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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窗

【北燃】第七天

全文1w5,假如顾一燃在抓捕李文龙时死亡,一点人鬼情未了的be文学,全文免费。

“太阳总会升起,消逝的魂灵会化作云,化作风,化作雪,化作深邃夜空中指引前路的星辰,一岁一岁的春风吹又生,木棉花开,无声诉说他的存在。”



第一天

 

顾一燃从没想到,郑北竟是个记仇的人。李文龙认罪很快,兴许是知道大势已去,屁股刚一沾上审讯室的凳子,没等张雪瑶问,竹筒倒豆子一样就把所有事招了出来——倒是省了郑北上手段。

 

郑北腰上、肩膀上都缠着绷带,本来张雪瑶不想让他来的,结果高局和哈岚人民医院外科科室主任俩人加一块,愣是没按住一个残血的郑北——这小子腿上还有伤,自己拄着拐,单......

全文1w5,假如顾一燃在抓捕李文龙时死亡,一点人鬼情未了的be文学,全文免费。

“太阳总会升起,消逝的魂灵会化作云,化作风,化作雪,化作深邃夜空中指引前路的星辰,一岁一岁的春风吹又生,木棉花开,无声诉说他的存在。”



第一天

 

顾一燃从没想到,郑北竟是个记仇的人。李文龙认罪很快,兴许是知道大势已去,屁股刚一沾上审讯室的凳子,没等张雪瑶问,竹筒倒豆子一样就把所有事招了出来——倒是省了郑北上手段。

 

郑北腰上、肩膀上都缠着绷带,本来张雪瑶不想让他来的,结果高局和哈岚人民医院外科科室主任俩人加一块,愣是没按住一个残血的郑北——这小子腿上还有伤,自己拄着拐,单腿蹦到了市局门口,让老舅扶进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得不说,赵晓光当时那个轻伤不下火线的劲头,多半是跟郑北一脉相承——提起晓光,张雪瑶就忍不住鼻酸。

 

郑北说他得亲自审李文龙。他脸色铁青,胡茬都冒了出来,憔悴的模样比李文龙好不到哪去,绷带上隐隐透出浅红,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冷箭一样把李文龙钉在椅子上,“我问你把顾老教授的尸骨藏到哪去了?”

 

顾一燃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过去了,他骨节捏得喀喀作响,后背绷成了一块钢板,沉默不语地望向了坐在正中间的罪犯。

 

刚刚痛快交代的李文龙突然恶劣地笑了一下,低哑的声音里藏不住流窜的恶意,“警官,洒到珠江喂鱼去咯,你问问妈祖,能不能给你拼出一坛子骨灰来?”

 

如果是半个月前的顾一燃,听到这话,他能不要命地扑上去和李文龙鱼死网破,但此时此刻,顾一燃后脑气得一阵一阵发懵,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整个人却如同钢钉贯穿一般死死钉在了原地。

 

“不要做情绪的奴隶。”他反复默念这句两人吵架最后郑北丢下的话,说穿了嚼烂了,紧箍咒似地圈在他心里——可这话的主人却好像早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和理智齐齐丢到了九霄云外,猛地上前揪住了李文龙的领子。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没办法吗?”郑北的手劲儿是真正在腥风血雨的实战中练出来的,徒手甚至能直接拧断成年男人的脖子,李文龙被他掐得直翻白眼,张雪瑶赶紧上去拉住他,“北哥,北哥你冷静,有摄像头。”

 

她一手拉开郑北,一手把哮喘药放到李文龙身前的桌子上,郑北喘着粗气坐了回去,顾一燃看到他腰上绷带的血色透得更明显了,他拍了拍郑北的肩膀,说:“你先回医院吧,这有我和瑶瑶呢。”

 

郑北恍若未闻,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半分——一定是还在记仇,顾一燃舔舔嘴唇,不以为意地站在旁边,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一点小事都能记上半天,在外租房那次他就领教过了。

 

李文龙侧过脸,拿眼角瞟着郑北,拿起哮喘药咧开嘴喷了几下,嘴角若有若无地挂着一抹挑衅的微笑,郑北一下子就理解了当初顾一燃濒临崩溃的感受。

 

“李文龙,你的犯罪链条我们已经完全掌握,包括你的同伙,白玲,梁家驹,姜迎紫,也都被我们抓了起来,不管你说不说顾教授的下落,你的罪行都已经板上钉钉了,但是你的配合情况是会被我们写到结案陈述里影响量刑的,你想清楚了再说。”张雪瑶“嗒”地一声将水杯放到郑北面前。

 

这个热血上头就开始亮拳头的小姑娘此时出乎意料的冷静,她翻开案卷记录,语气平稳道:“1994年5月30日,你从花州第一监狱刑满释放,随即就投奔了宋康的情人姜迎紫,6月10日,顾钊失踪,8月5日,顾一燃回国,发现父亲失联并报案。花州警方因为没有证据只能放了你,但你以为现在是三年前吗?“

 

“一个人从生到死都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雪天使那么隐秘的犯罪链条都能被我们挖出来,你还是自己问问妈祖,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哈岚!”

 

眼前的女孩脱胎换骨一般,一双眼睛澄澈明亮依旧,却多了说不出的坚毅沉稳。就在此时,丁国柱推门进来,对郑北耳语了一句。

 

郑北拍了拍张雪瑶,说:”不用跟他在这里耗了,花州那边发来了那两个月所有医院的审批记录,正在和非正常死亡的生物信息库比对,大海捞针也得把顾教授的下落找出来——李文龙,你恶心警方没有任何意义,破案只是时间长短的事情,当然,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

 

铁门发出当啷一声,在安静狭小的审讯室发出一阵阵的回音,久久的沉默中,只能听到李文龙从肺叶中挤压出来的,粗重而嘶哑的呼吸声。

 

顾一燃跟在郑北身后,他能看出来,郑北表面镇定的状态下身体情况其实非常糟糕,他浑然不顾及身体一样,明明站都站不稳了,还在强撑着翻丁国柱搬过来的档案。

 

“北哥,北哥你歇一会,这些我跟国柱看就行,就算找不到,晚上我再去审一遍李文龙。”张雪瑶小声劝郑北,偷偷向丁国柱使眼色。

 

“是啊北哥,你连轴转半个月了,受伤之后就在医院躺了半天,铁打的也扛不住这么造啊,你再不回去,一会老舅得跟高局一块押着你回医院。”

 

郑北手下不停,眼前字都快散了,还咬牙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资料上的一行行人名,“不行,我得找着他爸的下落,我答应他了,我得让他爸落叶归根...”

 

顾一燃忍不住上前一步,“郑北,你不用这样,我自己能找,你伤得太重了——”

 

他话没说完,张雪瑶一把夺过了郑北手中的纸张,重重拍到了桌子上,她又气又急,带起一阵风,将旁边最上面的一张扬了出去,顾一燃抬手想接住,下一个瞬间,惊愕地发现那张纸穿过了他的掌心,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刑讯时的冷静不复存在,张雪瑶带着哭腔的嗓音此时甚至有些尖利,“顾老师不在了,北哥!你冷静点,他要是在这里,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摘下稳重面具的女孩紧紧抓着她师兄的手臂,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得喘不上气,词不成句,“北哥...北哥你别这样,顾老师他最怕看人难过了,他想我们都好好的...你好好养伤,你不能倒下....北哥。”

 

丁国柱也忍不住流泪,却想起之前他在厕所趴在顾一燃肩膀上哭的那次,偏过头去,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顾一燃手足无措,想给瑶瑶递纸却发现手指直接穿透了近在咫尺的纸巾,太阳西斜,秋后的阳光一点点从窗外透了进来,一寸寸,穿透了顾一燃的整个身体,照在了他身后的朋友和爱人身上。

 

他对着光看自己几近透明的掌纹,轻轻摸了一下张雪瑶的头发,安慰道:“别哭。”

 

张雪瑶毫无反应,哭得一抽一抽的。

 

郑北面色苍白,也同样摸了摸张雪瑶的头发,“警花,哭成这样,让你顾老师看见非得跟我笑话你。”

 

张雪瑶抽抽嗒嗒,”顾老师才不这样,顾老师给我递纸还来不及...“

 

郑北站得费力,手颤抖地扶着旁边的椅子背慢慢坐了下去,眼下是疲惫憔悴的乌青,漆黑瞳孔中写满了触目惊心的沉痛,他仰起头,整个人昏昏沉沉靠在椅子上,发出一句叹息般的低语,“顾儿啊..."

 

那声音低沉嘶哑,甚至让人分不清,那是一声叹息还是含混着哽咽的低泣。

 

第二天

 

顾一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这可真是件滑稽的事——如果不是他亲眼目睹自己连张轻飘飘的纸都触碰不到,外加张雪瑶振聋发聩的一句”顾老师不在了“,他甚至都没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错怪郑北了。顾一燃有点唏嘘,原来他不是在赌气记仇啊,是切切实实的,看不到自己了。

 

一时间不知道哪种情况更糟糕一点。

 

那天郑北人顺着椅子溜下去的时候,张雪瑶才注意到自家师兄伤口崩线半天了,血透过绷带,把衣服都染红一片,他那天穿的是黑色外套,看不出来,等人都半昏迷了,这才和丁国柱手忙脚乱地把人送到医院,回来的路上被老舅好一通数落。

 

顾一燃站在手术室外,盯着“抢救中”仨字发愣,郑南上次被送进医院,郑北在急救室外来回踱步,是不是也是自己这种心焦如焚又没法进去的心情——没法进去?顾一燃眨眨眼睛,自己都死了,总不能还能被这一道门挡住吧?

 

他顺利地飘进了手术室。

 

看来当阿飘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郑北的意识浮浮沉沉,他好像又回到那片苍茫的雪原,目之所及铺天盖地的白,他茫然地向前奔跑着,却找不到一个人影,久而久之,他几乎都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向前奔跑,呼啸的风声掠过他耳畔,大颗大颗的雪粒飘进他嘴里,冰冷如刀,呼吸都带着血的腥气。

 

这片雪原无边无际,洁白无瑕的雪反射日光,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双眼,一股热泪涌了出来。

 

我跑不动了,郑北想。

 

也许他从来没跑出过那片荒原,得救后的一切只不过是他临死前的幻想。乐乐死了,他也死了,顾一燃也......郑北浑身一震,想起来那戴着眼镜见人三分笑的花州老师。

 

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绵软的白雪里,腿像是被什么树枝划伤了,钻心的疼。

 

郑北仰面躺倒在雪原里,白花花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却没半分暖意,郑北眯着眼睛,眼前黑白色块交替的扭曲,心跳如擂,就停在这儿吧,那些痛苦、绝望、滚滚硝烟中的血肉厮杀、怀抱中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和指尖滚烫的鲜血...就让时间停留在一切还未开始的地方吧。

 

郑北用手挡住眼睛,指缝间流下一片炙热的泪水,也许事情就该这么发展,他和乐乐死在这片莽莽雪原,没有毒贩,没有罪恶和厮杀,顾一燃不曾远道而来,也不曾......死在哈岚萧瑟的深秋中。

 

一只手用力把他拉了起来,郑北睁开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他,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笑容,“郑北,你得接着跑。”

 

他温柔地搂紧了郑北,身上有干净好闻的,花州木棉花的香气,顾一燃将头埋进郑北后颈,声音几乎是在他耳边响起,“你会跑出这片雪原,会有爱你的家人和朋友,会在一线抓捕无数的罪犯,在阳光下与心中最大的心魔斗争,然后成为最优秀的警察、最好的大哥......和我心中永恒的爱人。”

 

“郑北,你要一直走下去,不要回头,直到几十年之后,七十年吧。”顾一燃的语气轻而温和,像是面对脆弱的孩子,半是鼓励半是承诺,“七十年以后,我来接你。”

 

抢救室外灯火通明,高局,辛铁刚,张雪瑶,丁国柱,郑家一家人,白惨惨的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短短两天,赵晓光昏迷不醒,顾一燃殉职,连郑北被送到医院都下了一道病危通知书,郑南瘦了一大圈,头发乱糟糟随手拢成一团,整个人形同枯槁,与之前那个爱美活泼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手术室内是正在抢救的活人,手术室外倒像是一众在白炽灯下已经离了魂的枯尸。

 

郑南吸了吸鼻子,说,“我哥命大,肯定没事。顾老师...顾老师也保佑着他呢。爸妈,高局,老舅,太晚了你们先回去吧,这有我守着。”

 

张雪瑶附和着,”我陪着南南,你们先回去吧,太晚了,老舅你看你们这一大把岁数,别陪着熬了。“

 

辛铁钢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小崽子,我告诉你,想当年我三天三夜审犯人的时候,你还在警校罚站呢。“

 

”行了,这么多人守着也守不出个花来,国柱,送老辛和郑师傅他们回家,有什么情况明天再说。“

 

长达三个小时的手术,心跳检测仪上的线条终于稳定了下来,即使在麻醉作用下的深度昏迷,郑北的眉头紧紧拧着,顾一燃轻轻扣住郑北的手,没人注意到,本是昏迷的病人指尖微微一动。

 

急救室的灯光终于转为绿色,铁轮在医院走道上飞速滑动,在安静的走廊格外明显,郑南霍然站起。

 

“手术比较成功,他对麻醉有点抗药性,可能比一般人醒的早点,术后反应伴随一定的低烧,他胸骨有骨折,咳嗽的时候注意点,先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郑南整个人软了下去,被张雪瑶撑了一把才坐到椅子上,她抱着张雪瑶,终于咧开嘴无声地哭了出来。

 

“顾儿,顾儿。”郑北眼睛紧闭,含混地叫着,呼吸面罩浮起一阵白雾,他麻醉昏迷跟睡觉一样不老实,颠三倒四地开始说梦话,一会叫顾一燃,一会叫晓光。

 

顾一燃轻飘飘躺在他身边,病床不够大,料想自己这个精神体的状态现在也没啥重量,干脆搂孩子一样半抱着郑北,“我在呢。在这儿呢郑北。”

 

“晓光也没事,你放心。我把那枚幸运硬币还给他了,说不定醒的比你都快。你个做大哥的,争点气,别回来让晓光一个病人给你陪床,不合适。”顾一燃絮絮着,也不管郑北能不能听见,“队里现在都挺好的,我看雪瑶审讯那个劲头,也不错,以后就让她坐你边上,估计以后比我都懂心理学。”

 

“国柱现在化学知识掌握的也充分,应付目前的基层缉毒是足够了,不过再碰上雪天使这种复杂的,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才。我看照着吴刚那个水平的找就行,不过也用不着你操心,高局肯定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再去三顾个茅庐,把人家请回来。就坐你对面——我那个位置就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让你看见也是伤心。”

 

医院的夜静而长,一边的检测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顾一燃发现输液瓶的滴液速度稍微快了点,郑北心脏可能会不太舒服,他顺手拨弄了下调速器,一下穿了过去,不由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于护士半夜查房。

 

人总是会有很无力的时刻。他还活着时,会因为和李文龙面对面过于悬殊的体能而无力,会因为追寻父亲踪迹而不得屡屡碰壁而无力,会看到晓光国柱受伤而无力,也会在和郑北吵架后面对那一双愤怒失望的眼而无力。

 

在他死了以后,在抢救室看到郑北手术过程中心脏骤停而无力,也会因为连抬手给郑北拉拉被子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而无力。

 

郑北输液的那只手背苍冷发青,顾一燃把脸过去,小口小口地哈着气——也不知道这鬼魂的呼吸,是不是暖的。

 

但他恍惚看到,郑北紧蹙的眉宇,在那一瞬间松了些许。

 

第三天

 

天色是冷涔涔的蟹壳青,远处一抹微微橙红的云彩,掩着将露未露的半轮太阳,另一头的月色逐渐浅淡,正是凌晨与清晨的交界时间。

 

郑北的身体素质还是强悍,人醒了半天就嚷嚷着要下床,让郑南强行摁住以后叫来了医生,随后就转到了单人病房。

 

他脑子中有根弦紧紧绷着,一时半刻都不敢松,连身体似乎也知道此时远没到该松懈的时候,最大程度进行自我修复。

 

“你得接着跑。”半梦半醒间他总会想起顾一燃柔和而坚定的声音,和那个堪称真实的拥抱,兴许他真的是在生与死的边境线上,见到了逝去的爱人。

 

审讯李文龙那个失控的下午,他才真正意识到,之前他对顾一燃“感情用事”的指责是多么虚浮而高高在上,那天若不是张雪瑶拉着,他真的有可能眼睁睁看着李文龙在自己手中发病死去。

 

一如在那条即将离港的船上,顾一燃脱力地躺在自己怀里,脖颈上是汩汩流血的伤口,他徒劳地去捂,除了让滚热的鲜血从指缝穿过之外,毫无用处。

 

顾一燃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颤抖着手指在口袋中摸索,拿出一枚染血的奶糖,放到郑北掌心,瞳孔渐渐失去神采。

 

那颗大白兔已经有点软掉了,沾了血,黏糊糊的红白一片,郑北想起他和顾一燃最后一次像样的对话,就是那场激烈的争吵,而顾一燃在临死前,选择塞给他一颗糖。

 

收网之后,案子还得接着审,顾钊的下落一天找不到,就永远不能给李文龙的罪行上添上这一笔。

 

“伍警官打电话来了,花州的毒贩都信佛,当时宋康常去的一个庙叫北海寺,93年收网的时候查过这个庙,不过没查出什么东西来,花州人信这一套,也没太深究,这庙也不大,里面拢共才三四十号人,比起那些大庙的香火差远了。”丁国柱匆匆走进办公室,“但是94年到95年之间,这寺里的住持在花州一个私立医院的太平间登记了至少有二十次,名字叫董伟强。”

 

“泰康医院。”张雪瑶刚翻完那个片区的资料,对这个频繁出现的名字印象格外深刻。

 

“没错,这个医院在花都区,位置也比较偏,据姜迎紫说,在宋康枪决之后,他的手下四分五裂,发生过好几次冲突之后最后合并成了两个阵营,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原来跟着厨子的,李文龙出狱之后,把不听话的一拨人解决了,但是这些人几乎也都是人间蒸发,他们找到顾教授头上,应该是想培养新的厨子。”

 

张雪瑶和丁国柱对视了一眼,从顾一燃被秦义抓走那次就能看出来,这对父子的刚烈正直几乎是一脉相承。

 

丁国柱哗啦啦翻着桌上如山的纸堆,“1994年6月到8月,假设在李文龙找顾老师挑衅之前,顾教授就已经遇害了的话,那这两个月之间的死亡记录——朱国旺,朱秋月,张梦珍,方强....”

 

尽管搜索范围已经被大大缩减,可一路筛下来还是有十七个人无法确定身份,名字、年龄、家庭住址都有可能是伪造,殡仪馆每年无人认领的骨灰数不胜数,还有最糟糕的一种情况,每个人都不忍心说出来。

 

那就是真如李文龙所说,顾钊的尸骨真的被一把洒向了大海或是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尸骨无存。

 

顾一燃站在他们身边,昏黄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都显得颓唐而憔悴,他其实想说,不必找了——凶手抓捕在案,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法律的审判,这已经是他可以预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他们只是想给他一个交代而已。

 

不过他已经死了,又何必让这么多活着的人为了一个交代熬夜受累呢。毕竟,顾家一个人都不剩了。

 

郑家一下子空荡起来。郑北晓光住院,郑南白天上班晚上陪床,郑父郑母草草吃完晚饭,装了满满一饭盒准备和郑南去换班。

 

老郑六十大寿那天,年轻人有抓捕任务在身,虽然是匆忙凑一起吃了顿饭,人还是满满当当坐了一大桌子,郑南不爱吃奶油,怕胖,晓光乐呵呵地接过她剩下的纸盘,糊了半嘴奶油,说下次一定给叔把生日好好补上,踏踏实实欢聚一堂。

 

一转眼,吃饭的只剩下老两口,俩人静静地吃完饭,郑母的眼泪无声地掉在饭里,郑父拍了拍她,”一会别当着孩子的面哭,她心里难受。“

 

郑母擦擦眼泪,忍不住念叨,”要是小顾老师在就好了,他最喜欢吃鸡架。“

 

顾一燃坐在郑母边上,有些怀恋地将手伸向盆里的鸡架,不意外穿了过去,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装作餍足的样子,笑着说,”阿姨,我尝到了,还是一样的好吃。“

 

如果他还能闻到味道,店里应该是热气腾腾的,满是铁锅炖和卤鸡架的油香,混着散在空气里的白酒味道,让人踏进来就暖烘烘的,抖落一身风雪。

 

郑父提起饭盒慢慢地往外走,“可别跟小北说这话,你没见着他那天在医院里,整个人都差不多跟小顾去了......”

 

郑北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两人确定关系后,那张行军床就收起来了,那盆蔫嗒嗒的一品红让郑北妙手回春救了回来,水灵灵地摆在窗台,花团挤挤挨挨,充满生机。

 

顾一燃专业书多,郑北给他打了个书柜,里面有顾一燃的化学教材,也有郑北从警校借的刑侦专业书,中间还夹带武侠小说,是郑南强行塞进去的,顾一燃等郑北加班晚了,就窝在沙发里看会小说。

 

他常常看到睡着,小说平摊开压在胸口,郑北回来也不叫醒他,轻手轻脚地把书折个角放到一边,再将人打横抱到床上。

 

两个人的牙杯并列摆着。郑北手欠,爱跟顾一燃扎堆儿洗漱,然后趁人不注意抹他一脸牙膏沫,等顾一燃反击的时候,这人大尾巴狼似的靠在门口,装模作样地说赶紧走吧,一会跑晚了赶不上老舅的包子了。

 

顾一燃的手指慢慢滑过光洁的镜面,里面映不出半分人影,也不知道他死前是个什么样子,难不难看。

 

大概,挺难看的吧。他上警校那会辅修一部分法医学,解剖课上会接触冰冷的人体,死人的面目都苍冷发青的,身体组织脱水萎缩后,逐渐变得干瘪而眉目模糊,甚至认不出生前的样子。

 

死亡,总是很凋败的一件事。

 

他缓缓抚过平整的床单,一阵风从门外吹来,轻飘飘穿透顾一燃的身体,一品红的叶子随之一阵摇摆。风霜雨露,万千风景都能将他穿身而过。

 

这方寸之地,他再留不下半分痕迹。

 

第四天

 

郑北半夜总会发起低烧,尽管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反复不断的低烧也极为磨人。他的外伤好得很快,只是体内总有炎症,伤口总有点火烧火燎的痛痒。

 

他白天生龙活虎地赶人,让专案组的人别老围着病房转,实在惦记他就偷摸拿出来点资料给他看,省得他总想去护士站打电话问进展。

 

老舅瞪眼骂他,往鬼门关转了一圈纪律都吃狗肚子里去了,还想把市局资料往外拿。

 

他被骂得直缩脖子,说老舅我这是考验他们,再说高局时不时就过来查岗看我有没有消停输液,我哪敢顶风作案。

 

老熊带着其他大案一组的同事也过来探病,连盛城王队都带着吴刚来看望了一轮,不过郑北怀疑吴刚主要是来看瑶瑶的,自家师妹头一次在文质彬彬的南方专家面前轻声细气地说话,看得郑北十分牙疼。

 

他寻思他跟顾一燃相处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顾一燃......郑北闭了闭眼睛,探病的人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没有一个人和他提起顾一燃这个名字,十分体贴地照顾了他的情绪,连自家爸妈来送饭换班的时候,都绝口不提。

 

好像不提起来,这人就一直还在一样。

 

病房里传来老舅沉沉的呼噜声,郑北身上一阵忽冷忽热,发了一后背的虚汗,身下像一片沼泽,冰冷粘腻的泥浆将他整个人吸住,拽下去,不断地下沉。

 

“郑北!郑北!醒醒!”顾一燃伏在郑北床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猛地摇他,“你发烧了,醒醒,郑北!”

 

他起身想按呼叫铃,摸到一片虚空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顾一燃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力,郑北牙关紧咬,像是陷入什么噩梦里,身体无意识地颤抖。

 

“顾儿,顾儿.....别走...回头看看我,顾一燃,别留下我一个人......”两行清泪从郑北眼角滑落,顺着眼尾洇湿了枕头。

 

顾一燃怔然,无声交握郑北的手,低头去吻他,“我不走,郑北,我一直陪着你。但你得醒过来,你不能陷在过去....."

 

他在脑中疯狂回溯郑北嘴唇的触感,如果灵魂能够呼吸,此时他一定是在急促地喘息,在爱人的唇上厮磨着,他咬住郑北的下唇,”小北,向前走吧,醒过来!”

 

郑北猛地睁开眼睛,喉咙干得要烧着了一样,吞口水比咽刀片都疼,他抖着手按下了呼叫铃。

 

老舅盯着医生打上退烧药,蹒跚着给医生送出门,问清了注意事项才跛着脚走到卫生间,用温水打湿毛巾,给郑北擦去脸上的冷汗。

 

“没事儿,人家大夫都说了,我这是正常现象。三十八度,烧不死人。”

 

“闭嘴吧你,一天天净不给人省心。”

 

老舅给他扯了扯被角,灌了个热水袋塞在他输液的手腕下,三更天,影影绰绰的乌云里藏着淡白的月亮,那点清光费力地穿透紫黝黝的天和黑沉的云,映到了窗里,地面浮起一片薄薄的白。

 

“我刚刚梦到顾老师了。”郑北左右睡不着,开腔道。

 

老舅借着月光观察郑北的表情,看他面色还算平静,嗯了一声,“梦见他什么了?”

 

郑北嗤笑一声,“瞎梦。梦见顾老师在雪地里给我扔下了,自己走远了,我怎么也追不上他,跟回回晨练似的,这次他也不回头拉一拉我,就自顾自地走了。”

 

“我在雪地里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就看他越走越远,那片雪原真大啊,比我小时候从人贩子逃跑的那地方都大,一片白茫茫的,一点树杈都没有,后来他人影都没了,冰天雪地的,就剩下我一个人。”

 

“老舅,你说他是不是生气了?”

 

老舅一巴掌呼他脑门,“别瞎说。”

 

郑北认真道:“我没瞎说,我俩最后还吵了一架呢。我这人臭脾气,拿他爸扎他心窝子。其实我不是真想刺激他,那天你没看见那情况,他一听见他爸的下落跟丢了魂一样,有个马仔都把枪指着他了他也没发现,我是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现场都是脑袋挂裤腰带的,我寻思给他放后方吧,他又被李文龙连着雪天使一锅端走了,你说我长这么大,怎么想保护个人就这么难呢?”郑北抹了把脸,说,“他临走的时候,一句话没跟我说,就给我了一颗大白兔,还化了,我俩一张照片都没有,半夜失眠,连个睹物思人的念想都没有,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不高,乍听上去没有太多情绪,像是真心实意的感到困惑,在夜深人静的病房里响起,显得空洞而茫然。

 

顾一燃的记忆慢慢回笼,抓捕那日男人撕裂一般的哭声在耳畔回响,紧紧将他抱在怀里,那哭声绝望至极,几乎从喉咙里呕出血来,顾一燃喉管被切开,温热的血混着滚烫的泪,痉挛着想说出什么。

 

他想说,别哭。

 

原来自己是这样死的。顾一燃几近透明的手掌贴上郑北的脸,郑北眼中有闪烁泪意,猛吸了下鼻子,“这几天,我总觉得他还在,时不时就进我梦里吓唬我一下,要么是在我怀里捂着脖子没气了,要不就是给我扔雪地里,老舅你说这人是不是记仇,我俩好的时候怎么就梦不见呢?”

 

“你才记仇。”顾一燃撇撇嘴,谁家好人总梦见爱人血次呼啦的模样啊,一定难看死了。

 

老舅默然,拍了拍郑北手臂,“别想了,往前看吧小北,人生几十年,别总跟自己过不去。”

 

郑北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捂着脸,像是想抓住顾一燃贴在他脸上的手,两个世界的手在这一刻阴差阳错地交叠着,他说:”过不去,老舅,我跟他都过不去。“

 

有些人,不能遇见,遇上了爱上了,从此一生都牵系着,活成了一条命。

 

第五天

 

”北哥,有消息了,董伟强的小舅子见过李文龙。1994年6月25日,周维华在董伟强的授意下往泰康医院运送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当天正好是台风登陆,花州政府提前有广播预警,路上飞沙走石的,几乎一辆车都没有,所以周维华记得很清楚。“电话里丁国柱的声音抑制不住兴奋。

 

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一次,连续几天不眠不休,从花州警方到哈岚专案组,这场横跨四年的笼罩在重重阴云下的血案,终于要画上一个句点。

 

丁国柱说:“这两具尸体因为一直没人认领,一直保存在安宁园殡仪馆,男的那个登记名字叫方强,姓名年龄是伪造的,董伟强也承认了当初帮李文龙处理尸体的事实,花州警方从不完全燃烧的骨灰残片中提取到了少量DNA,经过处理比对,确定就是顾老教授。”

 

“北哥,你可以安心了。”

 

郑北挂了电话,拄着拐慢慢走回病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身旁看不见的人说道:“顾儿,听见了吗?找着了,别生我气了。”

 

顾一燃在一边回,“早就不生气了,只有你把那点三言两语的拌嘴放在心上。”

 

最后一点牵挂也有了归处,顾一燃抬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又忍不住眼窝潮湿,将头埋在郑北肩窝,轻声道:“谢谢你啊,郑北。”

 

一阵北风吹过,树上最后一点叶子也飘飘然委顿落地,显得愈发萧瑟。

 

郑北想起,顾一燃来哈岚那会正是早春,虽然还是风里还是有些料峭之意,可江水已经开始化冻,江边垂柳也发出嫩芽,萌萌绿意中藏着一年又一年的山高水长。

 

顾一燃还说来年开春如果他还在就参加局里的运动会。

 

终究还是失约了。郑北起身关窗,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啾啾地落到窗前,绿豆大小的眼睛盯着郑北,叫了两声。

 

这只麻雀胸前羽毛厚鼓鼓的,一看平时就没少偷吃,郑北伸手去摸,这鸟儿不怕人,还轻轻啄了下郑北的手指。

 

“这么冷的天,也不往南边飞,哈岚有你家啊?”

