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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bo,鬼屋好多怪物,好可...

“Tibo,鬼屋好多怪物,好可怕……”

“我也是怪物哦,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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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柱柱

【庞策】上上策 8 叫我疯狂老农民

8

“药庐烧了么?”
“回太师,大公子在药庐,小人实难下手。”杀手低头,不敢看庞太师的眼睛。
“统儿在药庐?他何时跟包拯有了交情?”庞籍不懂儿子的意图,他以为庞统会跟自己一样恨包拯,毕竟他逼死的是庞统的亲妹子。
“小人不知,但大公子似乎在双喜镇就跟侍郎大人走的很近。”这杀手更是探子,曾一路尾随公孙策去双喜镇,更是他把包拯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庞太师的。
“礼部侍郎,公孙策?”
“正是。”
庞籍微微皱眉,他没听儿子提起过,这公孙策与庞家素有渊源,若是统儿愿意跟他交好自己也不会阻止。这交了个朋友,怎么还遮遮掩掩的不肯说呢?
“公孙策与包拯关系非常,他也在药庐?”
“小人昨日并未在药庐见到包拯,反而屋内只有侍郎大人。小...

8

“药庐烧了么?”
“回太师,大公子在药庐,小人实难下手。”杀手低头,不敢看庞太师的眼睛。
“统儿在药庐?他何时跟包拯有了交情?”庞籍不懂儿子的意图,他以为庞统会跟自己一样恨包拯,毕竟他逼死的是庞统的亲妹子。
“小人不知,但大公子似乎在双喜镇就跟侍郎大人走的很近。”这杀手更是探子,曾一路尾随公孙策去双喜镇,更是他把包拯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庞太师的。
“礼部侍郎,公孙策?”
“正是。”
庞籍微微皱眉,他没听儿子提起过,这公孙策与庞家素有渊源,若是统儿愿意跟他交好自己也不会阻止。这交了个朋友,怎么还遮遮掩掩的不肯说呢?
“公孙策与包拯关系非常,他也在药庐?”
“小人昨日并未在药庐见到包拯,反而屋内只有侍郎大人。小人本想在离侍郎大人近的地方放箭烧屋,好提醒他离开,可谁知大公子也在,硬是接过我的箭,伤了肩膀。”
“统儿受伤了?”庞籍起身,他向来疼爱长子,听到他受伤了心疼的厉害。他知道庞统驰骋沙场难免也会有伤,可这回是被自己的人伤到了,于心不忍,便也断了杀包拯的念头:“看来他执意保护包拯,那就先留那黑炭一命吧。”
“太师,大公子那边……”
“统儿不是孩子了,他做事自有分寸。”庞籍叹气,却也想不通为什么庞统会跟公孙策走的近。
“公孙大哥!”手中的药被吓的一抖,大把掉在地上。展昭没看见公孙策正发呆,声音大了些,没想到吓到他了:“公孙大哥,你想什么呢?”
“你说我们几个可有树敌?”公孙策回忆前一夜的偷袭,还是认为那杀手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我,包大哥?多了去了!江洋大盗,贪官污吏,哪个没得罪过?不过现在你官拜二品,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展昭这话倒是提醒了公孙策。官拜二品,是谁无视朝廷命官的性命执意烧屋?庞统知道,而这人也位高权重,那结果显而易见了。
“庞籍知道包拯还活着。”他咬牙切齿,庞统到底还是跟他父亲说了。怎么就那么恨包拯么?他二妹夫杀人偿命,二妹殉情,这跟包拯哪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他以为庞统懂得,可谁知他也是这般糊涂。
“他怎么知道?带包大哥回来的事可是连皇上都不知道。”展昭诧异,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你是说庞统……”
“昨夜你跟大娘离开,有杀手偷袭,庞统那么巧就在药庐,帮我挡下火箭,还骗我说这杀手是冲他来。若非庞籍,哪还有人敢在药庐放火。”
“那为什么庞统还要保护你?”展昭这一问,公孙策反而语塞。是啊,他为什么要保护自己?或许几次交心的交谈真让他把自己当了朋友。又或许,是自己猜错,他不想让包拯死。
“其他的顾不上那么多,我得马上进宫,通知皇上包拯回来了。若是皇上护他,谅庞籍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匆匆换了官服,准备进宫。
赵祯知道包拯还活着自然喜上眉梢,叫了一众御医去治他的昏迷不醒。公孙策叹气,到底还是没能好好守护好包拯的快乐,他若是醒了,想起来了,恐怕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皇上,臣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赵祯拉公孙策到自己边上坐下,细细端详起来。
“包拯昏倒前,大喊了两声‘天芒‘,这天芒是何物,皇上为什么要让包拯去寻?”公孙策到底还是问出来了,他想若是这东西能让包拯变成这副样子,该也不是什么平凡之物。
“爱卿可听过始皇帝寻术士炼不老药之事?”赵祯叹气,他知道公孙策早晚会问自己的。
“臣曾在史书上看过一二。”
“不老药是没炼出来,倒是炼出一种叫天芒的神药。这药可激发人的潜在力量,食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传闻,徐福之子曾用天芒以五千精兵破十万匈奴。”
“如今确是大辽西夏蠢蠢欲动,可以我大宋兵力,还不需借助神药守国啊。”公孙策不解,三年前皇上就惦记着天芒了,他该不是针对大辽西夏的才是。
“能避开战事,朕自然想以谈和为主。这天芒,是用来巩固赵氏江山的。”赵祯皱了眉,手也不禁攥了拳:“兵马政权皆不在朕手,若是手握重兵之人不再愿意镇守边疆,而是对朕兵戈相向……”
“皇上是说庞统。”公孙策低头,心中慌乱,他不认为庞统会有谋反之心,皇上当真就这么提防,怕他作乱?
赵祯点头,不再说话。他起身去看那御花园的花,心里却还是安稳不下来。庞统骄纵跋扈,毫无君尘之谊可言,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不排除他有一天会意图谋反,把自己从龙椅上踢下来。
“爱卿,你可愿代包拯为朕寻天芒?”
“这……”
“大宋的千秋万代就寄托在这天芒上了,爱卿不愿接此重任么?”赵祯抓住公孙策的手,言语真诚。
他无法推辞,只能点了点头:“臣,接旨。”
出了御花园心里却还是慌乱不已,皇上是打算提防还是直接对付?找到了天芒,皇上便会对庞统痛下杀手吧,那这自己算是间接害了庞统么?他的确是跋扈了些,可到底也是战功赫赫,是大宋的功臣,百姓心中有他,将士也愿意听命于他,这样一个人若是真有谋反之心……他不愿意想下去,到底还是不愿意相信庞统是什么乱臣贼子。
“公孙先生这是对着杂草想什么呢?”语气慵懒娇纵,不用看便知道是谁了。
公孙策回头,目光落在了庞统受伤的手臂上。他府上该是只有军医,处置的粗糙,必然是要留疤的。公孙策皱眉,想伸手去探那伤口,可刚举起来便放下了:“王爷有空就去药庐坐坐吧,这火箭伤这样处理是要留疤的。”
庞统扬起嘴角,近前一步,在公孙策耳边柔声道:“担心本王?”
“王爷为保护学生受伤,学生自当该关心。”公孙策面红,后退一步。这庞统时不时的说些怪话,搞得自己无所适从,可他偏偏又不是什么坏人,躲他不得。
“本王身上还有别处留疤,先生是否也能帮忙看看?”语调暧昧,公孙策抬眼跟他对视,却又马上低下头去。庞统乐得见他这副无所适从的模样,分明是牙尖嘴利的学士,轻轻一撩便手足无措了,有趣,有趣的很。
“学生还有事,先行告退了!王爷有空来药庐便是!”躲开庞统,一路小跑的逃离开。狠狠喘了口气,这庞统想干嘛自己是真猜不透。俩人已经是朋友了吗?是的话,自己是否该把皇上交代的事告诉他?可万一他真有心谋反……
心乱的很,包拯,皇上,庞统,天芒,这桩桩件件叫自己怎么应付的来。

肉炒面



  作者:狗狗NOT FOUND(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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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

渣叔辣评丁老师回归:“凯文·德布劳内在热身,整个国家都为之颤抖。”

你永远可以期待他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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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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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部分文章是比较早之前看过的只标了一些印象比较深的文的设定和副CP,具体请看作者文章,如推荐文章中有抄袭一类的恶劣行为请带调色盘或挂条链接私信我,我会在核实后会删除该文,推文顺序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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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部分文章是比较早之前看过的只标了一些印象比较深的文的设定和副CP,具体请看作者文章,如推荐文章中有抄袭一类的恶劣行为请带调色盘或挂条链接私信我,我会在核实后会删除该文,推文顺序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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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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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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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结束开始 (偏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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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杯里燃烧过的名字 

索多玛的鲸 [完结]

当我们谈论婚姻 (ABo)[完结]

火与凤凰 

沙漏与时钟 [完结]

错位的原罪 [完结]

布瑞希尔

无惨为什么要保留他做过艺妓的历史?

为了引起大家的同情心,各位有所不知,这段经历早就美化过了……他真正的身份,就是男妓,他在江户卖过沟子。

这是我祖上下来的说法,说无惨在江户的三年,其实就是卖沟子,走一回一张小判金或者青色彼岸花相关情报。

我祖上江户人,地地道道的武士,日过无惨。

很多人不敢相信无惨以前当过兔爷,但是你想想。他一个身无分文,也没什么特长的人,凭什么能够在江户如鱼得水呢? 

在那种乱世中,情报比金子还珍贵。

啊,就凭他是鬼王,人类就得给他情报?真当继国缘一是吃素的?他必然要付出点什么吧,你说是吧? 

这世间的无本生意,可不就是卖沟子吗?

1、

无惨此人人情世故极为精湛,对人性把握...

为了引起大家的同情心,各位有所不知,这段经历早就美化过了……他真正的身份,就是男妓,他在江户卖过沟子。

这是我祖上下来的说法,说无惨在江户的三年,其实就是卖沟子,走一回一张小判金或者青色彼岸花相关情报。

我祖上江户人,地地道道的武士,日过无惨。

很多人不敢相信无惨以前当过兔爷,但是你想想。他一个身无分文,也没什么特长的人,凭什么能够在江户如鱼得水呢? 

在那种乱世中,情报比金子还珍贵。

啊,就凭他是鬼王,人类就得给他情报?真当继国缘一是吃素的?他必然要付出点什么吧,你说是吧? 

这世间的无本生意,可不就是卖沟子吗?

1、

无惨此人人情世故极为精湛,对人性把握特别深刻,就是在这三年养成的。

如果大家跟性工作者打过交道,你就会发现,他们的人情世故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但同样的,他们对于人性的悲观也要远远强过绝大多数人。

2、

无惨在战国时期,只需一次夜谈,就将当时贵为月柱的继国岩胜收入麾下。

从侧面也能知道无惨此人还是蛮帅的, 不然的话,为什么大家都愿意照顾他生意呢,你说是吧?

3、

无惨为啥得游历四方啊? 

因为这事大家都是尝个鲜,没啥回头客。所以他要不断的获取新流量。而且如果停留在原地,玩法会越来越变态,他也受不了。

4、

无惨的小心眼堪称千古一绝。

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没办法理解无惨怎么能够斤斤计较到这种程度,你说他曾身患重疾,所以小心眼,这扯淡。

我跟病人打过交道,绝大多数病人除非发病或者痛苦到极点,否则大部分情况下他们是没精力搞这些的。只有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和伤害的人才会睚眦必报。

你想一想,我祖宗这个二三十岁的大汉撞他的时候,为了开心,必然会说出大量的粗鄙之语,比如:我尻恁姐,我尻嫩娘。

无惨也只能嗯嗯啊啊的说:随便呀,随便呀,你干去你干去,你想咋弄我咋弄我。

长此以往,内心必然扭曲。

5、

下属殉葬。无惨总喜欢吹嘘自己不好美色只好青色彼岸花,实际上是因为三年的做鸭生涯实在过于恶心,让他对性产生了厌恶,这种厌恶甚至蔓延到了自己的性奴身上。

6、

身段柔软。这个更不用说了,千古以来没有见过比此人更下贱的。

只要是比他强的, 他就疯狂的滑跪。只要是比他弱的, 他就极尽残忍之事。他得势的时候,虐民远胜一般大名。

他这种毫无自尊,极度下贱的人格,就是被尻出来的。试想一下,一个正常男人会干这种既没骨气又无怜悯的事情吗? 正常男性,既难以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也无法伤害远远弱小于自己的人。他这几年,已经把他的人格彻底摧毁了。

7、

无惨身材高大,证明在江户过得不错……试想一下,在那个造反的年代,老百姓饭都吃不饱,他凭什么能长那么高大,吃得营养那么高?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确实是在自食其力,至于怎么自食其力,诶,我就不好多说了,免得某些人心碎。

周周mio

我何必说谎

博梦为主,一些莎头

 请阅读过程中自行脑补《说谎》的BGM
[图片]


博梦为主,一些莎头

 请阅读过程中自行脑补《说谎》的BGM

 

 

 

 

 

一个小小小号

裤袜玎·怪物爱人

阅读前注意:

标题断句,怪物爱人

主页有我流人物解读

给玎老师先嗑一个

感谢每一位观看

建议配合bgm:野心-薛之谦


·


“……怪物。”


擦肩而过时,对手在轰鸣欢呼的菲利克斯球场这样咒骂。


库尔图瓦个子高,灵活,在最后一分钟扑出对手的绝杀。


他与队友庆祝,冷不丁被骂了这样一句。他有点想笑,德布劳内却先一步生气地上前理论。


刚刚比赛完的球场闷热燥乱,让人心烦。


想必队友们都认为这人是输了球而发泄情绪。库尔图瓦却认为,说不定是因为赛前他好心的提醒。...

