常,或许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艾伦中心向】【自译】一个母亲眼中的世界
原名:Through A Mother's Eyes
凹3搜索作者porkberrie可看,英文。放链接怕挂。
编辑:porkberrie老师清空了主页...好伤心...女神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马莱伦AU,伦继承铠巨的if,无cp。卡露拉视角,团宠艾伦长大的故事!
本篇是系列文How The Mighty Fall中的第一篇,不看后续不影响阅读,可以独立存在。
翻译另一篇有点翻译累了,给自己换个口味!那篇不会弃,放心!
问porkberrie老师要翻译授权还没得到回复…侵删致歉!
这篇爆炸长…全文3w3+…所以花了很久时...
原名:Through A Mother's 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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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爆炸长…全文3w3+…所以花了很久时间…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Summary:养育孩子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你是艾尔迪亚人,而你的孩子是艾伦·耶格尔。但是卡露拉有很多人的帮助,他们会一起陪伴艾伦长大。
五个月大的艾伦终于不会在每次被吉克抱起来的时候大声哭闹了。
吉克轻轻惊叹一声,转向卡露拉的时候带着她从未在这个孩子脸上见过的明媚笑容。
“他不哭了!”吉克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小小的弟弟再次吓哭,只敢悄悄地跟卡露拉炫耀。他的激动似乎下一秒就能在空气中炸出烟花。
卡露拉终于放下心来。她一直都很担心这两个孩子会不会相处不来,看样子是她多虑了。
她笑着看向吉克,心底也十分高兴,“你马上就能成为最称职的哥哥了。”
吉克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太可爱了,她忍不住上手揉了揉男孩金色的头发。
——————
吉克对他新得的“哥哥”一职十分认真尽责。
他像一只鹰一样守着艾伦,确保小宝宝不会做出不安全的事,比如把手指塞进电插头里,或者捡起地上任何能找到的东西(大多数时候是脏衣服)并放到嘴里品尝一番。
他会责骂所有胆敢不遵守所有正确步骤就想来抱艾伦的人。比如,你必须用肥皂搓洗双手至少三十秒才能得到他的允许抱起艾伦。格里沙总是被他针对(“我可是个医生!我的手永远都是干净的!”格里沙这样抗议。对此,吉克会翻个白眼,并反驳道,“你知道你每天见多少病人吗?肯定全身都是细菌!”)。
他看婴儿护理相关书籍的时候总是那么认真,甚至让卡露拉怀疑艾伦到底是谁的孩子。然后他会和家人们分享他从书中学到的知识,和艾伦的情况做出对比。卡露拉基本上能确定吉克为艾伦做的笔记比她还要详细。
他会告诉所有来到耶格尔诊所的病人艾伦是最重要的。如果病人们不能接受小婴儿会在他们看病的过程中突然开始哭,他会礼貌地提醒他们综合医院也是营业的(“吉克,你需要马莱高层的批准才能进入综合医院,”爷爷曾经试图跟他讲道理。吉克认真地思考了很久,然后用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他们应该在抱怨艾伦吵闹之前考虑到这个问题。”)。
只有他在战士部门总部时,他才不会守在艾伦身边。卡露拉能确定他一定不停地跟所有和他打过照面的人讲艾伦的事情,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全收容区都知道艾伦的点点滴滴。她必须承认,有些时候她甚至可以通过和雷贝利欧的人们聊八卦了解她不到一岁的小儿子,这些人中也包括看管收容区大门的马莱守卫。
她曾经试图向马莱高层提出破例减轻吉克作为战士候补生的任务负担,原因是一边开诊所一边抚养刚出生的孩子过于繁忙,家中需要吉克帮衬。毫不意外,没有马莱高层接受这个理由。她倒是觉得这个理由很不错来着。
“没事的,”吉克在他们被马莱军官嘲笑时安慰她,“这意味着我和艾伦在一起的每一秒时光都是宝贵的!”
卡露拉希望她可以将吉克的善良装在调料罐里,往马莱军官们身上洒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能让那群家伙变成更好的人。如果吉克的善良在那些丑恶的嘴脸面前不奏效,细小的颗粒好歹能让他们不停地打喷嚏,直到他们意识到他们需要做个人。
这个设想对她的情况毫无帮助,但是起码把吉克逗笑了。对艾尔迪亚孩子来讲,能开怀地笑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她无法要求更多。
——————
当然了,照顾孩子可不是那么有趣的事情。
艾伦只是一个无法表达自己需求的婴儿,不能完全理解吉克和周围的人们。吉克对他看似无限的耐心也在全家人今晚第四次被哭闹不止的艾伦吵醒时崩溃了。
“我求求你了,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吧!”吉克看上去想给小婴儿跪下去磕两个响头。
卡露拉叹了口气。她来到两个孩子的房间,笑容中带着歉意。她充满感激地拍拍吉克的头顶,将艾伦抱起来,试图用摇篮曲安抚这个孩子。就像今晚的前三次一样,艾伦停止了哭闹,慢慢睡去,但她敢确定几个小时后艾伦又会把所有人吵醒。
“吉克,要不我来看着他吧?今晚他大概是好不了了。”
吉克受伤的神情让卡露拉愧疚不已。她急忙向吉克解释这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
“你明天要出任务是不是?所以你比我更需要好好休息。艾伦明天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所以只是今晚吗?”吉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卡露拉笑着捏捏他的脸颊,“只有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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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不太想承认,但是艾伦说出的第一个字是“吉”。
孩子圆滚滚的眼睛亮晶晶的,歪着小脑袋盯着吉克。然后他伸出小小的双手,用全世界最可爱的声音喊道,“吉!”
卡露拉觉得吉克抱着艾伦,幸福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可以让她原谅孩子第一个叫的是哥哥的名字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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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孩子关于艾尔迪亚和马莱之间的历史是父母的责任。卡露拉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但当她真的在艾伦身边坐下时,她还是有种窒息感。
艾伦还太小,不可能理解这份沉甸甸的历史。他只能学会如何在他人面前鹦鹉学舌般复述那些空泛的文字,证明自己是一个忠诚的艾尔迪亚人。这难道不荒谬吗?他甚至还不会认字。填鸭一般将血/腥的屠/杀和所谓对马莱的忠诚塞进他脑海中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但如果不教给他这些,全家人都会因为不够忠诚陷入麻烦之中。在黛娜的事情之后,他们本就如履薄冰。
“请原谅我吧。”
原谅她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原谅她无法让他在没有恐惧的世界中长大。
原谅她把他以艾尔迪亚人的身份带到这个世界上。
——————
艾伦三岁时,吉克第一次接到长达一个月的长期任务。
卡露拉为接下来一个月可能要面对的眼泪和尖叫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艾伦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成熟。他跟吉克挥手道别后就开始玩他的玩具(大多数都是吉克小时候玩过的,得知弟弟需要玩具的时候,吉克十分积极地帮助卡露拉清洗这些旧玩具并确保它们对艾伦这个小破坏王来讲足够安全),没有在家里大闹一番找他的“吉”。
爷爷逗他玩,“你不想哥哥吗?”
“吉说不要哭,要做好孩子,”艾伦认真地告诉爷爷。
这两个孩子都太可爱了。卡露拉想永远将他们抱在怀里,为他们遮挡来自世界的所有恶意。
——————
因为吉克临走前的嘱咐,艾伦对吉克的离开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直到吉克归来。这个孩子似乎在哥哥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后才反应过来吉克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陪伴在他身边。
他瞪大眼睛,柔嫩的唇瓣颤抖不止,有些不确定地慢慢向吉克的方向伸出手。卡露拉知道自己不应该觉得艾伦这副有些怀疑的模样可爱(起码不是现在,也不能说出口),但是她还是觉得很可爱。
收容区的大门还没有打开,所以卡露拉紧紧地抱着他,以防他过于激动,冲出收容区范围去迎接他的哥哥。但是她这才发现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他们考虑到了艾伦会有多想念哥哥,却没有考虑到吉克会有多想念弟弟。
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吉克就向他的宝贝弟弟冲刺而来。卡露拉甚至觉得那一刻吉克的速度能破世界纪录,只为了快点将弟弟搂在怀里。
艾伦乖乖趴在哥哥臂弯,才发出细碎的,很像啜泣的声响。
“你去哪里了,吉?”他微弱的哭声在一个月后姗姗来迟。
卡露拉今天打算做一个好人,暂时不借这件事逗她的两个孩子玩。
——————
每当战士部门出任务回到雷贝利欧时,综合医院里的伤员们总会排起队伍。出任务的时间越久,队伍就越长(那些实在是塞不进来的和伤势不够重的就会被送去诊所)。他们的官方称呼是艾尔迪亚志愿军,实际上收容区的人们都叫他们贱民和距离被流放天堂只有一步的罪人。
吉克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是战士部门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没有他们的帮助和支持,我们出任务的时间可能会翻倍。”
“那我一定会记得感谢他们的,”卡露拉说。
吉克露出一个笑脸。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卡露拉担心会有人利用他的天真,伤害到他。
“吉,”艾伦插话,为了获取关注用小手使劲拽吉克的手臂,“我也帮忙!”
吉克大笑着抱起艾伦,“当然了!你最会帮忙啦!”
他们相处的方式实在是太可爱了。卡露拉希望吉克下次任务不会需要太久时间。
——————
需要注意的是,艾伦并不是个坏孩子。只是…哪怕吉克性子里的柔和与温良能在艾伦身上体现出来,他都会变成一个更好带的孩子。这么说的意思是,她担心艾伦固执的性格会让他在马莱人和一些急于举报同胞以求立功的艾尔迪亚人那儿惹上麻烦。
“不嘛!我不想!”
“不多穿点衣服的话你会感冒的!”格里沙祈求着艾伦,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急哭出来了。
吉克的性子是从格里沙那儿继承来的。这对父子实在是太容易屈服于艾伦撒娇的模样,小小撅个嘴都会让他们守不住底线。爷爷奶奶喜欢这个活力四射的孩子,也总是狠不下心责骂他。
卡露拉揪住艾伦的耳朵,“艾伦,把衣服穿好!”
“我不想嘛!妈妈!”艾伦呜呜地假哭起来。
“如果你不像个人一样穿好衣服,我就不会把你当人看。你喜欢被这样对待吗?”
艾伦对她呲了呲牙,像一只小野兽一样,“但是我们本来就不是人啊!我们可是艾尔迪亚恶魔!”
她完全没有想到艾伦会这么说,提着孩子耳朵的手在愣怔中松开。艾伦利用这个机会一溜烟跑到吉克身后躲好,喜滋滋地对她吐舌头。她要如何在自己都相信这些话时反驳艾伦?如果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全世界视作人类,那或许他们就应该——
“这么想是不对的,艾伦,”吉克出声,打断卡露拉的思绪。他拉住艾伦的小手,不让弟弟继续逃跑,“我们不是野兽,也不是恶魔。为了证明这件事,我成为了战士候补生。我们是人类。所以可以把衣服穿好吗?”
艾伦不满地撅着嘴。卡露拉不确定他是否听懂了吉克的话,但这个孩子明显是觉得自己被哥哥骂了,在生闷气。
吉克则在一旁严肃地看着艾伦,等待艾伦的回答。这个大孩子展现出的冷静和理智程度实在令卡露拉惊叹不已,让她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缺少这些特质,才会在大儿子身上体现出来。她甚至需要吉克的帮助才能教育好艾伦。
“吉克,你是个好孩子。”她揉了揉大儿子的脑袋。“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变。”
“我…我也是个好孩子!”艾伦抗议道。
“好孩子都会穿好衣服,”卡露拉告诉他。
艾伦烦躁地哼了一声,双手交叉在胸前,“我会穿好衣服的!这下好了吧!”
——————
卡露拉没有什么邪恶的想法,只是单纯厌恶这个问题,“艾伦,你想像哥哥一样成为战士候补生吗?”
她希望艾伦说不。每天与吉克分别,将大儿子送到马莱人手里,已经够糟糕的了,还要把艾伦再送去吗?但她一旦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立马就会有流言传出,说她反马莱,思想危险,需要被铲除。除了给她的家人带来麻烦,还有什么用处呢?他们一家人就算没有被立刻下判决流放到天堂,也会被迫加入艾尔迪亚志愿军。
艾伦每次都会笑嘻嘻地给她同一个答案,“我要像吉一样成为一个战士!”
卡露拉知道她的表情会出卖自己,所以她每次都转过头去,默不出声。但是,她依旧瞒不过艾伦的奶奶。
“艾伦的诚实大概就是从你这里得来的吧,卡露拉,”她的婆婆轻柔地说,“对你来讲,艾伦成为一名战士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我已经很不喜欢吉克总是要离开我们这件事了。如果还要把艾伦也送去…”卡露拉叹了口气,没有说出下半句话。她知道大家都明白她担心些什么。
“我不确定这会不会让你好受一些,但是别忘了他们修改了挑选战士后备生的程序。光想加入是不够的,大家都需要通过一个测试。”
确实。
根据她听到的那些八卦,贾利亚德家的大儿子是个聪明又有天赋的孩子。艾伦或许挺聪明,但是绝对不算天才的范畴。她不是在贬低自己的孩子,也不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比别家孩子差,但是她有些庆幸会有一个更聪明的孩子和艾伦一起参加战士后备生测试,或许会降低艾伦被选中的可能性。
“我总觉得希望艾伦落选的我是个坏母亲。”她叹息道。
奶奶笑了笑,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
——————
“成为战士候补生对你来讲很重要吗?”卡露拉在她和艾伦单独在家时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吉是战士候补生,”艾伦说。
“你想跟哥哥学习吗?”
艾伦抿起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想证明我是人类。”
她曾经认为艾伦听不懂吉克说的那些话。看来她低估了她的小儿子。
“你不需要为了证明你是人类做任何事,艾伦。你当然是人类了。”卡露拉试图告诉他。
艾伦抓着他手臂上的袖章,“那我们为什么要戴这个?”
卡露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小小的孩子转头指着收容所的墙,“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
因为,因为,因为。一千零一个借口停留在卡露拉舌尖。每一个都以“英雄”马莱人为开头,以“恶魔“艾尔迪亚人为结尾。每一个都能证明他们不是人类,是披着人皮的怪物,等待着毁灭世界的契机。因为他们只知道如何毁灭,这是他们的本性。他们应该感激马莱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愿意帮助他们。
“对…对不起…”她在能够阻止自己之前结结巴巴地吐出这句道歉。她把艾伦搂进怀里,迫切地希望她能给艾伦另一个答案,能在孩子面前克制住自己无助的泪水,能给孩子更好的一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艾伦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
但卡露拉害怕自己并没有解开艾伦的疑问,只是把她的孩子吓到只敢把这些问题憋在心里,不愿再跟她讨论这一切。
——————
艾伦五岁那年,他顶着正在流血的鼻子从战士候补生测验回家,手臂上的袖章换成了和吉克一样的黄色。跟着他一起去的吉克监督了选拔全过程,脸上带着对弟弟的骄傲,两个孩子兴奋地告诉家人今天发生了什么。
“所以,艾伦,你是怎么做到的?”爷爷欣喜地问。
艾伦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格斗术!有一个女孩子特别厉害。所以我就学了一下她的动作,肯定学得很好,因为马加特说我通过啦!”