 

麻雀歪歪头,屋里的温度暖和,它一抖翅膀,顺着窗缝溜了进来,理直气壮站在窗台上“啾啾”两声。

 

郑北笑了,“笨鸟。”

 

他闷声不吭地出了院,跟花州那边敲定领骨灰的时间,直接订了下午的机票,当天傍晚就到了花州。

 

他骨子里有一线精神强撑着,满脑子都是让顾父落叶归根的念头,落地之后直奔花州市局,找伍警官取回了骨灰。

 

这是郑北第一次来顾一燃的家,昏暗,幽静,因为久无人住而显得灰扑扑的,郑北刚要关门,隔壁“咯吱”一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声音响起,“阿燃回来了?——你是哪位?”

 

她头发花白,整齐地扎在一起,满脸风霜磨砺的纹路,有些惊愕地看着郑北。

 

“周阿姨是吧?我是顾一燃的...同事。”

 

“哦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阿燃没跟着回来?”

 

郑北攥紧了顾一燃交给他的钥匙,沉默了几秒,说:”他有点事,我替他回来一趟。“

 

顾一燃其实一直跟在郑北身边,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行走在生与死的边境线上,连意识有时都是恍惚的,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郑北。

 

他父母离世,六亲全无,好像只剩下这么一个人,是他和世界最后的联系。

 

郑北将骨灰罐安置在木桌上,顾一燃临走上的那几炷香烧到最后,积了厚厚一层香灰,供桌上的水果没了水分,变得皱皱巴巴的,三张黑白照片排成一列,照片里的人微笑凝视着郑北。

 

郑北不知道在他没来之前,顾一燃是怎么一个人陪着这三张黑白照片生活这么久的,日复一日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一个人吃饭、睡觉、给父母和姐姐上香。

 

”不好意思啊,爸妈,晓姐,时间赶,也没来得及买点水果回来。“郑北从抽屉里找到剩下的香盒,拿出打火机点上,插在香炉里,”我对不起你们,把顾儿从花州带走,没给你们带回来。“

”顾儿总跟我说,人要落叶归根,说以后找到爸的下落,把您跟妈合葬在一起。他没来得及做完的事,我替他做。反正,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俩在一块了。本来中秋那会,我就想陪他回来的,他说要等案子办完,尘埃落定之后再带我回来看看爸妈,认个脸儿。可惜没等到这个机会,我只能自己过来了,挺厚脸皮的是不是,哪有姑爷自己来看老丈人的,您别生气。“

 

”我得谢谢您,把顾儿养得这么好,他是我活的这三十年来,遇见的最好最好的人了。就是——“郑北抹了把眼泪,重重地吸了口气,说,”已经让我遇上最好的了,后几十年没有他,我真不知道怎么过。所以对不起啊爸,我自私一次,我得把他留在哈岚。“

 

顾一燃在一边小声说:“不算自私,我本来也打算留在哈岚的。”

 

郑北将那枚小小的打火机摆到案前,“这些年,94年的事成了顾儿的心病,他心里事藏得深,一个人扛着也累得慌,我心疼他,您跟妈要是地下有知,也得心疼他。算年纪,他比我还小两岁。遭这么多事,我本该好好爱他的。但是那天我气昏了头,跟他吵架。这一吵就是生死两隔,您说是不是您跟妈看不下去了,才要把他接走,让我一个人后半辈子后悔去。”

 

即使接近深秋,花州的夜风也是温暖潮湿的,晃晃悠悠吹进窗子,烟气顺着风缓慢上飘,将顾钊夫妇的脸覆上一层轻纱,照片中的人笑容温和,在青烟的笼罩下,目光显得慈爱而悠远。

 

顾一燃手指颤抖,他离开得是如此的仓促而始料未及,甚至欠爱人一个像样的拥抱,让郑北像十二岁那样,陷入一场迷宫一样的噩梦里。

 

顾钊最终和妻子合葬在了一起,郑北拎着两瓶茅台,一瓶洒在墓前,一瓶拧开了,盘腿坐在墓碑前,自顾自灌了一口。

 

郑北边喝边说,“听顾儿说,您平时也爱小酌两杯,他酒量好这点,十有八九是随您,也不知道您平时爱喝啥酒,按我爸的喜好买的,希望您能喝得惯。专案组那头给我打电话了,高局听说我自个跑来花州,气得要命,头发都多掉了几根,说再不回去就亲自过来逮我,没办法,本来我还想多跟您和妈说说话。“

 

”李文龙认罪了,把当年犯案的全过程都吐了个干净,结案陈述已经移交到检察院,您放心,天理昭彰,法律一定会给您该有的正义,也谢谢您,当年未曾低头。“郑北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将剩下的酒倒了下去,”爸妈,我走了,以后有时间来看你们。如果...如果真有奈何桥,您看见顾一燃了,能不能让他多来梦里看看我,我想他了。“

 

南渡的大雁一字排开,振翅飞过,墓园种满了松柏,碧森森的拔地而起,高大挺立,最后一缕云气被太阳蒸散开来,碧蓝明净的天显得格外高远,描金的墓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当年斯文而正直的科研员受尽折磨仍未屈服,尸体被蒙上白布草草推进了焚化炉,化为工业烟囱里翻滚排出的一阵青烟,而如今终于魂归故里,落叶归根,罪恶尽数伏法,正义得以伸张。

 

幸不辱命。

 

顾一燃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爸,您安息。“

 

第六天

 

郑北回去迎接了一通来自高局和辛铁钢同志狂风骤雨一般“爱的教育”,在得知他赶着回去是安葬顾钊骨灰之后,老舅哼了一声,“小崽子,就你有主意。你知会大伙一声还能不让你去啊?”

 

郑北赔笑,“报告组织,是我狭隘了,明年回去扫墓肯定提前一周打报告。”

 

“哪凉快哪呆着去!明年你爱去哪去哪,活蹦乱跳了谁管你。”

 

张雪瑶在一边看热闹,顺手给国柱塞了一把瓜子,好久没见老舅重振雄风训北哥了,平时看老舅下棋做饭,都快忘了老舅年轻那会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了。

 

解救郑北的是自家妹妹的一通电话,“哥!晓光醒了!”

 

于是一伙人又风风火火赶到医院,医生一见郑北又没好气,”不是我说你,别老仗着自己年轻就瞎折腾身体,等老了有你罪好受的,你看多少退休的老刑警——“郑北直接打断施法,”大夫,赵晓光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推了推眼镜,明白跟这些刑警念叨注意身体基本属于白搭,“醒来之后就剩恢复了,他底子不错,记住好好养着啊,别留下后遗症——”心急的人已经忍不住往病房跑了,医生叹了口气,随即无奈地笑了下,“这些人呐,幸好.......”

 

郑北推门而入,郑南正在喂晓光喝粥,晓光看见郑北眼都亮了,“北哥!”

 

郑南拿手帕给他擦了擦嘴,动作比之前温柔多了,赵晓光简直受宠若惊,那眼神颇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得意。

 

郑北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病床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再不醒南南都快给你剃度了,天天来这给你铰头发。”

 

“哥——”郑南跳脚。

 

赵晓光呼噜了一把猕猴桃似的后脑勺,毛刺刺的,扎手,嘿嘿一笑,“没事儿,南南铰挺好,清爽。”

 

张雪瑶一拍他肩膀,“我看给你剃度了也行,把这长草的春心也剃一剃。”

 

赵晓光让她拍得一哆嗦,“哎呦我,你这咋谈了对象手劲儿还这么大呢,吴刚那小身板受得了你这一下子啊?”

 

“你还说!就是你小子把我跟吴刚的事儿说出去的吧,你一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嘴碎呢。”

 

眼看张雪瑶就要不顾战友情暴打病号了,郑南赶紧拦在赵晓光身前,”瑶瑶姐瑶瑶姐,他现在有伤,等他好了,我让他亲自给你和吴刚哥包红包去。“

 

郑北在一边看戏,冲国柱一抬下巴,”瞅见没?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先护上了。“

 

赵晓光清清嗓子,从枕头下摸出一枚硬币,”我觉得我能这么快醒,除了南南的精心照顾之外,还有这枚幸运硬币的作用啊。这准是燃哥塞我枕头底下的,燃哥呢?“

 

话音刚落,打闹的气氛瞬间僵住了,除了赵晓光,其他人都在偷偷看郑北的表情,赵晓光看看四周,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咋了?燃哥回花州了?“

 

郑北如常,接过硬币,对着光看了几秒,笑着拍了拍晓光,”给你的就留好了,踏踏实实赶紧养伤,伤好了早点归队,缺人出外勤呢。“

 

他大步走出病房,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愣神。

 

顾一燃走后,他忙着审李文龙,后面又是做手术,又是飞花州安葬顾钊,把每一个时间的缝隙都填得满满当当,生怕停下来就会被记忆的泥沼拖下去。

 

可即使这样,顾一燃仍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他在审讯室,医院,家里,甚至是顾父的墓碑前,都能闻到那抹若有似无的木棉香味。每一缕风,每一次呼吸,他都觉得顾一燃就在他身边,没离开过。

 

”顾儿啊,你也舍不得我吧。“郑北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能融进风里。

 

顾一燃从身后抱住他,将头埋进郑北的颈窝,也轻声回道:”是啊,舍不得。“

 

第七天

 

顾一燃的黑白照片打印了出来,照片是刚从花州过来那会照的,那时他刚刚离开警校,身上还有些知识分子的书卷气,人更清瘦沉静,透过一张薄薄的照片,温和地看着镜头。

 

照片放在郑北的房间里,和那盆一品红并排摆着,郑北浇花时就顺手擦一擦镜框,擦完再对着说两句话。

 

晓光听说顾一燃去世的事之后,老大的个子搂着郑南哭了一场,也不敢当着郑北的面提——有什么不敢提的呢,郑北想,他们多提提,自己总能当顾一燃还在,等到没一个人提起了,他怕这世上就只有自己记住他了。

 

顾一燃葬在了哈岚的烈士陵园,离市区不远。下葬那天,高局,老舅,张雪瑶,丁国柱,赵晓光和郑家一家人都在,天气转凉,呜呜的风穿过树间,像是一阵哽咽。

 

顾一燃,生于花州盛夏,亡于哈岚深秋,最终葬在了哈岚的一片土地上。

 

高局带头,庄严端肃地向墓碑缓缓敬礼,其他人也默然地跟着敬礼。

 

郑北回想起顾一燃生日那天,人满满登登地坐了一屋子,起着哄让顾一燃唱歌。这人一开始不好意思,后来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唱了一首《友谊地久天长》。

 

那首歌怎么唱得来着?

 

惶惶然,一阵歌声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人世百变,沧桑友好,不变情谊永守。欢笑对歌当酒,怕听一阙为别离奏。

 

我们曾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让我们紧挽着手,情谊永不相忘。让我们举杯畅饮,友谊地久天长。

 

顾一燃站在墓碑前,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滑过,最终停留在郑北那张悲伤到有些空洞的脸上——不应该这样的,他一直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能遇到一并前行的朋友和爱人,已经幸运至极。

 

那晚夜幕辽阔,星河璀璨,抬手仿佛可以触摸天际,于是也便不识天高地厚的,许下地久天长的愿望。

 

可地久天长是如此渺远而难以企及,唯有死亡才能达到另一种意义的永恒。

 

顾一燃的遗物不多,衣服都被郑北收进了箱子。郑北拉开书柜,突然发现那本《解析化学》和顾一燃常翻的武侠小说之间夹着一个线装的本子。

 

郑北翻开,熟悉隽秀的字迹浮现在眼前——那是顾一燃的日记本。

 

“哈岚真的很冷,明明都已经四月份了,穿着外套还是有种四面漏风的感觉,不过军大衣还是挺管用的,就是裹上像熊,太丑了。”

 

“猪肉炖粉条不应该只是东北名菜,我愿称之为世界名菜,真应该让我在英国交流时认识的朋友来哈岚尝尝,看看他们吃的到底是什么人类糟粕。郑叔的卤鸡架和铁锅炖也好吃,想在哈岚定居了。”

 

“爸,这是我第一个不在花州过的中秋节,但是很热闹。哈岚的月亮与花州没什么不同,很圆,很美。我和郑北在一起了,这小子太迟钝了,表个白磕磕巴巴的,不是说东北人从小家训大大方方吗?这方面我觉得还是花州人痛快点,不过他亲我的时候倒挺大方,差点没给我咬出血来。属狗的吧?”

 

“爸,我差点犯了错误,可我看见李文龙脑子就一片空白,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我那会偷枪,不只是想问他您的下落,我甚至想以命相搏,如果真被他杀了,起码能为您求个公道。我扛得太久了,有点顶不住了。”

 

.......

 

郑北一页一页地翻,一行行字仿佛化作薄刃,无声地在心上划下伤口,他无意识捏着书页,像是痛极了,整个人跪在地上,后背弯成了弓,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

 

一滴滴泪落下,晕开了黑色字迹。

 

顾一燃半跪着,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哽咽道:“别看了,别看了小北。”

 

郑北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他们刚吵完架,顾一燃一声不吭地去了后方清点雪天使,连饭都不跟他们吃了,郑北其实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谈谈,把人哄一哄。

 

可是事情一桩又一桩地发生,惊雷一样一枚枚在他们眼前爆炸,心力交瘁实在没有腾出时间,郑北本想等一切结束,却最终无力地看顾一燃颤抖着在自己怀里停止了呼吸。

 

“郑北说得有道理,我确实应该冷静一点,战场上一丝一毫的疏忽都有可能让自己的战友失去生命。但是即使知道他是为了激我,拿我爸说事儿也太过分了。等结案了,我高低得给他来点爱的教育,一急眼就戳人心窝子,什么臭毛病。不过,我很感激他,如果可以,我想带他去花州。”

 

郑北紧紧蜷缩着,抱着顾一燃的照片和日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胸膛急剧起伏着,人哀痛到了极致,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顾一燃,你个骗子,说好了带我去花州......说好了地久天长....”

 

顾一燃用力拥抱痛哭的爱人,像是要将欠下的千言万语都含在这个拥抱里,郑北迷迷糊糊,仿佛真的看到了顾一燃颤抖的手臂。

 

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梦境,“顾儿,你来接我了吗?”

 

“不,我来向你道别。”

 

顾一燃将唇贴在郑北的额头吻了下去,“你要一直走下去,长命百岁,我永远爱你。”

 

地久天长是如此渺远而难以企及,死亡的尽头是恒久不变的爱。

 

一阵夜风吹过,一品红的枝叶簌簌作响,照片中的男人眼神柔和宁静,注视着抽噎着醉倒在地的人。

 

太阳总会升起,消逝的魂灵会化作云,化作风,化作雪,化作深邃夜空中指引前路的星辰,一岁一岁的春风吹又生,木棉花开,无声地守护在爱人身边。

 

郑北从地上爬起,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被晕开了数行,最后多了一行潦潦的诗句: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如寂,白昼如焚。”

 

 

 

 

 

 

 

 

 


无

有一个梗

地震救援的时候,楼明冶受伤了,不算太严重,加上时间紧,任务重,所以没有及时清理。

3天以后,任务告一段落,林陆骁才和楼明冶汇合,发现楼明冶受伤的事,立刻带他去进行了消毒包扎。之后一直平安无事。

谁也没想到,三个月后,楼明冶开始出现症状。偶然的一天,突然高烧不退。过了几天也没好转。去医院检查,是破伤风,非常小概率的潜伏期长达三个月的破伤风。

然后治疗。

可以治疗成功,是he;也可以没治好,是be。

有没有大大愿意写~呜呜呜~

地震救援的时候,楼明冶受伤了,不算太严重,加上时间紧,任务重,所以没有及时清理。

3天以后,任务告一段落,林陆骁才和楼明冶汇合,发现楼明冶受伤的事,立刻带他去进行了消毒包扎。之后一直平安无事。

谁也没想到,三个月后,楼明冶开始出现症状。偶然的一天,突然高烧不退。过了几天也没好转。去医院检查,是破伤风,非常小概率的潜伏期长达三个月的破伤风。

然后治疗。

可以治疗成功,是he;也可以没治好,是be。

有没有大大愿意写~呜呜呜~

暖冬.

小感叹~

在老福特安家这么久,发现磕骁冶的大家好像很多都对小楼战损有着很深的执念(比如我,誓要走遍每一个小楼战损的文,甚至恨不得伤得再重点🥹小楼对不起了🥹)

仔细想想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剧里的他强大又坚强到不需要所有人的关系和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他被所有人理解的,看不得他这么孤独,美强惨对于他这样一个真正强大的人来说其实是种残忍。但好像只有受伤,才能让他被别人重视到。总之我们小楼真的值得所有人心疼。

(我们小楼真的有一种破碎美🥹)

  

  

(五一小长假终于闲下来一点点了,让我赶赶工🥹)

  


在老福特安家这么久,发现磕骁冶的大家好像很多都对小楼战损有着很深的执念(比如我,誓要走遍每一个小楼战损的文,甚至恨不得伤得再重点🥹小楼对不起了🥹)

仔细想想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剧里的他强大又坚强到不需要所有人的关系和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他被所有人理解的,看不得他这么孤独,美强惨对于他这样一个真正强大的人来说其实是种残忍。但好像只有受伤,才能让他被别人重视到。总之我们小楼真的值得所有人心疼。

(我们小楼真的有一种破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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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hehehe

【楼明冶×林陆骁】难平(中)

*原剧if线,创人不负责

*全文上中下16000+已完结,超前见置顶AFD,这是(中)


7

国外学习的第三年,楼明冶在异国他乡遇到北浔来的交流团。

“我们是北浔消防支队第一大队、第二大队和第五大队的。”领队满脸笑容同楼明冶握手。

一行六人,连带着楼明冶,凑在房间里,

大家都很热情,抓着楼明冶一阵嘘寒问暖,关心他在海外交流学习,学得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心情怎么样,生活怎么样……

四位大兄弟和两位女士都挺健谈,气氛热闹,聊开了,话题逐渐向各种八卦转移而去。

楼明冶不擅长应对如此热情,但他并非刻板冷漠之人,他乡遇故知,无论如何总是一件喜事。

讲起过去两年的见闻和消防救援体悟,楼...

*原剧if线,创人不负责

*全文上中下16000+已完结,超前见置顶AFD,这是(中)


7

国外学习的第三年,楼明冶在异国他乡遇到北浔来的交流团。

“我们是北浔消防支队第一大队、第二大队和第五大队的。”领队满脸笑容同楼明冶握手。

一行六人,连带着楼明冶,凑在房间里,

大家都很热情,抓着楼明冶一阵嘘寒问暖,关心他在海外交流学习,学得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心情怎么样,生活怎么样……

四位大兄弟和两位女士都挺健谈,气氛热闹,聊开了,话题逐渐向各种八卦转移而去。

楼明冶不擅长应对如此热情,但他并非刻板冷漠之人,他乡遇故知,无论如何总是一件喜事。

讲起过去两年的见闻和消防救援体悟,楼明冶头头是道,谈起最新科技装备在消防中的应用,明显态度积极几分。

身体也挺好,能吃能喝,没怎么生过病。

那就好,但你一个人长年在这儿,还要注意心理健康啊,现在队里也看重这个,领头大哥特耿直,叭叭叭一顿输出。

楼明冶浑身僵硬,手足无措,话赶话都跟不上几个人的节奏。


要是林陆骁在这儿,他一定能应付得很好。


可林陆骁不会在这里,就算在这里也不会帮他。

楼明冶紧抿唇,驱走脑内无关思绪。

“明冶,你年纪轻轻的,谈一段也很好嘛,两个人还能作作伴。”

说起生活感情来,楼明冶更招架不住,还好没追着他一个劲儿问,闲谈两句也就罢了。

有对象的一脸羞涩甜蜜,没对象的诚心询问怎么追求心上人。

这块完全属于楼明冶的知识盲区,尽管他另辟蹊径遥遥领先,已经直接跟心上人睡了。

然而没用,没什么用。

林陆骁要怨他怒他恼他,他都无所谓,但血淋淋的现实横亘其间,他没法开口,更不可能开口。

其实他也有气,恐惧与忧虑常在心中,他同样坚持己念,这股意气噎在喉咙,直到如今仍未散去。

楼明冶看向窗外,林陆骁三个字不断响在耳边,塞进脑子里。

等会儿,好像是真的有人在说林陆骁。

“哎,我要是有林陆骁那么帅那么有魅力,还用得着愁吗!”

楼明冶扭头,目光凝了一瞬,准备离开的想法中断在熟悉的名字中。

“那他不也是单身吗,咱们北浔支队著名的单身一枝花。”

“他啊,可有情况了。”

楼明冶搁在椅子上的手下意识紧握。

“之前林陆骁住院的时候,我代表一大队去慰问。”

“住院?他受伤了?”楼明冶皱眉,倏然起身,抬高声音。

领队吓一跳,皱眉思索半晌,恍然大悟:“对对,想起来了,明冶,你以前也是特勤大队的,怪不得你一听他住院都急了。”

“当时是群租房重大火灾,林陆骁为了救人,还护着他们班里那几个年轻的,受了挺重的伤。”领队瞅楼明冶难看脸色,也站起来,欣慰地拍拍他肩膀:“估计怕你担心没告诉你,放心,现在都没事了。”

“你们感情真好啊,不像我们队里那几个臭小子,只会互相损。”

楼明冶心想,不是怕他担心,只是他们早已经没什么联系。

他们感情也不怎么好,他试着揣摩林陆骁心思——对方大抵会视他如仇。

楼明冶仍旧时不时攒着朋友圈去看,但再也刷不出什么痕迹。

杨振刚的图停留在半年前,暖黄光芒中林陆骁靠坐在消防车下,抬眼投来目光,跃动的余晖点在眼中,楼明冶隔着屏幕同那目光对视,竟觉出熟悉又陌生。

而他只能从这样的蛛丝马迹中拼出对方生活的碎片。

“那你知不知道林陆骁那对象的事儿?”领队继续叭叭:“我去看他时,他病房里就有个女孩,可漂亮,忙前忙后地嘘寒问暖。”

“听说是前两年家里遭了火灾,林陆骁救了她,前段时间才意外重逢,说起来还挺浪漫。”

“我看林陆骁对人家也挺温柔的,现在说不定都成了。”

楼明冶回过神,领队的话一句句钻进耳朵里,他极缓慢地理解每一个字。

“挺好的。”许久后,他这样说,尽管心底陡然腾起的混乱思绪几乎要破闸而出。

他离开几人下榻的酒店,背影看起来仍旧十分镇定。

楼明冶不承认自己有慌乱,他觉得自己只是惊讶。

林陆骁竟然也会有和某个人在一起的一天。林陆骁会和谁在一起,林陆骁这样的人,他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当真会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

……

当晚楼明冶做了梦,梦里久违地出现林陆骁的身影。

楼明冶遥遥看着,林陆骁正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牵着手向他走来。

他们开始吵架,也不能说是吵架,不过针锋相对冷嘲热讽,这些年日日夜夜盘旋脑子里,老几样争执不下。

争执到最后,楼明冶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蔑又冷厉。

“你就是和她在一起?”

没听清林陆骁答了什么,他已将人压在身下,进/-///入得急//切又粗///暴,冰冷的空气滚烫的肌肤,架子床吱呀摇晃。

林陆骁脸上潮///红一片,压抑着声音,蹙着眉喊疼,很疼,肩背伤口崩裂,霎时间满眼艳红。

林陆骁受伤了。

是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方受伤住院,还有了新的感情。

白天才听闻些许旁枝末节,晚上便夜有所梦。

实在不像是美梦。

楼明冶猛然惊醒,坐起身时满头大汗,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五点。

身前支楞着,胸腔隐有心悸,这感觉不好受,按亮的手机屏幕上,国内的聊天软件弹出推送,楼明冶恍惚扫一眼,讲的是消防员套圈套中最高奖,女友送上暖心表白。

鬼使神差,他脑子不算清醒,偏偏就点了进去。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林陆骁穿着防护服未换,对面女孩手里抱着大只的毛绒玩具,抬头看向林陆骁,眼神里满是钦慕与专注。

一小段视频,楼明冶没看完,退出了网页。

林陆骁要和谁在一起,与他没有关系。希望他别光顾着谈恋爱耽误了专业能力,等他回去,可不会留任何情面。

大数据害人啊,楼明冶闭着眼也睡不着,干脆起床,随便抽出一本书开始研究。

只是没看多久,他盯着夹在其中的照片,开始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张照片夹在这里的?

尺寸不大的照片,更像是抓拍,他们都穿着夏季短袖。林陆骁笑得灿烂又热烈,一把拽过楼明冶,似乎要闹他几闹,楼明冶侧过身躲避,面上好像有气恼,目光却落在林陆骁身上,在夜色下专注万分。

楼明冶翻了许久,才从杨振刚过去发过的图中,翻到一大堆回忆中的一张,鬼使神差托人打印出来。

一张有几分模糊的静态照片自然不能还原彼时场景——只是楼明冶看着照片,脑海里便全然是鲜活记忆,每一幕都与林陆骁相关。


8

交流项目将要结束,回国的事提上日程,楼明冶却没有丝毫急迫。

他意外地平静,仿佛回不回去都无所谓,甚至想到要回国,竟会感到些许倦怠。

孟国弘讲你这叫近乡情怯。

“如果让你到另一个国家再待两年,你去吗?”孟国弘问得突然。

楼明冶愣了愣,几乎没有犹豫便做出决定。

楼明冶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可多年后回首,想起此刻,他竟由衷感到悔意。

如今他却只是同人置气,下意识逃避回国——只要不回去就不会见到他不愿见到的事情。

他总是要回去的,但现在,他将有新的任务在身,暂时走不开,楼明冶很快理顺一套逻辑。

彼时楼明冶没有发现自己是在生气,气别人又或气自己。

年少意气,有时便是一瞬冲动。

或许当真是近乡情怯,楼明冶动了动唇,回复孟国弘,他讲,我愿意去。

孟国弘欣慰地表示,组织上看好你,你有这三年在德国的经验,再去英国交流,深耕理论和消防装备领域,回国后到一线锻炼几年,前途光明。

楼明冶并没有因此自得,他抛开心中惴惴难定,握紧了手机。

他想,自己理应一如既往坚定。


9

林陆骁不顾己身,护住特勤大队专勤班三位年轻队员,同时救下数名被困群众的英勇事迹在北浔消防内部广为流传。

他住院期间,支队上组织的慰问一波又一波,林陆骁面带笑容接待,特勤大队全体与有荣焉。

唯有杨振刚抓耳挠心,小心翼翼观察林陆骁神情,小心翼翼询问他,感觉如何?

林陆骁失笑,重复三遍我没事,挺好的。

他始终情绪平稳,杨振刚几乎都要忘记曾经写在病历上那一长串的陌生词汇。

可就是太平稳了。

这次林陆骁护下的人当中,有一位年轻消防员终究没能抢救过来。

林陆骁亲自通知家属,撑着身体联络各方处理烈士后事。

是人总会有情绪,林陆骁没发泄出来,便是将它们通通憋在心里——杨振刚最害怕他将所有情绪憋在心里。

看似冷静镇定,却比谁都想得多。

他到底是不是当真一切都好?杨振刚不得而知,他只能端着满面笑容迎向来看望林陆骁的人。

其中还有个女孩,这次事故发生时就在附近,讲自己曾在火灾中被消防员救下,她找了好几年,兜兜转转,经过这次,意外发现救她的人就是林陆骁。

她看向林陆骁的眼神感激又钦佩,杨振刚也感叹,这实在是个有头有尾知恩图报的完美故事。

女孩坚持不懈来看望几次,一来二去他们也成了朋友,林陆骁如今看起来高冷严肃,待朋友却体贴温柔,一般人当真招架不住。杨振刚瞅着这发展,莫名为远在海外的楼明冶担忧。

嗐,楼明冶都不着急,他担心什么,杨振刚想,反正只要林陆骁好好的,他爱和谁都行。

有时候念叨什么就容易来什么。

一大队的代表来慰问,闲聊时谈起他们下个月将跟着支队的交流团去德国交流学习半个月。

“哎,之前咱们消防那个谁……楼明冶,对,楼明冶,你们知道他吗?他好像就去的柏林,快三年了。”

猝不及防被人提起楼明冶,林陆骁反应了一阵子,方才点头,道是的,是,他的确在那边。

原来已经快三年了。

“我听说他那个交流项目,最迟年底就能回来了,也是不容易啊,回来应该能有个好前途。”

林陆骁垂下眼,没再应声。

病房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杨振刚就坐在床边瞅他,瞅他拿出手机,直勾勾看了好一阵子。

杨振刚支着下巴盘算,这是在数日历?数楼明冶啥时候回来?

不至于,楼明冶何德何能让他们家阿骁如此失常?杨振刚坚决否认自己见了鬼的猜测。

林陆骁当然不是在数日历。他只是打开聊天页面,盯着他们这两年寥寥无几的对话记录,有些出神。

其实一共只有四条。

楼明冶祝他两次“生日快乐”,他回复楼明冶两次“多谢”。

“等他回来,你准备……跟他怎么办?”杨振刚没忍住,问得更加深入。

眼看归期就在眼前,他也不知这两人将来会如何相处。

林陆骁抬眼看人,上目线纯真且无辜,他无辜地摊手,讲,我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那肯定没人能知道。

杨振刚搁心里啧啧感叹,回国后,楼明冶的路还很长。


10

楼明冶本就不是热衷于交际的人,有意或无意,这些年过去,除却家中父母,他与国内的联络愈发稀少。

决定推迟回国时间,继续前往另一个国家进修后,繁忙的生活更加没有空隙。

孟国弘打来电话关心他手续办理进展,正事说完,楼明冶顿了顿,喉间憋着话,眼看就要溢出来。

“孟队——”楼明冶再次停顿几秒:“你知道……”

他没能问出来。

楼明冶忽然发现,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去问,又要问些什么。他以为不过寻常问候,可临到了,他无话可说。

过往日子里,他翻来覆去看过积攒的朋友圈,搜寻北浔消防新闻的时光倏忽闪过。

他早已习惯在寂静夜色中拼凑林陆骁的痕迹,戒断反应比想象中更加猛烈,失去了这些信息来源,他竟不知该问什么了。

“明冶,还有其他事吗?”孟国弘不明所以,关心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任何问题,随时向我反馈。”

楼明冶抿唇,几分心不在焉地回道:“没事,孟队,没事了。”

“特勤队里……大家都好?”他从前好像也这样问过杨振刚,如今仍然也只这样问孟国弘。

“挺好。”孟国弘想了想,些许犹豫地提了一嘴:“就是阿骁,你也知道他那性子。”

楼明冶喉间一梗,脑子发懵,几乎有种被戳破心事的赧然。

他没能问出口,孟国弘却主动提起。乍然听闻林陆骁的消息,他控制不住心脏剧烈跳动,连呼吸都停滞一瞬。

“他工作确实拼命,去年还拿了三等功。前不久,他在救援中,情急之下违了规”孟国弘叹气:“人是救下了,自己伤了腿,还受到支队处罚。”

楼明冶不自觉皱起眉。

“我们研判过,当时的情况,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孟国弘简单叙述两句,没再多说。

“提阿骁没别的意思,”他补充道:“最早你们关系也不错,我知道,当时是闹了矛盾,这么些年过去,想必你们也都有更深入的思考,战友之间,没什么解不开的隔阂。”

孟国弘语气和缓,带上笑意:“我还等着你回来了,看着点那小子呢!”