阅读前注意:

标题断句,怪物爱人

主页有我流人物解读

给玎老师先嗑一个

感谢每一位观看

建议配合bgm:野心-薛之谦

 

·

 

“……怪物。”

 

擦肩而过时,对手在轰鸣欢呼的菲利克斯球场这样咒骂。

 

库尔图瓦个子高,灵活,在最后一分钟扑出对手的绝杀。

 

他与队友庆祝,冷不丁被骂了这样一句。他有点想笑,德布劳内却先一步生气地上前理论。

 

刚刚比赛完的球场闷热燥乱,让人心烦。

 

想必队友们都认为这人是输了球而发泄情绪。库尔图瓦却认为,说不定是因为赛前他好心的提醒。

 

“你们绝对会输,要不然直接放弃吧。”

 

啊啊——明明他只是说了实话,为什么要被攻击呢?

 

德布劳内还挡在他身前,要求对方收回那句话。

 

他那总是害羞、内敛、忠诚的朋友,永远不会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挺身而出。

 

库尔图瓦在对手的大骂中笑了,一把搂回德布劳内,迎着阳光侧头重重亲在他的额角。

 

……

 

他喜欢观察德布劳内。

 

像是对所有东西都抱有一种善意的热忱,德布劳内看向人时眼睛总是明亮直率。仿佛高高在上的太阳,将阴暗角落的苔藓枯萎晒尽。那种目光有时甚至让库尔图瓦感到刺痛,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入心脏,却又令人在那种刺痛中不由自主的想笑。

 

库尔图瓦并不觉得他很特殊,也不认为德布劳内极重要。他们只是意外地合得来,不自觉花许多时间在一起,连散步都要并肩。和他待在一起,库尔图瓦知道自己较往常更放松,连思维都变得简单。

 

他们做一些傻乎乎的快乐事情,从高高的山坡上冲刺而下,笑声被远远仍在身后;在公园湖泊尝试钓鱼,然后两个人都打起了瞌睡;去队友家庆祝,人来人往,最后不自觉的又挨在一起坐。

 

因此有人说他难以接近,库尔图瓦不以为意。

他们大吵大闹,认为库尔图瓦毫不在乎他们的感受,他太决绝、太冷漠,一点也不肯为他人考虑,也不愿让步,让自己的骄傲低头。

 

完全是信口雌黄——库尔图瓦确信,自己是一个很有爱心和同情心的人,从他如何对待德布劳内就能看出。

 

德布劳内能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他们分享毛巾、护腿板和胜利荣誉,也允许德布劳内在阴天躲入他的外套,两人藏进同一片角落窃窃私语。

 

别人没能得到这些东西,希望他们找找自己的原因。

 

德布劳内是如此好、对身边人如此忠诚,几乎没有缺点可言。有时候,尽管库尔图瓦很爱他,也不得不说他看人的眼光不如球技优秀。

 

有些人不配他的忠诚。

他说的是卡洛琳,当然,难道还有别人吗?

 

从见到卡洛琳第一眼起,库尔图瓦就知道这女人的轻浮放浪。

 

她向自己伸来的右手,抛来的眼波,妩媚的笑容……以及库尔图瓦凑到她耳边低语时,女人贴紧的暗示。

 

库尔图瓦想笑,并从善如流地吻住女人的嘴唇。

 

这是他的队友、他重要朋友的女友。但那又怎样?他们分享毛巾、分享休憩时的大树、分享同一杯水,当然也能分享女人。

 

自傲如库尔图瓦,此时也不免犯了一个错误。他以己度人,认定这没什么大不了。

他是为了德布劳内——既然他这样看重忠诚,那么替他试探女友,不是作为好友的义务么?

 

女人的手攀上他赤/裸的背脊,像一条蛇。

 

他当然是为了德布劳内。否则难道任何一个女人都有资格爬上他的床?

 

鲜红嘴唇如同噬人的蛇信。

 

亲吻上来时,一瞬间,他想起了某日热烈阳光下布满汗水的眉骨。

 

一种不知名的战栗在那刻窜过背脊,库尔图瓦下意识摁住女人,将她狠狠钉在床上,居高临下而阴沉的俯视。

 

女人诧异,又转而妩媚呻/吟。

 

库尔图瓦望了她片刻,在逐渐冷凝下去的气氛中重新俯下身去,熟练地吐露爱语,神情同时带着爱/欲与冷嘲。

 

这仿佛是两个恶徒的一拍即合,但库尔图瓦确信,背叛者只有一人。

 

……

 

在与北马其顿的比赛中,库尔图瓦明显感到了德布劳内拥抱时的躲藏。肢体语言从不骗人。

 

“凯文?”库尔图瓦盯着德布劳内的双眼不放,带着轻松的笑意。

 

德布劳内躲避他的视线,“没什么……”他的嗓音干涩,又清清嗓子,“没什么。”

 

后背被欲盖弥彰的锤了一下,库尔图瓦望着他的背影。

 

德布劳内非常擅长忍耐。而库尔图瓦认为则理所当然。

 

他压根没把卡洛琳的事放在心里,反倒自喜替朋友筛选了不忠贞的伴侣:事实证明那女人确不可靠,不配德布劳内的喜爱。

 

库尔图瓦也曾想过亲口告诉德布劳内,依他一贯的自我中心,想当然地认为没什么大不了。

 

但某一刻,或许是世俗多年来试图灌输给他的那么一丁点儿常识终于发挥了作用,又或许是某种犹疑击中了他,让他突然难以想象德布劳内知晓一切后的表情。他开始想要矢口否认这件事的存在。

 

库尔图瓦坚信自己并没有错:若是卡洛琳抵得了诱惑,哪里会有今天的一切?他分明是帮好友拆穿女友的虚假面目,避免日后的侮辱与伤害。

 

后知后觉,库尔图瓦仿佛意识到了不妥,但一切覆水难收,总要面对。他相信德布劳内会原谅他。因为——将心比心,若是德布劳内上了他的女朋友,库尔图瓦也必不介意。

 

他甚至想好下次见面时,抛给德布劳内早就想买的护膝,再嘲笑一句“你看女人的眼光真差”。

而德布劳内会笑骂着一拳打向他的肩膀。

 

然后他们继续在球场上并肩,生活中相伴,日久天长。

 

所以——怎会得到的是决裂?

 

……

 

被避开视线、被冷淡对待、失去一切胜利后的拥抱亲吻、连话语也不再交谈。

那双热忱的双眼不再看向他,害羞的笑脸消失,球场上冲突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安抚鼓励。

 

两人断交时,库尔图瓦感到不悦,甚至是一种愤怒。

 

我都能原谅你,而你为何要断绝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尝试去做个好人,德布劳内喜欢的那种。

他给予了德布劳内所能给的爱与支持,却没有得到糖果。

 

那么,做个好人对他没有用。他就是要伤害这避开、无视、摇摇欲坠的好友,要他时时刻刻见着他。

 

在赛场上,在更衣室里,在为敌的面对面,在并列的队伍中。

 

他要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永远见着他。

 

你真是个怪物,他的女邻居说,抱着那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库尔图瓦轻蔑快意的笑。

 

这不能怪他。

 

他是个怪物。

低道德感,自我中心,难以共情。对旁人的爱恨漠不关心,只想快乐,只在乎自己。

哦,只在乎自己。

可亲爱的凯文,你为什么要在我的心里扎根,不肯罢休?

 

……

 

“你知道吗,人有一种本能。”年少时的德布劳内在梦中说。库尔图瓦百无聊赖望着他颠球的足尖。

 

天气很热,他的身体一阵阵出汗,德布劳内也是如此,脸庞泛红,眼睛明亮得宛如十年前。

 

“哪怕并不懂得如何去爱,他的情绪也仍会被爱人所牵动。”

 

库尔图瓦扯扯嘴角,觉得无聊。他的视线凝固在德布劳内汗液津津的面容,想要对他说着什么。

 

“蒂博,我——”

 

他靠过去,着魔似的吻住那发烫的眉骨。

 

“……”

 

“……此,这就是人的本能。”

 

库尔图瓦一下惊醒,电视节目里的主持人仍在喋喋不休。

 

“我们每个人天生就知道如何去爱,欢笑与痛苦是会传递给被爱者,这就像是双倍的情绪获得,人因而感受到活着……”

 

胡说八道。库尔图瓦从沙发上爬起,面无表情关掉电视。

 

窗外狂风大作,或许会下雨,他走进书房拿出一本书,一页页翻动,在沉沉阴云中仿佛听见了无数声音。

 

“蒂博。”

 

——德布拉内快乐的紧紧搂住他,在菲利克斯球场山呼海啸的欢呼亨克夺冠。

 

胡说八道。

 

“蒂博!”

 

足球极速擦过手掌贯穿球网——德布劳内张开双臂上跳抱他。

 

……胡说八道。

 

“蒂博——!”

 

世界杯上的14秒进攻——多年后主动靠近的揉头,那时候德布劳内手指的力度至今仍残留着。

 

……

 

【……但时候我们仍然可以看到他在受苦。在情感上,他处于低迷状态。】

 

库尔图瓦放下传记,有那么片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

 

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望向你?

 

库尔图瓦在球员通道中凝视与旁人交谈的好友,视线里带着某种冰冷的近乎执着的审视。他在看德布劳内,也在看自己。

 

我本可以对你恶语相向,冷嘲热讽,因我痛恨你那冷漠的脸庞,更痛恨后知后觉意识到错误的我。

 

断绝我们之间关系的并非你,而是我。

 

十年来,我逐步地意识到这一点,就像我逐步意识到,我曾轻率对待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你要在我心里?

 

因为我那可以阻挡任何进球的双手,接住了你。

 

我要你牢牢扎根我的心里,我不肯罢休。

 

……

 

库尔图瓦尝试重新靠近德布劳内。

 

就像是被遗弃过的狗,在前主人的脚边不肯放弃打转。库尔图瓦非常清楚,德布劳内不会给人第二次背叛自己的机会。

 

但没关系,他轻松的想,他没有错。他只是伤害了德布劳内,而非背叛。

 

人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人,他们利用、抛弃、轻蔑他,他也就同样如此。

 

而德布劳内,他亲爱的朋友,他忠诚的对他,所以他也要回以忠诚。无论德布劳内再怎么推开远离躲避,库尔图瓦都不会让他成功。这就是库尔图瓦的回报。

 

在学校的启动仪式上,我们相互靠近。

在马拉卡纳球,我们相互支撑。

在里昂体育场,我们相互击掌。

 

你是否感受到我看似平常脸庞下的不安心脏?

 

我是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视而不见却无处不在的幽灵。

 

我小心翼翼地拥抱你,与你指尖一触即离。

 

而我坚信,亲爱的凯文。

你一定会原谅我。

 

你难以长年累月怨恨我,总有一天你会疲惫,会放弃,会在国家与家庭的压力下主动向我而来。

 

我是你需要攻破的球门,是守卫你背后的战友,是你并肩作战的同伴,是你斩落马下的败将。

 

并且——

你最终将重回我的怀抱,让我亲吻眉骨。

 

让怪物去爱人。

 

 

 

 


狐狸海

  整了两个写了字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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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ispriell

配上卡比的前夫哥们都阳光开朗起来了呢…

前夫哥们也要站起来……




配上卡比的前夫哥们都阳光开朗起来了呢…

前夫哥们也要站起来……




千里寻猫

不尽人意的包办婚姻『Chapter3 认知障碍』

空气如静止一般,卢卡库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不是说好去打球吗?”