“马加特队长,”吉克指正,“你不能只用姓来称呼他,艾伦。”
“你学习了一个女孩子的动作,然后通过了?等等,她是因此生气了吗?你流鼻血是因为她吗?“格里沙担心地询问。
“没有啊,我摔跤了。”
卡露拉都可以想象出艾伦因为过于兴奋走路不稳的模样。幸好吉克跟着他去了,确保他能安全到家。
“那么,既然我成了战士候补生,今晚我们能吃我最爱吃的菜吗?”
他们本来就打算给艾伦做他最爱吃的东西,无论艾伦的测试结果如何,但是让孩子庆祝一下也无所谓。他兴奋的小模样实在太可爱了,让卡露拉的情绪更加复杂。
——————
“你们带上餐盒了吗?“卡露拉问道。
吉克在偷笑,艾伦翻了个白眼,“带了。”
“确定里面的食物够你们两个人一起吃吗?或…或许我该多给你们带一些水果!然…然后…”
奶奶轻轻捏了捏卡露拉的肩膀,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好了,好了。这样下去他们要迟到了。”
“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艾伦的。”吉克承诺道。
“我也会照顾好吉的!”艾伦骄傲地说。
爷爷揉揉艾伦的脑袋,“你们俩能照顾好对方就好。”
“我很期待你们回家之后给我们讲故事。”格里沙说。
是因为他们已经经历过了第一次送吉克去训练的时候,所以才显得这么波澜不惊吗?卡露拉突然觉得自己显得有些幼稚。
“妈妈!”艾伦大叫着,卖力地向她挥手,“做个好妈妈,不要哭哦!”
被自己的孩子这样教育多么丢人啊。
“好吧。”
卡露拉向她的儿子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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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给了卡露拉许多差事,让她一整天都忙碌到没有空去想念艾伦。等孩子们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疲惫不堪。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用最温柔的微笑欢迎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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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始训练几天后,艾伦不再用“吉”称呼吉克了。
卡露拉猜测他在一步步变成他想象中的大人,所以她没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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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带回家的第一个孩子…确切来说,是从战士部门总部跟着艾伦回家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十分安静却有着恐怖眼神的女孩儿。她的名字叫阿妮。
“妈妈,快让她走开,”艾伦在卡露拉耳边嘀咕,好像卡露拉能控制这个女孩儿的行为一样。
“艾伦,你不能这样对待客人。快去邀请她进来。”卡露拉十分感谢奶奶在关键时刻插话。
艾伦脸上带着明显的嫌弃,将一直站在院子里盯着他的阿妮带进诊所里。她饶有兴趣地张望一番,最后把注意力转向艾伦。
“所以你接受了我的复赛邀请。”
…复赛…?所以这个女孩儿就是艾伦的半个小老师?难怪她一直盯着艾伦看。卡露拉该让他给她道歉吗?
艾伦摇摇头,“别干蠢事儿。喏,给你这个,回家吧。”
阿妮愣了一下,沉默地接过艾伦手中的苹果。她是脸红了吗?卡露拉捂住嘴角的笑意,和奶奶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么只有今天,我会带着这个撤退,”阿妮冷漠地说,却把苹果死死抱在怀里。
“走得好啊,”艾伦在她走后咕哝道。
“艾伦,你不能这么刻薄。”奶奶严肃地说,“她看上去是个好女孩,你该多多邀请她来玩。”
“我不想嘛!她好烦!她总是在我想和吉克说话的时候跟我讲话!”
卡露拉无奈地叹气,“你可以在家里和吉克说话。”
“可是我想随时和吉克说话嘛!”艾伦撒娇道,“他总是和战士们或者队长在一起,找到能跟他相处的时候好不容易的!而且,因为一些事情,他现在都不能跟我一起走回家了!她总是想占用我和他的相处时间,这太不公平了!”
“你不能总是霸占着吉克呀,他肯定也想和他的朋友们玩的。”卡露拉试图和他讲道理。
艾伦摇摇头,理所当然地说,“吉克没有朋友,所以没事的!”
卡露拉忍不住扶额。哪怕吉克现在还没有回家,也不要说这么伤人的话啊!
“吉克不是没有朋友,他只是因为太担心你所以没有时间深交。”奶奶说,“艾伦,这样吧。直到吉克交了…三个吧,三个朋友,你都不能在总部和他说话。”
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了,卡露拉对婆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个方法感到十分惊讶。她从未想到过给艾伦设置这样的条件,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还不算一个成熟的母亲?看样子她还有好多需要学习的事。
“可这不公平!吉克根本不会跟人讲话的!”
“艾伦。”
奶奶很少用这么冷肃的声音说话,惊得卡露拉都反射性地挺直了腰背。
艾伦委屈地扁着嘴,圆圆的眼睛泛起水光,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好吧。但…但是在家里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和吉克说话的吧?”
这也不允许的话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是的,你可以在家里和吉克讲话。”
艾伦看上去闷闷不乐,却还是应下了这个条件。卡露拉觉得她的孩子这么快地答应下来,并没有反复耍赖的模样十分可爱。
艾伦是个好孩子呢。
——————
第二天,阿妮跟着艾伦,用一样的方式出现在耶格尔诊所前的院子里。第三天,第四天也是。直到后来大人们都笑着把她放进屋,不再为她的出现感到惊讶了。
“谢谢你愿意和艾伦做朋友,”卡露拉说,尽管她知道艾伦估计不会同意这个说法。
阿妮顿了顿,脸色通红地低下头去,对着地面露出笑容,“我们是朋友。”
啊,其实,卡露拉一直很想要个女儿。
“我们这里永远都会欢迎你的,阿妮。别管艾伦,什么时候想来就可以来做客!”
“妈妈,你这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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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露拉或许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吉克有多么期待弟弟展现出对他的爱和依赖。
“我…我不是说他得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只是…觉得有点伤心,他一到总部就连看都不会往我在的方向看了。”吉克叹了口气,“他总是在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我…我知道这对他来讲是好事,我只是…有点点孤单…”
她看着吉克沮丧的神情,愧疚不已。无论跟艾伦提出条件时她多么希望两个孩子能交到更多朋友,放在如今的吉克面前都仿佛只是糟糕的借口。
“吉克,或许你也该交些同龄的朋友了,”卡露拉试图安抚他,“我认为这对你们两个来讲都是好事。”
“我…我会试试的…”吉克小声嘟囔。
卡露拉还是有些愧疚,但是她知道这是两个孩子成长过程中必须迈出的那一步。不过现在,她打算暂时不告诉吉克他们想让两个孩子分房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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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跟着艾伦回家的是一个脸色臭臭的男孩,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和人干架。卡露拉着实有些担心艾伦和阿妮,两个孩子躲在厨房的柜台后面,脸色苍白。
“好吧,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会生气啊。”艾伦小声为自己辩解。
阿妮赞同地点头。
“你们俩干什么了?”卡露拉询问道。她蹲在孩子们面前和他们平视,也确保院子里的男孩看不见她的身影。
看着艾伦犹豫的模样,她基本可以确定是她的小儿子犯了错。
“我…我呃…绊…绊了他一下…”艾伦吞吞吐吐地说,“然…然后…他的三明治掉在地上了。”
三明治?卡露拉不敢相信艾伦居然浪费了另一个孩子的食物!
“他开始哭了,所以我说他像个没长大的小婴儿,”阿妮补充道。
难道这两个孩子在那个男孩生气地追到诊所前都没有发现他们做错了事吗?卡露拉叹了口气。
“行,我知道了。你们两个现在要出去跟他道歉。”
“那他如果踢我怎么办呀?”艾伦委屈巴巴地说。
卡露拉无情极了,“那是你活该。但是在你向他道歉之前,你都没有权利逃避问题。”
阿妮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艾伦看到她的动作,不情不愿地跟上,两个孩子一起向院子里走去。卡露拉远远望见他们和那个男孩开始交谈,才上手准备起让三个孩子分享的小零食。
当她下一次抬头看向窗外时,两个男孩都躺在地上,阿妮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物。
看上去艾伦似乎又交到了一个新朋友。卡露拉由衷地为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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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克,为什么你不会把朋友们带回家呢?”奶奶有天问。
卡露拉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尖锐,但是她也有些好奇,所以没有插嘴。
“我们住在诊所里,带朋友们来有点奇怪。”吉克指出。
“不会是因为你没有朋友吧?”奶奶追问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吉克的神情。
吉克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不是的,我有朋友。我们只是觉得在这里见面有些奇怪。”
确实也没什么问题。吉克已经到了想要独立的年纪,不希望家人们总是看着他了。大概这就是他每天都不和艾伦一起回家的原因,虽然他们每天都一起出门(艾伦说是要处理公事,但是卡露拉不认为每次都是要处理公事)。他或许不想照顾他的弟弟了。这么一说,他们似乎一直都太依赖吉克来照顾艾伦,难怪他会选择在没有艾伦的地方和朋友们见面。但因为吉克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不想在艾伦可能会听到的地方把这些话说出口,怕艾伦伤心。
不要担心,吉克。卡露拉会帮你解决的!
那天晚上艾伦拿着书想让吉克给他读睡前故事时,卡露拉阻止了他。
“艾伦,你现在可是战士后备生了,不需要有人给你读睡前故事。如果你真的很想要,你可以自己给自己读。不要再麻烦吉克了。”
她听到一声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并不是来自艾伦的,那么是…?
卡露拉错愕地看向吉克。大儿子盯着她,眼神中满是惊讶和被背叛的伤心。难道…他想给艾伦读睡前故事?是卡露拉猜错了他的心思吗?
艾伦一定没发觉吉克的不满,抱着书委屈地扁扁嘴,“好…好吧。我会自己读的。”
“额…为…为什么不换一下,让你给吉克读呢!他肯定想看看你进步有多大吧!”卡露拉急忙找补。
吉克啊,别这么开心地看着妈妈,妈妈已经够愧疚了。
“吉克!吉克!我来给你读睡前故事啦!“艾伦开心得手舞足蹈。
吉克看上去和他一样兴奋,“哥哥很期待呢!”
算了,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两个孩子明显更喜欢这种安排,就让他们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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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那个脸色很臭的男孩带着另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出现在诊所门口的院子里。两个孩子长相十分相似,又都戴着战士后备生袖章,卡露拉猜测他们就是贾利亚德兄弟。
大一些的男孩轻轻推了一下臭脸男孩,露出一丝鼓励的笑容。于是臭脸男孩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转头对着诊所大喊。
“嘿…那个!我们要去抓瓢虫!想…想跟我们一起来…来吗?”
两个男孩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艾伦的回应,可无事发生。臭脸男孩显得难堪起来,卡露拉没想到他的脸居然还能更红。
“嘿!”他抬高声音继续喊道,“艾伦!快点给我出来!”
卡露拉打开窗户,“艾伦去市场买菜了。你们想进来等等他吗?”
脸色臭臭的男孩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羞愧得哭出来了。年长男孩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我们进来的话不会太麻烦你们吧?”
卡露拉开门让他们两个进屋。
“我叫马鲁塞尔,”年长些的男孩自我介绍,“这是我的弟弟,波尔克。我们和艾伦一样都是战士后备生。”
“谢谢你们惦记着艾伦。”卡露拉说。
马鲁塞尔笑了。波尔克又开始脸红,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卡露拉觉得是“我才没有特意惦记他”。
多可爱的孩子们啊。卡露拉希望艾伦能和他们做朋友。
“以后麻烦也你们照顾艾伦了。”
“谁要照顾我呀?”艾伦的声音远远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抱着刚从市场买回来的东西,噔噔噔地跑进厨房。在看见两兄弟时,他哀嚎一声,丢下手里的购物袋,“妈妈,你怎么让他们进来了呀!”
“明明是因为你不在家!”波尔克反驳道。
马鲁塞尔捂住弟弟的嘴,不让他说更多,“那我们就把你的儿子带走啦,耶格尔太太!”
“玩得开心啊!”卡露拉跟他们告别。
两兄弟无视了艾伦的大喊大叫和抗议,拖着艾伦出门抓瓢虫去。卡露拉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两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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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是时候把这件事情讲清楚了,”爷爷有一天在餐桌上说,“吉克,你觉得我们该给你一间单独的房间了吗?”
吉克愣住了。卡露拉觉得现在大概不是一个好时机。
“我不要嘛!“艾伦抗议道,“吉克没有朋友,所以我要和他一起睡!不然他会很孤单,每天晚上都哭哭的!”
艾伦,你不能这么说话啊!
虽然卡露拉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地笑出声了。
“我…我有朋友的!”吉克立刻反驳。
全家人都向他投去怀疑的眼神。卡露拉知道他们应该信任吉克,但是…确实有些难度,毕竟吉克从来不提起除了家人和刚跟他一起出过任务的同伴们之外的任何人。不过,她至少可以选择不在现在提起这件事。
“然…然后,我觉得我和艾伦可以继续睡一间房间,没事的!不用麻烦大家把东西挪来挪去。”吉克试图终结这个话题。
“不麻烦的,”格里沙告诉他,“对于你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隐私很重要。没有独属于自己的空间还需要照顾艾伦对你来讲肯定很讨嫌。没有早点察觉这件事,我们都感到很抱歉。”
卡露拉可以肯定爷爷和格里沙都没看懂吉克的心思,但是她没空插嘴了,生怕一张嘴就会笑出声来。
“我…我一点都不讨嫌!”艾伦有些不满。
吉克点头赞成,“艾伦一点都不讨嫌。现在的安排挺好的。”
“但我们也得给艾伦换一张大一些的床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可以顺便解决你们的房间问题,”爷爷说。
吉克似乎想不出继续反驳的理由了。在他安静下来后,艾伦似乎终于发现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支持者。
“好吧!换房间吧!我睡吉克的床就好了!”艾伦宣布。
“不行。我们马上要给你换一张大一些的床了,所以别再跟你哥哥抢了。你难道不觉得吉克这几天都只能睡在地上很可怜吗?”
艾伦撅着嘴,“可是那是他吃掉我的甜点所以需要接受的惩罚呀!”
“卡露拉,不要在这种时候露出觉得孩子们很可爱的笑容啊。”格里沙说,突然把她也拉进战局。
但是他们确实很可爱啊!格里沙估计不希望她现在说出来就是了。想一想吧,卡露拉,你现在能说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对不对?你们只是分房间睡了,不是再也见不到对方了。吉克又没有从家里搬出去。”
艾伦看上去还是不太开心,勉强同意了卡露拉的说法。吉克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这两个孩子反应也太大了,就像分房间睡觉是世界末日一样。卡露拉没有兄弟姐妹,看到他们关系这么好的模样总是觉得很有趣。
“睡…睡前故事!”艾伦突然说。
大家都看着他,等他解释清楚他的意思。孩子被大家的眼神盯得越来越红。
“我…我还是想要睡前故事。给…给吉克读…”
“当然了!”吉克抢在其他人开口之前答应下来。
卡露拉觉得更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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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六岁那年,第一次被派去出长期任务。
卡露拉能勉强保持理智的唯一原因是吉克也会出同一个任务。
“完全不用担心!我会看好他的!”
“你真是个好哥哥,吉克。真的很抱歉,又得麻烦你照顾艾伦了。”
吉克摇摇头,“一点都不麻烦。我爱艾伦!”
这是个卡露拉总会思考的问题,她是否有些太依赖于吉克的善心?吉克大概也会希望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同龄的好友,而不是每秒都看着,照顾着艾伦。但她实在无法在两个孩子即将第一次一起出任务的节骨眼上和他们讨论这件事。
对不起,她想着。等任务结束了,她一定会对艾伦负起更多责任。但是在那之前…
“吉克,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并不代表你有做错什么,只是我必须得跟你事先确认好,”卡露拉说,“在照顾艾伦的时候,你知道在某些事情上必须守住底线吧?他会撒娇,会求你,但是你不能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吉克脸红了,“我…我知道的。我不会像爸爸那样。”
“艾伦几点钟得上床睡觉?”