孟国弘知道楼明冶同林陆骁闹得僵,两三年都未曾联系,所以他之前从没跟楼明冶提起林陆骁。

不知怎的,这次却鬼使神差将林陆骁拎出来,还顺嘴劝说几句

楼明冶听到林陆骁又不管不顾把自己搞到受伤又受罚的境地,他只觉对方这些年原来半点没变。

久违的滞涩凝在胸腔,一如多年前灾后的雨夜。

挂了电话,楼明冶坐在桌前,表情绷得紧,久久沉寂。

只有用事实才能向林陆骁证明,到底他们谁才是对的——他总要和林陆骁分个高下。

如同隔着时空较劲,楼明冶愈发投入在学习与工作中。

有些东西戒不掉,也会被动地在时间中消磨彻底流逝。

没有林陆骁身边人的刻意展示,楼明冶很难再寻觅到林陆骁的痕迹。

偶尔还能从短暂前来交流的同事只言片语中,听闻林陆骁的些许消息,往往也是他得了何种荣誉,又拿了哪些奖励。

诸如滨江警察和消防运动会林陆骁拿下多个单项冠军,满载荣誉而归。又或是特勤大队在滨江消防大比武中勇夺团体第一,林陆骁大放异彩。

楼明冶后知后觉搜索新闻报道,跳出的页面下滑,林陆骁手捧奖杯,同其他获奖人一起站在台上,嘴角抿着一抹沉稳的笑容。

面容不甚清晰,可楼明冶一眼便能认出,他盯着图片看了良久,直到眼底生出涩意。

他的确太久没有见到林陆骁了,以致于扫过新闻后,当晚便做了梦。

梦里场景扭曲难辨,到最后依旧是他深埋心底不想碰触的记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打湿掌心,流进相贴的唇间,燃起一片沸腾热烫。

凌晨时刻,楼明冶睁眼时,不出意外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汗水冰冷地贴在身上,他皱着眉抹一把额头,模糊视线透过屏幕光亮,熟悉的日期撞入眼中。

困顿的双眼顿时清醒。

周身黏腻冷意未退,楼明冶点开许久未看过的聊天软件,点开置顶聊天界面。

这三年光阴,寥寥四行对话尽皆概括。

仿佛某种不得不做的执念,楼明冶一板一眼,如同执行设定好的程序。

他动了动手指,点开输入框发送,还是同往年一样的“生日快乐”。

此刻国内应当是中午,楼明冶想,林陆骁大概很快就能看到。


小小咸鱼躺平中

【骁冶】特勤十条第十条

尊重原著,不涉及女主,骁冶感情是我造谣,有私设。如人物ooc,提前致歉。

电视剧30集以后的内容就当做不存在,所有人都好好活着,我的造谣也从这里开始。

全文1.3w+,能力至此,也欢迎大家提出建议。




(上)


和平路特勤站新入职了一位狗狗警官。

更准确来说:狗狗警官(待入编版)。

至少林指导员是这么制作狗屋上的铭牌的,而楼站长对此默许。


不是已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威风凛凛的工作犬,而是只只有成年人巴掌大的小狗崽,懒洋洋地趴在和平路站大楼入口的台阶上,与刚从支队开完会回来的林指、楼站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看上去也就刚断奶的样子,黄棕色的毛,耳朵软塌塌的半盖在眼睛上...

尊重原著,不涉及女主,骁冶感情是我造谣,有私设。如人物ooc,提前致歉。

电视剧30集以后的内容就当做不存在,所有人都好好活着,我的造谣也从这里开始。

全文1.3w+,能力至此,也欢迎大家提出建议。




(上)


和平路特勤站新入职了一位狗狗警官。

更准确来说:狗狗警官(待入编版)。

至少林指导员是这么制作狗屋上的铭牌的,而楼站长对此默许。


不是已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威风凛凛的工作犬,而是只只有成年人巴掌大的小狗崽,懒洋洋地趴在和平路站大楼入口的台阶上,与刚从支队开完会回来的林指、楼站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看上去也就刚断奶的样子,黄棕色的毛,耳朵软塌塌的半盖在眼睛上。察觉到有人来了,小家伙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哈欠才翻身坐起,歪着脑袋观察一头雾水的二人。


林陆骁走上台阶,弯腰把小狗抱起。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两个身影就急匆匆地冲了出来,看到林陆骁和他怀里还在打哈欠的小狗便是一个急刹车,随后在楼明冶的注视下自动立正。

“说说,这怎么回事?”林陆骁问道。

“今天有群众说在小区里发现恶犬,我们找了好久只找到这个小家伙。”似乎是被自己说的“恶犬”两字逗笑,十全十分刻意地抿了抿嘴唇,“我们问了一圈都没人愿意领养,就把它带回来了。”

“恶犬?”林陆骁举起手里的小狗崽,端详它湿漉漉的眼睛和鼻头,莫名觉得有点眼熟,“你就是传说中的恶犬啊。”

一九看看和狗大眼对小眼的林陆骁,又看看一声不吭地看着林陆骁和狗大眼对小眼的楼明冶,声音发虚:“楼站,林指,我们能收养它吗?”

楼明冶毫不犹豫,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行。”

“可是……”“但是……”

一九和十全同时开口,却又被林陆骁眼神示意住嘴,默默站好低下头。


林陆骁的语气像是在给小学生上安全教育课:“楼站啊,你看这狗还这么小,送救助站人家肯定不收。眼看着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咱们要是不管的话它可能都活不了几天。”

“而且这可是恶犬啊,要是出去伤到人怎么办?”他在“恶犬”两个字上加重语气,仿佛怀里抱着的小东西刚冒出的小米牙能喷射出致命毒液。

指导员当久了人真的会变得更柔软,林陆骁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时间和老杨交流一下当指导员的心路历程。他心中感叹,手上却自然地把狗塞进楼明冶怀中。


小狗顺势窝进楼明冶怀里,甚至还自来熟地伸了个懒腰,露出柔软的肚皮。楼明冶皱着眉头瞪睁眼说瞎话的林陆骁,后槽牙都要咬碎:“先给它找领养,实在找不到再考虑留下的事。”

把狗重新塞回林陆骁手里,楼明冶摘下帽子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已经习惯了被楼站甩下的林指笑笑,手指轻点被突如其来的空中位移吓得愣住的小狗崽的鼻子:“他不是讨厌你。他就是那个脾气,你以后就知道了。”



小狗的适应能力比人要好得多,至少和平路特勤站没有谁能在一周内就视楼明冶的“威严”于无物,虽然那份“威严”大部分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归属尚未确定,每天的生活悠闲又自在。除了吃饭和玩耍,它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中度过,睡觉地点分散在和平路站各个角落,包括但不限于食堂、训练场、会议室等等。不过,就像是知道这群每天围着逗弄自己的是能让大家安心的人一样,它还是更喜欢人多的地方,积极参与到和平路站的各项活动中,尽管参与方式是进场后倒头就睡。

小狗又一次大摇大摆晃进健身房,在大家脚边转了一圈,收获了数不清的抚摸和诸如“这小东西长得可真漂亮”“我得再拍几张给夏医生看看”“我媳妇儿和儿子看了肯定喜欢”的赞叹后,不慌不忙地在楼明冶脚下停住,啪叽一倒,头枕在他的脚上陷入睡眠。


楼明冶刚和刘如意比完俯卧撑,气还没喘匀就被小狗当了枕头。旁边一九吓了一跳,立刻冲过来试图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狗抱走,却被楼明冶制止。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脚从小狗头下慢慢抽出,垫上随手抽过来的刘如意的毛巾。小狗脑袋动了动,咂咂嘴继续沉入梦乡。

刘如意瞪大眼睛刚想发作,楼明冶不慌不忙地开口:“医生应该都喜欢善良的人吧。”

刘如意的脑子时常缺根弦,但这次,他反应过来了。

用自己的毛巾给小狗崽当枕头,多么温暖善良有爱心,夏医生没有理由不心动。刘如意越想越兴奋,拿出手机就是一顿狂拍,甚至开始考虑婚礼上要不要让月老小狗负责送戒指。

站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切的林陆骁不由得感叹:不愧是亲徒弟,哪怕吵了那么多年,拿捏对方还是轻轻松松。


楼明冶第一个注意到门口的林陆骁。他点头向对方示意,随后捏捏已经变得厚实了许多的狗爪,又摸摸依旧带着点奶味的狗头,状似无意地开口:“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这条犬的兴奋度、衔取和嗅闻能力都不错,加以训练应该能成为合格的工作犬。”

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这突然起来的称赞弄得摸不着头脑。

林陆骁看着楼明冶一本正经的神情只觉得好笑,但为了楼站的面子,笑显然是不能笑的。他走进屋子,替楼站换了种更便于理解的说法:“这只小狗来我们站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领养。经我和楼站商议决定,将它正式收编。”

众人无不鼓掌热烈欢迎,把狗带回来的一九和十全更是高兴得要跳起来。


“之前不是来了几个有领养意向的吗?”刘如意还在继续找角度给睡得安稳的小狗拍照,听到“领养”便随口问道。

“楼站说他们条件不合适。”林陆骁冲楼明冶挑眉。

楼明冶振振有词:“第一户家里已经有两只猫一只狗了,哪还有精力再照顾一只狗。第二户家里孩子还小,养没有经过训练的小狗不安全。那对情侣就更不适合了,连个固定居所都没有。”

老余在一旁接话:“养狗确实不是动动嘴就行的事。淼淼也总是和我说想养宠物,可她现在年纪还小,养动物怕是会给米兰增加负担。”

楼明冶点点头表示赞同,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搜救犬是现代消防救援中重要的辅助力量。我已经和孟支请示过了,如果这只狗训练成功,和平路站将引入更多经过专业训练的搜救犬。”

三句话离不开装备技术,嘴比钢筋都硬,林陆骁无奈地摇摇头:“既然狗是一九和十全带回来的,那就由你俩负责照顾和训练,他俩不在的时候其他人都帮把手。”

一九和十全激动地应下来,像是已经被楼明冶画的大饼香迷糊了,下一秒他俩就能带着狗站上全国消防搜救犬技能比武大赛的领奖台。林陆骁清清嗓子,示意两人别激动,继续说道:“还有个事儿,既然决定要养了,大家就一起给它起个名字,最好是能体现我们消防站特色的那种。”


“既然是一只小狗,不如就起名叫咪咪吧。”脑洞迸发的雷大罡提议道。

“就叫,方……方向盘。”该提案来自满是私心的方向前。

“最有消防特色的难道不应该是消防栓,或者灭火器?”齐活显然是要创造出一个比自己的名字还“响亮”的名字。

“不不不,要想体现我们的特色,”刘如意神秘兮兮,“那就应该叫它——119。”

“别添乱,以后找个狗还得到处喊119、119,消防队天天叫119像什么话。”林陆骁果断否决这一建议,转向正出神地盯着脚边的楼明冶,“楼站,你觉得什么名字好?”

楼明冶忙乱地抬起头,假装无事发生:“投个票吧,民主决定。”

林陆骁点头,将这个方案进一步改进:“行,我们一人写张纸条,纸条上写自己起好的名字,然后让小狗自己选。”

和平路站,讲究的就是公平公正公开,林指导员在今年的工作总结上如是写道。


于是,还在梦里喝奶的小狗被强制开机,迷迷糊糊地在众人的注视下做出关乎狗生的关键选择。

平安,这是它为自己选择的名字。

大家啧啧称奇,感叹小狗真有灵性,选了个这么吉利的名字,以后一定能成为和平路站吉祥物。


林陆骁很满意,但林指的智慧不止于此。他打开手里的小红本,趁热打铁:“正好大家都在,我再多说几句啊,内务评比……”

喜得新名的小狗迷茫地看着原本围在自己旁边的众人轰然散开,刚才的热闹好像只是它做的一场梦。

“哎,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跑什么。”林陆骁扭头朝门口的方向大喊,手里的本子都没来得及翻页。

楼明冶没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盘腿坐在了地上,幸灾乐祸一般:“林指,特勤九条第一条,你自己可别忘了。”

林陆骁扯出一个大大的假笑:“我明天就加上第十条:站长必须配合指导员指导队员生活。”

“做梦。”

楼明冶毫不客气地起身离开,小平安也跌跌撞撞地追着楼明冶而去。


这是第几次看楼明冶的背影了,林陆骁嘴角弧度回落。

“师傅,楼站是不是不喜欢狗。”十全不知道是根本没走还是又回来了,语气踌躇,但还是把林陆骁吓了个激灵。

林陆骁合上笔记本,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被小平安抛弃的毛巾枕头上。

“要是楼明冶都不喜欢狗,世界上也就没几个真爱狗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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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陆骁和楼明冶刚进消防队的时候,住在同一个宿舍。那时消防大队养了好几只搜救犬,林陆骁平时没事就喜欢去犬舍和它们玩,杨振刚也时不时和他一起去。但楼明冶从来不加入他们,成天就抱着几本书在那儿琢磨。

林陆骁得出结论:新装备比狗更吸引楼明冶。

直到有一天,林陆骁半夜醒来,一转头却发现楼明冶床上没人。他觉得奇怪,起身站在窗边往外随便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人影往犬舍的方向去了。


“楼站去干嘛了?”一九和十全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问,地上的小平安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陆骁模仿评书先生的口气:“那小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本事,大半夜摸过去硬是没一只狗叫。”

“但我就没那个本事了,”他不无遗憾地摇头,“后来啊……”

小平安开始汪汪直叫,尾巴甩成了螺旋桨,林陆骁挑眉:“你怎么还配上音了?”


“后来怎么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

林陆骁眼睁睁看着两个徒弟刚才还洋溢着八卦热情的脸瞬间皱成包子,喊了声“楼站”就拔腿往外跑。


“你吓唬他们俩干嘛。”林陆骁也没回头,俯身摸了把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它两个“训导员”一起跑的小平安光滑的脑门。

楼明冶走到他对面坐下,用手指关节敲敲桌子:“把我的故事当训练进步的奖励,林指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是说年纪大了,开始喜欢回忆过往了?”

林陆骁一点没有被抓包的自觉,反而振振有词:“幸亏我和警犬班班长关系好,没给咱俩告到孟支那儿,要不然批评检查肯定少不了。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不让我说,站长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要不是你跟着我,狗就不会叫,更不会把人引来。”楼明冶没被他的逻辑带跑,迅速反击。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始一条一条细数林陆骁的“恶行”:“和你一起看个狗被发现了,出任务被困在电梯里只能打给老杨求救,给你过个生日还被孟支抓住站到凌晨。我这辈子最丢人的事全在这儿了,和你沾上可真是没一点好。”

林陆骁下意识张嘴反驳,但某种奇异的满足感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对方也没想给他回嘴的机会,楼明冶起身催促道:“差不多到考试的点了,走吧。”



消防系统开始理论考试了。

对此,楼明冶表示绝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楼明冶在和平路站的“试点改革”算不上成功,但与他改革理念相近的技术装备升级和理论普及却在消防系统逐渐推开。从某种程度上讲,楼明冶的尝试虽然没成功,但确实是大势所趋。面对这一“大势”的和平路站,相较于其他站,此时倒是多了几分从容。

然而,这并不能抵消理论考试带来的焦虑。楼明冶被迫重操旧业,林陆骁也不得不以身作则,和平路站再次掀起学习的小高潮。从宿舍到休息室,到处都是苦着脸背书的人,连路过的平安都要被拦住问一句:“火灾的分类有哪些?”

和上次一样,刘如意和雷大岡不在这群人中。

倒也不是有个人情绪,纯粹就是学不进去。两个老班长实战经验丰富,两步能窜上三米的墙,但要真让把上墙步骤写下来,他们甚至分不清该先迈哪只脚。

楼明冶亲眼见过刘如意选择题和填空题全选C的“壮举”,也见过雷大岡抓耳挠腮最后和刘如意同分的“奇迹”,自然不能放任和平路站整体指标被他俩拖了后腿,干脆开始给两人开小灶。


小楼老师的考前冲刺班是由什么构成的?

半个月的挑灯夜战,数不清的叹气语塞,以及刘如意每日一遍“考试时出警铃响起”的祈祷。

祈祷当然是没用的,但好在楼老师的“考前压题”确实颇有成效,刘如意和雷大岡出考场时自信地昂着头,和平路站充满了欢快的气氛。林陆骁抱臂看着楼明冶站在楼道口和来巡考的督察说话,心中的烦躁却慢慢升腾。


年轻的督察比高挑挺拔的楼明冶还要再高一点,衬得他都有了几分“小鸟依人”。平时板着个脸,对休假都没热情,好像除了工作都没个朋友似的,可现在看来,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过得还挺不错。林陆骁死死盯着楼明冶,脑子乱糟糟的。

穿着制服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楼明冶转身向他走来,眼神带着几分探究,林陆骁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冲上去揽住楼明冶脖子的刘如意打断了思路。


“楼站,我和你说,这次我一定能通过。”

楼明冶用手抵着他的脑袋往外推,语气无奈又庆幸:“你别考个全北浔倒数第一,我就谢天谢地了。”

刘如意拍着胸膛发誓:“别小瞧你师傅,这次说不定我能考个全站第一。”

楼明冶对他的自信不做评价,只是说:“希望如此。”

刘如意大手一挥,豪迈万分:“我这人一向有恩必报,来,只要我能做到,要求随便提。”

楼明冶也一点不客气,好像早就有了目标:“你的遗产能分我一份吗?”


众所周知,刘如意爱写遗书,作为徒弟的楼明冶显然也知道他这个爱好。

林陆骁有时看着两人训练时如出一辙的攀登动作,也会好奇楼明冶有没有把写遗书这一点也学上。


能成为师徒的两个人即使性格差异再大,也必然有着某条共通的脑回路。

就像此时的刘如意毫不意外,答应得痛快:“行行行,我那几个游戏账号都给你。”

“你那账号不是都留给我了吗?”林陆骁下意识开口接上。

财产分配者不以为意:“你俩都夫妻关系了,还分什么你我。”


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又飞速移开,林陆骁使劲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嘴上却是一贯的玩笑语气:“我俩啊,最多算是半路夫妻。”

刘如意握住他的手,言辞恳切得像是老娘舅劝说闹离婚的小两口:“小平安还在呢,为了孩子你俩也得好好过。”


说到平安,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语气也认真了起来:“小平安长大了不少,我看着和以前警犬大队的浪涛愈发像了。”他说着还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浪涛可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搜救犬。”

林陆骁飞快地瞄了一眼楼明冶的脸,立刻接话:“同一品种的犬长相本来就都差不多。马犬是城市禁养犬,平安大概也是因为这个被弃养的。”

楼明冶面色如常,还点了点头,“它们长得确实挺像的。”

刘如意还想继续追忆那条最优秀的搜救犬,林陆骁却换了个话题:“咱们队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夏医生昨天打电话给我让今天去取。”

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抛在脑后,刘如意自告奋勇领下任务,兴高采烈地冲去换衣服。楼道里只剩下两个人。


林陆骁叹了口气:“他刚才说的……”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就没事了。”楼明冶语气平静,“倒是你,刚才一直盯着我干嘛?”

“怎么,看看不行啊。”

楼明冶无语地撇了撇嘴角:“那是和我一起出国学习的战友,上个月刚调来北浔当督察,刚好碰上就多说了几句。”

林陆骁身子后仰,环住双臂:“我又不是好奇这个,我……我就是怕你一时糊涂去贿赂督察。”


楼明冶深吸一口气,声音像从牙缝挤出来的:“林陆骁,我发誓,以后绝对不和你说没用的话。”

林陆骁却听乐了:“你以前还说再也不给我过生日了呢,可现在还不是照样给我过。”

这种誓言有没有可信度,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不让楼站恼羞成怒才是明智的选择。

林陆骁用委婉的方式表示退让:“昨天衣服被扯了个口子,你能帮我缝缝吗?”

“晚上回去再说。”

楼明冶转身离开。


林陆骁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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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车刚停下,一九就跑了过来,像是特意在门口等着他们。身边跟着的平安在吃了一段时间狗粮后,开始长出些威武的气势。

“师傅,出什么事儿了?”林陆骁还没下车,一九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刚才来了个督察,指名说要找你,楼站现在正陪着呢。”

林陆骁摘下头盔,无奈又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摆摆手手示意没事,一九欲言又止:“那个督察……看起来有点眼熟。”


昨天下午,有村民报警说自家农田着火,调度中心派了两辆车过去。楼明冶正好去了支队做报告,便只有林陆骁一人带队。村间地头的路实在太窄,消防车根本开不过去,只能掉头换方向。结果刚掉过头就被突然蹿出的一个大爷拦在当路,说什么消防车经过他家门前不吉利,非得消防员给他封个“白包”才行。几个人下来好说歹说都没用,想着“破财免灾”吧,但别说出警了,就放在平时,一群人也没个随身带现金的,可那大爷又死活不要转账。最后还是林陆骁让秦十全把那大爷半强制地拉到一边“控制”住,其他人开着车继续往现场赶。

最后的实际抵达时间比预计抵达晚了十五分钟,等他们到现场时,火已经烧了大半亩地。虽然已经过了秋收,没造成什么实际损失,但也不妨碍报警的大爷指着他们鼻子骂了半小时。

一串道歉下来嗓子都说得快冒烟,等林陆骁带队回到和平路站,已接近黄昏。众人下了车就看见站在门口等待的楼明冶。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垂头丧气地上前准备挨顿批评,但楼明冶只是说食堂给大家留了饭,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

明明又是出警延误,又是被投诉,楼明冶冷静得简直不像话。

林陆骁在他面前站定,摘下头盔,随手拉开衣服拉链:“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事情原委我都知道了,不是你们的问题。”楼明冶递给他一瓶水,语气平静,“明天支队应该会派个督察下来了解情况。具体的让我来说,你不用管了。”

林陆骁也不客气,接过水咣咣灌下半瓶:“怎么,楼队这么不放心我?”

楼明冶诚实地点头:“你那个脾气,我怕你把督察惹毛。”

“这话说的,我肯定对督察恭恭敬敬。况且咱俩谁的脾气更差不是有目共睹吗?”

“林陆骁,你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

“消消气,明天晚上还得去庆贺老杨新婚呢,咱俩这半路夫妻可不能现在散伙。”


想到昨天和楼明冶的对话,再想想一九那句“督察看起来有点眼熟”,林陆骁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等他快速换了衣服走到办公室门口时,门并没有关好。从门缝能隐约看到楼明冶正和另外一个人面对面坐着,传出来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事情原委我已经讲清楚了,有需要的话我们一定配合调查,但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也坚决不认。”

林陆骁笑笑,还说他呢,这当过督察的人面对督察时也还是那脾气。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这件事我已经了解清楚了,后续会交给支队处理,你可以放心。”

同样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即使在督察队伍里,楼明冶那么硬邦邦的也是少数。回忆起以前楼督察来和平路站的几次,林陆骁不由得感叹。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林陆骁敲门的手刚抬起,里面的人又开了口,语气也更加柔和:“明冶,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希望你能……”

“我知道,但你也了解我。”楼明冶打断对方的话。

“你真的想好了,留在一线?”

顿了几秒,熟悉的声音重新响起:“我已经决定了。”

“和平路站就这么值得你留恋吗?不是只有一线才能实践新技术新装备的。”


林陆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只是因为技术装备,还因为……”

林陆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大脑发出的紧急讯号让他的手指自动扣上了门板——不能让楼明冶继续说下去,停下,快停下。


咚咚咚。


房间里的声音消失。


楼明冶转头看向没关紧的门。




(下)


杨振刚要结婚了。

日子就定在月底,但特殊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和平路站几十号人不可能都来参加婚礼。于是,众人决定把命运交给上天,围在一起抓了好几天阄。林陆骁和楼明冶还没等来幸运女神的眷顾,就先等来了支队下发的月底参加全系统干部培训大会的通知。两人一商量,决定干脆提早提上礼物去祝贺。

如果那扇门关紧了的话,这将会是一场不错的聚会。


“我们三个有多久没好好聚聚了?”

老杨给他俩往杯子里倒酒,摆出了要一醉方休的架势。


从那场地震过后,楼明冶在心中回答。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这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


林陆骁拉长了语调调侃道:“别人谈恋爱都越谈越年轻,可你这口气听起来少说都得有五十了。”

“我关心你俩还关心出错了?”杨振刚不满地扫他一眼,“最近站里也没什么事儿,你俩不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楼明冶依旧什么都没说,拿起酒杯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口。


“老杨啊,你这就是典型的自己幸福了,就想要别人和你一样幸福。”余光瞥见楼明冶已经开始上脸,林陆骁不动声色地把他面前的酒瓶移远。

“你俩平时除了出警训练,一个埋头研究新装备,一个恨不得把那狗训成哮天犬。我再不关心你们一下,你俩真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儿,最后结伴上我家养老。”


楼明冶把酒瓶重新拉近,又倒了一杯。

《烈焰青春》上青春靓丽的当红女星,阿姨闺蜜家漂亮又能干的大学老师,后勤暗送秋波的女同事,还有时不时出现在消防站门口想一睹林指风采的年轻姑娘,他林陆骁哪儿会孤独终老。


林陆骁刚要开口,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简短交谈过几句,林陆骁挂断电话,匆匆拿起外套,“林启说他车坏路上了,让我去帮忙看一眼。他那地方离得不远,最多半个小时我就回来了。”

“路上小心,开车慢点啊,别着急。”

杨振刚在后面嘱咐他,门打开又合上,林陆骁的回答声被遮的七七八八。


真不愧是“原配夫妻”。

楼明冶沉默着,把余下的半杯酒一口吞下。


杨振刚看着他的动作,默默把酒瓶移到他碰不到的地方,然后叹了口气:

“你觉得他知道吗?”


楼明冶表情瞬间凝固,抬眼看向对方,半晌才开口:“什么意思?”


杨振刚斟酌着缓缓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你就是凡事都要和他争个高低,后来才发现是我糊涂了。”

三个人同年进入消防队,第一次进火场、第一次参与抢险救灾、第一次参加大比武,几乎所有作为消防员的“第一次”都是他们三人共享的记忆,甚至连受罚写检查都是你拽着我,我扯上你。

他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也是最亲密的朋友。

可后来,楼明冶出国再归来,成了对谁都横眉冷对的督察,林陆骁对吹毛求疵的楼督察也总是没好脸色,曾经那些亲密的记忆一夕之间随着他们二人紧张的关系变得遥远。杨振刚只能劝劝这个,哄哄那个,尽量不让他们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影响到和平路站日常工作。

他那时也常常会思考林陆骁和楼明冶究竟为什么突然成了“仇人”,但总是没有答案。直到被迫离开指导员的岗位,他真正成了那段关系的旁观者,再回忆曾经那些日子时,他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陆骁最大的优点就是情绪稳定,可他每次见到你都像变了个人,坏脾气全写到脸上。”杨振刚把水杯推到楼明冶面前,拿走他手里攥着的酒杯,“你也一样。”

“你们之间有我触碰不到的东西。它在那场地震前就存在,地震后把你们两个人绑得更紧了。”


楼明冶垂下眼:“知道不知道的,其实没什么区别。”

杨振刚做惯了思想工作,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你以前不是总说,有问题不可怕,关键是要解决问题。逃避没有用,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被酒精麻痹的血液重新流动,楼明冶笑起来:

“我懂,但没必要。”


成为优秀消防员的第一课:失去,并接受失去。

无论是他还是林陆骁,都是优秀的消防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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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流逝,记忆力再好的人也无法完整复原出某个场景,只有一些微小的细节会深深刻进脑海,成为特定情感的代名词。

每次闻到空气中混杂着雨腥气的泥土味儿,楼明冶都会想起那个夜晚。

地面晃动着怎么都踩不实,坍塌的墙体像被橡皮筋捆绑着的恶龙,那个人一拳砸在他脸上,脚踉跄着撞上地面碎裂的砖头。

一点都不疼。

无论是那个夜晚,还是后来那些被气味勾起回忆的不眠之夜,楼明冶都是这样认为的。


楼明冶自小就是打定主意就决不更改的愚公式人物。从得到第一辆消防车玩具得那天起,成为最优秀的消防员就成了楼明冶唯一的梦想,再没有什么能动摇它。

父母的反对不能,朋友的不理解不能,艰苦的训练和伤病的困扰也不能。

但当看到林陆骁钻进那个小小的洞,地面嘶吼着震颤,试图吞噬所有胆敢挑战自然伟力的渺小人类时,楼明冶意识到,自己无法再对脑海中那个不知从哪个瞬间开始变得响亮的声音继续装聋作哑——他的梦想变大了。

他不只想成为最优秀的消防员,他还想让那个人平平安安地活着。


于是,他拉出了林陆骁,然后被狠狠推开。

没有人知道,那个小小的角落埋葬了四个人。




但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证死亡。


那天和往常似乎没什么区别。出警铃接连响了两次,一个是火灾,一个是建筑坍塌救援。楼明冶和林陆骁被安排去了火灾现场,消防车开出大门时转头还能看见警犬们在操场上飞奔。

现场火势不大,但因地处老旧小区,环境较为复杂,处置现场花了些时间。等他们回到消防大队,见到的却是默默流泪的队友:那只全队最聪明的警犬,永远留在了废墟中。

楼明冶再也没有半夜去过犬舍。


那天晚上,还没成为沉稳杨指的小杨同志洗完了全队人的袜子,而楼明冶和林陆骁在楼顶坐了很久。


“林陆骁,你为什么要成为消防员?”楼明冶突然开口,视线却依旧钉在对面高楼闪烁的霓虹灯上。

林陆骁回答得很坦诚:“我爸就是消防员,成天不着家。小时候我家在消防队家属院里,院子里的小孩都见不到爸爸。我妈和我说:爸爸是去保护别人了。我当时就想,如果我能成为比我爸还厉害的英雄,他是不是就能回家都陪陪我妈了,其他的小孩是不是就都有爸爸陪在身边了。”

他停顿了一下,摇摇头,笑容变得苦涩:“长大以后我才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比我爸还厉害的英雄,但总要有人成为那种不完美的英雄。”

楼明冶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又换了个话题:“你不怕死吗?”

