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墨X你】养你这件小事
穿越千山万水来见你,在你的世界。
灵感来源于@ichi_ichi22的条漫梗,炒鸡萌的链接请点这里。
谢谢太太授权的设定。
许墨X玩家,万字预警。
小甜饼,食用愉快XD
——————————————
[一 相遇]
天气预报说,今天阴有阵雨。
你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子,侧过头一看,窗外果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行人撑开颜色各异的伞,于是路上忽然绽开彩云朵朵。
不消一会,玻璃窗上道道水痕纵横交错。
你轻叹口气,苦笑了下。
——这个梦,未必太真实了。
你对面坐着一名举止斯文,容貌英俊得过分的男人——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像是医院或者科研所里学者会...
穿越千山万水来见你,在你的世界。
灵感来源于@ichi_ichi22的条漫梗,炒鸡萌的链接请点这里。
谢谢太太授权的设定。
许墨X玩家,万字预警。
小甜饼,食用愉快XD
——————————————
[一 相遇]
天气预报说,今天阴有阵雨。
你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子,侧过头一看,窗外果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行人撑开颜色各异的伞,于是路上忽然绽开彩云朵朵。
不消一会,玻璃窗上道道水痕纵横交错。
你轻叹口气,苦笑了下。
——这个梦,未必太真实了。
你对面坐着一名举止斯文,容貌英俊得过分的男人——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像是医院或者科研所里学者会穿的那种,内里的衬衫扣到最上一粒,戴着一副常见的黑框眼镜,恰到好处的突显了他儒雅中带一丝清冷的……禁欲气质。
十分钟前,你前来赴约,看了他足足一分钟,然后便一直在看着窗外发呆。
他并不因你的冷落而反感,你偏过头看窗外的雨景,他便耐心而认真地凝视着你,镜片后,那双奇异的淡紫色眼眸掠过一抹笑意。
你没有看向他。
你也不需要看他。
不会有人比你更清楚,你身处梦境,清醒梦。
直到走进咖啡馆,直到看见他以前,你都毫无知觉,只当今天是普通的一天——今年二十多岁的你,被母亲催促着,打扮成优雅淑女的样子,来见母亲口中‘优秀的海归博士,错过了你后悔一辈子’的相亲对象。
“不小了,跟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结婚了,我能不急吗?”
“隔壁张阿姨家的女儿和你同岁,孩子都三岁大了。”
“女孩子不能等,一等就耽误了,年纪上去了不好找对象!”
“……什么叫你不想去?你不为你自己想,就不能为我想想?”
“……不处处看怎么知道你不喜欢他?人家那么优秀,海归博士,研究所上班,你凭什么挑挑拣拣的?”
……
从踏出校门起,母亲开始张罗着替你安排相亲人选。
用她的话说,这都怪你,没有像张阿姨李阿姨的女儿,在大学里就把对象定下来,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害她一把年纪还要操心。
你的年纪渐长,相亲的频率随之上升。
这其中,你推掉了一些,实在没有办法,赴约了几次,敷衍了事。
像这一次的海归博士,你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母亲的电话轰炸,而是……他的名字。
许墨。
迈出校园,踏入社会,你突然发现,时间,原来是一件这么珍贵而奢侈的东西。
小时候,仿佛是它追逐着你的步伐,长大后,便成了你不断地追赶它的背影。
工作的压力让你喘不过气来,每一天都过的匆匆忙忙,只看得见前方,忘记了追忆来时的路,渐渐的,你开始遗忘生命里琐碎的小事。
可你始终记得,十八岁那年的冬天,高考最后的冲刺阶段,你瞒着父母下载了一款恋爱游戏,认识了一个叫许墨的人。
从那天到关服,他陪伴了你四年,是你关于青春最美好的记忆。
你想,等到有一天白发苍苍了,你也不会忘记,曾有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出现在你平凡的生命中。
但是当你坐在这里,面对面看着你所谓的‘相亲对象’,你只是叹了口气,转开目光。
你一定是在作梦。
怎么会有人和游戏角色长的一模一样?
不存在的。
好吧,也不是真的一模一样,毕竟存在次元壁。
对面的许先生明显是个五官立体而鲜明的真人,可那样的眉眼,曾在你年少的梦中徘徊多少次,你绝不可能认错——就是他,就是那个给予了你无数美好回忆的人物。
那眉目如画温润如玉的男人,从虚拟的游戏中走了出来。
[二 邀你入梦]
外面是阴天,咖啡馆里的灯微暗。
他的发丝是偏黑的颜色,如果在晴天,会呈现出温暖的栗色。
侍者走了过来,挡住微弱的光线。
光影交替间,他的眼眸从琉璃般通透的淡紫,变为深沉的暗紫,比海更深,比夜色更沉重。
你终于转过来,视线落在他衬衫领子上,慢慢地移到白大褂松开的扣子上。
你低低笑了一声,摇摇头。
如果不是梦……
谁会穿着白大褂来赴相亲约会?
谁会有一双不符合人类特征的紫色眼眸?
谁会跟几年前关服的游戏里的人物长的一模一样?
真是怀念啊。
也许是游戏关服断了你的念想,也许是忙碌的工作让睡眠变得奢侈,大学过后,你不再梦见他。
直到今日。
“两位想喝点什么?”
你抬头,看着发问的侍者,笑了笑,说:“给我来一杯冰水,记得放很多冰块,越多越好。”
侍者一愣:“哎?”
你解释:“喝一口就冻得人脑袋清醒那种。”
侍者古怪地看着你。
瞧那眼神,仿佛在怀疑你的脑袋清不清醒。
所幸对面的许先生开口了,是你熟悉又陌生的声线:“给这位小姐来一杯温水,给我一杯咖啡。”
侍者点了点头,夹着菜单走了。
你双手交握,手肘撑着桌面,凝神细细地打量他,对这荒唐又真实的梦境,感到哭笑不得。
半晌,你舒出一口气,开口:“很久以前……不,其实也没那么久。”停顿片刻,你继续道:“读书那会儿,我曾经想过很多次,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你来到我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
许先生迎上你的目光,微微一笑,半真半假的问:“那……我让你失望了吗?”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隐隐又有些紧绷,仿佛紧张又期许着什么。
你摇头,因为知道这是一场幻梦,因此比平时大胆的多:“不,你比我想的更帅,超乎我的想象。”
他怔了怔,轻笑一声。
侍者带来了咖啡和玻璃水杯。
你盯着那杯透明的水,语气透出一丝怀念:“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种叫清醒梦的状态。”
他的眼神更为温柔,低低应了声。
你的视线牢牢锁在那停止了晃动的水上,不曾移开:“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太多太多了,可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轻轻一声响。
你略感惊讶,抬眸看他。
许先生也在看着你,目光温柔似水,他说:“我会用一辈子去听。”
你鼻子发酸。
三年了,毕业三年,生活的重担,工作的压力,将你从象牙塔里的玻璃心小公主,打磨成无坚不摧的战士。
从此你不再为一点小事哭泣,面对领导劈头盖脸的大骂,面对他人有意无意的伤害,你也能保持冷静,将负面情绪深埋心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们说,你变得越来越坚强。
只有你知道,那是因为你把脆弱的一面独留给自己,不再对任何人示弱,因为你无法像年少时那般,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人。
这就是成长,这就是人生。
然而,这个荒唐的梦境,这个只存在于虚幻的男人,他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你努力筑起的心防瞬间崩塌。
你握紧了玻璃杯,微暖的温度透过杯壁,透进你掌心:“但是不行,明早开会,我要汇报工作,不能出一点差错,更不能因为作梦贪睡迟到——”声音微微发颤,你的眼圈红了:“——所以对不起啊,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沉默片刻,你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只能到这里为止。
对面的男人跟着起身,并没有试图阻止你,而是说:“我送你。”
你背起包,笑笑:“不用,我带了伞。”
许先生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比以前,想的更周到。”
你又心酸起来,再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强笑着:“以前……游戏里,有你照顾我,现实里,到底只有自己照顾自己。”
他轻叹:“……抱歉,我来晚了。”
你摇摇头:“人总要长大的,没什么不好。”
许先生没说什么。
你对他摆摆手,说声再见,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你停下来,抬头望一眼阴沉沉的天空,有些无奈。
怎么还不醒?
雨下大了,你可是坐地铁来的。
头顶忽然撑起一片墨色的晴空。
你愣了一下,茫然抬头,顺着伞柄看上去,看到了身边的男人。
许先生微笑道:“雨太大,我开车送你。”
你还能说什么呢?
连梦里的天气,都不想你们分开。
路上大概有五分钟的沉默。
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行人开始横穿马路。
人行道上有两名笑闹着的少女,从车前走过。
她们的书包上挂着钥匙链,还别了几个动漫人物的徽章,全是时下火爆的动漫角色,而你早已远离二次元。
你看着她们,仿佛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
正在这时,绿灯亮了。
你侧眸看着身边的人:“许墨,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许先生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很放松的姿势:“你说。”
你犹豫片刻,开口:“你分不清颜色,是怎么做到开车不闯红灯的?”
许先生淡淡笑了笑:“红绿灯会发光……从上到下,依次是红、黄、绿。”
你恍然大悟,点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问的很傻?”
许先生偏过头,看了你一眼,这次回答的很直白:“我喜欢你这样。”
你脸红了一下。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是在梦中,他也能勾起你早就入土为安的少女心。
到了家门口,车停下。
你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停留了半分钟,还是咬咬牙打开车门,不敢回头,于是头也不回的说:“那我走了。”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等等。”
你转身看着他。
许先生说:“我把手机号码给你。”
你好笑:“作梦而已,不用那么认真吧。”
许先生只是笑,淡淡道:“也许,等你梦醒了,会发现我还在你身边。”
你脸上更红,背过身嘀咕:“梦里也这么撩……都怪你,害我对其他男人的情话免疫了,如果孤独一生,就让老妈怪你去……”
许先生低咳了声。
你立刻转过去,佯装没事,拿出手机:“好,好,我记住你的号码。”
许先生报出一串数字。
你记下了。
许先生说:“那……下次再见。”
你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叫道:“等一下!”
他挑了挑眉。
你深吸一口气,默数一二三,心一横,猛地弯腰,捧住他的脸,不管不顾地对着那淡色的薄唇亲了下去。
然后,你旋身就跑:“这是我应得的!”
一瞬的沉默后,男人无奈中带着一丝宠溺的声音响起:“慢一点,小心摔跤……”
你紧张得要命。
不敢听他说完,也不敢回头。
于是,只能又气势汹汹地吼了一句。
“——为了我的氪金条!”
[三 理智与情感]
你一路跑到家里,关上门,背抵住门喘气,脸发烫的厉害。
母亲听到声响,找了过来:“回来了?今天怎么样啊?”
你皱起眉,低头咕哝:“……还不醒?没完了吗?”
母亲见你这样,着急地抓住你的手臂:“你倒是说啊,那个许先生怎么样?介绍人说小伙子长的可好看了,真人有没有她说的那么神?人品还行吗?你感觉成不成?”
如果说前半段是重温旧梦,美梦不愿醒的话,现在就是噩梦开始了。
在梦里,你懒得跟母亲敷衍:“妈,他叫许墨。”
母亲奇怪道:“我知道他叫许墨啊,我是在问你,你觉得他成不成?能不能继续发展下去?”
你苦笑:“许、墨!那个我大学玩的游戏里的,我喜欢的角色,你记不记得?”
母亲思索了很久,终于‘哦’了声:“记得,你乱花钱买了一大堆没用的玩具,上面有他图片。”
你下意识地反驳:“不是玩具,是我的周边——算了我跟你吵什么。”
这是在梦里。
跟梦里的人计较什么呢?
你疲倦地往房间走。
母亲跟在你后面,不肯罢休:“到底成不成?你别走,跟妈说说,你们聊了点什么?他是海归博士,聊的话题很深奥吧,你能不能听懂啊——”
你叹了口气,没好气的说:“我们谈的很好,我恨不得马上嫁给他。”
母亲眼睛一亮,就像突然中了一千万。
“好好好!我这就去跟介绍人说。”
你看着她小跑着走开,笑得满面春风,瞬间年轻了十岁。
你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
接着,你垂眸,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该醒了吧?
然而,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你‘咦’了声,又掐了一把,这次用足了力气。
结果你疼的龇牙咧嘴,然而还是没有任何事发生。
不远处,你可以听见母亲喜不自禁的声音:“……唉哟,这傻孩子总算开窍了,我还以为一辈子抱不上外孙了……你说什么?成成成,准能成!她满意的很咧,她说想马上嫁给人家……”
后背一阵发凉。
你疾跑过去,抢过母亲的手机挂断,然后不顾母亲不满的眼神,急声道:“妈,你打我一下!”
母亲瞪你一眼:“你发什么神经?”
你坚持:“打我一下!”
母亲又骂了你一句,走开了。
你冲进洗手间,用冷水不断的冲脸,一遍又一遍。
终于,你停了下来,颤抖地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不是清醒梦。
这是……现实。
曾几何时,你也幻想过一道雷劈下,你穿越到古代,从此成了呼风唤雨碾碎无数男人心的玛丽苏穿越女。
这不可能的现象,好像真的发生了。
只不过穿越的人不是你。
愣了几秒钟,你蓦地转身,跑到储物室,忍着呛人的灰尘,翻出一个纸箱子。
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打开。
那是你买过的周边。
吧唧,镜子,钥匙扣,立牌。
泛黄的海报。
不会错的,就是他。
你瘫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瞪着手里的海报——男人趴在桌上,侧着脸看你,眉眼温柔,正如今天咖啡厅里,那含笑望着你的目光。
海报从你手中滑落。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你吓了一跳,呼吸乱了,慢吞吞地低头,看着屏幕显示的‘许墨’两个字,慢吞吞地接了起来,艰涩的说:“许墨。”不等对方回答,你又问:“今天……为什么想到给我点温水?”
男人含蓄的说:“我猜,这两天可能是你不方便的时候。”
你静止的心跳又开始跳动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是问,你怎么会知道?”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
你捏住一只手,加重语气:“我生理期来了,你怎么知道!”
一阵寂静。
良久,电话那头响起一声轻叹。
男人斟字酌句:“以前,每月会有那么几天,你经常听我哄你——我猜,那可能是你不方便的日子。”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听在你耳里,却让你手脚发凉:“……算算时间,正好是这两天——”
你挂断了电话,闭上眼。
真的,见了鬼了。
[四 收藏回忆]
十八岁那年的冬天,你遇见了一个人。
他是你紧张的备考岁月中的一抹暖阳,点开游戏界面,看见他熟悉的容颜,仿佛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如同冬日暖阳透过窗棱洒在身上,那慵懒而又温暖的感觉。
高考结束。
你考的不好也不坏,在你和家人都能接受的范围。
大学第一年,你有了更加充裕的时间,玩游戏过剧情,和同好交流,瞒着父母买可爱的周边,悄悄收藏。
也曾因官方对他的待遇而愤怒,也曾为他跟素不相识的人针锋相对。
好像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仇人。
明明连见都没见过,隔着一条网线,素不相识。
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你自觉好笑和惭愧之余,又生出一丝丝茫然。
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
其实,你还是有点怀念的吧。
虽然当年的你幼稚、固执、玻璃心还爱钻牛角尖,但那些天真的嬉笑怒骂,如此鲜明而纯粹。
你曾那么放肆的喜欢过一个人。
为他哭泣,为他欢喜,因他甜蜜也因他心疼。
大学第二年。
你对许墨热情不减,每更新一个约会,都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脸红心跳,深夜辗转反侧,甜得好像咬了一口棉花糖。
那糖肯定是粉红色的。
耳机里传来婉转的女声,是几年前的流行曲。
“这么久了我还是可以看到
感觉到你对我的重要
不会被天黑天亮打扰
你每一次的温柔我都想炫耀。”
他每一次的温柔,你恨不得宣告天下。
于是,你开始学习简单的视频剪辑,简单的涂鸦,也动手写过一两篇短文,文字难掩稚气。
朋友结伴出去玩,你独自在寝室或奋笔疾书,或剪视频剪的昏头转向。
有人打趣你:“弄那些没用的干什么?……比谈恋爱还认真。”
你不为所动。
是没什么用。
可你就是喜欢。
在你心里,你就是在谈恋爱。
一场盛大的,不为人知的恋情。
……好吧,隔着网线,也许还是有成百上千个情敌知道的。
大学第三年。
同学陆陆续续处了对象,而你孑然一身。
有交好的闺蜜为你着急,想尽办法替你牵线。
你也试着和陌生的男孩约会过,但面对侃侃而谈的男生,心思总会飘到天边,总是处几天就不了了之。
闺蜜问你原因。
理由其实有很多,但你不能说,生怕对方把你当成神经病。
——没许墨温柔,没许墨体贴,没许墨有趣,更没许墨懂你。
你有耐心在官方微博下一遍遍回帖,为一个虚拟的人物争待遇,却没耐心和一个活生生的人相处磨合。
多好笑。
你很清楚,你把真实原因说出来,闺蜜会苦着脸劝你:“许墨许墨许墨……再好有什么用?他是假的。”
是啊,旁人总以为你得了臆想症,是个深陷二次元的花痴少女。
只有你知道,从始至终,你都很清醒。
什么才是真实?
什么才是虚幻?
令你感到快乐的……不就是你想要的真实吗。
但你看着闺蜜担心的脸,只是叹一口气,说:“缘分没到。”
大学第四年。
毕业将至,所有人都因为就业压力奔波忙碌。
你也不例外。
这时的你,已经能剪出令人惊艳的视频,写文画画愈发老练,发到网上总能得到几十个点赞。
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和你专业无关的技能,最终却是你得到理想offer的关键。
生活真是处处充满惊喜……和失落。
游戏要关服了。
——就在你搬出大学宿舍的前一天。
凌晨四点四十五分。
你坐在床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茫然地盯着登录界面。
熟悉的登录音乐,你听了四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
你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再过一遍最喜欢的约会?再听听最喜欢的一通电话?
你是该做点有意义的事。
可你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指尖微凉。
沉默许久,竟然只是默默地用早买下的改名卡,改了你的名字。
“谢谢你”
四年的时间,留给了你什么呢?
许墨卡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收集率,看一眼能让你妈妈掀翻屋顶的氪金条?
不,不止这些。
你会制作精美的视频,你会画画,你对文字的驾驭能力,足以令你的中学语文老师刮目相看。
四点五十五分。
你点开最初遇见他的章节,安静了很久很久,终于眼泪落了下来,模糊了屏幕,也模糊了他的容颜。
你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堆积在胸口,却只是哑声吐出几个字:“谢谢你。”
谢谢你。
——让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你哭惨了。
上一次哭的这么凄惨,还是高考压力太大,几乎崩溃的时候。
四点五十九分。
画面突然跳出来一个弹框。
“在来日终可期的宿命中,你是蝴蝶振翅后注定的重逢与相守。”
你愣了愣。
依稀记得,这是某一年春节时,他的签文。
于是你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暗想这个你骂了四年的制作公司,临关服还是有点良心的。
弹框里的文字渐渐淡去,幻化成了两个黑字。
“等我。”
凌晨五点整。
游戏再也登录不上。
寝室里只剩你一人没搬走,四周是那么安静。
只有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的走着,永不停歇。
终于结束了。
属于你的,无忧无虑的时代。
[五 和我约会]
次元壁裂了,全世界好像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那次诡异的相亲之后,连续一个礼拜,母亲总在你耳边念佛一样的唠叨,许先生长许先生短的,在母亲口中,连他的名字和你喜欢的游戏人物同名,都成了你们天生一对命中注定的证据。
明明以前,她最反对你买‘动画片小人’的周边。
也是从你母亲那里,你探听到了你本该在相亲时问出的信息。
许先生父母双亡,博士学历,从海外学成归来,如今在市里的大学任教,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脑科学领域的权威专家。
你总觉得自己在作梦,可这个梦一个礼拜也没醒,你只能承认,你是碰上了千年难得一见的灵异现象。
母亲催着你和许先生联系。
据介绍人说,虽然你学历一般般,工作一般般,整个人就是一般般,但许先生对你也是很满意的。
经过你母亲再三确认,前面那几句话,是介绍人自己加的,许先生涵养那么好,才不会戳穿你从上到下一般般的残酷事实。
……真是亲妈。
母亲再三催促,你再三推脱。
后来,母亲叹一口气:“妈知道你担心什么。”
你将信将疑:“真的?”
母亲拍拍你的手,慈祥的说:“他父母双亡,以后没人给你们带孩子,头胎没人带,二胎也没人带,你怕我辛苦。唉,你这孩子就是瞎操心,许先生年薪那么高,还会不给家里请保姆吗?”
你:“……”
这时,许墨一个电话打来。
你在母亲闪闪发亮的目光锁定下,躲到一边小声接通:“喂。”
许墨问:“怎么了,在忙?”
你又走远了点,声音这才正常:“没……不忙。”
许墨笑了笑,又问:“周六有空吗?”
你‘嗯’了声,有些迟疑:“……什么事?”
许墨平静道:“想和你约会。”
你双颊飞红,心乱如麻,等你意识到的时候,你又犯了啃指甲的老毛病——这么不文雅、影响职场印象的举动,你分明几年前就戒了。
电话里只有沉默。
许墨意识到你的迟疑,声线放缓,带着些许不解:“不可以么?”你的呼吸紊乱,他听出来了,轻叹:“是我太唐突了。”
你忙道:“也没有——”
他又说:“本以为我们已经亲密到可以亲吻的地步,看来是我误会了。”
你的脑袋停止运转了一秒钟,然后羞愧得想撞墙。
偏偏许墨还在一本正经的说下去:“Goodbye kiss——”
你只觉得又闷又热,分不清手心是冷汗还是热汗,赶紧打断他:“我去,周六我一定去。”
许墨低笑了声,柔声说:“好,我来接你。”
你正想跟他说再见,突然灵光一闪,脑洞大开:“许墨,你……”顿了顿,你小心翼翼的问:“……你是真的吧?”话音刚落,你没给他答复的时间,急着往下说:“不是叠纸走大运掌握了逆天技术,研究出了新型机器人之类的……”
许墨沉默片刻,仿佛在思忖,接着缓缓道:“以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而言,想要制作完全和人类一模一样,行动言语都毫无区别的机器人,是几乎不可能的。”
你一边觉得丢脸,一边松了口气,喃喃道:“我想也是……”
许墨又笑了,温柔的声音掺杂着一丝诱哄的意味:“至于我是不是真的,下次见面,我允许你亲手摸摸看。”
电话挂了。
你觉得脸上已经能煮鸡蛋了。
母亲偷偷摸摸地靠近,探出头,瞥了眼你涨红的脸,捂嘴偷笑,悄悄走了。
[六 读你]
周六是节日。
听说,晚上在广场那边,会有人放烟花。
一大早,你起床梳洗,一连换了三、四套衣服。
其中包括:
恋与女主的COSPLAY小裙子——拒绝,你实在拉不下脸穿出去。
五颜六色的彩虹连衣裙——拒绝,你是想让他多看到点颜色,可你不想被人当成奇葩围观。
……
最后,到底选了一套中规中矩的出门。
听到门铃响,你本想立刻冲出去,但及时止住步伐。
矜持,要矜持。
——你这么告诉自己。
可左等右等,都快五分钟了,母亲还没来敲你的门。
你等的不耐烦了,推开门一看。
男人颀长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面容有些模糊,而你的母亲背对你站着,正对他唠唠叨叨念着什么。
“……她平常上班很准时的,就是周末老是赖床,经常不吃早饭。”
“……吃东西有点挑剔,太任性!从小就这样,是我和她爸没教好她。”
“……除了这些缺点,她很乖的,以后有你照顾,我们也能放心了——”
你捂住脸,无地自容。
——妈,你女儿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才第一次见面,就恨不得把你打包送出去,这真是亲妈么?
你垂着头,快步走过去,轻轻扯住男人的袖子,小小声说:“快走快走。”
许墨低眸看你一眼,忽然轻声笑了。
你的脸火烧火燎,热的发烫。
许墨抬手轻轻揉了揉你的头发,眼眸含笑:“……是很乖。”
那声音太温柔,只短短几个字,便让你的心化成了水。
思春的水,俗称春水。
*
你们逛了几个店,在咖啡馆吃了点心,然后便慢慢散步到广场附近。
傍晚的风懒洋洋的,带着夕阳的余热,吹拂起你的长发,丝丝缕缕迷乱了你的眼,你刚想梳理,男人修长有力的手从一侧伸出来,带着他独有温度的指尖,似有若无划过你耳畔的肌肤,将你的发丝别到耳后。
你转头看着他,嗫嚅:“谢谢。”
许墨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见外了。”
你心里有太多疑问,斟酌着怎么开口询问他,却见那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正抬头凝望天边的云霞,忽然惋惜道:“可惜。”
你疑惑道:“可惜什么?”
许墨微微一笑,收回视线:“可惜不是雨天。”
你也笑了:“幸好不是雨天,不然晚上就看不到烟花了。”
许墨的目光柔和,随口接道:“如果是雨天,同享一把伞,距离不会这么远。”他有意无意瞄了眼你们之间的空隙,你这才意识到虽然走在一起,却始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叹一声,低低道:“天气这么好,想靠近你,都找不到借口。”
你又脸红了,想叫他别说这种总让你脸红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许墨望着你绯红的双颊,笑意愈深,语气却还是那般无辜:“这……难道不可惜么?”
你张了张嘴,依旧没发出声音。
这叫你怎么回答才好?
矜持,要矜持。
——你再次告诫自己。
许墨忽然俯身,一瞬不瞬地盯住你,唇边笑容渐渐淡去。
他对着你伸出手,说:“不要怕我。”
你一愣。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和平时没有分别,只有那双眼睛愈加深邃,深深的,深深的凝视着你。
你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暖一直透进心底。
于是,你开口:“不是怕你……”犹豫了片刻,你叹了口气,声音轻了下去:“……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你、你好歹给我个时间适应……”
许墨挑了挑眉,似是颇感意外:“第二次?”他摇了摇头,牵着你,走向一边的长凳:“不,这是久别重逢。”
你在他身旁坐下,有些不明所以。
许墨没有放开你的手,微眯起眼,看向天际,暮色四合。
沉默一会,他缓缓道:“我了解的你,远比你以为的多……”他倏地止住,话锋一转:“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想问我?”
你点了点头。
许墨说:“在这之前,先听听故事的另一面。”
天色渐暗,路灯依次亮了起来。
无声的光芒将男人白色的衬衫染成温暖的橘色,他的眉眼笼罩在光晕中,似远而近,若即若离。
远处有人群的喧闹声,孩子的嬉笑声。
依稀还有狗吠。
太远了。
你们仿佛身处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只有你们的,小小的世界。
“我一直相信,宇宙里,也许存在着无数平行的空间,我们眼前看到的真实,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眼里,可能就是虚幻。”许墨的声音平静而悠远:“庄生梦蝶,亦或是蝶梦庄生,谁能说清楚呢?”
他说的极慢。
你为此庆幸,生怕他说的太深奥,语速一快,你无法跟上他的思路。
“很久以前,我发现,我所处的世界……也许只是他人创造的幻象,也就是说——”他侧眸看你:“是假的。”
“我很在意的一个女孩,她的容貌身形背后,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许墨的视线停留在你脸上,轻声道:“她的长相,她的喜好,她的人生……我越来越好奇,于是以我的方法,成功的‘见’到了她。”
你呆住了。
许墨唇角勾起一抹笑:“果然是个很有趣的人啊……”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带上了几分揶揄:“会用千奇百怪的方法,企图抽到我的‘卡牌’,会因为抽不到卡而发小孩子脾气,有时候还会哭鼻子——”
“停停停。”你慌忙打断,转开目光,咳嗽了声:“这个不用讲。”
许墨低笑出声:“还会为了我和陌生的人吵架——”
你吓了一大跳,立刻阻止他:“这个也不用讲!”
一阵寂静。
过了好久,你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看他。
男人英俊的脸不带丝毫笑意,半边脸映着路灯的光,半边脸隐在逐渐浓重的夜色中,喜怒莫测。
他的语气很淡,如同怀念:“起初,我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孩,为什么要为了无法触摸的人,和陌生人起争执,独自生闷气?后来,慢慢的……”他蹙起眉,闭了闭眼:“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真是不公平啊。”
你怔怔地看着他。
许墨终于转过来看你,安静的说:“我发现,那个女孩很孤单,即使对着人微笑,心里也未必真的快乐,我很想在她受委屈的时候,像她维护我那样的保护她,可是我不能。”他的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仿佛忆起极为痛苦的事:“想要陪伴她,想要保护她……即使不能说话,在她孤单无助的时候,抱抱她也好。”他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笑:“——这些,我全都做不到。”
他的指尖有些冷。
明明牵着手,本应更温暖,此刻他的手却发凉。
你的眼圈微红,紧紧握住他。
许墨安抚地拍了拍你,微笑:“那时我就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去找她,代价是什么,都是值得的。”顿了顿,他问:“我留下的话,你看见了吗?”
——在来日终可期的宿命中,你是蝴蝶振翅后注定的重逢与相守。
——等我。
原来那竟是他给你的承诺。
为此穿越千山万水,穿越时间和空间的桎梏,前来与你相见,在你的世界。
你的视线愈发朦胧。
许墨却笑了起来,戏谑道:“上次见面,我怕你认不出,特地穿了你应该最熟悉的衣服——没想到你却以为是在作梦。”
你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笨蛋,你穿什么我都能认出来——”
就算什么都不穿也能认出来。
你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许墨拥着你的肩膀,突然道:“烟花开始了。”
你抬起头。
盛大的烟花雨照亮了夜空。
你只看了一眼,心头似乎被什么充斥着,软软的,像棉花,又甜得像蜜。于是你低下头,凝神望着男人侧脸柔和的线条,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烟花绚烂,怎及他眸中光华。
[七 养你]
民政局。
“小两口感情很好啊,认识很久了吧?”
“有七年了。”
“哇,看你们年纪……是从大学就认识了?”
“……算是吧,再早一点,高中。”
“哈哈,难怪感情那么好,原来从高中就在一起了,考到同一所大学了吗?”
“一直是异地恋。”
旁边的女人惊讶地睁大眼睛:“异地恋?那可真不容易。”
你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全靠我一直以来坚定不移,才有今天,你不知道学生时代,为了养他,我真的快吃土了——唉呀。”偏过头,撞上许墨带笑的眼睛,你改口:“全靠我们都坚定不移。”
许墨笑笑:“走吧,轮到我们了。”
你跟上他,有点心虚,悄声说:“我开玩笑的,你知道吧?”
许墨回头看了看你,挑眉一笑,欺身向前靠近你,轻声耳语:“以前你养,以后……我养你一辈子。”
你红了脸,推推他:“大庭广众,注意影响。”
他笑了笑,问:“好不好?”
你不说话。
他坚持:“我要听答案。”
你瞪了他一眼:“……不好我跟你来民政局干什么。”
*
领完证出来,你有事去了一趟公司。
刚办妥,母亲一个电话打来,问你晚上吃什么,唠叨了半天,突然喜滋滋邀功:“早上整理东西,看见你那箱子玩具贴纸,我突然想,你喜欢的那个动画小人,不是和小许一个名字吗?我就拿给他看了……”
你不以为意:“看就看了。”
母亲笑着说:“小许看的很认真呢。对了,你事情办完了没有?他说等你忙完,给他打个电话,他送你回来,正好有话要问你。”
直到挂断,你才后知后觉,发现……惨了。
药丸。
你那箱子周边里面,还有什么?
等等,他既然知道那些年你的一举一动,那会不会也知道……双倍药丸。
你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翻到包里的东西,才定了定心。
反正证都领了,他又不能把你丢下。
可还是害怕啊。
你心神不宁地出了办公楼,迎面撞见正等着你的男人,脸色顿时白了白,吞吞吐吐:“妈、妈说……你有话问我。”
许墨很自然地拿过你的包,答道:“是,我想——”
你突然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几乎挂在他手上。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你:“这是干什么?”
你一手指天,慌乱的说:“虽然我买过别人的周边,虽然我也养别人的卡刷别人的好感度,但我还是清清白白只爱你一个,我有轻微强迫症啊,看见SSR就想养,这真的是病啊,不是我不够爱你!”
他摇了摇头,无奈:“我——”
你紧张地截断:“苍天可鉴,我可只开你一个人的约会,我没跟别人约会过,你要相信我!”
许墨叹了一声。
等你终于说完了,惨白着脸听他发落,他才抬手揉揉你的头发,俯身看着你:“我只想问,婚礼结束后,你想去哪里度蜜月——许太太。”
——END——
为什么小甜饼也能写1W+?
无人的夜里,一个拖延症患者忧郁地问自己。
【查理苏】流年似水一去不回
致我完美的未婚夫、丈夫、老头头查理苏。
BGM :
陈奕迅《致明日的舞》
陈奕迅《床头床尾》
平井大《Stand by me, Stand by you》
00
我站在穿衣镜前琢磨,要挑选哪一条丝巾搭配今天的天气。镜子里的我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想也不想就知道,眼角有新添的鱼尾纹,床头有新掉的头发。毕竟太阳升起,睁开眼睛,就意味着又老去了一天。
但是我不怎么在意。
“早啊,查老太太。”电梯门开了,我向我的邻居们点头致意。他们脸上十年如一日地挂着和称赞“查老先生英俊又硬朗,查老太太美丽又优雅”时如出一辙...
致我完美的未婚夫、丈夫、老头头查理苏。
BGM :
陈奕迅《致明日的舞》
陈奕迅《床头床尾》
平井大《Stand by me, Stand by you》
00
我站在穿衣镜前琢磨,要挑选哪一条丝巾搭配今天的天气。镜子里的我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想也不想就知道,眼角有新添的鱼尾纹,床头有新掉的头发。毕竟太阳升起,睁开眼睛,就意味着又老去了一天。
但是我不怎么在意。
“早啊,查老太太。”电梯门开了,我向我的邻居们点头致意。他们脸上十年如一日地挂着和称赞“查老先生英俊又硬朗,查老太太美丽又优雅”时如出一辙的笑容。
查老先生、查老太太——噗嗤。自从我们认识到自己上了年纪这一事实之后,就完全没考虑过这么客套的称呼,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
“查老头头!”
“老婆婆你来啦!”
此时此刻,查理苏正把他那副一米九的身子骨硬生生挤在一辆儿童小汽车里,和他对面另一辆儿童小汽车里的小孙子吵架。他们在争论哪个车型最炫酷的问题,查理苏坚持是法拉利,而我们的小孙子喜欢红旗。
查理苏本来梗着脖子争得面红耳赤,鼻梁上架着的墨镜都歪了。忽然听见我来了,他急急忙忙从小汽车里跨出来,边走还边在外套口袋里掏什么东西。
“今天风和日丽,很适合我和我的老婆婆出门散步。”查理苏将一朵活色生香的小花拿到我面前晃了晃,然后低头为我别在发间。
我仰头看着我的大魔术师,笑意像清澈的水流挽在他脸庞的沟沟壑壑里。
他别好花后,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又摸摸我脖子上的丝巾,最后来拉我的手。
流年似水一去不回。我的爱情裹挟其中,哗哗作响。
要老便老吧。我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01
我二十三岁那年,全城热恋。
新一期《Self》杂志开辟了一个名为“你是什么控”的专栏,我们组午休时在公司附近的餐厅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猝不及防被点了名字。
“你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傻笑什么呢?大家都回答了,到你了!你是什么控?”
我摁灭了手机屏幕,无辜地眨眨眼睛。惨遭黑屏的是查理苏刚刚发来的消息:“未婚妻,下班告诉我,我来接你回家。”附加一个蹦蹦跳跳的萨摩耶GIF。
“手控。”
我不假思索道。
之所以说不假思索,是因为我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查理苏的手。
事实上,追溯到我的青春期,我确实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特殊癖好,我身边有颜控、声控、腿控等等控,而轮到我则一脸茫然。
就问你,你看人一般先看哪里,看哪里最多。
啊?看全身啊?我说。
得了得了,你谈恋爱就知道了。
这跟谈恋爱有关系吗?我反驳。
好吧事实证明,很有那么一点关系。虽然距离我答应查理苏——好吧也不算答应,因为他当时二话不说就要拉我去民政局领证,而我及时阻止了他,说路都不会走就要跑了,先谈恋爱再谈婚论嫁——才过去半个月,但是细数我们之间的回忆相册,百分之五十我都在给他的手拍特写镜头。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当然是脸啦,怎么看也看不够的脸。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吗?”我坐在副驾驶问查理苏。
他偏头眼神玩味地挑我一眼:“未婚妻是在考验我?当然记得,是在烧伤重症监护病房,我给你抹消毒液。虽然浪漫但是太过悲伤太过严肃,可惜。”他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口气。
我偷偷笑了笑。我想说你要不再想想,你记错了,再再往前,你来我家帮忙测试投影仪的时候,我编鬼故事恐吓你,趁乱把拿了冰啤的手插进你的口袋。你说你不会趁酒精上头对我做些什么,那你猜我会不会趁乱吃你豆腐?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夸奖他记性真好。
他得意的那个样,我怀疑他连“嘿嘿”的声音都要笑出来。
而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他握着方向盘正在倒车的手上,浮想联翩。
查理苏有一双有小麦色光泽的手,就和他的皮肤一样。骨节宽大、边缘粗糙,时时刻刻染着令人安心和放松的温度,让人想起夏威夷阳光灿烂的海滩。
两个人难得赋闲在家,一到夜晚降临,他身上的浪漫因子就会蠢蠢欲动。他让留声机转起来,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下行绅士礼,像一只高傲慵懒的豹子,邀请我跳一支舞。我们随缓缓流淌的旋律摇晃、转圈,我在某一个怦然心动的瞬间蹭蹭他的指尖,他故作震惊地愣了愣,露出坏笑,蹭蹭回来。
大雪天和他并排行走,我在高处玩平衡木,他在低处踩雪,我总是把那两排鞋印幻视成爪泥。十指紧紧相扣,我在第一片雪花落在鼻尖的瞬间闭上眼睛,首先感受到他细腻的掌纹。然后我朝他扑过去,他无可奈何似的把我的手放进他的风衣口袋,衣摆鼓起来给我一个拥抱。
我们无意间浏览《情侣必做的100件小事》的时候,心血来潮要给对方做美甲。底油、指甲油、亮油、酒精棉片,我把这一堆东西教给他。
“以我与生俱来的精英头脑,这等小把戏听听就会了。”他挺起胸脯像汤姆猫。
结果他捧着我的手,用了比做手术更甚百倍的专注和谨慎,一会吹一会擦,上下左右来回变换角度,脑袋转得像监控摄像头。最后选贴纸,他兴高采烈挑了红色紫色的爱心、钻石和翅膀。
“嗯,真是一副任谁看了都要忍不住赞叹的美甲。你说是不是,未婚妻?”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我仿佛看到了他疯狂摇摆的尾巴。
我沉默不语地盯了半晌,很吝啬地表示了满意。
待我撸起袖子打算以牙还牙,看到他精心保养、干干净净的手,猛然想起他不能做美甲的事实。我登时蔫了大半,用训小学生的口吻让他坐端正,憋着一口气给他剪了十根手指的指甲。
他说他赚大了,以后绝不会自己剪指甲。
“你想的倒美。”我愤愤不平把他的手推搡开去。
当天晚上我坐了个美梦,梦见我拽着查理苏的手翻来覆去地折腾,给他涂了彩虹色的指甲油,贴满所有我喜欢的宝石花花,他办公室的医生看了直说好。
第二天一醒来,我侧过身,看着查理苏灰色鸽羽般的眼睫。他的睡姿有时候超级端正,跟迪士尼公主一样两手交叠在胸前,除去紧紧攒住我的小指这一点。
或许因为清晨的阳光太甜,或许因为查理苏睡着的样子太柔软,我把小指连同跟它勾在一块的那只大手举起来,嘴唇凑过去,在手背浅得快要看不见的那块小疤痕上面,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紧接着我发现查理苏眼睫颤了颤,嘴角上扬到我熟悉的弧度。
“露馅了,Charlie.”