“九点。”吉克回答。
“他能吃多少甜点?”
“一天一份,不是一顿一份。”
卡露拉点头,揉了揉吉克的头发,“感谢你的努力,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吉克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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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露拉在等待孩子们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认识了其他战士后备生的父母。
阿妮的父亲是一个古怪的男人,跟其他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就会显得不自在。但卡露拉只是夸赞了一下阿妮的格斗水平,他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事无巨细地分享他给阿妮制定的训练计划。在卡露拉提到她是吉克和艾伦的母亲时,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再次产生了转变。他似乎不想因为艾伦做的事和她发生争执(艾伦做得确实不算厚道),但是心里又在责怪她没有教育好孩子。卡露拉随便他了。
卡丽娜·布朗是一个卡露拉还没有见过的,名叫莱纳的孩子的母亲。她有些礼貌和小心过头,但眼神又很锋利,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让卡露拉十分警惕,她明白卡丽娜这种人想要从他人身上得到些什么。黛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但是一旦卡露拉出了纰漏,那件事一定会被再次提起。她不想让艾伦远离莱纳,因为她知道艾伦可能会做得有些过头,但是她还真的考虑过这件事。
马鲁塞尔和波尔克的妈妈是一个冷静且聪明的女人。她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将话题的氛围控制在比较轻松的范围内,不着痕迹地躲避过于私人的问题。两个男孩的父亲却比较容易慌乱,心虚的时候音量会不由自主地提高。卡露拉终于明白两个孩子的脾气都随了谁。当她提出她的发现时,贾利亚德夫人大笑起来,调皮地对她眨眨眼。她觉得她大概能和贾利亚德夫人成为不错的朋友。
胡佛夫妇是一对善良的夫妻,但也有些容易紧张。他们看上去都是很好的人,等他们和大家熟悉起来了,应该能和大家好好相处。卡露拉希望艾伦能邀请贝尔托特回家一起玩,又或许贝尔托特也会在某一天跟着艾伦回家?艾伦的朋友们就像跟在艾伦身后的一串小鸭子一样,可艾伦自己也是一只跟在吉克身后哒哒哒哒跑的小鸭子。她想象着那副可爱的画面,心情越发好了。
她唯一没有见到的家长是皮克的父亲。据说皮克的父亲生了病,常年住在综合医院里,为了偿还父亲住院的费用,皮克才成为了战士后备生。听到这个感人的故事后,卡露拉只觉得悲哀。皮克愿意为她的父亲双手染血,成为马莱人手下的战争工具,只为了让她的父亲能活久一些。而那些马莱人也这般理所当然地利用她的孝心,把她牢牢束缚在这个位置上。
一想到或许有一天,她的两个孩子也会面对如此糟糕的境地…她就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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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和吉克带着大大的笑容和任务中的趣事回家。
卡露拉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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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快乐在艾伦第三次出任务之后消失了。
回来时,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僵硬不堪。诊所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他们就转向对方开始争执。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听从指挥呢?你收到的命令明明就是按兵不动!”吉克怒道。
卡露拉第一次见到吉克如此失态的模样。准确来讲,她认为这是这个家里的所有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怒火。吉克当然会苦恼会烦躁,但是生气到开始大吼大叫?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是站在原地呆呆看着。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发现了他们防御中的漏洞,我抓住了这个机会。不管我有没有遵守命令,我都带来了这场任务的胜利啊!”
“我们本来就会胜利的!你太鲁莽了,把大家都置入了险境。你这次只是运气好——”
艾伦翻了个白眼,“你希望我这次只是运气好,因为你根本没胆量做我做的事情!你这个胆小鬼!”
卡露拉不知道艾伦是从哪里学来这些话的,但是他不该这么说。当你和他人无论是用武力还是语言战斗时,都应该尊重对方。攻击对手的个人理念,贬低对手以让自己显得更正确,都是在承认自己的失败;你甚至都无法为自己的观点辩护。
她抓住艾伦的肩膀,不让小儿子逃跑。
“艾伦,你有点过分了。跟哥哥道歉。”
“为什么明明吉克才是错了的那个,却要我道歉啊?”艾伦的小脾气也上来了,“妈妈,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别管了!“
“不能这么跟妈妈讲话!”格里沙抬高声音。
艾伦估计觉得大家都在逼他,委屈坏了。他挣脱卡露拉的手,跑回房间里重重甩上房门。格里沙叹了口气,示意自己会跟上艾伦和他谈谈,留下爷爷奶奶和卡露拉陪着吉克。
卡露拉心疼地转向吉克。他看上去快哭出来了,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伤心。
“做个懦夫有什么问题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能让大家都活下来,那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要在有更好的解法时去冒不必要的险,失去更多的人呢?”
卡露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吉克。艾伦说对了一件事,就是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如果让她通过对两个孩子的了解和她听到的争吵中透露出的信息去分析现状,她会觉得…
“吉克,我不觉得艾伦真的介意你是不是个懦夫。他更可能介意你给他的命令是不信任他的体现。”
“我当然不信任他了!他只是个孩子!”
问题就在这里。
爷爷和奶奶好像都懂了卡露拉的意思。那就好。或许他们能解释清楚——
艾伦房间传来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看样子格里沙跟艾伦说的话起了反作用。卡露拉得找个时间好好和艾伦谈一谈,让他知道不管多生气都不能砸东西。这是个危险的习惯,更何况他以后得经常跟马莱人共事。当然了,虽然她这么说,但是如果艾伦是从那些马莱人那里学来的这个坏习惯,她也不会太意外。
“卡露拉,我有个办法,”奶奶说,“你先去看看格里沙那里怎么样了,然后把艾伦带到厨房来。吉克,你以后每周都要有一天和艾伦一起给大家准备晚餐。”
“和…和艾伦一起?但是,他…他还不能…”吉克结结巴巴地说着,十分惊讶。
是啊,卡露拉必须得承认自己在这点上同意吉克。但爷爷暗示卡露拉相信他们,所以卡露拉觉得这大概也是为人父母的经验之谈,她还需要学习的东西之一。
“我去跟格里沙和艾伦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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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沙和艾伦在僵持。格里沙看上去快疯了,而艾伦明显已经超出了他的愤怒阈值,开始抽抽搭搭地哭。大概是因为格里沙只有养育像吉克这样好脾气的乖孩子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艾伦这样性子野的孩子。不过也没关系,还有卡露拉呢。
地上躺着一本书。看着它凌乱翻开的纸页,卡露拉推测这就是被艾伦丢在地上的东西。幸好格里沙看样子没有被砸到,那么也就是说,艾伦并不是想要砸人,他只是想砸东西。卡露拉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
“艾伦,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生气吗?”卡露拉问。
“因为我说吉克是个胆小鬼。我不知道!我不在乎!明明是他错了!为什么你总是不管发生了什么就站在他那边啊!”
卡露拉蹲下和他对视,“因为你没有给我支持你的理由。你为什么对吉克生气?他做了什么事情让你生气了?你并没有把这些事情解释清楚,只是骂他是个胆小鬼。现在你明白我们是什么意思了吗?”
艾伦的小灯泡似乎终于亮了起来。他慢慢地点头,看上去有些惭愧。
“艾伦,当你生气的时候,你就更需要告诉对方问题是什么。没有人能读懂你的想法。吉克会理解错你生气的原因,认为你讨厌他是因为他是个胆小鬼。这是你想告诉他的吗?”
“不是,”艾伦摇摇头,“我…我没有…我不是…对不起…”
卡露拉摸摸小儿子的头,“我知道。但是你不该只跟我道歉,对吧?”
“爸爸,对不起。”艾伦说。
格里沙柔和下来,“下次生气的时候不可以乱丢东西,会伤到人的。”
“对不起,”艾伦重复道。他跑过去捡起地上的书,轻轻拍了拍灰,卡露拉可以确定自己听见孩子跟书本也小声道了歉。
“现在我们一起去给哥哥也道个歉,好不好?”
艾伦点点头,把手里的书放在书桌上,走回他们身边。他有些犹豫地伸手,扯扯卡露拉的裙角。
“妈妈,吉克他…很生气吗?”
“他不生气,艾伦。他只是很伤心。”
艾伦显得十分愧疚。卡露拉能确信吉克会感受到他的诚意,轻轻捏捏他小小的肩膀。
“万…万一他不接受我的道歉呢?”艾伦小声问她。
吉克大概不会不接受艾伦的道歉,但卡露拉还是想让艾伦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免得这孩子又飘上天去。
“那你就补偿他,直到他接受。”
艾伦点点头,跑出去找他哥哥了。
卡露拉跟上他的时候,格里沙牵起她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她的丈夫微微一笑。
“你对自己的评价该更高一些,“格里沙说,“你已经是个很好的母亲了。”
卡露拉觉得自己脸上发热。
真讨厌啊,格里沙。
但是这么想好像也不错。
——————
等卡露拉和格里沙到厨房的时候,吉克和艾伦已经在试图一起做晚餐了。奶奶说,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率的让他们互相了解的方法。她看上去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于是卡露拉(和家里其他大人)都选择相信她,坐在餐桌上,看着两个孩子艰难地和食材战斗。
“不…不行啊,你这么拿刀的话…”吉克神色间满是挣扎,显然很想把弟弟手里的菜刀和黄瓜拿走。
艾伦坚定地摇头,“你说我可以做到的!”
吉克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才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哦,卡露拉终于明白了。这样的话,吉克会被迫接受艾伦已经不是一个会追着他跑的小娃娃的事实。而如果艾伦因为拿刀的方式错误而不小心——
“好痛!”
——割伤自己的手,吉克会冲上去帮忙。这样艾伦就能明白他的哥哥只是想要他好好的。
这是卡露拉从未想过的方法。虽然格里沙说她已经是个很好的妈妈了,她还是觉得她估计永远都没法达到这个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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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艾伦和阿妮把一个哭得歇斯底里,尖叫着没人能听懂的话的男孩拖回了诊所。
“发…发生什么事了?这是谁?艾伦,阿妮,快把他送回去!”格里沙在看到他们时要求道。
“这是莱纳,”艾伦说。他拍拍男孩的背,男孩却把他的手拍开了。“他今天对我们特别没有礼貌,所以我们要惩罚他!爸爸,家里的麻绳在哪里呀?”
“跟他道歉,然后把他送回家。”格里沙严厉地说。
虽然卡露拉明白格里沙的意思,但是她觉得把莱纳送回去有些没有意义。莱纳的母亲确实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莱纳一家是坏人。如果她这就把莱纳送回去,她又能教导她的孩子们些什么呢?
“这还是第一次艾伦主动带人回家呢。我觉得可以让莱纳留下来!”卡露拉宣布。
她觉得莱纳可能说了些类似于“我不想待在这里”的话,但是他哭得有点太厉害了,听不清楚。
“嘿,快闭嘴吧,我都听不见我自己思考的声音了。“艾伦说。
“你不闭嘴的话,我会闭上你的嘴,”阿妮警告他。
莱纳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确实不再胡言乱语,只是一边掉眼泪一边打哭嗝。卡露拉对他笑笑。
“你想喝酸奶吗?我们昨晚刚做了些。”
莱纳眼中充满了不信任,但是在思考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卡露拉觉得他肯定能融入进孩子们的小群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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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诊所外传来大叫声。
“闭嘴,波尔克!快滚!马鲁塞尔,快把你弟弟带走!”艾伦不甘示弱地喊回去。
请在大清早换个地方吊嗓子。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卡露拉无法否认自己觉得这些过于精力充沛的孩子们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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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艾伦回到诊所时跟阿妮,马鲁塞尔,和波尔克在一起。卡露拉没看到莱纳,却在院子里发现一个快速把自己藏在树后的孩子。好像有更多孩子跟着艾伦回家了,她有些担心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会害得多少男孩女孩心碎。
“你们不打算邀请他吗?”孩子们跑进屋里让艾伦去拿东西的时候,卡露拉趁机问道。等等,那是个螺丝刀吗?这群孩子到底打算干什么?
“贝尔托特他…好奇怪,”阿妮告诉她,“我不喜欢他。”
“是的,他老是盯着阿妮,很吓人!”艾伦补充道。
贝尔托特的父母看上去也很害羞内向,或许贝尔托特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如果他们一家子人都这样,或许贝尔托特从未学会跟人相处?那样的话,让他一个人躲在树后面看着其他孩子们玩,实在是有点太令人伤心了。
“艾伦,你可以迈出第一步呀。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别扭的孩子,需要别人帮助他表达他自己的心思。”卡露拉说。
孩子们脸上都写满了不同意,但她觉得孤立任何人都是错误的,更何况他们都是艾尔迪亚人。他们的人生已经很艰难了,不需要再被排挤,被指指点点。不,她没有内涵布朗太太的意思,她可没有那么粗鲁。
“你想自己去邀请还是我来?”
如同她预料的那般,她的大招生效了。
艾伦脸上写满嫌弃,但还是很快出门邀请贝尔托特。贝尔托特看到他过去时瑟缩了一下,不小心绊倒自己摔在地上,艾伦想也没想就伸手拉住贝尔托特。卡露拉不知道两个孩子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贝尔托特脸色越来越白,几秒钟后站起身来,温顺地跟在艾伦身后。
“喏。可以了吧?”艾伦咕哝着抱怨。
卡露拉捏捏他的脸蛋,“是啊,非常棒。出去玩吧,记得玩的开心哦。”
她觉得应该挺顺利的。艾伦回家吃晚饭时兴奋地分享了许多他和朋友们做的事,她也没从别的孩子的父母那儿听说有坏事发生。她还发现艾伦总是把躲起来的贝尔托特拽出来,让他和其他孩子们站在一起,直到有一天贝尔托特放弃了躲藏。所以,她觉得现在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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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妮很少不和艾伦一起来诊所,而是和她的父亲一起。准确来讲,雷恩哈特先生就很少来诊所。卡露拉以为他是为了艾伦而来,但那天雷恩哈特先生来到诊所时脸上带着大得有些古怪的笑容,腿也瘸得厉害。她猜测他有些骨折,估计还有扭伤。
“你…你的腿怎么了?”格里沙匆匆赶过来扶着他,好让阿妮休息一下。
“阿妮今天毕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雷恩哈特先生大笑起来,“她是最强的了!她会成为马莱最好的武器!”
他的笑声听上去一点也不让人开心,卡露拉只品出了一丝魔怔。她听着都有些害怕,难以想象阿妮现在心情如何。格里沙留下照顾雷恩哈特先生,卡露拉则轻轻搂着阿妮,把小姑娘带到厨房里,远离诊所区域。
阿妮身上有些凉,整个人僵硬不堪,对卡露拉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卡露拉猜测她估计是受到了太过强烈的刺激。她父亲的腿断了,根据雷恩哈特先生说的话和阿妮的情况来看,两人估计在切磋,而阿妮不小心下手太重,伤到了父亲。她会一辈子带着打断父亲一条腿的愧疚生活,而那个见鬼的男人还在庆祝。难道他不明白这对阿妮会是多大的伤害吗?