林陆骁望向楼明冶,他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看不出外露的情绪。凝滞片刻,林陆骁才开口。

“我听说过一个说法,牺牲就是被纪念,大家都会想念他。”他直勾勾地盯着楼明冶,“要是哪天我牺牲了,你会想念我吗?”

楼明冶一动不动,隔了许久才低低地回答:“不会的。”


不会想念,还是不会牺牲?

那时的林陆骁没有追问。

而把林陆骁拉出来的一瞬间,楼明冶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回答那个问题的资格。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我不接受你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

“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我绝不会让你出事,无论用什么方法。

楼明冶无法将那些听起来多少有点矫情的话宣之于口,行胜于言才是永恒的真理。无论世人怎样歌颂爱的伟大,爱都无法成为抵抗死神的铠甲,但先进的装备、顶尖的技术和严格的训练可以。

调任和平路站并和林陆骁成为搭档,不仅意味着他能将新技术、新装备、新理念付诸实践,验证降低实战伤亡的可能,更意味着他能在最近的距离保证他的安全,这件事本身就令楼明冶感到安心。


至于其他的,或那些曾经存在过的,

成为优秀消防员的第一课:失去,并接受失去。

他和林陆骁会成为最优秀的消防员,这一点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经历过生死一线的老战友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像悲悯的菩萨:

“何必呢?”


楼明冶没有回答,

门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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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家离特勤站不远,林陆骁和楼明冶决定走回去,也算是醒醒酒。

今天是个好天气,月明星稀,月光轻轻包裹住路灯投下的光束。两人并肩前行,拉出长长的影子。

林陆骁先开了口:“我不在的时候你俩说什么呢?”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楼明冶难得主动开玩笑:“半路夫妻过日子不容易,我和你原配取取经,学习点经验。”


和平路站就在眼前,一个小小的身影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出现在路口就直直冲了过来,最后一个急刹车,欢快地摇着尾巴围着两人转圈。

林陆骁弯下腰想把小狗抱起,却被旁边的人抢先一步。

平安熟练地在楼明冶怀里翻出肚皮。虽然它比刚来和平路站时已经长大了许多,但还是被稳稳抱着。

“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林陆骁倾身靠近点点小狗的湿润的鼻头,“他是不是又每天半夜去看你了呀?”

抱着狗的人不回答,被人抱着的狗也不回答。

楼明冶只是熟练地呼噜着小狗的肚子,进门后朝着位于训练场角落的狗屋的方向走去,在那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林陆骁也跟着坐在他旁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收到刘如意的请帖了吗?”

幸福会传染,和平路站的春风终于吹到了孤寡大王刘如意身上。他性子急,春风吹来后都被他卷出了别人的八倍速。

楼明冶点头笑道:“收到了。”

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球,远远地扔出去,小平安追着球跑远了。


“你今天怎么喝那么多,不怕督察来检查啊。”

楼明冶瞥他一眼:“别忘了我以前是干嘛的。”

“忘不了,”林陆骁放慢语速,像是要刻意强调,“那时候你那么烦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楼明冶扯起嘴角,似笑非笑:“你现在不也挺烦我吗,要不怎么连句话也不让我说完。”


其实从来到和平路站的第一天开始,楼明冶就想让别人听自己说说话。

刚开始,他想找人聊聊那些新装备、新技术,但站里的大家关心的只有他们的林站什么时候能回来;后来,林陆骁回来了,有人听他唠叨那些装备技术了,他却还觉得不够。

贪心是人的本能,得寸进尺也是,他早就应该知道的。

就像门没关紧留下缝隙是偶然,但被敲响的时机不是。


林陆骁从小就喜欢消防车,车库就是他的安全港,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在这里感到胸口发闷。

楼明冶说完也不去看他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向后躺下,动作因醉意显得有些迟钝。小平安把球塞回到他手边,然后安静地趴在他胸口上,沉甸甸的。

“你知道吗,平安选的名字是我起的。”楼明冶再次开口打破寂静。

林陆骁轻笑,仿佛毫不意外:“我知道。”

楼明冶也笑起来:“那我就说点你不知道的吧。“

“我一直认为你是很优秀的消防员。”

林陆骁学着楼明冶的姿势同样躺到台阶上,一只手垫在脑后,声音低沉:“能得到你这个评价真是不容易。”


“那你呢,林陆骁,我是能让你为之骄傲的战友吗?”

林陆骁的手就在他旁边,近到只要他伸长指头就能触到对方温热的肌肤,独属于林陆骁的气息隐隐地包裹着他。

楼明冶格外珍惜这一刻。


“那时候……我太年轻了,总觉得自己能救下每个人。但当我见证了越来越多场离别,我开始明白:消防员不是神,我们不可能救下每个人。”

“楼明冶,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你一直都是让我骄傲的战友。”


楼明冶收回那只与林陆骁相距不过几厘米的手,抬起压住眼睛,嘴角却勾了起来,“好。”

小平安着急地凑上来舔他压在眼睛上的手。小狗的舌头湿漉漉的,甚至穿透皮肤直直渗了进去,染得他眼皮上都是湿意。


“林陆骁,我想好特勤十条是什么了。”


晚风吹过带来细密的雨丝,雨腥气卷着尘土的味道往人鼻子里钻。

那天晚上,楼明冶睡了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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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或许真的是一场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戏剧,熟悉的场景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复现,而林陆骁就是故事里那个迟钝的倒霉蛋。

要不然为什么他一晚没睡,第二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楼明冶单独说话,出警铃就突然响起。


余奇磊已经了解清楚了情况:“这是栋违建的老旧建筑,一楼是商铺,上面三层是住户,建筑图纸和实际情况出入很大,被困人员数量未知。现在建筑结构极不稳定,内部环境复杂,救援空间狭窄,唯一的方法就是边加固边掘进。”

楼明冶迅速做出安排:“一九十全,用生命探测仪确定受困人员数量,随时报告位置。其他人两人一组,手动破拆,注意周围建筑情况,有问题及时沟通。”

他收起建筑图,和林陆骁对视一眼,

“大家注意安全,出发。”


搜救讲究黄金时间,但身处其中的人往往很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呼吸声逐渐加重,对讲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楼站,你的右前方还有一名被困者,被掩埋得很深。林指和余副站长也在附近,请前往支援。”

楼明冶冷静地回复:“收到。”


虽然已经预料到需要支援的情况会很棘手,但抵达受困人员位置后,楼明冶才知道问题有多麻烦。

倒塌的构建犬牙交错,掉落的横梁构成一个极小的空间,在事故发生时成为救命的方舟,此时却是救援的障碍。

不过好在,他们有从来不会拆错一块砖的余副站长。


余奇磊仔细观察了结构,快速做出判断:“现在的结构是倾斜的,唯一能动的就是楼站所在的那一侧。需要先进行破拆,然后快速用撑杆进行支撑,依靠破拆出来的空间迅速将受困人员拉出。这样的结构不稳定,周围无论哪里稍有晃动,就有坍塌的风险,动作必须要快。”


历史重演,楼明冶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了下来。

林陆骁焦急的声音在幽闭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楼明冶,你别动,让我过去。”

楼明冶的心彻底落下。


“林陆骁,这次让我去。”他开始往自己身上系绳子,语气平静而坚定,“我向你保证,一定把人救出来。”

林陆骁没有再说话。

楼明冶转过头看位于他身体侧后方的刘如意,无需多言,一个对视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们有过分歧,有过争吵,但自始至终是对方最坚强的后盾。

“有师傅在就放心吧。”刘如意握紧绳子,“注意安全。”

楼明冶点点头,拿起破拆工具。


楼明冶所在的位置虽然和林陆骁隔得不远,但被层层预制板、梁柱、砖块遮挡着,林陆骁只能依靠头灯的光隐隐约约看到楼明冶的动作。

破拆和支撑很顺利,楼明冶快速钻进被打开的通道,抓住意识已经不太清醒的被困人员往外拉,身后的刘如意紧紧抓着他腰上的安全绳。等到楼明冶和另一个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中,林陆骁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电光火石间,撑杆不再能支撑住摇摇欲坠的结构,几块板材从楼明冶正上方砸下。轰隆几声巨响,从林陆骁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楼明冶下意识地将刚救出的人紧紧护在身下,掉落的板材直直砸在楼明冶的头盔和后背上。


世界好像静止了。

他来不及叫他的名字,目之所及只剩下头灯照出的漂浮尘粒。

林陆骁记不清他们是怎样呼叫救援,怎样将楼明冶和被他掩在身下的人从废墟中刨出,也记不清是谁拉住了他,和他说了什么。

他关于那一天的记忆从楼明冶在医院病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复苏。


“那个人怎么样了?”

这是楼明冶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林陆骁说不出话,只是摇摇头,紧紧握住楼明冶的手。


“你眼泪真多。”

楼明冶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看到对方指尖上的湿润,林陆骁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转过头擦干眼泪,扬起一个笑:“楼明冶,作为你平安归来的奖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狗选了你起的名字,也选了我起的名字。”

“还有,特勤十条我已经定好了。你表现好的话,我可以考虑把特勤十一条留给你。”

楼明冶也笑起来:“好。”


这一次,楼明冶救出了三个人。




特勤十条正式亮相的那天,众人聚在休息室中,连结束了日常训练的平安都端坐着翘首以待。

楼明冶和林陆骁一左一右揭开第十条的“神秘面纱”,一九刚大声念出开头“有话”两个字,出警铃突然响起,休息室瞬间空无一人。

平安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冷静地叼起被落在地上的纸条丢进垃圾桶,然后向和平路站门口走去,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等待战友们平安归来。


特勤十条第十条:有话就要说出来,坦诚才是真英雄。

眯着眼睛感受阳光洒在身上的平安对此表示认可。






本篇中的出警故事以及入编的流浪小狗选名字都是参考看过的消防新闻,最后的事故参考了429长沙楼房塌坍事故。(根据我看到的事故现场图片,它应该也是电视剧中老余牺牲那场事故的原型。)

感谢读到这里的你,也向逆行英雄们表示敬意。

祝大家都能“平安归来”。

小小咸鱼躺平中

【骁冶】鸡犬安宁

站长和指导员的“养娃”日常,平平淡淡的生活小故事。


全文约1.1w字,是这一篇的番外,也可独立食用。



不知从何时起,社会时钟成了最时髦的靶子,诸如“走出既定的轨道,拥抱自己的旷野”之类的口号成为当代青年的反抗宣言。然而,大多数人还是默默地在那块表盘上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家庭”逐渐成为和平路站日常讨论的高频词。

老杨家的小闺女刚过满月,林陆骁每天都能收到小朋友各个角度的可爱照片,附加几句“我闺女真好看”的车轱辘话。他甚至怀疑对方给自己备注成了“育儿记录小助手”,专门负责保存照片并自动生成每日手账,否则无法解释这一个月了还无法消退的分享欲。

刘如意和他的夏医生进展飞速,恋...

站长和指导员的“养娃”日常,平平淡淡的生活小故事。


全文约1.1w字,是这一篇的番外,也可独立食用。



不知从何时起,社会时钟成了最时髦的靶子,诸如“走出既定的轨道,拥抱自己的旷野”之类的口号成为当代青年的反抗宣言。然而,大多数人还是默默地在那块表盘上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家庭”逐渐成为和平路站日常讨论的高频词。

老杨家的小闺女刚过满月,林陆骁每天都能收到小朋友各个角度的可爱照片,附加几句“我闺女真好看”的车轱辘话。他甚至怀疑对方给自己备注成了“育儿记录小助手”,专门负责保存照片并自动生成每日手账,否则无法解释这一个月了还无法消退的分享欲。

刘如意和他的夏医生进展飞速,恋爱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一条龙已经进行到了静待孩子出生的阶段,竞猜是男是女在刘如意的积极倡导下成为和平路站的饭后必经环节。

雷大岡继续过着一边抠抠搜搜一边发愁的日子,妻子安排儿子去上各种兴趣班,他只能在后面偷偷给儿子许下只要听妈妈的话就带他来看消防车的承诺。

余奇磊依旧每逢休假就赶去陪淼淼,米兰有空时也会带孩子来消防站看望爸爸。两人离婚后关系反而更融洽自然,能心平气和地讨论孩子的未来,并在以快乐成长为第一目标的路线上达成一致。

总而言之,和平路站,养娃氛围逐渐浓厚,但总体基调轻松愉悦。


只有一个人与这氛围格格不入。


林陆骁和小平安一人一狗一蹲一坐,四目注视着训练场里专心测试安全绳承载力的小楼站长。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晕出的金光顺着挺拔的身姿流淌而下,地上的小石子都沾上了几片跃动的亮色。

林陆骁抬手,平安熟练地把头塞到他手下,轻轻拱了拱。

“你说楼站这是打算把你训成个什么?”林陆骁手上抚摸的动作不停,眼睛却一直黏在那人的身上,“飞天小狗?还是特战小马犬?”

小平安长长地哼了一声,语调中透着不属于它这个年纪的哀怨,黑色的小脸上好像升腾起了实体化的黑气。


前有海淀妈妈,后有北浔爸爸。

天下苦鸡娃家长久矣。


会热心帮忙“拯救”火场中的作业的人很难说有多好的小孩缘,帮超过一把手的小孩把脑袋从各种地方解救出来也加不了多少分,楼站那张帅气脸蛋在小孩圈里的吸引力不一定有消防车模型大。再加上同为消防员,两人平时忙得连恋爱都没时间好好谈,确定关系快一年了,正经约会都屈指可数,林陆骁以为他俩在可预见的时间内不会与和平路站的养娃大潮合流。

但他忘了一个在今天的社会中逐渐达成的共识——孩子不一定要是人。


消防系统出警忙,考核也不少。不止消防员有定期的大比武,消防救援犬的大比武每年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和平路站处处争先,消防员大比武要赢,消防犬大比武自然也不愿输。虽然平安还没到适合参赛的年纪,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和平路站全体准时守在直播前,为来年参赛提前汲取经验。

一九和十全从两只烫头双马尾史宾格哪只更可爱,争论到哪只马犬的吠叫声最英武,最终在畅想夺冠后的庆祝仪式时达成一致。

而林陆骁看着楼明冶的眼神从直播界面转移到正趴在地上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正愉快地躺倒用眼神示意他“老板,来一套肚皮马杀鸡”的小狗身上,一种不详的预感陡然升起。

楼明冶在消防装备展会上看到升级版消防机器人时也是这个眼神。


果不其然,两天后,一份消防搜救犬训练与成果展示报告被递到了孟支的桌上。

一周后,苦着张脸的两人一狗走进了林陆骁办公室。

当然,是趁楼明冶不在的时候。

“师傅,救救我们吧!”


林陆骁毫不惊讶,收起楼明冶让他帮忙修改的训练计划,用眼神示意十全先说。

十全愁眉苦脸,脸活像个散了褶的包子:“上周开会时不是安排了下个月平安给孟支展示训练成果嘛,我们就想着多练练,争取在领导前好好表现一下。但这两天楼站没事就来看我们训练,楼站一看,训练就垮。”

林陆骁有些不解:“都这么长时间了,难不成你们看见楼站还紧张?”

“不是我们,”十全挠挠头,“平安一见楼站就激动,一激动就不听口令。本来应该一步步耐心走的吊桥,直接飞了过去,撒丫子就向楼站冲。”

林陆骁都能想象到楼明冶接住飞扑过来的热情小狗的样子。他总是先无奈地推开,故作严肃地训斥几句,却又在小狗转身跑走的时候低下头笑得眉眼弯弯。林陆骁摸摸鼻子,试图掩饰止不住翘起的嘴角。

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孟支来视察的时候楼站肯定是要在旁边的,早点习惯也好。平安正是爱玩的年纪,你们得加强专注度训练,顺便也磨磨你俩的性子。”

十全语塞,和一九交换了个眼神,示意对方顶上。


“楼站今早又给了我本科学训犬指导,足足有这么厚,”一九用手指比划出小半本新华字典的厚度,“那么多字我看着都头疼。”

“如果不是我们站只有平安一只狗,我估计楼站还得再引入个竞争机制。”他又嘟嘟囔囔小声补充道。

林陆骁的嘴角彻底压平,起身给了两个小子一人一个脑瓜崩儿。

“训犬不多学习能行吗,科学训犬才是大趋势。你看看人家大赛上的搜救犬,哪个是纯靠犬的天赋成才的。”林陆骁嘴上教训,心里却忍不住感叹如今自己做思想工作的熟练程度,就好像老杨的语言引擎都随着这张办公桌一起传给了他,“你们不是还打算考消防学院吗,连这点都学不了?”

一九理亏,和平安交换了个眼神,示意对方顶上。


平安:信号接收成功,信息发射失败。


狗再聪明也说不了话啊。

十全踩了脑子短路的一九一脚,磕磕巴巴地继续说:“楼站还嘱咐食堂张阿姨别再给平安开小灶。我们吃饭平安就在门口眼巴巴守着,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们不给他吃饭,轮流来念叨我俩。”

自从平安来到和平路站,张阿姨不仅每天给小狗煮骨头汤配狗粮吃,做鸡腿时还会特意做两个没加调料的。平安见到张阿姨就往上蹭,逗得阿姨眉开眼笑,乐呵呵地给小狗再备上一份手工鸭肉干。

像是想到了最近失去鸡腿肉干的悲惨境遇,平安也嗷呜哦呜地附和。

“楼站说得对。”林陆骁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只是小灶,你俩也少给平安喂零食,上礼拜兽医体检时还说它已经有点超重了,”林陆骁假装没看见小狗听见兽医两个字时惊恐的眼神和瞬间收回的前爪,“才一岁多的小狗,再让你俩惯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猕猴桃成精了。”

一九还试图抵抗:“孩子还在长身体,胖了可能是基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和平安一起低下头。

讨论一只马犬的肥胖基因,不如说拉布拉多有瘦成竹竿的种族天赋。


林陆骁看着这两人一狗臊眉耷眼的样子觉得实在好笑,按从高到低的顺序依次拍拍肩膀:“行了,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训练呢。”

“那资料可是你们楼站这几天没日没夜赶出来的,认真学习啊,我过几天检查。”他又补充道。

一九和十全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连平安的尾巴都耷拉了下来。刚走出门口,十全突然回头,语气诚恳:“师傅,我们都知道师娘其实没那么凶,你别怕他。”

林陆骁抓起手边的本子作势要扔出去,两个人熟练地拔腿就跑。小平安倒是转过头好奇地盯着手停在半空的林陆骁,林陆骁朝没有见过人心险恶的小狗微笑道:“好好训练,要不然下次去学校做消防宣传还带你。”

一岁多的狗生中最恐怖的记忆浮现在眼前,平安的耳朵向后收成标准飞机耳,汪了一声便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这俩小兔崽子,一天到晚比平安还闹腾,林陆骁无奈地摇摇头。那话要让“师娘”听见了,他们仨都没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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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陆骁把训练计划修改完并嘱咐完一圈内务卫生回到宿舍,话题中心人物正坐在桌前认真学习。台灯洒下柔和的白光,给楼明冶认真的侧脸增了几分温柔。

林陆骁侧过头看了眼桌上放着的书的封面图——不是以往会出现在楼明冶桌上的高端消防装备特写,而是只颇为威武的德牧,还戴着炫酷的黑色护目镜。


“你站那儿干嘛?”

楼明冶头也不抬地问道,手中的笔还继续在书页上勾画关键词。

林陆骁不去问楼明冶雄心勃勃的超能小狗计划,只是在他身后的床上坐下,说出的话也格外哀怨:“楼站,你还记得你有个男朋友吗?”

楼明冶把视线从书页上挪开,回过身反问道:“林指这么个大忙人,还记得这回事儿呢?”

林陆骁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却被这一问问傻了眼,大脑下意识地开始回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开会是两个人一起去的,他一向不喜欢开会,但喜欢和楼明冶一起去开会,因为楼明冶穿那身常服特别好看;现场是一起出的,遇着“热心群众”他就往楼明冶后面躲,实在躲不过就先发制人,有个阿姨本来只是想给他送瓶水,被他一句“我有男朋友了”说的眼神都迷茫了;连着几天的消防宣传小视频都是两个人一起拍的,宣传科的同事看着播放量、评论数和蹭蹭上涨的关注人数脸都快笑裂了。

林陆骁仔细观察楼明冶平静的脸色,试探着开口:“最近其实也不太忙。”

难不成是偷偷给楼妈妈通风报信被发现了?他心中有些打鼓。


楼明冶摇摇头,把书合上放进抽屉:“开个玩笑而已,你的心理素质倒是不如以前了。”

他起身往往床头走,随口问道:“刚才一九十全找你干嘛?我回来路上碰上他们,就听见他俩嘀嘀咕咕说师傅楼站什么的。”

林陆骁松了口气:“没什么事儿,和指导员聊聊最近的思想动态。”

楼明冶打开台灯,也在床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向林陆骁:“消防队伍有林指这样的人才真是幸运啊,不仅专业技能优秀,还能做思想工作。这么优秀的人才不打算去婚恋市场厮杀一下?”


说来也好笑,昨天他们出了个市刑警队的警。刑警队抓了个犯人,审完发现审讯椅前的挡板打不开了,一群人折腾了半天最终选择打119求助。等消防员在一群刑警的注视下把已然生无可恋的犯人从审讯椅里弄出来,双方似乎都从这个场景里品出了几分荒谬。他们离开时看见两个年轻警察在楼道里拉扯,说着辞职、公务员、婚恋市场什么的。其中一个警察还和楼明冶长得有些像,而另一个的个头俨然有赶超蒋格之势。

林陆骁知道楼明冶这样说就是根本不在意一九十全和自己说了什么,彻底放松下来,顺着他的玩笑话说:“楼站这说的是哪里话,我都有个公务员男友了,还去婚恋市场厮杀什么。只要楼站不始乱终弃,那我必定是要赖着楼站一辈子的。”

楼明冶冲他扬了扬下巴:“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林陆骁比了个敬礼的手势,认真道:“报告楼站,保证完成任务。”


见小楼站长心情颇好,林陆骁向他的方向挪了挪:“报告楼站,你的指导员还有一件事要汇报。”

楼明冶展开被子坐好,轻咳一声,颔首道:“说吧。”

“我申请调整平安同志的训练计划,这周休假时带孩子去郊外玩。”林陆骁又往楼明冶的方向挪了挪。

楼明冶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徒弟让你来的?”

林陆骁摇头,搬出不具备泄密条件的当事狗:“我之所以提出这个请求,是因为接收到了平安同志的汪汪信号。”

对这个荒谬的回答,楼明冶不置可否,刻意停顿了一下才一板一眼地回答:“那么请转告平安同志,他已经承接了和平路站外事活动,活动结束前不允许休假。”


晚上,床边,台灯,两个人,对谈。

林陆骁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在电视中出现过许多次,下一秒两个人就会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沓招生简章,讨论孩子的升学选择。

他抿了抿唇,强压着快要从喉咙里溜出来的笑声,对一脸认真的小楼站长问道:“楼站,你觉不觉得自己特像鸡娃的家长?就是要求三岁孩子掌握1000个英文单词那种?”

楼明冶瞪大眼睛,像是看见林陆骁在他面前原地化形成了消防栓,语调都提高了不少:“你想什么呢?”

“鸡娃是因为焦虑而竞争,而我是按照科学规律安排的合理训练,”他认真地分析,全然不知在对方看来,自己的神态像极了在分析钢琴和小提琴哪个更适合自家孩子,“好的习惯是要从小养成的,平安现在已经一岁多了,再不练就耽误了。”

林陆骁迂回劝说:“平安现在已经是很优秀的消防救援犬了,只不过小狗也有自己的成长时钟,它年纪还小,专注度和经验不足。这些问题等它长大就会改善,不用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楼明冶习惯性地拧眉,“我从你的手上接过和平路站,之前……”

他顿了一下,生硬地咽下了后半句,搬出来老一套试图终结对话:“训练的事我负责,生活的事你负责,这是你说的。”

林陆骁不去追究被刻意省去的那句,不慌不忙地开口:“作为合格的消防员,训练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楼明冶瞪他一眼,狠狠一脚把已经快凑到他旁边的人往下踹,伸手关灯还不忘一把拉上被子,只留给被这突然袭击弄得一脸懵的林指两个字:“睡觉。”


这个场景不是第一次发生,甚至连对话都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那时他们还不是现在的关系,和平路站也不是如今的和平路站。

彼时的林陆骁告诫楼明冶和平路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而现在的楼明冶也成了“我们”的一员,却又对这个家比别人多了几分难以表达的复杂情绪。


林陆骁伸手铺平他的被角,轻声开口:“其实我一直很庆幸,当初是你接替我成了站长。”

隐隐约约的光穿过窗帘缝隙,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斜线,那个被包裹在被子中的身影一动不动。

“楼明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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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消防工作,那一定是“忙碌”。即使换个更委婉的表达,也只能是“充实”。充实到即使同在一个消防站,忙起来也能大半天见不到人。

“怎么这个点儿才回来,不就是个破门的警吗?今天的训练差不多都结束了。”林陆骁转过身看向走近的两人,手里还抓着训练用的秒表,“其他人去休息了?”

楼明冶沉默地点点头,俯身去摸把头拱进自己怀里尾巴要成螺旋桨的小狗。跟在后面的刘如意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平时又圆又亮的眼睛都失去了神采。

“一男的报警说他忘带钥匙进不了家门,怀疑他女朋友在屋里喝了安眠药,让我们破门救人。”

“你们直接破门进去了?”在不远处摆弄无人机的一九像回忆起什么,表情都灰暗了,“不会和我上次一样吧。”

刘如意瞥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嫌弃:“你以为我们像你俩似的?”

正专心检测无人机传输数据的十全莫名其妙被骂,只能偷偷踩一九一脚,算是小小的报复。

“该走的流程我们当然都走了。和物业确认了报警人确实住在这里,女方电话也一直打不通,敲了几分钟门也没人开。然后又和报警人确认了好几遍破拆门就不能用了,对方坚持要拆我们才拆的。”

“结果呢?”那一脚显然没踩死一九的好奇心。

刘如意神色复杂:“他女朋友好端端在沙发上坐着呢。”

“听见外面那么大动静愣是不开门?”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林陆骁也觉得这事儿有些离谱,“不过,那关我们什么事?”

“看样子两个人是吵架了,女方不让男方进门,男方就报假警。更关键的是……”

楼明冶面无表情地补充:“那房子可不是他俩的。”


说到这儿已经不用继续往下问了。

消防员的工作就是这样,应急救援听起来神圣又威风,但其中充斥着数不清的家长里短。正常人还能对消防员说句谢谢辛苦,脾气不大好的即使被救了也依旧是满口抱怨,更有甚者会把气撒到消防员身上。自媒体时代时刻包围着救援现场的摄像头更是将各种风险隐患放大到极致,稍有不慎就会遭遇集体审判。消防员被打不能还手,被骂不能还口,只能把想说的话都嚼吧嚼吧咽进肚子。可即使如此,还难免遇上些莫名其妙的投诉。

投诉消防员先救别人后救自己的,举报消防员到达火灾现场后没有立刻冲进去救援的,抱怨消防车停自己门口不吉利的……刘如意甚至因为眼睛太大被投诉过态度不好,“总是瞪着个眼睛”。弄得他有段时间见人都半眯着眼,说是要练习后天缩眼。

事已至此,林陆骁只能充分发挥自己作为指导员的劝慰功能:“既然我们的工作流程没有任何问题,那就不怕,再怎么闹也不能不讲理吧。”

刘如意失去灵魂地摇头,皮笑肉不笑:“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女方是个小网红,我们进去了就看见人家正泪眼婆娑地直播呢,不用听也知道说了什么话。”

楼明冶面无表情地再次补充:“我们的脸都被拍到了。”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怪不得刘如意和楼明冶这两个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的老消防都头疼。处置现场被暴露在公共视阈中,涉及的还是男女感情问题。无论讲不讲理,也不论占不占理,都是麻烦事。


突然响起的甜蜜小情歌划破沉默,刘如意看见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多云转晴,接起电话喊了句“老婆”就乐呵呵地往外走。一九和十全感叹几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也重新专注于无人机操作和数据收集。

“我不该说你幼稚的。”楼明冶叹了口气,拍拍小狗的屁股,站起身来。

这哪是幼稚不幼稚的事,分明就是素质问题,林陆骁暗暗腹诽。但嘴上还是不忘给楼站顺毛:“楼站现在知道像我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有多好了?”

楼明冶闻言退后一步,眯起眼睛瞧他:“成熟稳重是要别人说的,夸你一句还拽上了。”

林陆骁也不反驳,只是冲他笑,看得楼明冶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不过好在楼站头脑清醒,没有被对方的美男计迷惑,下一句便又尽职尽责地问起了今天的训练:“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林陆骁翻了翻记录单,语气轻快:“没什么问题。这种绳结确实好用,大家掌握以后成绩普遍有提高,年后考核咱们站肯定再创佳绩。”

“林站现在可真是与时俱进。”

“都是楼督察指导得好,”林陆骁敏锐地察觉了称呼的变化,也当然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个称呼,“《烈焰青春》不仅是个向大众展示消防员日常工作的机会,也是个自查自纠的机会。虽然节目没拍完吧,但前有蒋格在节目上给我们上了一课,后有楼站在节目后给我们上了一课,我又不是什么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楼明冶挑眉,接过林陆骁手里的记录单,一边翻看一边说:“别冤枉人,我可从没说过你是什么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你比我开窍快多了。”

说起蒋格,楼明冶突然想到前段时间因为那人要考消防而闹出的混乱,有些好奇地问:“蒋格现在怎么样了?”