我卷起被子准备睡个回笼觉。
我明白了,我哪里是什么手控,我是查理苏控。
02
我和查理苏第一次接吻是在迪士尼乐园。
我二十三岁,查理苏二十八岁。
果不其然,我说出“游乐园”这个词后,查理苏的表情有短短一刹那的僵硬,随即他谨遵完美未婚夫守则,说,好哦,只要是未婚妻的要求,我都会办到。说着他就做出一番要包揽整个旅程的架势。我瞅瞅他眼底的乌青,盘算着截至目前他熬夜加班了多少天。
最终,在长达一刻钟的口水仗之后,我们决定,他负责订购酒店、车票和VIP通道门票,我负责做攻略。
我们就住在园区里面。有钱嘛,没办法。尽管我们打开门就进园了,但是两个人丝毫没放松警惕。证据就是:迪士尼九点钟开门,我七点钟就爬起来了,没想到,查理苏这个变态更早。
他换第五套衣服的时候,我忍不住打断他棒读道:“帅啊,这套帅啊,帅得我差点睁不开眼。”查理苏听闻动作一顿,一抹诡异的绯红漫上他的耳尖:“未婚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催我。”我费了很大劲才没笑出来,踮起脚凑近他的脸:“没有啊,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查理苏穿什么都帅。查理苏世界第一帅。”
结果查理苏这个纯情少男脸也跟着红了。那什么,我也被他搞得不好意思,不得不转移话题,拿起发胶:“乖乖坐着别动,给你提供专属造型服务。”
总之,我们无愧于“光启市模范夫妻”的名头花枝招展地进园了,头顶米妮头箍和米奇头箍。
玩双层旋转木马,我说我坐彩虹独角兽你坐超规格河马,他硬要拉着我去挤南瓜马车。马车里空间不大,他的腿圈住我的腿,我也没有玩旋转木马的心思了,一直在辨认怦怦直响的是谁的心跳。
玩加勒比海盗,保险杠千不该万不该卡住了查理苏的小查理苏,在我啧啧称奇“这堆金币好像真的”“杰克船长不是演员演的吗”诸如此类之时,一转头就看见查理苏憋屈得不行的脸。
玩创极速光轮,我在科幻感十足的装潢和仅仅十几秒的刺激体验间摇摆不定,查理苏把我牢牢固定在怀里就大步流星往里去。“亲爱的,你要是怕了我可以把自己借给你,你想要肩膀还是胸膛?”他在我耳边说。装置启动的时候,四周漆黑,我与他四目相接,蓝色的灯光打在他紫色的眼睛里,我旋旋飞舞,像一只蝴蝶夜闯了薰衣草花田。
从迪士尼小镇难吃得要死的餐厅出来,查理苏还在点评他们徒有其表的儿童套餐。我让他站在一棵大树底下,说:“我想去买支冰淇淋,你在这等我一会可以吗?”查理苏表情微变,欲言又止地点点头。
天知道我私底下把我的计划演练了多少遍。我和他来迪士尼,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旋转木马加勒比海盗创极速光轮,唯一的目的就是使它圆满实施。
我鬼鬼祟祟钻进员工室,直奔我预订的玩偶套装而去。遗憾的是前阵子在查理苏的投喂下胖了几斤,我浪费了好些时间在脱牛仔裤上面。大汗淋漓鼓捣完,我清点好我精心搭配的浅紫色、深紫色的造型多变的五十五只气球,走到街道上。
携带一大堆气球的黛西——这身行头比我想象中还要引人注目,因为一路上我不知拒绝了多少个想向我购买气球的家长。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出来,我远远看见好好待在大树底下的查理苏。但是他看起来不太好,双手插兜,脚不安分地走来走去,即使是一米九的身高也要抻着脖子东张西望——看起来就像一个焦急等待母亲的孩子。
我匆匆跑起来,不合身的玩偶套装拖慢了我的速度。
查理苏注意到了我,脸上满是疑惑和错愕,还有“这也不是未婚妻”的心不在焉。
直到我终于来到他面前,献宝似的把那一大束气球递给他——像递出一大束玫瑰花。
“嘎!未婚夫!”
他没有像我事先预演一般笑得眼睛弯弯,而是在长达数秒的怔愣后,猛地把我抱进怀里。
他在我黛西的颈窝里蹭来蹭去,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过了一会,他发出闷闷的声音:“未婚妻,我好像更爱你了,你不跟我结婚就会死的那种。”
我的心脏在这一刻狠狠揪疼了一下。我打着哈哈问他我像不像要搞飞屋环游记。他几乎是立刻怼我说,你还想一个人逃到哪里去,你干不过查理苏大鸟。
“未婚妻,你热不热?”
他一面关心,一面小心翼翼地帮我取头套。
我本意是想拦一拦:“我的头发肯定被汗黏在一块!喂别……”
但他动作灵活地一下就卸了黛西的脑袋,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我正要说会弄脏啦我要赔钱的,就看见他很迅速地顺顺我的刘海,手覆在我的后颈上就要倾身过来。
我发誓我还没准备好。我慌得不行。
我不得不跟“游刃有余”这个词说再见,眼皮紧紧一闭,闭得眼睛都要痛了。
一分钟,不对,三分钟都过去了,我拳头攥出了冷汗,还没等到查理苏的下一步。
查理苏你是不是不行,磨磨唧唧的真是……我恼羞成怒地睁开眼,入目就是查理苏近在咫尺希腊雕塑一样完美的脸。
他细碎的头发摩挲着我的额头,鼻尖靠过来一点点,和我的蹭了一蹭。
“我可以吻你吗?”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脸上,声音有些沙哑。
我的心率顷刻间翻了一倍。于是我病急乱投医地胳膊一伸,箍住他的脖子率先亲了上去。
身后的街道上有音乐响起,我知道是花车游行开始了。欢快的旋律和鼓点闹哄哄充满了小半个迪士尼乐园,人群循着动静沸腾起来,集中往一个方向涌去。
像是河流绕开一块很久之前就在那的石头,人群绕开我们,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略过我的耳畔。
我的手指早已经没力气再攥着我飞屋环游的气球,一个孩子跑过去,五十五只气球从我的手中逃脱,一大朵梦幻的紫色云朵在我们上空缓缓升起。
惊呼此起彼伏,而我和查理苏什么都没有管,在花车、人群、气球组成的缤纷色彩中,要把对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
03
查理苏这家伙,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浪漫的。没洗头和不换袜子的时候除外。
他向我求婚的那一年,我二十五岁,他三十岁。
准确来说,查理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结婚这件事。虽然他本人迫不及待,但是他总是以我为至上主义者。
查理苏试探的小脚反复横跳,到他终于敲定主意拉着我跳进婚姻的大坑,还是为此做了一系列准备。
早上我一醒来,左眼皮就跳个不停。
我往身旁一探,被窝里空空如也。接下来走廊上就出现穿着睡裙的我与一排智慧小鸭大眼瞪小眼的滑稽画面。
“查理苏,好不容易休息日你一大早在搞些什么……”
无人应答。
我叹了口气,捏一捏离我最近的那只鸭子。
“嘎,未婚妻,今天天气真好。”
第二只。
“嘎,未婚妻,今天的未婚妻总是比昨天的未婚妻更美丽、更可爱、更迷人。”
第三只。
“嘎,未婚妻,我能不能不叫你未婚妻了。”
……
最后一只。
“嘎,未婚妻,准备好了吗,我们的关系要大大升华了,我变成你的丈夫,你变成我的妻子。”
我逮着最后一只鸭子一顿猛捏,直到“丈夫”“妻子”的字眼绕着我转来转去,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命中注定的时刻来临了。
于是,这一整天我都提心吊胆地度过。
奇怪的是,我的四周都是查理苏花里胡哨的小把戏,查理苏本人却不见踪影。
去上班的路上,我乘坐的公交车堵在亮红灯的十字路口,司机和前排乘客招呼大家看窗外的热闹。我也探头去看,冷不丁看到一架金光四射的汽艇在慢悠悠飞跃一栋又一栋高楼大厦,艇身上是一句我羞于启齿的宣言。
坐在办公室找资料,我拉开抽屉,发现一个喷着香水戳了印泥的信封。一打开,里面是查理苏用他龙飞凤舞的字体摘抄的情诗,从波德莱尔到博尔赫斯,厚厚一沓。我不禁猜想,查理苏也会有心潮澎湃停不下笔的时候。
花店卖花的少女赠我最新鲜的花朵,商铺老板给我一张中彩票得的五十块现金。
我说我没有订花也没有买彩票。
“这是您丈夫查理苏先生给您的礼物。他说您肯定会喜欢的。”
“他不是我丈夫。”
“他早知道您会这样说,他让您不要害羞,这是迟早的事。”
于是一位女士抱着一束正中央塞了五十块现金的鲜花走过长街。表面上绷着脸,实际上乐开了花。
我记不清查理苏的求婚大作战究竟经过了多少个步骤。
“求婚这么重要的事,以后想起来如果只有一瞬间可不行。我做不到让你记住一辈子,但可以让你记住一整天。”
后来他告诉我。他把幸福与惊喜的时间延长再延长,差点想破了他聪明绝顶的脑袋瓜。
到了这一整天的尾声,我按照对面大楼LED屏的指示,站在江边,等来了一场焰火和西装革履的查理苏。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在查理苏令我怦然心动的无数个瞬间,排第一的恐怕就是这个。新郎官查理苏都比不上。
他脱下他卡其色的风衣和花花绿绿的衬衫,身着一整套剪裁合身的西装一步一步走过来。步伐潇洒,表情羞涩。
我揶揄他,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就知道焰火来焰火去,怎么一点创意都没有。
他反驳说,未婚妻就因为不满意焰火否定掉我一整天的天才想法了吗!
“我也奇怪,我的天才小宝贝查理苏怎么最后一个环节偏偏选择了焰火呢?”我冲他眨眨眼睛。
然后查理苏头一次扔掉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支支吾吾地交待:“我、我怕你拒绝我。”
啊?
他说未婚妻说过,一直对曾经忘掉我的生日非常懊恼,所以对于我回赠给你的焰火心怀愧疚。所以,所以就想着,万一你真不同意,看到这个也良心发现,一时松口我就大功告成了哈哈哈。
“你看,我的求婚大作战是不是万无一失?”他捧着小方盒笑得天真烂漫。
我擤擤我泛酸的鼻子,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小方盒把一枚钻戒套在无名指上面。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查理苏当时就急了,作势要把戒指抢回去,紫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簇簇火星。
“你、你怎么就戴上了!我还没单膝跪地呢,重来一遍重来一遍!”
第二天我们就去民政局领证了。
除了那个大红色的小本本,查理苏还搬回来一个镶了框的证书,挂在家里,一进门就能看见。
《光启市模范夫妻》。
哈哈,哈。
04
二十八岁那年我怀孕了。那年查理苏三十三岁。
在睡前娱乐项目这一点上,我们各执一词。我想看婚礼录像带,他要念《唐诗三百首》。
说起来我们的婚礼,我一再强调不要声张,查理苏点头如啄米,转头就震动了整个光启市。他说他已经尽量收敛了,要不全宇宙都得庆祝,他连他看中的小行星都想好起什么名字了。
婚礼录像带的摄影师是查理芬。
“全都包在我身上!我保证这是令你们终身难忘的录像带!”
查理芬确实有超高水平的业务能力。她忠实地记录了醉得不省人事自爆人生三大糗事的我、一脸看戏的查理苏和我手忙脚乱的闺蜜团,以及在场所有因为查理苏大撒红包完全值回份子钱而喜上眉梢的宾客。
我最喜欢的一段不大方便当着查理苏的面看。
我们虔诚又敷衍地念完誓词后,他扑上来就给了我一个标准的法式热吻。我被吻得缺氧,腰也被压得越来越低。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你要把我折断吗!”我满脸涨红地责难他。
“不要小看我,老婆。你要我把你折断吗,像你折断我的翅膀一样?”他在我怔愣的当口又凑上来舔舔我的嘴唇。
总之,查理芬把婚礼录像带上传过来后,喜滋滋地拿到了全场最大的红包。
“好了,接下来是《唐诗三百首》的亲子时间。来,乖乖躺好,my darling。”查理苏对着我身后的抱枕这里拍拍那里拍拍,扶着我往后躺。
我承认,查理苏作为一个新手奶爸,比作为新手奶妈的我称职得多。
我喝鸡汤喝得想吐。
我穿着全天下最舒服的孕妇装走来走去。
我晚餐后必须绕着楼下的小公园散步。
我睡前要听半个钟的古典乐,听半个钟的古典文学。
以上都是被动的。查理苏简直是一部修炼成人的百科全书,营养餐、孕妇装、有氧运动、胎教,面面俱到,并且耐心而强硬地督促我执行。
他那副专业的严肃神情从来只在面对病人时出现,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体验。
“查理苏,你真的是烧伤科医生而不是妇产科医生吗?”我大惑不解。
查理苏笑死了。
查理苏当然不是妇产科医生。我羊水破了进产房的时候,他在隔壁的隔壁,刚下手术台就一阵龙卷风似的刮过来。
“开到几指了?痛吗?”
这是他看见我第一句话。小脸皱得跟揉在一起的草稿纸似的,比我还要委屈巴巴。
他强烈要求和我一起过这趟鬼门关。虽然按照现代医学的程度,算不上鬼门关。
痛是真的痛。痛经已经很痛了,生孩子这是要干什么。
我进产房前在某博和某乎搜了一堆,有在产房里大小便失禁的,有生到一半痛到晕厥醒来继续生的,有因为妊娠纹太恐怖被丈夫嫌弃的。我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到上战场的时候倒是什么都顾不上了。随便吧,老娘生就完事。
但是我在旋转眩目的世界里捕捉到查理苏的脸,刘海被汗湿透了,眉毛挤作一团,眼睛里闪动着不明的光。他很紧很紧地握住我的手,剧烈地颤抖。
真好。真好。
我一边哭一边想。
他中途出去了一次又回来。第二天护士告诉我,我在里面怎么哭,查理苏就在外面怎么哭。
是吗。他也会哭得稀里哗啦那种。我看着门把手转动,随即查理苏的身子探进来。看啊。这就是那个最浪漫最多金的男人,其他人是永远不懂,他最易令人倾心的是哪一点。
我老早就和查理苏商量了要顺产。
他当时挑了挑眉,看我的眼神和当初听我那番自由和信仰的演讲一模一样。
结果这俩死孩子,第一个倒是顺利,第二个头太大了,卡在那一动不动,医生只得在我肚子上咔嚓一刀,强行改顺产为剖腹。
一日一夜我才出来。
“你看见没,这就是你妈生你时迫不得已被划拉的那一下。都是因为你头太大了,不好好读书岂不是浪费了这颗大脑袋瓜?”查理苏给老二来了个嘎嘣脆的脑瓜崩儿。
老二鼻子一皱就要哭,查理苏又抱着他摇摇晃晃起来,吹着逗小狗似的口哨。
老大是小女孩,老二是小男孩,中间隔了五个小时。
给老二起小名的时候,看着他奶奶灰的头毛,我脱口而出:“就叫Charlie吧。”
“那怎么行?”查理苏不敢置信地瞪着我,仿佛我背着他在外面找了别的男人。
“怎么不行?”我低头在老二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他叫Charlie,那我就不是你独一无二的Charlie了。”他把老二从我怀里抢过去。
我没忍住笑得很大声。
“你笑什么!我还是不是你最可爱的宝贝了?”查理苏围着我团团转,高大的身躯投下了一大片阴影,“是不是是不是?你说!”
05
“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爸爸!”
我一进门就看见查理苏翘着二郎腿坐在懒人沙发里,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四年级小朋友则拿着作业本站在落地窗前。
金色阳光透过玻璃在大理石地板上闪闪发光,小朋友一字一句地朗读被语文老师点名表扬的优秀作文《我的爸爸》。稚嫩的嗓音一字一顿,尾音拖得老长。
查理苏挑衅似的看我一眼。
我当即就走过去,视线和小朋友平齐:“写得真棒!妈妈也想听,有没有《我的妈妈》呀?”
老大和查理苏疯狂交换眼神,完全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最后小丫头片子选择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慈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查理苏在旁边笑得肩膀直抖。
这时候老二出来喝水,路过客厅,貌似见证了全程。
他哒哒哒跑到我面前:“妈妈,你不要生气。等我一下。”说完哒哒哒跑走,背带裤都要掉下来。
我在尴尬和疑惑中拉扯查理苏的脸颊肉:“你还笑!你再笑!我要跟你分床睡!”
查理苏大惊。
我看他已经打好了腹稿准备控诉我,可惜还没开口,老二就抱着一摞书本从查理苏的书房走来。
他吭哧吭哧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虽然没有《我的妈妈》,但是爸爸写了好多好多《我的老婆》,妈妈想看尽管看!”他昂首挺胸地等待属于他的夸夸。
卧槽真的吗。我趁查理苏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扑到茶几上,一本一本往下翻。
《霸道总裁深深宠》。
《误惹豪门——查少的冷面新娘》。
《蜜爱100分:傲娇鲜妻有点甜》。
……
粗略估计一下,有二三十本。
我把老二搂过来吧唧一口:“妈妈最喜欢你了!你在哪里找到的?”
“爸爸柜子后面有一个隔间,还有好多好多,堆得像小山一样!”老二越说越来劲。
查理苏痛不欲生地把脑袋埋进老大的肩膀里。
“查理苏!查理苏!”我星星眼凑过去,“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查理苏把头发往上粑一粑,站直身体,散发出他那国王一样的骄傲。他欲言又止,最终长臂一伸给老二一个锁喉,拖着人质就走。
“好久没打屁股了。爸爸手有点痒。”
我在老二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和他挥手再见。
这一年老大和老二升上四年级(1)班。查理苏对小女孩和小男孩有两幅面孔,老大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漫画、手办、应援棒塞了一个房间还不够;老二则领了个排得满满的行程表,在查理苏的亲自接送下,上口才班、围棋班、高数班。
这一年我三十九岁,查理苏四十四岁。
“男人四十一枝花,你是不是越来越爱我、越来越离不开我了?”查理苏频频明示我。
是,我越来越爱你、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我埋在他的胸肌里不打算放手。
“你怎么不说话?
“老婆?
“宝贝?
“Honey?
“Darling?”
查理苏手掌覆在我后脑勺上挠了挠。
说个屁。我往上爬了一点点,用很轻的力道咬住他的喉结。
这一年情人节,我阴差阳错地收到了查理苏背着我写的一大摞书。
字迹还是很张扬。
语气还是很臭屁。
想象力还是很丰富。
这是有史以来我收到的最好的情人节礼物。
06
我和查理苏之间多的是小吵小闹,虽然在旁人看来,更像是拌嘴和调情。
我三天两头跟他辩论是要点豪华外卖还是做家常菜。“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每次都以查理苏的投降告终,虽然他会悻悻地补一句:“可是他们家的金枪鱼寿司真的很好吃。”哪里是想吃寿司,他竟然嫌弃我的厨艺!嫌弃我的厨艺!
他说我来做,你休息休息。
我没好气地把他从厨房赶出去。论文报告写完没?省点力气行不行?
他不满我熬夜熬到三四点。“我睡不着,快来哄我睡觉,亲爱的。”他扒在门框上撒娇。刚开始我担心他失眠的问题是不是又复发了,但后来我知道他这是变着法子让我早点睡。
你天天就忙着你的店。你也不来关心关心我。
我怎么不关心你了?我把被子掖好,任何漏风的缝隙都没留下。
然后看见黑暗里查理苏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晚安吻呢?他黏黏糊糊问。
多大人了还要晚安吻,你是查三岁吗?我骂骂咧咧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这样看起来,好像确实是拌嘴和调情。
但是我和查理苏还是凶巴巴大闹过一次的。
在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的时候。那一年,我四十五岁,查理苏五十岁。
为了我们的二十周年纪念日,我把大大小小一堆破烂事推到一边,早早回家布置好鲜花、彩灯和烛光晚餐——一切按查理苏喜欢的来。
忙活完之后,我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等查理苏回家。
结果到半夜我猛地在梦中惊醒,一片茫然地看看四周,才意识到查理苏一整晚都没回来。
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短信。他说今天有一台很重要的手术,让我不要等。他祝我结婚二十周年快乐。
我抱着被子愣了半天,站起来的时候脚抽筋了。
我一边哎呦哎呦叫一边看向餐桌上蜡烛已经熄灭的蛋糕。它周围还簇拥着一圈我研究了两周的甜点和面包。两个座位前摆放着我亲自酿的果酒。查理苏的椅子上还有一个神秘的信封。
我一瘸一拐地向餐厅走去,盛了半碗饭一个人吃了。
虽然一个人捂被窝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今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早些回家。”我讲了句废话给他。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和我们熟识的医生打电话给我,说你丈夫凌晨下手术后晕倒了,人在住院部吊葡萄糖。
我用我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冲刺去医院。
推门进去之前,医生递给我一张体检报告单,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中间蹦出“过度劳累”“注意调养”“指数偏高”等等字眼。我分明竖着耳朵在听,却偏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直到我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查理苏。
他奶奶灰的头发睡得乱糟糟,刘海有些长了,好几根都快戳进他眼底的乌青里。
我看见他身边有一束静静盛开的百合。
我想起刚才我穿过人流,穿过许许多多年轻人,他们胸膛里跳跃着活泼的心脏。
我转头在玻璃上看见我们隐约可见的倒影。医院空旷的前坪上,有人推着轮椅嘴里说个不停,有母亲给打退烧针的孩子买了一包糖果。我恍惚间分辨出风的形状,它梳过黑发与白发,梳过陌生的面庞与洗旧的衣襟,从半开的缝隙中吹了我们满面。
我突然意识到,啊,原来我和查理苏老了。
可是为什么。
我慢慢走到他床边坐下,脚踝还在隐隐作痛。细碎斑驳的光点在他薄薄的、泛出青筋颜色的眼皮上跳动。他的睫毛很翘,呼吸很轻,睡着的姿势一点没变。
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依然像个孩子。
时间容不得思索,容不得突如其来的悲哀,容不得心脏像一头猛兽想要冲破胸膛与它决一死战。
但是时间容得下我坐在这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查理苏。
他睡眼惺忪地醒来,大约还在刚才的梦里,看见我竟然语调轻快地说:“未婚妻,你来啦!”
不是。为什么这样说。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查理苏下了一道魔咒,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连嘴唇也在微微颤动。
我居高临下地指责他。
我说你食言了,你说每一年结婚纪念日都会陪我一起过。我们还拉过勾,现在你就是小狗!
我说你不是你第一人民医院最牛逼的医生吗,怎么现在自己躺在病床上。
我说我昨天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肯定是你的失眠传染给我了。你还心安理得在这睡觉,给我起来!回家吹蜡烛吃蛋糕!
听听,听听,人情绪激动的时候说的什么混账话。
查理苏眼睛里兴奋、喜悦与迫切的星星刹那间黯淡下去,他被我这胡搅蛮缠的一通脾气搞得找不着北。
“对不起,亲爱的。”
不要这样说。
“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不是这样的。
我被自己横冲直撞的情绪牵扯起来,我决定趁失控之前离开这里,去讨要一份完整的体检报告,请那位医生把我刚刚没听进去的话重复一遍。
查理苏一把扯住我的衣袖。
我挣了挣,说我先出去一下。他下意识顺着我的意思松开了手。
“你去哪里!你之前那么多次忘记情人节七夕节交往100天200天300天纪念日我都没计较,你怎么这么小气呢!”查理苏在我背后大吵大嚷。
“我人还躺在这里呢!你不好好照顾你的丈夫你要去哪里!”查理苏的语气越来越幼稚。
抓住门把手的时候,查理苏突然安静下来。
“我知道了,”查理苏好像要哭了,“你变心了,你不要我了。你又要一个人逃走。”
我顿在原地,骨头连同血肉都摇摇晃晃起来——哗啦,像一座被推倒的积木城堡。
我转过身紧紧地拥抱了查理苏。发丝与发丝缠在一起,心脏与心脏贴在一起。
这件事过去太久了,我只知道我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把我几分钟前说的话全部推翻,不停说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我跟他聊起衰老这件事。我跟他聊起疾病这件事。我跟他聊起百合花和风的形状。
我嘲笑他。
查理苏,想什么呢。我很爱你。我超爱你。我最爱你。
07
五十岁那年,我看了一部名叫《大鱼》的电影。很老很老的片子,教会我两件事。
光启市的著名深夜电台邀请我担任特别嘉宾,我收到很多听众的提问。其中一条这样说:
“您好,我是您设计品牌的忠实粉丝。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我认为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平凡的人,平凡得不值一提。我的爷爷是总工程师,我的外婆年轻的时候作为一名前线的护士见证了一场波及全球的疫情,我的朋友在直播的时候碰见一个稳居打赏榜单第一的金主,现在这个金主跟她结婚了。
只有我,我的人生度过了三分之一,什么都没有。那些小说和电视剧里的剧情都发生在我身边,他们都有盛大而绚烂的一生,而我为什么自始至终都只能做一个观众?”
我把麦克风拿到一边,捂住嘴大笑起来。
那就是我。小时候说要有远大前程,长大了些想四海为家,然后某一天开始观察今晚的月亮是圆是弯,思索窗边一株植物的一生,倾听树干上聒噪的蝉鸣。
我恍然大悟道:我的生活闪闪发光嘛。就像有人选择了扬帆过海,有人选择了定居大陆。海洋很好,大陆也很好。
“总工程师也是从基层做起的,他刚开始可能得天天下到煤矿里。波及全球的疫情也波及到了我,我不是护士,但是也捐了钱送了物资,当时每个人都是这样。这里面运气最好的当属你的朋友,因为搞不好她就要成为金主的炮友而非女朋友了。
“不要着急呀,年轻人。这颗星球上的传奇少之又少,如果你不能成为传奇,就用看待传奇的目光看待你自己。”
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查理苏。
遇到他之后我震惊,我以为我能懂得这个道理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世界上有人一生下来就懂得这个道理!
他不厌其烦地告诉我:
未婚夫的手术不可能失败。未婚夫有世界一流的厨艺。未婚夫会开公交车会开挖掘机会开飞机,厉害吧?
未婚夫是最完美的男人。
他不厌其烦地告诉我:
未婚妻真漂亮。未婚妻真聪明。未婚妻说得真棒。
我的未婚妻,当然也是完美的。
查理苏说他的天赋是真空。
但事实上,我觉得他的天赋是浪漫,是幽默,是正义感,是所有与爱有关的一切。
所以查理苏,拥有爱与被爱的天赋。
怎么会有人不爱查理苏呢?
我痛斥所有伤害过、怀疑过、厌恶过查理苏的人。
于是我连带痛斥了我自己。
我自己将我的人生镀上第一层光彩,查理苏将我的人生镀上第二层、第三层、第无数层光彩。
我的人生啊,砍去查理苏的部分,便乏善可陈、怅然若失。
这是《大鱼》教会我的第一件事。
《大鱼》教会我的第二件事,是一段我抄写了一次又一次的台词:
“人们说当你遇上你的挚爱时,时间会暂停。真的是这样。但人们没有告诉你,当时针再度恢复转动,它会无比飞快,让人无法赶上。”
我的时间暂停又转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老大和老二都移居去了海外,他们说没关系,身体分开了但是灵魂在一起,而我们都能获得自由。他们会带着小孙子小孙女来看我们。那一年我五十六岁,查理苏六十一岁。
我们先后参加了我父亲和查理苏父亲的葬礼。他们在同一年的春天和冬天去世。那一年我五十九岁,查理苏六十四岁。
安安在一个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腿落下残疾,时不时催我过去疗养院陪她说话。那一年我七十岁,查理苏七十五岁。
查理苏提议说,人老了也不能偷懒懈怠,我们每天晚饭后出门散散步怎么样?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弯下腰在逗雪莉酒,准备去遛鸟。
我说好啊,钻进卧室去拿我的丝巾。
我们沿着喷泉慢慢地走,他拄着一根拐杖,脊背还是挺得笔直。我搀着他,他走半步,我也走半步。
我们在常去的那一家咖啡厅坐下来,老板永远留着两个靠窗的位置,都是懒人沙发。
我以为我们可以在那里,注视着彼此,注视着行人,注视着轰隆驶过的岁月。
直到某一天,我起身去将美式换成摩卡,回来看见查理苏陷在沙发的一角,沉沉入睡。
“查理苏?”
没有回应。
“查理苏?”
还是没有回应。
“未婚夫?”
这时一群飞鸟从橱窗框起来的天空飞过。
查理苏从奶奶灰褪成雪白的头发轻轻飞扬,我把他歪到一边的滑稽墨镜摘下来,妄图再看见他的眼睛。
一双深深的紫色的海。
如同他低下头,眉头微蹙,凝神直视我的眼底,说:“嘘,再让我照一下。”
如同他拉着我一起逃婚,我们在海风中奔跑。他伏在栏杆上仰头看我,夕阳落下,波光粼粼倒映在他眼底。
如同他第一次邀请我去约会。
那天有和今天一样的好天气。他迈开长腿,皮鞋踏在咖啡厅的木地板上发出铿锵的声音。他穿着一身卡其色风衣,信步闲庭似的向我走来,将一束蓝紫色的花递到我面前。
洁白的银莲花,搭配着紫藤萝和粉色的多头玫瑰。
花朵簇拥在查理苏身后,隔着一层玻璃,在橱窗外作了他的衬景。
墨镜被我拿在手中,露出他白色的、一捏就碎的眼睫。
我知道,那双我沉溺一辈子的美丽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流年似水一去不回。我的爱情裹挟其中,我的爱情裹挟其中。
流年啊。
你可否归还我的爱情。
End.
【闲泽】范闲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劲
(书闲穿剧)
范闲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劲,不,是非常不对劲。
他明明记得自己昨天刚借着抱月楼的事逼出了李承泽的心里话,虽然手段不太光彩,但总算是让李承泽对他敞开了心扉。
只是李承泽宁愿相信长公主那个疯子也不肯信他这件事实在令人气恼,气得他整晚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过去。
然后一觉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自己和婉儿还没成亲,春闱之事也才刚刚开始,但抱月楼的事却早早发生了,甚至还多了两起命案。
范思辙和三皇子干干净净,所有事都是李承泽做的,真是皆大欢喜、
欢喜个屁!
范思辙开书局连用什么纸都要精挑细选,开青楼倒是当起撒手掌柜了,傻子才信他清清白白。
扯的是在他多出来的那段记...
(书闲穿剧)
范闲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劲,不,是非常不对劲。
他明明记得自己昨天刚借着抱月楼的事逼出了李承泽的心里话,虽然手段不太光彩,但总算是让李承泽对他敞开了心扉。
只是李承泽宁愿相信长公主那个疯子也不肯信他这件事实在令人气恼,气得他整晚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过去。
然后一觉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自己和婉儿还没成亲,春闱之事也才刚刚开始,但抱月楼的事却早早发生了,甚至还多了两起命案。
范思辙和三皇子干干净净,所有事都是李承泽做的,真是皆大欢喜、
欢喜个屁!
范思辙开书局连用什么纸都要精挑细选,开青楼倒是当起撒手掌柜了,傻子才信他清清白白。
扯的是在他多出来的那段记忆里,那个傻子就是自己。
当然,这些都可以暂且不论,因为这些事再扯也扯不过他当着众人的面对李承泽扔轮椅还公开投毒。
“疯了吗?”范闲抱着头在床上打滚,“不对,这事不合理,肯定是我记忆有问题。”
别的不说,大皇子要是看到他给李承泽下毒,没当场劈了他都得是因为他没拿刀。
“不对,我的记忆肯定有问题,这事不对。”
范闲甚至来不及吃早饭,穿上衣服就往三处跑,正好赶在冷师兄尝试新制的毒药前将人叫住。
“师兄!我好像中毒了!”
几乎瞬间,自毒自乐的三处众人紧急集合,一个号脉,一个扒拉眼皮,还有一个用银针在范闲的指尖刺了一下,挤出几滴血,用瓷瓶接了背身过去开始研究。
“小师弟,快说说什么症状。”
“我一觉醒来,脑子里多了很多奇怪的记忆。”
“记下记下,有幻觉。啊,比如什么?”
“比如、呃、”范闲开始迟疑,无论是范思辙开青楼还是他公然谋杀二皇子,这都不是能放在明面说的啊。
“记下,语言紊乱,思路中断”
“不是不是,”范闲忙制止挥笔记录病情的师兄,“我在想、唉,这怎么说啊! ”
还没等范闲想好拿什么离谱的事来佐证自己记忆出现混乱的问题,那边望闻切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切正常,健康地能打死一头牛,唯一的异常就是范闲非说自己有病。
冷师兄拍了拍范闲的肩膀,“小师弟,你先冷静,你看你这头没梳脸没洗的,这是早上一醒就过来了吧,是不是做噩梦了?”
“好像是,”范闲像是被说服了,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我梦见我回京后一直疯了似的针对二皇子,还让他被禁足了。”
“这是真事啊。”
范闲悬着的心突然就死了。
不是他疯了,是这个世界疯了。
范闲失魂落魄的回到范府,一进门就看见了焦急等待他的范若若。
“哥,你一大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范闲冰冷的心得到了一丝回温,虽然这个世界疯疯癫癫的,但至少他妹妹还是正常的。
范闲直接坐到台阶上,双手捧着脸,恍惚的说:“若若,你知道吗?我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二皇子下毒。”
“啊?”范若若大惊,紧张地坐到范闲身边,环顾四周无人,小声地说,“哥,谋害皇子可是大罪,你就算想杀他也要悄悄地啊!”
一听这是非不分大逆不道的话就是他亲妹妹说的,范闲捏了捏额头,“可是我没想杀他啊。”
“是哦,”范若若坐直身体,“你上次说,你要堂堂正正的击垮他。”
“就是。”范闲点点头,他只是想击垮李承泽的野心把他从这滩浑水里拉出来,怎么可能要杀他呢?
“你说,二皇子这样骄傲自大的人,就该让他一无所有,落到和他眼中的蝼蚁一样的处境,才能悔改。”
“就、不是,不是不是,”范闲点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忙摇头否认,“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他沦为蝼蚁了?”
在范若若疑惑的目光中,范闲指着自己艰难说道:“这都是,我说的?”
范若若点点头,“我记错了吗?”
“呵、呵呵,”范闲踉跄地站起来,行动间满是疲惫,“我得再找人问问,对,当时婉儿在场,我去找婉儿。”
让李承泽那么骄傲的人沦为蝼蚁,只怕比杀了他还可怕。
他,范闲,绝不可能一心想着置李承泽于死地。
“哥、哥!你至少洗了脸再去见嫂子啊!”
到了皇家别院,范闲还没进门就听见叶灵儿的声音。
“他说他十三岁封王,十五岁入朝听政……他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我觉得他也挺可怜的,要不你劝劝范闲,至少别拿毒药吓唬他了,他上次在你们走了之后就把那枚毒药吃了,吓死、”
“嘭”地一声,范闲破门而入,将两个姑娘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
范闲黑着脸,看起来很是吓人,林婉儿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他身边安慰:“你别生气,灵儿说的也是实话,二哥确实有他的苦处……”
“我知道,我就是想问,十三岁封王,十五岁听政、”范闲深吸了一口气,耳边又响起昨日他给李承泽下了吐真剂才换来的真心话,“太子要杀他,皇帝在逼他,他要活着,就只能却争去抢……”
“这些话,都是李承泽对你说的?”
“是、是啊。”
“是他亲口说的?”
“当然了。”
“是他,自愿,对你说的?”
“废话,不然我还能像你似的拿刀架着他的脖子逼他说吗?”
这一刻,范闲不仅觉得觉得自己的心死了,甚至连脑子都炸了。
在从皇家别院去二皇子府的路上,范闲一直都在面目扭曲地小声骂骂咧咧。
骂这个世界不通人性,骂这个世界的范闲又蠢又莽,上赶着给别人当枪使,更是骂李承泽这个没心肝的,宁愿对着素不相识的未婚妻吐露心声也不肯对他这个一心为他着想的人抱有一点信任。
这时倒是完全没想着把两个世界的李承泽分开看了。
李承泽被陛下下令禁足,虽然没禁止别人去探望,但也没人赶在这个关头去触庆帝的霉头。
是以当李承泽听到范闲来拜访时还挺惊讶。
“他来干什么?”
谢必安说:“殿下,范闲上次还给您下毒,这次肯定也是不怀好意、”
李承泽摇了摇手,继续跑圈,“呼、让他进来吧,他总不敢在我的府上杀我,我也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李承泽在禁足期间无聊,难得今天突然想活动活动,可惜出不去府逛不了街,只能在院子里跑跑圈以作消遣。
范闲跟着引路的的下人来到后院时就看到这一幕:
谢必安坐在座位上擦剑,一向冷肃的脸上此时竟然表情柔和,一身红衣的李承泽绕着桌椅跑圈,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个客人。
范闲看得眼睛冒火,这究竟谁是主人谁是侍卫!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李承泽和谢必安关系这么好了?
范闲重重地咳嗽两声。
李承泽停住脚,谢必安自觉地站起来,收了剑,给李承泽倒了一杯茶水。李承泽喝了茶,不紧不慢地坐下,开口问道:“小范大人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是来落井下石的?”
范闲走近了两步,“我刚从婉儿那里过来,我听叶灵儿说你前几天可是对她推心置腹。”
李承泽眨眨眼,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对,但也没多想,只是说:“她嘴倒是快。但是我对我的未婚妻说说心里话,和小范大人有什么关系?”
范闲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你们两个又不熟哪有那么多真心话要说,你怎么不跟我说?”
这下不仅李承泽觉得不对了,连谢必安都听出酸味来了。
谢必安上前了一步,用眼神询问李承泽:“要不要打出去?”
李承泽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这样的话,我在给你的那封信里也说过,只是你不信,她信了,范闲,你有什么理由指责我、厚此薄彼?”
脑子里混乱的记忆太多太杂,范闲也是被提醒了才想起来“自己”收到的那封信。
“哦,”范闲心情稍稍好了些,“但是你没亲口对我说过。”
范闲在心里默默补充,没有在不施加外力的情况下自愿地亲口对我说过。
“那可能是你一见我就喊打喊杀的,让我没时间说吧。”
范闲在心里给了那个喊打喊杀的“范闲”一巴掌。
范闲这次对他的态度好得简直反常,李承泽一开始以为范闲知道了他要在春闱上做的手脚特意来求和或者挖坑的,可是等了半天,范闲只是老老实实地陪他钓鱼,时不时还要再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几乎把“你快问我”写在了脸上。
干坐了半个时辰,李承泽一条鱼也没钓到,反倒是范闲的篓里多了两条背主的叛徒。
李承泽把钓竿一扔,范闲也跟着他放下钓竿。
“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范闲眼神闪躲,“我要是说,回京之后和你作对的那个不是我……”
“呵。”李承泽冷笑一声,“抱歉,没忍住,你继续。”
“我说真的,我是今天才、”范闲见李承泽躺在摇椅上晃着脚憋笑,知道他这是一个字都没信。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摊牌行不通了,只能咬牙把那些事情认下,“皇家别院,对你扔轮椅,还拿毒药吓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范闲在心里疯狂抽打做这些事的“自己”。
这都什么苦日子,明明不是他做的,却还要替那个“范闲”遭李承泽的白眼。
李承泽坐直了身体,见鬼似的看向范闲,又看了眼谢必安,谢必安也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竟然不是幻觉。
李承泽“嘶”了一声,从摇椅上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范闲身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摸完额头又摸了下后脑。
范闲:!!!
李承泽:“没发烧啊,也没有包,中毒了?怎么还开始说胡话了?”
“谢必安,”李承泽退后两步,指着范闲说,“快把他送回去,万一在这出什么事,我可说不清楚。”
范闲挣开谢必安来抓他的手,“我没说胡话,我是认真的!”
“李承泽,我从来不想杀你!”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连湖里的游鱼都自觉地游去了湖底。
李承泽看他的眼神更像看一个傻子了,他抿了抿嘴,语重心长地劝道:“范闲,我就算被禁足也是皇子,你就算想杀我也得小声些说,再不济也要像上次那样说成是玩笑啊。哪有这么大声喊出来的?”