“啊,阿妮来了,”艾伦从院子里回来时跟他们打招呼。
他一定刚刚干完活,身上有不少泥巴和草木碎屑。卡露拉有些不敢让他靠近,生怕他会添一把火,而她不清楚阿妮现在的易燃易爆程度。但她真的能做这个决定吗?说不定阿妮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烧干净,在灰烬上重建自己的人生呢。如果这对阿妮来说是最好的方法,那卡露拉真的应该阻止艾伦吗?现在最好的方法大概是把事情跟艾伦解释清楚。
“艾伦,阿妮的父亲受伤了。所以——”
“我把他的腿打断了,”阿妮告诉艾伦。
卡露拉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
“不,不是打断了。是扭断了。扭断了,而且废掉了。他以后都没法正常走路。”阿妮补充。
该怎么回答她呢?阿妮下手时很明显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她的父亲则是开怀大笑,赞美着她的出师,就好像她一生的目标就是这令人作呕的——
卡露拉闭上双眼,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失控,现在她是这里唯一的成年人。她必须——
“你可真是野蛮啊,”艾伦啧了一声。
不,艾伦。不。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她的小儿子会是个这样的孩子?要是有从吉克那里学来一点点温柔就好了。卡露拉只有这么点要求,一点点就好。
但阿妮只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而你得学习怎么和女孩子们说话。”
卡露拉非常同意。
“打断他的腿有改变什么吗?”艾伦问阿妮,“你觉得值得吗?”
“不知道,”阿妮很诚实。
“你后悔吗?”
阿妮耸耸肩。
艾伦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笑容,“那就不是什么坏事。”
“你…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卡露拉迷茫地询问,惊讶于小儿子的逻辑思维。
“因为你做了一件坏事之后你会立刻后悔的,所以如果阿妮不知道她后悔不后悔,那就肯定不是坏事啊。”
卡露拉想说,不,有人受伤了,那肯定是坏事。但提醒阿妮她做了一件坏事真的对她好吗?是,雷恩哈特先生成了残疾人,但让阿妮因此感到愧疚能帮助到任何人吗?阿妮已经得背负着这件事度过一生了,给她片刻喘息是坏事吗?
“而且,这意味着你现在正式成为雷贝利欧收容所最强的人了!”艾伦愉快地笑着,向阿妮伸出手,“我们应该给你做个蛋糕庆祝一下!”
卡露拉应该允许他们在雷恩哈特先生受伤时庆祝吗?
但当她看着阿妮露出微笑,牵起艾伦的手时,她实在无法拒绝给阿妮办庆祝会。
“你们俩得先去洗个手,”她这样说。
——————
阿妮的猜测是对的,雷恩哈特先生往后都必须借助拐杖行走,但他看上去有些太过骄傲了,让格里沙都有些不适。卡露拉捏了捏丈夫的肩膀以示支持,她现在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雷恩哈特先生看到蛋糕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没错!吃蛋糕是最好的庆祝方式!”
他的笑声还是有些疯疯癫癫的,但阿妮明显更在意如何从艾伦手中抢到上面蓝莓最多的那块蛋糕,所以卡露拉觉得这是个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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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格里沙和爷爷都被喊去综合医院帮忙时,这次任务一定伤亡惨重。每当吉克和艾伦出完这种任务回家时,两个孩子都会显得沉默又沮丧。卡露拉知道他们不能和家里人分享任务过程,但她迫切地想要找到更多方法帮助他们。他们一定经历了一些特别糟糕的,她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事。
奶奶认真听完了卡露拉的担忧。
“很艰难,对吧?”她说,“但我们作为家人的任务就是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在担心他们。我们得为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港湾。”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卡露拉问。
奶奶微笑着示意卡露拉跟着她来,然后她来到客厅找到两个孩子。
“好了!既然家里最强的两个人回来了,我们就该重新摆放家具了!”
艾伦哀嚎,“现在的状态没有问题不是吗?”
“不不不,”奶奶摇头,“现在白天的时间变长了,我们就得调整室内布局,让屋里能照进更多阳光。这是为了诊所里的病人好。”
“如果是为了病人,那我们就不能拒绝。”吉克宣布。
艾伦看着哥哥同意了,也勉强答应下来。
卡露拉知道这个策略。在两个孩子都离家做任务时,奶奶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过她。奶奶似乎发现卡露拉明白了这个策略的精髓,对她眨眨眼。
奶奶把他们指挥得团团转,包括卡露拉。当他们忙着考虑如何让更多阳光照进诊所时,就没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
站在诊所门口的一家三口神色焦急又绝望。卡露拉这才发觉眼前的男人,孕妇,和跟艾伦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是什么人。
“…格莱斯一家,对吧?”她询问道。
格莱斯先生在被认出来时几乎要晕过去。他双手颤抖,脸色惨白,祈求着卡露拉。
“求求你们了。我…我的妻子…医院和所有诊所里的人都嘲笑我们,把我们赶出来了。可…可…可…我们的孩子…”
这收容区里没有一个人是不认识格莱斯一家的,毕竟当时马莱弄出了好大的阵仗,以背叛为名公开羞辱了这家人。而不同于同样出了一个艾尔迪亚复权派的耶格尔家,格莱斯家没有像吉克一样能担保他们对马莱的忠诚的孩子,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
但因为这件事嘲笑需要帮助的人,还把他们从医院里赶出来,着实残忍。
“就算家里其他人不同意,至少我会帮助你们,”卡露拉承诺道。
“妈妈,爸爸说他需要…”艾伦在看到有客人时停顿下来,“你们为什么都站在外面?快进来吧,我们还有很多空床位呢。”
虽然卡露拉怀疑艾伦能这么自然地邀请格莱斯一家是因为他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现在对小儿子只有感激。
卡露拉上前扶稳那位孕妇,“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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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露拉,我刚刚一直在找…”格里沙在看到格莱斯一家时愣在原地。
卡露拉脑中闪过一千零一个思绪,每一种都令她恐惧又绝望。格里沙一定会生气,然后把这家人赶出去。毕竟这家人和艾尔迪亚复权派有关联,也算害得格里沙失去妻子。
可卡露拉实在无法无视这家人的苦难。不仅仅因为他们需要帮助,也因为他们是谁。
因为她也曾是艾尔迪亚复权派的一员。
“爸爸,你要是不打算帮忙就不要挡路了!”艾伦不满地说。
格里沙猛地惊醒过来,“啊…对。我会来帮忙的。角落里有一张空着的床位,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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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和吉克经常在诊所帮忙,已经知道如何应对孕妇产子的情况。有格里沙在场,状况立刻稳定下来。
小婴儿的哭声在诊所里响起。
格里沙开始和格莱斯先生讨论往事。卡露拉觉得自己不适合听到这些比较私人的话题,于是她没有靠近,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她的孩子们身上。他们和刚生产完的母亲和刚成为哥哥的男孩待在一起。
“真让人怀念啊,”吉克轻笑一声,“艾伦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呢。柯特,你在帮忙的时候特别冷静,未来一定是个好哥哥。”
男孩脸色通红,不好意思地笑。艾伦却因为吉克对柯特的评价有所不满。
“我也能做个好哥哥!”艾伦提出。
吉克假装思考片刻,摇摇头搂住艾伦,“我不觉得。你只需要做我最可爱的弟弟就好了,艾伦!”
艾伦撅起嘴,明显更不开心了。但卡露拉没能听见之后的对话,因为格莱斯夫人发现了她。
“哦,耶格尔太太!实在是太感谢你愿意接收我们了!来看看法尔科吧,如果没有你,他就无法这样健康地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了。”
这夸赞分量有些太重,卡露拉觉得自己担当不起。她只是为这家可怜人做了最基本的事。但卡露拉不想破坏气氛,于是她还是上前看了看裹在襁褓里的孩子。
“法尔科是不是?真可爱啊。”卡露拉说。
艾伦扯着她的袖口,“妈妈!妈妈!我也能成为很好的哥哥的,对不对?”
卡露拉也是这么认为的。艾伦有吉克作为榜样,怎么可能当不成好哥哥?但这并不是问题所在,重点是她已经无法接受再有一个孩子被马莱人从她手中夺走了。
“我觉得吉克说得对啊,你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弟弟。”卡露拉告诉他。
艾伦委屈极了,“我也能做好哥哥的!”
“那你为什么不做个好哥哥,照顾下法尔科呢?”卡露拉提议道。
艾伦一下就开心起来。给这个孩子顺毛真的很容易,卡露拉有点被可爱到了。她的小儿子自以为高明地偷窥格莱斯夫人怀里的小婴儿,过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格莱斯夫人。
“我…我可以吗?”
“可…可是,我才是哥哥啊!”柯特呆呆地说。
“而且我们家…”格莱斯夫人露出愧疚的神色,“艾伦最好还是——”
卡露拉捏捏她的肩膀,“没事的,我们可是开诊所的。我们会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格莱斯夫人感动的眼泪让卡露拉叹息一声。
“那你们就一起照顾法尔科吧,”卡露拉说着,试图让自己的心情不要那么沉重。
“我会成为那个更好的哥哥!”艾伦对着法尔科吹牛皮。
“不不不!我才会是!”柯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吉克大笑着,揉揉两个孩子的发顶,“那你们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静下来。我们都不想吓到法尔科吧,不然他可是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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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莱斯一家在诊所又待了几天。大家都提出让他们留下来再好好养养,但他们说不希望让别人的日子过得不舒心。
柯特偶尔会来玩。他自称是为了向艾伦展示自己为什么会是更好的哥哥,但卡露拉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孩子只是从小就找不到玩伴,有些孤单。
“这是谁?”阿妮冷声问。
柯特在阿妮的瞪视下瑟瑟发抖。卡露拉不怪他,她第一次见到阿妮也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神很可怕。相比之下,她更担心艾伦会不会火上浇油,气得柯特再也不来找他玩,又或者艾伦今天心情不错想做个好人。
艾伦哼了一声,“他是我的宿敌。我们在为法尔科的抚养权而战!”
“法尔科是谁?”阿妮追问。
“我弟弟,”柯特认真地说,“他肯定赢不了的。我从一开始就是胜者!”
阿妮赞同地点点头,“如果是柯特的弟弟,那你早就输在起跑线上了。艾伦,你没法做哥哥的。”
哦不,把棺材钉死的居然是阿妮!艾伦显然有些生气地大叫起来。
“你什…什么意思啊!我当然可以做哥哥了!”
“你不能,”阿妮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艾伦翻了个白眼,“谁在意那种东西啊!这么算的话我和吉克也不是家人了!”
卡露拉愣住了。她从来没有向艾伦刻意掩藏过黛娜的存在,但她以为艾伦从未意识到他们的生母不是同一个人。
“你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吗?”阿妮惊讶地问道。
柯特看上去也懵了。
“是啊,吉克是被收养的!”
卡露拉眨眨眼。啊…?哈?!艾伦,你在说什么…???
“家里就他一个有金色头发,这不难猜吧!”
这…这确实是真的,但是你的结论都歪到天边去了啊!
“所以你是可以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为家人的!”艾伦总结道。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想法,没错。但是艾伦,吉克绝对是你的亲哥哥啊!
“你…可以…成为家人…”阿妮喃喃着。她似乎有些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但是还是点点头,“好的。那我也要为了收养法尔科而战斗。”
柯特难以置信地盯着艾伦和阿妮,“我讨厌你们!”
但几天之后柯特又回来找艾伦玩了,所以有点让人没法把他说的话当真。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卡露拉真的很需要和艾伦好好讲讲他们的家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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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七岁那年,他被选中继承铠之巨人。吉克会继承兽之巨人。和通告一同到来的是继承巨人之力的人们只会剩下十三年寿命的消息。马莱人称之为他们的“任期”。
“但你的两个孩子都被选中了,我这样的人没有评价的权利,”布朗太太轻飘飘地说。
卡露拉不知道自己听上去是不是在假装谦虚实则炫耀,因为布朗太太的表情很明显在指责她凡尔赛。而且对布朗太太来说,她的孩子被完全跳过了,听到卡露拉家的孩子都被选中估计让她难以接受。
“莱纳只是有更多时间准备了,像波尔克一样,”贾利亚德夫人笑着说。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换成卡露拉,估计气氛只会变得更僵硬。嘛,随便了。她没有照顾布朗太太心情的义务。
“但是,还是很突然啊,”胡佛夫人怯怯地承认,“他们从来没说过有十三年的寿命限制…”
所以卡露拉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家长咯?“荣誉”与否,被放弃的是他们的孩子们的寿命,更不用提孩子们为了成为令马莱骄傲的武器后双手会染上多少献血。为了“荣誉马莱人”的称号,值得吗?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孩子去交换一个毫无意义的名头。艾伦会在20岁那年死去,而20岁的卡露拉还是个艾尔迪亚复权派,为枭偷取情报的年轻姑娘。她要怎么接受她会比自己小儿子活得久那么多?
“但是,我们的孩子会成为马莱的骄傲!这是最好的,让我们离成为真正的马莱人更进一步的方式!”布朗太太坚信。
卡露拉很好奇认为这些想法太过乐观的她是不是个坏艾尔迪亚人。
“成为真正的马莱人…吗?”贾利亚德夫人喃喃自语。
“可…我们的孩子会…”胡佛夫人有些说不下去。
布朗太太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们都有什么毛病?这不就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吗?如果不是为了向马莱展示我们的忠诚和决心,为什么要让你们的孩子成为战士候补生?或者,你们的忠诚是有条件的?”
这就是卡露拉害怕被安上的罪名。如果他们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就会给全家惹上麻烦。她只能敷衍过去,换个话题。
“当然不会了。你怎么会怀疑我们的忠心呢?我们和你可是一样的啊,”卡露拉摆出轻松的笑意,“哦对了,胡佛太太,贝尔托特最近好像经常和艾伦一起玩耍呢。他还好吧?我的小儿子有点坏习惯,和朋友们玩起来可能有些控制不好度…”
胡佛太太明显因为话题转变松了一口气。她笑着说,“我很久没看见贝尔托特这么开心的样子了。他和他爸爸一样害羞,我一直担心他交不上朋友。替我谢谢艾伦,好吗?”
“当然了!”
就这样,他们终于可以讨论一些小八卦,而不是那些沉重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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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和吉克继承巨人之力之后看上去没有任何差别。他们被禁止告诉家人传承仪式的过程,也不允许展示他们获得的能力,但艾伦可不是这么听话的乖宝宝。
“快看!”他拿着家里最大的一把菜刀,兴奋地说。
卡露拉呆愣地看着他手里的刀。不要误会,她已经习惯了艾伦拿着这把刀在厨房里帮忙备菜的模样,特别是轮到他和吉克一起做饭的日子。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把刀落在她儿子的手指上。
她不是唯一一个惊叫出声的人。
爷爷冲上前止血,格里沙夺走艾伦手里的菜刀,卡露拉和吉克匆忙扶住险些捂着心脏晕倒在地的奶奶。她能模糊地听见大家乱糟糟的声音,而艾伦也因为这一片混乱显得困惑极了。
“什么嘛!”他问道。
“马加特队长说了你不能——”
“不可以做这种事!”
“你的手指,艾伦!你的手指!”
“…在想些什么?!”
艾伦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展示给所有人,“看!它长回来了!是不是很神奇?”
他们在之后进行了一番非常严肃的谈话,主题是在家里如何正确地使用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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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露拉不知道布朗太太有个弟弟,但显然她有,毕竟她和莱纳跟着布朗夫妇一起来到了诊所。卡露拉大概得称呼莱纳的母亲“卡丽娜”以便区分了。
“感谢你们接待我们,”布朗夫人说,“我们问了综合医院,但他们说这周的床位已经满了。除此之外,他们还说生产不需要去医院,只要请个保姆就行了。可我们…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就是有些——”
“不用担心,我们会给你提供最好的照顾的。”奶奶安抚着她。
莱纳偷偷四处瞥了几眼,神色间有些失望。他想和艾伦一起玩吗?