“对!”此刻库尔图瓦和德布劳内已经恢复了站姿,“我才和Kevina说呢。”

他搂着德布劳内,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Kevina闹脾气了,不让我去,所以我们打起来了。”

“哦哦哦!”维特塞尔点头敷衍道,妈的骗哥们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你们赶紧去!”德布劳内眯着眼用手大力拍了一下库尔图瓦的背,“多玩会!”

库尔图瓦后背一阵吃痛,他捏住德布劳内的手:“Kevina也一起来吧,你不是在画运动类漫画吗?正好找找灵感。”

  

就这样莫名奇妙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德布劳内疑惑道:“你什么时候看的漫画?”

“昨天晚上无聊看了一...

空气如静止一般,卢卡库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不是说好去打球吗?”

“对!”此刻库尔图瓦和德布劳内已经恢复了站姿,“我才和Kevina说呢。”

他搂着德布劳内,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Kevina闹脾气了,不让我去,所以我们打起来了。”

“哦哦哦!”维特塞尔点头敷衍道,妈的骗哥们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你们赶紧去!”德布劳内眯着眼用手大力拍了一下库尔图瓦的背,“多玩会!”

库尔图瓦后背一阵吃痛,他捏住德布劳内的手:“Kevina也一起来吧,你不是在画运动类漫画吗?正好找找灵感。”

  

就这样莫名奇妙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德布劳内疑惑道:“你什么时候看的漫画?”

“昨天晚上无聊看了一会。”

德布劳内听完这个回答沉默了,她想起昨晚库尔图瓦肆无忌惮的笑声。

她的漫画偏热血,并不是搞笑型的。

之前也收到过读者来信说很感动,她还记得有一个叫Jackie的女生说自己哭得好大声…

库尔图瓦能看笑了,果然思维系统异于常人,是有某种情感认知障碍吧!

  

德布劳内不禁疑惑地打量起库尔图瓦,对方看到德布劳内的目光,不知道在得意什么,油门踩得更欢了…

德布劳内摇摇晃晃,仿佛水中浮木。

库尔图瓦笑道:“如果害怕,可以拉住我的手。”

德布劳内只想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车上的朋友也被这只巨型开屏孔雀吓晕了,纷纷开始装睡。

“你才是最令人害怕的!”德布劳内戴上墨镜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到了打球的地方,德布劳内也加入了其中。

德布劳内和卢卡库、奥纳纳一组,库尔图瓦和维特塞尔、阿尔德韦雷尔德一组。

比赛的最后时刻,德布劳内假动作过了库尔图瓦,她抬起手,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稳稳落入框中。

库尔图瓦坐在地上,看德布劳内和其他二人击掌庆祝:“德布劳内小姐是今天的MVP。”

“不不不,是库尔图瓦夫人。”库尔图瓦纠正道。

他刚说完,篮球就稳稳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德布劳内慢悠悠地走过来:“不好意思啊,没看清楚,把你看成球框了。”

五月的球场上充满着快活的笑声。

  

送走朋友,库尔图瓦拉住德布劳内:“德布劳内小姐,我们的比赛还没结束。”

“比什么?”德布劳内拢了拢头发。

“比投球,我可以让你两个哦。”

“……”德布劳内没有说话,默默举起了球。

10轮过去,比赛是以德布劳内的胜利告终的。

  

库尔图瓦抱起球跟在德布劳内的后面走,他们穿过球场,走过夏天日渐繁盛的树木。

库尔图瓦看着德布劳内被汗浸湿的后脑勺,走上前搂住了她的脖子:“Kevina,以前你也是这么赢Eden的吗?”

“哼,他可比你强多了。”

  

“比我强多了?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库尔图瓦打开车门。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

“库尔图瓦,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和他不是高中关系很好吗?还有联系吗?如果有,你帮我问问阿扎尔。”德布劳内苦笑道,“毕竟,我才是被甩的那个。”

  

德布劳内说完,坐在副驾驶闭上了眼睛,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库尔图瓦默默调转车头,向家里的方向开去。

  

他品尝到空气中飘来的苦涩。

当然,他不是在悼念德布劳内和阿扎尔的爱情,他没有那种共情能力。

他只是突然发现,他拥有那么多种身份——高中时代的守门员、大学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事业有成的青年、德布劳内的丈夫……

可他却不是让德布劳内失去冷静的那个人。

过去,现在,从来不是。

  

这倒不是因为爱,他想,只是从未品尝过这样的挫败。

宝剑蔷薇

【裤袜玎】走投无路

*被赛后那个拥抱刺激到了,写一篇。


真正的爱是很可怕的。库尔图瓦想。那时你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你才十几岁——你只是遇到它。它让你感到恐惧。


十六岁的库尔图瓦发现自己很讨厌凯文。平时不会,当凯文乖乖地和他一起训练,笑着和他说话,呈现出柔软的、猫咪放下戒备心时的姿态时——他不会。


有一次,有一个女孩和凯文搭话,她很开朗,用有点调情的语气开了凯文一句玩笑,意图搭话,而凯文竟然同样笑着回了她。两人一来一往,“打情骂俏”起来。突然间,库尔图瓦发现自己非常厌恶他。凯文和她说完话,走过来,像平常一样碰了碰他的手,想要和他一起去训练,他避开手,表情冷淡,没有理他。凯文有点无措地站在那里......

*被赛后那个拥抱刺激到了,写一篇。


真正的爱是很可怕的。库尔图瓦想。那时你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你才十几岁——你只是遇到它。它让你感到恐惧。


十六岁的库尔图瓦发现自己很讨厌凯文。平时不会,当凯文乖乖地和他一起训练,笑着和他说话,呈现出柔软的、猫咪放下戒备心时的姿态时——他不会。


有一次,有一个女孩和凯文搭话,她很开朗,用有点调情的语气开了凯文一句玩笑,意图搭话,而凯文竟然同样笑着回了她。两人一来一往,“打情骂俏”起来。突然间,库尔图瓦发现自己非常厌恶他。凯文和她说完话,走过来,像平常一样碰了碰他的手,想要和他一起去训练,他避开手,表情冷淡,没有理他。凯文有点无措地站在那里,小心翼翼,看了他会儿,然后回座位去了。

那天,他们没有一起回家。


那是第一次库尔图瓦发现自己厌恶他。在那之前,他对凯文的感情都是正向的。凯文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区别,只是一个比较亲密的朋友。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跑步,很开心,但不会引起他特别强烈的情绪。他决定转门将时,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想让他踢后卫),他摔上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气得发抖,恨意控制了他,他恨他父亲,简直想把他杀掉——也想杀掉自己,让他后悔。但那种情绪很快就过去了。晚上,他们又一起吃饭。

但只有凯文勾起了和那时一样强烈的情绪。库尔图瓦不知道为什么。教科书上不会写,当你遇到你最爱的人、或命中注定的人,会怎么样。你会以为,你最爱的人,是你第一个约会的女孩。如果不是,就是下一个。你不会知道,那个无意和你在跑步时相视一笑的男孩,对你意味着什么。


一切都是后来才知道的。长大了以后,库尔图瓦知道,当年那个下午,他听到凯文和那个女孩“调情”的时候,感受到的强烈的情绪,叫做“占有欲”。他不是没在别人身上感受过那种情绪,他后来常常在女友身上感受到,“他占有欲很强”,女友抱怨道——但凯文是第一个。多么奇怪,不是情人,不是爱人。凯文只是他的一个朋友而已。


那时他和凯文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他们一起成为了亨克的核心。凯文找了卡洛琳,那种旧日的情绪重新漫上来,但库尔图瓦已经长大了,他可以控制住。他对卡洛琳露出笑容,笑着看他俩在赛后抱在一起。卡洛琳依偎在凯文身边,而他只是过去,越过她,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有女友,一切都是正常的,除了他心中的那种情绪。那种情绪不再激烈地痛恨,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以天真的、闹冷战的方式呈现,而是像蛇一样,缠绕住他。缠绕住卡洛琳,缠绕住他三人。


他是那时候开始变化的。他学会了如何不爱一个人,但是引诱一个人。因为他心中的蛇,要绞死卡洛琳。但他真正想要绞死的,是凯文,他想要他痛苦,和他一样痛苦。他的痛苦无人言说,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于是他温柔地、绅士地捕获了卡洛琳。谋杀开始了。


凯文看着他的眼睛。“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凯文气得发抖,脸色苍白,却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真的不明白,不可置信,“你为什么偏偏选中她?谁不可以?”他带着哭腔,但语气还是很冷静,只是痛,痛到不会哭了。他不敢相信。库尔图瓦看着他,意识到,凯文身上也许没有他看到的那个让他走投无路的东西。那个走投无路的东西让他走到这里,让他必须伤他的心。因为你让我恐惧,凯文。从来没有人能让我如此恐惧——我站在门框前,球袭来,背后喊声欲聋——我接住球,把它抱在心脏前,像母亲抱婴儿一样,把它抱在怀里。我冲进洗手间呕吐,抬头,看见镜中自己的那只血眼睛,然后上场比赛。我知道如何面对恐惧,凯文,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遇到恐惧,我杀死它,那么我该杀死你吗?如果我杀死了你,杀死了你眼中、对我美好的感情,我是不是就会安心?


我不知道,凯文。我只是这么做了,因为我恐惧。


今天的欧冠比赛结束了,你走向我。你罕见地,在众目睽睽下,双手抱了我。脑袋轻轻倚在我颈侧,像我们少年时那样。“你做得很好,”你说,然后安慰地拍了拍我。我们像两只走投无路的羊羔,在这片丛林里。但在外人眼里,我们都披着狼皮。但我认得出你那样的表情——在那场谋杀之后,你看着我,不可置信、沁满泪水的眼睛。我曾经伤害过你,但我却没能杀了你。因为你比恨持久、你比爱持久。你甚至比我乱杀屠伐、誓死抵抗的恐惧持久——你站在那里,仍由我屠伐。直到我俩都没了力气。直到岁月慢慢爬上我们的眼睛,皱纹长出来,宝剑生了锈,而战场上,漫天的吼叫中,只剩下我们两人。当你走向我,走投无路地拥抱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也许你身上,也有和我一样走投无路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让我伤害你,毫无疑问地背叛你,却又无法放弃你。


END.




宝剑蔷薇

【裤袜玎】达摩克里斯

*继续比格视角自白。


在大多数人眼里,丁凯文是受害者。但我和丁凯文,不是“大多数人”。丁凯文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绝口不提我俩的关系。我俩从来不是最亲密的朋友,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候。在青训的时候,我不是跟他坐得最近的那个人。赛场上,我也不会给他递水。我们家长的关系是很好,但一起旅行时,家长相谈甚欢,我俩也只是各干各的,我抬头看天,他看地板。我们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


但很早,我就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在凯文和我之间还隔着一团空气的时候就有了。在他坐在青训餐桌的另一端,而我坐在这一端的时候就有了。那种预感关乎永恒。我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然后穿过他,回家。“我认识凯文的妈妈,”在厨房的母亲说...

*继续比格视角自白。


在大多数人眼里,丁凯文是受害者。但我和丁凯文,不是“大多数人”。丁凯文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绝口不提我俩的关系。我俩从来不是最亲密的朋友,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候。在青训的时候,我不是跟他坐得最近的那个人。赛场上,我也不会给他递水。我们家长的关系是很好,但一起旅行时,家长相谈甚欢,我俩也只是各干各的,我抬头看天,他看地板。我们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


但很早,我就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在凯文和我之间还隔着一团空气的时候就有了。在他坐在青训餐桌的另一端,而我坐在这一端的时候就有了。那种预感关乎永恒。我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然后穿过他,回家。“我认识凯文的妈妈,”在厨房的母亲说,“你认识凯文吗?和你一个青训队的。”我点点头,放下包,坐下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在母亲开口之前,我早知道了。


希腊人叫它“命运”。年少的我尚不知道它是什么,只是和凯文坐在一起时,我们的父母坐在不远处露营的帐篷边,而我们坐在这边的草地上。春天的草长得很好,我抬起头,看天上的云。天上的云静止不动;另一朵云静静地吹近它,然后两者融合,融为一体。风吹过凯文,又吹过我,同时吹起了我俩的衣襟。凯文有点困了,露出懒洋洋的表情。我记得他金色的睫毛,蓝色的、和此时的天一样蓝的眼睛。命运写在那里。


凯文跟我说他找到女朋友时,我是惊讶的。我没想到他会找到女朋友,或者说,没想到这么快。我想他成功时总会找到的,但现在,他尚未成功,他还是个未完成体。他还是只属于我的凯文,是在草地上会微微眯起眼睛的、懒洋洋地、看着天的凯文。他看着天的时候,是否和我看见了相同的东西?