“我说的是我不想杀你。”
“啊对对对,那可不是嘛,你总不能在我的府里喊要杀我。”
范闲投湖自证清白的心都有了,但是不能,这时候要是跳湖了更是坐实了他是来用生命陷害李承泽的。
“我很认真,李承泽,我们谈谈。”
李承泽眼里的戏谑微敛,绕着范闲走了几圈。
“好,你来谈什么?”
范闲想着昨天那场谈崩了的对话,心中忐忑。
这个世界的李承泽和他的关系更加敌对,他能说服李承泽的可能性更小,可他还是想试一试。
“殿下如果能和长公主保持距离,我许你一世平安。”
李承泽险些笑出声来,前几天还骂他草菅人命要打要杀,他一退再退都换不来这人一丝软化,现在竟然说只要他和长公主保持距离,就能换来范闲的谅解,甚至是,庇护?
傻子才会信这种鬼话!
可范闲看起来极为认真。
“我知道你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有能力为你开辟出一条退路,让你余生可以做一个富贵闲人。”
富贵闲人,这明明是他上次在书信中许给范闲的。
“你凭什么?”你也只是陛下的一颗棋子,你凭什么大言不惭地说能庇护我?
“我自有我的依仗,我希望你能信我一次。退一万步,就算我做不到甚至害了你,我愿意拿我的命来陪。”
谁要你的命?李承泽心想,万一我被你害死了,你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难道还能换我活过来不成?
可是话到嘴边却久久没能说出。
他这一生亲缘淡薄,所求之物都要去争去抢去算计,自由也是,生命也是,他早就做好了不得善终的准备。
他已经活了二十年,所得真心却寥寥无几,如今却有人似乎是真心待他,愿意用生命来承诺他一世平安。
尤其是,这个人,是他极为欣赏的、甚至比欣赏更进一步的范闲。
“好啊。”
只有傻子才会把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但人活一世,一直聪明着也没什么意思。
范闲:这是什么仙界!
今天突然想到如果书闲知道他靠下药才哄骗来的真心话,被李承泽轻飘飘地对叶灵儿说了,岂不是要把自己醋死?
【查理苏】七年之痒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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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寻常的一天晚上,查理苏抱着抱枕,没看书也没刷手机,靠在床头很严肃地看着我,“亲爱的,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你说。”他的态度很正经,我不由自主地端正了态度。
“我怀疑我们碰上七年之痒了。”他继续说。
身为一个外国人,查理苏成语用得很熟练,但造句也有奇奇怪怪的时候,好像“七年之痒”是什么年兽一类的东西,查理苏恨不得放挂鞭把它赶走。
我努力和他一样正经,忍笑很辛苦,“为什么这样说呀?”
而且才结婚五年,离七年远着呢。
“要不你回忆一下。”查理苏说。
“给我个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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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寻常的一天晚上,查理苏抱着抱枕,没看书也没刷手机,靠在床头很严肃地看着我,“亲爱的,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你说。”他的态度很正经,我不由自主地端正了态度。
“我怀疑我们碰上七年之痒了。”他继续说。
身为一个外国人,查理苏成语用得很熟练,但造句也有奇奇怪怪的时候,好像“七年之痒”是什么年兽一类的东西,查理苏恨不得放挂鞭把它赶走。
我努力和他一样正经,忍笑很辛苦,“为什么这样说呀?”
而且才结婚五年,离七年远着呢。
“要不你回忆一下。”查理苏说。
“给我个提示?”
“唔,昨晚到今天早上吧。”
还挺精确。我努力回想。
2
昨晚坠入梦乡前,查理苏翻了个身,手臂搭上我的腰说,“亲爱的我睡不着。”
我闭着眼睛“嗯”了声说,“那你看我睡吧。”
查理苏的语气委屈起来,“就这样?”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胡乱亲了他一通,查理苏没再说话,把我搂得更紧,他压到我头发了,我顺手撩了一下,实在困得不行,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查理苏很得意地说,“我数清了你的眼睫毛。”
我一边给他倒豆浆一边道,“是吗,这么暗你都看得清。”
“当然了。”他眉眼间的昂扬稍稍一淡,我盯着他看了几秒,“哎”了一声道,“你头发乱了。”
查理苏配合地向我这边倾斜身体,我帮他将睡翘起来的发梢压平,又是忙碌的一天,分别前我照例亲了亲查理苏的脸颊,公司最近格外忙,我匆匆下了车,“晚上见!”
猛然一阵风刮了过来,把查理苏说的话都卷走了,冷风直往脖子里灌,我哆嗦了一下,加快步伐往大楼走去。
3
“我知道了。”我结束回忆道。
查理苏面露期冀。
“因为我昨天把冰箱里的两杯酸奶都喝掉了。”
“不是因为这个……”查理苏瞪大眼睛,“你都喝了?我打算明天喝呢!包装呢?”
“扔了。”我心虚地说。
查理苏有攒东西的习惯,一起买的奶茶杯套他都要存起来,这次酸奶的纸外壳设计是美丽的紫色系,货柜里正巧剩下两个,查理苏把它们放进购物车的时候还乐滋滋地说这两杯酸奶注定和我一人一杯,他对情侣款或者成双入对的东西很有执念。
昨天加班饿得前胸贴后背,回到家打开冰箱狂爆炫吃食,一个没注意,酸奶外壳被我撕裂了,就丢了。
查理苏也值夜班,到家比我还晚点。
“再买就是了,”查理苏一开始拧着眉,很快作出无所谓的样子,“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是昨晚——”
“以前我说失眠,睡不着,你可不是这样的。”查理苏有点委屈地说。
“那是什么样的?”我怀疑查理苏最近言情剧看得有点多,这话很有那个调调。男人嘛,过了三十岁,指不定会有感伤的时候,尤其是查理苏这种在感情方面细腻得不可思议的人。
查理苏拍了拍身边,我配合地躺过去,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开始情景复现,“亲爱的我睡不着。”
他流露出了忧虑又关心的表情,“怎么了宝贝,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实在睡不着我陪你一起。”
我捂住嘴,“刚谈恋爱的时候这么肉麻的吗。”
“这只是情况一,”查理苏的演技收放自如,一秒出戏,“五年前你愿意陪我玩一晚上真心话大冒险,现在连亲亲我都乱亲。”
“敷衍,敷衍极了,”他捂住胸口,“伤心透了。”
我反省了一秒,“确实是我困迷糊了。”
“还有今天早上——重点不是那么暗我还能看清你的眼睫毛,是我睡不着才数的。”
我感动起来,“你好爱我,睡不着不数羊,数你老婆的睫毛。”
查理苏愣了一下,“这还用说,我绝对是最最最爱你的人了。”
他一口气用了三个最,我乐个不停,“我也最最最爱你的。”
“可你今早只亲了我的脸,”查理苏可怜巴巴地说,很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我还说了love you,你都没有回我一句。”
“你的车停在了风口,我只顾着怕冷了,恨不得下一秒就飞进室内,走快了没听到,”我解释了一句,拖长声调,“好嘛,明天休息日,我们出去好好玩玩。”
“刚说天冷呢,又想出门了?”他的注意力被我转移,挑起了眉梢。
“补偿你呀。”
“我现在就要讨回来。”
他落下的亲吻有往下移的趋势,和羽毛一样痒痒的,我笑着解他的睡衣扣子,“这就是你睡不着的时候出现的情况二了。”
“嗯哼。”查理苏的尾音上扬,有点挑逗的意思在里面,亲吻蔓延的轨迹继续向下,他抬眼看我,卧室的暖光晕在他浓密的眼睫上,看上去分外柔软。
我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查理苏为什么睡不着会数我的睫毛了。
4
结果第二天查理苏赖床了。
也是,耕耘了一晚上,不睡过了才怪。
我爬起来做早饭,三明治最是简单,一边煎蛋一边想起刚同居那会儿查理苏每天都早早起来准备他的国王早餐,还给我表演单手打蛋的绝活,现在倒好。
我把三明治切好去叫他起床。
“该起来了亲爱的,快九点啦。”
“嗯……”查理苏裹在被子里,银发睡得乱糟糟的,像个大茧似的在床上蠕动了一下,“我的早安吻呢?”
我没被美色所惑,“你起来就有了。”
查理苏哼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又继续睡。
以前每天早上一醒来,他连头发丝都整整齐齐的,形象管理极其出色,哪有现在睡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我都怀疑查理苏当年是不是提前一小时爬起来去打理完形象再躺回来的。现在看他这赖皮劲儿,估计还真有可能。
我摸了摸他下巴上刚冒出一点点的胡茬,查理苏忽然睁开眼睛,很警惕地问,“做什么?”
“感觉好玩,就摸了摸。”
查理苏困意顿消,利索爬起来去洗漱和刮胡子。我绷不住笑,“也就刚长出来一点点。”
“不行,零容忍,胡子显老。”查理苏抹着剃须膏,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过脸说,“虽然你没说出口,但是我感受到了一丝嫌弃。”
“怎么会!”我忽然笑得蹲了下去,“你说的对,这个白色泡沫一抹上,你像圣诞老爷爷。”
查理苏刮胡子的动作一顿,学着圣诞老人“嚯嚯”笑了两声,对镜自我欣赏了一会儿道,“哪有我这么帅的圣诞老人。”
“Merry Christmas.”他又拿腔拿调地加上一句。
我笑得开始锤地毯。
5
吃早饭的时候查理苏忽然忧愁起来,“我发现眼底下有细纹了。”
我思考了一下,“没事,宝贝,男人三十一枝花啊。”
查理苏郁结地吃完了自己那份三明治,又把我丢到盘子里的面包边塞进嘴里,“我都过三十岁了,马上要四十岁还有五十岁。”
我早已适应了他的年龄焦虑,大概每年过生日或者年底查理苏会忽然爆出这种言论,一开始听说的时候我还捧着他的脸说宝宝你无论多少岁都超级帅我最爱你了。
至于现在……我面不改色给他把橙汁续上,“那我到时候也成老太太了嘛,彼此彼此。”
查理苏对我眨眨眼睛,“你就算到了一百岁也一样可爱。”
我怀疑查理苏巴不得我能活过一个世纪,那我还是人吗。
6
吃完饭我们出去约会。
不巧天气降温,一出门又是一阵寒风。
“好冷好冷!”我往查理苏身上贴。
“我也冷我也冷!”查理苏往我身上靠。
我揪着他薄薄的冲锋衣大叫,“零下十几度你不穿羽绒服!”
“那样不帅!”查理苏也说。
“我买了情侣款!”
于是查理苏被我拎回家套上了羽绒服。
7
羽绒服色彩夸张,查理苏非常满意。
他点名表扬帽子设计“还带了两只小翅膀”。
我没敢告诉他这是童装加大定制款。
8
从前约会花样繁多,查理苏热衷于制定惊喜和约会计划,一整天的活动安排得满满,时间一长在我的影响之下有了不少随机性。
我们双双坐进车里,查理苏问,“去哪?”
“不知道啊。”
我们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
查理苏立刻要打开手机给我看他做过的不知道多少页的约会方案。
“摇随机数吧。”我说。
“行。”
随便抽了个一看,水上乐园。
我不信邪,又抽了一个,游艇出海。
“蛮反季的。”
“哎呀,打开错了,这是夏天的计划单。”查理苏道。
最后我们没逃过逛街吃饭看电影三板斧。
查理苏一没计划容易选择困难症,和我逛超市的时候也没决定晚上吃什么,我余光扫到羊肉卷第二份打折,“要不回家涮火锅吧。”
“好啊。”查理苏眼睛亮了。
没有一个外国人能逃过火锅的魅力!
9
挑了一堆菜回家,查理苏哼着歌换衣服,我看了他两眼道,“你肚子上多了点肉。”
以前查理苏听我这么说能多锻炼好一阵子。
他整理好居家服,套上围裙开始洗菜,“幸福肉,长就长吧。”
吃饭的时候还迅捷地夹走了两块鲜切羊肉。
“淡了,感情淡了。”我悲伤地说。
查理苏往自己碗里夹的筷子一顿,把肉放到了我碗里,又添了两块虾滑。
我一秒收回伤感的表情,美滋滋地吃了起来,为表礼尚往来,给查理苏夹了一大堆香菜。
查理苏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亲爱的,虽然我不偏食,但是香菜有点太多了。”
“哎,真香!”我装听不见。
“淡了,感情淡了。”查理苏学着我的腔调摇了摇头,往火锅里继续下肥牛卷。
我笑着给他扒了两只大虾。
10
酒足饭饱,我和查理苏文艺复兴,玩了把真心话大冒险。
有点难,因为实在了解对方,你说上一句我能接下一句。
查理苏笑弯了眼睛,“太默契了,我们真是天作之合。”
他的自信心在一起玩分手厨房的时候受到了冲击。
尽管查理苏玩游戏的手速快而精准,这种打配合的游戏却玩得忙忙乱乱的,因为他恨不得一个人把任务全做完。
“冷静!”我指挥他,“你等我切完这道,你再加工。”
“啊啊!糊了!”查理苏操纵着角色去救,没一会儿灶台起火,他颤抖地抓着游戏手柄,“我的厨房!”
我笑倒在他身上。
11
睡前我帮查理苏抹了眼霜,在床上依偎在一起看了会儿当下最火的言情剧,男女主角吵架吵得很激烈,正巧碰到了冷战的剧情,查理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刚谈恋爱都这样,我打赌不出一周就会和好。”
“你蛮有经验的嘛。”
“我会找台阶呀,”查理苏嘴角一翘,“没台阶自己造嘛。”
刚结婚不久我和查理苏确实发生过不大不小的争吵。我早忘了吵架的由头,(大概率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对怎么和好记得一清二楚。
当时我们都在互放狠话。
“我要跟你分床睡!”查理苏说。
“分就分!”我也梗着脖子回,气得推门出去了。
查理苏追出来问,“你去哪?”
“买菜,”我保持着生气的势头,“冰箱都空了!”
回到家饭照做照吃,查理苏洗碗,我收拾厨余垃圾。我们依旧不说话,开始冷战。
谈恋爱那会儿查理苏特别懂得服软,能让就让,一开始被我误会冷言冷语了也不气馁,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砸。结婚后才叫我发现还是有点小脾气在身上的,好样的查理苏。
其实撑了一晚上不说话我已经有点难受了,但是又因为自尊心不肯先迈步,平时看电视剧总能点评得头头是道,事情落在自己头上我才发现有多难办。看起来简单的一步无比困难。
直到睡前我发现床中间摆了一溜抱枕。
整整齐齐,分割出一条楚河汉界。
“你管这叫分床?”我没忍住开了口。
“对。”查理苏绷着脸点点头。
可我们还是盖一床被子。
睡着睡着,玩偶被接连推到床头,我们又靠在一起。
查理苏抱着我,亲我的头发,“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我想说好,但事实真不敢保证,就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也有错,要不我们以后约法三章,再吵起来怎么办。”
“反正我不要冷战。”他搂我更紧。
“万一实在不想说话怎么办啊。”
“那就给我个期限要冷静多久,写在冰箱的留言板上……”
之后我们又聊了许多,一次争端不知不觉就这么解决了。
日子一长,生活越来越融洽,现在和和乐乐地贴在一块看电视剧,床头还摆着一只啾啾抱枕。
12
这阵子的气温变化实在诡谲,查理苏一进门就扑在沙发上,“好冷啊,碰上雨夹雪,路上都是冰。”
我下班比他早点儿,一边拌饺子馅一边应,“可不嘛,我烧了热水,你喝点。”
大概过了五分钟,查理苏才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喝完水帮我揉面擀皮,一个擀一个包,分分钟完成了一帘饺子。
我瞧他有些蔫巴,“累着了?”
“有点不太舒服,估计是感冒了。”
于是吃完饭查理苏被我安排在床上休息。
我夜里睡得不大安稳,摸了摸查理苏的额头,很热,连忙拧开了夜灯,“查理苏,醒醒,我去拿退烧药。”
查理苏睡衣领口大开,因为体温升高,脸颊有些发红,吃药的时候有滴水珠顺着唇角往下滚,他不大乐意地皱皱眉头,眉目间的锋芒因着生病的缘故含糊不少,有种奇异的脆弱感。
我一句话顺口就冒了出来,“你好烧哦。”
查理苏叹了口气,眼神略带幽怨,“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他拖着鼻音慢吞吞地说,“而是你发烧的时候,你老婆在玩谐音梗。”
“哎呀……”确实好像有些缺德。
查理苏将自己卷进被子,在床上有气无力扑腾了一下,我特别想笑,“你不要气了。”
“谁说我气了,”查理苏口是心非,又在床上扑腾了一下表达内心的不满,“我渴了。”
我又喂他喝了口水,查理苏躺了回去,但他是斜着躺的,和分割线似的占据了床的对角。
“这样我睡哪呀?”我话里没忍住带了笑音。
查理苏不答,似乎打定主意不让位置。
“我一定要把你这样子给录下来。”
“你录你录,”查理苏从被子卷里冒出头控诉,“看看天底下哪来的这么坏的女人。”
我又翻出退烧贴给查理苏加了层封印,他折腾了几分钟就让出了床的另一半,我掀开他卷得不算紧的被子钻进去,“再难受就叫我。”
他虚落地“嗯”了一声,握住我的手,用拇指蹭了蹭我无名指的戒痕。
13
平时不生病的人病来如山倒,查理苏磨磨蹭蹭了一周还没好利索,每天被我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休息日查理苏腿上盖着小毯子,手里捧着杯热奶茶道,“有一种冷叫你老婆觉得你冷。”
“有一种病叫医者不自医。”
查理苏把奶茶放在茶几上,好大一个人窝在沙发一角,“对,我好忧郁,还不知道为什么。”
我思考了一下,“说明你该洗头了。”
他即刻付诸实践,用吹风机吹了个良好的发型,揽镜自照,很满意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气的脸。”说完又左看右看了一圈,“Charlie啊Charlie,你真是太帅了。”
“你在我心里也最帅最迷人啦。”我配合地夸了一番,查理苏高兴起来,神采奕奕地去做蛋糕了,烤的时候甜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生活真美好,”我们享用下午茶的时候查理苏感叹一句,“有时候我总会想好多。”
“比如呢?”
“人有生老病死嘛,”查理苏说,“以后老了,我怎么也不想走在你前面,也不想留你孤单一个人。”
我吃了个草莓,思索了一阵,“还有几十年呢。”
“一想我就忧虑。”
“说不定挂了变成幽灵,你听过奈何桥的说法没有?”吃着甜点谈论严肃话题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心脏,手里的叉子陷入绵软的蛋糕,“谁先走,就在那儿等等对方嘛。”
“世界上有幽灵吗。”查理苏不确定地说。
“你也不能证明没有啊。”
他被我离奇的逻辑说服了,我又搜肠刮肚,给查理苏讲了不少我听说来的灵异故事,他越怕越听,不知不觉炫了一大块蛋糕。
14
隔天下班后我去了趟超市,碰巧又看见了被我喝掉的紫色包装酸奶,巧合的是,货柜里又只剩下两盒,被我拎回了家。
查理苏回家时拿了束花,我笑了,“什么日子?”他总有数不清的纪念日。
“看到这束花很漂亮,就买了,”查理苏将花束放进花瓶,笑得眼睛弯弯,“庆祝平凡的一天。”
“我喜欢,要喝点酒吗?”
“好啊。”
生活的每一天都值得庆祝。
我们边吃饭边闲聊,查理苏吐槽医院的饮料售货机非常离谱,“有时候会卡住,必须要一点手段才行,”他沉默了几秒补充,“不小心被实习生看见我揍自动售货机了。”
我哈哈大笑,“明天医院的传闻又多一条,查医生私底下会欺负自动售货机。”
“形象管理是门技术活。”查理苏严肃地说。
我笑眯眯地给他夹菜。
这男人是有偶像包袱的,以前和我聊天报喜不报忧,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会偶尔吐槽些生活中的事,也会担心会影响到我的情绪,我就说他总是考虑得太多,这些都是相互的。
于是他试探着袒露,踏入亲密关系的河流,我得以触碰到他的内核,有强韧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我们接纳对方,放下心来依赖对方,变得更加成熟和坚定,也依旧在一起。
“没关系,喜欢你的人总会喜欢你的呀。”我迎着查理苏的目光说,“包括我。”
查理苏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几年过去,他的性格也更加沉稳包容,可望着我时眼里的光一如往昔,十分明亮。
“我也爱你,亲爱的。”他说。
“也许时间长了,人总会改变,不过也有很多事情不会变。”我说,“不管是七年十七年还是二十七年,我都有自信回答你,我也一样。”
查理苏怔怔看着我,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奇怪,“今天是什么节日?”
“你要感动哭了吗?”我笑嘻嘻地要凑近他看,查理苏别过脸,似乎不太想承认,低头去夹鹌鹑蛋,好几次没夹上来,小声说,“是啊。”
“其实我还挺喜欢看你哭的,不丢脸。”
“亲爱的,这有点恶趣味。”
“你敢说你不喜欢看我哭吗?”我说,“昨晚明明……”
查理苏清了清嗓子,“那是其他情况,只要不是伤心难过的哭当然,嗯。”他耳垂有点红了。
我兴致勃勃地调戏人了一番,晚餐结束后给查理苏变出了两盒他没喝到的酸奶。
他开心极了,仔细将酸奶的纸外壳拆了下来,不出意外的话爱情博物馆里又要添一件了。
“怎么报答我?”我问。
“以身相许,”查理苏答,晃了晃酸奶勺子,笑容更大,“我们来试试酸奶的新吃法?”
我顿觉不妙,刚才口头调戏得太过,现在他要找回场子来了。
“嘴下留情啊——”
Fin.
老夫老妻(?)的日常!写得很愉快,祝大家天天开心🥳!
【许墨x你】不轨
许墨,他是我的新邻居。
是我丈夫的新同事。
也是我陈旧的坏初恋。
昼·颜·梗,慎。
架空长文,私设如山,ooc有。
————————————————
【一】
“许墨回国了。”
你握住杯子的手一顿。
玻璃杯只在半空停留一瞬,便安稳地落在早餐桌上。
半满的蔓越莓汁狠狠撞击杯壁,深红的液体似血,也只短短一瞬,便归于平息。
如同你的心。
“许墨,你知道吗?”
你抬起头。
丈夫解释:“他就是学校特地从国外聘请回来的——”
“我知道。”你打断,“教职工聚会,常听你们提起一位许先生。”
丈夫点头,“对......
许墨,他是我的新邻居。
是我丈夫的新同事。
也是我陈旧的坏初恋。
昼·颜·梗,慎。
架空长文,私设如山,ooc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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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许墨回国了。”
你握住杯子的手一顿。
玻璃杯只在半空停留一瞬,便安稳地落在早餐桌上。
半满的蔓越莓汁狠狠撞击杯壁,深红的液体似血,也只短短一瞬,便归于平息。
如同你的心。
“许墨,你知道吗?”
你抬起头。
丈夫解释:“他就是学校特地从国外聘请回来的——”
“我知道。”你打断,“教职工聚会,常听你们提起一位许先生。”
丈夫点头,“对,就是他。过几天,请他到家里吃个饭,机会难得,我想同他探讨专业方面的知识——你会觉得无聊吧。”他笑了笑,自以为幽默的打趣,“吃完饭,你回房看电视,不用管我们。”
你对他回以微笑。
丈夫总将你的不欲多言,默认为无知。
他是这所全国知名的高校最年轻的教授之一,他有骄傲的本钱,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以你的学识,无法充分理解他的事业,更别说他所仰慕的许教授的事业。
他包容你的无知,以此彰显自己的伟大。
你不责怪他。
结婚多年,你们相敬如宾,彼此知之甚少。
可是,你知道,许教授一个脑科学专家,他一个文学教授,专业不对口。
他想和人家交好,不如换一个借口。
对于丈夫的事业,不,关于他的一切,你欠缺好奇心。
但你对他的新同事曾经那样熟悉。
那人的一言一行,他的目光,他的微笑,他拥抱的温度,他指尖划过你的肌肤的轨迹……你刻骨铭心。
当年的亲密无间,是如今的长夜意难平。
吃完早餐,你送丈夫到门口。
他换完鞋子,对着镜子整理领带。
你抬手,示意帮他,他咳嗽一声,不自然的躲避。
你没说什么。
丈夫讪讪道:“我自己来就好。”顿了顿,又说,“我手上还有篇论文,如果工作太晚,我就睡在办公室,晚上不用等我。”
你并不在意,可你仍然问了句:“不回家吃饭吗?”
“不了,一来一回,多麻烦。”
你目送他离开。
这是你作为妻子的责任。
准备饭菜,陪丈夫吃饭,以及,打听他晚归的理由,即使你漠不关心。
这是平淡的日常生活之中必不可少的程序,而你,你是一台负责婚姻正常运转的机器,不幸被冠以妻子之名。
【二】
你们是在五年前结婚的。
那一年,你刚毕业。
那一年,你的前男友选择出国深造,并且无意邀你同行。
他说,不必等他。
他是你的初恋。
童年偶然的相遇,从此他在你的生命里占有一席之地。
你始终记得那天的香樟树。晴天,暖风,金色的阳光从树叶间洒落,男孩眉眼柔和。
大学重逢,他成为了你的恋人。
你坚信他是你的命中注定。
因此,你幻想过穿上婚纱嫁给他的画面,也想过几十年后,当你们白发苍苍,他牵着你的手在马路上慢慢地走。
那是你憧憬的未来。
你为虚幻的痴想而怦然心动,深夜对着虚空傻笑。
你想的这么多,这么深远,唯独从未怀疑也不曾设想,你等来的会是诀别。
他开的口,他提的分手。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绝情的话。
他的从容,令你愤怒失控。
“你走了……你如果走,一定会后悔!”
“许墨,我发誓你会后悔!”
五年后,嫁作他人妇的你回望过去,不无遗憾。
为什么要哭呢?
如果你没有哭鼻子,这两句话,想必会更有气势,更有力度。
可你哭了。
你泪流满面,哭得凄凄惨惨。
所以,他一定只把你嘶哑的威胁当作耳旁风,他恐怕早就忘记了。
你是一场关于爱情的实验,年深日久,许墨在你身上赋予了极致的耐心。
他观察,记录,研究你的喜怒哀乐,身在局中,心在局外。
只有你弥足深陷,不可自拔。
——最恨他的时候,你是这么想的。
这是真相吗?
他可曾付出真心,他为什么突然出国,半年前他在异国遇袭,身受重伤,和他决然抛弃你,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你已经不再执着于答案。
寂静的深夜,你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是婚姻也是岁月杀死了你的热情。
【三】
从花店回来,你遇见丈夫的学生。
小姑娘面对你,有些好奇,也有些紧张。她唤了声:“师母。”
你浅笑,与她道别,走出几步,听见她和朋友低声议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漂亮的师母?真的超有气质啊!”
“是吧!看着和我们年纪差不多,但是特别优雅,特别从容……唉,怎么才能变成像她那样的大人啊?”
“我怎么觉得她有一点忧郁?”
“怎么可能!老师对师母好的不得了,人家婚姻美满,生活幸福,忧郁什么。”
……
回到家,你照例打扫房屋,收拾衣物。
打开抽屉,一条条领带摆放整齐。
你想起今早丈夫出门前欲盖弥彰的举动。
他在遮掩。
他领带内侧有女人的唇印,他衬衫沾染的香水是带着点甜味的花香,这气味你并不陌生,婚后你嗅到过数次。
他以为你不知道。
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他把你设想的那么愚蠢。
你怜悯他。
他不必心虚,更不必内疚。
你对他曾有过的期待,早就在结婚当晚烟消云散。
那天,酒宴结束,他回到你亲自布置的婚房。
丈夫的脸微红,不是紧张,不是羞涩,只是醉意。
他面对你,仿佛想说什么,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躲避你的目光。
手机响了。
他躲到阳台接电话,说了几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在与人争执,又立刻压低,怕你听见。
几分钟后,他歉疚的告诉你,临时有事,他必须离开。
有什么事情,必须抛下新婚妻子,必须在这一天,这一晚处理?
你没有问。
你也没有挽留。
你坐在床上,从天黑坐到天亮,从悲哀等到麻木。
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比较幸运的女孩,二十几年的人生,没有经历太多坎坷,真正伤筋动骨的悲痛,只有两次,都在这一年。
初恋的离开,以及今夜。
前者你伤了心,后者你为自己感到悲哀,疼痛是因为无休止的自嘲。
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啊。
怎么能一连谈两个对象,都是错看,错想,错信。
你答应丈夫的求婚,固然怀有报复前任的愚蠢心思,但也有与他相互扶持,走出阴影,走向光明的奢望。
你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对你的坦白。
他说,他有一个初恋前女友。他很爱那个女孩,可女孩的家世、性格、思想观念,都不被他的父母认可,他不得不分手。
他说,他至今走不出那段感情。
他说,初恋也许会是他一生的白月光,他毕生的遗憾和错过的美好。
他小心翼翼的问,你能接受吗?
你能。
因为你心里也残留着一道影子。
有时候,你仍会因为他而彻夜难眠,上半夜恶狠狠地诅咒、谩骂,下半夜又担心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出国,你怕他遭遇危险——他放弃你,你还在担心他。于是黎明前,你又因为可憎的痴心而自我厌恶。
痴心妄想,先有痴心,才会妄想。
那个人若即若离,神秘而危险,你早就知道,可你义无反顾地与他相恋。
飞蛾扑火,烧成灰烬,仍心有不甘。
你活该。
你注视青年,你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
忽然之间,你充满勇气,你坚定的说,我陪你走出去。
他一怔,居然有些难过。
你曾以为那是他被你感动的证据。
直到新婚夜,独自静坐到天明,你才明白,他于心有愧。
他欺骗了你。
他和那个女孩藕断丝连,他们从来没有分开。
天真的,愚蠢的,可怜又可悲的人,只有你。
婚后,丈夫经常夜不归宿。
他躲避你的碰触,他请求你给他一点时间。
这一等,就是五年。
对外,你们是模范夫妻。对内,你们貌合神离,同居不同房。
你曾尝试提出离婚,他不肯,以前因为长辈反对,现在因为工作需要。
他刚刚成为高校教授,他必须证明自己为人师表的沉稳可靠,而稳定的婚姻正是道德高尚、富有责任感的体现。
为了留住你,他把工资的一半交给你,作为家用,作为零花。
然后,他又心安理得。
你受到的欺骗,你悲哀的婚姻,都因为金钱而变成了一场等价交易,他不再亏欠。
你摆弄阳台上的花盆,脑海中响起女学生的话:“……怎么才能变成像她那样的大人啊?”
傻孩子。
那太容易了。
一段心碎的恋情,几年不幸的婚姻,足以令一个活泼的少女,变得心灰意冷。
从容不是出于自信,更不是与岁月的和解。
而是你对生活的妥协。
你不再挣扎。
【四】
你和许墨分手是在一个黄昏。
五年后,重逢,亦是在残阳流血之际。
你去商场买完衣服,提着大包小包等电梯,等得久了,不经意地回头,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他的目光平和温柔,一如从前。
你的心脏狂跳。
你感受到久违的悸动。
你可悲的作茧自缚的婚姻,总算生出一点稀薄的价值。
五年。
你结婚了,他孤身一人。
你从伤人一百,自损十万的报复战争中,尝到一丝丝血惺的快意。
“好久不见。”你说,唇边挂着演练过多次的笑容。
“好久不见。”许墨回答。
他的声音低沉、温润,伴随着回忆撞进你的心底。
回忆潮湿酸涩。
许墨站在你面前,披着一身暮色,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他的人清冷,他的笑容温暖。
画面定格,如同放映过千百遍的电影。
他在你面前,触手可及,却已经错过。
电梯门打开。
你刚想按楼层,许墨问:“几楼?”
你回答了。
在你开口前,他已经准确地按下楼层键。
狭小的封闭空间,上升的电梯如同时空的轨道。
电梯向上,回忆向后。
许墨站在你身边。
他那么随意,那么放松,就像你们从未分离,你们还在同居,你们一起出门又一起回家。
他看向你的购物袋,柔声说:“我来。”伸手就想接。
分手五年,他重新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他那礼节性的淡漠多有收敛,许墨对你总是温柔。
这一幕,恍如昨日重现。
五年的冗长岁月仿佛从不存在,你的痛苦,你的煎熬,又有什么意义?
你像一个笑话。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你气得想笑,又想狠狠踩他的脚,咬他的手,更想阴阳怪气的说,不麻烦你,我们不熟。
你才不会那么低级。
这五年,你也不是白白煎熬过来的。
你摇摇头,提起手里的纸袋,说:“不用,都是给我老公买的衣服,很轻。”
你做这个动作,不为别的,只为展示闪亮的钻戒。
平时,你不怎么戴戒指,它是谎言的象征。可自从听说许教授回国,你每天出门前,都要先确认戴上了结婚钻戒。
你恨不得闪瞎他的眼睛。
许墨不笑了。
你高兴得发疯。
你在自厌和恨他的极端痛楚之中,享受血肉.模.糊的快意。
男人笑起来像一只狐狸,你恨他的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他笑不出来,你赢了。
你多么希望他就住在这栋楼,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天天戴着钻戒在他眼前晃。可他没带行李箱,他……他也没按自己的楼层?
你正疑惑,电梯到站,门又打开。
你回家,男人沉默地跟在你身后。
你开始忐忑,忍不住站定,说:“你没必要送我到家门口……”
许墨一怔。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我好像,住你对门。”他的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真巧。”
百分百不巧。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大学,你搬出宿舍,搬进公寓楼。
某天早晨,你出去,撞见对门的新邻居。那位素有天才知名的许墨同学也说,真巧。
同居后,你曾经搂着他的脖子逼问,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死缠烂打,誓不罢休。
他在你耳旁轻笑,温热的气息拂动你的碎发。他承认:“是。”
“为什么?”
“因为,对你蓄谋已久。”他的眼睛是温柔的海洋,将你无声吞噬,“因为,近水楼台——”
先得月。
剩下的三个字,他用唇舌喂给你听。
灯光渐暗,窗外月色渐明。
许墨的嘴唇柔软,他的臂膀却如钢铁牢牢禁锢你,你在灵与肉的盛宴之中为他绽放。汗水流淌,暗夜浸透旖旎魅色。
你恨自己记性太好,你就该患上健忘症。
那样,你才不会因为他此刻的理直气壮而愤怒。
他说,真巧。
一模一样的话术,就连语气和表情,都似曾相识。
你不咸不淡,“过分巧合了。”
“嗯……”许墨若有所思,“就像命中注定。”
“……”
你的无语换来他的微笑。
那双细长的眼睛又弯了起来,他唇角扬起,目光依旧柔和,那温柔带着炽热的力度。
深秋的空气骤然升温。
他在诱导你回忆。
那是你们共同的,隐秘的,心照不宣的回忆。
你掐断绮思,平静的说:“远亲不如近邻,许先生刚回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千万别客气,尽管跟我老公说,他一向乐于助人。”
“……许先生?”
许墨唇边的笑意淡去。
你刻意装出的气定神闲,你恨不得闪瞎他眼睛的婚戒诡计,加起来的杀伤力,远不如这一句平淡的许先生。
他垂眸,唇角向下压。
你在心里冷笑。
呵,他还委屈上了。
许墨摘掉围巾。
你正想离开,无意间的一瞥,眼角余光瞥见他颈侧的疤痕,长而狰狞,没入毛衣领口。
你震住。
这种伤,这种伤——
错开分毫,足以致命。
男人已经打开门,往里走,背影冷寂。
你脱口唤道:“许墨!”
想问他的伤怎么来的,和报纸上所谓的遇袭有没有关系,想问他严重吗,流了多少血,疼不疼……想问的太多,可你不该问。
你不能在乎。
许墨转身,凝视着你,又是温柔如初的亲昵。
他倚在门边,轻轻的说:“我回来了。”
【五】
你经常在路上遇见丈夫的学生。
他们或多或少都曾议论过你——那位喜欢穿黑白素色,优雅端庄却沉默的教授夫人。
他们说,你很年轻,父亲开公司,家境优越。身为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小姐,却下嫁给家世一般的高材生。
他们说,你曾经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因为丈夫受聘于异地的学校,你毅然辞职,陪他来到陌生的城市。
他们说,你一定很爱他。
不仅是学生,丈夫的领导、同事,以及他们好奇心旺盛的太太,对此都深信不疑。
面对传言,你只笑不语。
能说什么呢?
想澄清,想解释,又该从何说起?
说,你不想待在恋语市,只因为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承载着你和前任的甜蜜过往,你受不了被回忆包围、蚕食。
说,你离开故乡,其实是落荒而逃。
你宁愿被误会。
人们需要圆满的爱情故事,你需要一点尊严。
周末,教职工聚餐,为许教授接风。
许教授年轻有为,在他的专业领域地位超然。他高挑,英俊,风度翩翩,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许墨在人群的追捧之中。
你在人群之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教授的太太说话,偶尔望一眼聚会的焦点。
张太太以为你在看丈夫。
许墨众星捧月,而他是围绕着许墨的星星之一。许墨与他交谈,对他微笑,无比自然。
相隔这么远,你都能感受到丈夫的喜悦。
丈夫心眼很小。
他恃才傲物,对同事表面客气,内心多有轻视,文人总是清高。
但他不会嫉妒许墨。
人的妒忌心,通常只动用在差不多层次、亦或稍稍高于自己的人身上,而不会针对高悬于苍穹,只能仰望的遥不可及的天才。
许墨虽然受聘于学校,但他同时拥有以自己命名的研究所。教学工资并非他的主要收入,他的科研经费令人叹为观止。
丈夫以学校为荣,学校以许墨为荣。
你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怔忡片刻。
原来,有人提及你和丈夫的神仙爱情。
丈夫呼唤你,他需要你配合表演。
于是,你走过去,走到他身边。
丈夫搂住你纤细的腰肢,你低头,状若羞赧。只有你心里清楚,他的手碰到你的那一刹那,你浑身僵硬。
想吐。
你又想起那天,他下意识地阻止你为他整理领带。
现在,他的手正放在你的腰上。
你终于谅解了他的抵触。
因为,你也同样的厌恶他。
想吐。
真恶心。
周围尽是对你和丈夫的善意调侃。
你咬紧牙关,惨白的脸和牵强的笑容是你抵抗世界的面具。你怕当着众人的面呕吐。
然后,轻笑声响起,低沉,冰凉,不带温度。
许墨说:“看见你们这么恩爱……真令人羡慕。”
你不想吐了。
你想变成一只猫咬死他。
【六】
你出门购物的次数明显增多,借此发泄内心的烦闷。
公寓楼门前,你碰见许墨。
你出去,他进来。
你微微一颔首,无意多言,甚至不愿看见他。你紧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许教授一向善解人意,今天却不识时务。
你心情不好,任谁都看的出来,任谁撞见你,都会关心的问一句。
许墨不。
他不问你心情好不好,他只问:“出去么?我顺路带你。”
他不知道你的目的地在哪儿,谈何顺路?
你终于看向他。
你的目光凝在他的颈侧,那里有一道伤疤。
他的颈项细长,你又想在那苍白的脖子上狠狠咬一口,听他吃痛的闷哼,听他打乱了的呼吸。
你的目光太凶狠,于是你垂眸。
许墨走在前面,仿佛对你的阴谋一无所知。
坐进车,你报出商业街的名字。
又是密闭的空间。
他的气息从四面涌来,你沉浸在他的存在之中,无处可逃。
窗外,一对老夫妻搀扶着走过。
你恍惚记起,你也曾有过白头到老的愿望。
然而,五年后,你受困于婚姻的坟场,日渐窒息。
星沉月落,每过一天,你的精神和灵魂便死去一部分,你正在无声死亡。
忽然,眼前一暗。
你回神。
男人离你那么近。
古龙水的木质冷香铺天盖地,强势侵入你的世界。许墨横过的长臂几乎将你圈入怀抱,姿势暧昧而霸道。
可他不曾真的碰到你。
“安全带。”
他替你扣上。
你没什么感情的说:“许教授好体贴。”
他笑了笑,欣然接受你带刺的恭维。
许墨说:“因为是你。”
【七】
你花了半小时购物,又用了一个小时坐在商场的长凳上发呆。
人来人往,你看不见,听不见。
为什么坐进他的车?