“如果你想找艾伦,他刚出门和阿妮一起玩了,”卡露拉说。
莱纳的脸噌地一下红了,“我…我才没有在找他!我只是觉得他不在这里真是太好了,不会那么吵了!”
真可爱啊,但卡露拉一点也不意外艾伦为什么总是受够了莱纳。她的小儿子读不懂言下之意,总觉得所有人对待他都会像吉克那样诚实。他估计把莱纳嘴硬的话都当真了。
“如果你跑快点的话,应该还是能追上他的哦。”
莱纳停顿片刻,小声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不…不是因为我想跟上他们,只…只是如果我…我知道,我就能绕着他们走了。”
真好玩啊。
“或许这些话不应该我来说,但是,莱纳,艾伦是猜不透别人的心思的。如果你不对他说真心话,他只会误会你。”
她不知道她是否插手太多,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些孩子们能成为朋友。她下定决心,为莱纳指引了艾伦和阿妮离开的方向。莱纳认真地点点头,追了过去。
“你对你的孩子们还挺关心呢,嗯?”卡丽娜淡淡地问。
卡露拉不知道刚才的话都被人听了去,不过左右她也没说什么会被认定有反叛之心的东西。她不需要觉得不自在,虽然她确实有。
“我要是不管管艾伦,他尾巴就得翘上天了,”她回答道,尽量让自己听上去轻松些。
卡丽娜在笑,笑意却达不到眼底,“听上去可是个小麻烦呢。”
“确实是,但是他这样就很好。”
两人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卡露拉在心里盘算着以要去诊所帮忙为借口终止这段对话,卡丽娜却再度开了口。
“你肯定为夺走了那个女人的位置和丈夫感到得意吧。这样你就不用再去找个工作,为生计奔波了。”
在那可怕的一秒间,卡露拉担心卡丽娜知道她过去都做了些什么。但卡丽娜自顾自地往下说了。
“哦,没必要看上去这么惊讶。整个收容区的人都知道。格莱斯家和耶格尔家都出了叛徒,但耶格尔家有吉克为他们担保。你能找到条件这么好的一家真是幸运呢!”
卡露拉悬着的心立刻放下了。卡丽娜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所有人都猜测她是个淫荡的,不知廉耻的女人,刚发现一个能让她乘虚而入的安稳家庭就立刻勾搭上了男主人。
那就好。
说明所有人都低估了她。认为自己更高贵的人才是最任人宰割的猎物。不过,卡丽娜敢正面挑衅枭手下最好的线人,大概是挺大胆的吧。
“确实!我是很幸运。当然了,你也很幸运。如果没有吉克,你的弟妹可就没有办法找到像诊所这么安全的地方准备第一次生产了。毕竟,一条战士后备生袖章可没法换来综合医院里的床位啊,”卡露拉笑着说。
卡丽娜的表情立刻变得像生吃了一斤柠檬一样酸。
卡露拉打量着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明媚。她还是挺喜欢把膨胀起来的人戳破,看着他们漏气,被迫摆正自己的位置。为了更好地收集情报,她在枭手下工作时基本没有这种机会。不过现在她身上可没有那么多限制了。
“我们还是不要成为敌人比较好,”卡露拉继续道,“我不喜欢欺负比我不幸的人。”
于是她们的对话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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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夫人在两天后生产了。一个名叫贾碧的可爱女孩加入了他们的家庭。
艾伦毫不犹豫地宣布贾碧被他收养了,现在是他的妹妹,因为他很确信自己会成为比莱纳更合格的哥哥。这直接导致他和莱纳之间爆发一场小型战争(不久后阿妮也加入了,她认为自己是女孩,因此更适合成为贾碧的姐姐。艾伦的反击则是提醒阿妮她的成长环境中完全没有年长女性的引导,想骗谁呢?卡露拉之前从未领教过阿妮的格斗术,但她现在终于明白阿妮是怎么把雷恩哈特先生打成残废的了。)不过这都不是卡露拉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认为小贾碧不会想要连清洁都不会做的哥哥姐姐吧。”
三个孩子立刻开始抢着给诊所做卫生。他们都是好孩子呢。卡露拉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被来自世界的恶意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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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的朋友圈还是很明显的。阿妮是他最好的朋友,毋庸置疑。贾利亚德兄弟紧随其后(虽然艾伦总是抱怨他们,也总是在他们身边露出嫌弃的表情)。卡露拉不太确定贝尔托特在什么样的位置。艾伦总是拖着贝尔托特到处跑(而当他没有这样做时,贝尔托特都会紧紧地跟着他,就像害怕被丢下一样)。柯特和艾伦的关系还不错,但柯特似乎不愿意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卡露拉最不确定的是莱纳。
“我不喜欢他。他好讨厌的!”
卡露拉回想起卡丽娜的模样。如果莱纳在家里被母亲这样对待,长成令艾伦厌恶的模样也不奇怪。
“艾伦,我觉得莱纳或许在家里遭受了很大的压力。如果你们邀请他出去玩,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试试能不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短暂地逃离那个家和他的母亲身边。
“但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只是因为他在家里遭受了压力吗?跟他在一起特别烦,如果他想被我们邀请,那就要对我们好一点啊!”
“不过,艾伦啊,虽然你也是个烦人的小鬼,大家还是经常邀请你出去玩呢。”卡露拉说着,知道这会激怒她的小儿子。
就像她预期的那样,艾伦委屈地嘟着嘴,“妈妈!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因为我很可爱啊!”
卡露拉敢打赌他对吉克用过这招,而且很有效,不然他不会用这么得意洋洋的眼神看着她。但他如果以为这种可爱的小把戏能在把他生下来的那个人身上奏效,那么很可惜,他错了。
“臭小鬼可一点都不可爱哦,只会让人讨厌。”卡露拉说。
艾伦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只能满脸厌恶地做出投降状。
“好吧!好吧!我会邀请他的!但是可别抱有太高的期待,他特别没礼貌!”
卡露拉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知道吗?你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
艾伦明显因为这个夸赞感到十分高兴,但他还是想要保持住脸上厌恶的神色。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时显得更可爱了。
卡露拉真希望他能永远这么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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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露拉只有在两个孩子每次都能完好无损地回家时感谢巨人之力的存在。不管医院外排起多长的队伍,吉克和艾伦身上连一道擦伤都不会有。
大概也是因此,这两个孩子总是积极地帮忙照顾那些伤得并不是最重的志愿军。
“艾伦,把这些拿走,”爷爷把被血染红的床单和毛巾丢在地上。
艾伦毫无怨言地抱着这些东西,跑到奶奶身边一起洗衣服。
“爸,窗边那个病人说他的腿火烧火燎地痛。我该怎么办?”吉克询问道。
格里沙思索片刻,“吉克,帮我给这位病人包扎好。我去看看那个病人。”
卡露拉抱着一篮干净的毛巾和床单四处查看病人们的情况。如果有人需要紧急处理,她就叫来格里沙或者爷爷。正常情况下,她只能尽力安抚伤者,给他们递上柔软干净的织物作为慰藉。
她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但她从未接受过成为医生或护士的正式训练。就算她觉得自己知道该如何操作时,她也宁愿不用别人的性命去赌一个渺茫的可能。
通常这种忙碌会在一周左右后停歇。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常见情况,只有出完特别危险的任务之后才有可能发生。大多数时候,只是把格里沙和爷爷叫去综合医院帮忙就足够了。
等伤者们都稳定下来,他们会被移回综合医院观察情况,在恢复好之后回家。只有这个时候,卡露拉才能腾出空来询问孩子们这次任务的情况。
“我们不能说得太详细,但是很可怕。”吉克说。
艾伦点点头,“如果他们让我去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我们讨论过这个了,艾伦,不能一上来就把战士们丢上战场。我们需要先调查敌方兵力及位置分布——”
“略略略!”艾伦不耐烦地打断哥哥,“如果不能用来保护所有人,那么拥有一套无法被击穿的盔甲又有什么用处?”
“因为总有一天,你的盔甲不再无往不利。可能是因为你使用得太多,也有可能是因为敌方发明了新武器,”吉克指出。
“那就让贝尔托特上啊!没有武器能承受那种爆炸性的高温吧!”
吉克抓住艾伦的肩膀,“那如果贝尔托特突然因为紧急情况无法变身呢?又或者他在能够变身之前就被发现且被重伤了呢?艾伦,我们派出普通士兵,就是为了确保这种意外情况永远都不会发生。没有一件事能永远顺利。过度依赖巨人之力或许会让你栽更大的跟头。”
这是极少数吉克坚定拒绝向艾伦妥协的时刻。卡露拉看着艾伦有些愤愤不平却没有继续和吉克争执的模样,猜测这大概是两个孩子之间持续已久却始终得不出答案的议题。
所以,他们终究还是长大了,可以正常和对方交流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拐带无关话题人身攻击了,对吧?
卡露拉为他们感到骄傲,却仍有些悲伤。
——————
艾伦八岁的时候,吉克带回家一个女孩。
这就不得不提到,和经常被朋友尾随回家的艾伦不同,吉克几乎从不带人回家。吉克称这是因为他和朋友们都觉得在诊所见面很奇怪(卡露拉挺同意的),但艾伦总说肯定是因为吉克没有朋友(艾伦,请不要在吉克面前说这种话了)。
年轻女孩介绍了自己,她叫皮克。卡露拉目测相比于吉克,她和艾伦的年纪更接近一些。但下一秒,她手臂上的红色袖章就吸引了卡露拉的注意力,让卡露拉立刻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孩和她久病父亲的情况。
“很抱歉打扰了,”她很有礼貌,“我对你们的诊所很好奇,所以让吉克带我来看看。”
“没有的事。要我带你逛一圈吗?”卡露拉提出。
“不用了,我来就好,”吉克说。
卡露拉认为让他们自己解决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但她还是会照看着两个孩子一些。
“你的家人看上去都是好人呢,”皮克随口说道。
“是的,没错。所以你最好离他们远点。”
卡露拉愣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威胁他人的吉克,他总是那么善良,那么绅士。
皮克咯咯笑了起来,仿佛他们只是在讨论明天早餐吃些什么,“真可怕呢!但你不觉得你这样怪罪我这个什么都没做的人,对我不是很公平吗?”
“我知道你在偷偷给队长打小报告。正常情况下我不会在意你的那些小动作,但你最近盯艾伦盯得有些太紧了。”
“说不定我喜欢他呢,”皮克耸耸肩。
“你如果是个人,我会信你,”吉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然后小小惊呼一声,似乎才想起来什么事,“哦对了。芬格尔先生快要做手术了是吧?原来是这样,难道你这么迫切地寻找所有方式邀功。希望手术不会太复杂,不然那可就太不幸了,毕竟我们这个小诊所可没法治好芬格尔先生的病。”
卡露拉浑身冰凉。这才是吉克不想把任何人带回家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诊所是个不太方便的地点(这倒也是事实),但其实是因为吉克明白所有想接近他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卡露拉不禁有些感慨,到底有多少人从小就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接近吉克?一定有很多,不然吉克又是怎么学会精准分辨这些人的呢。
“好了,我们已经逛完这个小诊所了!”吉克特意大声地说给可能在偷听的人,“幸运的是,你不用来这里,毕竟你是战士,可以自愈。”
翻译:别再来了。
卡露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吉克没有错。这就是收容区内所有艾尔迪亚人需要面对的现实,之前是卡露拉太天真了。哪怕是孩子,也不代表他们有表面上那么无辜。这个世界不会允许他们做天真无邪的孩子。
她的孩子们都是马莱的战争武器,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不就足以证明现实的残酷了吗?
卡露拉不再让吉克带朋友们来玩,也不再尝试说服艾伦出去玩时邀请其他孩子们。
——————
艾伦九岁时,一个来诊所看病的病人教了他如何下棋。
卡露拉以为艾伦会觉得下棋很无聊。不是因为她觉得下棋无聊(好吧,她确实这么认为),只是她不觉得艾伦会喜欢一个要求他长时间坐下来思考的游戏。不过她的小儿子确实令她惊讶。
一旦艾伦想邀请阿妮和柯特陪他下棋,两人都只会对他做鬼脸。波尔克进行了一轮伟大的尝试,在五分钟后就没了耐心,频频走神。贝尔托特坐得住,却明显不太会下,总是在输掉一把之后在脑子里和自己纠结。只有马鲁塞尔可以和艾伦好好地下一局,但明显波尔克无法接受哥哥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不一会儿就会毁掉他们的棋局。
毫无悬念地,艾伦选择和哥哥下棋,不再和小伙伴们提下棋这件事。原本留给睡前故事的时间似乎被下棋所取代了。
“将死,”吉克说着,落下棋子。
卡露拉等着艾伦的哭嚎和耍赖,等着他要求吉克对他手下留情,但艾伦又一次让她意外了。
“啊!这招真厉害!我因为太过关注皇后忘了保护我的国王!”艾伦笑道,“吉克,我们可以再下一局吗?求求你,嗯?”
艾伦的眼睛很亮。他下棋不是为了赢,是因为他真的在享受一局游戏在眼前展开的感觉。
卡露拉觉得她的小儿子长大得太快了,让她都觉得有些孤单。
——————
“法尔科!你来啦!“艾伦在看到两岁小男孩时惊喜不已,他急忙冲过去将孩子捞进怀里,“你长大了好多呀!有没有想我?”
“哈哈!多可爱呀!看,吉克!艾伦做的事儿跟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模一样呢!”爷爷大笑道。
吉克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我…我才没有这样!”
“放下我的弟弟!”柯特指着艾伦大喊。
或许是柯特有些太凶了,法尔科瑟缩一下,将小脸蛋埋进艾伦领口。艾伦向柯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法尔科用行动做出了选择!他现在是我的弟弟啦!”
“我们最好在艾伦说出什么更愚蠢的东西之前把小法尔科还给格莱斯一家,”格里沙说。
卡露拉制止了他,“不,不。让他们再一起玩一会儿吧。艾伦心里其实清楚法尔科总要回到自己的家庭的。”
“艾伦对贾碧也是这样,”奶奶思索着,“是不是该考虑给他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卡露拉实在做不到。奶奶似乎也看出来了她的心情,柔和地拍拍她的肩,神色温柔。
“没事!没事!就让他这样收养弟弟妹妹吧。这样对我们来讲多方便,玩完这些孩子们就回家了!”爷爷乐呵呵地指出。
卡露拉觉得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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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和吉克出任务的时间有长有短。有些任务只需要花几小时,孩子们甚至能赶回来吃上晚饭。有些需要几天,几周。极少数情况下,有些任务需要花几个月。
但这次不一样。
“去…去哪里出任务?”
是她产生了错觉吗,为什么空气突然变得如此稀薄,让她近乎窒息?不,这对她来讲太残酷了。谁还能轻飘飘地说这是在向马莱献上忠诚?他们要把她的孩子送去哪儿?
“去帕拉迪岛。马加特队长说我们如果动作快些,只会需要几个月,”艾伦笑着说。
但是那是他们在那里流放无垢巨人。艾伦,你真的了解你会被送去的地方吗?你真的明白马莱人想要你做的是什么事吗?