“我很高兴。”我说,“什么时候我们见一面?……我们可以来个double date。”


很多人认为我背叛了凯文。但我只是感到命运让我这么做了,我就这么做了。就像命运让我去踢足球。你知道,我和凯文,我们和“大多数人”的区别是,我们能听到命运的声音。它不是像校园广播那样的声音,也不是母亲的耳语。是凯文抛出球,而我接住。是我在那14秒内,看到凯文,抛出球。球在凯文脚下滚动,在赛场上划出一道谁也无法预测的痕迹,然后,球进了。

就像那天的云。


所以我说,我和凯文之间,无关爱恨。那是一种命运。是他讨厌我,或我喜欢他,都无法改变的事。我比他更早知晓这种命运。在他对我笑的时候,对我哭泣,在赛场上紧紧握住我的手,在胜利时欢呼,在漫天飘扬的彩屑中,我欢笑着望向他的脸,胜利的人群唱着胜利的歌,而他看向我的脸,全心的喜悦全心的信任,我从未看他如此开心过——我就知道了。我们两个之间,无关爱恨。我们俩之间有一个坚如磐石、坚不可摧的信念,那是一颗闪闪发光、钻石般旋转的足球,那是我们的命运,就像希腊人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我们心间,我们一生要去追寻它。那和爱恨无关;很多人会爱我们,很多人会恨我们,但在那颗足球面前,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我不会说我是个宿命论者。命运并没有决定我;它只是告诉我,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至于去不去做,是我的选择。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也知道,我选择的后果会给我带来什么。它会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而它会让凯文成为什么样的人。如同在剑上刻下伤痕,就无法改变,我们便如此塑造成人。只是,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我自己锻造这把剑。我希望是我自己犯下这样的罪孽,希望是我自己被凯文写进他命运最不堪的书页里,希望是我自己在那14秒内,向凯文伸出手。希望是我自己,在这一切的一切的最后,在国家队的战场上,和他并肩,站在他身边。


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我的命运。

这一切不都写在那天的云上么?


16岁的我看着云,凯文倒在我身边,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凯文,今天天气很好。”我说。

“是呀,”他回答。天边的云散了,而不远处的营地升起炊烟,父母向我们招招手,叫我们去吃饭了。


END.


*前篇比格视角请看《空气》

宝剑蔷薇

【裤袜玎】与世隔绝

*我对你的爱来自无法融入世俗的恨。


德布劳内很早就知道,他和库尔图瓦不是正常人。但他俩有一个默契:他们装正常人。不正常的人和不正常的人在人海中遇见,对视一眼,就知道了。


库尔图瓦当年当然不像现在这样。当年他还很小,青葱少年,尚不知道自己非正常。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不可能一出生就知道。库尔图瓦也一样。他是慢慢知道的。


在认识凯文的时候,他还正常。他们在亨克的训练营一起跑步,库尔图瓦看见那个男孩,金发,穿着蓝色、明显宽大的L码队衣。同码的队衣在库尔图瓦身上却很合适,衬得他肩宽大,人很爽朗。他笑起来总是很明朗的,那时,人们总爱摸摸他的脸。


后来他们逐渐熟悉...

*我对你的爱来自无法融入世俗的恨。


德布劳内很早就知道,他和库尔图瓦不是正常人。但他俩有一个默契:他们装正常人。不正常的人和不正常的人在人海中遇见,对视一眼,就知道了。


库尔图瓦当年当然不像现在这样。当年他还很小,青葱少年,尚不知道自己非正常。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不可能一出生就知道。库尔图瓦也一样。他是慢慢知道的。


在认识凯文的时候,他还正常。他们在亨克的训练营一起跑步,库尔图瓦看见那个男孩,金发,穿着蓝色、明显宽大的L码队衣。同码的队衣在库尔图瓦身上却很合适,衬得他肩宽大,人很爽朗。他笑起来总是很明朗的,那时,人们总爱摸摸他的脸。


后来他们逐渐熟悉。有时吃饭会坐在一起。凯文话不多,所以库尔图瓦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他是个阴郁的人,内向,不善社交,队友会说他不好接触。但是球技很好。打比赛的时候会变得很兴奋,这时候他说话好像就没有障碍了,他会直视着队友的眼睛,质问:“为什么没接到我那个球?”而队友想:我还没跑到那里,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我们两个又不熟——但凯文就是知道。他知道每个跟他不熟的人,比赛的时候,应该跑到哪里。而他们应该怎样接住他的球,把它踢到门里。这一切都在他脑子里。就好像他脑子里自己有一个球队,而现实中的这些人,都是他脑子中的复制版。


队友有些不忿,委屈,又无话可说,只好走开,拿着餐盘,走到餐桌的另一边,不和凯文一起坐。“我怎么知道他要传球给我啊?”库尔图瓦听见他说。


库尔图瓦看着这一切。他是门将,他总是看着这一切。他很好奇凯文脑子里的自己。是不是也跟其他人一样,是个移动的机器,棋盘上的棋子。他会是国王还是骑士,或是一颗必须被吃掉的象。


他喜欢凯文的无情。虽然不说,但他和凯文一样,当队友无法按他预想的、踢出他想要的球时,他们在他心中,也像是被推倒的棋子一样。无能。他想,看着又一个在他面前踢出臭球、防守失败的队友。他用他的手套,把那个臭球扑出去。


当他无法扑出去的时候,他痛恨自己。有一个赛季,他连续失了多球,别人笑他晃晃悠悠,像个门框前的傻大个。他练习到午夜,看见同样留下来加练的凯文。彻夜白亮的球场,空中只有蝉鸣和场灯下扑朔的飞虫。一只飞蛾撞击着场灯,把它笨拙的身子撞在白亮的灯泡上,一下又一下。库尔图瓦盯着那只蛾子,又看向凯文。灯光下,球场上只剩下他两个。


后来,只有他们俩走出了这里。赛场上的蛾子,成了飞出比利时的天鹅。是一种孤寂,还是一种心有灵犀,将他俩连在了一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凯文越来越亲密。这种亲密不是一起去吃饭、饭后一起泡吧的亲密;而是“我知道我和你是同一类人”的亲密。就像是灯塔矗立在黑暗的潮水里,知道另一座灯塔也在那里。


库尔图瓦和别人的交往很正常。他有些毒舌——自然,但总的来说,人们觉得他很可爱。他说话轻声细语,很有礼貌,家教很好,更别说,能力也很强。有时候因为比赛输了发些脾气,语气不好,夹枪带棒,人们也觉得可以忍受。除了个别队友,他和他大部分队友都处得很好。


他和他初恋也处得很好。库尔图瓦有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下垂眼垂下时,很无辜。年轻时这张脸更漂亮,笑起来很爽朗,但毛茸茸的下睫毛又让他带了点阴郁气质。人们总会因为他奶乎乎的脸颊肉原谅他,“他只是个孩子,”他的女友想,心瞬间柔软下来。当库尔图瓦突然说了什么话伤她时,她总会,在赛后看着他无邪向观众们笑着的侧脸时,原谅他。他还那么小,阴晴不定、奇怪一点是正常的。


在那时候,库尔图瓦还是“正常的”。他是女孩眼中的绅士,家长眼中的好孩子。而凯文,却是不擅长交际的,公认的孤僻。凯文交了女朋友,但女朋友显然对他颇有微辞。“他短信能回一句话,就不会回两句话,”那位女士在和库尔图瓦约会时说,当时她表情孤寂,他为她做了晚餐。几杯酒下肚,她开始抱怨:“他从来没有给过我我想要的。”


库尔图瓦微笑,露出他甜蜜的、讨人喜欢的笑容。他是善解人意的,女孩们总愿意和他说心里话。和他的高个子不同,如果你和他说话,你会发现他的心思是很细腻的。甚至有点腼腆,这点和凯文相同。当他想要取悦人时,他是很擅长取悦人的——他很能扮演好那个角色——当你心里不满时、渴望的那个“理想情人”的角色。因为他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他知道那个缺口,他知道怎么填补它。于是女孩们纷纷往下跳,却不问一句:“他怎么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心里的缺口是最大的。大到,无论是多少个女孩,都无法填满他。无论是他的未婚妻,他的父母,他以往爱过的所有女人,爱过他的所有朋友、路人,他嘲讽又需要的粉丝,都无法填满他。那是一种对爱的绝望。他无法,无法像个凡人那样去爱。他无法满足于凡人的爱恨;他在最富有竞技压力的赛场上作战,人们称赞他有个大心脏,他想:“不,我需要它,我需要这样强烈的、足以把人压垮的爱恨。”唯有这样,他才能做个正常人。


我需要和你互相折磨,凯文。他想,这是我们这种人的存在方式。别说你不知道。卡洛琳只是让我们认识到这一点的一个结点。没有你我,我们的人生都不会完整。因为你我需要这样一个强烈的爱恨,即使你我,都学会了做一个正常人,学会了如何在赛场上拼搏,按照社会的规矩达成自己的目标,然后娶妻生子、告老还乡。我们也永远、永远不会是像我们妻子那样的正常人。你和我,是一样的。在你感到孤寂的时候,在你心里的缺口足够粗粝、足够像砂纸一样摩挲你的神经、让你的胸口感到剧痛的时候,你就会想起我。你就会像把球踢入我的门洞一样,填满我。世人会享受你的爱——你造作的、笨拙的、照猫画虎的爱;而我将享受你的恨:你全心全意、与生俱来的恨。


END. 




矢靡它

你一生的故事

库尔图瓦 x 德布劳内

  


库尔图瓦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如果去问私人医生,他会谨慎乐观地强调门将先生一切身体指标都很正常,硬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只有一点,从18年开始,库尔图瓦断断续续为失眠症所困扰。

这其实是库尔图瓦的一面之词,但他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每隔一阵子就会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训练场,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仿佛一夜未眠去酒吧舞场鬼混。何况他确实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房间。所以他只能告诉医生他失眠,一参加国家队集训就失眠。

私人医生当然知道老主顾那些花边轶闻,但出于职业道德考虑,他没有回应库尔图瓦自我调侃式的糟糕玩笑,而是给他开下形形色色的胶囊药片并委婉建......

库尔图瓦 x 德布劳内

  


库尔图瓦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如果去问私人医生,他会谨慎乐观地强调门将先生一切身体指标都很正常,硬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只有一点,从18年开始,库尔图瓦断断续续为失眠症所困扰。

这其实是库尔图瓦的一面之词,但他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每隔一阵子就会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训练场,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仿佛一夜未眠去酒吧舞场鬼混。何况他确实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房间。所以他只能告诉医生他失眠,一参加国家队集训就失眠。

私人医生当然知道老主顾那些花边轶闻,但出于职业道德考虑,他没有回应库尔图瓦自我调侃式的糟糕玩笑,而是给他开下形形色色的胶囊药片并委婉建议尝试咨询治疗。这些药物和咨询师的名片无一例外被库尔图瓦冲下马桶与下水道的老鼠会面。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夜晚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回到过去。

然而库尔图瓦确实不是超能力人士,他决定不了自己去哪里,也决定不了自己要见谁,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穿越,但他也不是真正在乎。

所以每一次,他都平静而被动地在睡梦里回到多年以前的比利时,去见已经和自己绝交许久的前男友。

 


库尔图瓦第一次出现在比利时的某个足球训练场的时候,德布劳内还小。当时他一个人在下了课的训练场对着空球网练习射门。身材高大、长相阴郁的库尔图瓦仿佛凭空出现在场边,这把看起来最多十二岁的德布劳内吓了一跳。

库尔图瓦懒得编造自己的身世,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德布劳内一个字儿也不会信,于是他大大咧咧在场边坐下,顺带做了无比诚实的自我介绍。

嗨,我是蒂博,你未来的朋友,不过我们已经闹掰啦,正巧我是个超牛逼的守门员,所以你要不要在我消失之前陪我打发一下时间,我可以陪你练射门。

库尔图瓦凭着自己最后的一点良心隐去了他和德布劳内之间暧昧表白热恋出轨争吵分手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等诸多细节,对接下来的十几年做出了精简的概括性总结。

小德布劳内愣了一会儿,很快把他当作来做暗访的球探,他不介意向外人展示他与生俱来的运动天赋,更不介意有白捡的守门员陪他练习,于是用超乎常人的冷静接受了这笔交易。但几个月后,当他去到另一个城市加盟亨克青训营,见到另一个缩小版蒂博库尔图瓦的时候,他终于不淡定了。

十二岁的德布劳内思考了一个晚上,从第二日开始,他每天都会留下加训一会儿,沉默地等待那个来自未来的朋友。

 


库尔图瓦下一次出现时,德布劳内已经十四岁。

他们好像昨天下午才见过面一样先踢了一个小时球。库尔图瓦确实像他说的一样是个牛逼的守门员,为此年轻的德布劳内感到大为挫败。结束加练以后,两个人在足球场外围的草地上坐下来,库尔图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瓶汽水。

“小蒂博还好吗?”库尔图瓦问。

“不清楚,”德布劳内如实回答,“我和他不熟。”

“那你和谁熟?”