你恨他,你无比确信自己恨他入骨,可你贪恋只有许墨才能带给你的热情。
那些怦然心动,那些疯狂的快乐和极致的沉沦,那些盈满心间的甜蜜与苦涩……你的心脏怦怦狂跳,几欲冲破血.肉.的桎梏,滚烫的血液在体内流动,你为之沸热。
那本是生命的力度。
两小时后,你走出商场,抬头。
许墨的车停在原处。
深秋,枯叶凋零,几片落叶点缀车窗。
透过一层玻璃,他容颜模糊,你看不清他的脸。
他在等你。
你走近。
许墨下车,为你开门。
你坐在他身边,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你的心也在说话。
[到此为止。]
[我们还是少接触。]
你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报复。
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这是一个引火烧身的坏游戏。
“许墨。”你开口,嗓音干涩、沙哑,你为之一惊,沉默半天才说:“我们到此为止。”
“这里是终点,起点呢?”
你偏过头。
男人冷冷的问:“我们开始过么?”
你一愣。
自从他回来,你和他只在电梯里多说了几句话,之后遇见都是点头致意。然后就是今天,他送你到商场,仅此而已。
起点在哪里?
只在你臆想的独角戏中。
红灯闪烁,汽车在十字路口停下来。
车内,沉默蔓延。
许墨突然开口:“你不问我吗?”
你皱眉。
许墨没有看你。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慵懒,随意。他的目光望向人行道,人头攒动,世界纷扰。他颈侧的伤疤狰狞,触目惊心,正落入你的视线。
你的眼睛被灼伤。
“我不想知道。”
“……是么。”
许墨偏过头,看着你,“可我今天还能在这里,只因为——”他停顿,喉结滚动,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以为你在乎。”
心口尖锐地刺痛。
如有一根坚硬的线刺穿心脏,来回拉扯,鲜血淋漓。
“我以为你在乎。”许墨重复一遍,“所以,那时在医院,我不想死,不敢死,我怕你伤心。”
疼痛使你呼吸困难。
空气稀薄,你的手心尽是冷汗。
男人淡淡的,“原来只是误会。”
“够了!”你咬牙,压抑的、愤怒的说,“许墨,你别太过分!”
分手的时候,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怕你难过?
明明是他自作主张,明明是他什么都不说,明明是他选择独自面对危险,孤身一人走入黑暗。
你愿意与他共同面对。
你从来不怕危险,你只怕他放开你的手。
可他问过你吗?
从未。
他的离开,如同蝴蝶翅膀的振动,改变了你们的命运。
你在被至爱抛弃的绝望之中,做出最冲动最糟糕的决定,事到如今,后悔已是太迟。
一纸婚约,一枚戒指,你再无退路。
人总要为年少的冲动付出代价。
丈夫的工作,你的名声,两家人的体面——这些,真到迫不得已的地步,你会舍弃。
可许墨呢?
他本是高山之雪。
他对科学一往无前的热忱,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所以,他愿意做出对等的牺牲吗?
他愿意身陷舆论的泥潭,从受人敬仰的科学家,沦为烂俗的桃色绯闻主角吗?
你没有把握。
五年前的你不会犹豫,你爱他便是全力以赴。
五年后的你早已不是一腔孤勇的少女,你权衡利弊,你斤斤计较。
你清楚,如果放任自己堕落,一旦东窗事发,你是女人,你的性别注定了你处于弱势的一方,到时千夫所指,身败名裂,而许墨——他还是可以抽身而退。
你不甘心。
同时,你自厌。
曾经纯粹的爱情掺杂了利益的考量,恰似白雪沾染污泥,肮脏。
“我不想一错再错。”
你攥紧双手,指甲陷入掌心。你的牙齿咬破下唇,嘴里尝到铁锈的味道。
你流血了,可你的心变硬了。
至少,你自以为如此。
许墨凝视你。
半晌,他低叹,柔声哄道:“好了,不难过。”
“我没有难过。”你反驳。
许墨抬起手,指腹按上你的嘴唇,抵住你的牙,迫使你松开。苍白的指尖抹去猩红的血珠。
他的目光如阴天的云,沉沉地压下来。
你的天地晦暗。
咫尺之遥。
他温热的呼吸与你的交缠,难舍难分。
你以为他会吻你。
没有。
他缩回手,拇指放到唇边,吮去残留的血。
你的血。
耳边轰鸣作响。
唇齿之间残留咸涩的血惺气,你尝到自己的血,就像品尝他嘴里的味道。
就像,与他缠绵热吻。
心绪翻涌,你的双颊滚烫。
“你没有。”许墨平静的,慢条斯理的说,“是我自作多情。”
【八】
回到公寓楼下,许墨再次提议帮你拎包,你没有拒绝。
思绪很乱,你需要时间冷静。
家门口,他把购物袋还你,指尖不慎划过你的手背,如同一滴深秋冷雨,一触即散。可那雨点落进了你的心里,激起千层涟漪。
许墨说:“抱歉。”
装,继续装。
男人神色如常,又说:“失礼——”
你忍无可忍,瞪他一眼。
许墨轻笑。
他看着你打开门,提起一只只购物袋,放进玄关处,突然问:“有空吗?”
你回头。
许墨的公寓何时装修的,你不清楚,你也无暇思考。
你随着他走进去,瞳孔震颤,整个人沉浸于不真实的恍惚之中。一步,一步,时光倒流,你走入回忆。
一模一样。
墙壁的色调,沙发的款式,休闲所用的棋盘,甚至玻璃架上的蝴蝶标本……这里,这一切,完全就是同居时的样子。
温馨,熟悉,亲切又甜蜜。
“喜欢么?”
他温柔的问。
你转身,眼波颤动,忽而凌厉。
这个男人,他从不挑明目的。
他说着模棱两可,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他把公寓布置成你们同居的爱巢——棋盘,老式电影放映机,蝴蝶标本,都在它们固定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不给自己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也不准你忘却。
何其残忍。
可他的眉眼是那样温柔。
他从阳台搬进来一盆绿植,放在地上。他呵护它,就像他曾经呵护你。
许墨说:“是栀子花。”
是你们一起付出心血培养过的花。
“……我没问。”
“嗯。”
许墨微笑,看你一眼,“但是,我想让你知道。”
又来了。
说着暧昧的,似是而非的话,叫你心动,叫你夜不能寐,反复回味,怅然若失。
你觉得他在勾引你。
只是猜想,没有证据。
他的声音暧昧,撩拨你的欲..望。他的眼神缠绵,与你相绕,胜过肢体的亲密。他对你的引诱,如水无痕,堪称完美的犯罪。
太狡猾了。
你说:“这盆花买的不是时候。”
许墨不置可否。
他低头,抚弄过冬的植物,轻声说:“花开终有时,人亦如此。”
你冷淡的问:“有科学根据么?”
“没有。”他浅笑,“可我相信科学以外的奇迹——也就是说,宿命。”
男人侧眸。
他的眼波如深秋的湖水,一点一点,淹没你的理智。
许墨说:“我信命中注定。”
【九】
你犯了一个错。
你不应该为了惩罚前任的绝情,而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你亲手为自己打造婚姻的囚笼,因此也就失去了抱怨的资格。
如今,你想结束这令人厌倦的生活,你只需要一点勇气。
不,你缺少的不仅仅是勇气。
学校放寒假,丈夫依旧难得回家。
某天,你在他换下的衣服口袋,发现一根女人的头发,很长,微卷,染了颜色。
你受够了。
你拿起手提包和钥匙,直奔火车站,买了一张最快出发的票。
目的地乱选的。
你只想逃避,逃去哪儿,不重要。
火车到站,你在陌生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直到看见一家影院。
你决定看一场电影。
乡下小地方,影厅的设施陈旧。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烟味,你皱眉,蜷缩进座位。
你以为,观众只有你一个人。
十分钟后,有人在你的左手边坐下,熟悉的冷香冲淡了烟味。
你一惊,倏地坐起来。
电影开始了。
灯光渐渐暗下来,屏幕的光映在男人清俊的脸上,他对你微笑,递出一杯奶茶。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你语无伦次,“你怎么在这里?!”
许墨轻描淡写:“真巧。”
“……有完没完!”
他轻声笑,慢慢的说:“跟着你来的。你心情不好,我怕你出事。”
你不语。
影厅的暖气不够热,你仓促出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这杯奶茶送来的正是时候。你双手握住,温暖的感觉透过掌心,顺着血液,逆流到心脏。
突然想哭。
你的运气不好,选了一场幼儿动画片。
你的运气很好,电影吵吵嚷嚷,你的呜咽和啜泣消失在嘈杂的人声中。
许墨脱下围巾,围在你的脖子上。白色的围巾留有他的体温。
他的风衣盖着你的腿。
五年前,五年后,他永远把你照顾得很好,这让你心酸。
[说句话吧。]
你的心无声呐喊。
[说话啊。]
说,他还爱你。
说,他想重新开始。
你已经知道,当年他孤身离开,必然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他身陷险境而不愿你受牵连,他解决了危险便回来找你。
你口是心非,故作冷淡,可心里原谅他了。
所以,为什么不挑明?
他也恨你么?
你决然嫁给另一个男人,你做了别人的妻子,他恨吗?
你的心下沉。
忽而冰冷,忽而炙热。
你在破旧的影院中泪如雨下,你也许是第一个听着动画片恸哭的成年人。
你觉得可悲,恍如置身暴风雨的海上,你在狂风中飘零。
终于,有人向你送出浮木。
许墨拥抱你。
他的胳膊环住你的肩膀,你颤抖一下,渐渐的放松。
你靠着他,抬起眼睛。
他注视屏幕,仿佛看的认真。
你在他怀里安心地哭泣,泪水湿润了他肩上一角。你的喉咙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突然对着那湿透的衣服狠狠咬了下去。
你尝到自己的眼泪。
许墨闷哼,将你抱得更紧。
你抚摸他颈边的疤痕,问:“疼吗?”
许墨终于低眸,望进你眼底。
他捧起你泪痕斑驳的脸,俯身对你耳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你的肌肤上。
他说:“现在不疼了。”
【十】
从电影院出来,天色渐暗。
你们找到临近的宾馆,办理住宿手续。
你想入非非。
按照老套的剧本,今晚应该只剩一间房,你欲拒还迎,半推半就。
然而。
柜台小姐姐一边打字,一边问:“情侣吗?”
这叫你怎么回答。
前情侣住一间房行不行?
你难以启齿。
小姐姐把你的羞.耻当作尴尬,了然的问:“两间单人间?”
你好恨。
许墨笑了笑:“是。”
小姐姐对着他的脸,一瞬失神。
你毫不怀疑,她如果能克服紧张和羞涩,一定会问许墨要联系方式。
许先生人见人爱,颜值和科研成就一样无往不胜,你却不能像从前那般,挽住他的手臂,宣示主权。
烦死了。
你拿起钥匙就走。
房间里有一股久不通风的难闻气味。
你打开窗,吹了一会儿冷风,又觉得寒冷。于是,你走到门边,犹豫少许,拧开门把手,接着一怔。
许墨的房间在你隔壁。
门开着,他正和宾馆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不久,员工大叔点了点头,离开,经过你面前,他瞥见你戴着的戒指,随即露出撞破奸情似的震惊又兴奋的表情。
你吓得关门,砰的一声。
然后,你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飞快地摘下来,恨不得冲进抽水马桶。
敲门声响起。
你从猫眼往外看,看见许墨,松了口气。
你开门,放他进来,忍不住抱怨:“刚才那个男人——”
一句话未完,戛然而止。
你不该抱怨,你的抱怨像撒娇。
许墨说:“我房间的淋浴出了故障,能借用你的吗?”
眼前闪过大叔的脸。
你恍然大悟。
许墨站在窗口,望向窗外,与你同赏一片夜色。
“不方便?”
他的声音浮在你的头顶,低沉、飘渺,沉静如夜。
你的脸红了,那发烫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你清了清嗓子,“不会。”
许墨颔首,“好,谢谢。”
——真客气啊,许大教授。
你靠在床上,握着遥控器,没好气地乱按一通。
电视在放什么,你无知无觉,眼神总是飘向浴室。
水声淋漓。
你的心思也在淅淅沥沥地流淌,从涓涓细流,变得波澜壮阔。
门虚掩,留着一条缝。
水雾氤氲。
洗澡的人是他,你的脸反而更红。
半小时。
许墨出来,围着一条浴巾。
你的目光无所适从,最后粘在电视屏幕上,你从来没发现新闻联播这么好看,人世间的喜悦和疾苦令你全神贯注。
许墨手里拿着换下来的衣服,他当着你的面又穿上,因为实在没有可以替换的。
广告时间。
你丢下遥控器,一溜烟似的逃进浴室。
你自以为逃出生天,实则坠入陷阱。
你站在他站过的地方,用他打开的沐浴露,花洒滴落的水曾经流淌过他的肌肤,如今又冲刷着你。
失策。
洗完澡,换上衣服,你非但没有变得冷静,还更紧张。
浴室的门紧闭。
你侧耳倾听,听不见除了电视以外的动静。
你问自己,希望他留下,还是希望他已经离开?
答案再清楚不过。
你不敢面对。
许墨还在。
他靠在床上,拿着遥控器,慵懒而放松。
电视转了台,放的是你爱看的一部文艺电影。
你无比感激柜台小姐。
单人房,单人床,你终于有了紧靠在他身边的借口。
你依偎着他,想握他的手,又纠结。
凭什么呢?
丈夫外面有人,他晾着你长达五年!他难道不该是最理解你心情的——你愣住。
是啊。
丈夫背叛你,冷落你,整整五年。
可你竟然不想报复他,你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有时候,你甚至欣赏他的深情。他对恋人不变的深情,本是对你的无情。
为什么。
许墨抛弃你,你发疯。丈夫背叛你,你只是厌倦。
原来,爱恨皆因在乎。不在乎,连恨都做不到。
你悲喜交集。
“你好像,经常一个人。”
你看向男人。
许墨迎上你的视线,解释:“一个人在家。”
他在试探。
你挖苦:“许教授对少妇的生活,很感兴趣吗?”
许墨怔了怔。
你突然的恼怒,“不准观察我,我不是小白鼠,不是你的实验对象!”
许墨垂眸,眼睫覆盖下来。
你为自己的失态而后悔。你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我——”
“是关心。”
你抬头。
“对你,从前,现在,以后,都只是关心。”许墨说,“在你眼里,我那么不堪?”
“没有。”你更懊悔,“我有点乱,口不择言,你、你别往心里去。”
许墨并无责怪。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不变:“如果作为研究目标,你猜,我的结论是什么?”
你看着他。
“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说。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
你气结,“有话说完,不要只说一半。”
许墨叹息:“不是故意卖关子,只是……有点矛盾。”
你惊讶,倍感新奇,“你也会纠结?”
“是。”他承认,“你太心软,那是你必须克服的弱点。”
你沉默。
他顿了顿,淡淡道:“为什么道歉?我说了一句话,你就内疚,可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本该理直气壮——五年前,你哭的时候,我也没有心软。”
完全正确。
许墨总是那么清醒,那么理智。
“所以——”你的喉咙堵着,“你矛盾什么?”
许墨看着你,深深的,深深的,直至灵魂敞开,彼此皆沉沦。
终于,他闭上眼,额头抵住你。
“只准对我心软。”
【十一】
雨很大。
许墨租了一辆车,开车回去。
“我应该当修女。”你自嘲。
你们是相爱不能爱的前任,你有一个出轨多年、劣迹斑斑的丈夫。
昨晚,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百分之九十九会走火。
你们是那百分之一。
你看了大半个晚上的电影,直到依偎他睡着。醒来,你躺在被窝,衣着整齐,许墨买回丰盛的早餐,也带回了租借的车钥匙。
什么都没发生。
天底下竟有这等惨事!
“你应该当神父。”你继续挖苦。
“傻话。”许墨说。
雷声滚滚,雨太大,看不清前路。
车停在树荫下,你们困在开着暖气的车厢内,等待雨停。
你转头,面对雨水纵横的车窗,眼角却偷瞥你那捉摸不透的前男友。
……不甘心。
他大可以不必那么正人君子,他也实在算不上正人君子,可他就是不给你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权利。
你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撩拨你,挑逗你,就是不更进一步。他偏要你主动。
恶劣的男人。
你抱起双手,生着闷气。
许墨偏过头,对着你笑,人畜无害,可那笑容在你眼里,十足的不怀好意。
他像极了一只披着人皮的狐狸。
“笑,笑,笑……尽管笑。”你嘟哝,自言自语。
许墨便不笑了。
他试探的说:“昨晚,你睡着以后,我又洗了一个冷水澡。”
语气怪委屈的。
你心绪难平,故意别开脸,不冷不热的道:“许教授人品高尚。”
“就这样?”
“……”
他还想怎么样。
表扬不够,难道还要送他一块道德卫士的奖章吗。
窗外,暴雨如注。
车里却是暖风熏人。你觉得热。暖气不足以让你烦闷,他才是你躁动的根源。
许墨说:“你有东西忘在宾馆。”
你这才看他,“什么?”
他伸手,手心朝上,你看见那枚戒指——昨天被你随意一扔,如今在你心爱的男人手里。
心口倏地一紧。
空气从胸膛中抽出,你无法呼吸。
既然知道是你遗忘的,为什么不将错就错,只当没看见?为什么还要还给你?
他把你当成了什么。
你脸色难看,抬手去接。
许墨手指收拢。
你冷冷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后悔了。”
你紧盯着他。
“我做错了一件事,后悔了五年。”
许墨脸上没有笑意,瞳孔暗沉。
“我后悔没有把选择权交给你,擅自为你做决定。”
你的眼圈泛红,苦笑:“现在才说这些……太晚了。”
许墨摇头。
他缓缓地松开手。
碍眼的戒指依然躺在那里,因为方才的紧握,他的手指勒出红痕。你更憎恶钻戒。他不仅让你痛苦,也让你爱的人痛苦。
许墨说:“你来决定。”
你呆住。
你的目光落在戒指上,又移到他掌心交错的纹路。
大雨磅礴。
闪电撕裂长空,照亮你苍白的脸。
你抬起手。
从指尖到戒指的距离,是你余生的轨迹。
你拿起戒指。
许墨眼底掠过灰暗的颜色,是紧张,是恐惧。
原来,他也怕被你放弃。
你忽然笑了。
你们都是爱情里的胆小鬼。所有的试探、欲擒故纵,皆出于自我防护的本能。
明明想要,却怕对方拒绝。
因为太在乎,反而故作不在意。
这样的认知让你无畏。
曾经被岁月磨灭的勇气,再一次充盈你的心间。
你按下车窗,冷风和雨点扑面而来,久违的肆意。
你扔掉了戒指。
银光一闪,钻戒落入雨幕。
你回头,还没关上窗,便被拽入男人炽热的怀抱。他的唇压下来,激烈地索取,雨丝打湿了你们的眉眼。
你再也感觉不到寒冷。
【十二】
雨停了。
你抱着许墨的脖子,温存之后,不舍得分开。
这实在是一个坏地点。
空间太小,不易发挥就算了,还容易发生一点小意外。
你从男人汗湿的胸前抬头,哑声问:“撞到哪儿,疼不疼?”
许墨牵起你的小手,放在他的后腰上。
撞到腰了。
你哭笑不得:“有床不用,这下好了吧……”
他微笑,低声说:“帮我揉揉。”
他的目光缱绻,语气是事后特有的慵懒,像请求,更像温柔的诱哄。
你中了名为许墨的蛊。
【十三】
你离婚了。
丈夫带着离婚协议书来找你,要你签字,要你跟他去民政局。
毫无预兆。
丈夫在一周内离职。
他走得那么匆忙,甚至不曾注意,你的钻戒不见了。
后来,你才知道,丈夫的婚外情被捅到网络上,传播很广,造成不良影响,学生议论纷纷,校领导要求他主动辞职。
他着急找你,想必害怕你起诉,到时财产分割出问题。
之后的一段日子,周围的人跟你说话都小心翼翼,他们生怕你受到更多刺激。
你每天接受数不清的同情和怜悯,表面平静,心里却烦,晚上对着许教授诉苦,只为听他耐心的哄你。
你想,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越来越娇气,多年的沉淀一夕之间崩塌,你又变回五年前任性的女孩。
反正有人宠你。
反正宠你的那个人,是你真正想要,真正喜欢的。
两月后,你和许教授的恋情公开,圈内轰动。
外面的人,外面的世界,与你无关。
你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要许墨无所谓,你就不在乎。
你压抑了五年,行尸走肉了五年,余生不想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
这一天,你和许墨回家,路上遇到前夫曾经的学生。
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你们,嘴都合不拢,下巴差点掉下来。
也不怪她。
她认识的那位爱穿寡淡的素色,优雅从容且沉默的师母,这会儿正穿着粉白相间的裙子,牵着未婚夫的手,脚步轻盈,如花丛中的蝴蝶。
你笑得太开心,太灿烂。
……看把孩子吓的。
【十四】
栀子花开的季节,你结婚了。
其实,你想低调两年再结婚,你怕影响许墨的声誉。可许教授说,他不想等。
新闻热闹几天,便沉寂下去。
没有人反对你们在一起。
学校的领导,许墨的同事……无人在意。
你的担忧变成了杞人忧天的多虑。
你放心了。
傍晚,你们从超市回来,走进电梯。
许墨提着购物袋,你按下楼层。
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时,他刚回国,与你重逢,从容自若。你完全不能确定他的心里还留有你的位置。
……怎么那么能演。
你气不过。
于是,夜里,你像模像样的给许教授上课。
“许墨,你以后有话直说,别总是绕圈子,让我猜猜猜,我不想猜。”
“抱歉。”
“不要你道歉,要你保证。”
许墨笑了笑。
“好。”他答应,“坦诚相待。”
你满意了。
许墨拉起你的手,十指交缠。他轻叹一声:“我没有把握。”
你一怔。
“我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许墨平淡的说,如同陈述事实,“目标在前,礼义廉耻、道德,都不重要。善恶、对错,也是可以妥协的牺牲品。”
他抬眸,视线交错,清冷的目光因你而柔和。
“可我的小姑娘不是。她心软,善良,所以才痛苦。”他抬手,将你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有多么轻柔,他就有多么珍惜你,“我不想逼你。”
你靠进他的怀抱。
许墨低头,亲了亲你的脸。
你问:“真的没关系吗?”
“嗯?”
“今天国外的报纸刊登了你结婚的消息,他们知道我曾经是你同事的妻子——”
“没关系。”
你沉默。
许墨捧起你的脸。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任性程度,社会的宽容界限,取决于他的个人价值。换言之,他是否不可取代,是否具有唯一性。”
“比如,我之于科研界。”
他有绝对的实力,无可替代,因此再多的花边绯闻也损害不了他。
你舒出一口气。
“事业如此,感情亦是。”许墨接着道,“又比如——”
他的吻落在你的唇上。
“你之于我。”
无人可及,独一无二。
——完——
诈尸啦。
【闲泽】澹泊书局江南分院(二)
其实他们还没开始恋爱,不过这俩没了争斗要谈风月,一场就够了。
这章比较严肃哈,交代完之后我决定先让二皇子尝尝咱们江南特色小笼馒头。
《澹泊书局江南分院》·二
李承泽当然不是鬼,也不是仙,做不到死而复生。
他也确实喝下了毒酒,一心赴死。
大东山叛乱被庆帝与范闲联手平定,李承泽的弑父夺位之心已暴露无遗。大势已去,但他也不觉得有多遗憾。这场破釜沉舟的乱象之中,他本就明了赢面不大。只是俯卧在污泥里的泥鳅,一生也总有这么一次夙愿,要腾飞起来去看看传说中的龙门吧?
尽管他跃出水面看到的不是龙门,只是一张要他死的铁网罢了。...
其实他们还没开始恋爱,不过这俩没了争斗要谈风月,一场就够了。
这章比较严肃哈,交代完之后我决定先让二皇子尝尝咱们江南特色小笼馒头。
《澹泊书局江南分院》·二
李承泽当然不是鬼,也不是仙,做不到死而复生。
他也确实喝下了毒酒,一心赴死。
大东山叛乱被庆帝与范闲联手平定,李承泽的弑父夺位之心已暴露无遗。大势已去,但他也不觉得有多遗憾。这场破釜沉舟的乱象之中,他本就明了赢面不大。只是俯卧在污泥里的泥鳅,一生也总有这么一次夙愿,要腾飞起来去看看传说中的龙门吧?
尽管他跃出水面看到的不是龙门,只是一张要他死的铁网罢了。
李承泽平静地接受了结局。他被安排在宫中西北角,听说母妃即日也被打入冷宫,谢必安下落不明。软禁他的宫殿内部只设了两名宫女侍奉,殿外却由三十多名禁卫军严密把守。庆帝的意思明确:敢作敢当,进来就别想出去。
李承泽终于想明白长公主为什么是疯的了。
从他被软禁到最后服毒,李承泽一共在这宫里待了三日。
宫女虽然面上冷若冰霜,但到底敬他曾是万人之上的二皇子,对他几乎有求必应。于是第一日里,他要来了几卷《红楼》和零嘴,边吃葡萄边读。屋里摆着暖炉与熏香,他把它们都撤走了,赤着脚坐在案上废寝忘食读了一夜。
《红楼》的章节尚且停留在大东山事发前,想必范闲最近事务繁忙,根本没时间再写下去。这居然成了李承泽死前最大的遗憾,他居然追了个坑,还要比这坑先被埋了。
李承泽起先是在等他的父皇。帝王无情,庆帝尤为如此,李承泽一直在怀疑在他眼里的世界是否都是些文字和筹码,例如每次父皇看见他,看见的不是他自己的二儿子,而是一块石头,或者脑袋哪里顶着的一行字:不可重用,只能利用。
但毕竟他是他的父亲,是一切的开端,把他摆上棋盘的下棋人。李承泽心想,那么他至少也要来参与我的结尾,亲自来送我一程。
第二日,与早膳一同前来的并非庆帝本人,只是他身边的一名贴身太监。庆帝甚至不愿在他身上浪费起草一份诏书,只让公公传来口谕,没有死罪,不会废黜,不可出户,反省三年,若遭意外,不入皇陵。
李承泽晃荡着脚坐在床边听着,手里还随意翻着《红楼》,只等公公行礼告退时才多加追问:“陛下可说了别的?”
“不曾了。”
“那他给太子留了什么话?”
“恕难告知。”
“你下去吧。”李承泽突然踮脚起身,朝着庆帝的寝居方向重重一跪拜,用难以想象的响亮声音高和道:“儿臣祝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鳏寡孤独。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太监似乎被吓了一惊,但好歹也训练有素地后退离去。李承泽赶忙奔到窗口,屏住呼吸,果然听见他在外边对着守门的侍卫嘟囔了几句。
“这二皇子到底也是疯了。”
李承泽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笑了很久,葡萄被他的背脊压得稀烂,他望着殿顶,在狂笑红默默吞咽下了庆帝留给他的最后一份侮辱。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他哪里比得过呢。李承泽想。在他以为庆帝至少要当面将他挫骨扬灰的时候,他的父皇甚至不屑于最后见他一面,只是差人传话说:随你生死,朕何曾在意过?
于是他又坐起身,一如往常地吃光了早膳,随后又向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宫女命令道:“备火锅。”
这顿火锅他吃得酣畅淋漓,肚饱身暖,夜里便满意地又坐回案边重读《红楼》。读到一半突然想起,他初读此书时也正是初识范闲之时。那时候大观园热闹非凡,花里追蝶,雪中说月,可曾想到有一日也要落败呢?
“还是生在帝王家好啊,”李承泽对着烛火说,“生来就是终点,棺木也用最好的木材。”
第三日他又开始了新的等待,等一个死敌或者是旧友——甚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等到午后依旧没消息,他便命宫女带一卷小范诗仙的诗集过来。
宫女领命就要退下,李承泽突然又叫住她,随意地说:“这书不但要能读,要得满足我的要求,既快又准,还能留给我几分时间。明白我的意思吗?”
宫女再次行礼,匆匆离开。李承泽托着腮帮子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一本精心包装在木盒里的《小范诗仙诗集》就被恭恭敬敬送到了他的手里。
他打开木盒,像在拆一件心仪已久的礼品,诗集分明是专程给贵族子弟收藏所用的精装本,书页却突兀地鼓起了一块。他笑着翻开,将那瓶特殊的书签捏起来,逆着烛台的光仔细端详。
都说鸩酒味美,酣之止渴,渴的是输赢生死,欲望与灰烬。
李承泽瞥了一眼夹着鸩酒的那一页诗,等他反应过来诗页上誉的是哪首诗后,突然又开始大笑不止,笑得门外守夜的侍卫也忍不住掩窗查看。却只见那兵败路绝的二皇子衣冠整齐,却一手握着毒酒,一手捧着本书,在案前笑得就要流出眼泪。
李承泽算好了范闲就要前来拜访的时间,在夜幕里毫无犹豫地仰头饮下毒酒。鸩酒果然香淳,后味里带着不祥的杏仁涩味,这就是要让他一醉不起的滋味,用来祭奠他这被人利用了一辈子的可笑人生。他举着空杯望向窗外的月亮,今夜的月色正是一轮可恨的圆满,他念着诗集上的诗。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真是……好酒。”李承泽喃喃道,眼里已沉满醉意。
范思辙昏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完美错过了澹泊书局江南分院的开业仪式。等他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已被抬回了范闲在西湖东侧的范府内,在烛光里他望见自家阿姐坐在床头,端着一碗鱼肉粥等他醒来。
范思辙恨不能一头钻进范若若怀里痛哭,他只是前来为范闲的书局捧场剪花,谁知道半途上要被诡异的京城索命鬼折腾。可到底是撒了葱花和香油的鱼肉粥先吸引了他的注意,范思辙接过汤碗便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吃得满头大汗,什么病都立刻好了。
范若若趁机与他解释了几句,说李承泽未死,还要做书局的分院院长。二皇子府上还藏着些许李承泽收藏已久的前朝孤本,他此次叫李弘成过来,除却给淑妃以及谢必安带去书信,也是希望他能进入已经被打了封条的府邸替他将书都取来。
“不是,姐,”范思辙越听越迷糊,“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地接受了呢?这二皇子可不是善茬,你忘了哥和他斗死斗活那些日子啊,他四舍五入也害到我们头上来了,怎么就忽然一转身就又姓了范还成了咱们的远房?”
范若若说:“哥的决定,无论是什么我都支持。”随后她转念一想,又说,“我也觉得蹊跷,但此中原由,哥定有考量。我们静静等候便是了。”
澹泊书局江南分院隆重开张,当晚范闲命人在范府设宴招待帮衬过书局开业的此中人物,连同修建书局的工人仆从都一并上桌同饮,一时间范府宴厅好不热闹。
李承泽不喜人多,开业仪式结束后就躲回了房。范闲被灌了好几杯江南当地的陈酿黄酒,终于找到脱身机会离开宴席。他深知自己酒量不佳,捂着脑袋想遛回寝室,半路忽然想起什么,转道悄悄敲响了李承泽的房门,屋内点着几展油灯,光线温暖。
“门开着。”李承泽说。
范闲推门入内,先看见长桌上送来的晚饭倒是吃得干干净净。李承泽窝在里侧的案前,盘着腿专心地将一本旧书的折角抚平。
“这书破了,被扔在旧书摊的角落。我给了摊主一钱,他像是得了大便宜,还不好意思地送了我另外两部书。”
李承泽好像在对空气自言自语,小心翼翼地用小刀裁开已破烂不堪的订绳,细心用木镇抚平页上的褶皱。
范闲在他对面坐下,李承泽的鼻子动了动,又说:“黄酒后劲大,你可别吐在这里。”
范闲笑了,替他把裁下的订绳捆成一束,说:“我若醉了,那就再从仙境里偷些诗出来,你欢迎不欢迎?”
李承泽忍不住回想起上次见他喝多。他在皇家宴席上大耍酒疯,每一滴酒水都变成往后经万人传颂的诗句,一身白衣飘飘欲仙,随心而动。他走着颠倒的醉步来到他和太子面前,面容俊朗,发髻虽乱,眼神却是清明的。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他对着他念道。
李承泽往后一靠,用手托着下巴掩盖住自己颤抖的嘴唇,心砰砰直跳。等他稳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范闲早已翩然离去,他只能捕捉到他飘在身后的一截白色衣摆,听见他的声音还在大厅里回荡。
世界上为何要生出范闲这样的人物?与他相似又与他不同,令他羡恋又让他忌惮。只要他不入他麾下一日,只要他还顶着二皇子的发冠一日,他就注定得不到这团白火。
“我其实设想过。”李承泽取来细毛笔,掸去书页上年久积累的灰尘与污渍,范闲开始揉着太阳穴,脸颊泛红,显然是酒劲上来了。李承泽自顾自说着:“找机会将你掳去,关在哪个人不知的地牢里一辈子,双手双脚都带上铁链,只能给我作诗,给我看《红楼》的后续。”
范闲原本眯着眼睛脑袋浑浊,听到这里浑身一激灵,扭过头去,发现李承泽还是神色如常在修书。
“我去……你这想法也太刚猛了吧。”
“挺难实现的,所以作罢了,还不如杀你。”李承泽继续说,语气与‘包子没买到所以买馒头吧’时的口吻十分相似。
范闲刻意地往后一挪,与李承泽分开些距离,说:“人人都说长公主是疯的,依我看,你可比她疯多了。”
李承泽冷笑一声,也不知是自嘲或是嘲笑范闲领悟得迟:“我可比她疯多了,你早晚要后悔。”
“救都救了,不会后悔。”范闲扭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突然唏嘘道,“如此算来,也过去大半年了。”
这半年里,他历经大东山之变,又与庆帝两次生死搏斗,朝廷纷乱,最后才扶新帝上任,他转而请命退居江南。这前前后后竟只是过了短短半年。长长半年。
李承泽跟随他的目光往窗外望去,恍惚间的月色像极了半年前那个冰冷的夜晚,他喝下鸩酒,等待毒发,等待解脱,等待范闲。天空中似乎挂着的是同一轮月亮,分毫不差,众生平等。
在这偷来活着的半年里,他冷眼看争斗,才知帝王家的残忍是如此可笑。他平静地接受如今的生,就如同那日平静地喝下死。在夜里他辗转反侧,不明白现在活着是否是一种苟且,苟延残喘是否还存在意义。
他想质问范闲,可惜范闲四处奔波,他很早就将假死的李承泽秘密送到儋州休养,随后又带去江南,反而与李承泽鲜少有时间坐下来说话。
像今天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对着月亮认真要说些什么,竟是半年后的首次。
李承泽开口道:“范闲,我问你,你好好答。”
范闲痴痴呆呆托腮地望着月亮,醉眼惺忪,但说话还是利索,他果然不会让自己完全醉过去。
“你说吧,我看情况回答。”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范闲顿了顿,竟对着月亮傻笑起来。李承泽抬着眉等他回过头,逆着月光底下,眸子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我还以为,我在那天夜里就解释清楚了。”
在同样这轮圆月的见证下,李承泽伏在案边,仍随手翻阅着诗集,胃里已开始翻江倒海,他的五脏六腑四肢都扩散开一种钻心刺骨的疼痛。他方知死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他一声不吭地等着,直到双眼模糊,直到疼痛间听见有人推窗进屋的脚步,直到他抬起头看见月光底下的白衣诗仙。
“你来了啊。”他笑着说,努力克制着嘴角苦涩的血不要往下流,一如当年初见,笑着告诉他,如果不见,‘那你就回去’。
“我来了。”范闲双手抄在身后,平心静气地说。
李承泽从疼痛中挣扎出了意识,虚弱但坚定地站了起来,将几封信搁在案板,道:“我留下书信,若我死了他们不会怪你。”
他摇摇晃晃地朝范闲走去,手里居然还神经质地握着一串葡萄,他刚才吃了一颗,味觉似乎已经失灵了,只能吃到葡萄皮的苦涩,再也尝不出香甜的滋味。
“这么多年争斗,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唯独对我如此苛刻?”
范闲没有回答,他又朝前走两步,却在下木阶时感到胸口像是被人抽走肺腑般地一阵剧痛,浑身失了力气,向右跌在地上。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额头上遍布冷汗,将鬓发也沾湿了。嘴里忍着的黑血到底是流了出来。
“不用救我,不用同情,”李承泽瞪着双眼,断断续续道,“是我自己喝下去的。”
他心有不甘,他不想一辈子只做块挥之即去的磨刀石,他想争,争那几乎毫无可能的生存。生在帝王家,出身就是终点,就能看见身后的棺木。在疼痛令他狼狈地无法言语的时候,他却格外想说话,特别想告诉范闲,说他的不甘,他的仇恨,还有他的眷恋。
书写得极好,诗好,人也不错。只有一点可惜,那就是从头到尾,与他无关。
范闲走近他的身侧,用手帕替他擦着额头的冷汗,李承泽艰难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如针扎般疼痛。
“疼吗?”范闲问。他的声音极轻,竟是李承泽听过最接近温柔的一次。
他勉强点了点头。
“我知道,”范闲又说,“因为毒是我调的。”
李承泽浑身一滞,途中又活生生得了些气力,死死扣住范闲在他耳侧的那只手腕,在身体的痉挛中瞪大眼睛听他说——
“我早将庆帝安排的宫女和守卫都调换成了我的手下。他们说你要毒,既快又准,又留给你时间。所以我调配了一味毒酒,至少要让你撑上一个时辰的痛,一个时辰过后准时毒发身亡……算是达到你的要求了吧?”
李承泽嘴角颤抖,到底说不出话来了,只有血水不停地从嘴角渗出。范闲面色太过平静,甚至令他在剧痛的濒死关头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和冰冷。他只能死死瞪住范闲,却又说不清他是为了宣泄愤怒,还是想让范闲一辈子都忘不掉他的死态。
可范闲只是轻轻地回握住了他冰凉黏腻的手,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羞辱你,更不是因为同情你。我制毒,从来只制有解药的毒。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深呼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随后从袖口掏出什么东西,紧紧握住,随后在李承泽双目能视的地方缓缓摊开掌心。
他掌心里的药瓶格外熟悉,瓶中放着的药剂却与毒酒正好相反。
“我想给你一种可能性。”
李承泽慢慢摊开手心又握紧,半年前,那瓶冰凉的解药就这样放在了他的眼前,在他备受折磨,几近濒死就要休克的时刻。而做出这样无厘头举动的始作俑者正隔着案板瘫坐在他面前,脸颊泛红,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
“二殿下啊……”范闲果然醉了,居然叫起了他的旧称,“你知道吗,我们俩特别像。”
“嗯?嗯。”
“不止是笑起来的样子,还有想法,态度,做事逻辑……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能有人这么快看懂我,甚至预测准我。”
李承泽轻笑一声,泼冷水道:“那是因为我们有同一个爹。”
范闲傻乎乎地笑了,自顾自说了下去:“同一个爹里头,我不是对你最苛刻,我是最怕你……”
醉酒过后,范闲居然回答了半年前李承泽孤注一掷时的质问,还是用这样他绝无法想到的答案。李承泽心急要听解释,将双手抵在案上,范闲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嘴角还噙着酒鬼的傻笑,李承泽屏住呼吸,听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侧,心咚咚直跳。
“我怕你,是因为我们相似却又不同,我看着你仿佛在看另一个我,却没有叶老娘,没有五竹叔,不知宫闱外的温暖。如若那年我醒来,不是睡在五竹叔后背的竹篮里,是醒在你的摇篮里呢……
“你在皇室泥泞里,你在爬,在挣扎,在杀人,也在杀自己。我看在眼里不能苟同,却也明白,如若是我也会如此。而我生在范家,尚有多种选择的余地,你生在李家,只有这一种。
“观棋者清,恐怕只有我能看懂。李承泽,我怕你,是因为同一个爹里头我们最像,最不像。你比我更狠——你对自己最狠毒。”
说到最后,范闲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也跟着发重,最后干脆脑袋一沉,“咚”地一声磕在案上,显然是酒力发作,昏睡了过去。只留下一个打着轻鼾的后脑勺。
李承泽呆愣片刻,却依旧理不出他那番话中的头绪。半晌,他慢慢伸出手,眼看着指尖就要触碰到范闲的耳朵,范闲忽然嘟囔着胡话扭了下头。李承泽像蜗牛似的立刻缩回了触角,他侧耳倾听:
范闲迷迷瞪瞪地在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喝解药……不会信我呢……”语气居然还有点委屈。
李承泽听完就幸灾乐祸笑了。他咬着指尖回忆许久,最后摇摇头,起身替范闲盖上后袍,关窗锁住了一屋的月色。
“我想给你一种可能性。尽管我知道你此刻寻求的解脱就是死。”在濒死的剧痛中左右坠落时,李承泽听见范闲这样说。
范闲犹豫着摊开手掌,盯着手中装着鸩酒解药的白瓶。最后他下定决心,认真地将瓶子递到已是奄奄一息的李承泽面前。
“一个时辰就要到了,你只有不到一刻的时间来做选择,我也只有最后一次机会来说服你活下来。”
“我不可能给你王位,不可能满足你心有不甘的杀伐与欲望。你是磨刀石也好,二皇子也罢,我非神人,不能改变你的过去。”
“但如果,”范闲说到最后,语气竟是说不出的诚恳,甚至还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迫切,“但如果……我能给你自由呢?”