“万…万一任务延长了怎么办?”格里沙问道,扶着卡露拉的肩膀让她安心些。
“那就延长了呗。但是我觉得不至于,你看,我们多厉害呀。”
但这是一种可能性。在未来不知道多久时间内,她的孩子们都会被困在那座岛上,和无垢巨人还有“抛弃他们的艾尔迪亚恶魔”一起。
“不过他们还没敲定名单呢,”艾伦补充道,“大概会从我们当中挑选三到四个去吧。”
还有希望,卡露拉想。或许她的孩子们不会被选中,她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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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希望就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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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十岁时,他被选中前往帕拉迪岛参于始祖夺回计划。
无论卡露拉编造多少理由和借口,试图留下艾伦,格里沙都会带着沉痛的表情否决她的想法。她理解她的丈夫,可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被称为叛徒又如何,被送去那个岛上又如何,起码她能和她的孩子在一起,对吧?
或许她如此抗拒也是因为吉克并没有被选中。那又有谁能照顾她的孩子?
“一…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阻止的,”卡露拉双手抱头,喃喃自语,“我们肯定能说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格里沙沉默无言。他环着她,陪着她坐在厨房里。他没有给她虚假的希望,没有指责她的天真,只是默默支持她。面对这样绝望的局面,他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艾伦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懂得如何利用资源。他会成功的。”
她听上去连说服自己都做不到。格里沙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却只是提醒她此刻他们作为父母有多无能为力。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莱人的突发奇想将他们的孩子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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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卡露拉不打算因为艾伦即将离开雷贝利欧就惯着他(她不在乎送别派对有多盛大,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惯坏她的孩子)。而且,她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像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会强迫自己和艾伦一起正常地过完这些日子,她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不行。你不能多吃甜食,只能吃一块哦。”
“艾伦,你还是得做家务的。”
“别把脏衣服随手乱丢啊!”
艾伦扁扁嘴,“妈妈!我明天就走了!就不能破一次例嘛!”
卡露拉摸着下巴假装思考,“好吧,那我就让你多吃一块派!”
艾伦立刻喜笑颜开。她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事的。他笑起来这么可爱,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切绝对会非常顺利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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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幼子的保护欲还是太过强烈了。
她不需要这样做的,她的理智告诉她。特别是她刚告诉自己不能宠坏艾伦,转头就做出这种事,实在是太双标了。但她实在是连好好睡一觉都做不到。
她在心里祈祷着艾伦已经睡熟了,打开他的卧室门。
她的心脏几乎停跳。
艾伦不在里面。
她立刻查看屋内的窗户。是锁上的。艾伦不可能通过窗户逃走。她没有听到过前门被打开的声音,所以他肯定还在家里,对吧?但是…如果她说实话,就算艾伦决定临阵脱逃不参加始祖夺回计划,卡露拉也不会怪他的。确实,家里或许会惹上些麻烦,但如果这样能保护艾伦…
她得找到她的孩子。
艾伦可能会躲在卫生间里,或者是厨房里,还有…
等等。
卡露拉悄悄打开吉克的房门。
就在这里。
两个孩子盖着同一条毯子,紧紧抱着对方睡去。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当然了,她想着。这可是艾伦单独出长期任务前的最后一晚。她不该打扰他们。
她同样轻柔的动作关上吉克的房门,转身离去。
——————
他们不被允许离开收容区,哪怕是前往码头和自己的孩子说再见。他们的告别只能在收容区大门进行,就算其他的战士和后备生也被命令留在收容区内。
卡露拉早就在他们离开诊所时将想说的话都说给艾伦听了,不然她会显得太不忠于马莱。但这并不代表她还不能再叮嘱几句。
“你一定要小心啊,艾伦!吉克没法帮你兜底了,”卡露拉说。
艾伦哀嚎一声,翻了个白眼,“妈妈,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千遍了!”
“如果能让你听进去,我还能再说一千遍!”
马莱决定让三名战士参加这次任务。艾伦·耶格尔,贝尔托特·胡佛,马鲁塞尔·贾利亚德。
这三个孩子在带领他们前往码头的马莱士兵身边显得更小了。
“你会小心的,对吧?”卡露拉近乎绝望地问。
艾伦叹气,“妈妈!只是一个月而已!”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格里沙说。
艾伦对他们翻了个白眼,然后露出一丝坏笑。
“你们要做好爸爸和好妈妈,不要哭哦!”
卡露拉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
“坏了,他的小猴子!”卡露拉在看到餐桌上艾伦最宝贝的猴子玩偶时惊呼(应该是最宝贝的,她猜测,因为爷爷说这是吉克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偶),“我…我们得赶紧给他送过去。他们能让船返航吗?他们必须得——”
“卡露拉,深呼吸,”奶奶轻轻抚着她的脊背。
“我让他把这个玩偶留下了。如果他在岛上弄丢了它,可就不好了。”吉克面带歉意地对卡露拉说。
对。没错。当然了。确实应该这样。她紧紧把玩偶按在心口。她反应过度了,几乎到了快要失去理智的地步。她需要冷静下来。
“艾伦会没事的,”格里沙温柔地安抚她。
爷爷赞同地点点头,“他可是我们的小艾伦啊。他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回家,抱着这只玩偶了。”
是啊。艾伦这么厉害,她不需要担心的。他很快就会回来。
只是一个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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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几天还没有那么糟糕。
她就像平常艾伦和吉克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一样过日子。确实,还能在家里看到吉克却没有艾伦会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大多数时候她没事。她只是试图将精力全部放在她必须要做的那些事上,强迫自己不去担心她的小儿子。
诊所里挂着一块公告板,上面钉着社区新闻,来自病人们的感谢贺卡,吉克和艾伦小时候的涂鸦,和一份日历。卡露拉每天都会在日历上划去一天,数着艾伦回家的日子。
艾伦很快就会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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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离家一周后,阿妮抱着一筐苹果来到诊所。
“我们吃不完了,”她找了个借口。但卡露拉可以确定她只是想关心耶格尔一家。
“这也太多了,或许我们可以做个苹果派,”奶奶提议道。
阿妮站直了身体,“我能帮忙吗?”
又或者是阿妮想来他们家吃饭了。雷恩哈特先生不像会做饭的那种人…哦,可怜的小姑娘!难怪她总是待在这里!
“你知道我们永远都是欢迎你来做客的对吧?”卡露拉说,“你空着手来也不要紧。如果你只是想我们了或者想吃点好吃的,随时都可以来。”
阿妮看上去还是有些迟疑。她不怪阿妮,艾伦不在后阿妮肯定很不适应。于是卡露拉对这个孩子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捏捏她的肩膀。
“没有艾伦之后这里太安静了,所以如果你愿意来,我们会很高兴。当然了,如果你不想,那也没关系。”
“我不会…麻烦到你们吗?”阿妮低着头。
卡露拉揉揉她的发顶,“当然不会了,阿妮。你是我们的家人。”
阿妮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神色中充满希冀。卡露拉认为自己或许不小心说了些什么对她来讲很重要的话。但既然阿妮看上去很开心,那就不是什么坏事。
——————
马莱似乎不打算等艾伦,马鲁塞尔,和贝尔托特回来再继续他们的侵略。官方原因是不希望其他国家察觉到他们夺回始祖的计划,但卡露拉估计那些高层只是单纯没耐心等一个月。
吉克也被派去出任务了,离家一周。
“孩子们都不在,家里实在是有些太安静了,”爷爷感叹道。
“等吉克和伤员们一起回来的时候就闹腾起来了,”格里沙提醒他。
两人都叹了口气。
卡露拉双手叉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与其在那儿叹气,不如来帮我做点卫生,嗯?”
“哦,你能去帮忙吗?是时候给希德先生换药了!”爷爷起身逃跑。
“我…我刚想起来…”
卡露拉又瞪了格里沙一眼。她的丈夫抖了抖,认命般地垂下头去。
“好吧,我会来做卫生的。你需要我做什么?”
听说了这件事的奶奶欣慰地拍拍卡露拉的肩膀,“你越来越擅长做个全职主妇了,必要的时候就是要使唤一下你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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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格里沙猜测的那样,吉克和许多伤员们一起回来了。受伤较轻的士兵们被送来诊所,这次卡露拉在里面看到了波尔克和莱纳。
“波尔克!”
贾利亚德夫人在看到小儿子只是轻微扭伤时明显放松许多。卡露拉不怪她。
“对…对不起,妈妈,”波尔克小声嘟囔,“我已经很努力不让自己受伤了。”
“没事,我能原谅这种程度的伤,”贾利亚德夫人安慰他。
卡丽娜还是没有来看莱纳,估计是工作太忙抽不出身。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莱纳就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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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卡露拉说了不需要,贾利亚德夫妇还是在几天后带着一篮蔬果上门致谢。波尔克清清爽爽地跟着他们回家了。
卡露拉有些为莱纳担心。布朗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过这个孩子。
“我走回家就好了,”莱纳说。
他看上去有些伤心,尤其是在看到波尔克的家人后。在那短暂的一秒内,卡露拉想帮助他,但她确实没有这个立场。
她还得为了自己的孩子们操心,实在没有时间精力去管布朗家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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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佛夫人偶尔会带着她亲手烤制的面包和点心上门拜访。卡露拉明白她心里那些无法言说的心绪,总是热情地将她迎进来。现在她们已经养成了隔几天聚在一起喝杯下午茶的习惯。
这一次,贾利亚德夫人也来了。
“等待总是让人觉得煎熬,”胡佛夫人低声说。
卡露拉轻笑一声,“我明白,确实是很艰难呢。”
“我每天都数着日子呢,”贾利亚德夫人指指公告板,“只有一周了,我们一定要坚持住。”
“我真的好想快点见到艾伦,”卡露拉说。
胡佛夫人有些紧张,“如果不麻烦的话…呃…那个…我…”
“等孩子们回来之后我们还可以再聚吗?”贾利亚德夫人温柔地笑着问。
“当然了!我很荣幸!”卡露拉说。
胡佛夫人也笑了。
——————
吉克回来时紧紧绷着嘴角。他的神色足以告诉全家人发生了什么。
距离艾伦出发前往帕拉迪岛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接他,马鲁塞尔,和贝尔托特回家的船理应今日到港。理应这两个字是重点。
“他们等了一天,”吉克在身边只有家人后终于展现出自己的怒火,“然后他们说继续等下去太费燃料了,就走了。”
“那…那他们什么时候会回去?”格里沙询问。
“再等一个月之后。”
卡露拉险些说出“这不公平”。当然了,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他们是艾尔迪亚人,那些人是马莱人。她在奢望些什么?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没事的。艾伦很聪明。他懂得如何利用身边的资源。而且他身边还有贝尔托特和马鲁塞尔。他们下个月就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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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个月到来的时候,那些人又改口说再等三个月。
卡露拉知道她再也不会见到她的小儿子了。她不再数着日历上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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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艾伦房间里传来的声响惊醒。在那一秒间,她欺骗自己艾伦已经回家了。虽然没有人去接他,他还是用他聪明的小脑瓜找到一个方法,从海对岸回到他的家人身边,钻进被褥里陷入安眠。
当她悄悄打开门时,却只看见吉克蜷缩在艾伦的小床上,抱着弟弟心爱的猴子玩偶。年轻男人将脸埋在毯子里,泣不成声。
卡露拉关上门离开了。她决定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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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孩子们离开六个月后,胡佛夫人终于在下午茶时崩溃了。
“我不该让他成为战士的,”她低声说着,声音沙哑不堪。
卡露拉张口,却找不到能够安慰她的语句。她只能轻轻将胡佛夫人搂进怀里。
“没…没事的。马鲁塞尔很聪明。他肯定会把孩子们都带回家的。”贾利亚德夫人说。
可她的声音也颤抖不止。包括她在内,又有谁能相信这些苍白的话语?
她们三个都无法强迫自己抱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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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莱做了许多表面功夫,好像他们真的会把艾伦,马鲁塞尔,和贝尔托特从帕拉迪岛接回来一样。但他们从未做到过。
卡露拉可以确定大家都认为那三个孩子死了。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怨恨任何人。她只是觉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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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伦离家一年后,卡露拉把他的照片放在了菲旁边。
吉克看到后立刻就发了疯。
“他没有死!“他大喊着,把照片撕得稀烂,“他没有死!他没有!”
卡露拉只能向他道歉。
“他会回来的。我会亲自把他接回来的。我们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再等等。”
她不明白事到如今他是如何抱有这份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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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碧和法尔科都长大了,正是喜欢四处探险的年纪。
有些时候,她能在孩子们来玩的时候听见艾伦的笑声。有些时候,她能看到艾伦奔跑的身影在家里一闪而过。有些时候,她好像还能闻到出门玩耍归来的艾伦身上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她偶尔想,或许这就是她应得的惩罚。她太幸福了,于是她的幸福被夺走了,就像她夺走了黛娜的幸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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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佛夫人慢慢地不再来喝下午茶了。
卡露拉没有勇气去找她。
更何况,她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一切对胡佛夫人来说都只会是羞辱和嘲弄。
贾利亚德夫人还是会来找卡露拉一起喝茶。她们将话题中心保持在收容区里的小八卦上。或许只是杯水车薪,但卡露拉非常感谢她带来的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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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妮有天把她的头发剪短了,大家都很惊讶。
“我只是觉得到了改变的时候,”她只是这么说。
但她不再盯着艾伦的空房间,所以卡露拉觉得自己明白了她想要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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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联合军向马莱宣战了。于是马莱不仅强制所有战士参战,还重启了战士后备生选拔。
这次他们没有设置年龄限制。
听到柯特,法尔科,和贾碧都被选中的消息,卡露拉只觉得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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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个消息让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惊讶吧,至少连胡佛夫人都回到了下午茶桌上。
“他们说要去帕拉迪岛了,”胡佛夫人勉强从喉咙里憋出这句话来,她的声音比一声叹息响不了多少。
卡露拉想起吉克亲自带回艾伦的诺言。她不禁思考,她的大儿子为了这个机会杀了多少人,又去讨好了多少狗眼看人低的马莱高层?他到底是如何在所有人都放弃之后依旧怀有希望的?
“你…你们觉得…你们觉得他们会把我们的孩子们带回家吗?”
武断地回答“当然了!”好像有些不负责任,但碾碎胡佛夫人的希望似乎又太残忍了。
卡露拉最后说,“我希望他们会。”
但她又能相信几分呢。
——————
柯特带着欣喜的笑容来到诊所。小法尔科跟在哥哥身边,看上去有些困惑又十分坚定。
“我是来打扫的!”柯特宣布道。
“打…打扫?”奶奶问,“打扫什么?”
“艾伦的房间。”
耶格尔一家人没有心力告诉这对兄弟他们一直都在打扫艾伦的房间,于是他们让格莱斯兄弟带着清洁用品进了屋。
“嗯…艾…艾伦是谁?”法尔科趁着他的哥哥卖力擦拭着所有可能积攒尘土的地方时悄悄问卡露拉。
卡露拉的气息卡在喉咙里,她突然忘记了如何呼吸。她张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法尔科似乎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紧张地向她道歉。不,不,她做了什么?法尔科只是个孩子,他太小了,当然不记得艾伦。
“艾伦是你的另一个哥哥,”柯特的回答令她有些意外。
“我还有个哥哥吗?”法尔科问道。他好奇地凑到他哥哥身边去。
“对啊。就像阿妮是你的姐姐一样。”
法尔科“哦“了一声,“而且他要回家了!”