“不知道,”德布劳内冷笑,“我不招人喜欢。”

库尔图瓦听闻笑得灿烂又恶心。

“……你讨厌我。”德布劳内尖锐地说。

“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很高兴你吃瘪。”库尔图瓦纠正,“因为我们闹掰了,我第一天就告诉过你。”

“我都不怎么认识你,怎么和你闹掰?”

“想闹掰总是有办法的。”库尔图瓦扔掉手里的空汽水罐,含含糊糊地讲。

“你比赛输给我了吗?”

“没有。”

“我输给你了?”德布劳内眯起眼睛。

“天啊!没有谁输了!”库尔图瓦翻了一个愤怒的白眼,抖抖身上的草屑站了起来,“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你成了巨星,可以了吗?——皇马巴萨为你大打出手,穆里尼奥哭着说他首发没你活不了,金球奖十年以内都被你一个人包揽,阿迪耐克抢着签你,想得到你球衣的小孩绕城三圈一路排出比利时边境线——我敢说你敢信吗?”

“……穆里尼奥是谁?”

“操!”库尔图瓦踢飞了地上的汽水罐子。

“我说你过得好你又不信,我说你过得不好你八成又要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德布劳内似乎被突然发飙的年长男人吓着了,他皱着眉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仰起头,“我不会哭,”

库尔图瓦回过头看他,他比十四岁的德布劳内高太多了,身子投下的黑影仿佛要把对方整个人都罩住。

影子里,小德布劳内眼睛依然明亮。

“我不会哭,”他说,“我会明天早起一个小时,继续踢球。”

库尔图瓦挫败地呼出长长的一口气,重新挨着德布劳内坐下来。

“你当然会,”他揽住德布劳内的肩膀,“别担心,你会过得很好。虽然皇马巴萨不会为你大打出手,但是你依然会过得很好。”

“你呢?”

“什么?”

“你,呢?”

“谢谢你,凯文,”库尔图瓦听见自己说,“我想我也过得很好。”

 


库尔图瓦站在更衣室里,轻车熟路打开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储物柜,抓了一团抽纸递给十六岁的德布劳内——他球衣脏得要死,鼻血粘了满脸,显然刚和谁打了一架。

德布劳内接过纸巾,粗鲁地擦掉脸上的血渍,但他被揍得太狠了,鼻血仍然源源不断往外涌,像一条奔腾的小溪。

库尔图瓦看得不耐烦,抢过德布劳内手里的纸,站在他身后帮他掐住鼻子。

“好受点了吗?小姑娘?”

德布劳内对这个戏谑的称呼产生强烈不满,他挣扎了两下,但没有成功,库尔图瓦左手正掐着他的后脖颈,右手捏着他的鼻子,他动弹不得。

“你真糟糕!”他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大声嚷嚷。

“我糟糕?”库尔图瓦一脸震惊,弯腰凑近德布劳内还在发青春痘的脸,后者使劲儿把他的脸往外推,“我他妈刚过来就看见你和人互殴!你菜得要死被人揍成猪头!我帮你把人赶走!我把你拎回更衣室!结果是我糟糕?!

“你打了他们一顿让他们滚蛋!但是过会儿你就走了!而我还要留在这里面对他们!”德布劳内大叫,“有你这么做事的大人吗?!”

库尔图瓦气极反笑,他不想承认自己过了十几年打嘴架依然打不过对方,只能转移话题。

“蒂博呢?他为什么没来帮你揍人?”

“他发烧了。”德布劳内嘟哝着。

“哦,发烧了。”库尔图瓦笑着重复,“现在不是跟蒂博不熟了?”

“你还装自己是蒂博哥哥——他哪儿来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明天他们报复回来,我要怎么跟蒂博解释?”

“你就说他们骂蒂博守门技术烂,你气不过打过去了。信我,蒂博会很乐意陪你再打一架的。”

德布劳内的耳朵可疑的红了,他恶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接着冲进了淋浴间,“你真糟糕!”

库尔图瓦听见德布劳内带着回音的怒吼,在他身后大笑起来。

 


这一次,库尔图瓦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德布劳内的卧室。

“你不是刚走吗?”德布劳内反应了几秒,突然意识到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的是另一个蒂博。

他刚洗完澡,只穿着一条运动裤,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珠。快成年的德布劳内已经在亨克一队站稳位置,不会随随便便被不友好的队友找茬打架,他身上除了训练留下的痕迹没有任何其他可疑的淤青。他年轻,健康,甚至称得上强壮。但不知道为什么,库尔图瓦觉得德布劳内好像一只可怜的落水狗,急需自己的拯救。

“你有和蒂博提过我?”

“没有。”德布劳内摇摇头,甩了库尔图瓦一脸水,“说了他也不会信吧,绝交到全世界都知道什么的。”

库尔图瓦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冲德布劳内勾勾手,等他坐好,顺手拿起搭在床头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你不怕我们撞上吗?”

“你们对我来说是一个人,而且该害怕的是你,蒂博一定会缠着你问他拿了几个欧冠奖杯。”

“谢谢提醒,我今年又拿了一个。”

德布劳内捶了他一拳,然后安静地接受擦头服务。

“所以平行宇宙真的存在吗,蒂博?”德布劳内的声音透过吸水毛巾显得闷闷的,他的头发终于快干了,“还是说有其他方法可以绕过悖论穿越回过去。”

“凯文,听听你在说什么狗屁话。”

“你看,你已经三十几岁了,至少看起来是。按照你说的,你突然回到十几年前见到了年轻的我,如果我们真的从小认识然后一起长大了,那么你的那个、或者说你那边的凯文,就应该也在他小时候见过三十多岁的你,就像我一样。”

“所以呢?”

“所以这如果不是平行宇宙又是什么呢?一个莫比乌斯环吗?”

“我不知道,凯文,总不可能有很多个我们吧,或许是量子力学,至少漫威是这么讲的。”

“漫威?”德布劳内皱了皱鼻子,“你都多大了还看漫画?”

“是电影,亲爱的,你这活在过去的小老头。”

“所以你确实来自未来。”

“你认识我这么久才想明白吗?”

德布劳内摆脱库尔图瓦的怀抱站起来,目光炯炯。库尔图瓦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盯出一个窟窿,然后从窟窿边缘开始着火,烧到渣也不剩。

“不,我只是好奇如果你真的来自以后,如果我们真的闹掰了,你到底带着什么心态穿越回来面对我。过家家吗?”

库尔图瓦抬眼看向他,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但德布劳内没有害怕。

“你总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还是说三十多岁的你在自己的现实里也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觉得我会做什么有损我们关系的事情,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蒂博?”

库尔图瓦站起来,把手上的毛巾砸进墙角的脏衣娄里,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竖起一根手指。

“凯文,如果你想和我好好相处,我不想再听见这些问题,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德布劳内的声音尖锐起来,“你在那边也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吗?用家长教育小孩的语气?我真该给你一拳!”

库尔图瓦想要大发雷霆,实际上他觉得自己马上就会开始大喊大叫,然后把德布劳内按到墙上去打一架,或许打一炮。他对他太好了,一直以来都太好了,以至于忘了教给他现实的残酷。但是没有时间留给他做这些了,因为房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库尔图瓦花了两秒钟思考跳窗逃跑的可能性,然后——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有人在敲门。

库尔图瓦整个人陷在被子堆里,脑袋上还蒙着两个枕头。

他头痛欲裂,用装死逃避房门外的动静。

敲门声停了下来,库尔图瓦满心希望自己重回梦境,因为他似乎在那边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但安静只保持了不到一分钟。

脚步声,钥匙开锁声,更加急促的脚步声,开门声。

德布劳内撞上门,面色铁青走了进来。

“你专挑有记者跟队的日子罢训是吗?”

库尔图瓦不理他,他需要睡眠,很多很多的睡眠。

德布劳内站在他床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脚踹在了库尔图瓦的屁股上。

睡眠结束。

库尔图瓦终于坐起来,顶着鸟窝一样乱的头发,不甚清醒地冲着德布劳内怒目而视。两秒钟以后,库尔图瓦从又松又软的被子里挣扎着站起来。

“早上好。”库尔图瓦说。

随后他毫无征兆地抓住德布劳内的头发,害得对方吃痛大叫。张牙舞爪,拳打脚踢,在国家队第一个集训日的早晨,在他宿舍的地毯上,两个人扭作一团,大打出手。

 


库尔图瓦很快得出结论,德布劳内的打架技术菜得一如当年。这或许有他卑鄙偷袭的功劳,但他既不承认自己卑鄙,也不承认自己偷袭。德布劳内被他按在地上,他用自己快两米高的身子压着对方,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当德布劳内脸色开始发青的时候,库尔图瓦突然感到一阵无趣,于是他松开了手,丧气地靠坐在床下。

地上散乱着枕头、被子、训练服还有换洗衣物,说是昨天晚上他们俩喝多了旧情复燃然后大干一场好像也说得过去。

德布劳内贴着地毯大口呼吸着空气,缓了很久才勉强撑着自己坐起来。

“你他妈的——到底——有什么——毛病!”

德布劳内的愤怒让库尔图瓦感觉自己终于从梦里清醒过来,他僵硬地盯着德布劳内的脸,想要从中寻找一些影子,一些不久前他还见过的东西。

他失败了,这不是年轻的凯文,他也不是年轻的蒂博。

谁也追不上他们的日子结束了。

可他们还要继续奔跑。

“我做噩梦了。”他乖乖回答,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好像刚刚做的事情不过是八岁的某一天,在写完作业前偷偷从陶瓷罐里拿走一块饼干。

德布劳内狐疑地看着他。

“我梦到我们——我梦到你——你真的会让别人给你擦干头发吗?凯文,那也太恶心了!”

“擦头发?”德布劳内问。

“梦里。”他强调。

库尔图瓦再一次大败于和前任坦诚,而他一向擅长的激怒对方就是最好的遮羞布。可是德布劳内没有生气,没有怒火,他只是一成不变的厌恶。

现在他的厌恶表情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库尔图瓦想这一定是另一场逼真的幻觉,毕竟几分钟之前德布劳内还差点被自己生生掐死。他凭什么恢复平静和冷淡?他为什么在笑?

是的,德布劳内笑了起来,他揉着自己眼睛,发出几声勉强称得上苦笑的干涩声响。

库尔图瓦感觉有冷意顺着后脊骨攀了上来,拉扯着他逞强的一切。

“原来是今天。”

德布劳内说,原来是今天。

 


十七岁的德布劳内问过库尔图瓦一个发人深思又无聊至极的问题,关于平行宇宙和穿越悖论。那时候库尔图瓦没有认真听,不过很快就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十七岁的凯文对库尔图瓦说,“你的凯文,应该也在他小时候见过三十多岁的你,就像我一样。”

库尔图瓦真的害怕了,他贴过去抓住德布劳内的手腕,迟疑地问。

“凯文,你早就见过现在的我吗?”

德布劳内看着他,没有说话。

库尔图瓦倒在德布劳内身上,他感觉自己彻底被击败了。

“你删光了照片,不见我,赛前通道宁可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啃手也不看我……你恨我,但是你早就见过我?”

“啧,”德布劳内推了推身上的人,“出去乱搞的人又不是我,能不能不要说得好像你才是那个受害者一样?”

“所以你受到伤害了吗?”库尔图瓦看着他的眼睛。

“你受伤了吗,凯文?”

“蒂博……如果有一座冰山,十分之九都藏在海平面以下,你幸运地撞死在露出的那十分之一上——如果那十分之一是恨,你觉得剩下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

“剩下的是什么?”