……自由?
李承泽在恍惚中睁开木然的双眼,眼前的景致已在痛苦中模糊扭曲,他只能勉强辨认出眼前的人形。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视线变得清晰了些。
在他万物灰暗扭曲的视野里,中央站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他向他伸出手,衣摆飘扬。一如当年他醉酒,在朝廷酒宴上,在人人正襟危坐不敢动弹的朝廷上,他吟诵着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伸开双臂,肆意地奔跑飞舞,像极了一只自由自在的白鹰,正嘲笑着所有人的正经,嘲笑着所有人的牢笼。
在临死时,李承泽忽然想明白了,他果然是羡慕他的,也是喜欢他的。因为他们何其相似,又如此不用,他有他梦寐以求的洒脱畅快,有一肚子从仙境里偷出来的诗与《红楼》,他有明天,有梦想,唯独没有牢笼。
此时这个人正向他伸出手,白衣飘荡,神情迫切。
自由……
李承泽在疼痛与命运的泥潭中又一次尝试挣扎,他使出浑身最后一份气力。他握住了他的手。
TBC
明天吃小笼包!!!!(指作者,非范困)
【闲泽】欺岁欢·终
闲泽短篇,1.6w+
完结篇,前文见合集
本章私设,长公主为承泽生母,注意避雷❗
正文:
春闱牵扯出的陈年旧案里,庆帝特意为范闲精挑细选了一桩捅破。
送林相告老再返京都时,范闲下意识地又去往了二皇子府。
李承泽背后的伤已不碍起居活动,只是夏日暑热里被拘着用不得冰,于是便有了湖中花船,日日流连其上躲阴凉。
左右疯傻的名声传出去了,他更是行止放浪没个规矩,披发躺在随波逐流的轻舟上,几缕青丝连同夏裳薄纱宽大的下摆垂落水中,带起涟漪碧波,招来湖中的红尾锦鲤。
范闲提气轻身,踏水翩然落在李承泽身边。
轻舟受力晃了晃,李承泽揭下面上遮阳的书卷,瞧着屡次三番不请自来的人,支...
闲泽短篇,1.6w+
完结篇,前文见合集
本章私设,长公主为承泽生母,注意避雷❗
正文:
春闱牵扯出的陈年旧案里,庆帝特意为范闲精挑细选了一桩捅破。
送林相告老再返京都时,范闲下意识地又去往了二皇子府。
李承泽背后的伤已不碍起居活动,只是夏日暑热里被拘着用不得冰,于是便有了湖中花船,日日流连其上躲阴凉。
左右疯傻的名声传出去了,他更是行止放浪没个规矩,披发躺在随波逐流的轻舟上,几缕青丝连同夏裳薄纱宽大的下摆垂落水中,带起涟漪碧波,招来湖中的红尾锦鲤。
范闲提气轻身,踏水翩然落在李承泽身边。
轻舟受力晃了晃,李承泽揭下面上遮阳的书卷,瞧着屡次三番不请自来的人,支颐换了个斜倚的姿势,“范府与此各自东西,怎么,小范大人是不识得回家的路了?”
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一截藕似的鲜白的胳膊晃眼得很。
范闲嘿嘿一笑,自来熟地拿起小几上的葡萄往嘴里送,“殿下这话多见外啊。”他左右环顾一圈,“快剑呢?今日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李承泽指了指远处隐隐成片的碧绿,“和无救种花呢。”
从前李承泽没有在自己府上游湖的习惯,也未在湖里播过莲种,忽而兴致大发想要一探藕花深处,九品剑客和春闱落榜的刀客正辛勤地从别处移栽芙蕖莲花过来造这接天莲叶无穷碧。
当真对得起骄奢淫逸四字。
范闲竖起大拇指,想起在宫里偶然所见,他多嘴问道,“这莲花是何处移来的?”
“御书房后面的湖里。”李承泽漫不经心地拨水逗着锦鲤玩,余光瞥见范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掬了捧水直直泼了过去。
那水在空中就撒了多半,真正泼到范闲身上的,也不过堪堪湿了鬓边几缕头发,
“殿下这是欺负臣不敢反击?”范闲一手便制住了那两只作乱的手,欺身将李承泽压倒躺在船上,眼中说不清道不明地勾着风,沾着水,还有李承泽身上名贵的熏香和药香,织成千千结,束缚着并无反抗之意,甚至几多顺从配合的人。
李承泽毫无被钳制的自觉,反而挑衅地笑着,“那你反击啊。”
怎么反击?
泼回去吗?
只怕谢必安不提剑来找他,夜里李承泽因这闹起什么病他得先把肠子悔青。
被吃准了的小范大人暗暗咬牙,身子压得更低挤占了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空隙,“承泽,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
李承泽偏过头去,错开太过灼热的视线,低低的笑声在船舱里撞个来回,随风荡开在碧水蓝天,“谁又能真正看懂谁呢?林相在朝多年,御前伴君,不也没看懂那老不死的打的什么黑心算盘吗?甚至连近身的袁宏道都没看清,跌了闷声跟头。”
范闲正色,“袁宏道出城逃往信阳,你与信阳那位,如今是什么关系?”
“姑侄关系啊,还能有什么关系?”李承泽语气随意。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范闲恶声恶气地逼近,却小心地将另一只手垫在李承泽头下以免磕碰到船底,“殿下受制于人,还不肯说实话吗?”
“我若说信阳那位还在替我做事,你又当如何?替你的未来岳父找我算账?”李承泽发狠挣脱了范闲的钳制,揉着被攥红的手腕,面上不善。
范闲当然没有真用劲,否则也不会轻易让李承泽挣开,只是那一身皮肉实在养得白腻金贵,一点力道便赫然红得扎眼。他有了歉意,语气软下来,“那位不是好人,你离她远些。至于世伯的事,此事有些复杂,等我都处理好了再同你说。”
李承泽听见“好人”二字,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阴恻恻地瘆人,“什么是好人?她不是好人,你是吗?我们主持春闱公道的小范大人。这京都里,有几个真正的好人?我若是要离他们都远些,便只能去死了。”
“你嘴里能不能有个忌讳?”范闲拽着人坐起来,连带着飘在水里的衣袖和湿了发尾的青丝一并捞起,用真气烘干,“李承泽,我是认真的,你远离那些,我帮你脱身,许你一世平安。”
“范闲,”李承泽压了火气在眸子里,灼灼地烧起来,凤眼艳绝得生出狠厉,又软刀子似地裹挟着嘲弄,“你拿什么对我许诺?凭你仰仗恩宠,根基如浮萍,还是说靠你背后的监察院和那没到手的内库?我伤愈之事此刻已经传到宫中,那老不死的应当猜到我疯傻之事有蹊跷,他对我下手,你要怎么帮我,替我杀了他吗?你敢吗?你能吗?”
“我早便告诉过你,你挨这一杖取信不了他。”范闲大喊,他在李承泽面前似乎总是太过容易失控。
“可我若不挨这一杖,怎么逼承乾下定决心?”李承泽腾然起身,青丝从范闲手中滑落,发尾在风中,招摇如黑色的旌旗,写着野心,写着杀心,写着不死不休的恨和决绝。
风起轻舟亦摇摇,范闲扶住李承泽欲要跌水的身子,尽是无奈,“你与他本可以徐徐图之,为何非要以身作局推他这一把?”
“因为我不想等了。”李承泽凄然,“自十二岁时就悬在头顶的铡刀,我每日每夜都惶恐它落下,又发疯似地觉得早落下早死也好,这样担惊受怕的时候,我过了整整八年,我不想再用一个八年去图谋怎么杀他。”他展臂,任由万顷风穿身而过,吹散了强撑的气势,显露出几分飘零随波的脆弱,在淹红的眼尾里,又在颤抖的声线里,“范闲,这一次,我骗了承乾,没骗你。”
一个疯子突如其来的示弱与示好。
一只张牙舞爪的猫湿漉漉地收敛了凶相。
他眼里连算计都坦诚得叫人心疼。
范闲忽然明白,什么藕花深处,不过是特意支开谢必安和范无救给他设下的局。
阴谋可恨,阳谋无解。
这只狡猾又不择手段的猫,用自身性命逼得李承乾不得不举起屠龙之刃,又用李承乾来哄他心甘情愿入局。
也许在自己说出一世平安的许诺时,就已经咬上了李承泽撒下的直钩。
他欠了李承泽一架轮椅的债,要还。
“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再为我酿一坛酒,送我一场醉梦的机缘。”李承泽仰倒回船上,躺在轻纱叠乱,水色潋滟之中,痴痴笑着朝范闲伸手。
“好。”
那日藕花深处,没有争渡惊起的鸥鹭。
只是亭亭繁茂的并蒂花不知被哪只手坠弯了茎杆,在夕阳羞赠的云霞烧乱里,俯身与碧波水漾相吻。
京都最大的热闹还是在小范大人身上。
有人说是林相告老,范闲觉得与郡主的婚事再无助益。
也有人说长公主不肯交出内库,在其中大作糊涂账,范闲不想沾上关系。
还有人说当年林家次子遇刺身亡的事与范闲脱不开关系,郡主不想同杀兄仇人结亲。
总之真真假假的传闻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桩御赐婚事被明旨解除。
庆帝看着书案上全是昔日的宰相门生参范闲寡廉鲜耻的折子,没好气地捡起一封扔在范闲身上。
“你看看,这些都是参你的。”
范闲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起折子,“臣惶恐。”
“朕已经下旨,是郡主退了你的亲事,是你不堪为郡主良配。”庆帝掷笔老神在在地靠在圈椅上。
“陛下英明。”
这倒是如范闲所愿,坏他名声总好过坏女儿家名声。
“朕听说这些时日你常去老二府上,怎么样,他的疯傻之症可有好转?”
庆帝问得随意,范闲却绷直了神经,面上不显,一派求饶神色,“陛下,不是您下旨让臣伺候二殿下汤药吗?您都不知道谢必安日日防贼似的防着我,还有范无救,说他春闱落榜也是臣暗中动的手脚。”
“真是你做的?”
“臣冤枉啊!”范闲大吐苦水,“春闱之事臣对天发誓,绝无偏私。可范无救拿着刀在臣面前比划,二殿下只知道在旁边吃葡萄,什么也不管。”
“你觉得老二是什么意思?”庆帝撑着胳膊前探,意有所指地问。
范闲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您的意思是,二殿下他是……装的?”
庆帝放松姿态,“朕可没说,朕是在问你。”
“那臣该领命去调查?”范闲试探。
“罢了,老二的事,朕自有决断,伺候汤药也用不着你这个四品居中郎了。”庆帝打量许久,对上范闲有些奸猾却不做掩的眼神,忽而松了口。
大喜过望的小范大人当即行了个大礼谢恩,像是厌恶极了这份差事,唯恐庆帝反悔,“臣遵旨,谢陛下恩典。”
连离开背影都写着欢快的人出门转角就撞见了被宣召的太子。
李承乾压着声音问,“陛下可说二哥什么了吗?”
范闲摊摊手,故意大声道,“陛下恩旨,臣以后便不用再去二殿下府上陪侍汤药了。”
他这处明演的戏,李承乾也是人精,没有看不懂的道理,当即不再多问,整了整了衣冠进殿面圣。
范闲叹了口气,提起精神继续一步三跳恨不得把高兴刻脸上往宫外去。
等回到监察院时,一张脸几乎是笑僵了,范闲要了凉水洗过脸才去见陈萍萍。
一样的问题,不一样的在于陈萍萍比庆帝更了解范闲。
“二殿下的疯傻之症什么时候能好转?”
“谁知道呢?”范闲一屁股坐下,本想再笑笑,可实在笑累了,笑不出来了。
“那我换一个问法,二殿下的疯傻之症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契机才能好转?”
“这话我可不敢接啊。”范闲觉得即便是为了荷塘里那个不清不白的吻,他也应当遮掩一二。
这算什么?
被色相蛊惑,出卖真心吗?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旖旎思绪在对上陈萍萍深沉的,平静的,等待的眼神时,他有些心虚,低头错开视线,“我不敢说。”
“这世上什么时候有你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了?”陈萍萍一针见血地戳破借口,“我再问你一句,你退婚可是因为二殿下?”
“是,”范闲想了想,“也不是。林珙之事,确与我有关,我不能骗她。无论林珙为人如何,始终都是宠爱她,呵护她的兄长。”
“你从前并不会心虚地解释这些,范闲,你对二殿下,动了真心?”
陈萍萍直白的话让范闲险些腿软滑倒在地上,他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怎么会对他动心。”
顶多,顶多算是有那么一点心疼?
或许比一点再多一点。
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鬼话,最终变成了破罐子破摔,一面骂二皇子府风水害人,一面承认,“是,我动心了。我知道他手段极端,知道他狂悖枉法,知道卑劣狠辣,可他说自己是被逼的,我就心软了。当我义正词严指责他诸多恶行,他问我为什么当初没人去救那个本不愿意争却被逼台前的李承泽时,我动摇了。我做不到像我娘那样,我有私心,就像我尽力转圜将范思辙从抱月楼之事中洗清一样,我的私心偏向了李承泽,我不再坦荡,我想要将他从泥沼里拉出来。”
“我背叛了我自己。”
从哪一刻起呢?
看到李承泽被轮椅砸伤,惊慌如幼兽地瑟缩在墙角;还是李承泽坐在窗台上晃着腿笑着问他吃不吃葡萄;亦或是李承泽重伤昏沉之际说话间不自觉将头靠近他;又或者是那日春风词笔的宁静。
在藕粉偎碧绿的四下无人深深处,他鬼使神差朝着李承泽靠近,后者却未躲开的那个瞬间,他的心生欢喜就背叛了此前恨欲其死的纠葛。
他甚至试图找理由李承泽曾经做的事情开脱,去撇清关系,最后都只能颓然地承认,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恶人。
或者说与善与恶都无关,他爱上了李承泽。
早在那句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一见如故里。
此后种种,他总是苛求,总是决绝对立,总是看不顺眼的一切,都是企图扑灭汹涌而又不敢承认的无果之爱。
可一旦他的爱找到出路,恨便没了根基。
他比李承泽沦陷得更清醒,也更彻底。
“所以你决定要帮他?”陈萍萍依旧冷静,只是抓着轮椅扶手的手并不淡然。
范闲抬眼望向陈萍萍,泪光点点,“我娘会怪我吗?”
“是人就会有私心,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做。”陈萍萍拍着范闲的肩膀,一下重过一下。
“其实我也有想过,长成之树,盘根错结,既定难迁,未成之木,尚有可能。我想赌一把。”
“你果然,和她很像。”思及故人,陈萍萍嘴角翕动,“这可是场连你娘都没赌赢的豪赌。”
“试试吧。”
试试日月新天,是否真能换。
悬空庙赏菊大会定下来的日子比之预期要早许多。
庆帝又设了家宴,特意在李承泽的位子后安排了两名虎卫随时待命。
只是不曾想,李承泽根本没来。
“老二人呢?不是进宫了吗?”
侯公公惶恐地上前应话,“回陛下,二殿下说要放风筝,去淑贵妃娘娘宫中取风筝去了。”
“噗嗤。”范闲没忍住笑出声,惹得在座几位都面色复杂朝他看来,庆帝更是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胡闹!去把他……”想起这个逆子前几次家宴的悖逆行径,庆帝改口,“就让他在贵妃宫里好好待着吧。动筷。”
范闲和对面的李承乾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规矩吃饭。
贵妃宫中确实留有一只李承泽幼时玩耍的风筝,只是过去太久,宫殿也几度翻新,不知放在何处去了。
随身几个掌事宫女都被派去找风筝,书房中剩下淑贵妃与李承泽母子对坐。
“你今日来,所谓何事?”
李承泽弯唇笑笑,也不再装傻卖乖那套,“来看看母妃,给母妃请安。”
“看过了,也请安了。风筝寻到,你便走吧。”淑贵妃低头翻了一页书,声音平淡地不见情绪。
“母妃不问问我,这段时日在闹什么吗?”李承泽盯着淑贵妃翻书时微微颤抖的手,笑靥如花。
单看面相,倒真像是个孝顺听话的乖儿子。
“你向来有主意,有分寸,我问不问,你都是要做的。”淑贵妃视线仍旧停在书上,不曾看向李承泽。
李承泽也不接话,四下打量着几乎被书填满的屋子,还在靠近书案的架子上发现了新本的红楼,等看够了,才笑着重新开口,“母妃看书比之从前细致,这么久还不曾看完这一页。”
“你今日来,到底要做什么?”淑贵妃终于不再拿书做掩,语气无奈。
“来看看母妃,给母妃请安啊,”李承泽理所当然地重复了之前的回答,末了却笑意不减地补上一句,“顺便跟母妃道别。”
“承泽。”淑贵妃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活人鲜活的情绪,“这是宫里,你不该和我说这些。”
李承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可话越发说得不要命,“我欲放手一搏,事成事败,想着总该来见母妃一面,或许是最后一面,”他话锋一转,笑得格外好看,“但我更希望能再回来和母妃放一次风筝。”
李承泽很小的时候,小到根本不足以涉足党争的年纪,淑贵妃也并不是如今这样日日与书为伴,物我两净的性子。她能将风筝放得很高,细细的线拽着画有李承泽幼稚笔触的风筝飞出四方宫墙的桎梏,以至于李承泽总爱拿此跟李承乾炫耀,惹得李承乾也要皇后给他放风筝,结果被罚了几日禁足才老实。
可自庆帝的第一句二皇子贤德兼备从御书房传出时,淑贵妃便再没有和儿子放过风筝。
起初是希望庆帝看在李承泽背后没有母族支撑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到后来大争之势无可阻拦,她只能更沉默地待在宫中,清心寡欲地做庆帝拿捏李承泽的把柄之一。
昔日抱着她腿喊母妃的小小孩童如今长成清秀少年郎,再喊母妃时,总隔着旧时岁月里那些惹人眼酸的往事,每一声都让她难安。
“承泽,你当真没有其他路可选了吗?”
“是,没有其他路了。”李承泽收了懒散德性,端端正正地在案前跪好,手掌交叠举过头顶,再深深折腰下拜,磕头在地。
极沉闷的一声。
淑贵妃仰头逼回眼中的泪,她起身,转动书案上的花瓶打开身后书架一处暗阁,从暗阁之中取出一只年头日久,花纹样式都很是陈年模样的木盒。
她将李承泽扶起,把木盒交到他手中,示意他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枚妥帖包裹在红布里的玉佩,那红布上绣的是百福无忧,玉佩正面刻着平安二字。
“这是?”李承泽疑惑。
“这是你真正的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淑贵妃的话宛如惊雷乍响,李承泽瞠目望着手里的东西,一时觉得自己大抵是装傻久了真傻了,怎么听不明白母妃的话。
什么叫真正的母亲?
庆国皇室一脉,像是被诅咒一般尽是疯子。
有人将身心都卖给皇权,在权力滋养下养出膨胀的野心和贪婪的欲望。
也有人怀揣着日复一日扭曲畸形的爱恋,捂在见不得光的暗处如跗骨之毒,任由自己毒发疯魔。
庆帝是前者,长公主是后者。
这对大庆权力巅峰的兄妹,或是天意弄人,或是有心筹谋,总归是搅在一起,搅出了一段露水孽缘。
孽缘也便罢了,毕竟皇家辛秘少有人敢窥探。
可偏偏孽缘结了果。
李云睿怀上了庆帝的孩子,不仅怀上了,还瞒着庆帝和宫中太后将这个孩子养大到打胎即会要命的月份。
左右她是长公主,私生活风流有了个生父不明的孩子也没多少人敢真正议论触她霉头,养着便养着。
可她与宫中淑贵妃前后产子,贵妃诞下的却是死胎。
庆帝做主,趁着李云睿产后意识不清,调换了孩子,在她醒来后只说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
兄妹禁忌,祖宗礼法不容,诞下不祥之子,出生即夭折总比皇帝登基后宫中诞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死胎合理。
“这枚玉佩,是长公主为她的孩子准备的,陛下拿给我的孩子陪葬,被我偷偷取了出来。如今物归原主,”淑贵妃揽过李承泽瘦削的脊背,将怔愣僵在原地的人揽进怀中,“我无法给你助力,但长公主殿下若是知晓你的身世,会帮你的。这世上,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有她相助,你能多几分胜算。”
李承泽没有反应,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母妃不是他的母亲,他喊了十余载的姑姑才是他真正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
可突兀的,不该存在此刻的理智却告诉他,因为他是背德之果,因为他是庆帝的耻辱,所以庆帝觉得他自幼就心思阴险不正,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要成为那个注定牺牲的磨刀石。
多可笑啊。
他李承泽原来是皇室最大的污点和笑话。
生身父亲弃他如敝履,生身母亲多年只当他早早死了,他在深宫中短暂的那段欢愉稚时,爱他的是与他并无血缘的母妃。
他倏忽又从惶惶中找到一丁点裹着砒霜的糖,越疼越戒不住去想,去念。抓紧了淑贵妃的衣袖,好似这样就抓住了他真切拥有过的那点记忆已经模糊的爱。
掌事宫女拿着风筝进来时,李承泽正伏在淑贵妃膝上。
淑贵妃恢复了素日古井无波的模样,一手执书,另一只手搭在李承泽肩上,宽大的衣袖将人掩住,挡了旁人窥探的视线。
“风筝留下,去禀了陛下,承泽身子不适,在我宫中小憩片刻。”
“是,娘娘。”
掌事宫女再度退了出去。
那袖袍下极小声的呜咽断断续续传出,淑贵妃没去看,安抚地拍着孩子的肩膀,柔声唱起小时候哄他入睡的乡音小调。
温柔的,慈爱的,托起了一个孩子的脆弱彷徨。
她唤他承泽承泽,盼他承泽承泽。
各怀心思的家宴结束,范闲改不了翻墙的习惯,再度夜探二皇子府。
“殿下说他谁也不见。”
谢必安尽职尽责地守在李承泽寝殿外,一张脸比剑光还冷。
范闲还是头一遭被如此坚决地阻拦,嗅到从门缝里溢出的浓郁酒香,惊问,“他喝酒了?!”
“从宫里回来殿下便将自己关在屋里,要了酒。”
“要了多少酒?”
谢必安竖起一根指头。
“一壶?”
谢必安摇头。
“一坛?”
谢必安摇头。
“那是多少?”
“一窖,府中所有的酒都搬进去了。”
范闲真的被气笑了,“他要你们就给啊?他身子什么样你们不知道吗?让开!”
“殿下说了,谁也不见。”谢必安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只听李承泽的话。
“我今日偏要硬闯。”范闲随身没带兵器,只有怀中的迷药毒药,不算光明的手段却足以将谢必安放倒。
可他还未动手,那厢谢必安就已经倒下了。
他犹豫着绕过九品剑客,回头再想确认,就听见谢必安压低声音,“殿下心情不好。”
懂了。
完全懂了。
范闲感激地拱手,转身轻轻推门进去。
屋里横七竖八的酒瓶倒了满地,倾撒的酒液污了昂贵的狐皮毯。李承泽跪坐在狐皮毯上,被酒水沾湿的衣裙贴着身子勾勒出玲珑的线条,上半身趴在秋千上摇摇晃晃,广袖如乱云般垂坠下来,他手里举着酒壶,仰头倒尽最后一口,随手将酒壶扔了出去,砸在桌角,四散飞溅的瓷片有一片擦着他脸颊而过。
范闲绕过遍地狼藉,正对上那张仰头看来,血痕和着酒泪糊得满脸血色厉鬼一样的脸,痴痴冲他笑着,“来了?”
“嗯。”范闲扫出一片空地就近坐下,捧着李承泽的脸,扽长衣袖避开伤口将那血污仔细揩拭,“打算喝多少?”
“你不劝我吗?”醉鬼打了个酒嗝,猫崽儿似的甩了甩头,眼中还是雾罩似的迷离。
“进来之前打算劝的,”范闲如实承认,“但现在打算跟你喝个痛快。”
“范闲,”李承泽拽着秋千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只蝴蝶翩跹振翅,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你说秘密这种东西,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好呢?”
范闲双手虚虚护在李承泽身后做着随时接住醉鬼的准备,“如果是我,我想知道,我不喜欢活得不明不白。”
“我猜到了。”李承泽从怀中摸出玉佩,“可我从前,一直都活得不明不白。”
玉佩的红绳缠在骨节匀长细白的手上。
陈旧黯然的红吸食着惨淡冷清的白。
一步踩滑,迎着月色尽数跌进范闲怀里。
“往之不谏,来者可追。殿下的来日,想如何活,都由自己。”
“这是小范大人的许诺吗?”
“这是范闲的许诺。”
可如果你知道我与信阳那位的关系,还会这样说吗?
玉佩被攥进在掌心,花纹凹凸膈着皮肉的疼痛换回三分清明,李承泽兀自笑着推开范闲,跌跌撞撞趴回秋千上,瑟缩成一团。
范闲提着酒壶问他还喝吗?
李承泽摇摇头,嘴里颠来倒去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凑近了,范闲才听清,他说的是:“为什么活下来的那个是我?”
夏夜的风不算凉,从未合严实的窗户吹进来,惊起半身冷汗浸湿衣衫。
且不管二皇子府那夜过后又折腾了多少太医,朝堂之上范闲和李承乾算是彻底较上劲了。
三天两头就抢都察院的差事,挑出些太子门下日久成规却又没那么合乎规矩的事参上一本。
这位先是整垮了二皇子,又在林相告老之事上得罪了昔日的宰相门生,如今再惹上太子,端是要把路走绝的孤臣。
不管朝臣心中如何想,庆帝乐见其成,总是不痛不痒地训斥太子,又召范闲入御书房议事。
仍谁都能看出,如今的朝堂新贵正得圣眷。
李承乾虽知这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却还是气得在李承泽面前大骂范闲。
一夜饮酒宿醉让养了几个月的身子再度垮了下去,范闲开的药方较之从前更是难喝不已,李承泽听了自家弟弟的话,颇为赞同地点头附和骂范闲确实不是个东西。
正翻窗的朝堂新贵,陛下近臣笑容僵在脸上,对着李承乾礼貌又并不礼貌地呵呵,“太子殿下言行粗鄙,毫无东宫储君表率之风,臣回去就写折子。”
“方才骂你的是二哥!”
李承乾气得拍案而起,李承泽顺势装作被声响吓到摔了药碗,想躲过一顿药。
“二殿下伤了脑子,小孩儿心性,太子殿下还如此斤斤计较,毫无储君胸怀。”
“二哥他骂你。”李承乾也不傻,转头就试图拉拢李承泽共抗强敌。
“是吗?我确实伤了脑子,范闲说得没错。”李承泽心虚地看着故意打翻的药碗,果断投敌。
范闲明显被李承泽的亲疏有别取悦,转头却翻脸无情地跟谢必安告状,再要来一碗药。
含泪痛饮整碗药的人霜打茄子似地栽回美人榻上,任由范闲无赖地将李承乾逼得哑口无言,直到谢必安进来俯身在他旁边耳语。
“我困了,你们走吧。”
生硬得让人找不出理由相信的借口截住了范闲逼问李承乾工部修缮庆庙那批青砖损耗的话头,两人面面相觑,见李承泽脸色凝重便知事情不小,顺坡就驴地告辞前后脚离开。
待确认人都走远后,谢必安才迎着一身黑衣,黑色幕帘遮面的人进了府中议事的花厅。
来人摘下幕帘,露出一副明艳的美人面。
李承泽撑着范无救的手借力从椅子上起身,拱手问安,“许久不见,姑姑安好。”
他刻意加重的姑姑二字叫疯了半生的李云睿霎时红了眼圈。
“玉佩……”李云睿试探着,又斟酌着换了用词,“你在信中……”
““姑姑,我哪有给你寄过什么信。”李承泽笑笑,“不过是想着姑姑在信阳偏远,寄些京都的小玩意儿罢了。”
“承泽,你在信里说的,都是真的?”李云睿根本不管他的胡说八道,三两步靠近,力道奇大地抓住他的胳膊,声色疾厉偏又眼中惶惶。
李承泽被抓得有些疼,拧着眉头微微蹙起,“姑姑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恶劣地欣赏着李云睿几近疯魔的表情,看够了才懒着嗓音继续开口,“姑姑,我希望是假的啊,可惜……”
没用什么力气就将李云睿推跌在地上,他心里竟诡异地想起自己此前推庆帝那遭,当傻子真好,干什么疯事都使得。
“从前我想,母妃那样恬静的人,怎么会生下我这么个骨子里都疯的人。原来我是大疯子生下的小疯子,原来是你啊,姑姑。”他偏要在这种时候一遍一遍的喊姑姑,一遍一遍地拿刀捅李云睿的心,“可是姑姑,大疯子是他的棋子,大疯子生下的小疯子还是只能做棋子,你们的孽债,为何我成了那个报应?”
李云睿跌坐着摇头,她试图去抓李承泽的衣摆,却被不留情地一把抽走,只能软和了语气,竟是生出几般慈母的模样,“承泽,不是的,我不知道,他骗了我,是他骗我你死了,不然我怎么肯让他这么对你!”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和他生下我!”李承泽踮脚蹲在地上,他逼近他的生母,头一遭发现他们的眼睛生得如此相似。
“承泽,”李云睿拿出那枚贴身珍藏的玉佩塞在李承泽手里,“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曾经万般期许你的到来,我发誓要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我准备好了一切才决定要带你来到这个世上。”
“可你准备好的一切就是让我成了那人的弃子!”李承泽松手,玉佩跌落。
“是他骗我,他骗了我,他说你死了。”
骄矜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哪怕被贬出京都,依旧是风姿万千的从容。
可此刻跌在李承泽面前的,是一个被欺瞒,与亲子相见却不识,浑浑噩噩多年的母亲。
一个母亲的眼泪,洇湿了李承泽的掌心。
“母妃说,我应该唤你一声娘亲。”他褪去那些偏执的疯狂,跪坐在李云睿面前,平淡地,似与自己无关的说起这句话,末了笑容惨淡,问得天真,“你是我的姑姑,还是我的娘亲?”
李云睿怔愣着,只有大滴大滴的泪往下砸,要将过去二十载亏欠儿子的泪水此刻一并偿还,嘶哑着声音,“你需要谁,我就是谁。”
“倘若我要那个人死呢?姑姑会帮我,还是娘亲会帮我?”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她试探着伸手慢慢靠近,见李承泽并不抗拒方才继续,直到时隔二十载再度将至亲骨血抱在怀中,她在李承泽耳边轻声得像是一个母亲在哄自己的孩子睡觉那般温柔地呢喃,“承泽,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来时惶惶期望又害怕的身影,去时尽是决绝。
那日午后,李承泽喝过药正要睡下,就听见范闲带着宫中消息翻窗而至。
药中多安神之品,李承泽支颐在榻上眼睛都睁不开地打着哈欠。
“长公主当真看重内库,听闻我退婚,不惜抗旨也要回京重新议定内库归属之事。”范闲抓着李承泽细细的手腕把脉,一面企图在李承泽面前狠狠诋毁唯利是图的长公主,让李承泽与她断了联系。
“她不是为了内库,”李承泽复又打了个哈欠,“她这么做不过是要重新回来京都,找个由头闹罢了。”
“陛下会轻易让她回来吗?”范闲存疑。
“她与陛下纠缠多年,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事,只要她想留下,总有能有让陛下留下她的理由。”
“她在信阳待得好好的,什么突然要回京?”
“因为我,”李承泽睁开眼看着范闲,“你信吗?”
“信,当然信。殿下魅力拂边,我怎敢不信。”范闲扶着人躺下,夏月里还扯了薄被给人盖好,“只是殿下,与虎谋皮,恐伤自身。”
李承泽似是困极了,胡乱嗯了几声就猫缩在被子下蜷成一团。
范闲笑他睡相和吃相一样随性,却还是唤了谢必安来守在他床边,才安心去办自己的事。
悬空庙赏菊大会的筹备紧锣密鼓,范闲领了运花的职,和宫典一起。
“我听说往年赏菊大会不是这个时候啊。”范闲四下打量着这千仞崖壁上悬空而建的宫殿楼阁,大觉震撼之余,便看见锁链加身的工匠,不免唏嘘。
宫典按部就班地将花都放好,“今年是陈院长提议,要在赏菊大会之前先行祭天。”
“好像是听院长说过有这么回事,”范闲似才想起,“诶,这祭天是个什么样的章程啊?”
“一应事宜俱是礼部负责,你若好奇,不妨去问问郭尚书。”
“没,我就随口问问。”
花既送到了,范闲和宫典一并下山返京,意味深长地再回望一眼那千阶之上的重檐宫阁。
确实是个好地方。
遇见叶重的时候,范闲才想起李承泽身上还有婚约。
自李承泽疯傻之事传出,既不见陛下主做取消婚约,也不见叶家上书求恩旨,稀里糊涂竟险些忘了这么一桩事。
能养出叶灵儿这般侠气仗义的姑娘,叶重也是个有意思的性子。
范闲与他别过,心里揣了旁的心思,一路假寐到悬空庙下。
因着平白多出来的祭天之事,千阶山门梯上攀登的官员三三两两都在议论此事。
天上阴云拢聚,辛其物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范闲身边,哼哧哼哧爬梯之余还管不住碎嘴子,“你说这钦天监算的什么日子,瞧着这云,明日怕是要打雷下雨,到时候祭天大典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顺天之意办呗。”范闲咧嘴一口白牙笑得灿烂,“再者说这打雷天才宜祭天啊,若是心不诚,一个打雷劈下来……”
“小范大人!”辛其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环顾看其他人并未在意他们这处的动静,才压低声音道,“小范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陛下祭天之心怎会不诚,陛下之心那可是诚鉴苍天。”
范闲不置可否,拍了拍辛其物的肩膀后加快步伐往上登去。
众人都以为此番悬空庙之行,屡次触怒圣颜的二皇子会被留在京都,不曾想还是奉旨随驾在侧。
祭典在明日清晨,晨昏之交,阴阳媾汇,乃是天人相应的吉时。
也正是担忧误了吉时,所以才命皇室宗亲并文武百官都提前一日上山。
入夜下面几层宫殿尚有难眠之人在为祭典奔忙准备,顶层御阁却是一片寂静。
浓云掩月,半分光亮也没有,李承泽不慎踩中地上洒扫后未干的水渍,嫌恶地拎起裙摆步子更谨慎地往庆帝起居的大殿去。
殿内烛火秉明,庆帝正擦拭着箭簇,听侯公公禀报钦天监说明日恐有雷雨,欲知圣意是否另择吉时祭天。
他没发话,只是冷眼看着未经通禀就闯进来的李承泽。
“我有话要说,请……陛下屏退左右。”
虽喊着陛下,语气也不见得比他平日喊老不死的尊敬。
周遭伺候的宫人暗叫不好,这祖宗怎么又来闹事了。
庆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儿子,半晌才挥了挥,“都下去吧。”
宫人们如获大赦,鱼贯而出。
侯公公也在其列,只是路过李承泽时被叫住。
“劳烦公公守好门,我们说的话,陛下应当不想让旁人听见。”
祖宗,这话你大可以不说我也会守好门的,侯公公苦笑着应好,毕恭毕敬地退出去赶紧合上门,甚至想找两团棉花给自己的耳朵也堵上。
“是好了,”庆帝放下箭簇,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上,“还是懒得装了?”
李承泽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到庆帝面前坐下,尤嫌垫子不够软,左右搜刮了几个一并垫在屁股下,坐舒服才舍得回庆帝一句答非所问,“前段时日听说了个故事,觉得有趣,想说给陛下听。”
庆帝抬眼,示意他继续。
“说陛下与长公主有私,罔顾人伦,悖逆祖宗,行苟且之事,且有苟且之实,”李承泽直直看着庆帝,“而陛下您更是禽兽不如地调换亲子,欺骗长公主,哄着我母妃替你养着不伦的孽债。”
他说完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溢出泪花,才停下似是天真的发问,“不好笑吗?陛下怎么不笑?”
庆帝面色阴沉得难看,“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吗?”李承泽见状更欢喜了,继续道,“可我信了啊。若非如此,您告诉我,为何我的父皇要拿我做牺牲,要我的命去换一个心思深沉,手段了得的太子殿下?为何同样是儿子,我却早早被视作了弃子?陛下,父皇,我想不通啊,我只能相信。”
“朕看你这疯傻之症越发厉害了。”庆帝拂袖而起。
“陛下说得是。”李承泽勾唇笑笑,赞同地点头,“左右我疯了,我傻了,不在意旁人如何再看我,且由得天下人来看看,这高堂之上,这巍峨皇权之下,是怎么样腌臜不堪的一团腐朽。”
“你敢!”庆帝怒极揪着李承泽的衣领将人拎起,杀意毫不掩饰。
李承泽笑得越发放肆张狂,“怎么?陛下想杀了我?可方才我特意换了身惹眼的衣服,让许多人都瞧见了,陛下要怎么解释我突然暴毙在您的寝殿呢?祭天前夕,皇子暴毙,难不成真是陛下悖伦,遭了天谴诅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谴好啊,陛下现下可要动手,还是说让臣自己动手?”
“李承泽,”庆帝松了手,任由李承泽破布娃娃似地跌回椅子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自是来领死的啊,”李承泽整了整衣袍,满脸堆笑,“我来看陛下如何杀亲子,如何欺天下,如何坐拥江山却是鳏,寡,孤,独。”
怨怼在后四字里齐齐爆发,喷薄叫嚣地恨意朝庆帝扑面而去。
“朕不会在此处杀你,”庆帝蹲下身子,伸手将李承泽凌乱的刘海捋好掖在耳后,他似乎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儿子,这个留着李姓皇族血脉,却是李姓皇族最可耻的孩子,“明日既是你与你母亲苦心孤诣买通钦天监要来的吉时,那便就在明日,祭天之后二皇子旧伤发作,朕拳拳爱子之心,弃赏菊大会不顾带你回京寻医,无奈中途你便不治而亡,实在让朕痛心。放心,朕会让你的母亲,你的母妃都下去照顾你,也算是朕对你的一点补偿。”
“你敢对母妃下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李承泽暴起就要去厮打,却被庆帝轻而易举地推搡开。
“怪只怪,她命不好,做了你的母妃。”
多可笑啊,命不好。
宫闱之内,又有谁是命好呢?
李承泽仰躺在冰凉的金殿之上,凄怆大笑起来,他偏头看着庆帝离去的背影,听见他的父皇对他的安排,“二皇子身子不适,特准他在朕的寝殿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传出去,又是他圣眷优渥。
当真是拳拳爱子之心啊。
也不枉他为他费心编排这一出好戏。
鸡鸣时分,整座悬空庙就已然醒了,按照礼部下发的典仪章程,紧锣密鼓地做着最后的清点。
按理来说,四位皇子应在庆帝身后陪祭,可二皇子圣恩静养,便空出一处缺来。
礼部的人拿不准主意,只好请示庆帝。
庆帝视线扫过倚在柱子上无聊拨弄花盆里黄菊的范闲,“让他补缺。”
“陛下,”郭峥当即跪下,“这,这于礼不合啊陛下。”
庆帝眯了眯眼,“郭峥,是于礼不合,还是于太子有碍啊?”