“是的,”柯特温柔地笑着,“艾伦终于要回家了。”
卡露拉看着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打扫着已经很干净的房间,不知道她为什么感到心碎。
——————
空气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嗡嗡声让卡露拉有些眩晕。
当马莱士兵让他们聚集在收容区的大门处时,卡露拉猜测是为了让他们为从前线归来的战士们欢呼鼓劲。她已经做好了吉克空手而归的心理准备。毕竟大家都多多少少做好了艾伦已经死去的心理准备,但吉克才是那个亲自去岛上确认的人。
收容区的大门打开了。吉克,皮克,和阿妮带着一个留着棕黑色长发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们身后是一列长长的负伤兵队伍,一如每次任务结束时那般。
但这幅画面里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有人说,不管多少年没有见面,一个母亲都能一眼认出她的孩子。卡露拉知道这绝对是一句谎话。母亲的“直觉”?别犯傻了。这种东西只在小说里存在。
可是她无法阻止自己心跳加速。她无法阻止自己心中燃起一丝希冀。她的膝盖有些发软,格里沙急忙搂住她。
那个少年停下脚步,扫视周围的人群。
啊。
那是双多么溃败的绿色眼睛。
那是双多么绝望的绿色眼睛。
那是双多么凄凉的绿色眼睛。
他曾经看到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少年慢慢张开双唇。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是轻声说,“对不起。”
他抽噎一声,低下头去。
“我…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我是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
卡露拉不知道她的膝盖是如何支撑她站立的,更别说奔跑了。可在她反应过来前,她已经紧紧抱住了那个少年。
“谢谢你,”她终于找回她的声音,允许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来,“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能够回家,艾伦。”
—————————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卡露拉在孤儿院里长大时就明白这个道理。她在为枭和其他复权派办事的时候,做足了直面这份残酷的心理准备。当她爱上格里沙却发现他是个已有家室的男人时,她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份残酷带来的痛楚。而在她的孩子五年来杳无音讯时,她终于彻底理解了这一切。
但这个世界也是美丽的。
艾伦十五岁时,他终于回到了雷贝利欧收容所的墙内。
艾伦十五岁时,他哭着告诉大家他是唯一一个活着从帕拉迪岛回来的人,乞求所有人的原谅。
艾伦十五岁时,卡露拉搂着他,感谢他能够回家。
艾伦距离任期结束还有五年。他还有五年的寿命。
如果卡露拉不能把这五年变成艾伦人生中最快乐的五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end
【艾伦重生中心向】《Alive》Chapters 3
最近沉浸在欧美圈里欲仙欲死,才垂死病中惊坐起般把自己拉回了人间,结果赫然发现又毫无作为的过了几个礼拜,总而言之第三章奉上,要开始走剧情了好紧张,到底该怎麽写比较好笔者也好迷失,该倾听内心的声音好还是悬崖勒马乖乖照着指引走呢?
Chapters 3
尤弥尔用如此简单一句话,将艾伦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口吻是佯装出来的松弛,试探意味根本藏不住,自己为何会看不出来?尤弥尔前世就是个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人,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可若她并非重生之人,又该怎麽解释她眼中的自己与她认知中的那个人不一样的事实?她又怎会说自己变了?......
最近沉浸在欧美圈里欲仙欲死,才垂死病中惊坐起般把自己拉回了人间,结果赫然发现又毫无作为的过了几个礼拜,总而言之第三章奉上,要开始走剧情了好紧张,到底该怎麽写比较好笔者也好迷失,该倾听内心的声音好还是悬崖勒马乖乖照着指引走呢?
Chapters 3
尤弥尔用如此简单一句话,将艾伦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口吻是佯装出来的松弛,试探意味根本藏不住,自己为何会看不出来?尤弥尔前世就是个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人,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可若她并非重生之人,又该怎麽解释她眼中的自己与她认知中的那个人不一样的事实?她又怎会说自己变了?
“那之后大概发生了很多事?竟让那个急着送死的笨蛋变成这副模样。”
尤弥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她依旧冷笑着看艾伦的神色逐渐从空白过渡到无情,那副面孔十分弔诡,像死人也像怪物,她心底是不安的,便主动抛出了线索,假使眼前这个艾伦也和自己一样的话。
“妳也重生了。”艾伦用了肯定句,尤弥尔并没有反驳。
“……我和莱纳他们去了马莱后,自愿被他们挑选的下一任继承者吃掉了,反正也算尽了归还义务。一开始我只能感觉到身体被刺穿骨头被挤压的恐怖痛苦,但很快的我的意识就消失了,等我再次醒来,我又回到了“道路”里。”
她顶着艾伦无底洞般深幽的目光,娓娓道出了自己的经历。
““道路”里,我在那棵发光的树下见到了“始祖尤弥尔”,但那不是真正的“始祖尤弥尔”,只是她在这世上最后残存的意识,即使只是一点残留却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告诉我能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只是要承担可能发生的一切代价,而我……我不过是想再见到希斯特莉亚一面,于是我答应了,然后我就发现自己不仅还活着,还回到了刚从无垢巨人变回人类的时候。”
之后尤弥尔便遵循前世引导,回到牆内加入训练兵团与希斯特莉亚相遇,这大概也是那股力量所说的“代价”,她放弃了死亡的解脱,重新回到了这个人间。
“妳因为许下愿望所以重生了,那……”我呢?
艾伦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并没有如同尤弥尔那般死后去了“道路”的记忆,而是直接重生了,他以为这个世界是对于他残害那八成人类的惩罚,如今尤弥尔的出现也等于是告诉他,他极有可能在死后去了“道路”并许下愿望,如果这是事实,他又许下了什麽愿望?
“妳有在『道路』里见过其他人吗?”如果所有的艾尔迪亚人都会在死后去到“道路”里,并借助那股力量完成心愿呢?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有承受了许愿代价而重生的人?就像尤弥尔一样。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而答案是否定的。始祖尤弥尔告诉我她残存的力量顶多只能实现两个愿望,她选择了我和另外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但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你,直到我观察到你似乎和我认识的那个艾伦不太一样,刚刚又看到你尝试巨人化的举动,我才终于确认了。”
尤弥尔的出现打乱了艾伦重生以来建立的所有心理建设,他害怕这种不记得某些事情的感受,尤其那些失去的记忆能严重影响到自己的判断,甚至推翻自己以为的真相,艾伦痛苦的扶额,他跌坐下来,尤弥尔见他如此,也跟着坐下了,她的手边长着和山洞里一模一样的黄色小花,在暖阳下开得灿烂。
半晌后,艾伦开口:“妳离开后,希斯特莉亚作为真正的王族后代,我们发起政变,将她推上了王座,还把巨人的真相公之于众,她不再伪装自己真正的个性,无论结局如何,都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的。”
他的话让尤弥尔冰冷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抬起头,就好像被太阳灼伤而不得不躲藏般眯起眼睛。
“……真想看看那样的希斯特莉亚啊。”
那样不用再去讨好别人、完整的做回了她自己并且只为自己而活的希斯特莉亚,如今重活一遍,她还能有机会陪在她身边吗?
“你呢?艾伦,你许了什麽愿望才会出现在这里?你刚入训练兵团时的那个谣言又是怎麽一回事?你当时是真的想死才会砍自己一刀吗?”
彷彿想甩开那些沉重的阴霾,尤弥尔却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指了指艾伦脖子上的疤,或许她早该在最初听见那些传言时就开始怀疑的,但与希斯特莉亚重逢是她那当下最在乎的事,就算有过疑惑,她也下意识的因为不想淌浑水刻意忽略了。
“我没有在『道路』许下愿望的记忆,要不是我忘了,可能妳说的另一个人根本不是我。”艾伦避重就轻,感觉头痛欲裂。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呢?在决定发动地鸣以后,他这辈子的罪孽就注定生生世世无法赎清了,他抛弃同伴、伤害心上人、捨弃人性,最终如愿死在米卡莎手里,随后坠入地狱,这样的结果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他怎麽可能许下愿望让这一切徒劳无功?
“也许吧,但如果不是你,又该怎麽解释你在这里?”
他沉默着,尤弥尔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了,刚才艾伦先发制人的提起希斯特莉亚,大概也是不希望她问起他前世的最后,足可想见那大概不是什麽有趣的话题,何况艾伦确实变得不一样了,从前的他浑身上下都充满肉眼可见的破绽,如今却态度冷硬的藏起了伺机而动的攻击性,那漠然更是铜牆铁壁,叫人无法看清内里是否还如跳动的血肉般温热,他变得危险、冷酷,像是要将所有风雨都揽在肩上,尤弥尔本能的感觉到危机,同时她也从那双木然的眼光里察觉到一丝徬徨。
“妳接下来打算怎麽办?”
艾伦摇摇欲坠的起身,他要离开了,尤弥尔则打算继续待在这里一路睡到解散仪式前,至于其他事,除了与希斯特莉亚有关联的以外,她暂时还不想管。
“顺其自然吧,毕竟我许下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至于能维持多久,至少就前世经验来说,我还能陪希斯特莉亚一段时间。”
那双毫无活力的眼睛难得流露出些许温柔与喜悦,并将在接下来好长一段日子里困扰着艾伦,尤弥尔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那自己的愿望又是什麽?现在阻碍着自己的一切,难道也都是实现愿望要付出的代价吗?
“艾伦,如果上辈子过得很痛苦,为什麽重活一次还要让自己陷进泥沼里?”
既像是在自我寻问又像是在对艾伦发出疑问,尤弥尔仰头看他,那一点明明就不是给自己的温柔似乎延伸到了目光里,尤弥尔的愿望那样单纯,只要能再见到那女孩一面,她就能将过去好好安葬,每天早上醒在这个残酷却美丽的世界里也能感到高兴。
艾伦并非不明白她话中之意,就算自己把这个世界当作地狱,他仍然依恋和米卡莎与阿尔敏在一起的时光,无比珍惜再次建立起来的同伴情谊,重活一次,他为什麽还要再去追求那曾经毁灭世界也毁了自己的力量?
“要避开这滩烂泥,最好的结果就是别让我得到力量,可当我在这个世界甦醒过来,我已经被注射了巨人血清也得到了巨人之力,如果我真的是另一个得到愿望的人,我不明白自己究竟许了什麽愿才会回到这个什麽都无法挽回的时间点,所以我发了疯,想要自我了结。”
艾伦控制不住舌头,心里的迷茫终是到达了临界点,尤弥尔又是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吐露心声的人,只见她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艾伦会有不愿意得到力量的念头。
“但你活下来了,因为无法改变,所以你还是要去追求力量,你想尽早掌握巨人化的能力,想改写既定的结局,是吗?”她恍然大悟,也许艾伦于前世最后的经历比她想像的还要骇人听闻,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会有如此翻天复地的转变。
“如果妳想远离纷争,我们可以把今天这场谈话当作没有发生过。”他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得到了一些讯息,自然也不愿意再把尤弥尔拉进这潭泥沼里,可只要她还拥有巨人之力,势必无法真正与这一切脱离,他相信尤弥尔一定也很清楚这一点。
尤弥尔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于是他决定结束这场对谈。
在离开前,艾伦忽而回首。
“尤弥尔,妳为什麽要对我透露这些?妳大可什麽也不说,就这麽守着希斯特莉亚到最后。”他提出自尤弥尔坦承自己重生以来便如此显而易见的疑点,尤弥尔却只是盯着他,彷彿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说真话。
最后她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如往常般嘲弄的笑。
“我找你说话,是因为我自己想这麽做。而且说不定将来你还能帮我一把。”
─
近黄昏时分,一群人在森林路口碰了面,他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地区就是找不到艾伦的踪影,米卡莎焦急的捏着阿尔敏的手,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却不断在心里强迫自己要冷静。
“艾伦这傢伙到底跑去哪里了?”柯尼懊恼的抓着头,脑袋里却想着至少他们根本没找到他的人影,而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找到了他,他再怎麽说话不过脑也明白这种玩笑说出来无济于事还会加深那两人的忧虑。
“说不定艾伦已经回去了呢?毕竟解散仪式就快要开始了。”马可也说,虽然他不知道艾伦这阵子究竟在思考着什麽而显得那样躁动不安,但他不相信昨天夜里还那麽耐心安抚阿尔敏的艾伦会在一夕之间罔顾了这些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是啊!也许是我们多想了呢!”莎夏跟着附和,她一直守在米卡莎身边,比谁都看得清米卡莎几乎微不可察的颤抖,只想着要说些什麽让她安心些。
“这个笨蛋!如果他真的傻到看不出你们有多要紧他那条小命却还做出那种傻事,看我怎麽把他从地狱里拉回来揍一顿!”
让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同伴间的关心混杂在一起,让他们一直闭口不谈的可能性直接无所遁形的摊在血红的晚霞里,他在很多事情上都看不惯艾伦,却也在很多方面对艾伦感到佩服,他很奇怪,很诡异,不负急着送死的傢伙之名,他也很坚毅、很重情,不同于莱纳如大哥般可靠,反而更像是要人看顾的兽,在他对朋友忠诚后受伤也只会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要人放心却也要人挂心。
“让,别这麽说……”马可露出不贊同的神情,但让似乎是骂上头了,根本停不住口:“我偏要说!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照样骂!这个白痴、笨蛋、不知好歹的蠢驴─”
“你说谁是蠢驴?”
责骂声戛然而止,众人猛的回头,只见艾伦独自站在不远处一棵橡树后,大大的绿眼睛盯着眼前一行人,既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浑身血淋淋,让回过神来已经想好了成篇恶毒的咒骂,却快不过米卡莎闪过的身影,她撞了艾伦满怀,一双手死命缠上了他,发出难以隐忍的低鸣,阿尔敏慢了一步,他纠结着一张脸不肯说话,看上去像在爆发边缘,发红的眼睛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庆幸。
“你最好有正当的理由解释为什麽整天不见人影,你知道他们两个有多担心你吗?”让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家都围了上去,最有资格向艾伦发出质问的两个人都选择沉默,他们便七嘴八舌的盘问起来,艾伦一边抱着米卡莎,一边伸手去握阿尔敏的手腕,他感觉到阿尔敏剧烈的抖了一下,然后反过来扣住他,轻轻碰了碰他掌心。
“对不起,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大蠢蛋!说一声很难吗?!”让见米卡莎这样更是愤怒,要不是马可一直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他恐怕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揍他了。
“你知道他们有多担心你吗?!我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整个地区翻过来,就怕你突然又脑子进水想不开──”
“让你够了不要再说了!”柯尼也上来摀他的嘴,没想到这傢伙比他还要心直口快。
“不会的!”艾伦有些严厉的打断了他们,连米卡莎也从他肩上抬起头来,姣好的面容让各种情绪搅和的一团糟,此刻被他这麽一吼全都停滞了。
“我不会再因为绝望或愧疚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比任何人都还想活下去。”他信誓旦旦,深知不态度强硬一些,这场辩论不会轻易结束。
“是吗?”阿尔敏拉着他的手,即使艾伦已经清理过血迹,手掌上的伤痕却不会那麽快癒合。
“既然不会再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什麽还要这样伤害自己?”阿尔敏不容拒绝的严肃模样让在场的大家都不敢吭声,他们还未见过向来温驯的金发同伴这样生气,艾伦却对此很熟悉。
“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的……”
“不要擅自替我们做决定!你不说我们怎麽会知道你痛苦?!就算我们能感觉到,但你把门锁死了我们又该怎麽救你?!”阿尔敏用力扯住艾伦的衣领吼道,连米卡莎都因为太惊讶而被推开,阿尔敏的话铿锵有力,重重的敲击在艾伦心上,面前这张稚嫩脸庞在那瞬间竟和记忆里与他剑拔弩张的好友重叠在一起,艾伦的视线有些模糊,原来不论是现在还是当时,那张脸都一样的伤心,想要救他的念头也不曾动摇。
艾伦一手拉着米卡莎一手挽着阿尔敏,再把眼前为了寻他四处奔波的同伴收进眼底:“我们先回去吧,解散仪式快开始了。”
“谢谢你们来找我。”
回程路上,米卡莎一直捏着艾伦的手,每当感受到几处划痕或缺口她的心脏就会漏跳一拍,她很想相信艾伦说会活下去就一定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他不放弃,自己总有办法在危急关头救他一命,明明掌心相连,她却仍然觉得直视前方而行的艾伦离他们无比遥远,从来都不会回头考虑身后,米卡莎内心煎熬,忍不住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细微的彷彿怕惊扰到什麽,但艾伦回了头,看见了她的无助。
“别怕,解散仪式后,我们好好聊一聊。”
─
集合场上,即将毕业的训练兵们三五成群,唯独这一块小角落低气压瀰漫,有些人不经意瞥了两眼,心中纳闷从开训以来就话题不断的这三人怎麽到结训前都要这般鹤立鸡群的散发存在感?只见那个急着送死的傢伙又被他的两个青梅竹马围在中间,他则一手一个揽着他们,三人的脸上都挂着不愿与对方交谈似的冷战情绪,更让人不解如果这三人吵架了干嘛还要这样黏在一起?