库尔图瓦依然紧紧攥着他的手,德布劳内不得不一点点将他掰开。

“换好衣服下楼吧,蒂博,记者在等着了。”

 


库尔图瓦又回到了最开始那个球场边。

德布劳内再过几天就要离开这里前往切尔西了,他的蒂博比他早一步离开了这个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但是没有关系,他们还会再次相遇。

年长的库尔图瓦异常的沉默,而沉默向来是德布劳内的拿手好戏,于是他们蹲坐在球场边,一言不发直到太阳快要溺死在天边。

“一个问题。”库尔图瓦终于开口。

“讲。”

“一座冰山,十分之一浮在冰面上,其余的隐藏在海平面以下,十分之一是恨,剩下的是什么?”

“你去看泰坦尼克号了吗?”德布劳内问。

“好吧,”库尔图瓦举手投降,“我们还是来谈谈你的平行宇宙理论吧。”

“讲。”

“如果他像你一样早就遇到过我,知道我是混蛋,知道我从不悔改也绝不认错,知道我们后来闹掰了——掰得就差南极洲的企鹅也下个ins来点赞——他为什么还要让这一切开始呢?”

库尔图瓦吐出这个如毒蛇般缠绕他的问题。

“蒂博,”德布劳内出神地盯着暮色里寂静的球场,“我想他的意思是,有时候,我是说有时候,恨其实是爱的一部分,冰山一角,你明白吗?”

库尔图瓦回过头看他。

那一瞬间,他的凯文年岁不清,面目模糊。

“凯文……”库尔图瓦突然气力不足,“我的脚麻了,你可以拉我起来吗?”

德布劳内笑着站起身,拉着库尔图瓦的双手试图把他拽起来。

但他反被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不敢亲他,所以,对不起。”

太阳下山前,蒂博给了凯文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国家队集训的最后一天,蒂博库尔图瓦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餐厅,哈欠连天地端着餐盘坐在了凯文德布劳内的正对面。这一举动吓坏了包括教练和队医在内的所有人,大家自动给他们留足了相处的私人空间,跑到了相隔最远的几张桌子,避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热战战场。德布劳内敢用下个赛季联赛助攻榜的排名对天发誓,坐在他视线盲区里的随队记者正在狂按连拍快门。

“你真的是专挑有记者跟队的日子穿越。”

“不会了凯文,”库尔图瓦睡眼惺忪地喝掉面前的牛奶,“不会再穿越了,我有这种直觉。”

“你扑点球的时候也用直觉吗?”

库尔图瓦了解德布劳内,他知道他在用牙尖嘴利掩盖自己的不安。

“去切尔西以后,你再也没有遇到过我,对不对?”

“……没有。”德布劳内垂下眼睛,睫毛微微颤抖,“但也只是到今天为止,说不定明天就会蹦出来一个四十岁的蒂博要拉着我殉情。”

“凯文……”库尔图瓦笑了,“你是打算原谅我吗?”

德布劳内摇了摇头。

“那么就是这样了。”库尔图瓦说,“我已经遇到全部的你,你已经见过全部的我,我们三十岁了,亨克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再过几年我们会退役,遇见别的什么人,或许这次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你最好是。”德布劳内冷笑着揪下一块面包。

“在一起之前,你每天睡觉前都在想什么?”库尔图瓦问。

德布劳内思索了一会儿,微笑起来。

“明天,我还能和爱的人一起踢球。”

砰。库尔图瓦感觉自己撞死在了冰山上。

血肉模糊,绝无生还可能。

断气之前,他还有最后几个问题要问。

“凯文,我们还会一起踢比赛吗?”

“或许吧,蒂博。”

“我们还会一起踢世界杯吗?”

“我不知道,蒂博。”

“至少我们今天还在一起踢球。”

“如果你没有起晚,我们已经踢了有一会儿了。”

“所以我们今天还在一起踢球。”

“是的,蒂博,该训练了。”

“好的,凯文。”

 

 


你一生的故事



虽然但是

还是要强调故事和现实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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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子汁吱吱

【裤袜玎】比利时盗版爱情故事(一发完)

心理医生X警队队长AU

全文都放这里,不需要点进合集了

字数2W,预计阅读时间20分钟

祝周末愉快

  

1. 

“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做什么心理辅导,您要真心为我着想,要么给我放假,要么放我去工作,才被袭击过的市地铁系统现在兵荒马乱,我需要出现在现场。” 

忙了一晚上的德布劳内站在局长办公桌的旁边,心头窝火,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和局长吵起来的话下场只会更惨。 

局长没有说话,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望着这位自己最看好也是最得力的下属,接着,默默竖起五根指头。 

两个人沉默地僵持着。 

“刚刚不是说三次么?”最后还是德布劳内做了两个...

心理医生X警队队长AU

全文都放这里,不需要点进合集了

字数2W,预计阅读时间20分钟

祝周末愉快

  

1. 

“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做什么心理辅导,您要真心为我着想,要么给我放假,要么放我去工作,才被袭击过的市地铁系统现在兵荒马乱,我需要出现在现场。” 

忙了一晚上的德布劳内站在局长办公桌的旁边,心头窝火,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和局长吵起来的话下场只会更惨。 

局长没有说话,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望着这位自己最看好也是最得力的下属,接着,默默竖起五根指头。 

两个人沉默地僵持着。 

“刚刚不是说三次么?”最后还是德布劳内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气鼓鼓地开口。 

“五次,连去三个月,我需要看到评估报告后再考虑要不要让你回特遣队。”局长说着下了逐客令,“现在回去洗个澡睡一觉,第一场心理咨询我给你预约的是今天下午。” 

 

这是位于斯海尔德河右岸老城区的一栋白色小楼,一共三层,一层临街的房子是间小小的咖啡店,棕色的小招牌画着奶油松饼,门开着,但心大的老板没在,店里除了一对头碰头讲小话的情侣外,再无他人。本想随手买杯咖啡的德布劳内悻悻地走出来,抬头就看到咖啡店门口栽着两棵还没有完全长大的椴树,复活节刚过,才发出来不久的椴花就悬在头顶,一嘟噜一嘟噜,德布劳内目测了一下花的高度,发觉自己跳起来就能够到它。 

医生助理下楼开门的时候,发现下一位预约者捧着两把刚揪下来的椴花,正低头去嗅它甜滋滋的气味。 

向来很有职业素养的助理实在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把已经不好意思到耳根和脖子统统泛红的预约者请进大厅,简单做了登记后,示意他自己走进最后一扇门。 

30岁的德布劳内警校毕业八年,加入特警队五年,因为大大小小的任务,也见过不少心理医生。巨大的落地窗,一丛一丛绿植,软到让人陷进去的沙发,加了糖的牛奶和纯饮的苏格兰威士忌,男的,女的,年老的,年轻的,穿着白大褂的,穿着西装套裙的,他们坐在自己对面,温和地,职业地,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评估着他,给局长提供七八页报告。 

但现在,身经百战的前特遣队队长直直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两把花,看着窗边正歪头打量他的男人,迟疑了。 

“好久不见,凯文。”男人说着走过来。他没有穿着常见的过于讲究的西装三件套,而是套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甚至还有些湿漉漉的。 

仿佛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反而更熟络、更委婉、也更旖旎。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样。 

见德布劳内还站在门边,男人笑了笑,伸过手,他给出的位置很低,不像是要握手,更像是打算去搂对方的腰。德布劳内下意识后撤了小半步,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虚晃一枪,径直越过他,伸向了门把手,又是轻轻一带。 

“咯噔”一声轻响,助理好奇的目光被彻底隔绝在了外面。 

“随便坐吧,我给你倒杯水。”男人挥挥手。 

德布劳内坐在了沙发上。他知道窗边的躺椅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但那个位置距离医生的椅子实在太近了,他觉得别扭。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将倒了温水的玻璃杯子放在沙发旁边的小几上,自己则走到对面坐下,身子微微前倾,交叉的手指搭在下巴颏上,抬起眼睛,摆出了一副看起来很专业的倾听姿势。 

德布劳内想了想,觉得自己要是一直不吭声,回头肯定会被局长狠狠骂一顿,只好硬着头皮张开嘴,只不过吐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怎么是你在这儿?” 

“你是说这间心理咨询室么?”对方耸耸肩,摊开手,“从我离开马德里回来,到买下这地方,已经都快半年了。”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和警察局有了心理咨询业务的来往?你明明……”德布劳内咬了下舌尖。 

“我明明自己就有病,怎么能当心理医生?你是想说这个?”对方看起来并没有恼怒,反而笑了起来。他有一双很深很漂亮的眼睛,眼角下垂,不笑的时候不算凌厉,但笑起来也绝对不会让人如沐春风。 

这里的人,尤其特指凯文·德布劳内。 

“我没说这个。” 

“我知道,但你就是这个意思。”男人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德布劳内的,“你的眼睛一直都骗不了我。” 

“那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并不想来做这个心理辅导。”德布劳内松了一口气,靠回沙发上。 

“但你需要我出示的一切正常的报告才能重新回到特遣队,不是吗?还是说,你其实不想回去工作?”对方挑起眉毛。 

“蒂博,”德布劳内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的很无聊。” 

“所以,我们开始吧。”蒂博·库尔图瓦也坐直身体,回到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安特卫普在过去一个季度内发生了三起分别针对地铁、机场和公交的恐怖袭击。因为情报还算及时,特遣队成功拆掉了地铁站和机场的炸弹,但公交站,却晚了一步。

一辆浇满汽油的越野车冲进了公交站,撞到了三个行人,两根罗马柱,最后一头扎进了人工售票口。德布劳内和同事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司机正好摁下了引爆的开关。 

冲天的火光里,玻璃窗引发了一连串爆炸,碎片像散开的一柄柄匕首,劈头盖脸地朝着尖叫着四散奔逃的乘客飞去。这座中央火车站旁边的全市最大的公交总站完全陷入火海。特遣队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撬开了已经彻底变形的越野车车门,找到了自制的引爆器和早已没有呼吸的司机。因为高温和烈火,焦黑的尸体已经完全和座椅皮套粘在了一起,法医抠了好久才把人抠下来。 

这场袭击一共造成7人死亡,38人受伤。 

“你的上司说你看起来过于淡定,不像其他人表现出来的那样,噩梦连连也好,痛苦情绪也好,你都没有,所以他认为你需要心理辅导进行疏解。你是这么判断的,对吗?”库尔图瓦总结道。 

德布劳内点点头。 

“我觉得你没有问题。”库尔图瓦说。 

“可听你说出这个结论后,我突然开始觉得我可能确实有问题。”德布劳内说着,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两口。他以为对方会反击,像以前那样。但男人看起来并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甚至只是低下头很轻地微笑了一下。 

“好吧,那就当你有问题。”重新抬起头的库尔图瓦说,“你现在的睡眠、包括吃饭,我是说定时定量的三餐,都没什么问题吗?” 