郭峥惶恐地连连口头,“臣明白了,谨遵陛下旨意。”
范闲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陛下,郭尚书说得对啊,臣一个臣子,怎么能跟皇子殿下们一起陪祭,再者说,那么多人看着,时时刻刻都得端着……”
“你多说半个字,朕就让人把你从这丢下去。”庆帝瞪了范闲一眼。
范闲悻悻闭嘴,朝郭峥露出一个我也被逼无奈却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的表情。
虽然出了这么个插曲,祭典还是在吉时之前准备妥当。
只是天上的雷云似乎也准备妥当了。
礼官祝词刚颂第一句,轰隆一声闷雷沉沉压在悬空庙顶特意为祭典腾出的空旷之地上。
礼官被吓得瑟瑟,但看庆帝气定神闲的模样只能强定心神继续高声念着祝词。
祝词最后一句国祚绵延落下,李承乾适时双手奉举上御制的香和供奉的玉璧。
庆帝看着低眉顺目满脸恭敬的太子,忽而笑了笑。
“范闲,去给朕另寻一炷香来。”
李承乾顿时色变。
下面群臣离得远并未听清庆帝的话,只是看见祭台之上的范闲去又复返,不明所以。
燃香在手,庆帝上前三步,一步伴随着礼官一句祝祷。
“袛承天序,谨用祭告。惟神昭鉴,祚我邦家,尚飨!”
礼官声落,庆帝已至供奉牺牲的祭案之前,其下诸子并文武大臣纷纷下跪叩拜,齐声高呼,“惟神昭鉴,祚我邦家。”
天空中雷声翻滚,似有回应。
庆帝抬眼看着压在头顶的黑云,正欲将香插入祭炉之事。
一道惊雷乍落。
电闪照亮晨昏未明的天色如白昼。
光明散去,人声惊慌中先是李承乾悲声大喊着陛下,继而是抖如筛糠的礼官伏地颤声惶恐地叫着天谴。
等叶重领着禁卫靠近祭台时,庆帝手中那埋有银丝的香早已在慌乱中被太子踢下了高台,不知坠在那片山间。
范建快步走到范闲身边,看着地上几乎被劈焦黢黑的人形,眼神里尽是询问。
范闲摊摊手,又故意大声重复,“天谴啊。”
这两字瘟疫般在群臣之中散布开。
祭天之时被雷劈中的帝王,从古至今还是破天荒的第一例。
怎么偏偏就是在祭天的时候呢?
除了天谴,又能作何解释呢?
再听太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难不成……
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便是大不敬了,众臣交换眼神,都默契地缄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听不着看不见的聋子瞎子。
近辰时时,暴雨倾盆而至。
滂沱雨声几乎要打垮这桩悬空而建的宫殿。
御阁之中也终于传出消息,陛下殡天。
而一干臣子之中,率先提议太子尽快继位主持大局安定人心的竟是此前朝堂上屡屡驳李承乾面子的范闲。
私下里议论有人说范闲就是向新君服软示好,也有人说范闲与太子此前早已皆为同党,只是明面上争着。
无论事实如何,先帝殡天,太子继位都是正统,无人质疑。
换了一身缟素的李承乾和依旧大红衣裳艳烈的李承泽并立在庆帝惨不忍睹的尸身面前。
“这下是真死了?”李承乾看着李承泽手中尤在滴血的断刃匕首,想起方才庆帝忽然复息仍是一阵阵后怕,好在二哥眼疾手快补了几刀,刀刀朝着心脉要害之处去,甚至将匕首都折在里面了。
李承泽示意范闲将断刃拔出来,以免被人发现生出事端。他抹了把面上溅到的血,嫌恶地揩在衣袖上,“死了。”
范闲取出断刃,探过鼻息又摸过各处的脉,“确实死了。”
“其他人碍不了事,但在返京之前,承乾,盯好秦老将军和叶重。”李承泽被关了一夜,水米未进,方才又是惊心动魄地一番泄愤补刀,此刻有些撑不住,借着范闲的力才勉强站稳。
“二哥放心,我早安排下去了。”李承乾环顾屋里,倒了杯茶让李承泽就范闲喂的药,“等雨停了便即刻返京,京中我也给母后还有姑姑传了信。”
“监察院那边也得了信,黑骑会在下山路上守着。”范闲赶在李承泽开口之前抢先道,“行了,大局已定,你也歇歇心思,别再折腾自己了。”
李承乾深以为然,“是啊二哥,听说你昨夜单独去面见陛下,吓得我整夜不敢阖眼。”
“钦天监行事在他面前露了破绽,我不去激怒他,又怎么能让他起杀心,不惜冒着雷雨天也要尽早结束祭典,回京处死我。”李承泽撇了眼已成尸体的先帝陛下,冷冷嘲讽,“或许他真有什么底牌自恃我翻不出什么浪来,可惜。”
他嘴上说着可惜,眼里恨色分明觉得死得这么快便宜着老东西了。
李承乾听到钦天监行事露了破绽,也反应过来为何祭典之上庆帝不要他递的香。
他们兄弟暗中成盟之事兴许从未瞒过这位心思深沉的皇帝。
好在范闲做了后手。
而范闲入局,又拖了陈萍萍给他们做先手。
悬空庙庆帝本想借陈萍萍之手假刺杀,贬叶重出京,以此来试探李承泽,若李承泽只是装疯卖傻,那叶重被贬,叶灵儿留京就是雪中送炭,插手军务的大好时机。
而他在一开始给李承泽定下这门婚约时所做的谋算也会重新回到正轨,废棋亦有大用。
奈何陈萍萍巧言改动了原定的刺杀计划,提议祭天之时留出更大的空子给刺客动手。
也正是这祭天,让李承泽找到了最适合庆帝的死法。
足以毁掉庆帝生前身后命的死法。
开万古先河,被天谴雷劈的第一个皇帝。
此后史书记载,人人都会揣测这位触怒上苍降罚的皇帝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而此前庆国所有大大小小的天灾也好,人祸也罢,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失德之君,天人共弃。
仁德孝彰的太子也只能忍痛为子民着想,下令去繁就简,仓促将其葬入了皇陵。
似乎一切当真雨过天晴。
范闲向新继位的帝王求了恩典,朝堂风气已成,积弊非一时可以革新,但春闱乃是未来之朝堂,是庆国之来日,绝不可沦为争权夺利的利益交易。
李承乾自己便是从党争中走出来的,对范闲这等天真做派觉得好笑,可那封上书的折子里还写了李承泽的名,权当是为了二哥,他也下了朱批,此后春闱再胆敢有舞弊营私之举,死罪不赦,朝中大员若涉事其中,无论品阶,革职下狱。
范闲告诉李承泽这件事的时候,范无救也在一旁,刀客又动了春闱的心思,李承泽只觉朽木不可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你求来的这道旨意,只是旨意,”李承泽恹恹地喝着药,嘴里吐出的话比药还叫人心苦,“春闱有太多人想进来分一杯羹,即便明旨,也不乏私下铤而走险之徒,险中求贵。”
“可至少有这道旨意,向天下学子证明了,这条路还能看见未来。此乃清正之源,一届一届,寒门之士在朝中逐渐站稳脚跟,也可为后来人照见一条光明前路。教化得昌,一人如此,人人如此,万事皆有可待。”
范闲说话时眼睛亮若星辰,李承泽瞧见,将原本的打击之言就药咽了回去,“听起来不错。”
“是吧。”范闲打蛇顺棍上,凑到李承泽身边,“其实仙界后世也有类似春闱的考试,名为高考。有句话说得好,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在高考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都有机会凭借努力去触碰更高学府的殿堂,去挣一个前途似锦。若有朝一日,庆国春闱也能如此,何愁盛世家国。”
“嗯,”李承泽拎起葡萄往嘴里送,“这话你该去跟承乾说,与他君臣携手,开盛世太平。”
“可我想先跟殿下说,”范闲抢了李承泽的葡萄,强迫人看向自己,“所有我知晓的,我想做的,日后都会先跟殿下说。殿下能否答应我,也如此待我。”
“范闲,你似乎忘了,”李承泽挑眉,分明欢喜却刻意要逗范闲,“我身上还有婚约,我如此带你,置我未过门的妻子于何处?”
“殿下不曾向陛下请旨解除婚约吗?”范闲登时跳了起来。
“嗯,还没有。”李承泽夺回葡萄,一口一个吃得满意。
“我去替殿下上折子陈情。”
范闲嚷嚷着就要去找谢必安要纸笔,九品剑客才不理他,指了书房让他自己去取。
望着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谢必安忍不住问,“殿下那日进宫和贵妃放风筝的时候不是就要来了解除婚约的旨意吗?还让我带了不少赔礼一并送去给叶小姐。”
“闲来无趣,总得找点事做。”李承泽伸着懒腰站到窗前,还能看见那往书房狂奔而去的身影,低低笑出了声。
“你与他,不可以。”
身来冷然传来的女声让李承泽笑意霎时散去,他回头,看见的正是一袭黑衣金绣的李云睿。
“姑姑怎么来了?”他语气并不好,尤其是姑姑二字喊得阴阳怪气,“我和谁在一起,只怕姑姑还管不着。”
“承泽,范闲不可以。”自从知晓李承泽身世,李云睿在他面前再没有此前的游刃有余,总是关心则乱,“范闲背后牵扯过多,与你在一起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如果我非要他呢?”李承泽迎上李云睿的视线,虽是问句,但语气坚定。
李云睿到底还是个疯子,“那我便杀了他。”
李承泽闻言轻嗤,上前两步,借着身高优势微微俯视着这位名为姑姑,实则生母,“你大可以试试,他死我死。此后无论谁对范闲动手,我都会算在你的头上,都是这句话,”他一字一字重复,“他死我死。”
范闲是回来找李承泽拿他的私印的,还在门外就听见决然生死共赴的四个字,被钉在原地。
他从来没怀疑过李承泽爱他之事,只是尚且有理智地知晓,于李承泽这样的人来说,情爱之上尚有其他。
比如恨,比如复仇。
可此时此刻,他所听见的这句“他死我死”,是彻底要将自己性命与他绑在一处。
饶是从前的李承泽并不惜命,这样的狠话却还是叫人心跳乍漏,又狂做不止。
他不想去想为什么李承泽要对李云睿放这样的狠话,也不想去想他和李承泽之事李云睿为何要来搅和,难得愿做糊涂人的小范大人此刻什么折子,什么私印都懒得再去管了,他期盼着,祈祷着,甚至诅咒着李云睿赶紧离开,将李承泽还给他。
属于他的李承泽。
李云睿愤然离去时,穿堂的风将斜倚窗前的那树朱槿吹落几瓣,带着未晞晨露飘飘然落在李承泽鬓角,添三分颜色,落在范闲眼里生根发芽。
他摘下花瓣,隔花浅尝。
揣着各自身世的秘密,花汁苦涩。
可李承泽是甜的,沁甜如糖的葡萄。
熟透了,在夏风中滚落枝头。
他揽着李承泽双双跌坐在秋千上,“殿下从前向我要的一场醉梦,如今还我一场可好?”
李承泽似是推搡不得,顺着力道软在秋千上,“自然是好。”
秋千负重吱呀呀叫着。
叫着夏风温燥。
叫着花好情浓,贪欢不知昼时。
————end
感谢喜欢,爱你们~
也许会有大婚番外~看看我欠的债能不能先还完
【闲泽】此恨有关风月(完)
月底,长公主回京。
除夕,陛下召范闲入宫,和几位皇子一起吃了顿饭。
过了十五,范闲动身赶往江南。
次日,民间有流言说范闲实为庆帝的私生子,监查院没有处理,流言愈演愈烈。
又过半月,二皇子于府中设宴宴请三位皇子。
太子到时,大皇子和三皇子还未至,正犹豫时,李承泽已经出来迎接了,是以即使太子心里犯嘀咕,也只能和李承泽兄友弟恭地往里走。
路过主院时,院中盛开的腊梅树让太子停下了脚步。
太子有一瞬间的目眩,恍惚间好像看到树下有一小童,踩在石头上踮...
月底,长公主回京。
除夕,陛下召范闲入宫,和几位皇子一起吃了顿饭。
过了十五,范闲动身赶往江南。
次日,民间有流言说范闲实为庆帝的私生子,监查院没有处理,流言愈演愈烈。
又过半月,二皇子于府中设宴宴请三位皇子。
太子到时,大皇子和三皇子还未至,正犹豫时,李承泽已经出来迎接了,是以即使太子心里犯嘀咕,也只能和李承泽兄友弟恭地往里走。
路过主院时,院中盛开的腊梅树让太子停下了脚步。
太子有一瞬间的目眩,恍惚间好像看到树下有一小童,踩在石头上踮着脚去折那枝最漂亮的花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一潭湖水,湖面上只结了一层薄冰。
他说要折一枝梅花送给母妃。
他说:“你站远一点,万一掉进湖里就糟了。”
“怎么了?”
太子猛地回过神,向后退了半步,心底生出一种软弱的希望。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现在又有了一个共同的劲敌,如果李承泽愿意放下过去的恩怨,他们或许不必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百般心绪仅在一瞬间。
“没什么。”
出于那些复杂的心绪,太子竟无暇思考为什么大皇子会迟到,他接过李承泽递来的茶,借饮茶的动作打量了下李承泽。
一如既往的散漫平和,只是以往太子总能在他眼中看到藏不住的野心,可是现在,他觉得那双熟悉的眼睛平静的像是结冰的湖面,也许那些欲望和野心藏在了更深的湖水之下。
但是至少他今天没有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太子想,倒算是正经的求和的态度。
于是太子主动挑起话题:“近日有流言说范闲是皇子,父皇竟然没有处置那些传谣的人。”
“是真的,”李承泽说,“他是叶轻眉的儿子。”
“叶轻眉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内库是她的,监查院是她的,就连这个皇位,也算有她的一半。”
太子眨眨眼,有点懵,咱们不应该循序渐进互相试探然后再交换信息并且话不说满给自己留有余地吗?哪有这么直接的!
李承泽继续给太子填鸭式剧透:“天下四大宗师都受她的恩惠,最神秘的那位大宗师,和她生了一个孩子。”
太子一时间无法处理这些过于隐秘的真相,甚至生出了起身离开的冲动,但在看见李承泽还在慢悠悠的品茶时,强行压下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我是储君,不能露怯!
太子思索片刻,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承泽懒得回答,只给了他一个白眼。
针锋相对的斗了这么多年,彼此有多少本事还是比较清楚的,这种事如果不是自己查到的,那就只能是有人透题。
这个“有人”简直不作他想。
太子头疼,不只为知道自己有一个大宗师的爹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弟,“你和范闲,你们、你们是兄弟啊。”
“长公主不也是姑姑吗?”
“这和姑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李承泽似笑非笑道,“我最近新收了一副仕女图,原主人爱惜得很,一直藏在书架中下偏左的暗格里,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
太子疑惑不解道:“一幅画而已,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不需要什么玄机,只需要埋一颗怀疑的种子。习武之人的寿命本就比普通人要长些,大宗师更是如此。你猜在数十年的怀疑中,你的太子位能坐稳多久?”
“尤其是,他有更年轻的儿子,也有和心爱女人生下的更优秀的儿子,现在他为继承人准备的磨刀石是我,以后这块磨刀石又会是谁?”
李承泽手执茶盏扣桌三下,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进来的侍从奉上一把华丽的宝剑,剑鞘上刻有龙纹,正是太子进院前从身上取下的那一把。
太子直觉不好,侍从出去后关门的声响将他的警惕心刺激到最高,他起身惊怒道:“你要做什么!”
李承泽低着头,拔剑出鞘,发出“铮——”的一声,寒光闪烁,李承泽的声音却比剑光还要阴寒:“你说一个和自己姑姑厮混,还背负了残杀手足的名声的太子,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承乾,你很早之前不就想杀我了吗?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好不好?父皇鼓动你我手足相残这么久,做儿子的,难道不该让他如愿?”
太子试图在李承泽身上找出一丁点的他在说谎的证据,可是没有,他在很认真地邀请他亲手杀了他。
疯子!疯子!李承泽已经疯了!
什么合作,什么范闲,太子都已经顾不得了,他不知道李承泽为什么好端端地突然要寻死,他只想离这个疯子远远的。
他已经快步将离开,可身后却传来布帛被穿透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李承泽已经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刺破了衣物。
“我会死在这里,你不想再和我说说话吗?”
“李承泽你疯了!”
“不,我很清醒,”李承泽将剑又往自己的心口处送了一分,阻拦了太子想要近身的脚步,“你我都是棋子,自生下来就没有选择,难道你不恨吗?”
太子冷声道:“恨没有命重要。”
李承泽叹了口气,挺巧,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总有些东西比他这条没两天好活的命更重要。
“可就算这么重要的生命,在祈年殿上,你不也是和我一起拿上赌桌了吗?你输了。”
李承泽和大皇子约好的时间比太子要晚了两刻钟,大皇子在路上陪三皇子买完糖画才知道太子早就到了二皇子府。
他这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私下密谋什么也不一定。
“二哥喜欢这些民间的小东西,我知道外面的东西不能轻易入口,我又不吃,就是给二哥看个新鲜,大哥你看这个灯笼,全京都只有这个摊主能做成立体的。”
“大哥?你想什么呢?”
大皇子回过神,给摊主扔了块银子,拎起三皇子就走。
“我有不好的预感,老二和太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三皇子见他脸色阴沉,小心地护着磕掉了一个角的糖灯笼,没敢出声。
大皇子从马车上下来,还没进门,就听见太子的声音:“怎么?你们想弑君?”
大皇子来不及多想,直接破门而入,看见二皇子府的侍卫将太子围住,还来不及发火,就看见太子衣服上的血迹。
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在脑中补足了这些血迹的来源,可是——
这不可能!
没有人敢冒诛九族的风险去弑君,即使这位储君刚刚杀了他的兄长。
太子收剑入鞘,用手拂去剑鞘粘上的血珠,闲庭信步般离开,路过大皇子时,他没有停留,路过脸色惨白的三皇子时,他站住了。
他脑中响起李承泽的话,“你又会是谁的磨刀石?”
还能是谁?在庆帝再生出个儿子之前,不是范闲,就是他这个三弟了。
范闲也就算了,可是李承平凭什么?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想着怎么除去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二哥了。
“你这个灯笼不错,可惜二哥没机会看了。”太子摸了摸三皇子的头,见他惊恐地后退几步,笑了笑,“你猜,你以后会变成我?还是变成他?”
大皇子将三皇子拉到身后,“李承乾你疯了!”
真耳熟,这话他不久前才说过。
“大哥在生气什么?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好了,本宫要去向父皇请罪了,你们去见见二哥吧,趁他现在脸色还没那么难看。”
太子坐在马车里,第一次没有去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他闭上眼,血腥气丝丝缕缕的从衣襟处散出来,耳朵里全是李承泽的声音。
“我现在只是强弩之末,活不了几天了,可就这么死了我又不甘心。”
“有人对我说过,如果有人想推你下河和人比赛游泳,你最好的反抗是拼死不下河,大不了回头和那人打一架。但是现在你我都在河里了,为什么不联手把那个人也拽下来。”
“就算没力气淹死他,至少还能给别人一个淹死他的机会。”
太子犹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惊骇,李承泽确实是想和自己合作,只是他要对付的人不是范闲,而是自己敬畏过怨恨过却惟独没想要作对过的那个人。
“你究竟是想为你我反抗,还是想为范闲铺路?”
太子看准时机,伸手抢夺李承泽手上的剑,李承泽并不反抗,很配合地松开了手,他们最是了解彼此,他知道李承乾会怎么做。
“这二者又不冲突,”李承泽说,“我死了,他会为我报仇,你确定你杀得了他?再则,你又能做多久的孝子?等到你穷途末路的时候,只会拖着更多的人去死。”
“你我若是死了,太后在失去了两个孙子之后便绝对无法接受自己再失去一个女儿,陛下无法向世人承认他逼死了自己的儿子,便要保住我们的母亲。”
“你不想让我们高高在上的父皇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败吗?”
我就不该对李承泽抱有希望,太子想,我早就该知道,李承泽心眼那么小,从我推他落水的那时起,他们就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李承泽的计划是对庆帝的报复,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
从自己进入二皇子府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圈套了。
“我没有退路,”太子拔出剑,用手拭去剑上的血渍,“何况我心中确有怨恨,何况,李承乾确实亏欠他。”
李承乾掀开车帘,今天阳光正好,无风无云,看来李承泽没有让天地为他的死哀恸的本事,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变天。
李承乾穿着血衣进入宫门的那刻起,就有人惊慌地向庆帝禀告,二皇子府发生的事,也到了庆帝的耳中。
是以,李承乾才刚刚绕过屏风,就有一只利箭擦着他的耳朵狠狠地钉入了身后的宫墙里。
他没有如平常那般诚惶诚恐地下跪认错,像一只被打怕了的家犬。
李承乾对庆帝手上的弓箭视若无睹,一步步走到他身前,跪下叩首:“儿臣拜见父皇。”
“你的胆子大了不少。”庆帝努力维持住表面上的冷静,只是抵在弦上颤巍巍的箭矢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庆帝没有叫他起身,他便继续跪伏着,“是父皇教导有方。”
“你的意思是,是朕让你罔顾人伦和自己的姑姑厮混,是朕让你杀了你的亲兄长吗?”
“不是吗?”李承乾反问道,直起身,笑容恭顺,可一双眼睛却极不恭敬地直视圣颜,“自儿臣幼时,陛下就说我愚钝懦弱难当大任,十岁起,您说二哥天资出众做个亲王委屈了。儿臣第一次试着杀他时,您说成大事者最忌妇人之仁。儿臣试着杀了他那么多次,这次终于成功了,难道父皇不为儿臣感到欣慰吗?”
“放肆!”庆帝将手中的弓箭砸向李承乾,“你愚钝懦弱,难道朕说错了不成!以往认为你有仁君之相,不算无可救药,现在看来竟是朕瞎了眼,信错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心性歹毒的东西!”
庆帝看着这个亲手栽培的继承人,只觉得陌生。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满心的愤怒与失望,除此之外,竟又生出一丝恐惧。
先是老二,后是太子,事情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了。
李承乾被砸得侧了下头,脸上出现一道血痕,却依旧脊背挺直,继续说道:“二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又捅到了您面前,恰好儿臣也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若是平时,儿臣自是相信您会在姑姑和我之间选择保住儿臣,只是得知您身负宗师之力寿与天齐后,儿臣实在惶恐。”
“我曾以为,只要等到您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但是现在我害怕了,我不想做你磨刀的石子。与其日日心惊胆战地活着,不如给自己个痛快。”
“我怕一个人在下面孤单,只好拉上二哥一起。当然,父皇也不用太难过,反正您春秋鼎盛,再过个几年,兴许今日的事又能重现呢。”
越向南走,春意愈浓。
今天天气好,风也温和,江面风平浪静,范闲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打盹,半梦半醒间,他又听见了李承泽在他临行前的剖白。
“我知道你有底牌,可以找机会强杀他,可这和前世有什么区别?我舍不得你再落入世人唾弃的境地。而且,你现在根基不稳,就算杀了他也只是逞一时之勇,对你,对庆国,都没有好处。”
“我总不能这么白白死了,我总要用我这条命做些什么。我知道在他眼中,我的命不如陈萍萍的命金贵,但是再加上一个太子呢?”
“我会让陛下亲眼看着他逼疯逼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到时候,他便会对你更仁慈些,这将是你的机会,等你羽翼丰满,可要记得为我报仇啊。”
李承泽说这句话时,点了点他的胸口,虽然笑着,眼尾却泛起红色,“安之,我这次是为你而死,你可别忘了我。”
范闲突然一阵心悸,毫无征兆,只觉得胸口像是突然破了个大洞,京都的北风再次呼啸而过,带来刺骨的寒冷。
他直觉这莫名的心慌和李承泽有关,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衣襟,却没有摸到贴着胸膛放了好久的信封。
“我的诗呢?”
“什么诗?”站在船头的范无救问。
范闲眨了眨眼,才想起来这不是前世,这一世时间还早,他的启年小组还没攒够人,李承泽分了他一半的家将做保镖。
这一世,李承泽还没有抄诗送给他。
“咱们走了多久了?”
“半个月了。”
“要是现在全速回京大概要多久?”
范无救看了他一眼,满脸嫌弃,“你有病吧?”
“我心里不踏实,你主子连个手信都没给我,我睹物思人都不成,现在回去让他补上,兴许还来得及……”
范无救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两个棉球,塞进耳朵里,用行动表明了他拒绝配范闲抽疯的态度。
范闲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第三日,船一靠岸,范闲就找到内库在此处的据点,打听京都的消息。
商队的消息再灵通也架不住实打实的山高水远,但,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范闲这边刚放下一口气,回去时就看见了脸色难看的范无救。
“殿下,死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送信的鹰隼还停在范无救的肩上,昼夜不歇地飞了三日,整只鸟都要累死了,却还是在陌生人面前竭力维持着最后那点体面,仔细看去,一人一鹰都在忍不住地颤抖。
范无救已经没了再重复一边的力气,只将刚刚拆下的那张字条递给了范闲。
二皇子于府中被太子杀死,太子在陛下面前自裁谢罪,陛下幽长公主于广信宫,非死不得出。
这是李承泽的计划,范闲告诉自己。
这都在他的计划之内,范闲劝导自己。
可他再抬起头时,说出的却是:“回京。”
行囊和随行的人都被撇在后面,他只需一匹快马,他要回去。
没有人能阻拦他。
越向北走,寒意越重。
一路的寒风没有唤回他的理智,反而将他的杀意磨得越来越锋利。
如果,早一点杀了他们,李承泽就不会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早一点杀了他们,就能早一点去见他。
什么身后骂名,什么庆国动乱。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回去的路上,他遇见了谢必安。
谢必安一身素服,发髻散乱,眼底青黑,衣角也有被树枝勾破的痕迹,只有一把剑牢牢地系在腰间,见到范闲后,他掏出一个贴身保存的木盒。
“殿下有…信留给你。”
范闲沉默地接过木盒,小心地打开。
里面只有两张薄薄的纸。
一张写着那首他没有对李承泽念完的《雁丘词》,范闲苦笑了一声,“怪不得对我这么狠心,原来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新鲜感了。”
纵然这么说着,却还是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才收宝贝似的放回去,又拿出另一张。
这张纸上折了几叠,展开后只有短短几句话,“范闲可以是任何人,但我爱的那个范闲,只能是范慎。”
范闲仔细把两张信纸放回,贴身收好,才敢呜咽出声,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他竟然都知道。
他竟然一直都在。
庆历五年。
太子、二皇子暴毙。
长公主勾结外敌,幽禁于广信宫。
皇后、淑妃哀恸过甚,于各自宫中静养。
而本该去巡查江南的范提司,还没到江南就半路折返,陛下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将其封为澹泊公,接管内库,兼任三皇子的老师。
次年,陈萍萍告老还乡,范闲接任监查院院长一职。
自此,范闲在朝中的地位无人可动摇。
庆历七年,庆帝欲往大东山祭天,命范闲行监国之责。
这一次,他没有让范闲跟随。
出发前一天,庆帝宣范闲入宫。
宫内的摆设和三年前差不多,只是庆帝用来磨箭的工具不见了。
听说太子死的那天,是用庆帝亲手磨出的箭自杀的,从那之后,庆帝就再也没磨过箭头。
不过三年,庆帝看起来老了不少。
范闲一边分心想着,一边听庆帝讲大东山上的安排,做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不安。
最后,庆帝说:“我这些年,常常会想起太子和老二。我当初只想着为庆国选出最合适的继承人,现在想想,是我错了。”
范闲低下头,遮住眼底的冷意,温声安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不必太苛责自己。”
庆帝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太子和老二死后,老三被吓坏了,生了一场大病,我去看他时,他问我,他会成为太子还是老二。”
“安之啊,我留下了两道圣旨,交由侯公公保管,如果我没能从大东山上回来,你就挑一道你喜欢的,告知天下。”
“我只要求你一点,对老大和老三好点。”
这个皇座上的怪物,终于在日复一日的回忆中变成了一个孤独的老人。
范闲压下心中的冷笑,感激涕零地配合他做出父慈子孝的模样。
不会太久了。
庆历七年,四大宗师交战于大东山。
庆帝多年大计得以实现,他却没有露出喜悦的神采。
因为一个黑衣人出现了。
庆帝的眼眯了眯,他知道五竹在范闲身边,他在临行前已经对范闲示弱,依他对范闲的了解,五竹不该成为他的威胁。
只是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五竹向前迈了一步,同时,庆帝听见耳边剑刃破开空气的声音。
行刺之人只是九品,宗师之下,九品亦是蝼蚁。
虽然损失了大半真气与精元,他也不是一个躲在暗处的蝼蚁可以杀的。
庆帝躲过一剑,反手真气化拳,还没有打到刺客身上就被黑衣人化解。
“老五,你这是做什么。”
“少爷让我保护他。”
庆帝这才将目光分给了不知死活的行刺者,然后在记忆中找出了这张脸。
“老二的人,谢必安。”
谢必安握紧手中的剑,颔首道:“殿下说了,他会在下面等着您。”
庆帝终于想起,事情脱离他掌控的开端,是李承泽。
庆历七年,四大宗师交战于大东山。
这一战,庆帝没能从大东山上下来。
据在场幸存的人说,最后杀了皇帝的人,不是任何一位大宗师,而是一个丧家犬,在一个黑衣人的帮助下,以失去一条手臂的代价,将一把极快的剑穿透了皇帝的脖子。
这一年,按先帝遗旨,三皇子登基,封范闲为摄政王。
新历五年,新帝及冠,范闲还政于新帝,自请辞官游历天下,新帝百般挽留无果,时人以忠义赞之。
庆历四年春,一辆马车在红甲骑士的护卫下从澹州千里迢迢地来到京城。
“等一下。”
范闲惊醒,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马车里,车厢的角落里,滕梓荆警惕地盯着窗外。
范闲一把掀开车帘,看见王启年一张笑脸,笑了。
王启年被他笑得莫名,但是正事还是要干的,“范公子、”
范闲抬手打住,“行了,废话少说,我有急事。图拿来。”
王启年眨巴眨巴眼,接住范闲扔过来的印子,从袖袋里取出舆图,“范公子真是神机妙算,这幅舆图、”
范闲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展开舆图,指着一个正方形说:“这是哪里?”
“这是、二皇子府。”
“行了,走吧。”
马车继续前进,只留下一脸茫然的王启年
“啊?”
入城之后,一切都如最开始那般,滕梓荆辞别,红骑撤离,侯公公扮作车夫将范闲送到了庆庙门前。
“少爷,小人内急、”
“知道了,快去快去!”
侯公公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想到这周围都是陛下的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应该。
碍事的人一走,范闲钻出马车,拿起缰绳,驾着马车就掉头离开,看都没看那庄严的庙宇一眼。
好奇心害死猫,上一世,他深受其害。
重来一世,他要是再被庆帝牵着鼻子走,他就、就、他就跟李承泽姓!
“没想到吧,少爷我自己认识路。”
宫典突然收到庆帝的命令,命他开门邀请外面的一个少年进来。他打开庙门,哪里有什么少年,只有一辆陌生的马车在前面的路口拐了个弯,然后消失不见。
马车穿过肃然的街道,穿过闹市,一路不曾停留地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巷口。
范闲舍下马车,整理衣冠,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走进巷子,停在那扇极熟悉的门前,叩响门环。
“听闻二皇子殿下素来喜爱诗文,恰好在下最近得了一首诗,想献给二殿下。”
门被打开,身着青衣的主人家款款走近。
“什么诗?念来听听。”
范闲瞳孔一震,双耳一阵嗡鸣,眼里除了那个笑容戏谑的青年,便再也看不见别的。
直到谢必安的剑割断了他的鬓发,落在他的脖子上,范闲才勉强回过神来。
“怎么?哑巴了?你若是来招摇撞骗的,可是要被打出去的,”李承泽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比划了一下,“看见了吗?从这里,一直打到巷口。”
范闲的目光落在李承泽的指尖上,头跟着转过去又转回来,又停在了李承泽的脸上。
“问世间,情为何物,”范闲紧盯着李承泽的眼睛,缓缓开口,“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一人,狂歌痛饮,来访此处?”李承泽慢悠悠地接上最后一句,又摇摇头,轻叹一声,说,“久别重逢,安之竟然没有新诗要送给我吗?”
终于写完了,爽
我明明记得以前可以设置两个回礼的,这一章的彩蛋对正文有补充的地方,建议看一下,另一个彩蛋放前一章了,看不看没影响
【闲泽】此恨有关风月12
无论是仰头吃葡萄还是喝酒听曲,那都是他李承泽喜欢的。
范闲只说婉儿说他与自己相像,却没提过婉儿原话是怎么说的。
也许婉儿说的不只是范闲手段歹毒。
而是,他把自己活成了李承泽。...
无论是仰头吃葡萄还是喝酒听曲,那都是他李承泽喜欢的。
范闲只说婉儿说他与自己相像,却没提过婉儿原话是怎么说的。
也许婉儿说的不只是范闲手段歹毒。
而是,他把自己活成了李承泽。
李承泽从梦中醒过来,眼神清明。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然后,所有不合理之处都迎刃而解。
为什么范闲两世都执着于拉他脱离这个泥坑。
为什么范闲几乎是求着他想让他活下去。
为什么范闲要为他守墓。
为什么,范闲要把自己活成另一个李承泽。
他曾怀疑过却又否定的,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是真的。
范闲是喜欢他的。
因为范闲喜欢李承泽。
想到这里李承泽闷声发笑
他这一生可真好笑。
至亲之人从一开始就定了他的死路。
所爱之人处处与他作对直至将他逼到绝路。
他前世赴死时想得倒是洒脱,既然他与范闲最初的嫌隙来自滕梓荆的死,那到了最后干脆就以自己的死结束。
反正无论是侍卫还是皇子,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两颗棋子,谈不上谁的命更珍贵。
只是他原先想给自己安排个舒服点的死法,但范闲既然不肯让他如愿,那就循了范闲的意思罢了,如此也不算辜负了范闲曾待他的两分真心。
他当时心里还存着不该有的妄想,真正服毒时才知道范闲所言非虚,又臭又苦,不过片刻就腹如刀割,等到范闲进来时,李承泽已经痛的眼前模糊,却还强撑着体面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丑态。
他以为遭了这种罪就算他与范闲两不相欠了。
但如果范闲是喜欢他的。
那他本不该死得那样痛苦,即使重生都带着病体。
他们本来不该走到那种地步。
一个英年早逝,一个空负年华。
可偏偏事实就是这样,先发现对对方起了爱慕之心的人是自己这个薄情寡义的野心家,得不到回应就将那点爱慕抛之脑后。
而重情重义的那个却始终都没看清自己的心意,白白枯守孤坟七载。
他们两个都是笑话。
第二天,书房里。
李承泽一边品鉴着新摘下的葡萄,一边看范闲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给他默写红楼梦大结局。
李承泽想起昨晚的梦,开口问他:“范闲,婉儿说你像我,到底是哪里像?”
范闲手一抖,一个墨点滴在了纸上。
哪里像?那可多了,听曲喝酒吃葡萄,光脚蹲坐没吃相等等等等都占了个全。
但说来也奇怪,这些肖似李承泽的习惯跟了他怎么也有快十年了,但自从重生以来,好像又都还给了李承泽。
只除了——
范闲看一眼李承泽又把鞋踢到一边,脚上只穿着袜子沾地,喜欢光脚这个毛病范闲倒是还替他留着。
“她说我和你一样不爱穿鞋。”
“……”李承泽用穿着袜子的脚往回勾了勾被踢到一边的鞋子,不欲多言。
这人还没完没了了,他这不是都穿了袜子了吗?不过是没穿鞋而已,哪就那么容易受凉了。
李承泽歇了提醒他的心思,范闲写完一页纸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你管林婉儿叫婉儿,对我却是连名带姓的叫范闲啊?”
李承泽觑了他一眼,“婉儿是我妹妹,我自小就这么叫。”
“那我也是你弟弟啊!”范闲梗着脖子说。
差点忘了,托自己那位亲爹的福,他喜欢的人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李承泽皮笑肉不笑道:“那你想我怎么叫你?你现在可还没取字呢。”
“但是现在又没外人,你以前都叫我安之的。”
李承泽没说答应与否,只是撑着头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笑你蠢。”
合理要求没被满足还莫名其妙挨了句骂,就是泥人也要生三分火气,更何况范闲本来也没有多大度。
眼看着范闲就要放下笔撂挑子,李承泽也不急,就静静看着他把写好的纸张收进怀里,起身欲走。
直到范闲推开门走了出去也没有开口挽留。
不过喝了口茶的功夫范闲就折了回来,站在门口耷拉着眉眼,像是一只弄丢了骨头的大狗。
看起来像是真委屈了。
但李承泽的心冷得像块石头,非但没有安慰,还冷酷无情的说:“把门关上。”
范闲真的无比怀念以前李承泽想要拉拢他的日子。
如此又相安无事地过了三日,李承泽喝了好几天苦药,自觉身体有所好转,又惦记起了许久没有进行的清街活动。
谢必安:“……”你还记得你前些天吹了风就发热生了气就吐血吗?
谢必安不应答不上前,假装没听见。
李承泽叹了口气:“我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天,真是没病也要憋出病了。”
谢必安略有动容,却仍不肯出声。
李承泽继续说道:“难得今天天气好,等过几天天凉了又起了风,可就出不去了。”
谢必安握着剑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闭上眼在心里默念起剑诀。
这还是谢必安第一次如此坚决的违背李承泽的意思。
实在是前段时间李承泽身体差得令人心惊,他自己吐血倒是吐习惯了,却没想过他忠心耿耿的下属看多了之后晚上都在做噩梦。
李承泽劝说谢必安无果,只好换了个对象。
范无救在谢必安冷凝的目光中领命,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外面打点。
自从他家殿下昏迷后醒来,对他就颇为冷待,范无救反思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好不容易这几天李承泽态度有所缓和,范无救是万万不敢像谢必安似的梗着脖子当忠臣。
李承泽已经开始吩咐人束发更衣,看来是铁了心要出去了。
谢必安频频望向门口的方向,从未如此期待过范闲的到来。
真是邪了门了,平时用不着他的时候范闲几乎是用了早饭就往王府跑。今天倒是急需他这个大夫来劝诫心野了的病人,他人还没影了。
而此时的范闲,正在赶往监查院的路上。
这事还要从早上说起。
这几日不知道怎么,李承泽的脾气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时常把范闲气得肝疼。
最开始范闲还担心是李承泽的病情蔓延到了神经导致他脾气变坏,检查了好几次才得出一个让人心梗的结论:李承泽就是故意作的。
行吧,作妖总比脑子坏了要好。
范闲连着哄了几日难免有些筋疲力竭,本打算今天给自己放个假,晚些再去见他,正在书房默写《红楼梦》的最后一章呢,范若若端了茶水点心进来了。
范若若放下东西坐在一边,表情纠结地看了范闲一眼,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又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范闲喝了妹妹送来的茶水,良心隐隐作痛。
这红楼最初本就是写给若若看的,结果这几天书稿倒是写了厚厚一摞,却全都给李承泽送了去,交给范思辙的书稿都是一拖再拖。
范思辙还天天抱怨两句呢,若若却从来没怪过他。
他可真是一个见色忘妹、不对,他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范若若手指都搅在一起,轻咬了下嘴唇,又看了范闲一眼,这次眼神倒是坚定许多,说道:“哥,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嗯,嗯?”正想着怎么补偿妹妹的范闲面露疑惑,他要做什么了?