谈到这事儿林陆骁也觉得无奈。林启和蒋总其实都不想蒋格干消防,却又都不忍阻止,最后只能轮番往和平路站跑,想让他们帮忙劝劝,鸡飞狗跳闹了好一阵子。他叹了口气:“听林启说小蒋总的名号在商场上越来越响了,俩人现在正欧洲考察,说是回来要进军什么新行业。他爸应该也能放心退休,好好休养了。”

楼明冶点点头。虽然欢迎有志青年投身消防事业,但支持消防工作的方式很多,扎根一线不是唯一的选择。以蒋格的影响力,他在消防宣传方面能做出的贡献可要比投身一线多得多。对于消防工作而言,事先预防有时比事后救援更重要。


训练场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围在了训练塔前,好像有两个人在比赛绳索攀爬,加油声口哨声越来越响亮。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错了的吗?”楼明冶突然开口。

林陆骁没有答话,这个时候楼明冶需要他的沉默。

“当时老方家里出事,看见你们抱在一起哭,我突然想明白了。”楼明冶专注地注视着那几个矫健的蓝色身影,语气平静,“这个站需要一些改变,但人心不能变。”

林陆骁仍然没开口,只是把小狗温热的脑袋推向楼明冶。直到看到对方眉头舒展开来,他才轻声说:“我们都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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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工作忙,不止忙救援,也忙一年到头的各种检查、考核、评比。大小行动结束了支队还要开战评会,经验要总结,教训要反思。平时板着脸训人的站长、指导员摇身一变成了被训的人,评比拿不到目标名次还要重复学生时代当众检讨的窘境。以前林陆骁和杨振刚每次开完战评会回来,总是一人一罐可乐,借着若有若无的微醺感说上几句平时出警时不能说的牢骚话,第二天在站里例会上如常传达精神,严格训练;现在林陆骁和楼明冶开完战评会回来,总是一人一小包宠物零食,和平安玩猜左手右手游戏,第二天依旧在站里例会上传达精神,严格训练。尽管这个游戏对于能在十几个箱子里快速找到违禁品的合格消防犬来说不具有任何挑战性,但两人一狗还是乐此不疲。


开完战评会被单独留下的时候,楼明冶和林陆骁对视一眼,四目相接撞出大大的两个字:果然。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不要招惹对“素质”两个字过敏的人。

不大不小的网红身份,“受害者”全程直播,直播中被击打强破的大门,上过节目的“网红消防站”,加起来足以凑成一个引爆舆论的大热点。

林陆骁看了眼领导递过来的截图页面,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感慨:这数据让宣传科的同志看了不得羡慕死,宣传口要是有这种人才,哪还用得着催他俩拍视频。

楼明冶瞥了一眼,神色如常。他正准备起身,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旁边的人按在腿上,侧头看过去,只见林陆骁起身立正,大声喊道:“报告。”

林陆骁仔仔细细说了全过程,最后还不忘补充:“在场队员已经按照要求完成了全部流程,不存在违规操作。处置现场也民警在场,基本全程都和我们一起,需要的话可以申请调取警察的执法记录仪录像。”

坐在长桌右侧边的孟支还没开口,就有人率先发出质疑:“舆论也是处置的一部分,这个道理你们不懂吗?”

楼明冶这次没留给林陆骁机会,抢先开口:“我是带队队长,有任何后果我愿意承担。”

“这是关系到北浔市整个消防系统的事,你怎么承担?和平路站这是第几次卷进争议里了?你们这站长是怎么当的,指导员是怎么当的?”

抛开事实不谈追究以前的事,熟悉的批评套路。

“事情发生后,你们也不立刻汇报,非要等闹得天下皆知了才解释,这就是推卸责任,你们算是合格的消防员吗?”


这不是个争论对错的好时机。

林陆骁深呼吸,压下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脱口而出的辩驳。“这件事是我们的……”,他还没说出几个字,在这种场合一向更为冷静的楼明冶直接打断了他。

“消防员也是普通人。我们因为承担着特殊的使命所以愿意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但是,”楼明冶起身,紧紧盯着说话的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不代表我们应该承担莫须有的指责。”

他的目光扫过对面表情各异的人:“况且,林陆骁是怎么从站长变成指导员的,在座的各位想必不会不清楚吧。”

“因为舆论,险些毁掉一位优秀消防员的职业生涯,这真的合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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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儿,杨振刚已经在拍着大腿直呼过瘾了。作为特勤站的前指导员,他太熟悉队里一有舆情就汇报的行事要求了。别说法律上讲究无罪推定,饭店上错菜还得问问是点错了还是送错了,怎么到了消防就得先主动站上被告席,才能为自己说几句话。他迫不及待地问:“你说完那些话,他们是什么表情?”

楼明冶摇摇头:“孟支说让我们先走,他来处理。后来也没人再问这事儿,应该是解决了。”

“也不知道你们是倒霉还是走运。”杨振刚不由得感慨,却又突然拍着大腿笑起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以前是我拉着老林别冲动,现在变成他拉着你别冲动。”

林陆骁怀里抱着的小小软软的身体还泛着奶香气,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抱着小姑娘还是仅仅充当了个人形安置架。不过从他僵硬的身体来看,可能更倾向于后者。此时被笑了也不敢大声反驳,只能压低了声音还嘴:“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站长和指导员分工不同,而人就是由环境塑造的。以前你嫌我唠叨,现在不是比我还唠叨?”杨振刚嘴上功力丝毫不减。

楼明冶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林陆骁义正词严:“我们俩是真夫妻关系,我和你是吗?”

杨振刚语塞,楼明冶沉默,唯有林陆骁“抱”着孩子理直气壮。


楼明冶率先转移话题:“上次见她还是满月的时候,这也就过了半个月,又长大了好几圈,越长越可爱了。”说着还用手指轻轻戳戳小姑娘的脸颊,小姑娘也不恼,反而冲他咧嘴笑。

说到小女儿,新晋奶爸的脸上一脸欣喜,也顾不上和林陆骁拌嘴了,语气中是满满的骄傲:“可不是吗,长得像我,漂亮。”

林陆骁毫不犹豫地怼回去:“漂亮是因为长得像嫂子,真像你可就麻烦了。”

“明明是我们优秀基因的结合。你看看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多像我。”杨振刚开始畅想,“以后我得送她去学个拳击散打什么的。漂不漂亮只是其次的,主要是得强大,得能一拳一个小混蛋。不仅能保护自己,必要的时候还能帮助别人,发扬优秀家风。”

这次林陆骁和楼明冶都赞同地点点头。

男人的女儿幻想常常是粉红的蝴蝶结和漂亮的公主裙,但作为见过真正的灾难和复杂的人情的消防员,他们更懂得什么才最重要。


楼明冶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林陆骁的鸡娃论调,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养孩子会焦虑吗?”

杨振刚有些奇怪他怎么问了这么个问题,但还是大方分享了他的育儿感想,毕竟身边愿意听他长篇大论的实在少之又少:“当家长当然不容易,养孩子不是走错一步还能读档重开的养成游戏。是人就难免犯错,但家长又是最不允许犯错的,一个微小的错误就足以将其他努力全部抹杀。不说别的,咱们出警隔上几天就能碰上家长和孩子闹别扭闹出的事儿。有人说是孩子不懂事,有人说是家长不理解孩子。评价别人当个消遣自然容易,可你要仔细想,好像大多数时候也说不出个谁对谁错。”

他顿了一下,又笑起来:“但要是时刻怀着紧绷感好像也不行。家长也是普通人,背着包袱长久不了的。”

“彻底放下才能走得更远。”林陆骁接话,眼睛却盯着楼明冶。

杨振刚看看他俩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暗叹口气:自己这个指导员还真是离职不离责,尤其碰上的还是这俩冤种兄弟。

“现在和平路站有你们,我很放心。”手从大腿上拿开,他把快要进入梦乡的小朋友轻柔地抱起,也算解救了一动没敢动的林陆骁。

“以前我守护万家平安,现在就守着这个小家,没什么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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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和平路站的时候太阳已经半落,一九和十全正带着训练刚结束的平安玩护具游戏。见站长和指导员回来了,两人就把小同志交给他们,一前一后跑回房间学习。

一九和十全最近开始准备消防员职业考试,考试通过了便能进入专业的消防学院进修。十全一直有成为指挥员的梦想,若能抓住这个机会再进一步,以后一定能做出一番成绩。一九和他向来形影不离,便干脆搭伙一起学,争取再当几年同学。

楼明冶看着一旁放着的训练用具若有所思。

像是情景重现,一人一狗一蹲一坐看着楼站检查训练设备。


绚烂的霞光晃得人眼前冒金花,恍惚间林陆骁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雨腥气卷着泥土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楼明冶坐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来两人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感受。

幸好,他们最终没有错过。


“林陆骁,你俩过来。”楼明冶远远地喊,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林陆骁和小平安对视一眼,默契达成消极反抗的共识,虽然翘起的嘴角和一晃一晃的尾巴已经暴露了两位藏不住的心思。

楼明冶见他俩不动也不强迫,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你看我干嘛?”

平安看看面对面的两人,丝毫没有犹豫,愉快地把头塞进中间的缝隙,尾巴甩成了螺旋桨。

林陆骁不动声色地用手把开心哈气的狗头推远了一些,语气格外诚恳:“你好看。”

楼明冶皱着眉头瞅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这么说。”说着话手还不忘抚上小狗棕黄色的皮毛,像是在安慰被不靠谱的老父亲推开的小朋友。


“放轻松,楼站。”

林陆骁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至极。

“你做得很好。从来到和平路站的第一天起,你一直做得很好。”

楼明冶愣了一下,笑容逐渐绽开,眉眼舒展:“我知道。”

林陆骁也跟着笑起来。

就像楼明冶懂得林陆骁的理想,林陆骁也理解楼明冶的执着。他不会因为外界评价而动摇,永远固执地走在自己认定的那条路上。那条路曲折而漫长,楼明冶需要做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与自己和解。

林陆骁握住他的手,手指轻轻摩挲着,柔声说:“那你把眼睛闭上,我告诉点你不知道的。”

楼明冶半信半疑地闭上眼,感觉到一个小小的身体飞快地窜过去,随后一片温热落在眼睛上、脸颊上和嘴唇上。手心传来的温度与之合流,浑身的血液都要被点燃。

“我会永远在你身后,你只管继续往前走。”

绚烂的霞光穿过薄薄的眼皮刺进眼睛,《烈焰青春》里林陆骁出场的场景又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个人穿着凡人的战袍,仿佛超越神明的英雄。

“我也知道。”

楼明冶睁开眼,面前正笑着注视他的脸同许多年前那张稚嫩的面庞重合。


他站起身,为林陆骁挡住依然有些刺眼的光线:“林指,通知你个好消息。你代平安同志递交的休假申请可以批准,但要等到视察结束后。站长和指导员会亲自带着小同志外出休假。”

林陆骁抬头看他,笑盈盈地问:“能不能再申请一次站长和指导员的单独约会?”

楼明冶抿了抿翘起的嘴角,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生活上的事指导员负责,站长可以适度配合。”

“既然如此,楼站就再多配合一次吧。”林陆骁抓住机会得寸进尺,“我爸都念叨你好久了,等忙过这阵和我一起回家呗。”

“看你表现。”楼明冶挑眉,起身走向朝他飞奔而来的小马犬。

林陆骁没有错过小楼站长转过身时嘴角扬起的弧度,

“楼站,拉我一把,脚蹲麻了。”



特勤十条第十条:有话就要说出来,坦诚才是真英雄。

成功与楼站十指相扣的林指对此表示认可。







感谢读到这里的你,下个故事见!

风动千林

【林陆骁X楼明冶】重新来过18

楼明冶重生

双相情感障碍

私设如山,没有逻辑


寝室里没看见人,林陆骁调转方向直奔办公室。


果然,楼明冶正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一脸认真。


林陆骁摸摸鼻子,视线在屋里绕了一圈,拿了块毛巾一边擦自己的桌子一边偷瞄。


林陆骁不知道怎么开口,突然跟同事澄清自己的绯闻,这就很莫名其妙啊。


但是又不想让楼明冶误会。


“你干什么?”楼明冶无语地看着这人一路从旁边拿着毛巾擦过来。


再不阻止他,毛巾就要擦自己脸上了。


“我擦桌子,就是,正常擦一下。”林陆骁把毛巾抓在手里。


“你喝水吗,正常的热水。”


不知所措这种情绪很少在林陆骁身上体现,楼明冶看着有......

楼明冶重生

双相情感障碍

私设如山,没有逻辑


寝室里没看见人,林陆骁调转方向直奔办公室。


果然,楼明冶正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一脸认真。


林陆骁摸摸鼻子,视线在屋里绕了一圈,拿了块毛巾一边擦自己的桌子一边偷瞄。


林陆骁不知道怎么开口,突然跟同事澄清自己的绯闻,这就很莫名其妙啊。


但是又不想让楼明冶误会。


“你干什么?”楼明冶无语地看着这人一路从旁边拿着毛巾擦过来。


再不阻止他,毛巾就要擦自己脸上了。


“我擦桌子,就是,正常擦一下。”林陆骁把毛巾抓在手里。


“你喝水吗,正常的热水。”


不知所措这种情绪很少在林陆骁身上体现,楼明冶看着有趣。


“我想要不正常的。”


“没有不正常,一切都很正常。”林陆骁差点咬到舌头,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是想说,我那就是非常正常的救援动作,我比小葱拌豆腐还清白。”


楼明冶站起来,“我并没有误会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小猫尾巴轻轻地晃悠着,坏心眼地挑逗着池塘里的鱼儿。


林陆骁没有错过他转瞬即逝的恶劣,什么小心翼翼,什么不知所措都被扔到九霄云外。


“楼明冶,你知道的吧?”


“我该知道什么?”楼明冶侧身从林陆骁身边擦过,眉眼上是明晃晃的笑意。


林陆骁从来没有掩饰过,这辈子,从见面起楼明冶就看出来了。


林陆骁的舌尖从虎牙上掠过,楼明冶,你完蛋了。


“你去哪?”


“去找老余。”


“电脑不关啊?”


“你帮我关一下。”楼明冶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林陆骁看了一眼屏幕,马上就把眼睛闭上了,眼睛疼。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林陆骁隐约看见什么重什么力的。


看不了一点儿。


楼明冶来到活动室,老余还在那个位置。


“来一局?”


听到楼明冶要跟余奇磊玩抽木条,大家都围了过来。


一根根木条被抽出来,两人面前的木条越垒越高。


“我还是第一见有人能跟老余玩到这种程度的。”


余奇磊也不得不认真起来,“看来,楼站也研究过结构工程。”


“有点兴趣,看了几本书。”楼明冶抽出一根木条小心地放在最上面,“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都早点休息。”


警铃响起,“抢险救援,中南消防站正在现场处置,需要支援。”


还是这栋违章建筑,历史的齿轮终于转到了这一天。


楼明冶握紧手里的撑杆,“大罡带着十全去B区,老余咱俩带着一九去A区,其他人协助处理屋顶坍塌物,听从刘助指挥,随时准备支援。”


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让雷大罡和陈奕龙错开,希望能减少一点矛盾冲突。


整栋建筑完全坍塌,几乎是由下面的建筑废墟支撑着上面的废墟。


几个人从缝隙里钻进去,水泥碎快和装修建材时不时落在脚边。


余奇磊进入建筑的第一时间就是观察内部的结构,带着大家小心地避开不稳定的区域。


他们大声呼喊着,仔细搜寻着遇难的人员。


砖石的敲击声伴随着沙哑的求救声响起。


楼明冶和一九跟在余奇磊身后慢慢靠近。


被困人员的位置非常危险,几乎是身处于这个房间的正中央,楼上坍塌下来的钢筋水泥都落在一起,将他包裹起来。


他们搬开碎石,露出被压在下面的人,那张脸,楼明冶永远也不会忘记。


“陈奕龙。”他的声音有些冷。


“是我,是我,救救我,救命。”陈奕龙呻吟着。


余奇磊抬头看了一眼,几块巨大的石板互相依靠在一起,其中一块正压在陈奕龙的腿上。


“你们怎么不救我,有你们这么救人的吗?”


“你最好闭嘴保持体力,如果我们现在搬开你身上的石板,下一秒,再上面的石板就都会掉下来,你将没有任何获救的可能。”


余奇磊和一九看了一眼楼明冶,他们听出了语气中的敌意。


不过,想到这次坍塌就是陈奕龙造成的,也就了然了。


“我到后面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楼明冶拿着撑杆跟在后面。


就在两个人转到后面的时候,石板开始下滑,二次坍塌的速度非常快。


眼看一块石板从上面落下,楼明冶一把抓住余奇磊。


然而在坍塌过程中,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楼明冶被旁边的石板冲撞进缝隙。


“楼站,余副,你们怎么样。”一九从石块土堆里爬出来,四周一片安静。


安静的让人害怕。


“楼站,余副。”一九大声呼叫。


胸前对讲机里只剩下杂音。


没有人回答,一九站起来准备去后面找人。


“别动,刚才的坍塌让这里的结构变得非常不稳定,随时会再一次发生危险,大家都不要乱动。”余奇磊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余副,你没事吧,楼站呢?”余奇磊的声音让一九踏实不少。


“我没事儿。”楼明冶在余奇磊下面的位置,从这个角度,能看见穿过他身体的钢筋。


楼明冶的手颤抖着,大脑却无比冷静。


余奇磊看了一眼楼明冶的位置,分析着头顶石板的受力情况,简单来说,就想三根互相支撑的木棍,拿走哪一根,其他两根都会掉落。


“那现在怎么办?”


“我现在撑在这里,不能动,如果我这里撑的力消失了,那我们几个都会被压在里面。”余奇磊看着腹部的钢筋,做下最后的决定。


“现在只有破拆我头顶的这块板,等陈奕龙出来了,你先把楼站带出去,我这边自己有办法。”


血液从钢筋上低落。


“老余,还有个办法。”楼明冶握着手里的撑杆,他这个位置其实算是在余奇磊和陈奕龙的中间,只要他往陈奕龙那边再挪一点,用撑杆撑住陈奕龙右上方的那块石板,就可以破拆他头顶上的。


楼明冶在下面看得清楚,余奇磊要破拆他自己头顶上的那块只有一个办法,抽掉他手里的撑杆,那么结果也只有一个。


“不行,那边的结构我看不清,用我办法是最好的。”余奇磊按住腹部,失血和疼痛让他逐渐失去力气。


“听我的,老余,这是命令,你忘了吗?结构工程我也不一定比你差。”


楼明冶说完就开始挪动,刚才的石板撞在胸口,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他慢慢爬过去,找到受力点,用撑杆顶住。


“楼站!”


楼明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一九和赶过来支援的刘如意雷大罡却看得分明。


脸上被头顶留下来的血糊了半张脸。


“嘘。”楼明冶把手放在嘴唇上,他有些喘,胸前的疼痛让他有些混乱。


“老余,你别放手。”楼明冶指挥着其他人开始破拆。


石板破碎,零散的石块落在楼明冶身上,“老余,你没放手吧。”


“楼站,你没事儿吧。”余奇磊和楼明冶就隔了一块石板。


“我没事儿,你别放手,你再坚持一下。”


楼明冶咧着嘴:老余,我用半条命换你半条命,你可别掉链子啊。



舱室四分之一

【骁冶】回响

含轻微战损/非典型ptsd/一种我臆造的和解。希望现实中的消防员每次任务都平安顺利。if线,勿上升。

————

  

  林陆骁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没事吧,什么情况回个话。”

  对面并没有回复。

  于是他决定直接打电话,号码摁了一半,大刘先打了进来:

  “他检查完了,一些皮外伤还有..肋骨有点骨裂。”听对方语气应该是不算太严重,“手机我拿着呢,人在换药室。”

  时间退回到几小时之前。一家小餐馆发生了燃气泄漏,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爆炸,其实爆炸前人员已经都跑出来了,只是当时情况混乱,不确定还有没有被困者,在火势已被基本控制的情况下楼明冶决定抢时间带人进去,再搜索一遍。不巧厨房...

含轻微战损/非典型ptsd/一种我臆造的和解。希望现实中的消防员每次任务都平安顺利。if线,勿上升。

————

  

  林陆骁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没事吧,什么情况回个话。”

  对面并没有回复。

  于是他决定直接打电话,号码摁了一半,大刘先打了进来:

  “他检查完了,一些皮外伤还有..肋骨有点骨裂。”听对方语气应该是不算太严重,“手机我拿着呢,人在换药室。”

  时间退回到几小时之前。一家小餐馆发生了燃气泄漏,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爆炸,其实爆炸前人员已经都跑出来了,只是当时情况混乱,不确定还有没有被困者,在火势已被基本控制的情况下楼明冶决定抢时间带人进去,再搜索一遍。不巧厨房内部有暗火未灭,二次爆炸袭来。那一瞬间带队的楼明冶反应迅速,身旁队友被他一整个扑倒翻滚至安全位置。大抵是过程中身侧被地上杂物硌了一下。本以为没什么事,忍过一阵就好,可收队路上楼明冶一句话没说,疼得直冒冷汗。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林陆骁揉着太阳穴听完大刘讲述事情经过。肋骨骨裂这种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他思绪一转,回忆起小时候自己调皮爬树掉下来,也不幸体会过一次。那感觉,连呼吸都痛。除了止痛药也没别的处理办法,静养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电话那头的刘如意喂了两声,林陆骁才回过神叮嘱道:“如果不用住院观察,带他早点回来休息。”

  “那个…你那个会什么时候开完,要不你回来顺道接他?出任务前我本来要休假的,没过大门呢铃响了。”

  “赶着去找夏医生是吧。”

  “嗐,我这不还得回去换衣服再去接人家。来回路上还花时间——”

  “行,我知道了。”

  

    

  林陆骁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刚打开车门,就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慢吞吞往这儿走。

  “?楼明冶你干什么呢!”他一扯嗓子就喊过去。

  “你不是发消息说十分钟就到吗,我卡着时间出来的。”楼明冶还没走近,声音远远的,并不大声,但听起来有理有据。

  “医生让你随意走动了?”

  “不严重,可以走。”

  林陆骁快跑几步迎上去搀扶。这下反而牵扯到人伤处,楼明冶倒吸一口凉气:“停,松手。”

  “好好,我不碰你,你慢慢走。”

  楼明冶抬眼看他,目光中有一丝疑惑和无语,顿了几秒才再次开口:“你可以,把车开过来。”

  ……。对哦。

  

  坐上副驾位,楼明冶尝试去拉安全带,不巧骨裂的肋骨就是右边,所以想抬手或者做扭转幅度过大的动作都会疼,意识到这一点,他自然换了个手去拍林陆骁的胳膊,示意对方帮个忙。只是他没想到林陆骁是整个人俯身过来帮他拉安全带的,突然靠这么近,楼明冶下意识眨了眨眼,偏头避开目光接触,莫名的尴尬变成热气爬上耳朵尖,悄悄染上一阵红。

  只是几秒钟的事,林陆骁坐回驾驶座发现对方似乎突然当机了,还以为是刚才又哪儿碰到,语气中略显愧疚:“…很疼吗?”

  “没事。”楼明冶立刻回到正常状态,滑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都快过饭点了,回队里吃还是…?”

  “你想吃什么?”

  “都行。”

  车里的气氛还是有点诡异。或许这得从上周说起:

  

  

  持续数日的暴雨引发了郊区泥石流灾害。出事的路段本不在他们辖区,但奈何其他还有多处塌方和道路被掩埋,人手不够,于是和平路站被征调。

  现场的情况是几辆车由于前方路段坍塌停在这,结果被山坡上滚滚而来的泥沙淹没,车身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形。有辆中型面包车后排,一名老年乘客被困,需要消防员爬进车厢内营救。开始还算顺利,然而原本快要摸到人的一九突然被身后的十全拉了一把。愣神的功夫,一块落石几乎砸穿车顶,深深凹陷下一大截。这个意外明显阻碍了救援进度,最后把那名老人救出来时只有微弱的脉搏,随即现了呼吸暂停,医生当场急救,最终无力回天。

  

  从那之后一九和十全就没说过话。

  

  带队在另一路段支援的楼明冶是收队后看任务报告才知道这事。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又想起那次地震,但理智告诉他,没必要纠结于过去的事情。就像无数次展开的画面被他亲手合拢,这一次他依然拒绝回忆。不是他心虚,而是他确信哪怕重来十次百次他的选择也不会变。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脑海里反复重演。

  为什么呢。

  

  林陆骁也觉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没有必要再提及。时间会带来某种默认的和解。但他会想。他们真的和解了吗?或者说,真的放下了吗?

  

  深夜的宿舍只亮了一盏台灯。楼明冶在书上做笔记,头也没抬,只是突兀问了一句:“太亮了?”他知道林陆骁没睡着。

  林陆骁起身盘腿坐在床上,也不说话,仰头看向天花板。楼明冶打算问问对方在想什么,他伸手去转台灯的旋钮,光线缓缓变暗。

  “太暗了对眼睛不好。”林陆骁终于开口。

  “翻完这几页就睡。”

  “我也不可能这一会儿就睡着。”

  “林陆骁,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说。”

  “我明天应该找一九和十全谈谈。”

  “嗯,你是指导员。”楼明冶淡淡回道,似乎心思还在书里。

  “而你是站长,楼明冶。”

  他们都是聪明人,都听得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但他们都在刻意回避某些问题,在这个话题里被刻意隐藏的那一部分。

  

  

  人总是相似又不同的。明天来得很快。

  一九和十全的情绪都不太好。如果能那时再快几分钟,如果没有那个落石,或许老人就能多一线生机。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这俩小子在站长办公室端坐着谁也不说话。楼明冶一个头两个大,坐在一旁的林陆骁也一样。

  “你们,打算一直不说话了?”楼明冶曲指扣响桌面。

  “楼站,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十全先开了口。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一九也说话了,还不如不说。

  楼明冶皱着眉,转头看向林陆骁的眼神多少有点“你看着办吧”的意味。林陆骁没接话,只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你们觉得是谁的问题。”

  “如果他不拉那么快,说不定我,我能早点把人救出来…..”

  “我当时都听到有异响了,肯定是又有滑坡!不拉你,砸的就是你脑袋。”

  “不是,当时还愣了几秒钟才发生呢,你晚拉几秒我说不定把人一起拉出来了!”

  “你当我是人工智能啊给你精确到毫秒!”

   说是吵架吧…不知道为什么林陆骁听着突然有点想笑。他和楼明冶当年吵架没那么幼稚…吧?不行,要严肃。

  还没等林陆骁开口,楼明冶先唱黑脸了:“吵什么吵。没教过你们不要个人英雄主义?”

  十全点点头:“教过…但…”

  一九接道:“不是想个人英雄主义,只是…。”该说不说这俩活宝,冷战归冷战,一说话还能自动接上下句。

  “只是?”林陆骁点了点话尾。

  “…只是想起那位老人的脸我就觉得很愧疚。明明他都看到我了,我说我马上就能救他出去…我食言了。”

  “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振作点。我们以后还可以救更多人。”眼看一九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十全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

  

  ?不是,你俩之前不还在吵架?

  

  所以呢,有些事看起来似曾相识,可事情终究不是同样的事,人也不是同样的人。马哲怎么说——矛盾普遍性原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所以你们觉得是谁有错?”楼明冶冷不丁问了一句。

  “一九他只是想救人,想救人没错…可当时情况,我没办法,我肯定要拉他。”十全着急解释道。

  “十全也没错,他只是想保证我的安全。”

  怎么开始互相说好话了?这么不想写检讨是吧。

  还没等楼明冶开口,林陆骁抢先一步,桌子拍得震天响:“那你们闹哪门子的情绪?不说话搞冷战?还觉得没错?再反思反思,各给我写一份检讨!”

  在场三人都被他唬一震,齐刷刷看过去。还是楼明冶反应迅速,既然林陆骁抢着唱黑脸他就得改唱红脸:“…行了,既然你俩把话说开了,还是反思一下具体的问题吧。比如施救过程和方式方法….”

  得,又没说在一个点上。林陆骁摇了摇头,补充道:“救援问题也好,情绪问题也罢,你俩给我好好想想,今晚熄灯前把检讨交出来。”

  

  

  晚上楼明冶洗漱完回宿舍,看到林陆骁正神情复杂地拿着两张检讨书,顺口就问:“写得怎么样?”

  “……写得挺好的。”林陆骁把纸递给他。

  楼明冶接过来扫了一遍,点头同意:“挺好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没什么问题了?”林陆骁好像不这么想。

  “嗯?”楼明冶不明所以转头看他。

  他们没问题,那你呢。林陆骁没这么问,他开口说的是:“我还以为你要教育教育一九不能这么冒进不顾个人安危什么的。”

  “他检讨里不是自己写了吗。”楼明冶回道,话出口才意识到林陆骁指的是他当年说的话,“怎么,你觉得写得不对?”

  “没有。”林陆骁顿了顿,有些感慨,“他们比我们当年好多了。”

  “不是一回事。”

  空气霎时冷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确实,相似,又有说不出的不同。

  或许是因为老人被救出来时一息尚存,又或者是他没有像那个男孩一样说话……总之,不一样。

  

  可生命又有什么不同呢。

  生命的价值是谁来定夺的?那老余换来的那条呢。

  什么值得与不值得。

  

  他们当年没有像一九十全现在这样直白坦荡地和解。明明都理解对方的初衷,甚至在之后的日子里互相影响和改变。但命运之轮在彼时卡过壳,往后余生,都会带着那一道坎。

  

  有人跨了一步。

  寂静中的心跳震耳欲聋。

  

  “不早了,先休息吧。明天还一堆事。”

  有人退了一步。

   

  

  

  话说回林陆骁接楼明冶从医院回来的路上。

  “前面有家面馆还不错。”楼明冶有意无意嘟囔了一句。

  “路口右拐那家吗?”

  “对。”

  

  右手不方便抬,好在楼明冶会左手用筷。林陆骁先吃完,撑着脑袋看楼明冶认认真真扒拉那碗三鲜面。对方被他盯久了也抬起头:“看我干嘛。”

  林陆骁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是种无意识的注视。“没事,你吃你的。”

  “谢了。”

  “什么?”林陆骁还没反应过来。

  “谢谢你来接我。”楼明冶只好补充道。

  “怎么突然这么生分。检查做全了吧?没有脑震荡什么…”

  “去你的吧。你是不是想说,平常把安全谨慎科学专业挂嘴边的人也会一时疏忽…。”

  “我可没说啊,你自己说的。”

  “那你笑什么!”

  啊,笑了吗?林陆骁想,自己是在笑刚才楼明冶那别扭的道谢。这几天他俩气氛怪怪的,这也算给了个台阶各退一步。由此他重新调整了下表情:“没笑。”

  楼明冶没理他,把最后一口面条送进嘴里。自顾自起身去结账。林陆骁赶紧跟上去,心想这家伙铁定是AA付了自己的了,才没那么好心请他吃饭。没想到楼明冶确实把两人的帐都结了,且一扭头正对着林陆骁的双眼,看似随意却郑重地发问:“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什么脑回路…有也不能在这儿说吧。林陆骁腹诽道,伸手去拉楼明冶出店门。

  “走慢点,会痛。”楼明冶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直白的说明。

  林陆骁放慢步子,试探着问:“不然今天别回队里,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什么意思,让我妈操这闲心干什么。”

  “去我家。正好我弟带着我爸他们出去旅游了。”

  “这伤除了不能出任务又不影响办公,明早还是要回队里,住哪里有区别吗?”