“没有。” 

“可你的黑眼圈很重,肯定没睡好,刚刚还在楼下的咖啡店转悠了两圈,肯定是饿了。”库尔图瓦毫不留情地指出。 

“来之前,我熬了三天,在工作,”德布劳内辩解道,“而且我只是想进去买杯咖啡。” 

但库尔图瓦已经走到门口,轻声和助理交代了两句话,接着他又走回来。“什么工作离了你就不能转了?你们特遣队那么缺人吗?还是说,你在借工作逃避什么?”库尔图瓦一句一句地发问,连珠炮一样,他甚至自顾自掰起了手指,“首先,排除你父母,叔叔阿姨一直在昆卡度假……” 

“你怎么知道我爸妈在昆卡?”德布劳内打断了他的话。 

“我爸妈说的。”库尔图瓦显得很无辜。 

该死,忘了这个。德布劳内觉得自己的血压隐隐有爆表的趋势,天知道局长让他来做心理辅导到底是为了辅导,还是为了把他气死。 

许是看德布劳内面色不虞,库尔图瓦闭上了嘴。 

咨询室瞬间一片寂静。 

不过很快,助理敲门进来,将两个纸袋放在桌上,又灵巧地离开了。 

纸袋里分别是甜咸两种口味的贝果,刚刚出炉,表面散发着光泽。 

“楼下的咖啡店这个是最好吃的,比老板画在招牌上的松饼还要好吃。”库尔图瓦解释道,他站起身走向柜子,“要咖啡吗?我这边还有几种豆子。” 

德布劳内沉默了一会儿, 挑出一个贝果咬了下去。他认识这个男人整整二十年,虽然中间分开过很久,但此时他依然无比确信,如果自己不吃东西的话,今天很大概率是走不出这间房子的。蒂博会用尽各种办法,不择手段地,达到他的目的。 

蒂博•库尔图瓦其实从来都没变过。 

 

过于白皙的皮肤和还没开始发育的细瘦的胳膊腿让10岁的德布劳内看起来格外文静,也让他成了在学校后门徘徊的高年级不良少年搭话的目标。对方有三个人,走近他的这短短一分钟内,德布劳内已经想好了五种轻松甩掉对方的逃跑路线——感谢每天都花大量时间泡在足球场上的自己。 

五米、四米、三米…… 

有声音在背后高喊了一声勒布朗先生好。 

勒布朗是他们的校长。 

不良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德布劳内转过头,一个足足比他大了两号的陌生的黑发男孩坐在围墙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对方得意地摊开手,开口道:“我帮你了,所以作为回报,你帮我把书包带到教室,教室的号码在书里夹着。” 

“你不知道你哪个班?”德布劳内有点惊奇。

"我刚来,还没记住。"对方看起来云淡风轻。

“干什么去?”德布劳内看了看被随手扔在墙根的可怜书包。 

男生并没有回答,从两米多高的围墙跳下来跑掉了,很轻松。 

德布劳内拎着两个人的书包慢慢踱回学校,也从同学口中知道了转校生的名字,蒂博·库尔图瓦。放学回家的时候,隔壁搬来了新的邻居,他在草地上看到了那个有些眼熟的书包。 

虽然德布劳内不喜欢库尔图瓦不停逃课、躲在网吧里打游戏,或者去城市的另一端找大他们几岁的中学生踢野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小孩子的友谊总是来得格外迅速,且毫无理由。 

中学,两个人还在同一所学校。他们会相约骑车上下学,在电影院或者网吧里消磨周末时间,心血来潮还会一起做个作业。 

“你想去哪里上学?”16岁的库尔图瓦躺在德布劳内的床上玩着手机,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但他依然热得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衩。 

“不知道,”坐在书桌前边啃面包边补作业的德布劳内抬起头,“你呢?”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会换个城市,或者,换个国家?”库尔图瓦说。 

“你想去哪个国家?德国,英国,还是美国?”德布劳内随手开始转桌上的地球仪,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地理,但德布劳内夫人坚持认为每个中学生的桌上都应该摆一个地球仪,哪怕他从来都没仔细看过。 

“你随手指一个地方,说不定我到时候就去了呢。”库尔图瓦笑起来。 

“这么听话吗?那我觉得这小小的地球仪可容不下你。”话虽这么说,德布劳内还是饶有兴趣地闭上眼,一本正经地转起了地球仪,接着随手点下一个地方,“选好了。” 

“别是什么南极或者北极就行……”库尔图瓦轻省咕哝着,坐起身,越过好友的身子去察看,他的胳膊擦过了对方的,也许是温度太低了,两个人的汗毛撞在一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 

“马德里。这么近,舍不得我么?”库尔图瓦咳嗽了一声,长臂一伸,亲昵地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初具形状的肌肉紧紧贴着对方的T恤。 

“是呀,舍不得。” 

16岁的德布劳内说得真心实意。 

 

从心理咨询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其实他们没有聊什么,严格来说这甚至不能算是一场心理咨询。30岁的库尔图瓦只是沉默地看着30岁的德布劳内吃完两个贝果,喝完一杯加了燕麦奶的咖啡,并嘱咐他在那张足够宽大的躺椅上休息了半个钟头,就示意他可以回去了。“不用担心报告,我会填好的。”库尔图瓦说。 

心理辅导的费用全部由警局报销,因此德布劳内毫无负罪感地点点头。 

“那么,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库尔图瓦问道。 

“下个月十号吧。”德布劳内已经认命了,他随口报了个时间。 

“好,那就15天后见。”确认过日历后,库尔图瓦抬头笑了笑,很快,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你需要助眠的药物么?我是说,我可以给你开一点点,你刚刚躺在那边的时候,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 

“我睡眠质量很好。” 

“那刚刚就是做梦了,而且是不太好的梦。”库尔图瓦说。 

德布劳内闻言翘了翘嘴角,弧度略显敷衍。 

这不是个好的信号。熟悉对方每一种微表情的库尔图瓦果然看到男人抬起头,用一种整个下午都没有过的无比认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接着,男人缓缓开口,换上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嘲讽语气。 

“我梦到了我们的小时候,剩下的,你还要听吗?” 

 

2. 

爱上蒂博•库尔图瓦,比数学课解方程式要简单太多。 

这是高中时期每个女生的共识。当然,这也包括一部分男生。 

毕业舞会前,库尔图瓦收到的粉红色信封已经堆满了他的抽屉——他从来不扔这些东西,更别提放学路上、教室里,甚至卫生间外面的各种口头邀约。德布劳内好脾气地站在旁边,抱着胳膊等他找各种理由花样百出地拒绝对面的男男女女。 

“我不懂,你到底想找什么类型的舞伴,只是个毕业舞会而已,咱们学校的漂亮女生都被你拒绝得差不多了。”德布劳内翻阅着这些没来得及拆开的信封,每一封都香喷喷的,有几封还撒了闪粉,害得他在裤子上擦了好几把。 

“你不觉得这很幼稚么?一大群小孩穿着大人衣服,涂着连雀斑都遮不住的粉底,你看到昨天试穿燕尾服的比尔了么,他真的好像一只黑色的小鸡……”库尔图瓦撇嘴。 

“以你的身高,看谁都像小鸡。”德布劳内叹口气。 

“凯文你是里面最漂亮的那一只。”库尔图瓦笑嘻嘻地说。 

“滚。” 

话虽这么说,毕业舞会那天,库尔图瓦的臂弯里还是多了一位娇小玲珑,金色长发的校花。两个人在舞池里跳了两支华尔兹——学生们只会跳这个,库尔图瓦松开女伴的手,坐下来找水喝。不过很可惜,为了应这个景,桌子上摆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低度数鸡尾酒和果汁软饮,他找了半天才看到一瓶没拧开的矿泉水。 

“竟然在喝水。”有人坐在了他旁边。 

“晚上还有别的事。”库尔图瓦回答,他看着已经红透了的德布劳内坐在他旁边,贴心地把手里还剩一半的水递给他,“你喝酒了?” 

“两杯。还行。”德布劳内接过矿泉水,狠狠灌了两大口。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行,”库尔图瓦伸手去摸对方露在外面的后脖颈,“这里,和这里都红了,我记得你没有酒精过敏啊?” 

“没有过敏,我真的很好。”德布劳内努力推开这只一直在往衬衫下面摸的手,“放开我,要痒死了。” 

库尔图瓦松开手,他盯着已经被酒精占领意识的德布劳内,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穿西装不好看。” 

与领结搏斗了一上午的德布劳内试图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因为头有些晕,他的眼神很没有杀伤力,反而显得过于绵软。

库尔图瓦想起过去无数个约好了的周末早晨,起床极度困难的德布劳内被全副武装收拾好来串门的自己叫醒,转个身的功夫又重新用被子蒙住头,等扒拉开被子时,对方紧紧闭着眼睛,浅金色的睫毛上还挂着生理性的水珠,嘴巴抿成一条线,满脸写着:“现在再多说一个字你就死定了。” 

有女生在舞池喊德布劳内的名字。 

“那是谁?”库尔图瓦抬起头。 

“卡洛琳。”德布劳内朝那个方向挥挥手。 

库尔图瓦注意到他的脖子更红了。 

“我知道她叫卡洛琳。我是说,她是谁?”库尔图瓦重复了一遍。 

 

卡洛琳,卡洛琳,卡洛琳…… 

30岁的德布劳内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足足五分钟后,他叹了一口气。托上周那场心理辅导的福,他这几天偶尔会梦见一些不太愉悦的故人。 

不过幸好,也就只是故人了。 

四月的安城真的很美,蓝得并不过分的晴天,灰得深浅不一的石板路,路两边是白色和红色的建筑,深绿色的雨棚下是啤酒和咖啡的牌子。等红灯的时候,身边有牵着大麦町犬戴着耳机的年轻的慢跑女孩。及腰高的狗慢吞吞地嗅着德布劳内手里装早餐的纸袋。女孩赶紧拽走了狗,忙不迭和他说抱歉。 

德布劳内轻轻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恐袭的阴霾还在,但这座城市依然像严丝合缝的齿轮那样永不停息地运转。 

他现在暂时不用像之前那样天天去特遣队报道,所以直接回到了刚毕业那会儿的办公室。警局里的大开间,到处都摆着成摞的纸质资料,失去了笔帽的水笔在长长的桌面上滚来滚去,几个人聚在一起分享一盒甜甜圈,空气里弥漫着闹哄哄的味道。 

“局长去开会了,有几个关于那天车站里的问题需要及时来问问你,方便吗?”有人悄无声息地靠上他的桌子,屈起手指敲敲桌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警局外,德布劳内看着阿扎尔买了一大份淋满巧克力酱的华夫饼,忍不住开始怀疑对方是真的有话要说,还是找借口出来升血糖的。 

许是发现德布劳内眼神里出现了一些不带遮掩的嫌弃,阿扎尔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将手机推了过去。 

第一张是那个肇事司机的个人资料,德布劳内已经看过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又看了一遍,男性,45岁,本地人,长途运输车司机,离异,有一个女儿,抚养权归前妻,平平无奇。第二张是司机近一年的银行账户流水,第三张是前妻的,同样平平无奇。 

前两起的嫌疑人家人都在案发前接受了一笔大额收入。如果找不到这笔钱的话,这起案子的性质或许就要重新定义。 

“说不定对方给的是现金。”德布劳内说,“何况他的工作就是不同城市之间来回跑,他的出境频率肯定比我们还高,随便藏在哪里的话,我们并不好找。”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每个月都会把收入的百分之六十打到前妻那里,作为女儿的抚养费。那么如果真有这么一大笔钱,你觉得他会自己留下,还是留给唯一的女儿?” 

“我不想做这种猜想,”德布劳内叹口气,“埃登,不要把人想得太善良。” 

“所以我想让你再回忆一下,用我们学过的犯罪心理和侧写知识,回忆下他最后那一刻是什么样子?毕竟,你是我们当中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那天对整个特遣小队来说无疑都是一场灾难,何况第一批冲进去的这些人。阿扎尔自己连续做了三天的噩梦,梦里充满了尖叫着的人群和怎么都撬不开的大门,他急得伸手去掰滚烫的门把手,被生生烫掉一层皮。他知道自己这就是强人所难,短短几句话,他讲得很费劲。 

德布劳内没有再说话。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你要实在是不……”阿扎尔挣扎着试图给自己找补。 

“可说到底,你还是来找我了,不管是你的想法,还是局长的意思,对我来说这就成了必要的事情。”德布劳内牵起嘴角笑笑。 

 

“他们这是在道德绑架。”库尔图瓦大声宣布。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你对我进行催眠,吃药也好,冥想也好,我靠自己的话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德布劳内说,接着他补充道,“如果你确实会的话。” 

“如果我不这么做呢?顶多他们再多花一些时间,最后也能查出来,为什么偏偏把你重新拽回去?难道就因为你看起来是他们中间最若无其事的那一个?”库尔图瓦望着自己的病人,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稀奇,这辈子还能听到你替我打抱不平。”德布劳内眨眨眼,看到对方僵硬了两秒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库尔图瓦拿起手机。 

“你现在是要给局长打电话吗?还是打给埃登,狠狠骂他一顿?”德布劳内已经靠在了躺椅上,语调不高不低,“没必要的。” 

“你如果非要做这个催眠的话,那心理辅导还有什么意义?”库尔图瓦看着他。 

德布劳内回以沉默的毫无波澜的对视。 

库尔图瓦想起上一次,想起那句“我本来就不想来这里”,他举起手,示意自己败下阵来。 

“无所谓的,反正都没什么意义。”开始进入催眠状态的德布劳内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呓语。 

阿扎尔说得没错,德布劳内确实是爆炸时距离司机最近的那一个人,他冲进去的时候,甚至笔直地撞上了司机的视线。 

该怎么评价那样的眼神呢?