范若若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哥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无论做什么肯定都是有道理的,别人不理解你但是我能理解,就算,就算是,是,就算你喜欢男人那也是你的自由,你不要管别人去说什么,反正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范闲的大脑直接宕机,过了好一会才提取出关键信息。
“什么喜欢男人?我怎么就喜欢男人了?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啊?”范若若表情愕然,徐徐说道:“最开始只是在女眷之间流行起一个话本子,讲的是一个男子苦恋一位高贵王爷求而不得,然后不知怎的流传了出去,坊间都传言这话本子里的主角是哥哥和二皇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还以为……”
范闲一头雾水,“这话本子是什么时候流传出来的?”
“我是这几日才听说的,但是这话本好像要更早一些,大概……也就是坊间传哥哥与二皇子交好那时,这种题材我平时都是不感兴趣的,故而也没人在我面前提起。近日不知怎的传到了外面去牵扯到了哥哥,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才有姐妹来提醒我。”
同性的话本倒是一直都有,甚至连朝中大臣的同人本子都有,但是看的人实在是少,鲜少有能传到坊间引起议论的。
尤其是像这种主角人设老套的故事,不但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还敢把朝堂新贵和皇子牵扯进来的,明摆了是有人故意算计。
但是——
范闲看着面前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冰雪聪明妹妹,“这么明显的套你怎么会信?”
范若若委屈道:“我原也是不信的,但我看了那故事,主角相貌英俊能文能武一身傲骨,却一见王爷误终身,为得心上人青眼不惜鞍前马后洗手作羹汤,就算被王府的侍卫撵出来也要日日登门只求见王爷一面……”
范若若说着说着眼睛就亮了起来。
眼看着妹妹马上就要打开什么奇怪新世界的大门,范闲连忙打住,“不是,怎么你哥看起来就那么像舔狗吗?”
“舔狗,是何物?”
“舔狗就是、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主角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主角的一些喜好和哥哥都对得上,其中一些非亲近之人都不应知晓,所以我觉得,写这故事的,应该也是了解哥哥的人。更何况,哥哥不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二皇子太过上心了吗?我想了整整一夜还是觉得,哥哥对二皇子,比当初对婉儿还要好上许多。”
范闲一时不知从何处去反驳,他如此紧张李承泽只是,只是怕他不小心又死了再让他做上好多年的噩梦,但这话他没法跟范若若说。
他,范闲,两辈子,不,三辈子都是直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好龙阳?
谣言,绝对的谣言。
范闲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下辈子都不会喜欢男人。”
“哦。”范若若看起来还有一瞬间的失望,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谣言虽然离谱,但架不住有人会信,若放任不管,只怕对哥哥名声有碍。”
范闲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你说得对,若放任下去传到李承泽耳朵里,只怕他又得气到吐血。”
“嗯?”范若若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我出去处理此事,你帮我看着范思辙别让他进我书房,不然他把我书稿偷着拿走了我还得重写。”
范闲大步流星地出了门,范若若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桌上还未装订好的书稿,第一次对她哥哥的话产生了质疑。
范闲在路上还在想这事是谁做的,能绕开监查院在京中传播谣言的势力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但这手段未免也太过粗糙,背后之人如果废了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传播点离谱八卦,是不是太蠢了些?
刚找到八处想要顺藤摸瓜,就被对方告知:“这是院长的意思。”
范闲有一瞬间怀疑眼前的人是个内鬼。
“院长说,您会明白他的用意。”
我不明白啊!
范闲游魂似的找到陈萍萍,半晌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轮椅上的老人笑问道。
范闲喃喃道:“我不明白,我不理解。”
“你是说关于你和二皇子的流言一事?”陈萍萍晃了晃手上的书,“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范闲难以置信地问,“说我是个舔狗还喜欢李承泽也是为我好?”
陈萍萍年轻时也没少听叶轻眉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对“舔狗”一词也能理解个大概,他点点头,说:“这话本确实是把你写得太卑微了些。”
范闲:“这话本不会也是你让人写的吧?”
陈萍萍:“当然不是。”
范闲一口气还没松,就听见陈萍萍又说:“这是林婉儿写的。”
“谁?”
“林婉儿。小姑娘脾气大,被你退婚了气不过,写话本撒气呢。”
范闲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做梦。
他又开始回想自己早上是不是吃了毒蘑菇,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事?
林婉儿造谣,陈萍萍传谣,造成的后果就是他亲妹妹都差点信了他是个喜欢男人的舔狗。
这都图什么啊?
林婉儿是蓄意报复,行,他认了。
但是陈萍萍是为了什么啊?
范闲这么想了,也这么问出来了。
陈萍萍耐心解释:“同性之爱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但以你的脾气喜欢谁定不会藏着掖着,如果你和二皇子的事是突然暴露出来的,那肯定会遭受很大非议。但先有这次谣言打底,由我们的人来引导言论,日后非议你们的声音就会小很多。再者,这话本是林婉儿写的,就算是皇帝要问责,查起来也只是小姑娘闹脾气,不会真的怪罪到你们头上。”
范闲听得云里雾里,“可是我和李承泽有什么事啊?”
陈萍萍反问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范闲呆滞,恍惚中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范若若说这话是因为被年轻单纯误信谣言,但陈萍萍这个老狐狸是从得出的结论啊?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陈萍萍抢了先:“你不必跟我遮掩,你娘说过有些人天生就是喜欢同性的,我也不是什么古板之人,你想做的事,你想要的人,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帮你。”
范闲欲哭无泪:“可我不喜欢男人啊。”
“那你为什么差点因为他走火入魔,还主动替他入局将自己置于险境?你像你娘一样是个聪明人,除了为情所困,我想不出你这么做的原因。”
“我只是不想看他去死,不想他活得那么难,我想让他更快乐些…”范闲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发现自己说这些好像也只是越描越黑,只好再次强调:“但我不喜欢男人。”
见范闲否认的态度坚决,陈萍萍摇摇头,叹了口气,“你既然不愿意,那这件事很快就会平息,陛下那边我会澄清,至于二皇子,他府里最近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想来应该还没传过去。”
饶是运筹帷幄如陈萍萍也想不到二皇子有一颗即使旁人百般劝阻也想要与民同乐的心。
范无救出去安排了一番,回来时还带了本书。
李承泽兴致勃勃:“都安排好了?”
范无救迟疑地点点头,“安排好了,但是,属下发现京中有些传言,是关于您和范闲的。”
李承泽:“我和范闲?不是已经传了好几日了吗?”
“那是前几日的传言,这几日有人说,说、”范无救难以启齿,将手中的话本递到李承泽面前,咬牙切齿地说:“有人说这话本的主人公是您和范闲。”
得知范闲喜欢李承泽这件事——
李承泽:呵呵
范若若:尊重祝福
陈萍萍:帮你出柜
范 闲:三观尽毁否认三连and我是直男!
附原文(真的好gay)
【闲泽】此恨有关风月07
谢必安今天很奇怪。
准确的来是入夜之后,谢必安变得很奇怪。
平时守在李承泽身边的时候,谢必安沉默的就像他腰间那把剑一样,只在李承泽需要他的时候才会出鞘。
但是今晚,李承泽假装翻动书页,快速的瞟了一眼,发现谢必安又在向外张望,细细观察似乎还有些焦躁和期待。
李承泽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能从谢必安一张面瘫脸上看出焦躁和期待的。
“必安,你想什么呢?”
“想范闲”
“……”
“不是,殿下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李承泽伸出一只手拒绝了谢必安的解释。
谢必安窘迫地都想拔剑了,“我誓死效忠殿下!...
谢必安今天很奇怪。
准确的来是入夜之后,谢必安变得很奇怪。
平时守在李承泽身边的时候,谢必安沉默的就像他腰间那把剑一样,只在李承泽需要他的时候才会出鞘。
但是今晚,李承泽假装翻动书页,快速的瞟了一眼,发现谢必安又在向外张望,细细观察似乎还有些焦躁和期待。
李承泽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能从谢必安一张面瘫脸上看出焦躁和期待的。
“必安,你想什么呢?”
“想范闲”
“……”
“不是,殿下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李承泽伸出一只手拒绝了谢必安的解释。
谢必安窘迫地都想拔剑了,“我誓死效忠殿下!”
“我知道,知道,不用解释。”
李承泽丝毫不怀疑谢必安的忠心,而且他突然想起来,谢必安的一些小动作,和自己平时想干坏事的时候差不多。
嗯,大概这就叫近朱者赤吧。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谢必安神色微微一动,有几分喜意。
李承泽头都不抬,继续翻看他已经要烂熟于心的《红楼》,只是翻页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
不过几息之后,房门被敲响。
“承、二殿下,是我,范闲。”
李承泽手指摩挲着书页,闭眼深吸一口气,“请进。”
范闲进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奇怪,手里紧攥着一张纸,衣角也被划破,紧紧抿着嘴,一副生气委屈但不说的模样。
李承泽别过头,不想看他。
上次范闲露出这副表情,还是在抱月楼,他讲完小白兔的故事之后,也是这副模样。
紧接着李承泽就收到了他的六个家将都死了的消息。
往事太过惨烈,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李承泽再次见到范闲这副表情,心里还有些打怵。
见李承泽不理人,范闲板着脸坐到他对面,将手里已经攥破了的纸张抻平了放到他面前。
李承泽将视线从书页中移开,看到那张破破烂烂的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范闲与狗不得入内”
李承泽:“……”
李承泽看向谢必安。
范闲跟着李承泽看向谢必安。
谢必安紧皱着眉头,“白天大家说好了不要张贴免得给殿下丢脸,是谁贴的?”
范闲:“没贴,我在陷阱旁边捡到的。”
李承泽歪着头,一脸疑惑:“陷阱?”
谢必安挺胸抬头:“殿下将府里的安保问题交给了我们,我们自然要尽心尽力。”
李承泽大概知道谢必安刚才是在期待什么了。
迎着范闲似笑非笑的眼神,李承泽示意谢必安出去,然后回以一个相似的笑容。
范闲直觉不好,正欲再说说那陷阱有多刁钻歹毒,就听李承泽先一步说道:“我昨天说的交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交易?什么交易?范闲心想,我现在连你重生的事还没想清楚呢,哪有空去想什么交易?
范闲心虚地摸摸鼻子,李承泽心中了然。
“我说过,我不会再对你不利,我将我手里的势力都给你,而你只要处理一些我的身后事,你不会亏的。”
李承泽懒散地坐在榻上,半干的墨发随意地披在弓起的脊背上,几缕发丝落在胸前,在雪白的寝衣上落下几道弯曲的影子。
因着这段时日身体虚弱,白天到还好,一到太阳落山,李承泽就觉得冷,即使是沐浴之后准备入睡了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自那节细长的颈子之下,再窥不得一分。
李承泽还在等他的答案,黑亮的眸子盛着暖黄的烛光,笑意清浅。
也许是门窗都紧闭房内空气沉闷,也许是灯下看美人较平日还要更胜三分,范闲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正恍惚时,眼前的人突然变了表情,双眼微圆,一脸诧异,比刚才更鲜活了几分,“你干什么?”
范闲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距离李承泽的脸不过半寸。
好在范闲一向脸皮厚,只犹豫了一息的功夫,就伸手抚上李承泽的头发,自头顶至发梢,一寸寸抚过,真气自掌中发出,半干的发丝变得干燥。
“头发湿着容易着凉。”话音落下,范闲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如此沙哑,慌忙灌了几口茶水。
李承泽漫不经心地道了声谢,好像接受了范闲这多此一举的好意,紧接着又再次说道:“所以你的答案呢?”
范闲收回手放在身后,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总感觉好像还有柔顺的发丝缠在上面,绞得手指发痒。
听到李承泽的问话,范闲静下心来,“我说了我一定能救你,你的母妃外祖,你的家将忠仆,你自己护着。”
李承泽轻笑一声,闭着眼揉了揉额角,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扰,再睁眼,虽还是笑着,却笑意不达眼底,用低哑的声音慢吞吞地说:“范闲,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其实我第一次听你说这话就想问了,既然你也是从前世而来,知道我所做一切,为何还要救我?前世你认为我罪无可恕,将我打落尘埃,怎么重来一次,就想着救我了?”
“你就不怕救了我之后,我再去争那个皇位,再去为非作歹?然后前世种种再来一遭?”
范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承泽突然正过身,双手扶着桌子,弯腰凑到他面前,粲然一笑,色若春晓。
“安之,”这两个字在李承泽口中似乎辗转了千万遍,含着热气吐出来,却让范闲心中发寒,“你明明知道,若我活下来了,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
前世李承泽一口一个安之叫得亲热,范闲却只想着该如何将他彻底击垮。
现如今李承泽再唤他“安之”,范闲只觉得这两个字重于千金,压得他喘不过气。
在李承泽的一句句质问声中,他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好久,范闲只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我从来都不想让你死。”
“可你却想让我靠对别人摇尾乞怜地活着。”
“我没有,我会保护你,我能让你一生平安,不受别人欺辱。”
“可是我说的别人,也包括你啊。”
“我、从未想让你,对我、对我、”范闲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出那几个字,“摇尾乞怜。”
“是是是。”李承泽翻了个白眼,拿起书往后一倒,懒洋洋地倚在榻上,“你只是想让我视权势如浮云,心怀良善,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了,像你一样,认为人人生而平等。”
“这有什么不好吗?”范闲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生命本就平等,我知道你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求生,只要你放弃那些东西,我会保护你活下来,还能让你活得更轻松,这样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但我做不到。”
范闲的表情又懵又怒,比他之前故作可怜时更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
李承泽心软了一下,他得承认他对范闲的好感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源于这副皮囊和少年意气,和这个阴暗混乱的皇城截然不同。
真是难为他了,在皇权的漩涡里搅风搅雨了那么多年还能坚守本心。
虽然做不到,却不妨碍李承泽也喜欢范闲心里那个理想国。
“我没去过你的仙界,我在这里已经长了二十多年,所以无论你再怎么做,我都不会变成你想让我成为的那种人。”
“这一次我已经不强求你投靠我了,你又何必要强求我呢?”
李承泽伸了个懒腰,从榻上下来,把鞋踢到一边,穿着袜子往床边走。
“看来我们今天也达不成共识了,我困了,慢走不送。”
范闲搂着他的腰半抱着把他拽回榻子上,在李承泽错愕的目光中蹲下身,把被他踢到一边的鞋捡回来穿到他的脚上。
“地上凉,别光脚踩。”
李承泽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脚,却被范闲握住了脚腕动弹不得,不由恼怒道:“你放开!”
范闲充耳不闻,给他穿完了鞋才放手,站直了,低头看着一头雾水但是还有点生气的李承泽,“不用我投靠?那交易也不做了?”
李承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怎么一样,我是见不得我多年心血白费,又念在你曾对我有过一分真心,白送你的好处。说是交易,便宜谁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先不说你那八个家将对我敌意颇深,就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插手内库豢养私兵,这便宜也没那么好占吧。”
“不占拉倒,”李承泽难得发一次善心,对方还不识相,彻底没了搭理他的欲望,平日一直保持的笑脸也挂不住了,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开始撵人,“必、唔!”
李承泽刚要喊谢必安送客就被范闲捂住了嘴。
金尊玉贵的二皇子哪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就气红了眼。
范闲怕他又气吐血,也怕他撵人,这只手没敢放开,另一只手忙着给人拍背顺气。
“我还没说完,你等我说完行不行?”
李承泽点点头,范闲这才把手松开。
看见李承泽眼角泛红,怒气未消,范闲刚升起的两分强势散了个干净。
“我没说不答应,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我只有一个条件。”
“说。”
“你让我试试吧,承泽,我真的想救你,我不能再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了。”
“你、”
“如果、”范闲打断他的话,“如果我能治好你,如果到时候你还想要争那个位子的话,那我帮你。”
“反正到时候有我看着你,有我帮你,总不会比前世更糟了。”
李承泽的怒气像是一个水泡,被范闲的话一戳,“啪”的一声就破了。
从未想过的事情发生,李承泽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看起来有点呆。
范闲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现在也没什么值得范闲费心思骗的。
所以,范闲是认真的?
李承泽觉得比他重生这件事还要玄幻的事情发生了。
“你没事吧?”李承泽伸手摸了摸范闲的额头,不热,难道是摔坏脑袋了?
李承泽的手发凉,贴在额头上却引出一片热意。
范闲没舍得避开,就这样紧盯着李承泽的眼睛说:“你之前说的不对,我没有不喜欢你,我从来都不想让你死。”
“自你死后,我夜夜不得安眠。”
“上次你问我有没有去祭拜过你,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承泽,我曾做了你七年的守墓人。”
这章怎么写都感觉不太对
不好意思我改了一下守墓的时间,三十年的寡夫太老了(bushi)
其实一开始是想着庆历四年范闲进京,庆历七年二皇子自尽,相识三年嘛,守墓的话就直接顺手三十年了。
但是细想一下这个时间久到离谱了。
所以,三十年的小寡夫没有了!
番外:聊赠一枝春(一发完)
看文须知:君去来兮番外
全文:1.2W
半原作向,与剧无关
正文:
草长莺飞,正是江南好时节。
不入江南地,何处谓天堂。上次告离江南,此地还未见春色光顾,如今再见,杨柳岸,泥香半和梅雨,烟雨蒙蒙,整个江南笼罩在一片轻纱下,一片平湖宛如一面铜镜,映出天地间的绝色。
范闲从小舟船舱中钻出来,他伸手在湖面上鞠了一把水,他连忙招呼船舱内的另一个人:“李承泽,春江水暖呀,你不出来看看?”
过了好一会儿,李承泽才磨蹭着从小舟中挪出来,手里端着一只鸟笼,闲闲的挑逗着笼中的小雀。听到范闲的话,他坐在船舷上,打开了木质的小笼子,小雀翩然飞出,点着湖面飞了一圈后落回了李承......
看文须知:君去来兮番外
全文:1.2W
半原作向,与剧无关
正文:
草长莺飞,正是江南好时节。
不入江南地,何处谓天堂。上次告离江南,此地还未见春色光顾,如今再见,杨柳岸,泥香半和梅雨,烟雨蒙蒙,整个江南笼罩在一片轻纱下,一片平湖宛如一面铜镜,映出天地间的绝色。
范闲从小舟船舱中钻出来,他伸手在湖面上鞠了一把水,他连忙招呼船舱内的另一个人:“李承泽,春江水暖呀,你不出来看看?”
过了好一会儿,李承泽才磨蹭着从小舟中挪出来,手里端着一只鸟笼,闲闲的挑逗着笼中的小雀。听到范闲的话,他坐在船舷上,打开了木质的小笼子,小雀翩然飞出,点着湖面飞了一圈后落回了李承泽肩膀。
见状,范闲眼馋要逗小雀,却被它叨了一口,他努努嘴:“明明是我送你的,干嘛咬我,它是个愤怒的小鸟。”
李承泽从袖子里摸出片金叶子放他手里:“这是给你的医药费,别骂它。”
“你偏心到天上去了。”范闲叹为观止,“你不把它关到笼子里,它要是跑了怎么办?”
李承泽拿手指沾了水给小雀梳理羽毛:“跑了就跑了啊,难不成我还要追回它吗?”
“换我我可不会让它跑。”范闲意有所指的摸摸李承泽的头发,笑着蹲到他膝边,把下巴搁在他腿上,“承泽,你会跑吗?”
“这问题你问了八百遍。我跑了你又能怎样,掘地三尺?还是拿个笼子把我关起来?”李承泽抚摸范闲的脸颊,他这位便宜弟弟有副好皮相,笑着看人的时候眼底水光潋滟,比江南的湖水都多情。
“你非笼中鸟,关了你你就活不长了。”范闲叹气。
“你听起来还挺遗憾?”李承泽纤细的眉头高高挑起。
范闲摸着鼻子笑了笑,一头拱到李承泽怀里,挤掉了那只小雀的位置,惹得小东西绕着他的脑袋叽叽喳喳的乱飞,疯狂的叨他的头发。范闲立马装模作样:“承泽,你快看它啊,它咬我。”
明知道范闲是装的,但李承泽还是象征性的顺了顺范闲一头乱糟糟的卷发,伸手赶了两下小雀。
小雀立马悲痛欲绝,在范闲窃喜的神情里失魂落魄的钻进了笼子里,留给两人一个孤独的背影。
李承泽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范闲的头发:“满意了?”
范闲搂紧了李承泽的腰,把脸贴在李承泽的胸口,听着他绵长的心跳声,轻轻点点头。
王启年划船来接两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尊容:他家大人娇弱无比的把脑袋扎进二殿下怀里,一双手爪子不老实的解二殿下腰带。他解开一枚玉扣,二殿下就不厌其烦的扣上一个。王启年有点看不懂这是一种怎样的情趣。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表示他闪亮登场。
李承泽把范闲的脑袋从怀里撕出来,朝王启年打了声招呼。
范闲占便宜似的摸李承泽袖筒里露出来的半截胳膊,忙里偷闲的问王启年:“老师没过来?”
王启年心想让你老师看见你这伤风败俗的样子可不得了,迫于生计,他到底没敢把真心话说出来。
“费老云游四方去了,江南别苑一切都好,淑贵妃娘娘也好。”
“昂……”范闲瞧了一眼王启年,忽然道:“我在京都差点见阎王,你倒是在江南养的心宽体胖?”
王启年面不改色心不跳:“王某岂敢啊,实在是忧心大人安危,每餐积食,所以才长了些烦恼肉……唉,都是负担呀。”
范闲:“……”
两人此来江南最大的目的是拜会淑贵妃娘娘,是以船一靠岸,范闲立马规整自己的衣冠打扮。他不是没见过丈母娘,实在是上一位丈母娘彪悍异常,他来不及发挥人情世故,长公主就已经视他为眼中钉,两人一度剑拔弩张,关系不是一个林婉儿就能修复好的。后来长公主被他所杀,也生生断了他和婉儿的情分。所以这次,范闲谈不上一回生二回熟,反而心中坎坷异常。
任谁知道儿子喜欢上了男人,男人还是二婚都会接受不了的。不过他和李承泽都是二婚,两个人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门当户对。范闲苦中作乐的想。
“你紧张?”李承泽握着他汗津津的手,眼睛微眯,“你又不是没见过母亲,你紧张什么?”
范闲站在江南别苑外,急得转了一圈:“上次和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李承泽问。
“上次是求娶婉儿,淑贵妃娘娘只能算走亲戚,现在是……”范闲打了个磕巴,“现在是和你在一起,淑贵妃娘娘可不就成了我丈母娘了?”
“哦,上次是求娶婉儿啊……”李承泽松开范闲的手。
范闲一愣,转而笑起来:“唉,你吃醋了?你不也有结过一次婚,咱俩扯平——”
李承泽踢了他一脚:“我和灵儿那是先帝赐婚,哪里轮得到我反对,别和我说话了,我不想听。”说罢李承泽冷着一张脸踏进大门。
“哎哎——承泽?二哥?宝贝儿?达令?”范闲急忙追上李承泽的脚步。
这几天李承泽从范闲那里知道了不少仙境的词藻常识,一听这话,他脸上染上一层薄红:“范闲,你别太轻浮。”
李承泽常年足不出户,所以肤色极白,陡然染上一层绯红,倒像是一支覆盖白雪的红梅,白里透着红,俊气又艳丽。要不是在淑贵妃门口里,范闲真想凑上去亲两口。
这次李承泽大概是真生气了,敲开淑贵妃房门后,他甚至都没给范闲让座,自顾自给淑贵妃请安问好。还得是范闲有眼力见,见李承泽请安,他也扑通一跪,以表诚心,他只希望两人关系暴露的那一天,淑贵妃能看在他今日头磕的诚恳的份上能少抽他俩巴掌。
见两人行此大礼,淑贵妃吓了一跳,她儿子她还能理解,范闲又是抽了哪门子风。她放下手里的书,“啊,范大人何故行此大礼,该是我和承泽谢谢你才是……”
范闲捂着脸羞涩一笑:“娘娘,礼多人不怪,您不知道,我一向是个比较有礼貌的人。”
淑贵妃默了默:“你以前不是连先帝都不跪吗?”
范闲嘿嘿一笑:“当时年少无状,娘娘莫怪。”
李承泽嗤笑了一声:“油嘴滑舌。”
范闲立马凑到淑贵妃身侧:“娘娘,晚辈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天地可鉴。”
淑贵妃不是什么活泛的性子,闻言只得“哦”一声。
范闲再接再厉:“娘娘您不知道,晚辈此来江南,心中所感甚多,记起了一些梦中遗篇,听闻娘娘是江南人,还请娘娘过目一番。”说着范闲从怀里摸出一本诗集放到了淑贵妃桌子上。
淑贵妃眼睛微亮,翻看了几页诗集,赞叹道:“还以为你封笔后就无缘再读此等诗句,不成想你又作了这许多,可见小范大人与文学一道才思泉涌,实乃罕见。”
那诗集有些眼熟,李承泽想起来了,那诗集似乎是他前些日子一字一笔抄的,不成想被范闲借花献佛了。不然就范闲那破烂字,能够上给人送礼?就是拿去烧灶都窝心。他气的又踹了范闲一脚。
范闲被踹了也不生气,朝李承泽眨眨眼,一副讨巧的模样。
李承泽失笑,范闲总有本事让他一边生气一边忍俊不禁,就像那只聒噪的小雀一样,烦人又可爱。
“你俩来了,我这里也没备下什么东西。”淑贵妃收下那本诗集,笑容真切了不少,“正好快到晌午了,不如留顿饭?”
李承泽还没开口,范闲先应上了:“好啊,正好晚辈学了几道江南菜,做给娘娘尝尝鲜。”
说罢范闲自告奋勇,执意要去厨房露一手,淑贵妃拦都拦不住,看人走出门口后,她才恍惚道:“范大人素来如此热情吗?”
热情吗?
李承泽摸了摸脖子上的斑驳痕迹,范闲能有现在的热情,怎么不算是他卖身求荣换的。以前的范闲为人总是隔着一层隐隐绰绰的薄纱,爱恨都不真切,他很少对人好也很少对人坏,像是局外人一样。他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范闲和他一样工于伪装,后来也证实了他的猜想,范闲其人远不如外表温和无害和羞涩腼腆,那人底下的无情狠辣绝不输自己。只是现如今两人关系不一般了,范闲才透露出几分亲近来,但李承泽总不会忘记范闲本性是怎样的狡诈。
所以他笑了笑:“母亲觉得他如何?”
“不论人品,范大人当真有副水晶般的玲珑心思。”淑贵妃淡然道,“不过,他对你不错就好,其余之事,我也无意深究。”
“母亲?”李承泽讶异出声。
淑贵妃垂下眼帘:“他手上带着你的戒指,你从不将贴身之物送人,就是叶家姑娘你也不曾将其给她。”
“瞒不过您。”李承泽笑了笑。
“你可知他对你真心与否?”淑贵妃问。
“儿子不知。”李承泽照实道。范闲是镜中人,正如范闲看不透自己,他也猜不透范闲的心思。
“心存怀疑你还与他如此亲近,倒是罕见。看来,你倒是真心了?”
“儿子也不知。”李承泽哑然。
“你心思深,反而多烦恼,许多事不必非要有个答案,尤其是人之真情。”淑贵妃温和道。
“儿子受教。”李承泽微微点头。
午膳时,范闲将自己做的几道菜搬上了餐桌,淑贵妃不是什么看重口腹之欲的人,但范闲做饭确实有一手,她尝了一口后,味道相当不错,心中难免生了几分真切的好感。
眼看母亲对范闲的态度大有松动,李承泽却恍惚起来,范闲总共做了三道菜,一道梅菜扣肉,一道糖醋鱼,一道醪糟汤圆,餐餐都是李承泽的口味,可见范闲确实用了心思。但他却心生不安,他总想起两人针锋相对时的光景,范闲对他究竟有几分真心呢?母亲让他不必事事追求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思。毕竟范闲变得实在太多,仿佛两人你死我活的过往只是他的一场梦而已。
母亲说的对,他心思太深,难免多烦忧。只是他烦忧了二十多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放下心中猜忌。
“承泽,怎么不吃啊,不合你胃口?”范闲支着下巴望着他。
李承泽略一思忖,找了个借口:“芝麻汤圆有点甜。”
“哦——”范闲起身。
李承泽愣了一下:“你干嘛?”
“你不是说汤圆有点甜吗?我让厨房少放点糖,再给你端一碗。”
这本来就是李承泽随意瞎掰的借口,范闲这样当真,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干咳了两声:“你坐吧,我不吃了……”
淑贵妃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娘娘您看看,他还挺见外。”范闲笑嘻嘻的端着他的碗出去了。
“他当真对你不错。”淑贵妃放下手中的筷子。
“人心易变,谁知道呢。”李承泽心中微悸,却还是坚持范闲只是一时兴起的想法。
昔日他追求婉儿时,不也闹得全城沸沸扬扬吗?范闲总有本事让人喜爱,也总有本事让人难安。
“罢了,你们的事我也不多干预,你不要太为难自己就好。”淑贵妃朝儿子淡淡一笑,“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李承泽送走了母亲,坐在饭桌前陷入了沉思。
很快范闲端着一碗汤圆进来了,他看了看周围:“你娘走了?”
“嗯。”
“你娘吃的也太少了吧,合着你这胃口是遗传?”范闲把汤圆端到他面前,笑着道。
“嗯。”
“怎么了,不高兴?”范闲坐到他身旁,耐心的问。
李承泽摇头:“没有不高兴。”
“明明就有——”范闲细数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他没干什么让李承泽上火的事儿啊。
“我说没有就没有。”李承泽放下了筷子。
“好好好,没有没有。”范闲双手投降,关系越近他才越发现李承泽的脾气多少是沾点娇纵的,合着以前的温柔体贴都是装的。
不过还不错,别人哪里见识过李承泽耍脾气的样子。范闲乐观的想,自己怎么着也是头一位呀。
“哦,对了,婉儿最近要成亲了,是朝中新贵,据说对婉儿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了好一阵婉儿才松口嫁他。老三问我要不要同意他俩婚事,我心想婉儿单纯性子软,难免被骗,等我看看那厮再说。听杨万里说那新贵过两日要来江南视察水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参谋参谋?”
李承泽抬眼看他:“你是以前夫的身份参谋的吗?”
“啊?”范闲一愣。
李承泽从桌边站起来:“人家婉儿成婚,林家还没说什么,你在这儿倒是操碎了心。”
“唉,承泽,我不是那个意思。”范闲拉住李承泽的袖子。
“你不是那个意思,有人是呢个意思。你说老三为何要问你的意见?他自己没有脑子吗?”李承泽反问。
“自然是因为……”范闲卡壳。
“自然是因为怕你介怀,是不是啊范大人?”李承泽笑意冷清。
“他真是你的好学生,当了皇帝还这么听你的话。”李承泽从他手里扯出袖子,“我困了,想去睡觉,你去忙你的吧,记得好好给婉儿参谋参谋,实在不行还有你……”李承泽意有所指的望了他一眼,“……对吧?”
范闲:“!!!”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真就参谋参谋,我保证,我对婉儿只剩兄妹情意!而且她还记恨着我呢,自打和离后她跟我是一面都没见过,你要信我啊承泽。”范闲急忙拉住李承泽的手。
“哦,原来如此,她要不恨你,你们就不会和离了吧。”李承泽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拂袖准备离去。
“这是什么话,你给我说清楚不许走!”范闲一把按住李承泽,他手劲太大,李承泽吃疼的蹙眉,“混账,放手。”
“我不放!”范闲也失了笑意,冷冷地扣着他的手腕。
范闲果然装不住了。
这人嬉皮笑脸久了,他差点都快忘了他杀伐果断时的样子了,还好范闲现在的神色冷冽如旧,像极了来送他自裁的那一日。他甚至已经感受到当时酷似庆帝的玩味笑容出现在范闲脸上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一条毒蛇重新爬上自己的脊梁。
这个认知终于让他这些天沉溺于范闲或真或假的温柔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现如今攻守易型,他早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二殿下,就算李承平恢复了他的身份,他如今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哪里能和权倾一世的范闲相提并论,倘若有一日范闲厌倦了他,等待他的难保不是一杯毒酒,届时母妃又该怎么办才好。范闲从不缺少威胁人的手段,只要他有一日看自己不顺眼,或许他会重新变成之前那个让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范闲。
他烂命一条可以陪着范闲玩到底,母妃不行,她好不容易从深宫脱困,过了几年好日子,他不能太快得罪了范闲。
他硬是忍下这口气,扬起一张和煦的笑脸,温柔的朝范闲笑:“安之,你弄疼我了。”
看见李承泽陡然戴上的假笑面具,范闲嘴角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没有了。他捏住李承泽的下巴:“别对我笑的这么假行吗。”
李承泽:“……”
范闲继续道:“我最不喜欢你这样对我笑。”搞得好像李承泽很怕他一样,因为他记得,李承泽对庆帝就是这样笑的,他不喜欢李承泽这样笑,那一点都不像李承泽本人。
李承泽恢复了面无表情,挑眉问:“装不住了?”
气氛陡然凝固。
仿佛这些天的相濡以沫只是梦幻泡影,任风一吹,露出的还是两人的森森旧疤和阴暗底色。
“你在试探我?”范闲眯着眼看他。
“是。”李承泽大方承认。
“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范闲冷静的问。
这个问题让李承泽难以回答。范闲眼底隐忍的痛色刺痛了他的眼睛,好像有哪里出了什么差错。明明先动手的人是范闲,他为什么又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来。
“不回答?”范闲语气有些落寞。
“你想要什么回答?”李承泽扭过头,范闲落寞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忍去看。
“你不信我,我也不要什么回答了,反正我要的样子你都能装。”范闲松开手,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李承泽站在原地愣了愣,他以为范闲至少会和他发一通脾气的,就像以前他因为李云睿和他作对的时候一样。
可是他没有。
望着范闲离去的背影,李承泽心中怅然若失。
他看向桌上新盛的醪糟汤圆,汤圆已经凉了。
汤圆不算很甜,但凉了的汤圆不好吃,吃完最后一颗汤圆的时候,他模糊的想着。
——
“你说说他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我想要什么答案!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我对他不够好吗?!”
“老王你说句话啊!!!”
一进府邸,范闲一把将外套扔到地上,之前和李承泽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敢乱丢,因为李承泽看不惯他乱扔东西,现在好了,李承泽不在眼前,他想怎么就怎么丢。这么想着,他把鞋也踢飞了,大刺刺坐到椅子上,一脸不耐烦。
以往李承泽只是有小性子,他还觉得饶有情趣,但当李承泽诚心试探他,他才觉得扎心,更扎心的是他这么长时间真心交付,换来的居然是李承泽的猜忌。
“我?我能说什么啊大人。”王启年打着哈欠回。
“要不,我帮您骂他两句?”
“你敢——我都没骂他!”
“您看您——”王启年耸了耸肩,“我看啊您这就是活该。”
“我怎么就该了,难道不是他疑心太重吗?”范闲神情不虞。
“也不怪人二殿下,您这样式桃花不断,对谁都甜言蜜语的,搁谁能放心啊。”王启年吐槽道。
“他难道就用情专一吗?叶灵儿先不提,贺宗纬手底下的范无救可是为了他没少刺杀我,这事儿我还没告诉他呢。他以前怎么没告诉我他和范无救这么主仆情深?”范闲神色微冷。
王启年默了默:“估计怕您杀了范无救吧。”
“我是那种人?”范闲惊讶。
王启年难以启齿:“您对自己的定位不太清楚吗?谢必安可不就是您动的手。”
“你的意思是李承泽怕我?那他这么些日子在我身边还真是曲意逢合,够委屈他的!”范闲嗓音冷淡。
“我可没这么说……”王启年淡定的砸了个核桃,“我在这劝劝你,我看啊那二殿下捉摸不透,和他交往,您大可不必当真,等腻歪了甩开就是。”
“我偏要当真。”范闲一字一顿道。
王启年很少看范闲这么执着于情爱一事,不免疑惑道:“您认真的?”
“我看上去很不认真?”
王启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如今究竟在别人眼里是怎样一副薄情寡义的尊容啊,范闲隐隐崩溃,他明明记得在趟京都这场浑水前,他也算是二十一世纪五好青年来着,他还扶过老太太过马路呢!怎么到这个时代,他居然成了负心汉的代言词!
这该死的封建王朝,吃人的旧社会!难怪要反帝反封建!
“大人,你在京都那些日子,二殿下日日在檐下望着门口出神,王某以为,纵然二殿下心思七分作伪,也总有三分担忧是真心的。”
“只有三分吗……”范闲语气淡淡。
王启年好笑:“像二殿下这样心思深的人,能有三分已经实属不易,大人是不是有些贪心了,您私认为您对他有几分真心?”
范闲良久不回话,等到王启年砸了两枚核桃后,他才开口:
“七分。”
王启年差点砸到手:“当真?”
“我说过,我是认真的,只不过你和他都不信,这么一看我还挺失败的。”范闲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剥核桃。
“这么长时间来,我总觉得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他对我,只怕三分都不曾有,就算非要有,也是我范闲对他还有利用价值罢了。”范闲冷笑一声,“倘若真是如此,我还不如直接摊牌,拿他母亲威胁他,让他这辈子都捆在我身边,是死是活都由我做主。”
王启年思索片刻:“您要是这态度的话,难怪二殿下对您产生怀疑。”
“那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和我离心?我做不到。”范闲剥了一小碟核桃,一口一个吃的嘎嘣作响。
“您要用真情感化他呀。我和我夫人就是这样。”王启年露出一个幸福的表情,“尽管我家夫人稍微有那么一丝丝彪悍,但我还是对她不离不弃,百般呵护,你看这不,现在她打完我都会问我疼不疼了,这就是质的飞跃啊。”
范闲:“……”
“我才不干那舔狗勾当呢,我要让李承泽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人。”范闲拢了拢碟子里剥了半天的核桃,推到王启年面前。
王启年受宠若惊,“大人?您这是给我吃的?”
“还想挺美,你给李承泽送过去,我要噎他两下小惩大诫。”范闲一本正经道。
王启年抽了抽嘴角:“这就是您的骨气?”
“还不快去啊你。”范闲恼羞成怒。
——
屋内,李承泽翻了一页书,心情略有烦乱。桌子上摆着一碟核桃仁,是王启年刚送过来的。据说是范闲让他送来的。他有些不明白了,范闲明明那么生气,又为何给他送一盘核桃。难不成是下毒了?
他摇着头笑了笑,不论恨到什么程度,范闲倒不至于要他的命。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动静,李承泽手下动作一顿,警惕的拉开窗户:“谁在这里?”
“殿下……”熟悉的声音响起,李承泽微微一愣,对上一张故人的面孔。
他想起那日长街飒飒,谢必安立于他身侧,拱手牵引,长街尽头的范无救向他告辞,他说殿下前路无知己,烦请保重。他低头说好,后来谢必安身死,八家将折损殆尽,只留下最开始和他告别的范无救得以求生。
如今,多日不见,范无救鬓发斑白,眉间风霜相逼,哪有告别时的潇洒义气。
“好久不见,无救。”李承泽拦住了范无救要行礼的手势,“如今你我已经不是主仆,不必行礼。”
“您真的还活着?当今皇帝重新开封王府属下还不信……如今见到您…您受苦了……”范无救哽咽片刻,眼眶微湿,“我以为大东山一变,殿下当真去了……我日夜兼程,回来却只见了您棺椁一面,是属下无能,让您受委屈了……”
“我没事,反而可惜了必安和你,跟着我功不成名不就,还丢了性命。”李承泽自嘲般笑了两声。
“您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区区性命何足挂齿,先前一别,属下已然糊涂一次,这次断然不会眼睁睁看范闲那小儿折辱于您!”范无救忽而道,“殿下,跟属下走吧,我殿后,您先逃。”
“什么?”
“属下听闻您还活着之后便屡次探寻您的下落,可惜范闲这小人百般遮掩您的踪迹,这次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殿下您的下落,怎会再让您受辱?!还请殿下跟我走,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让您逃出江南。”范无救言辞恳切。
“无救,你先进来吧……”
“范无救,是不是我之前放过你太多次,让你活腻了,才让你如今执意找死啊?”
两人身后,范闲不知何时翩然转出,好整以暇的看着窗边的主仆两人。
一见范闲,范无救立马应激,将李承泽挡在了身后:“殿下!快走!”