解散仪式开始,教官首先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公布了本届训练兵团综合成绩排名前十名的训练兵,最强前十的名单和艾伦上辈子经历的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本该是第五名的自己这次掉出了十名外,第五名变成了让,后面名次跟着往前提,第十名则换成了尤弥尔。
艾伦和阿尔敏站在一起,望着最前方的十强背影,能力最强的十人才有资格加入最安全的宪兵团,拼死磨练来的技术成了摆设,前世亚妮点醒他时他感到莫名,仔细一想其实也很合理,那些住在牆内最中心贪生怕死的贵族们,自然也要能力强大的人保护才能安心,只是现在站在前方的十人要嘛有异心要嘛全都加入了调查兵团,并将在短短四个月内面目全非──
“你明明很强,怎麽会掉出十名外?”托马斯站在艾伦身后戳了戳他。
“我一点也不强,真正强大的是站在前面的那些人。”艾伦毫不迟疑,他们直到最后都始终坚持战斗不放弃任何希望,所以真正强大的是他们才对,不论是能力还是内心。
米娜就在托马斯旁边,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以为艾伦是在自谦,便凑过来打圆场:“艾伦当然很强,虽然不在前十名,反正你一直想加入调查兵团,排名也不是很重要啦。”
“对啊对啊,不过艾伦你真的还是想加入调查兵团吗?今天我们去看壁外调查的出发,听到很多不好听的话……”汉娜附耳过来,今天她跟着法兰兹还有一些同期生一起去长街目送调查兵团的队伍,混迹在人群里却听了一路的闲言碎语,无非是一些批评调查兵团挥霍着纳税人的钱却毫无作为、白忙一场又害人无数,根本不应该存在,虽然她也害怕调查兵团的高风险,但听着那些话依然令她感到了不舒服。
“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吧,调查兵团既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停止壁外调查,牆外的敌人也不会因为牆内的人类不再出去就放过我们。”
不论怎麽做,那些异邦人都因为忌惮和害怕不愿意与他们沟通,久而久之艾伦也渐渐忘了自己能说话,可受伤最深的反而是最亲近他的人。
听闻这番话大家都沉默了,一直以来艾伦的目的性都很强,但他其实很少将这些想法宣之于口,一旦提及总叫人难以忽视的感到沉重与危机。
“你说的敌人,是五年前破坏城牆的巨人吗?”托马斯寒毛直竖,解散仪式在即,不论他们将来隶属哪个兵团,如果又出现了如当年那般破坏力足以打破高牆的巨人……
艾伦回头,深幽的绿眼睛在烛火照耀下摇曳溃散,明明是朝夕相处的同伴,却仍让他们感觉不寒而慄。
“谁知道呢?”末了又丢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却没人觉得他在开玩笑。
“阿尔敏呢?你有想加入的兵团吗?”为了转移气氛,米娜注意到一旁神色紧绷的金发同伴,把话题丢给了他。
“我、我也要加入调查兵团。”
阿尔敏的决定倒是让周围的人大吃一惊,虽然他是同期里最聪明的傢伙,但战斗力太弱,又该怎麽在牆外生存?他又是哪来的勇气想加入调查兵团?
“去哪都好,只要无愧于自己的选择。”
阿尔敏接住艾伦投来的目光,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想要去到牆外探索未知,想要知道大海是否真的存在,只要想到此他便能勇往直前。
“这样看来,那边那个第一名大概也是调查兵团的了。”一名同期生抬抬下巴指向前方,谁不知道米卡莎将艾伦视作一切,自然会跟着他去任何地方,这三人形影不离的姿态与信念令人望尘莫及,早就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解散仪式结束,米卡莎快步往两人身边走来,却半路被女孩子们围了起来,身为以第一名成绩毕业的她收到了很多恭喜与崇拜,大家都想知道她的去处,米卡莎很困扰,但看见艾伦站在不远处用口型告诉她不要着急,她也只好收起冲动耐住性子回应,眼神还要时不时追着艾伦。
另一侧,让与马可欢呼着终于能进入宪兵团,收穫许多人羡慕的眼光,柯尼和莎夏也上去打闹,虽然这时的他们还不晓得自己要加入哪个兵团,却也对自己的前途有了点光明的憧憬,和他们这一角落相比热闹多了,艾伦只是默默看着,如果要让他们远离纷争,也许此时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只要他能阻止不久后对许多人来说将是第一次的人生冲击,那场袭击不仅打碎了他们天真的梦也带来了残酷的觉悟,是一切的分水岭,可自己尚且做不到巨人化,更遑论要阻止一切?还有今天和尤弥尔的对谈……
“妳要加入调查兵团!?妳是第一名简直可以保送宪兵团!”
一个人的惊呼穿透了所有声音,大家朝声音来处找去,只见米卡莎面无表情,包围着他的女孩子们也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但在发现米卡莎关注的方向始终在哪里时转而发出瞭然的感慨,一些男孩子却不能理解,直到被旁边的女性们踢了踢脚。
“啊啊,是为了艾伦。”
“我想也是。”
“刚刚阿尔敏也说要加入调查兵团……”
“什麽?他疯了吗?”
“我就觉得这两人跟艾伦这麽好,多少也被影响了。”
“艾伦虽然不在十名内,但他又不弱,也算适得其所?”
“他自己急着送死也就算了,还要拉上自己的青梅竹马?”
“米卡莎的话我相信她在哪里都会很出色,可是阿尔敏……”
围绕着三人的话题默默在新兵之间展开,米卡莎虽然不言不语,但艾伦和阿尔敏看得出来她对这些发言有些恼怒,阿尔敏已经上前把她拉出女孩子堆里,将她推往艾伦身边。
“我们还有点事要谈,先走了。”阿尔敏拉上两人,想尽快离开。
“等一下。”让从人群中走出来,一副严苛的表情,刚才对能入宪兵团的喜悦已不復存在。
“你一直以来都说想去调查兵团,但你有想过米卡莎和阿尔敏的立场吗?你明知道他们有多在乎你,你为什麽还要这样一意孤行?”
面对让的质问,艾伦沉默着,大概在所有人眼中,他一直都是不顾一切冲入未知危险里的恐怖份子,连带着拖累了绝对不可能弃他于不顾的两人,只要自己还一心念着调查兵团,米卡莎和阿尔敏就会不顾危难的和自己一同前往。
“哪怕你有一刻想起他们两个,你就不会犯下那些蠢事!”
“让、这麽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哪里过分了?这傢伙的实力明明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还要强,我不懂他到底在焦虑什麽!说着不会再放弃自己的话,却老做着找死的事,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
“让!别不经大脑说话!”
“也许吧。”艾伦的回答打断了马可的劝阻,他越过人群走到让面前,望着这个还没经历过生死与煎熬的同伴,恍惚想起前世某个守备的夜晚,让点了根不知哪里买来的烟草,伴着清冷的月和他聊起马可,聊起了他放弃安逸的宪兵生活选择加入调查兵团的契机,那时艾伦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喜怒形于表面,却仍为让看着遥远过去的眼神而心绪波动。
别的不提,这傢伙真的是个很可靠的同伴呀,他总是能看清局势,一针见血的道破事情的症结,即使是眼前这个尚未成熟的少年,也看清了艾伦的本质,然而……
“不论是米卡莎还是阿尔敏,他们都是自由的,是遵循着自己的本心与意愿行动的,他们有自己的理想和心之所向,那不是我该干涉也不是我能去诟病的,在受我影响前他们首先是他们自己,如果本身就是怎麽样的人,自然就会做出怎麽样的选择。”艾伦语调平淡却掷地有声,把让所有的不满一点一点打散,也把所有人的心一点一点吊起。
“我要加入调查兵团,去到牆外世界解开巨人真相,因为我是自由的,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会放弃。”
不管自己是否真的向始祖尤弥尔残存的力量许下了愿望,亦或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困住他灵魂的地狱,他也只有不断往前才能寻找到答案了。
“艾伦,我和你一起。”米卡莎捏住他袖口的一角,想要守护他性命的决心始终如一。
“我也是!”阿尔敏也说,双眼颤抖着却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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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艾伦。”
夜深了,好不容易活着从训练兵团毕业的新兵们情绪还亢奋着,教官也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的让大家闹,三人只好离开集合地点往森林边缘移动,阿尔敏提着一盏灯,他们便围着灯坐了下来。
艾伦默默观察后松了口气,经过刚才那齣闹剧,他们这两天被自己搅得乱糟糟的心情反而得到了安抚似的,虽然今天如果不给个交代的话他们大概也不会放过自己。
“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的……”他再次重申,见阿尔敏好像想反驳他,但还是把话嚥了下去。
“还记得当年那件事之后,我说我不记得爸爸失踪前发生的事,而最近,我隐约想起了一点,然后我开始做恶梦。”
“恶梦?”
米卡莎和阿尔敏面面相觑,阿尔敏更是不记得见过艾伦做恶梦的样子,自从他自我伤害无果,每当艾伦陷入睡眠都会像停止了呼吸般没有任何动静,他们还记得当时都要握着他的手腕感受他的脉搏跳动才能稍微安心一些,即便之后不再有这样的习惯,艾伦的睡相也曾被同寝室的伙伴们开过玩笑。
艾伦当然不是做了恶梦,但他表现出恐慌神色。
“我梦到自己变成了巨人。”
阿尔敏瞪大了眼睛,连米卡莎也微微一愣,两人都在下一秒抓住了他的手,并没有对此件事做出强烈抗议,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梦里,我们从训练兵团毕业后,超大型巨人再度出现破坏了城牆,那时我们正在托洛斯特区的城牆上驻守砲台,牆壁出现了大洞,好多巨人都从洞口跑进来,人们惊慌失措的撤离,好多人都死了,我因为冲动和判断错误,害得与我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惨死,我也被巨人咬断了手脚,然后……被巨人一口吞下肚。”
他一边形容,一边能感觉到抓住自己的那两隻手已经无法控制力道了,米卡莎躁动着想让他停下,阿尔敏则完全僵在原地,即使只是梦境,可艾伦的叙述太过写实,彷彿这是他的亲身经历,他们甚至忘了要纠正他。
“我在巨人的肚子里,看到了好多残骸,想起对巨人的憎恨还有被杀害的母亲,我……我的身体渐渐产生了变化,我的手脚再生了、却越拉越长,连同我的身体还有脑袋,下一秒我竟然变成了巨人,冲破那个巨人的肚子杀光了我眼前能看到的所有巨人,然后、然后……我从巨人的后颈里拔了出来─”
“艾伦!”阿尔敏终于发出了尖锐的叫声,这样的梦境太过荒谬,他不得不考虑艾伦真的疯了的可能性,内心深处却对艾伦的话深信不疑,出自于对他的了解,艾伦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
“……那只是个恶梦,也许是即将离开训练兵团的原因,你心里一直记挂着要驱逐敌人,才会做这种恶梦。”米卡莎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很坚定的告诉他们,否则她无法解释在梦里艾伦怎麽会变成自己想要驱逐的存在,而梦境又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是、是啊……难道你想说,牆外的那些巨人也都是人类变的?!”阿尔敏努力镇定下来,变调的声音却暴露了他有多惊愕。
艾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往下说:“……后来,我加入了调查兵团,能变成巨人的力量被研究并且用于战略攻防,而变成巨人的方法,就是决心与伤口。”
“伤口……”两人不约而同联想到艾伦的自残,却也更混乱了。
“你伤害自己,是为了认清梦境与现实吗?”米卡莎不知道该不该开心,艾伦不是因为想不开才自我伤害,可那样怪诞的梦境,却也对他的现实造成了影响。
“我很害怕,所以才找个地方躲起来尝试,每次做了梦就咬破手掌……”艾伦盯着眼前那盏灯在冷风下摇曳,他能清楚感受到身边两人关切的望着他,而这是最好的解释方法了,既能打消他们的疑虑也能藉由梦境的说法透露未来之事。
“别再这样做了,艾伦,以后再作梦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会一次次提醒你的,你是人类,不是巨人。”米卡莎说。
“米卡莎说得对,你别再胡思乱想了。”阿尔敏也说。
艾伦抬头看着两人,除了答应下来也别无选择,毕竟如果事态轨迹如同前世发展,他们迟早会意识到,这一切绝对不只是噩梦这麽简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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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兵团在玛丽亚之牆内的征途于出发后隔天到达了预计的指定地点,途中遭遇五头身高都不超过八米的巨人袭击,造成九人程度不一的轻重伤,团长艾尔文‧史密斯待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内,分析着各地区传送回来的报告,一股不祥的预感逐渐在心中蔓延开来,连韩吉吵着要抓巨人的声音也自动忽略了。
“你在想什麽?干嘛一脸屎色。”利威尔一走进帐篷就数落他,除了受伤的士兵目前还无人阵亡,这对他们来说也算难得的好兆头,只要艾尔文别再继续沉默不语,每次他只要闭嘴沉思总没好事。
艾尔文放下文件,先传令下去要所有士兵收拾行装准备返回罗塞之牆,然后才转过头来面对人类最强此时有些不悦的脸色。
“我们都知道巨人的轨迹都是从南方而来,从地理位置上看最靠近玛丽亚之牆内的希甘希纳区,那里也是最多巨人的地方,但数量却比我们刚抵达时少了很多,根据各班传回来的讯息,那些巨人都统一往罗塞之牆的托洛斯特区去了,而五年前,那头破坏城牆的六十米级巨人和铠甲巨人出现时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
“你担心五年前那两头巨人再度出现吗?”利威尔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这次他们的目标是罗塞之牆……
“这件事我们以前也讨论过,韩吉更是为此对我大吼大叫,如果那两头巨人真的具备智慧,我们对巨人的认知恐怕又得再翻上一翻,甚至必须面临更重大的危害。”
比方说,敌人是什麽?从何而来?又有何目的?
“别发呆了,决定好了就快点出发吧,如果那两头巨人真的如你料想的那样,我可笑不出来。”
不管那些巨人的真身是什麽,直接砍了就是,犹豫不决只会衍生出更多事端,利威尔在艾尔文的注视下转身离去,他放开手里的文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一种变动的不安感,一旦回到罗塞之牆,又会有什麽等着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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