  “有。”林陆骁点了点头,“你不是问我有什么话要说吗。”

  分明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楼明冶却没再反驳,默认了林陆骁的提议。

  

  

  也不是第一次来。楼明冶对林陆骁家说不上陌生,至少在多年前他算是常客,休假聚餐之类,他们俩再加上杨振刚,来回蹭饭。后来……很久没来了。

  “林陆骁?”

  “怎么了。”林陆骁把头探进卫浴间。本来他让楼明冶简单洗漱一下直接睡觉休息就行,但楼明冶多少有点洁癖。

  “帮忙。”

  “哎我说你求人帮忙态度好一点不行吗。”林陆骁嘴上是这么说,脚下径直走过去,小心翼翼帮人脱衣服。“非要洗澡吗,你这个又不能沾到水。”林陆骁顺手从楼明冶身后摸了摸缠住他胸腹的固定带。

  “……。这玩意儿是可拆卸的。避开其他一些外伤就行了。让你帮忙擦个背又不是要淋浴。”

  “你就是纯粹洁癖。”

  “只是不喜欢任务回来一身臭汗睡觉。”

  行,这点小忙帮起来也不难,而且他们这种过惯了集体生活的,这种事也没什么奇怪,林陆骁自然照对方说的做。不过,好像林陆骁的手挪到哪里,都是绯红一片。不会是在害羞吧…热毛巾太烫了?当然明面上谁也不支声,嘴硬一流的。

  

  “背擦好了,那剩下的…”反正集体宿舍公共浴室啥没见过啊。

  “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楼明冶翻了个白眼,有时候真觉得林陆骁是故意的。

  “弯腰也可以吗?”

  

  得,楼明冶没理他。气氛又凝固在这里,小小的卫浴空间像被盖了一层透明史莱姆。楼明冶是因为受伤所以动作慢慢的,而林陆骁是因为——他就是赖着没走。

  

  “我说了我自己来,有什么问题?”楼明冶的言下之意是你还站着干嘛。

  “抱歉。”

  “嗯?”

  “向你道歉。这就是我想说的话。”林陆骁一脸真诚。

  

  真诚且草率。

  

  这莫名其妙的道歉让人猝不及防,谁会在浴室里这么真诚的道歉啊?

  “…所以,你憋了几天就是想说这个?”

  “不然呢。”

  “为什么?”

  “以前欠你的。”

  

  楼明冶歪着脑袋思考片刻,也猜到一二:“是因为上周一九和十全的事给你翻旧账的启发了?”他的话不像调侃,话里话外夹着刺似的,扎得人生疼。

  

  林陆骁没打算就此放弃,只是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能别把你的理性分析在这儿用了吗。难道你就没想过跟我把话说开?”

  

  …想过。但。

  我以为我们已经和解了。

  

  楼明冶话到嘴边没出声,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由于呼吸幅度变大,骨裂的疼痛忽然变得明显,使他不得不微微弯腰捂住身侧。

  

  林陆骁又迈近一步,靠得太近,近到一抬手就可以把楼明冶揽进拥抱里。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在等,他要等楼明冶的回答。

  

  “楼明冶,人痛苦的时候是可以说出来的。”林陆骁这话不止在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

  

  有时候他们太像了。好像一直以来习惯了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楼明冶会说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林陆骁也从来没为当年那一拳道过歉。正如杨振刚会在吐槽他二位时毫不犹豫贴上的标签:两头倔驴。

  

  浴室里暖风机呼呼地吹,热浪卷在室内来回催促。

  

  “是挺疼的。”楼明冶说得声不大,正好够让林陆骁听清楚。换做别人或许会觉得他只是在说现在的伤处疼,而林陆骁知道,他在说那场地震。无论是孩子的歌声,还是余震后挥下的拳头。

  

  是挺疼的。

  

  林陆骁叹了口气,缓缓抬手把楼明冶圈进怀里。一个迟来太久的拥抱。他不敢用力,也不想放手。

  

  “那你呢,林陆骁。”楼明冶把脑袋搁在对方肩膀上,说话时互相看不见表情,林陆骁却觉得他好像红了眼眶。

  

  “还好。现在梦到的次数少了。”

  “还会梦到。”

  “会的。”

  

  

  人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故执念如声,人如山。放不下的,必将声声撞在山谷里,夜沉星月,空谷回音。

  

  

  

  

  

  

  

———end———

  

  

一丁点纯对话小番外:

“喂,你不打算也跟我道个歉吗?我还没原谅你一声不吭就出国呢。”

……。“出去,我睡觉了。”

“你睡的不是客房,这是我的卧室!怎么是我出去。”

“那不然呢?我出去?”

“白跟你煽情了!你就不能服软也道个歉!”

“不能。我又没错。”

“你是真不如那俩毛头小子。”

“怎么,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那你明天洗澡还要不要我帮忙。”

“别得寸进尺了林陆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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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鳍辛】忍冬(一)

(穿越梗,凛凛那篇的逆向脑洞,十七岁大元穿到祈川二战五年后,和二十三岁的小元一起度过了几天。私设为不能给大元剧透未来,大元被剧透就会传送回去,设定有点参考《时光倒流七十年》。无脑无剧情HE。

非平行世界,非平行世界,非平行世界。从头到尾只有一套大元小元,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忍冬时间线补充:

1033(明道二年)冬至小大元穿越大元17小元7

1042(庆历二年)       祈川之战   大元26小元16

1043(庆历三年)     ...

(穿越梗,凛凛那篇的逆向脑洞,十七岁大元穿到祈川二战五年后,和二十三岁的小元一起度过了几天。私设为不能给大元剧透未来,大元被剧透就会传送回去,设定有点参考《时光倒流七十年》。无脑无剧情HE。

非平行世界,非平行世界,非平行世界。从头到尾只有一套大元小元,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忍冬时间线补充:

1033(明道二年)冬至小大元穿越大元17小元7

1042(庆历二年)       祈川之战   大元26小元16

1043(庆历三年)       原剧开始   大元27小元17

1044(庆历四年)       原剧结束   大元28小元18

1048(庆历八年)       李元昊倒台          小元22

                                   宁令哥被诛

1049(皇祐元年)冬至忍冬开始              小元23



他磕磕绊绊地推开自家的院门,很小心的不让血滴落在地上,右手的伤太重,软嗒嗒的垂在身侧使不上劲,左手要顾着右手,说是推其实不如说是用肩膀顶开。元仲辛顺着那道缝把自己挤进去,终须吁出一口气,将全副重量卸下靠在门板上。今儿是月中,一轮玉盘圆圆满满的挂在中天,瞻逸园一庭清辉如水,屋外的打梆人恰巧敲过三更。


他瞪着月亮发呆,反正他晓得家里只有他一个,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做什么都不必着急,没有人催他吃饭睡觉没有人问他伤要不要紧任务顺不顺利,更没人等他回家。明明没人等他回家,只有这么一个空落落的院子,但他还是雷打不动的往这儿跑,不肯住在七斋。家里只剩他一个了,如果连他也不回来,瞻逸园就真的只是个园子了。


其实他以前真的不怎么住家,之前是在七斋,再往前是太学,再再往前那时元伯鳍刚刚被调往边地——元伯鳍比他更不着家。他就成日在坊子胡混,消磨度日顺带还能赚些银钱,他是喜欢热闹、有人声的地方的。元仲辛将自己抛在石阶上,胡乱想着,只有最初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小,元伯鳍初受樊大人赏识也还留在京中,他哥每次出门前会落锁,而他会翻墙,虽然有一多半都是以他哥把他提溜回去告终,总之鸡飞狗跳的,如今回头想想,连这些鸡飞狗跳的日子都是格外值得怀念的。


冬日石阶已经十分寒凉了而且还挺硌得慌,但元仲辛懒散着身子就是不愿意起来。这次任务本来是赵简与他一道,但中间赵简接了道赵王府递来的加急密信,看完后面色就是一沉,他不好细问却劝赵简回去一趟,说任务有他一人足矣,她这么魂不守舍反而可能出纰漏扯后腿,最后如愿得到了赵斋长的一颗爆栗和一句“多加小心”。他将刀柄咬在嘴里,顺着肩头往下摸,找到骨节错位处,熟练的一拉再往上一怼,“咔嚓”一声,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如今看来是过于托大了,他呸掉嘴里含着的刀柄这么想。


不怕死的人,也会怕疼。现在他还是会感觉到疼,却已经不怎么害怕了。仿佛五年前在祈川寨的那场痛哭已经耗尽了他余生的所有情绪,从此后风霜刀剑不过擦伤。七斋的人见他失魂落魄几天后渐渐恢复如常也都放下心来,只有王宽私下找到他毫不留情的指出“你在演。”他疑惑的问他“演什么。”王宽说“演以前的元仲辛。”


他只是有些迷惘,他哥希望他好好活着,只是“好好”这两个字到底怎么个解法,谁也没告诉他。他困了会睡觉,病了也会吃药,忠实的履行着他哥保卫家国的愿望,秘阁任务一个接一个的接,不肯给自己片刻闲下来的机会,自认为大体算得上“好好”。


正自胡思乱想间,背后蓦的传来沉重的“吱呀”一声,惊得元仲辛汗毛都要炸起来,勉强撑起身,完好的那只左手将蝴蝶刀翻在掌心,戒备的盯着门口。三更半夜造访,来的肯定不会是朋友。


然后他看见了十七岁的元伯鳍,一袭白衣,风姿卓然的立在门口,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静静镌刻着少年温柔的眉眼。他的左手拎着一串油纸包,右手提着一条猪肉···


元仲辛“······”


元伯鳍“······”


元仲辛揉了揉眼。


接着眼睁睁的看着少年元伯鳍拎着那么一大堆东西别扭的向他拱了拱手,歉然道“抱歉,走错了。”


利落的转身,并把门带了上。


元仲辛“······”


片刻后,门复打开,元伯鳍探进来半个身子看了看,又回过去看了看门上的匾额,对着犹自站在那里怀疑人生的元仲辛半是犹豫半是疑惑道“请问这里,不是李记饴糖吗?”

 

本来元伯鳍的心情是很好的,明日正轮上他休沐,又刚巧发了奉饷,时近冬至,他盘算着多买些吃食,给自家幼弟补补身体,也热热闹闹的过个节。他是从城北的兵营往家赶,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再加上置办东西,原本已准备回去,却见巷角一家饴糖铺子,想着可以买些哄一哄三天见不到他就要上房揭瓦的毛孩子。饴糖铺子半掩着门,说不上是开着还是关着,里面黑黢黢一片,实在有些古怪。元伯鳍本已不欲进去了,却听到里面扑噜噜一阵乱响,有女人的声音道“客官进来吧,您赶得巧,本来已经准备关铺子了。”边说着边剔起了亮子。不疑有他,元伯鳍推门进了去。


凛

【辛鳍/鳍辛】旧梦(序)

#脑洞源于枝总的年龄逆转,以及翎翎的后续细节剧情补充,比心!

#17岁的大元和25岁的小元


“他难得做这样漫长一场梦,梦里有他的归宿。”


皇祐二年是风雨飘摇的大宋一个不起眼年头。元仲辛这些年过一年且是一年,记忆中浓厚的年味越来越淡,七斋也总聚不齐,前年薛映驻守边关赶不回来,去年王宽被官家外派探访民情,而今年,元仲辛抬头看了眼开封城上方乌压压的黑云,夹腿催促着身下马匹,好赶在暴雨倾盆前回到瞻逸园。

年前得到消息,一批夏军方暗探潜入邠州,元仲辛奉命前往邠州清缴,很是费了番功夫,现下回京已过年关,爆竹硝烟味淡得快闻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潮湿气息,同快要沉入开封城的黑云...

#脑洞源于枝总的年龄逆转,以及翎翎的后续细节剧情补充,比心!

#17岁的大元和25岁的小元


“他难得做这样漫长一场梦,梦里有他的归宿。”


皇祐二年是风雨飘摇的大宋一个不起眼年头。元仲辛这些年过一年且是一年,记忆中浓厚的年味越来越淡,七斋也总聚不齐,前年薛映驻守边关赶不回来,去年王宽被官家外派探访民情,而今年,元仲辛抬头看了眼开封城上方乌压压的黑云,夹腿催促着身下马匹,好赶在暴雨倾盆前回到瞻逸园。

年前得到消息,一批夏军方暗探潜入邠州,元仲辛奉命前往邠州清缴,很是费了番功夫,现下回京已过年关,爆竹硝烟味淡得快闻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潮湿气息,同快要沉入开封城的黑云相得益彰。

 

元仲辛踩着闷雷声踏入瞻逸园。最近是雨季,院里花草被雨水浇灌过,不因他的离开而显得干枯,元仲辛卸了包裹,把院子里几盆不耐水湿的花草搬到走廊上,拿剪刀修剪一番。

元仲辛从前不耐做这些事。元伯鳍从祈川寨回来那阵子,搬了几盆花草回家充作装饰,他在修剪花草时,没少给旁边看热闹的元仲辛说些侍养它们的常识,元仲辛一概左耳进右耳出,问就是“哥你领回来的你管!不然回头我养死了你指定得念叨我。”如今元伯鳍走了,这些花草倒被照顾得很好,衬得院子里花团锦簇,想必院子主人没少花心思。

放下剪子,元仲辛踏进了从前元伯鳍的房间,屋内摆设依旧,只是积了极薄的灰。元仲辛拿抹布打湿拧干,仔细将屋里摆设擦拭过一遍,又把窗的插销扣上,避免雨丝斜飘入屋内,这才坐到了床头。

书柜背靠着床榻,摆的多是兵法策论,排列齐整,从上往下望,只剩与腰齐高那层最靠边放了几本游记,与整面书柜的风格很不搭调。元仲辛幼时常央着他哥睡前给他讲故事,元伯鳍起先还能诌几个,编不动后就搬了救兵——挑了游记来读。书还没读完,他去了边关,元仲辛去了太学,游记没了用处,被委委屈屈塞在众多正经书里,倒还是一抬手就能取下的位置。

 

前些日子王宽得了空暇登门拜访,照例是互道近况。王宽心思通透,又常来瞻逸园,元仲辛对他哥的心思,他也咂摸出了不寻常意味,王宽不是迂腐先生,好友有心上人,他能做的,也只是道贺而已,但元伯鳍已经走了好些年,他不想看好友一直陷在里头,踌躇着开口,还是偏了话题:“王随最近老吵着说要见他元叔叔,想看你变戏法。”

元仲辛在给王宽斟酒,听了这话,笑吟吟地放了酒壶,拿杯底叩着桌子:“你看,还是你儿子有眼光,我办完差事就上门去,保准把这祖宗哄高兴喽。”

“你很喜欢孩子?”

元仲辛抬眼看他,笑意淡了:“你这样我可得给你儿子告状了啊。”

元仲辛上回去王宽家,被王随跟屁虫似的黏着,拧着脖子看元仲辛给他变戏法,要不是王随年纪小,元仲辛指不定连蝴蝶刀都教上了。小孩儿兴奋完,又恹恹地说元叔叔以后有孩子就不哄他了,元仲辛也很平常地回他说,没孩子,哄你们这些小毛孩儿就够费劲的了。

“王随他还是孩子,说话难免不知分寸,你别放心上。”

元仲辛就笑他,说,王宽啊,他是孩子,我可不是。

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开口劝未免太不识趣,于是换了话题谈最近朝堂上的变动。只是饮到后半段,王宽趁着醉意还是拍了拍他的肩:“你有什么可以说出来,七斋永远在你身后。”

元仲辛酒量不差,喝得多了也不耍酒疯,就定定地盯着一个人。他抹了把嘴角,叠着手臂枕在桌子上:“知道。”他这话答得干脆又轻快,还伸手碰了下王宽的手背,仰头看着他。

“可我不敢了。”他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敢再和别人说他了,我一心想留住他在这世上的痕迹,怕自己忘,但不行……”

元伯鳍的军职早有人补上,人事变更频繁,已是换了几轮;他留在瞻逸园的气息也早就散了,元仲辛留不住;连院子里留下的那些花草,也总有养不活的,为此元仲辛还专程去找过小景,但救不活就是救不活,再买新的也不是那株了,于是院里多了几个空花盆。

而今,连他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不清,他分不清哪些是他朦想的,哪些又真实发生过,即便发生过,是否也曾被他一厢情愿地篡改了?如是这样,他自己要回忆起来,尚且无能为力,又怎么还能再和别人再清清楚楚地道一道元伯鳍的过往呢?是再不敢、也再不能了。

元仲辛像是在掬一捧水,再怎么努力地并拢指间,把它拢在手上,水还是会一点一滴从指缝流走,而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天王宽喝得不多,因为家里还有人在等,快近深夜时他先行回府了,而饮得酩酊的元仲辛自院中醒来,也只是把身上披的衣服叠到臂弯里,然后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去伙房煮醒酒汤。

从前即使没人陪着的时候,心里还有记挂,现在人也没了,就剩点儿记忆了,甜的苦的,翻出来都嚼得心口发疼。

 

外头动静更响了,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叫人困得不行。元仲辛把他哥的外衣从柜子里翻出来,盖在身上——他固执地认为这样梦到他哥的几率会高些。但元伯鳍不常入梦,可能因为生前操心太多,活得太累,所以得以长眠后,也不愿来他梦里,嫌他聒噪。

元仲辛侧了侧头,下巴往脖颈里窝,脸颊就凑到了衣服上。他眯着眼睛蹭了蹭,隔绝了屋外嘈杂的雷雨声。

 

往梦里去。

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达康/维民亲情向】将军箭 ①

让大结局气出来的产物,李达康&李维民亲情向,《破冰》《人义》世界观融合,无他,想让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心疼李局的人

写完以后感觉又名“沙瑞金如何一步步认识小姨子”【bushi

走小说结局(良叔死了马局死了李飞远赴新疆)cp沙李良民,后期大概率会有达康怼李飞情节,接受不了请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点进来

沿用一些上篇设定,李局劳累后会生病+李家天赋技能葱花面

激情产出,随缘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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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达康还记得,维民满月的时候,婶婶带着他和4岁的自己去庙里算命。那天下午很热,太阳晃得睁不开眼,庙里人很多,声音很吵,供香的味道和汗的粘...

让大结局气出来的产物,李达康&李维民亲情向,《破冰》《人义》世界观融合,无他,想让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心疼李局的人

写完以后感觉又名“沙瑞金如何一步步认识小姨子”【bushi

走小说结局(良叔死了马局死了李飞远赴新疆)cp沙李良民,后期大概率会有达康怼李飞情节,接受不了请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点进来

沿用一些上篇设定,李局劳累后会生病+李家天赋技能葱花面

激情产出,随缘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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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达康还记得,维民满月的时候,婶婶带着他和4岁的自己去庙里算命。那天下午很热,太阳晃得睁不开眼,庙里人很多,声音很吵,供香的味道和汗的粘腻让小孩子苦着一张脸。他百无聊赖,抬头看着婶婶臂弯里的弟弟,弟弟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也看着他,小手在半空中挥来挥去,又有点可爱又有点小小的滑稽。

李达康也向他伸出手,做了个抓的动作。

 

“这是将军箭啊。”

 

“您说什么?”

 

“你的这两个孩子。”

 

“……老祖宗有话,女怕闫罗关,男怕将军箭。你看,你给我的这两幅生辰八字,夏逢卯时,冬逢亥时,八字带箭又有相冲,弓箭全应,是为大凶,这是典型的命带将军箭。”

“两个孩子全都是?!”

“是的。”

弟弟探着半个脑袋看他,笑得特别开心。

李达康仰头逗着弟弟,望着那张笑脸兴致勃勃,变着花样做鬼脸听他乐,也不再觉得等待的时间很难熬了。

“大师,老人们都说将军箭大凶,这到底是什么命啊?”

“假箭不伤人,真箭才大凶。”

“这两个孩子是真箭还是假箭?”

“一弓在日支,一弓在月支,皆为真箭。”

“……”

“酉戌辰时春不旺,未卯子时夏中亡,寅午丑时秋并忌,冬季亥申巳为殃,一箭伤人三岁死,二箭须教六岁亡,三箭九岁儿难活,四箭十二岁身亡……”

“呀,呀!”李维民在她怀里挣扎,不安分,似乎想下去找哥哥玩。

李达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敷衍般抓着弟弟的手,一心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昨天小叔许诺,今天晚上好像有大米饭吃。太好了,那是不是还有红烧肉呀……

“大师!那这命能破吗?”

“箭气很冲,想破不易。”

“您给想想办法呀!”

“想求个心安的话,破将军箭历来皆求银牌以挡灾祸。你家两个孩子命格很硬,能不能挡得住,全看造化了。”

“……”

“银楼在那边。”

婶婶听得脸色发白。

李达康眨眨眼睛,感觉女人领着自己的手心一片冰凉。

回去的路上,兄弟俩一人脖子上挂了一个银牌。婶婶无不虔诚地给两个孩子系好,拍着李达康的肩:“达康,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个绝对不能摘下来。知道吗?”

“为什么?”

“记住就行了。等你长大会明白的。”

“哦……”

李达康点点头。

“真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平平安安……”

婶婶眼眶发红,没说什么,只深深地抱了抱年幼的孩子。

李达康不明所以,被抱在怀里,看见弟弟好奇地咬着新得的玩具,小小的银牌熠熠生辉,浮着一层太阳金色的绒光。

 

 

01

沙瑞金开门进家,看见李达康坐在饭桌后面,规规矩矩,腰身挺直,面前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葱花面,满屋子飘着熟悉但久违了的面香。

沙瑞金愣了一瞬,没绷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达康同志,今天没加班加点,没在家办公,遵守饭点,还主动做了晚饭?”省委书记笑得眼睛都没了,一边拉开夹克拉链,一边凑过去闻,“嗯,香,达康同志厨艺不怎么样,面倒是煮的不错。”

“你呀,每次一这么殷勤就绝对没好事。来吧来吧,先吃饭,有什么事先享用完再……”

他话断在半空。

他发现李达康完全没有看他,垂着眼帘,低着头,默默盯着桌布上的暗纹,一言不发。

“怎么了?”

“……”

“……达康?”

沙瑞金肃了面色,赶紧坐下来去看他的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李达康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

“……”

“工作上的?还是佳佳那边?”他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话呀?”

他表情凝重,又有点为难,只是默默抬眼看着他,竟显出几分无助。

无助!生平第一次,沙瑞金居然在李达康的眼里看到了无助,这一眼看得他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各种不好的猜想铺天盖地涌了上来,被举报了?被牵连了?捅娄子了?给处分了?通报批评了?决议双规了?我的达康书记,你可不是犯这种错误的人吧……

“沙书记……”李达康开口,声音有点哑,“我想跟您商量件事。”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别说,说了就是同意,沙瑞金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简直考验他的党性和原则:“饭也做了书记也叫了,我看不出来你有事找我?你好好的,别这样,有什么事咱们商量着解决。”

但是听了这句话他好像更难过了,眼角都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我……想搬回去住几天。”

“搬回去?去哪?”

“市委宿舍。”

“为什么?”

他抿了抿嘴:“我想把维民接过来……”

“……”

哪个维民……?

沙瑞金眨了眨眼,在脑海里找了一圈,突然锁定在一个穿警服的达康身上——哦,哦,想起来了,是达康的那个弟弟,去年沿海三省政务会上见过一面。当时惊得他差点没拿住水杯,一模一样,连声音都不差,要不是知道达康确实不在与会名单上,他都要以为他在省厅也挂着个职了。……这么离奇的事晚上跟媳妇通电话的时候当然得好好讲讲,那之后他才知道,李达康有个在广东干警察的表弟,叫李维民。是伯伯还是舅舅那头的来着?

“是李维民吧……李维民……”

沙瑞金叨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耳熟。

“我记得他是……在广东工作?”

李达康点点头。

“公安系统啊。”

“干缉毒的。”

干缉毒的?

沙瑞金猛地反应过来:“广东?缉毒?等等,前两天新闻里那个——”

“他搞的。”李达康点点头,脸色柔和了些,“……是他的杰作。”

那个很有名的扫毒行动,广东东山,海陆空警备全勤出动,3000人荡平塔寨村,一夜之间举国哗然,是他的杰作?

沙瑞金震惊。

“他是总指挥。”

虽然语气黯淡,但仍有掩饰不住的自豪。李达康眼底蒙上一层温缓:“很惊人吧?维民打了多漂亮的一仗啊,沙书记……那小子真是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确实……”沙瑞金从震惊里回神,点点头。

确实,一线,一线的情况瞬息万变,总指挥的选择比总负责人还慎重,某种程度上,说李维民是这场行动的灵魂人物也不为过。也难怪标准苛刻的李达康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夸奖他了。

破冰行动,已不仅是广东一省的壮举,堪称震惊全国,光公安系统内部的表彰文件下了一批又一批,通报嘉奖层出不穷,电视上的报道也此起彼伏,盛况空前,连他这个省委书记都耳熟能详。……而这场硬仗居然是他弟弟打下来的,如此给自己长脸的事,换做别人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李达康却从来没提起过,一句也没有。沙瑞金明白,他是觉得这场胜利与自己无关,是李维民的,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一个远在京州的哥哥没道理去蹭弟弟拿命挣来的荣光,这是对缉毒警察流血牺牲的不尊重。李达康的自豪很纯粹,不涉及任何功利与虚荣心,只对事,关乎情感,甚至羞于让人发现,要不是今天突然谈到了,连枕边人都不曾觉察到这层关系。

何其纯粹的一个人啊。沙瑞金感慨,这就是李达康,是他最佩服的一点,也是最喜欢的一点。

“他受伤了吗?”

“没有。”

“那他怎么了?”要劳你接到这里来。

李达康吸了吸鼻子:“……病了。”

“病了?”

“他一直有这个毛病,小时候就有。累完总要病一场。”

“没去医院吗?”

“去了,情况不太好。”

沙瑞金皱眉:“要不然我陪你去东山看看他吧。”

病人不宜大动,当然还是看望的人过去才对。但李达康很坚决:“不,他不让我去,我也不想去,我想把他接过来……他这次有半年的疗养假,我想让他来京州住一段时间。”

“……”

“反正我市委宿舍那头也空着。”

沙瑞金有些奇怪:“达康,你不是一直很不愿意和你这些亲戚朋友们来往吗?”

为官十几年,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连易学习王大路都躲着,怎么这次这么主动。

“沙书记!我向您保证我绝不会拉帮结派,虽然他是我弟弟我也不会分不清个人感情和工作关系,我和他工作圈也没有重叠,绝不会变成他的政治资源……”李达康瞬间就炸了,正襟危坐一连串解释冲口而出,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沙瑞金哭笑不得,“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达康,我相信你,你别这么敏感……我啊,我其实挺高兴的,人不能为了工作变得铁石心肠,该有的个人空间还是要有,你之前太极端,早就该改改了。你想接你弟过来,我当然赞同,但我该知道原因,毕竟看你这么着急,咱俩之间又不只有上下级的关系,对吧?”

沙瑞金说着便把手盖在他的手上。

一种无声的鼓励。

李达康鼻子一酸,瞬间有一种顶梁柱回来了的委屈感,他翻过掌心,与他十指相扣,之前困扰他许久的担心忧虑似乎又变得不值一提了。

 

“瑞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维民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气红了眼眶:“我真替他不值……”

 

 

02

李维民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天到办公室,沙瑞金让小白去赵东来那调了所有破冰行动的通报嘉奖和学习文件出来,他认真地戴上眼镜,一份一份地浏览着。

广东地区的毒品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全国毒品专项整治行动当中的重中之重,而在广东任禁毒局的重要职务,怎么说呢,就相当于贫困县的县委书记,战乱区的维和队长,一定是这个领域最出色的精英,才能承担起这样最艰巨的任务。沙瑞金翻看着李维民的履历,无怪乎他只能这样去了解一个人,对汉东省省委书记而言,李副局长不过是他还不熟悉的一个外省干部罢了。还是下级。

不过不说别的,单看履历,这位副局长的半生实在是硬核的不行。改革开放初任广东省海关缉私局侦查科科长,后任缉私处长,97年任汕头分署缉私局局长,在这些年间就已经协同广东警方破获了好几起重大的毒品案件,查获毒品以吨计,是海关有名的“狐狸门神”。2005年,广东省禁毒局挂牌成立,李维民高职低就,调任缉毒处长,09年任禁毒局副局长,一直当到现在,是实打实从一线摸爬滚打一路上来的“草根局长”。越是凶恶的环境里越是重视能力,沙瑞金不可抑制地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没有跟过老局长,也没有什么硬师父,没有任何政治资源,他何以坐到厅局级的位置?如果不是广东的毒品问题真的到了十分严峻的地步,像这样没有背景的一线干警有机会成为李局长吗?一心做事不跑不送,如果换了普通省份,如果到了我们汉东,还能有今天的李维民吗?

不,也不要太悲观。沙瑞金安慰自己,真是反腐反出惯性了,看什么都先想到这一层。

似乎动荡也有动荡的好处啊,这个李维民,他的能力一定还不止于眼下这个副局长。他不免又想到了他家达康,真正从基层拼上来的干部都是踏踏实实有真本事的人。就像达康早晚会是我的省长,李维民也一定有更适合他的职位,真希望我们的队伍里,能有越来越多这样的干部啊。

说起来,他的病严重吗?

沙瑞金摘下眼镜,能让达康这么紧张,一定不是普通的生病住院这样简单。

回想一下,他倒也不是完全没见过李维民,不如说印象还挺深刻,毕竟这对表兄弟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任谁看着自己爱人的脸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站在台上神采奕奕地发言不会多留意两眼呢?沙瑞金何止留意了两眼,那场会上几乎全程盯着李维民看,他正是代表广东省禁毒局来的。沿海三省贸易频繁,毒品问题不是一家的问题,公安系统的同志在政务会上几乎全都在谈毒品专项整治,又以重灾区来的李副局长最为代表:“各位与会领导,书记,市长,诸位公安阵线的同仁们,下午好,我是广东省禁毒局副局长李维民。今天的会议我主要想就我们沿海三省的禁毒形势与大家做一个简单的汇报,和探讨。”

妥帖,干练,落落大方,现在想来,他对李维民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只不过当时那张相似的脸冲击力太强了,下意识就以为这点好感都是达康2.0的模样在作祟,再后来事情一忙,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也就没啥印象了。

沙瑞金,你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么没信心了吗。沙书记扶额。

“小白,明天有没有安排?”