“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他走得了吗?”范闲手里拎着一串喜好的葡萄,小心的放在碟子里,他紧盯着范无救身后的李承泽,“承泽,你不过来吗?”
范闲如今离大宗师只差一步之遥,又岂是一个范无救可以抗衡的。谢必安已经跟着他送了命,又何必搭上一个范无救呢?
李承泽轻轻推开挡在他身前的范无救,“我无妨。”
范无救看着李承泽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自己追杀了大半年的敌人,声嘶力竭道:“殿下!”
范闲不客气的搂住李承泽,语气微冷:“昔日你为旧主寻仇,投于贺宗纬门下屡次和我作对,置我于死地,我赞叹你为主报恩颇有古风,是位忠义之士,所以才屡次三番的放过你。如今你主子好端端活着,你又何必带他亡命天涯?”
李承泽眼眸微睁,这些事范闲未曾和他提过。
范无救提刀在前:“我不知殿下受了你什么胁迫,但我今日,一定要给殿下拼一条生路!”
“无救,我是自愿的,你不必如此……”李承泽叹息道。
范无救一脸悲痛欲绝:“殿下,京都传言您已成澹泊公禁LUAN,流言种种!您不必再骗属下心安,范闲此人,卑劣异常,您一定是被他胁迫折辱,才出此言!”
“什么?”李承泽看了范闲一眼,“京都竟有如此传闻?”
“天地良心,真不是我传的!天下读书人最好写些旖旎乱闻和无名野史,市面上甚至还有杜撰我与海棠隐婚在外,生了仨大胖小子的传闻呢!”范闲举手发誓。
李承泽敛起眼睫:“没有海棠赋,怎会有海棠情,天下之事没有空穴来风,安之,你好自为之吧。”
闻言范无救立马道:“殿下让你好自为之!还不快速速放开殿下!”
李承泽范无救一个攻心一个攻身,范闲一个头两个大,当真起了几分火气。
“你明知我要留他在身边,还妄图带走他,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见范无救执迷不悟,隐约有电灯泡的嫌疑,范闲眼神越发冷冽,摸向后腰的匕首。
李承泽一把按住他的匕首:“你若杀他,黄泉地府,我和你再续缘分。”
范闲一愣,指着范无救:“倘若他要杀我呢?!”
“先帝已死,世上谁能伤你。”李承泽松开按住他的手。
“李承泽,你对我难免太无情!”范闲咬牙切齿,见李承泽低头不看他,他朝范无救大呵,“来!我且与你一战,赢了你带他走!输了你留下这条命!”
范无救目光坚定:“我必拼死一搏。”
李承泽望向范无救:“你何必呢?”
范无救却朝他一笑:“殿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命相付。”
见范无救执意如此,李承泽只得作罢。他太知道执念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劝动一个决心如此的人。以前,他从不干涉他人生死,这也是他的无情之处。先帝也正是因此,才选他做了那无情帝王路磨刀石。
但他如今不是石头了,他拉住范闲的手,语气带了令人可笑的几分讨好:“留他一命,算我求你……”
看着李承泽央求他的样子,他倒情愿李承泽一生孤高自许冷眼孤决,也好过他为了旁人舍弃自尊。范闲只觉得心底难受,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武器。他想质问那个宁折不弯的李承泽去哪里了,却恍然发现自己也是磨去他骨头的一份助力。他不许李承泽死,也不许李承泽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庆帝有什么区别呢?
庆帝让他向死而生,他让李承泽向生而死,他从来没问过李承泽的意见。
他想起他送给李承泽那只小雀时,李承泽略带惆怅的眼神。他明知李承泽如今只能依靠他而活,他又为何要送他笼中鸟雀?
这难道不是折辱于他吗?
爱人是这样爱的吗?
他不懂,但他下意识不想再成为让李承泽厌恶的人。
“好……”范闲答应了李承泽的要求。
这一战,他必输。
任由范无救的长刀没入自己腹部时,他这样想着。
有时候输才是赢,看着李承泽陡然失色的脸庞,范闲得意的想着。
瞧啊李承泽,你就是既恨我又爱我。
他们注定无法像旁人一样相敬如宾,掺着血和憎恶的爱才是他们的感情基调,他和李承泽之间只有一个选择,要么爱,要么死。
他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李承泽,如果非要你死我活,那也一定要李承泽亲手决定他的生死。
“住手!”李承泽喝止范无救惊讶之下还欲再刺的动作,范闲笑嘻嘻的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欣赏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你看,我没食言吧。”
“你是不是疯了!”李承泽一把揪住范闲的领子,朝不明就里的范无救下达指令,“去找最好的大夫。”
范无救回过神来:“殿下!”
“快去!”李承泽冷呵。
范无救只得愤愤不平的离去。
看范无救这个架势,怕是真得给自己请个黑无常过来医治,还好他往刀上撞得时候找了角度,虽不致死,但吓吓李承泽这个门外汉刚刚好。范闲倒在李承泽怀里为自己的机智暗暗得意。
“李承泽,你不是不相信我真心吗?现在我输了,你可以选择跟他走,我给你选择。”范闲不顾自己的伤口,亲昵的贴着李承泽的耳边说话。
“你混账。”李承泽狠狠地掐住范闲脖子,“你这么想找死,不如死在我手里!”
范闲把手盖在他手上:“用点力,你这样杀不了我。”
“你到底想怎样?”李承泽脱力的趴在他身上,“你什么都有了,还要从我这这个孤家寡人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你信我爱你。”范闲扣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多疑善思,但请你相信我。以前是我荒唐,屡屡对你威胁试探,叫你心神难安,从此以后我不会了,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说过,你就是个疯子!”李承泽清秀的脸拧成一片。
范闲得意的笑:“为卿而狂,死而无憾。”
回应他的是李承泽低头的一吻,这一吻唇齿生血,纠缠难分。
——这是李承泽第一次主动吻他。
老王建议的那些细水长流的温情戏码不适合他和李承泽,他们就要不死不休,他越放肆,李承泽就越安心,他越疯魔,李承泽就越坦诚。就要歇斯底里的爱和恨,才能觉察出李承泽伪装皮囊下的三分真心。
他所求不多,只要三分足以。
“我选你。”一吻终毕,李承泽的唇瓣染着血,像是磨牙吮血后的艳丽野兽。
范闲有些眼花缭乱:“我没做梦吧。”
“范安之,我的真心不多,你若要,便拿去,有一日你不要了,也别再还给我。”李承泽语气狠厉,手却在细微颤抖。
他妈的,大获全胜,他范无救一个木头桩子拿什么跟他比!
范闲狠狠地将李承泽抱在怀里:“我要是辜负你,我不得好死。”
“好极,若有那一日,你就得不得好死我才放心。”李承泽慢慢的拥上他的脊背,回抱住他。
范闲眼睁睁看着带着大夫来的范无救石化在原地。他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你家殿下,我罩的,懂?
范无救你这辈子都没戏,提升提升双商再来和他斗吧。
——
“老王,你是没见我昨日那一番操作,转败为胜,丝血反杀。”病床上,范闲拍着胸口感慨。
王启年默默道:“是啊大人,谁家好人为了跟相好怄气往人刀上撞?”
范闲眯眼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都不知道昨晚李承泽对我态度有多好,嘘寒问暖,半夜都惦记给我掖被角,今早还特意亲了我一口。值了,太值了,范无救真是我最佳僚机,要不是他,李承泽高低得跟我生半个月闷气。”
“啊,这僚机是何物啊?”王启年不解的问。
“啧,就是助攻,助攻……”范闲给他举一反三,“像你当初飞鸽传书告诉我李承泽喜欢我这件事也是一种僚机的行为。”
王启年更不解了:“不是大人,我啥时候给大人您传过这种八卦的信了,我传的明明是江南别苑的平安信啊。”
“什么?除了你还有谁会给我传信,那分明是你的字迹。”说着范闲从书里摸出那张密信放到王启年手中。
王启年大吃一惊:“呵!还真是王某的字,可王某确实没写过啊,您想,人二殿下就算虎落平阳,到底也是公子王孙,那我也不敢得罪胡乱传话啊。”
“等等。”范闲思索片刻,“当时在东夷接触到你信鸽的人都有谁?”
“我和大人的传信都是机密,只有我啊……”王启年忽然又补充道,“哦,二殿下当时还帮我喂过鸽子,他也算一个。”
范闲一愣,忽然笑了起来。
“您笑什么?”王启年一头雾水。
“你说怎么会有人表白表的这么费尽心思啊。”范闲笑着说。
王启年默默吐槽:“您也挺费心思的,哦,不对,还费身体……”过了会儿王启年才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说这信是二殿下传的?”
“是啊,他于书法一道颇有造诣,模仿他人字迹不算难事,我又不是专门鉴定字迹的,还真就把我也忽悠过去了。”范闲握着纸条痴痴的笑。
王启年:“……”
“您二位之间真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唉,这叫情趣……”范闲重新把纸条压回去,心情十分美丽。
——
“殿下,您当真要留在江南?!”范无救惊恐道。
李承泽点了点头:“江南是个好地方。”
“江南是个好地方,但范闲可不是个好人啊!我昨日明明没有捅到他,是他非往我刀上撞的!”范无救一想到这儿就来气,范闲这不是故意要构陷他吗?
“嗯,我知道。”李承泽继续点点头。
“知道您还留在这等奸滑之徒身侧?!”范无救不可思议道。
“无救,我明知如此还留在他身边,你就没想过原因吗?”李承泽忽然问。
范无救直的感天动地:“您受他胁迫!”
李承泽也不指望范无救能读懂气氛了,他摆摆手:“罢了,无救,你这方面无慧根我不强求你明白,”李承泽语气微顿,又道,“只是,以后别惦记杀范闲了,留他一命和我终老吧。”
范无救默默片刻:“属下不明白,您为何对他如此青睐。”
李承泽微微一笑:“人总不可避免关注于与自己相似的人,你就当范闲是我孤芳自赏时的镜子吧。”
范无救哑口无言:“殿下,若您是自愿的,属下也无话可说,若有一日您反悔了,属下一定拼死救您。”
李承泽笑意温和:“无救,多谢你。”
范无救弯下腰行礼:“士为知己者死,您对我有知遇之恩,属下万死莫辞。”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还是要多谢你,世上能为我的死报仇的没几位,你是其中之一。”李承泽扶起他的胳膊。
“殿下……”范无救略微哽咽。
“京都无事,我身边还缺个护卫,不知你可胜任?”李承泽笑着问。
范无救忽然想起初见李承泽的那一日,京都一场大雪,寒冬岁月,滴水都成冰的日子,他裹着潦草麻衣初来京都。天气那样冷,李承泽却亲自出门迎他入府。这位世人评价伪善虚伪的二殿下在寒冷冬夜握住他的手,笑着说:“你的刀法很好,可愿来我麾下做客,若你届时想走,我必备千两白银送你一程。”
京都大雪纷飞,二皇子殿下就这样在屋外和他一起淋雪。
他便将头磕到雪地里,奉他为主。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李承泽邀请他的话,他依旧难以拒绝。没有谁能忘记雪中送炭的恩情,哪怕经年过去,他也无法忘记那日雪夜李承泽与他相赠的誓言。
范无救如当年那样跪倒在地:“属下悉听殿下吩咐。”
“不必多礼。”李承泽再一次扶起了他。
范无救咬牙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好,多谢你了,无救。”
——
“你要把范无救留在身边?”
是夜,范闲惨遭噩耗,久久难以回神。
李承泽躺在他身旁,半眯着眼假寐:“不用担心他杀你,他很听我话的。”
“不是,那他一天瞪我八百眼怎么算?”范闲噘着嘴问。
“算他有毅力,我都做不到一天到晚盯着你看。”李承泽朝范闲眨眨眼,然后伸出胳膊勾住范闲的脖子,“你不同意吗?”
“不同……”
话音未落,李承泽仰头亲他的唇,笑容狡黠,“真不同意?”
范闲:“!!!”
“不同意怎么行!他对你可是一片忠心,忠肝义胆!范某拜服。”范闲立马改口,笑着搂李承泽的腰。李承泽没有拒绝他,贴在了他的胸口,手指卷着他的发丝玩。
“唉,承泽,我记得你书法不错,你能模仿我的字迹吗?”范闲忽然开口问。
李承泽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字太丑,模仿不来。”
“那老王的字呢?”范闲促狭的笑。
李承泽没有回答,默不作声的从他身上起来,扭头睡到了枕头上:“困了。”
“你看你,一心虚就困了,你就是不想理我~”范闲扒拉着李承泽后背,笑着亲他后颈。
“给我留点脸吧。”李承泽把脸埋进被子里。
“你怎么不自己说呢,还非要借王启年绕一圈。”范闲搂着他问。
“那你怎么不先和我开口?”李承泽玩味的问。
范闲轻声道:“我不敢。”
我怕自作多情,我怕你眼里没有我,我怕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我怕我执意留下的只有你的空壳。
我怕你和我没缘分,所以三缄其口,只敢拿恨做伪装。
我是胆小鬼。
李承泽听到他的回答后,闭上了眼睛:“安之,我也不敢。”
范闲嗤笑:“算我们有缘分。”
李承泽笑道:“我们的缘分是你求来的,范闲,遇见你很不错。”
范闲眼眶微酸:“我也是。”
我们都是胆小鬼,还好命运仁慈,得以让我与你相逢。
“明天就要立夏了,时间可真快……”李承泽轻轻感慨。
“无妨,已经赠我春风和煦,承泽,往后四季,我都陪着你。”范闲也在他耳边轻语。
困意袭来,李承泽又迷迷瞪瞪说了些话。
范闲一一都应了。
夏意将至,问君聊赠一枝春,见江南圆月,何处不团圆。
夜已深,范闲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梦里的李承泽总算不会再留给他一个咫尺天涯的背影。
他就在触手可及的今天和明天,随春风入梦,和夏风而去,此后年年岁岁,他们两个孤独的人纠缠在一起,直到视茫茫,齿松动。
【闲泽】媳妇毫无求生欲怎么办
•我早就想看二姐姐对庆帝爆粗口了
•监狱后续明天应该能弄完
•有后续这里
——————————————
李承泽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一杯毒药闷下去,疼得死去活来醒了还在这个批南庆。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面前年轻了二十几岁的淑贵妃冷汗涔涔的苍白的脸,低头再一看自己连骨骼都没长全的明显属于婴儿的小手,在接生婆看他不哭准备拍他的时候,不受自己控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人们皆道,当朝二皇子天资聪颖,然不争不抢,就是胆子大了点,端得是公主脾气。
李承泽十三岁的时候,庆帝在百官面前朗声道:“朕见二皇子德才兼备,日后做亲王定是委屈了。”
登时整个朝...
•我早就想看二姐姐对庆帝爆粗口了
•监狱后续明天应该能弄完
•有后续这里
——————————————
李承泽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一杯毒药闷下去,疼得死去活来醒了还在这个批南庆。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面前年轻了二十几岁的淑贵妃冷汗涔涔的苍白的脸,低头再一看自己连骨骼都没长全的明显属于婴儿的小手,在接生婆看他不哭准备拍他的时候,不受自己控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人们皆道,当朝二皇子天资聪颖,然不争不抢,就是胆子大了点,端得是公主脾气。
李承泽十三岁的时候,庆帝在百官面前朗声道:“朕见二皇子德才兼备,日后做亲王定是委屈了。”
登时整个朝堂的目光都汇集在李承泽身上,皇后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李承乾一张稚嫩的脸上尚是懵懂。
李承泽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个大礼。
“父皇谬赞,您看错了。”
百官哗然。
李承泽十四岁的时候,庆帝当众宣布二殿下即将外出立府,暗示群臣与其结交。
他乖乖出去立了府,大门一关谁也不见。有执着的在门外蹲他,李承泽偶尔一出门,便有探子通报,然后就有想来搭关系的人追着他跑。
李承泽一边坐在疯跑的马车里一边想,这种算不算范闲之前跟他讲过的脑残粉?
怎么又想到范闲了,呸,脑残范闲。
李承泽十五岁,庆帝召他入御书房听政。
他毕恭毕敬一拱手:
“谢父皇,儿臣不听。”
李承泽十六岁,同李承乾一起路过水塘,灵巧避过李承乾的那一推,反身一脚把一脸难以置信的李承乾踹了下去。
这把祸闯得有点大,淑贵妃面白如纸地拉他在御书房跪下,庆帝一脸严肃地问他:
“二皇子,你为何要推太子啊?”
李承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回父皇,是太子殿下先推的儿臣。”
庆帝一拍桌子:
“一派胡言!太子年岁尚小,为什么会有此等歹毒心思害你?淑贵妃,你是如何教的皇子!”
“跟淑娘娘没关系。”李承泽不耐烦地说:“为什么您他妈自己心里没数吗?”
淑贵妃一个劲磕头,抹着眼泪的皇后看上去其实非常高兴,庆帝脸上一阵青白。
仿佛还嫌不够般,李承泽又补了一句:
“老🐶逼。”
此言一出,连一旁专心于哭天抹泪的皇后都呆了。
庆帝没有杀他,只是让他跪在御书房外吃了一顿鞭子。
那一顿鞭子把他打得咳了口血,竟是再一次感受到前世服毒后心脏钝痛的感觉。
到底还是有病根儿,李承泽想。
淑贵妃看他吐血吓得几乎要晕倒在地,回去的路上他安慰淑贵妃道:
“母亲别怕,狗皇帝弄不死我。”
见淑贵妃丝毫未受到安慰反而更加惊惧,李承泽赶忙又解释道:
“您就放心吧,这把他真想弄死我我也能跟他一换一。”
淑贵妃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朝中都说他运气好,李承泽觉得这倒是讽刺。上一世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一世抱着个全然不怕死的心态,也这样奇迹般地活到了20+。
范闲听说这位二皇子的赫赫有名的事迹的时候,觉得很是有意思,这年头皇子的求生欲都这么低的吗?
他问李弘成:“明日诗会,那位二殿下来吗?”
李弘成想了下道:“该是会来捡第一时间的诗看,大概不会直接露面……”
李承泽听得李弘成问他要不要去诗会,下意识想点头,猛地想起那个狗男人,连忙摇摇头。
李弘成疑惑道:“怎么,你之前不是每次都来吗?”
李承泽深吸口气。
“下次我来,这次我绝对不来,明天我去湖心亭吃葡萄。”
他想了想,复又叮嘱李弘成道:“那个范闲,写字极丑,你最好把他赶出去。”
李弘成讶异道:“你如何知道范少爷字丑?”
李承泽没有回答,李弘成只当他说笑。
隔日范闲于靖王府挥毫题诗,刚写下第一个字,就听李弘成喃喃道:
“是丑。”
范闲耳朵尖:“……你说什么?”
李弘成回过神来,解释道:“昨日我见了二殿下,他说范少爷写字极丑。小王不才,不知范少爷字迹竟已如此威名远播,失敬。”
范闲抽抽嘴角,他更好奇这位二殿下了。
“敢问世子,这二殿下现在人在何处。”
“在湖心亭吃葡萄……你不会是要报复二皇子吧?”
范闲不说话,埋头一顿奋笔疾书。若是李承泽看到定要感叹一句:写得真是比上一世还丑。
李弘成看着范闲撂了笔绝尘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哦,原来真的是要报复二皇子。”
李承泽优哉游哉地吃着葡萄钓着鱼。
他还是弄了红楼来看。别的不说,这书还真好看,他等了二十来年终于又等来了现在这单行本。
亭外传来一阵响动,李承泽好整以暇地翻过一页:“谁呀。”
然后一个熟悉到几乎让他止不住要战栗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下澹……”
“必安,让他滚!”
范闲被谢必安一套1433223连招biu地就打出了湖心亭走廊,心里还是不解,这二殿下咋的就对他意见这么大,诽谤完他写字丑又对他大打出手。
范思辙说:“对呀,听说他还在看你写的那红楼呢……不过说你字丑也不算诽谤吧?”
范闲刚要回怼,猛地抓到了重点:“你说他看我写的书?”
范思辙说:“是啊,二皇子府的人来买过,插画版精装版单行本都买了。”
范闲本来都领着范思辙要走,一下子又改了主意。
“看来我跟这二皇子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他说:“我得去找他聊聊。”
范思辙咂舌道:“可是哥,你打不过他那个护卫啊。”
范闲说:“那我也得找他聊聊……”
范思辙说:“可你打不过他的护卫。”
范闲说:“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
范思辙说:“那你也打不过他的护卫啊。”
范闲火了:“你是ETC自动抬杠吗?”
范思辙道:“那你也……啥是ETC。”
范闲头也不回。
这一边李承泽也没心情看书钓鱼了,但是他依然有心情吃葡萄。
所以他拿起了书,抓了串葡萄,边走边在心里骂李弘成个坑b,一出亭子就撞上了守在那里的范闲。
谢必安当时就要拔剑,范闲赶忙去按他的手:
“二殿下,您让您家护卫没事别那么暴躁……我就是来问问您咋对我意见那么大,您明明还看我写的书不是?哎呦,这不还抱着呢。”
范闲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李承泽,发现这人除了过瘦了点,长得却当真俊秀,让人看着竟生起些怜惜之情。他见李承泽抱着葡萄和自己写的书,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感觉有几分可爱,忍不住又凑近了几分:
“您一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传闻?谣言?您跟我说说,我都跟您解释,咱们今天呀就把这误会,哎,给它解开咯。”
李承泽看着面前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嬉皮笑脸的男人,心脏蓦地又开始发疼。
他有些难受地握紧手里的书,咬着牙道:
“书我爱看,看你人烦行不行?”
范闲见他脸色十分不好,眼神里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心说这是得多讨厌自己啊,不禁也有些退缩。
他长在澹州,民风淳朴,大家的心绪多写在脸上。凡有纠纷都追得到缘由,所以他还从来没这样被人毫无理由地讨厌过,不禁有点不习惯。
李承泽看着范闲落寞的表情,心里又一阵子愧疚。再怎么说范闲对这一世的事一无所知,自己的做派对他来说实属无理取闹,之前的抗拒和防备也消下去一些。
“必安。”李承泽认命般地说道:“你先退下吧。”
范闲立刻又开心起来,忙跳到他面前:
“殿下,您跟我说说……”
他的笑僵在了脸上。
“你……你哭啦?”
李承泽一怔。他伸手去摸,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范闲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没招惹过你啊,你怎么跟我说个话就委屈成这样……”
李承泽这一流泪,心脏却是舒服不少,也能稍自如些面对范闲。
“范闲。”他整顿了下情绪,道:“我如果说,我从上一世来,就是说我现在是第二次活在这个时代,你信吗。”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诞,不想范闲的神色却是一凛。
“然后呢?”他眉目沉了下来,问道。
“上一世我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可我对你……”李承泽顿了下没有说下去,话锋一转道:“你也是送我走的人,但是你也对我不起。”
他看着范闲,试探地问道:“你能相信吗?”
范闲冷静地问:“有什么证据吗。”
李承泽叹了口气,说道:“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李承泽叹了口气,说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范闲手里的折扇啪地掉在了地上。
“你……”他声音有些颤抖,看着眼睛仍旧泛红的李承泽,平复下心绪问道:“可能告诉我,上一世你我是如何对不起对方?”
李承泽偏过头去。
“上一世我是为争皇位,骗了你许多,这一世我不争了,不会再有。而你是……”
他看了范闲一眼,道:“你是娶了林婉儿,而且亲手把我送上的死路。”
即便死过一次,再重想那时的情景,李承泽还是感觉一股不适涌上来。他想压下去,结果再涌上来的竟是一口腥甜。
范闲正疑惑自己即便娶林婉儿又有何对不起李承泽,却见李承泽转头吐了口鲜血,人直接倒了下去。
范闲慌忙把他接住。谢必安差点来砍他,但确实也没看见范闲干了什么不该干的,只能任由范闲抱着李承泽往马车那里跑。
范思辙坐在马车里,见他竟将那二皇子抱过来了,惊道:
“哥,人家就算不跟你说话你也不用这么极端……”
他一看谢必安,又叫道:“哎呀!怎么把人家护卫都骗过来了?”
范闲喊他别吵吵去药局,手上替二殿下搭着脉。
李承泽脸色惨白,呼吸却逐渐均匀,躺在范闲的怀里甚是乖巧。
范闲想着他说自己娶林婉儿便是对不起他的事,心中浮现了一个可能。
一个从现在看来很荒诞的可能。
李承泽昏睡了一整天,次日才醒转,感觉到二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他抻了个懒腰,一转头看见坐在床边的范闲,吓了一大跳。
“殿下。”范闲唤他,李承泽见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想是这一夜都没睡好。
“怎么……”
“范某只问一句,上一世范某和殿下是恋人么?”
李承泽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是。”他赌气道:“你娶婉儿……”
范闲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打断了他的话。
李承泽惊讶地张大了眼,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然后男人的身体便覆了上来,将他轻轻地拥住了。
“殿下放心,这一次我绝对不让你失望。”
———————END—————————
媳妇毫无求生欲怎么办?
宠呗。
•我之后还想搞帝泽+闲泽,我反省,我有罪
【闲泽】重生后的李承泽决定发疯去死
前排提示:李承泽重生,ooc,私设较多,起名废
一、
李承泽睁眼时,天色将暗未暗,细雨微风夹带着丝丝寒意袭来,吹得李承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扭头一看,是三弟李承平那张稚嫩又圆乎乎的小脸。而太子端坐在他对面,端着碗筷腰板挺得直,正伸手夹一筷青椒炒土豆丝。
上座的庆帝用手指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老二以为如何?”
他不是已经喝下毒酒毒发身亡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对面的太子见李承泽发愣,“好心”张口,嘴巴做出无声的“内库”两字。
李承泽想起来了,这是范闲进京前三天,庆帝兴致勃勃地把几个儿子强行凑在一起吃饭,美名曰“家宴”,实则各自打压一番后又趁机...
前排提示:李承泽重生,ooc,私设较多,起名废
一、
李承泽睁眼时,天色将暗未暗,细雨微风夹带着丝丝寒意袭来,吹得李承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扭头一看,是三弟李承平那张稚嫩又圆乎乎的小脸。而太子端坐在他对面,端着碗筷腰板挺得直,正伸手夹一筷青椒炒土豆丝。
上座的庆帝用手指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老二以为如何?”
他不是已经喝下毒酒毒发身亡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对面的太子见李承泽发愣,“好心”张口,嘴巴做出无声的“内库”两字。
李承泽想起来了,这是范闲进京前三天,庆帝兴致勃勃地把几个儿子强行凑在一起吃饭,美名曰“家宴”,实则各自打压一番后又趁机问内库的归属问题。
腹中仿佛还能传来毒酒穿肠烂肚的巨痛,导致李承泽睁眼看见他爹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就烦躁,索性把手中筷子一扔,也不忍了:“问你他妈的八百多遍了,能不能少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
庆帝“???放肆”
太子一脸惊悚地看着李承泽,心想这是什么章程?他二哥打了个瞌睡后怎么突然就疯了?!
旁边的李承平几乎都要把小脸埋进碗里。
李承泽继续指着他的狗爹发疯:“内库你既不想给我,也不想给太子,还在这假惺惺地问什么?问我们俩坟头上的草有没有三尺高吗?”
“二哥!你疯了吗?慎言!”
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不疯才有鬼。
李承泽只恨自己疯得太晚了,原来发疯的感觉这么美好。他又把自己的脑袋凑到目瞪口呆的庆帝旁边:“我慎个鬼的言,不就是想要这个吗?来,拿刀砍了,拿去当脚凳,当抹布也行!”
李承泽死了没想过会再活过来,活过来了也不想活想立马去死。
庆帝看样子被气得不轻,直接摔筷走了。同时吩咐候公公传口谕二皇子藐视君威,禁足府中不得出。
李承泽冷冷地看着庆帝离去的背影冷笑,然后脱力倒下去躺在地上。
好累,真的好累。
他再也不想当一颗棋子,一块磨刀石了。
传言,二皇子李承泽入宫见驾结果触怒君威,被陛下杖责之后被八个人抬回府中。
杖责自然是没有的,就李承泽那身板,五大板下去都能要了他的小命。而且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一个劲地嚷嚷着要庆帝砍他脑袋不肯走。把庆帝气得够呛,只能叫人把他强行抬回去。
庆帝思来想去,想着这莫不是老二以退为进的招数?还是被磨太狠丢了心性?他反思了最近的行为,好像也没怎么打压老二吧?要是真丢了心性可就遭了,他一时间上哪去找这么硬的磨刀石去?
庆帝随即传旨解了李承泽的禁足,让他随驾一同前往庆庙为江山社稷祈福。这一禁一解不过半天时间,端的是无边恩宠,连太子都没有这种待遇。
哪知圣旨刚到二皇子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承泽就解散了门下客卿,圣旨也被他从大门里扔了出来。大有一种我既不去庆庙,圣旨我也扔了有本事你来砍我脑袋的疯癫感,震惊朝野上下。
面对软硬不吃的儿子,庆帝生平第一次感到头疼。
二、
李承泽把谢必安赶去外院挡人,自己一个人赤着脚坐在一堆书中间,捧着红楼看得津津有味。
不管看多少遍,这本书的内容精彩绝伦世间无二,可惜他上辈子在喝下毒酒前都没等来红楼的大结局。
小范大人忙啊,忙着跟他作对,忙着东奔西跑,哪有空闲的时间来更新红楼呢?
这不,明天就该是范闲进京的日子了。按照上辈子的剧情,明天出现在庆庙里的人应该是婉儿,与范闲一见钟情。然而李承泽不知道他的狗爹抽了什么疯,竟然下旨让他明天随驾去庆庙。
爱谁谁去,反正他不去。那一杯毒酒实在太痛,这次他不想再跟范闲扯上任何关系了。
然而跟上辈子不同的是,婉儿没有跟着去庆庙。而他的狗爹在范闲进京当天在庆庙里见了他,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然后范闲第二天和范若若范思哲一道出门,拓展了一下红楼的商业版图,又当众打了郭宝坤的脸,应下了李弘成的诗会邀请,就马不停蹄赶到了二皇子府。
李承泽刚叫人拒了李弘成诗会的帖子,就听谢必安说范闲求见,心中既开心又难过,冷然道:“让他快滚。”
上辈子他想要范闲强求不得,这辈子他无欲无求一心想死,范闲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然而范闲断然不会因为李承泽的几句话就放弃,他几次闯府都打不过谢必安,竟然偷偷下药迷晕了他,然后大摇大摆出现在李承泽的书房里。
范闲也不客气,就跟到自己家一样自来熟地坐在了李承泽对面,正大光明地打量着半倚着软塌看书吃葡萄的人:“范闲参见殿下,听闻殿下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骨似玉,肤如雪,唇红齿白,眼角含羞,好一个风流矜贵的美人!范闲盯着盯着,很没出息地心跳加速起来。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范闲却感觉对面的人像是在梦中就见了千百次那样。
但是,这二皇子也太瘦了些,看着有点气血不足的样子,得多吃点肉补补身子。
李承泽嘴巴鼓鼓囊囊的塞满了葡萄,看见范闲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大概是范闲看他这副模样着实可爱,像只仓鼠一样,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戳他的脸颊。
李承泽反应过来:“来人,把他给我撵出去!”
范闲赶紧收回手,见李承泽手上的书竟然是红楼,忙道:“殿下可是看的红楼?这书是我写的,我来给你讲讲大结局……”
“范无救!能不能别看你那些破书了!”
“殿下与我可曾见过?”
刀气破空袭来,范闲狼狈避开,行动间还不忘薅了一把桌上的葡萄,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殿下可相信一见钟情……”
李承泽被他这种登徒子的举动给气笑了,昨天才进了城,连婉儿的面都没见到,跟鬼一见钟情呢!还用书中宝黛初见的情节来与他搭讪。
好你个范闲,上辈子就是这么把婉儿哄到手的是吧!
他索性甩开广袖,用书盖住脸,不去看范闲被范无救打得连滚带爬的狼狈样。
三、
范闲赴了李弘成的诗会,在诗会上以一首《登高》震惊南庆文坛。尤其那一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更是传唱不绝。
这不关李承泽的事,他正赤着脚蹲在凳子上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指挥着谢必安给他下肉下菜。
吃到开心时,甚至在凳子上站了起来。简直就是要坐像有站像,要站像有吃像。
李承泽舌尖被肉片烫的发疼,依旧满足地感叹,这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莫过于火锅和葡萄了。
在死前多吃点,不亏。
范无救拎着个篮子从门外进来:“殿下,这是……范闲送来的葡萄,您看……”
这个范闲,不如改名叫讨嫌好了!
这大半个月来,范闲每天都往他府上送东西,不是新鲜的大串葡萄,就是山里打来的野味,还有红楼新出的章节。他越是躲着不见,范闲就送的越起劲。
导致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二皇子已经把司南伯养在儋州的那个私生子收入麾下了。
传着传着,不知道谁传出司南伯之子是断袖,要与他订婚的不是晨郡主,而是二皇子殿下的消息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自打重生后无视了李云睿火急火燎传来的消息,单方面断了与她的合作,也没有了后面牛栏街刺杀的事情发生。所以这辈子没跟范闲结仇,范闲身边那个护卫虽然被抓进了牢里,但依旧安然无恙地活着。
皆大欢喜。如果范闲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狗皇帝传召,然后挑日子跟婉儿完婚,就更完美了。
做什么要来招惹他这个不想活的人呢?
他突然觉得这个火锅吃不下去了,摆摆手示意谢必安撤走,破天荒松口道:“叫他进来。”
于是,抓心挠肝了半个月的范闲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几乎是蹦跶着进来的。如果前面没有站着那两个跟黑白无常一样的谢必安和范无救,范闲感觉自己的心情更能好上加好。
李承泽一抬眼,吩咐他两个手下:“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等到两人都退下后,李承泽才将目光移到范闲身上,望着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刚到京都的范闲英俊潇洒又意气风发,与后来那个饱受帝王之术摧残,变得心思深沉的范院长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成长的代价向来都是痛苦的,李承泽慢悠悠地捻了颗葡萄吃:“小范大……公子可真是清闲,不好好待在家里准备与婉儿的婚事,老往我府上跑做什么?”
“拿着,路上买的。”范闲从背后神奇地掏出一个竹风车递给李承泽,笑容既真挚又诚恳:“那日与殿下一见如故,一别后甚是想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停!”
李承泽清瘦白皙的脸蛋上腾出两道红晕,他望着手上诡异的风车和眼前诡异的范闲,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小范公子可是说错了,我从不与人一见如故。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对婉儿去说吧!”
“想来郡主不愿意嫁我,我喜欢的人也不是郡主。殿下放心,我找机会就去跟陛下退婚。”
不是,让他放什么心?什么放心?
李承泽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后又听到范闲惊世骇俗的嘟囔:“也不知道庆国皇室有没有嫁皇子的先例,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嫁进来也可以啊……”
“把他给我打出去!!!”
“承泽,明日一起逛街啊,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啊啊啊……老谢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的剑往哪捅呢!”
李承泽盯着风车柄上歪鸡狗扭写着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的诗,生平第一次茫然无措起来。
四、
谢必安还没把范闲打出大门去,候公公就出现在王府门口。他看着狼狈逃窜的范闲,疑惑地问道:“小范公子您这是?”
“没事。”范闲又躲过了谢必安刺来的一剑,强笑道:“我活动活动筋骨。”
“快别打了,去通知殿下,今晚陛下在宫中设宴,让殿下和小范公子一同前去赴宴。”
李承泽本来不想去,但是架不住候公公苦苦哀求。又说只是寻常宴会,是贵人们想见见郡主未来夫婿,淑贵妃娘娘也会到场,求二殿下赏脸前往。
李承泽换了一身金色长袍,和厚着脸皮蹭马车的范闲一同入宫。
入了宫,交了身上的暗器和毒药进大殿。发现太子和长公主早已在殿中等候多时,林相和范建也在。众人见范闲和李承泽一同出现,脸上表情各异。
尤其是长公主,向他投来的眼神犹如淬了毒的刀子。
太子依旧亲热地过来抱他:“二哥,许久不见你怎么还瘦了?”
李承泽懒得与他寒暄,由着他搂搂抱抱。李承乾见李承泽不理他,又熟络地同一旁的范闲搭话。
李承泽对于各种目光视若无睹,直接入座。
范闲同太子尬聊了几句,小声地问一旁的宫女自己的座位在哪。
巧的是,范闲座位竟然安排在太子和二皇子中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庆帝故意的。他一落座,见前面的小几上摆了葡萄,殷勤地抬到了李承泽面前。
李承泽正支着额头休息,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拿给我,酸的!”
“怎么可能。”范闲摘了一颗丢进嘴里,瞬间被酸到面目扭曲。他不信邪,又伸手去拿李承泽面前的葡萄吃,一样被酸到说不出话来。
李承泽被逗笑出声。
一旁偷听的太子:“?”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唯独李承泽站着不动,似乎对宫灯上的流苏到底有几根颇为感兴趣。
范闲也不跪,倒是恭敬地行了拱手礼。
庆帝冷哼一声,一旁的候公公急道:“殿下!”
李承泽这才看向庆帝,潦草地拱了拱手,还是不跪。
惊得范闲瞪大了眼睛,朝李承泽偷偷竖起大拇指来,封建王朝的勇士啊这是!
庆帝摆摆手:“诸位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起来罢。”
众人起身入座,宫娥们陆续上菜。奏乐声起,无数舞姬挥动着衣袖轻盈地跳起舞来。
庆帝冷眼旁观,这半个月来坊间传闻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他原本只想给两人简单牵个线,激励激励老二的斗志,让他继续保持一块磨刀石的状态。
没想到老二没啥反应,反倒是这范闲就跟着了魔一样,除了监察院和范府外,一天能跑八百遍二皇子府,被人赶出来也不气馁,第二天接着去吃闭门羹。
他找借口摆宫宴也只是想看看老二和范闲已经熟络到何种地步,但李承泽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态度。
磨刀石彻底废了。
庆帝眉头皱起。在此刻,他是真的对老二动了杀心了。
一旁的长公主不着痕迹地朝林相使了个眼色。林相会意,站起来朝庆帝行礼:“陛下,婉儿年幼又体弱多病,再加上范闲不是个正经人,能否请陛下退了这桩婚事。”
正喝着酒的范建可不乐意了,这老狐狸凭什么这么说他儿子:“林相此言差矣,我家闲儿正直恭敬,哪里就不是个正经人了?”
眼见两个人就要吵起来,吃菜的范闲急忙放下筷子起身:“陛下,林相大人说得对!我出生卑微,名声也不好,配不上郡主。这桩婚事还是算了吧,请您收回成命。”
被拆台的范建指着范闲,气道:“住口,你这个逆子!”
庆帝不说话,盯着三个人来回打量,随后又问在神游天外的李承泽:“老二怎么看?”
李承泽眼皮也不抬:“坐着看。”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四下皆惊,纷纷跪倒在地。
庆帝冷冷看着李承泽:“目无君父,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李承泽突然笑出声来,他向来生得好看,这一笑更是宛若春晓之花,使得大殿中的人都看直了眼。
他懒洋洋地站起来望着庆帝:“不必劳烦陛下动手,祝你这辈子,鳏!寡!孤!独!”
说完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也不待众人有何反应,李承泽飞快地用藏在手中的碎瓷片狠狠朝自己脖颈上划去!
幸好一旁的范闲看着不对劲及时出手,即便如此,尖锐的碎瓷片还是在他如玉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范闲一把接住倒下去的李承泽,手忙脚乱地掏出干净的帕子按压住他的伤口。不一会,鲜红的血液浸透了整张帕子。
他的药!他的药全留在宫门口处了!
“快叫太医!!!”
幸好没有伤到颈部大动脉,否则在这医疗落后的时代,就算是天神降临也救不回他来!
大殿中兵荒马乱,范建一个健步冲过来站范闲身边,旁边的候公公扯着嗓子催人去找太医。
庆帝和长公主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而太子神色复杂地看着碎瓷片上那一抹鲜红,心道这宫里的人终于又疯了一个。
失血过多的晕眩感充斥着李承泽的大脑,他无力地靠在范闲怀中,听着对方慌乱的心跳声,恍惚之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终于,他又要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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