白秘书翻了一下日程表:“没有,沙书记,明天周六,倒是陈海局长跟您提过想让您去家里吃饭。”

哦,海子那头。沙瑞金抿嘴,把这事给忘了。

“你待会给他打个电话,明天我有事,问他周日行不行。”沙瑞金看了眼表,“还有你明天有事吗?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没事,您有什么安排?”

“跟我去接个人。”

“接人?”

“私事。”他看了眼白秘书,“还有达康。也一起去。”

哦,那就肯定是私事了。白秘书再不多问,只点点头,在日程上记下“明天给老板当司机”。

 

 

03

再度见到李维民,沙瑞金有种打心眼里涌起的陌生感——这和那年政务会上的印象微妙的不一样了。

眼前这个人,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是,背不很直,步子不带风,眼神也疲惫,从脸色到穿衣整体淡了一个度,就像洗褪了层色似的。怎么回事,这还是那个李维民吗?

他们从机场走出来,兄弟俩人肩并肩,李达康拖着他的行李箱,老远能听见絮絮叨叨的声音:“……说了什么都不用带,我那什么都准备着,跟你说过没有?我跟你说过没有?还拖个箱子,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还拖个箱子,也就人家小姑娘心好看你可怜帮你拖一路,要不然你怎么拿?你拿它还是它拿你?还有我明明嘱咐过你我这忙走不开没法过去接你,你找个人把你送过来,说了白说?你现在这情况要是在飞机上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还以为自己能跑来跑去抓毒贩呢李大局长?跟你说了多少遍……”

白秘书在旁边都愣了:“李书记是双胞胎!?”

“表弟。”

“这……这也太像了吧……”

沙瑞金拍拍他的胳膊:“回去别乱说,达康挺忌讳这个的。”

“您放心,我明白。”白秘书可能是沙瑞金身边嘴最严的人了,为此他俩办私事的时候才总乐意带着他。

一路走一路听着京骂,两个人朝这边过来了,李达康脚一磕,箱子应声停住:“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沙书记。这是白秘书,感谢人家白秘书啊,大周六的加班来接你。”

“谢谢。”李维民扯出一个笑容,“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给我吧。”白秘书赶紧接过行李箱。

“……”

这就完了?

沙瑞金挑眉,省委书记亲自接机,按理说,不该表现得再受宠若惊些?这个李维民,真不愧是达康那一脉的。

“具体情况我都听达康说过,维民同志,你辛苦了。”沙瑞金与他握手,“好好养病,一线的同志难得有假,多休息休息。”

“给您添麻烦了,沙书记。”

“别客气,在你哥家里客气什么。”

“我听我哥在电话里说起过您。”

“其实咱们两个也见过。还记得吗?”看着李维民一脸茫然,沙瑞金无奈地笑了笑,“去年,沿海三省政务会,没印象了?”

“……”

“别问了,肯定不记得。这小子就记他觉得有用的人,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省委书记没人家脑袋里一个毒贩重要。”李达康摇头一笑,拍了拍他的脊背,“走,上车。”

白秘书砰一声合上车后盖。

李达康赶着他坐到里面去,他坐在外面,反手拉上车门。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驶出机场,车上坐着一位省委书记、一位市委书记、一位省禁毒局副局长,那叫一个阵容强大。小白跑在路上,觉得他根本不是在送人回家,而是肩负着什么“保证跨省会谈顺利开展”的迷之责任。怎么说呢……沙书记这一家,真是,好硬核啊。

 

……确实不一样了。

沙瑞金想。

他坐在副驾驶位上——能把堂堂省委书记赶到副驾驶去,后面两位真是有恃无恐的典范。李维民的脸映在后视镜上,他悄悄打量着,和记忆里有难以忽视的差别,当年那个神采奕奕的李副局有多惊艳,现在这个后座的李维民就有多陌生。怎么回事,没穿警服的原因吗?

李维民靠在后座上,望着窗外。他今天只穿了件普通的开衫,还是浅色的,脸色有点疲惫,嘴唇泛白,整个人和旁边的李达康一比掉了不止两个色号。……说他是当年那个发言人确实有点勉强,毕竟是放松的状态,还长途奔波,累点难免。但是说他是病号……这个状态比病号强多了吧?能跑能跳,还一个人坐飞机,这是像是正在生病的人吗?

沙瑞金皱眉,达康前几天还那么紧张,紧张什么呢。

“路上都顺利吧。”但事实是他不光当时紧张,现在也很紧张,盯着身边的李维民总想说什么又不知起什么头。李维民笑了笑,“顺利,飞机有什么不顺利的。”

“咳,也是。……哦对了我让你找个人送你过来,怎么说什么都不听!”

“没空啊,局里都忙着呢,我就说不过来了……”他顿了顿,“但其实你真不该现在让我过来。”

“为什么?”

他瞥了一眼沙瑞金:“你们前一阵子,不是动静挺大的吗?”

“……啊?”

“我在广东都听说了。”他轻声道,“避嫌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回吧。”

“……”

李达康愣了一下。

沙瑞金也懵了。

白秘书在前面开车,听到这句话差点跪下。……这个李维民,讲话真直接啊……

是,汉东,近期最有名的,当然就是那次反腐了。虽说也是堪比这次扫毒的一回大露脸吧,但性质可完全不一样,很多人都被反进去了,那叫一个丢人现眼。现而今,汉东高层的几尊真神,好巧不巧就剩车里这两位了。李达康这一辈子都在避亲戚朋友的各种嫌,态度冷漠到不近人情,但你不能不说这是有用的,出事的是他的老领导,李达康做他的秘书起家,于情于理都是最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人,但事实恰好相反。反腐结束,倒了那么多人,唯有他不倒,仍然是京州的市委书记。几十年来起起落落,被排挤过也被打压过,从吕州到林城,从岩台到京州,李达康能一路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任何人,是一身真本事和自虐般的代价,着实,太辛苦了。

李维民当然也是被他疏远的人之一,好在,他没有怨过他。

“……没事。”

李达康心下触动,这些年的孤独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有点局促,搓了搓手:“没事。你……不一样。你和他们不一样。”

“……”

“你没事。”

他拍了拍他的肩,又确认什么似的重复了一遍:“维民……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一样。”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笑了,眼角有点湿润,藏不住自己发自内心的高兴,“我的意思是,我了解你,我不怕他们查,不管查我还是查你,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他们怎么查。”

“你就不怕我这些年贪污腐败了?”

“你腐败个屁,我宁可相信孙连成明天比丁义珍还能干了。”

前面的沙瑞金没忍住笑出了声,那达康可真是给了李维民充分的信任。

“我没开玩笑,我总想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和你走太近……”李维民还有忧虑,李达康已经不想听了,“行了行了,不来是不可能的,我这早就没什么事了。倒是你,换换环境,休息得也好,别老呆在东山那个破地方。”

“东山环境挺好的,你别妖魔化了。”李维民无奈。

“我没说环境,我说那危险。”

“哪有那么危险,都是你们的偏见。”

“满地毒贩还不够危险?”

“什么就满地毒贩!你那意思我这几十年禁毒白干的?”

“那看和谁比了,和我京州比可不就是满地毒贩。”

“你那是抬杠,照你这么说,我还说你汉东一窝贪腐呢,好歹我在广东还呆的好好的。”

“我可一点都没觉得你好好的,你要好好的我还能让你到这来吗?”

“……”

李维民僵在原地。

仿佛触到什么禁忌,后排的小学生吵架戛然而止。

“……”李达康摸摸鼻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当然知道现在谈这个还有点早,也便不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手,算一种无声的道歉。

这页默契地揭了过去,二人又挑起了别的话题,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红楼隔雨

【all骁】潮打空城(一发完)

*主冶骁

*时间线在余奇磊牺牲后

==

  

  01

  刘如意冲着楼明冶动手的时候,难得没人拦着,不过这样讲也不过精准,齐活意思意思拽了一把刘如意的腰,意料之中没拽住,只好随他去。一帮消防员围一圈,看刘如意像只发狂的吉娃娃扯着楼明冶就要来个背摔,人人脸色各异,一多半的脸上能读出些期待。

  好歹是杨振刚出面,没叫刘如意当真以下犯上,但狂暴吉娃娃手停了嘴没法停,嗷嗷叫唤。

  “楼明冶你他妈什么意思!楼明冶你他妈的就是个小人!小人!”

  楼明冶拽了拽蓝色常服下摆,才冷冰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刘如意,他甚至嗤笑了一声:“你什么都不懂。”

  “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看不明白...

*主冶骁

*时间线在余奇磊牺牲后

==

  

  01

  刘如意冲着楼明冶动手的时候,难得没人拦着,不过这样讲也不过精准,齐活意思意思拽了一把刘如意的腰,意料之中没拽住,只好随他去。一帮消防员围一圈,看刘如意像只发狂的吉娃娃扯着楼明冶就要来个背摔,人人脸色各异,一多半的脸上能读出些期待。

  好歹是杨振刚出面,没叫刘如意当真以下犯上,但狂暴吉娃娃手停了嘴没法停,嗷嗷叫唤。

  “楼明冶你他妈什么意思!楼明冶你他妈的就是个小人!小人!”

  楼明冶拽了拽蓝色常服下摆,才冷冰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刘如意,他甚至嗤笑了一声:“你什么都不懂。”

  “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看不明白。”

  刘如意一下子给干愣了,直勾勾瞧着楼明冶转身而去的背影,半晌才抖着手点他后背,侧过脸去瞪杨振刚:“不是……他什么意思啊他?”

  杨振刚撑着拐杖,无奈笑笑:“老刘,让老林歇歇也挺好的。”

  “什么……什么叫……不是……楼明冶他打小报告让老林停职!什么叫……什么叫……”

  杨振刚摇摇头,没说话。

  

  02

  楼明冶要休假。

  奇了怪了,工作狂楼明冶,竟然也会休假。

  他由着狂暴吉娃娃点着他的后背,头也不回,出了消防员休息室,直奔寝室,换了身衣服,又很不客气的把林陆骁的东西收拾了下,驱车先去了趟菜市场,然后回家。

  林陆骁穿着件黑色风衣,正坐在他家楼下花坛边上等他,正垂着头,什么也没干,像是发呆,花坛光秃秃,几枝枯瘦树桠从他身后斜斜支出来,像穿刺过他的躯体。林陆骁瞧见楼明冶出现在他视野里那双皮鞋,才有些懵懂抬起头,只是瞧见楼明冶的时候下意识咧着嘴笑了下:“来够快啊,不像你风格。”

  楼明冶定定瞧他,像是有话塞在他喉咙口,好半天讲:“坐这儿不冷啊。”

  “那么多废话呢。”林陆骁冲他伸手,“拉我一把,腿麻,站不起来。”

  楼明冶握住他手。很凉的一只手。

  但楼明冶并未多话。

  

  03

  刘如意知道林陆骁停职是因为楼明冶打了份林陆骁违规操作的报告,那么林陆骁当然也知道。

  杨振刚跟林陆骁说这事儿的时候,林陆骁还躺病床上,倒下来的横梁砸中他的腰,和上回为救秦十全伤在一处,本不严重,新伤叠没好全的旧伤,叫他不得不躺上几天,杨振刚说他倒霉,林陆骁瞧他一眼,讲你尽瞎说,谁有我走运。

  林陆骁对楼明冶地递报告这事儿不置可否,他连自己到底是哪一节儿有违规、或是到底有没有违规,他都懒得操那个心,他知道楼明冶什么意思,他心里头不赞同这件事,但一来他听组织安排,二来自杨振刚受伤之后,他很少跟楼明冶杠着来了。

  杨振刚欲言又止,觉得林陆骁平静得有些诡异,林陆骁看他那个表情就笑,然后问他和李蕾怎么样了。杨振刚一愣,讲我俩挺好的。偏偏在这个关节提起李蕾,杨振刚喉咙口梗住,搓了搓手,讲,老林,我是不是抛下你了。

  林陆骁看他一眼:“你发烧了?”说着伸手要摸他脑门。

  杨振刚直勾勾看他,由着他摸。

  林陆骁觉得无趣,他有点想说老杨你脑门是挺烫的,但一时半会儿有些摸不清,究竟是杨振刚真的有些发热,还是自己的手太凉。他把手塞回雪白被子里,这时候杨振刚还盯着他,林陆骁没招了,只能讲,老杨,你别瞎想。

  杨振刚苦笑一声,给林陆骁掖了掖被子。临走前林陆骁忽然有叫住他,杨正刚回头,看林陆骁眼睛落在他瘸了的那条腿上,杨振刚模糊意识到林陆骁想说的是什么,但林陆骁终究没有说出口。

  

  04

  林陆骁出院,本是打算回家,人都走到自家楼下,硬是没上楼。

  他模模糊糊意识到上一回被停职的时候,他爹大马金刀坐在他家椅子上,让他转身走人,林陆骁很听话,转身就走,没忘给他爹敬礼。

  林启以前笑过他给自己爹敬礼这事儿,说他是你爸,不是你长官。林陆骁恍惚了一下,他心说哦,是,他是我爸,然后他模模糊糊意识到没人成天给自己爹敬礼。后来林陆骁没当着林启面再给他爹敬礼过,也不是怕被林启笑,那会儿林启还没成年,林陆骁有点怕教坏孩子。

  林陆骁在自己小区花园里溜达到第三圈,已经有三个大妈在明显纠结是否要上来搭话问他婚否,还有一个捏着手机纠结着要不要报警,譬如小区出现陌生高大男子徘徊之类。林陆骁自己腰有点疼受不了,扶着花园里小亭子的柱子站了会儿,想半天,给楼明冶打电话,问他家住哪。

  楼明冶给他报了个地址,林陆骁正准备挂电话,楼明冶喊住他。

  “你晚上想吃什么?”

  林陆骁乐了:“你给做?”

  楼明冶语塞,然后讲:“我买菜。”

  

  05

  两菜一汤,林陆骁让买什么楼明冶就买什么,半点没多买。

  林陆骁一手扶着腰一手炒菜,楼明冶甩着两条胳膊在边上看,极为吊诡的觉得自己像一个老婆孕期还让老婆干家务的渣男。林陆骁听见动静回头瞥他一眼:“想什么呢,笑得瘆人。”

  “我笑了吗?”楼明冶伸手捋自己下半张脸,“要不要我帮忙?”

  林陆骁干笑一声:“您歇着吧楼站长,别一会儿厨房烧起来打电话报火警,这种脸丢一次已经够了。”

  楼明冶点头称是,出厨房倒腾刚到货的按摩椅,给插上电自己先坐上去试了下,怪舒服的。

  他坐那儿眼睛瞟着厨房里的林陆骁,想起很久以前刘如意缺德,讲过一句,说这世上废物最享福。那会儿是什么,是有个住户把电瓶拎回家充电,烧了两层楼,林陆骁几个拎着头盔满脸乌漆嘛黑出来的时候正碰见人打电话跟保险闹,闹完跟他们闹,总之要赔偿,最后搞七搞八,真让他讹到点钱。杨振刚讲城市火灾十次有九次都是因为这种不听劝的傻逼,雷大罡在旁边哼一声,说再折咱几个消防员进去,凭啥啊。

  话头被林陆骁止住。这事情不能细想。

  但废物最享福,的确是这个道理,楼明冶不会做饭,所以享受按摩椅。

  林陆骁什么都会,一切均由他来扛。

  

  06

  楼明冶休了两天假,还是要回消防站,走前放心不下,来来回回问林陆骁,腰怎样,疼不疼。

  林陆骁翻他白眼:“你少让我做两顿饭腰还能少疼两次。”

  楼明冶一下子脸上挂不住:“我洗碗了的。你在家也别点外卖,不干净。”

  “那我饿死算。”林陆骁叉腰。

  楼明冶没讲话,掉头走了,十一点半时候给林陆骁打电话,又讲一遍不准点外卖。林陆骁躺按摩椅上看自己正浏览的蓝色软件一时有些失语,正琢磨着要不要出门买菜,门铃响。

  外头站个跑腿,手里拎着保温饭盒,小哥挺好奇,说大哥你什么身份,怎么有人给你从消防站里往外送饭——现在消防站还有这项业务了?

  林陆骁讲局子里也包三餐,感兴趣你试试。小哥可劲儿乐,说大哥你真逗,临了说跑腿费已经付了,掉头走了。

  林陆骁觉得楼明冶这人真成,跑腿费不比外卖贵啊,可见是单身狗,有钱没处花。

  

  07

  南初在陈奕龙被判了三年的通报出来之后给林陆骁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南初也不晓得说什么。

  她听到林陆骁受伤时候是真的害怕,余奇磊前脚葬礼刚办完,他这边救火又出事,南初心里发毛,但经纪公司死活拦着她不让她去医院。这回南初终于学乖,晓得明哲保身,主要是保林陆骁的身。

  她冒冒失失冲去吊唁余奇磊现场那次,终于晓得人世情感并不相通,这里有人刚失去丈夫、失去父亲、失去兄弟,那边有人如恶狗觅食,要拍桃色绯闻。她终于晓得世上有很多事并不遂人愿,以前是她运气真的很好。

  也晓得林陆骁顶天立地,烈火里往来,但钢铁森林之中人人受他庇佑,无人肯听他一言。

  有些事情不可细想,一想就觉得人世荒唐。

  觉得不值。

  余奇磊为陈奕龙死,美艳大明星南初和糙老爷们儿雷大罡达成共识,都跟林陆骁讲不值得。

  林陆骁攥着手机,觉得后腰隐隐作痛,林陆骁向来清清楚楚的大脑又迷茫了一瞬,他终于松口,讲老余,是不值得。

  老余和我不一样,他做消防员,本就不值得。

  他是我拖进火场的。

  话讲完,林陆骁才意识到自己把电话早早挂断,原来话讲给自己听。南初被挂电话,胆战心惊,拨回来一遍又一遍,林陆骁终于接通,讲我们分手吧,我打算去鹿山。

  分手和去鹿山没有必然关系,去鹿山和余奇磊没有必然关系,余奇磊和杨正刚的腿也没有必然关系。

  林陆骁感受着按摩椅在他后腰的捶打,林陆骁想,只是凑上了,只是一切都正好凑上了。

  他要去鹿山。

  

  08

  林陆骁做消防员,却并不憎恶火焰。

  火乃是普罗米修斯舍生盗取而来,是神明馈赠,有火,才有光与温热。

  只是钢筋水泥间的大火总有股悭吝粗鄙自私与无知混杂燃烧起来的恶臭,唯有山火,多少还能干净。

  

  09

  刘如意坐在楼明冶面前,讲老林要去鹿山。

  “他和我讲了。”楼明冶眼睛盯着电脑,头也不抬。

  “都是你!你没事儿打他报告干什么!”刘如意火气又往上冒。

  “跟这事儿没关系。”楼明冶还是那个样子。

  “什么没关系!”刘如意跳脚,“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折腾他干什么!”

  “我没折腾他。”

  “我是想……我……”

  楼明冶忽然失语,他喉结滚动两下,忽然握住桌面上摆件,一个玻璃夜灯,他生日林陆骁送的,楼明冶讲这东西丑,林陆骁说他审美不行,后来一直在他桌上摆着。

  刘如意瞪他,讲你干嘛,想动手啊?

  楼明冶拇指微动,拨动开关,玻璃夜灯流光溢彩,楼明冶一抬手,夜灯砸墙上,崩了个尸骨无存。

  刘如意看呆。

  楼明冶讲,你看见没,外面看着好好的,还很漂亮,里面是空的。

  刘如意讲你什么意思。

  楼明冶愣了愣,说,林陆骁里面是空的。

  

  10

  杨振刚瘸着腿来敲楼明冶门,也不坐,直愣愣站门边,讲,别让林陆骁去鹿山。

  楼明冶也杵门边,讲他报告打上去了才告诉我的。然后讲,我不晓得他打算去鹿山,但我早拦过他,没拦住。

  我拦过他很多回,杨振刚。从地震那会儿,到前几天让他停职。没用。

  向来硬得更铁板似的楼明冶竟然也有服软时候,他垂着眼,讲没用,杨振刚。

  那你怎么不拦他?你试试成吗,你说的话,他或许愿意听呢?楼明冶低声讲,他这辈子就没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过话,他没招了。

  杨振刚愣半天,讲,我没资格劝他。

  就因为你断了条腿?

  杨振刚喉头哽了一下,讲,不是因为我断了条腿。但确实是因为我断了条腿。

  我已经抛下他了,你还跟他一块儿走着呢。

  

  

  11

  后来楼明冶也去过一次雅乡消防站,也是去看暸望塔,他热衷技术,合情合理。但站长已经换了人,并不认识林陆骁。

  雅乡一年有八个月在下雪,站长讲,雪景好看吧?

  楼明冶直愣愣看,他忽然意识到当初林陆骁站在此地,看着漫天大雪,在想什么。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盖在群山头上。

  像骨灰。

  

  12

  有些事情是没法讲的。

  楼明冶见过一回老赵,那会儿老赵退休许久,在家里种菜,见楼明冶来,和他闲聊。

  聊起旧事,老赵讲林陆骁来鹿山一个多月时候,他问过一次林陆骁,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才请调来的鹿山。

  林陆骁讲没有,是他心甘情愿。

  有些事是没法讲的。

  佛祖以身饲虎,是他心甘情愿,圣子被挂十字架,是他心甘情愿,普罗米修斯被悬挂崖顶,日日夜夜被鹰啄食,鲜血流尽脏腑皆空,也是他心甘情愿。

  林陆骁愿代众生受苦。

  但他成不了佛祖、成不了圣子、成不了普罗米修斯,他只是成了鹿山的一蓬骨灰,随风也就尽散。

  楼明冶忽然问,鹿山是不是没下过雪。

  老赵愣了一下,但那年年尾的时候下了一场,只是不大。

  在鹿山余烬上薄薄覆了一层,未及天明,就融于了山川。

  

  13

  楼明冶忽然咧嘴笑了笑。融于山川挺好的,比死在钢筋水泥里强,至少干干净净。

  至少值得。

  老赵没听懂,低头给菜松土,好半天抬头看他,讲,这么多年,还哭呢。

  楼明冶闷声,好半天说,他当年送过我个玻璃灯,被我砸了,现在有点后悔。

  老赵哦了声,说纸巾在屋里。

  楼明冶讲好,抬腿进屋了。

  

  END

蜜絲海豹

【林陆骁X楼明冶】难道我们不会在爱情的烈焰面前活活烧死?

*soulmate AU

*他们不属于我,他们属于彼此。 

私设和OOC都算我的 。

 

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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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若你换个角度去看待所谓的命运,你会发现,你可以去相信这种命中注定。

林陆骁的左手臂内侧,有一个火焰形状的印记,那是他的灵魂印记。成为消防员以后,常常有人问他,这是不是他的纹身,他总是笑着含糊过去。

时间久了,他也偷偷问自己,究竟是因为灵魂印记而选择成为消防员,还是不可捉摸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给了定数。

小学四年级时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温热的刺痛感伴随着少年的美梦。等第二...

*soulmate AU

*他们不属于我,他们属于彼此。 

私设和OOC都算我的 。

 

BGM

----》》》》----》》》》----》》》》----》》》》----


I.若你换个角度去看待所谓的命运,你会发现,你可以去相信这种命中注定。

林陆骁的左手臂内侧,有一个火焰形状的印记,那是他的灵魂印记。成为消防员以后,常常有人问他,这是不是他的纹身,他总是笑着含糊过去。

时间久了,他也偷偷问自己,究竟是因为灵魂印记而选择成为消防员,还是不可捉摸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给了定数。

小学四年级时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温热的刺痛感伴随着少年的美梦。等第二天起床时,小小的少年发现小臂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火苗,迷迷糊糊的,他用力搓了搓,浅浅的小火苗纹丝不动。

很快,林陆骁就接受了自己的灵魂印记,也习惯了小火苗跟着他一起长大。

他曾经和杨振刚讨论过的灵魂伴侣的问题——自己一定得跟这个人结婚吗?对方会不会有男朋友了呢?万一有一天自己遇见这个人,但不太喜欢呢?

杨振刚左手勾住他彼时还没那么宽厚的肩膀,右手拽住刚巧路过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的楼明冶,“你快来快来,咱们林陆骁开窍了。”楼明冶挑着眉,挨着林陆骁坐下。

再后来,林陆骁成为了优秀的消防员,他遇见了很多人,帮助了很多人。他也见过了很多很多灵魂印记,有的鲜活无比,有的破碎不堪。

他和南初交往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他们并不是彼此的灵魂伴侣。南初的灵魂印记是一只小鸟,和她的舞蹈一样,灵巧又充满着活力。幸好,相对于传统的灵魂伴侣观念,他们和其他追求潮流的年轻人都一致同意,即使是灵魂伴侣也不是非得给对方灵魂完整。

总体而言,林陆骁对整个灵魂伴侣的事情保持了一定的乐观。


II.不管怎样,我必须心中存着爱。要是不带着爱走进坟墓,那我的灵魂该怎么办?

直到有一天,林陆骁意识到,他可能爱上了楼明冶,又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用爱家人和朋友的方式去爱楼明冶。

于是,他又拖着杨振刚探讨起了灵魂伴侣。和多年前在和平路站屋顶不走心的闲聊相比,这一次,他是认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老杨的灵魂印记在他失去的那半条腿上,但是他寻到了他的灵魂伴侣,即使他们相见时,他们的灵魂印记已不再完满。

“你见过他的灵魂印记吗?”

“没有。”林陆骁抓了抓头发。

老杨摸了摸下巴,“我也没见过。”

“他是不是没有灵魂印记啊?”

“这也不是不可能。”老杨瞥了他一眼,“谁跟你一样天天瞎显摆自己的灵魂印记。”

林陆骁卷起袖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臂,浅色的小火苗已经长成了橙红色的火焰。

老杨叹了口气,“老林啊,其实你不用非得搞明白灵魂伴侣究竟意味着什么。命运只负责让灵魂伴侣相遇,你不会因为对方是你的灵魂伴侣而爱上他,对方也不会因此爱上你。无论是否拥有灵魂印记,你都会遇见一个人,建立一段感情。你想想我们之前在出现场时见过的那些,有的两口子恩爱得不得了,也有夫妻关系破裂得恨不得放把火烧死对方的。”

林陆骁看着他,张了张嘴,转头安静得望着窗外喧嚣的城市夜景,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第二天,林陆骁把楼明冶堵在办公室里。行动前,他特地交代过一九和十全,“下午师父有重要的事情和楼站商量,除非宇宙大爆炸和消防站的铃响了,否则谁也别来打扰。”

“你又想干嘛?”楼明冶也不看他,低头翻着上午的会议纪要。最近林陆骁不只是跟他“哥俩好”得近乎腻歪,还总是旁敲侧击地问他关于灵魂印记的事情。

“我跟你说话呢,你看看我。”

楼明冶抬起头看向他。

“我想跟你聊聊咱俩的‘夫妻’关系。”

“我们这'二婚'的,凑活过呗,还有什么可聊的?”

“这就是你不懂了,你没听过吗?咱俩这种二婚的,就像老房子着火。”林陆骁颇为戏剧化地停顿,“没得救了。”

楼明冶像是被噎到了,一声不吭。

林陆骁盯着他的眼睛,“楼明冶,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灵魂印记,我也不在乎它是什么样的,你也尽可以忽略我的印记。拥有不同的灵魂印记并不就意味着我们不合适、不能成为伴侣。”

楼明冶彻底陷入了沉默。

林陆骁担心自己是不是吓到他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口,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最后,楼明冶站起来,他开口道,“我有灵魂印记,我也见过我的灵魂伴侣。”他走到林陆骁面前,直直得看着他,“只要我的灵魂伴侣还全须全尾的、一切都好就可以了。”

林陆骁怔怔得看着他打开门走出办公室。

你看到了吗?

他捧在手心的,那颗呼之欲出的真心。


III.爱就是残酷无情的,是的,残酷无情。

"他说他有灵魂印记?”老杨皱起了眉头,“灵魂伴侣的事情也没听他说过啊。”他摸了摸下巴,“这小子的嘴可真严实啊。你好好想想,你俩那时候天天混在一起,有没有可能你已经见过那个人。”

林陆骁抿着嘴。

“楼明冶一贯面冷心热,又不善于表达自己。你说他的灵魂伴侣得是个什么样的啊?”

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楼明冶和他不曾露面的灵魂伴侣。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扭头看着边上的楼明冶睡得正香,最后只能气鼓鼓地出去跑圈。

于是,林陆骁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蒋格。

“想听一听年轻人的看法。”

小蒋总眨了眨眼,再三确认林指导员不会给自己加练。“灵魂印记只是一个导向。灵魂伴侣间能感受到彼此的痛苦,灵魂印记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一个念头突然在林陆骁的脑海中闪过,速度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抓住。

“什么样的变化?”

小蒋总撩起自己的裤腿,指了指脚踝内侧的印记——清晰又尖锐藤蔓、弯曲盘绕在蒋格的小马左右。“原本这里只有一匹快乐奔跑的小马,直到某一天,它的周围多了到好几道黑色的疤痕。”

“疼吗?”

“可疼可疼了,撕心裂肺的疼,当时我都以为脚要废了。”蒋格轻轻放下裤腿,“后来,我每次看到印记,就忍不住想,我的灵魂伴侣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痛苦。”他又好奇得看着林陆骁,“林指,您是碰到灵魂伴侣了?”林陆骁和他的灵魂伴侣,这事情他必须要和林启好好八卦八卦。

林陆骁想起了他自己。他第一次发现灵魂印记有变化,是在2014年那场地震之后,火焰原本光滑的边缘,一点点起了褶皱。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旧伤叠新伤,火焰边缘也变得原来越来越粗糙。

“他吧……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印记……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样子,印记对我们不重要。”他发出长长地叹息,快要把此生的叹息都用完了。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他坐在车库门口的花坛墩子上教训完一九和十全,突然明白了那个时候楼明冶为什么对他冷脸又跑出国培训,他不是在赌气,他是生气,气他林陆骁不顾自身安全,也在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是不是那个时候,楼明冶也对自己抱有同样的情感?

那现在的他呢?是不是找到了灵魂伴侣,他就不要自己了?


IV.我是怎样在死里逃生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明白——只因为你同别人不一样,你善于苦苦地等待。

在开车去医院的一路上,林陆骁想了很多,从相遇的第一天起,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其实每一样都记得。有楼明冶的日子,没有楼明冶的日子,开心的楼明冶,闹别扭的楼明冶,一本正经板着脸的楼明冶……两个人之间明明已经有那么多的回忆了,但竟然还是觉得不够。在共同经历了一长串千钧一发、铤而走险和死里逃生,他可以搞定自己的事情,也能搞定楼明冶的事情,只要他愿意相信他。

车子开到医院附近停下时,林陆骁跳下车小跑了几步,可是到了医院大楼门前,又停住了脚步,他的手在这个时候微微发抖,掌心全是冷汗。

他赶到病房的时候,门外只有灰头土脸的蒋格,蒋格看到他,抖得跟个筛子一样。

“刘助呢?”

“刘助给楼站拿药去了。”

林陆骁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先回站里。然后他走进病房,来到楼明冶的床边。楼明冶还没醒,闭着眼乖巧地趴在病床上。林陆骁抬手掀起盖在他身上的被单,视线从楼明冶下背刚缝好的伤口一路向下。

他愣住了。

他找到了,楼明冶的灵魂印记。

一朵橙红色的火焰安安静静地在他的侧腰燃烧。他伸出手,手指停留在火焰的边缘,指尖是熟悉的触感,甚至有几道纹路看上去还很新,和自己从鹿山那场大火回来后新生出的几乎一模一样。

是因为他林陆骁吗?

那些数不清的因为身体的伤口、精神的煎熬而不能安睡的深夜里,楼明冶是否也不得不承受着自己给他带去的疼痛?

林陆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楼明冶啊楼明冶,你为什么这么倔?你真的舍得放弃我吗?

说好的,不管是迸发了小火苗还是小水花,你都会告诉我的。现在爱情的火已经烧到了我的骨髓,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你在干嘛呢?”麻醉药劲还没过,仍旧迷迷糊糊的楼明冶努力睁开眼。

刚在楼明冶肩膀上留下个牙印的林陆骁,面露尴尬,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无所知的楼明冶抬头看向林陆骁,带着浓重的鼻音反而先安慰他,“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刘如意走进病房的时候,他看见红着眼睛的林陆骁一只手正掐着楼明冶的腰。他着急地冲上去维护徒弟,“老林,你这就不对了,楼站都伤成这样了,你们再有矛盾,也不该乘人之危。”


V.是啊,你碰到一个人,你就漫不经心地走过去了,其实在你面前,整个王国都沦在冒烟的废墟中了。

几天后,林陆骁把蒋格狠狠训了一通,伤还没好透的楼明冶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蒋格哆哆嗦嗦离开后,林陆骁一回头,楼明冶轻轻笑了一声。林陆骁无法在这种时候不回以笑容,他沉甸甸的心终于松了口气,心情瞬间愉悦了起来。

“林陆骁,你不欠我什么。”楼明冶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唇角绽放出一丝真诚的微笑。

他知道了?

他知道的,真的知道,我所有的一切。

林陆骁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捧住了他的脸,“很疼吗?”

楼明冶不确定他问的是自己的伤,还是滚烫的灵魂印记经年累月、一次又一次给身体留下的记忆。他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林陆骁右手一揽已经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他的额头蹭了蹭楼明冶的颈窝,“为什么不告诉我?”

楼明冶抬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吧。”

毕竟,和自己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有一天突然跟你说,我其实是你的灵魂伴侣,想想也怪恶心的。

林陆骁摇摇头。不是的,一定是自己害他伤透了心。

楼明冶叹了口气,他的一只手搂上林陆骁的腰,另一只手捏着他后腰位置的布料,“没事的陆骁,我在这里。我说过的,只要我的灵魂伴侣一切都好就足够了。”

他们距离很近,他感到心跳在加速,他似乎能听到林陆骁胸腔的震颤。

“不够,根本不够的。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很久?”

“等你的灵魂伴侣吗?”

“不,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楼明冶。你个小骗子,你答应了会告诉我的,结果你什么都不说,就是不说。顺其自然?你告诉我怎么顺其自然!”林陆骁听上去多少有些咬牙切齿了,他松开楼明冶,伸出自己的手臂,“你看看,这火都烧得那么大了,你这个当站长的是不是应该负起责任?”

楼明冶盯着他手臂上的火焰,它从那一天起就困扰着他,不分白天黑夜地理时间。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橙红色的印记。他总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人生起伏,学会了如何去妥协,不会再惧怕失去,不会再坠入爱河。

两个人下意识地不断向彼此靠近。“我在这里,林陆骁,我一直在这里。”楼明冶的声音柔和而平缓,却无限笃定。

一种幸福感顷刻间在林陆骁心里膨胀起来。他已经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已经很久了。他不会告诉他,曾经那些孤独的感觉是如何牢牢地捉住了他,直到这一刻。所有的团聚和分离,生存和死亡,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伸手牵过楼明冶的手,他们十指相握,坚定地就像这是世上最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VI.每颗星星都代表着爱。

杨振刚转头看着草地上带着儿子踢球的林陆骁和楼明冶,一脸嫌弃。这俩人怎么回事,一把年纪了,踢个球还拉拉扯扯的,特别是老林,怎么踢着踢着腰就给搂上了,教坏小孩子。

他们停下了脚步,交换了一个短暂又甜蜜的吻。

他忽然想起,那是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初秋,他们三个人还都是毛头小子,刚刚经历了48小时没日没夜的抢险,正在原地休整待命。他睡着睡着觉得口干,半梦半醒中,摸到了一旁的瓶装水。拧瓶盖的时候,他看见已经睡熟的楼明冶往林陆骁的怀里拱了拱,同样一脸疲惫的林陆骁下意识紧了紧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头碰头,相互依靠。

老杨很快又依着水泥墙睡着了,他手一松,水瓶慢慢滑到他的脚边。

最后,一切都坠入微凉的夜晚。


----》》》》----》》》》----》》》》----》》》》----


*Oder was würde aus uns, wenn das Göttliche sonst, wenn Vernunft und Tugend und Wahrheit uns sinnlich erscheinen wollten? 

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难道我们不会在爱情的烈焰面前活活烧死,像以前塞墨勒在宙斯面前那样?

托马斯·曼《死于威尼斯》






云胡

【TSN/ME】under the water(上)

summary:在mark求婚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真正的问题才终于浮出水面。


“你能给我个原因吗?”Sean问他。

Eduardo喝了一口酒,决定装傻“什么原因?”

“god damn it!你知道什么原因!我陪那家伙准备了一个月。”

一个月,被Mark Zuckerberg使唤来使唤去,忙前忙后,几乎没有任何‘娱乐’Sean快疯了。


Dustin也不能理解,他也是受难的一员,这一个月以来一直一边加班一边帮Mark准备惊喜。第一个一边虽然累但好歹赚钱,第二个就纯纯白干活。

Dustin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零食,这是他跟着Eduardo走的时候顺手拿的...

summary:在mark求婚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真正的问题才终于浮出水面。


“你能给我个原因吗?”Sean问他。

Eduardo喝了一口酒,决定装傻“什么原因?”

“god damn it!你知道什么原因!我陪那家伙准备了一个月。”

一个月,被Mark Zuckerberg使唤来使唤去,忙前忙后,几乎没有任何‘娱乐’Sean快疯了。


Dustin也不能理解,他也是受难的一员,这一个月以来一直一边加班一边帮Mark准备惊喜。第一个一边虽然累但好歹赚钱,第二个就纯纯白干活。

Dustin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零食,这是他跟着Eduardo走的时候顺手拿的。

一片薯片下肚,Dustin觉得自己愉快了不少,他问:“seriously,wardo,你为什么要拒绝Mark的求婚?”


——————


Chris给Mark拿了一瓶啤酒,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反正这蛋糕现在也没用了,不吃也是浪费。

Mark看着Chris坐在自己面前,吃着那个提前半个月订好的精心准备的蛋糕——上面还有一首情诗。Mark眼睁睁的看着Chris一口就吃掉了‘rose’的‘r’。

“那是我的求婚蛋糕。”

“不。”Chris又用叉子挖掉了半个‘o’,他才是这一个月里最累的人,而现在是晚上八点了,他今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吃点什么东西“这是你求婚成功后庆祝派对的蛋糕,现在你求婚失败了,这就只是一个蛋糕。”


一个死他妈贵,需要提前半个多月预订的巨大的三层蛋糕。

Chris心想。


小卷毛因为那句‘求婚失败’低下了头。

“wardo为什么拒绝我?”

Chris不想管,他现在什么屁事都不想管了,不想再一遍遍的确认场地饰品要粉蓝色的而不是天蓝色的也不是粉色的,不想再一遍遍的开会准备求婚成功后他们俩官宣的公关,更不想在加了一晚上班,终于在早上六点钟睡着觉之后,被该死的Mark Zuckerberg在早上八点电话轰炸醒,要趁Eduardo不在家赶紧起来布置求婚现场。


没错,就是他们俩现在坐的这个地方——Mark家的客厅。

充满了气球与鲜花,全是他们这一个月努力的结果,现在场地还是那么漂亮,就是冷冷清清,只有他和Mark两个人——Chris突然不想在这待了,因为这给他一种这个求婚现场是他们两个人的感觉,如果是的话,那么他也一定会做出和Eduardo一样的决定——拒绝Mark。


“你们最近有什么矛盾吗?”一块蛋糕下肚后,Chris心情好多了,终于有心情继续管Mark的破事,当一个合格的怨种朋友。

“没有。”卷毛摇头“这就是问题,我们一点矛盾都没有,我感觉我们就是世界上最相爱最幸福的情侣,为什么他会拒绝我的求婚呢?”


——————


但是有时候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这种时候问题往往隐藏的水面之下。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泰坦尼克号和它的冰山。


现在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故事的开头是美好的,像很多故事的开头一样,两位年轻、聪明又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在哈佛大学相遇相知,成为最好的朋友,然后一群好朋友一起创业,一群年轻人满怀希望与憧憬的创建属于自己的帝国。

故事的中间难免有些波折,可能每个故事的波折都不太一样,但波折过程中的大致步骤是一样的,分歧,争吵,最后分道扬镳。

最后两个人一个拿着Facebook的绝对控制权待在硅谷,一个拿着六个亿和百分之五的股份去了新加坡。

一般来说这就是故事的结尾了。

——但是,事在人为。

故事从这时候开始就迎来了最关键的转折点,是The End,还是To Be Continued。就像哈姆雷特说的,这是一个问题。


在这里先恭喜伟大的Mark Zuckerberg先生,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To Be Continued。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加班夜,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一道闪电从窗外落下,Mark从电脑前幡然醒悟,订下了最近一班飞往新加坡的机票。

Dustin知道这件事后,当场对着窗外鞠了三个躬——感谢上帝一个雷把Mark劈醒了。

Chris不太赞成Mark这种二话不说突然闪现的做法,他认为怎么着也得先恢复联系,再慢慢接触,毕竟自从和解后,双方已经失联了整整三年了,突然像诈尸一样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实在是太…太突然了。

可是Mark如果听人劝的话,他和Eduardo当年也不至于弄得这么难看了。


所以新加坡时间第二天早上七点,Eduardo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蓝眼睛的卷毛,穿着熟悉的GAP卫衣,背着一个看上去并没有装多少东西的双肩包,顶着两个中国国宝级别的黑眼圈和午夜凶铃一样瘆人的红血丝——Mark已经有三十五个小时没睡了。

本来就是加班加到一半突发奇想跑来的,原本打算在飞机上睡一觉,但是没想到太紧张了没睡着,就这样在飞机上干瞪眼了十六个小时,也没有想出来见面第一句话到底该说什么。


没想出来说什么的时候,沉默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是Mark没有选择沉默,他开口了——“Wardo。”

——还不如不开口。


当时的情况,就Eduardo后来的描述,哪怕随便来只狗叫一声都好,可是没有,新加坡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连一只路过的叽叽喳喳的麻雀都没有。

如此恐怖的巧合。


就这样大眼瞪另一个大眼,蓝眼瞪小鹿斑比眼三十秒后,为了不让这片尴尬以自己家为中心,蔓延到整个新加坡,伟大的Eduardo终于开口了——不得不说他真是个英雄。


“你多久没睡了?”Eduardo看着Mark的眼睛,觉得这应该是个好的开头。

“四十个小时。”Mark厚着脸皮,眼都不眨一下的四舍五入。他觉得Eduardo既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他,那就证明Eduardo还在乎他,既然Eduardo还在乎他,那就一定要抓住机会卖惨博取同情。


“吃饭了吗?”Eduardo又问。

Mark摇摇头。


Eduardo叹了口气“你先进来吧,我正好要做早饭。”

话音刚落,Mark二话不说,像一只见了松鼠的沙皮狗一样,呲溜一下就进了家门,喜滋滋的认为自己达成了一个好的开始。


Eduardo转过身,看见他乖乖的坐在餐桌上等开饭,立马就后悔了。

他想到了自己因为刚刚的尴尬而没有想到的另一个更好的选项——该让这个小卷毛去酒店的。


总之,这个尴尬的早晨,或者那张冲动的凌晨机票,就是他们的新的开始了。


那天Mark吃完早饭就在沙发上睡着了,Eduardo给他盖上了一条毯子然后去上班,到了晚上他下班回来的时候,Mark还在睡,只不过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隙里。

还好Eduardo家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现在的天气也不算凉,Eduardo重新给他盖上毯子,在沙发上拿了一个抱枕垫在他脑袋下面,然后去厨房准备晚饭。


他拿着刀具,打开炉灶,穿梭在厨房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该拿Mark怎么办——说实话这个行为挺危险的,当你拿着刀在厨房玩火的时候,一定不要走神,更不要去想那个三年不见、突然出现,现在正躺在你家客厅的地板上睡觉的前合伙人兼最好的朋友。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Eduardo来说都像做梦一样,本来是一个像往常一样宁静而又祥和的早晨,他起床洗漱,走进厨房在碗里打了两个鸡蛋,然后门铃响了——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Eduardo放下手里的碗,走过去打开门,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早上在他家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他只记得自己关上门,回到厨房,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鸡蛋。

然后是一顿沉默的早餐,Mark可能真的是太累了,一句话都没说,而Eduardo庆幸这一点,在他反应过来这个asshole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前这件事之前,他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现在该怎么办?Eduardo一边切着土豆一边想——再次重申一遍,这真的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

他已经在我家睡了一整天了,一会儿要把他赶去酒店吗?可是现在太晚了,把他赶出去住酒店是不是不太好?不对,这他妈的关我什么事,他才是那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一会儿吃饭要叫他吗?我凭什么给他做饭吃?他早上已经吃了一顿了,我早上为什么要给他做?我还从冰箱里又拿了两个鸡蛋,我疯了吗?我当时在想什么?我为什么要问他吃没吃饭?他吃没吃饭关我屁事!


“ouch!”

Eduardo突然回过神来,看着已经开始流血的手指,事实证明,做饭的时候走神确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Wardo,what's going on?”

厨房门口探出一个卷毛脑袋。

漂亮,现在他有两个手指头流血了——双倍的麻烦。

Eduardo回过头看着Mark,觉得自己刚刚那个想法并不正确,哪怕他的手指头被一不小心砍断了再乘二,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卷毛麻烦。


Eduardo叹了口气把刀扔到一边,拿出手机对着冰箱上贴着的一堆外卖单子随便挑了一个,然后拨出电话点了个外卖。手上的小伤口他不想管了,就像他不想管Mark Zuckerberg一样,只不过自己手上的这个所幸他还有决定权,反正这一道小伤口在他翻箱倒柜找到医药箱之前就会愈合了。

好了,Eduardo挂了电话,现在一堆麻烦里面他已经解决了两个,放着不用管的小伤口和已经在路上的晚餐,这是个好的开始,该处理面前这个最大的麻烦了。


Eduardo深吸了一口气“Mark,你来干什么?”

Mark盯着他的手“你的手指在流血。”

“这不重要,不用管,它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Eduardo打断他,他知道这很失礼,但他现在真的很烦躁“Don't focus on my god damn finger,let's focus on you.Now,answer my question,WHY ARE YOU HERE!”(别关注我的该死的手指,我们来关注一下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在这?)

“I'm here for you,Wardo。”(我是为你来的)

Eduardo听了这话只觉得更来气“为什么你就不能说你是来出差的?”

“因为我不是。”Mark耸耸肩“现在我们可以关注一下你的手指了吗?”

Eduardo随手抽了一张纸,把那个快要停止流血的伤口裹住,伸到Mark面前晃了一下,意思是好了,关注完了。


Eduardo走到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他不太敢坐长沙发,他怕Mark坐他旁边——Mark果然坐他旁边了,坐在长沙发上离他坐的单人沙发最近的一边,Eduardo庆幸自己没有坐长沙发。

“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才刚到。”

“不,你到了一天了。你说你是为我…”Eduardo换了种说法,他实在不想说Mark是为他来的“来找我的,现在我在这,你看到我了,可以回去了吗?”

“你跟我回去吗?”Mark真诚的问。


Eduardo简直要抓狂了,他觉得自己跟这个不可理喻的小机器人无法沟通,真不知道以前他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Like i said,I'm here for you。”

“你是为我来的不代表我就要跟你回去!”

“那我就不走了。”


Eduardo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是该感叹三年不见Mark练就出的厚脸皮,还是该感叹Mark耍无赖的本事,又或者该说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听不进别人说话——可能他就是单纯的选择不听。

然后Eduardo想通了,随便吧,他爱在哪在哪,谁都管不着,也不关我事。

“行,随便你,你想在哪里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只要别在我家。”

Mark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我能明天再去找酒店吗?今天太晚了。”

Eduardo咬着牙“可以。”


叮咚!

门铃响了,伟大的外卖员和热气腾腾的披萨拯救了他们。


第二天Mark真的留下来了,他找了一个离Eduardo家最近的酒店,开了一间长期套房,先交了半年的房费。

第三天早上Mark再次出现在Eduardo家门前,手里拿着一束香气扑鼻的百合花。Eduardo把花轻轻的放在门口,把Mark扔了出去。

第四天早上,Mark手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出现在Eduardo家门口,Eduardo把花轻轻的放在门口,把Mark踢了出去。

第五天是小雏菊。

第六天是满天星。

第七天早上,Mark接到了Chris的电话。


“Mark,我收到Wardo的邮件了,你在干什么?”

“追求他。”

Chris揉揉眉心,觉得自己的偏头痛又要犯了“你道歉了吗?”

“我先送的百合花,然后才是红玫瑰。”

“什么?”

“你知道的,道歉要送百合花。”

“我知道,我是说你跟Wardo说对不起的吗?”

“……”Mark的视线停留在一朵沾着露水的向日葵上。

Chris叹了口气“Mark,那不叫道歉。”

“你觉得向日葵怎么样?”Mark给花店老板打了个手势,让她包八朵向日葵。

(*八朵向日葵代表歉意,希望你能原谅)

年轻的老板很乐意,毕竟面前这个卷发的年轻人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每天都在她开店后第一个走进来了。

“Mark!Are you even listening to me?Apologize!Say that you are sorry!Say it!”(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道歉!说你很抱歉!说出来!)

Mark挂断了电话。


美丽新鲜的八朵向日葵没有沦落到地上,Eduardo在自己的院子里新建了一个像鸟窝一样的花篮,八朵向日葵是花篮的第一个顾客,Mark Zuckerberg先生依旧被踢出门外。


第八天Mark带着一束生机勃勃的香槟玫瑰出现在Eduardo家门口的时候,开门的是Sean,没错,就是那个Sean Parker。

Mark立刻黑了脸“Why are you here?”

Sean看了看他手中的香槟玫瑰“认真的?你来了一个星期,就知道每天送一束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干?”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Sean确实是他们几个人中最早和Eduardo恢复联系的,并且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还很好——令人觉得自己在做梦的那种好。

感谢雷克雅未克吧,在那片极光下你能原谅任何人——也许除了Mark Zuckerberg——然后在看完极光后与在这个大千世界中偶遇(这真的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缘分不是吗)的故人在就近的酒吧喝一杯,聊个两句,然后一笑泯恩仇,发现对方其实也还不错,最后互相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更神奇的是,在不到一个星期后,两个人又在夏威夷偶遇了,加深了两人之间本来不多的联系,Eduardo甚至一度怀疑Sean是不是黑了自己的行程或者是信用卡消费记录,也有可能是航空公司的后台,最后Sean在夏威夷的一家海滨酒吧喝的半醉举起双手用自己后半生的异性缘发誓这绝对是巧合,Eduardo才勉强信了——不过第二天早上酒醒了他又后悔了,他昨天晚上也喝多了,一时间没有考虑到Sean Parker这样一个流连花丛且单纯好色的没有底线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笔直的异性恋呢。


Sean这趟来也没别的什么事,他这两天听说了Mark突然开窍来新加坡追人的事,于是立马放下了手头的事——其实他也没什么事——买了最近的一班机票,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看Facebook的CEO的热闹。


Mark脸色更差了“你住Wardo家?”

“花插那就好,Eddie在做饭。”Sean指了指院子里的花篮“顺便再说一句,光送花也太没新意了,你能送一个星期,你能送一年吗?我建议你可以试一试拿一把吉他在他家门口唱歌,就像爱情电影里最常见的那种烂俗剧情一样,He likes Justin Timberlake,by the way。”(顺便说一下,他喜欢贾斯汀·汀布雷克)

啪!

Sean Damn Parker关上了门。

很好,托Sean的福,Mark今天连Eduardo的面都没见上。


悲惨的Facebook公关先生在一个难得宁静的下班时间接到了倒霉催的CEO的愤怒的电话。

“为什么Sean Parker在这?”

“我怎么知道,八成是看你热闹。”Chris亲了亲自己爱人的唇角,Sean——Chris的Sean体贴的调低了电视的音量。

“他不是应该在Facebook上班吗!”

“他上周就休假了你忘了吗!还是你亲自给批的假,需要我复述一遍你的原话吗?‘我需要让Sean Parker那张该死的、四处发情的脸暂时离开我神圣的办公区!’这是你的原话。而且他可不是那个无故旷工、一声不吭跑到新加坡的人。”

“我没说‘神圣的’。”小卷毛回避问题。

公关先生挂了电话。


小卷毛的热闹也没那么好看,而且再呆几天Sean真的怕回去以后Mark给他小鞋穿,所以待了三天就走了——只是他真的很遗憾没有机会亲自看到Mark Zuckerberg在Eduardo家门口抱着吉他面无表情的弹唱SexyBack。

他走之前还试图在Eduardo家门口装上摄像头,想要记录、分享并远程观看这份喜悦,最后被Eduardo拦下来了,于是只能遗憾的再三叮嘱Eduardo,如果Mark有一天真的这么做了,哪怕唱的不是SexyBack,也一定要录下来发给他。


第二十五天,Eduardo习惯性的在早上七点打开家门,空无一人。Eduardo关上门,吃完早饭又看了看时间——七点半,已经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了,卷毛CEO还没来。

Eduardo给自己的助理发了一条短信,取消了自己今天上午的所有行程,散步去了Mark的酒店,前台得知他是来找Mark的,微笑着给了他一张纸条,并说:“Zuckerberg先生说了,如果有一位长着斑比眼的Saverin先生来找他,就把这个给他。”

Eduardo礼貌的接过纸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打开纸条,是熟悉的字体——Mark的字:Wardo,Facebook有些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我最多一个星期就回来。PS:如果你看到了这张纸条,是不是说明你又开始在乎我了?

Eduardo把纸条反过来,向前台借了一支笔,写了几个字,然后又把纸条和笔一起递回去。

“麻烦你了,如果Zuckerberg先生回来,请你把这张纸条给他,谢谢。”


一周后,Mark风尘仆仆的在凌晨到达酒店,被前台叫住,看着那张纸条傻笑了好久,然后睡了个好觉,做了个美梦。

前台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看到一张写着‘Go To Hell,You Asshole’的纸条会那么开心。


第三十三天,早上七点,Eduardo打开门,再次看到了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和恒古不变的一头卷毛。

空置了一个星期的花篮中插入了一束代表想念的勿忘我,花篮下面挂上了一块和哈佛的Kirkland公寓H33室门口当年一样的白板,白板上明目张胆的写着I miss you。

这三个字只存在了不到一个小时——Eduardo早上出门去上班的时候顺手把它擦了。


第五十天,花篮里插着一束明艳的黄玫瑰,一只毛茸茸的泰迪熊坐在他的台阶上,Eduardo一弯腰把它抱起来,它就开始用一种卡通气息十足的声音唱歌,反反复复的就那两句歌词‘I'm sorry,I love you’,唱了足足五分钟才终于停下来。Eduardo一抬头,白板上的字又变了,上面写的正是聒噪的小泰迪熊刚刚唱的歌词。

聒噪的小泰迪熊很幸运,它顶着那一头和它主人一样的卷毛被巴西青年抱进了家门,白板上的字还是像往常一样被擦掉了,Eduardo将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毛茸茸的小泰迪熊。


第五十一天,小泰迪熊的主人顶着一头和小泰迪熊如出一辙的卷毛,抱着吉他坐在Eduardo家门口,如法炮制的上演了一出Sean Parker梦寐以求的好戏,唱的还是那首只有两句歌词的口水歌,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像小泰迪熊那样成功混进家门。


第六十四天,一场急促的阵雨把Mark和他手里的郁金香赶进了Eduardo的家门。

他们交换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第一百二十八天,在十一次约会,一次xing爱和四十七个吻之后,他们在一起了。


第五百天,一个圆满的数字,在十七张机票,四百七十七封邮件和无数通越洋电话之后,Eduardo回到了美国,结束了两个人长达一年的异国恋。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天,在一个平常的一天后,Mark决定求婚。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天,Eduardo在他们家的客厅里拒绝了Mark的求婚,回到了自己和Mark同居前的公寓里。

他一直都有叫人定期打扫,公寓里还算整洁。

两分钟后门铃响了,Dustin和Sean追来了。


故事讲到这里,接下来会如何还得继续向前看。


——————


Dustin问:“Wardo,你为什么要拒绝Mark的求婚?”

“是啊,为什么。”Sean也饿了,尤其看到Dustin掏出一小包薯片后就更饿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厨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这是错误的,他不该对一个空置了一年多的房子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空旷又漆黑的冰箱对他say hi——它甚至没插电。


“it's too dangerous。”(那太危险了)Eduardo终于开口。

这是继他说‘I'm sorry,Mark’然后转身就走之后的第一句正经话,可喜可贺。

“what's too dangerous?”(什么太危险了)Sean说着,手里还在翻箱倒柜,试图找到点儿什么。


“marriage。”

“i beg your pardon?”Sean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见鬼的表情看着他“you think marriage or something is too dangerous?you?!”(你认为婚姻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太危险了?你?!)

他加重了第一个‘you’,还刻意多说了一遍,语气听起来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惊奇。


Eduardo很不Saverin的翻了个白眼。


“你一个十几岁撞坏三辆法拉利,一有空就去搞极限运动玩命的人,跟我说dangerous?”


Eduardo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摞外卖单扔在茶几上,说:“别找了,老鼠来了都得哭着走。”


Sean走过来拿起外卖单挑选,Dustin把吃光了的薯片袋子扔到一边,也加入了他的行列。

Sean一边挑一边说:“说实话,虽然我也反对结婚,而且结婚在我看来确实算不上安全,但是你没资格这么说,Eddie,因为跟你那些‘小爱好’比起来,结婚安全多了。我宁愿去结婚都不愿再去看你蹦一次极,因为结婚至少不会把我吓得哮喘犯了。”

Eduardo小声说:“那可说不准。”

“Eddie!”Sean看了他一眼,拿起一家看上去不错的披萨店的外卖单准备拨号。

“那家店倒闭了。”Eduardo说。


Sean按键的手顿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这些外卖单到底放多久了?”

Eduardo拿过来一张一张的挑“这家不好吃,这家关门早,不好吃、不好吃、倒闭了——这家!”Eduardo递给他一张寿司店的外卖单“味道好,营业到凌晨,送餐快。”

Sean接过来吐槽道:“最重要的是没倒闭。”

Dustin哀嚎着“我不想吃寿司。”

“他们家还有面。”Sean拨完号把外卖单给他递过去让他点餐。

他们最终点了一份炸虾咖喱饭,一份海鲜乌冬面和一个超大号的寿司拼盘。


Eduardo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很稀奇,他这公寓能饿死老鼠却放着不少酒。

Sean在他酒柜里挑了挑,给自己拿了一瓶金酒,顺便给Dustin扔了一瓶啤酒过去。


“they are two different dangerous。”在第二杯酒下肚后Eduardo终于再次开口“the first one,it makes me die immediately,the other one,it makes me hope that i could die immediately。”(它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危险,第一个会让我立刻死,而另一个,它让我希望我能立刻死)


Sean这下没话说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他妈的居然无比的赞同这句话,赞同到想把Eduardo供到神坛上然后高呼哈利路亚。


忠诚的Dustin宝宝看完了全程,然后偷偷的——其实他动作也不小——短信直播给了Chris妈妈。


——————


Chris吃饱了,在Mark的要求下,把那个可怜又死贵的蛋糕扔到了垃圾桶里,对着垃圾桶默哀的时候,叮的一声,短信来了。

Chris看完短信走回客厅,他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他总能知道,Facebook的公关先生总能一下子抓住问题的关键。

Mark正拿着他的击剑一个个的戳气球,那些Chris辛辛苦苦监工全程确定颜色和摆放位置的气球一个接一个的结束了生命,发出最后的哀嚎——砰!


“Mark。”

Mark还在戳气球。

“我可能知道Wardo拒绝你求婚的原因了。”

Mark放下击剑回头看他“what?”

Chris也看着他“you deserve this,Mark,you caused it。”(你活该,Mark,这是你造成的)


信任缺失效应。

尼采说:“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你欺骗了我,而是因为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不愧是伟大的哲学家,他留下来的话在一百多年后仍能一语中的。


Mark在听到Chris的话后脑袋嗡的一声——他在六年前射向Eduardo的子弹终于在六年后的今天击中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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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危险,第一个会让我立刻死,而另一个,它让我希望我能立刻死’,这句话是我的个人观点,关于对婚姻和危险的见解,也是这句话给了我这篇文的灵感,换句话说,这篇文最初的雏形只有这一句话,因为我有一天突然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一场欺骗与背叛之后,Eduardo会不会对一切亲密关系产生下意识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