熟悉,应该是熟悉,就像满溢着烟花盛会后只剩呛鼻烟尘的寂静夜空。他自己在镜子里见过的,一模一样的万念俱灰。 

只不过司机是粽色瞳孔,德布劳内是蓝色的。 

 

小时候,母亲喜欢抱着年幼的他,赞叹着他有一双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后来他长大了,也收到过一些情书,无一例外地说着些"你的眼睛让我沉醉"。他洗澡的时候还偷偷对着镜子照过,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大学开学前,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又聚在库尔图瓦家,要给即将全家搬去马德里的朋友践行。卡洛琳对此很有兴趣,但德布劳内没有叫上她,理由是“你们不熟”。 

库尔图瓦的父母下午便离开了,把屋里的主场让给这群年轻人。 

喝掉三个伏特加可乐桶后,有人提议边打开第四个,边玩国王游戏。完全不擅长这个的德布劳内干脆躲在最后,试图把自己埋在一大堆沙发靠垫里来逃避游戏。

第五轮,他听到一个黑发女生大着胆子向库尔图瓦提问:“你是不是只喜欢金发碧眼的类型?我发现你谈的女朋友都是这种样子。”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干了一大杯。 

“也不一定是碧眼吧,蓝色也有很多种。”库尔图瓦补充道,“我比较喜欢灰蓝色。” 

已经明显喝醉的女生环顾一周,最后把埋靠垫堆里的德布劳内刨了出来,用力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是凯文这种吗?”接着,她又凑近了一些,试图看得更清楚。 

女生穿着吊带,热烘烘的胸脯紧紧贴着德布劳内的胳膊。正当他努力伸手把对方推开的时候,另一股更大的力气从上面握住了女生的腰,将她拽起来放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放过凯文吧。”解救了德布劳内的库尔图瓦顺势坐在女生原先的的位置上,伸手搂住了德布劳内的肩膀,“难道凯文的眼睛不好看吗?” 

“你闭嘴吧。”德布劳内说。 

库尔图瓦微微低下头,手上用了些力气。他已经足够高大,将对方拉到自己腿上简直轻轻松松。从德布劳内仰躺着的角度,能看到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和因为说话而一上一下抖动的喉结。头顶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眼前的人像一条毛茸茸的大狗,他突然觉得酒意上涌,困意袭来。 

“他困了?”朦胧中,他听到有同学压低声音问。 

“嗯,我送他上楼睡觉,你们继续。”大狗也压低了声音。 

“不想上去。”德布劳内实在不想动弹。上周帮姨妈搬家的那股疲惫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冒了出来,浑身酸得要命,仿佛上几级楼梯就会要了他的命。 

“好吧,那就不上去。”对方说。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果然还睡在沙发上,只不过枕在什么人肉靠垫上。“你疯了?”他立刻叫醒了人肉靠垫,“你的胳膊和腿都不知道疼吗?” 

“那你一动也不动啊,我也不能把你硬抱上去。”人肉靠垫显得很委屈。 

德布劳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浑身一激灵,连忙推开对方,钻进卫生间刷牙。他注视着镜子里的男孩,蓬乱的头发,呆滞的眼睛,脸上是睡在库尔图瓦胳膊上压出来的印子,脖颈和胸口也是红红的。很难想象昨天俩人是以什么姿势在沙发上睡了一宿。 

“你好了吗?我要尿尿。”库尔图瓦站在门口象征性敲门。 

“你尿你的,我不碍着你。”德布劳内含着牙刷,口齿不清,看着对方直接开始脱裤子又一把拉住,“你就坐那儿尿,别溅我杯子里。” 

库尔图瓦不太情愿地坐下来开闸放水。 

“什么时候的飞机?”漱过口的德布劳内问道。 

“明天下午。”库尔图瓦提好裤子。 

“哦。”德布劳内把牙刷和杯子放好,接着又拿起来,“那我把它拿回家吧,反正以后也不过来了……” 

“你可以留在这儿着,我会带到马德里,你去找我玩的话就不用买新的。”库尔图瓦开了个玩笑。 

“别开玩笑了。”德布劳内摇摇头,转身往外走,“我再去你房间看看我还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凯文。”对方叫住了他,“你昨天晚上……”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德布劳内匆匆说道,因为过于急促,他甚至咬到了舌头。 

 

3. 

“看来我的催眠不太成功,或许你需要回警局去,用你们从FBI那里学习的认知行为法再多试几次。”

德布劳内还没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看着窗外,耳边传来一声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叹息。他今天来得比较晚,这会儿工夫,窗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什么也看不清,高大明亮的玻璃窗上只能映出诊疗室里的沙发和壁画,还有自己背后同样高大的男人。 

“不,我想起来了,但还需要时间自我梳理一下。”他扭过脸,礼貌性地点点头。无论如何,库尔图瓦算是帮了他一个忙。 

但对方看起来没有接话的意思,反而自顾自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老实说,今天的气氛虽然依旧尴尬,但相比第一次重逢房间里仿佛按下速冻键的时候,还是缓和了一点点,至少在五分钟前,他们看起来还是很像是一对普通的心理医生和他的病人。 

“我先走了。”德布劳内并不打算花时间思考库尔图瓦在想什么。他站起身去穿外套。 

“你晚上有别的安排吗?”库尔图瓦突然开口。 

“什么?” 

“一起吃饭。你爸妈说你关机了。” 

德布劳内几乎是摁着自己的太阳穴才勉强打开手机。早上和阿扎尔那番不太美妙的谈话还没结束,警局就收到了第四起关于恐袭的警报。他们在百货大楼里从天台到地下车库排查了一天,确定这只是一场单纯的高中生制造的恶作剧,方才筋疲力尽地收兵。这也是他今天来晚了的原因。 

至于手机,他一整天都没顾得上看手机,连它什么时候自动关机的都不知道。 

爸妈确实是昨天从昆卡回来了。因为航班降落的时间太晚,他和妈妈也只是简单通了几分钟电话,但他确信妈妈并没有提过今晚会一起吃饭,而且是和库尔图瓦一家。 

“为什么?”德布劳内想不明白。 

“可能因为他们好久不见了。你要是不想去,我等下给他们说一声。”库尔图瓦耸耸肩。 

“你也不必装好人,”德布劳内隐隐从对方身上捕捉到了一丝幸灾乐祸,他当然明白这里面隐藏着什么噼啪作响的算盘,但他并不想接招,“算我求你,今晚带个漂亮女伴去,我知道你从不缺这个。” 

“就算我带了他们也不会信的,没必要。”库尔图瓦说,“他们只会觉得我在糊弄他们,和你一起。” 

他甚至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 

“可你明明一直都很希望他们误会这个,误会我们。”德布劳内已经发不出火了,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样不好吗?”被戳穿心思的库尔图瓦看起来依然神态自若,他抱着手臂,回以同样平静的对视,“还是说,你不想?” 

 

在卡洛琳第五次提出想去西班牙吃那家据说获过好多奖的馅饼时,被学业整得分身乏术的德布劳内拨通了库尔图瓦的电话——对方搬走后,出于一些原因,他们很少再通电话。 

“就是舞会上和你跳舞的那个女生?”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正当他尴尬地打算为自己的唐突道歉时,库尔图瓦突然开口。 

“对,是的。” 

“已经是女朋友了吗?” 

“对。” 

“好的,我知道了,到时候航班信息给我就行。” 

电话挂断了。 

“这就可以了吗?”在旁边一直听电话的卡洛琳有些惊讶,“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你们关系真的够好的。” 

德布劳内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黑漆漆的,倒映出他苍白的脸。 

后来,他从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再后来,他就不太想回忆了,没意思。从决定和过于外向的卡洛琳在一起时,他就隐隐察觉他们两个不会走得很远,不过他那个时候还是单纯希望这段注定不算长的路至少是让人愉悦的。但卡洛琳的举动无疑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他关了手机,拉上窗帘,在黑暗的房间里呆了很久,久到已经忘记时间是在如何地流动。 

库尔图瓦是被父母按着头过来道歉的。说是道歉,但因为实在太过于难以启齿,四个大人只能面对面相对无言,他们想离开,又怕等会儿俩人动起手,但要是不走,留在这里又着实难受。

不上不下之际,德布劳内开了口,让库尔图瓦跟自己上楼。他很多天没有张口说话了,声音干涩得要命。 

德布劳内的房间还保持着小时候的样子,连桌上的地球仪位置都没有变过。遮光窗帘依然拉得紧紧的,黑暗中,他们看不到彼此的眼睛。 

“你又不会道歉,干嘛还要让你爸妈也跑一趟。”屋主人略显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待一会儿,然后你就下楼和你爸妈说我们谈好了,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库尔图瓦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你们可以回家了”的意思是“永远别再在我面前出现”。但他现在不想走,他还有问题没有被解答,他轻巧地绕开屋里的障碍物走过去——他像熟悉自己家一样熟悉这间房子的构造,然后蹲下身,抬起头,就像一个最虔诚的学生趴在讲桌旁向老师提问—— 

“为什么会是她?” 

像塞壬的歌谣,像美杜莎的眼睛。 

德布劳内浑身一震,他猛地站起身后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地球仪掉在地上,嘭的一声,瞬间四分五裂。他顾不上捡起那些零件,只是一路后退,但他已经退到了墙角,避无可避。一片模糊的阴影里,他愣愣地看着还蹲在原地的男人,半晌才回答道:“不是她,也会是其他人。” 

“我知道了。”又过了很久,库尔图瓦站起来,轻轻地说。 

那时候的德布劳内天真地以为库尔图瓦总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至少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安抚父母。但很快地,在父母遮遮掩掩的暗示下,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库尔图瓦永远是库尔图瓦,库尔图瓦永远不会放过他。 

库尔图瓦给双方父母的说辞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盲目地嫉妒,他一直都喜欢凯文,但他不确定凯文是否也抱着同样的感情,所以在知道对方有女友后他失控了…… 

听起来荒谬,但很库尔图瓦,以至于大家没费什么力气就对此深信不疑。 

有关系不错的朋友大骂库尔图瓦脑子有病,“什么都编的出来”,并表示自己愿意陪德布劳内去马德里狠狠揍他一顿。德布劳内对此却毫无反应,朋友只当他觉得丢人,拍拍他的肩膀,招手多点了两杯啤酒。但把整张脸藏在玻璃杯后的德布劳内望着自己的朋友,默不作声。 

他确实没有勇气找库尔图瓦当面对峙,不是因为丢人,而是因为那些话,真里或许掺着假,假里又或许掺着真,他已分辨不能。

他羞于承认,但他确实记得球场上对方稳稳接住自己的胳膊,确实记得那些庆祝胜利时嘴唇落在额头和发间的亲昵,确实记得出去玩挤在同一张床上时的无边晨梦。 

他也确实记得那个朋友们已经离开的夜晚,自己鬼使神差地抚上那枚喉结又猛然抽回手的无措。记得对方睫毛微微一颤,抓住他的手又低下头,就那么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慢慢亲吻他的指尖、指根、掌心。梅林啊,他像是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没有气力,像一袋土豆那样瘫在沙发上。这些吻沿着血管跳跃着爬上他的肩膀、脖颈、下巴。“可以吗?”对方甚至还能抽空提问,但并不打算给他回答的机会,半是温柔半是强硬地捕捉到了他的嘴唇。 

他没有推开。

为什么没有推开呢? 

真的会有人愿意把那些已经占据了生命一多半长度的东西抽丝剥茧,条分缕析地拆个清清楚楚,说个明明白白吗?或者说,真的会有人明知道这样做只会带来无尽的难堪和痛苦,却还要不断向外人解释,不断自我剖析吗? 

德布劳内不能,所以他选择缄默。 

 

侧写结果公布出来的第九天,特遣队在卢森堡南部和北部的三个不同加油站的收费储物柜里分别找到了一笔钱,各有五万欧元,加起来和前两起案子的金额一致,可以算是暂时结案。 

半个月以来都没顾得上刮胡子的阿扎尔恶狠狠地盯着面前崭新的保险箱,试图把它们盯出一个洞来。司机在卢森堡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甚至他的长途业务里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条路线了,所以才选择了这里作为放钱的地方,至少这里一直都不是局里调查的首要方向。

在那场催眠里,放任大脑重新回到现场的德布劳内记起,司机在松开手刹的同时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立刻猛打方向盘,本应冲向人员更密集的游客集散点的车子头一歪,栽进了旁边的售票口。他们没有及时发现这古怪的刹车痕迹,是因为大火彻底烧毁了一切。

德布劳内一遍遍强迫自己去回忆,直到想起当时游客集散点站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和司机的女儿差不多年纪。他恍然大悟,记起自己曾经在司机女儿的房间里看到了崭新的卢森堡自驾游地图。 

司机所安排好的一切,仓促、简陋,但着实有效。 

被重新传唤回警局的前妻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一直沉默不语。在看到那三个保险箱和女儿房间里的地图时,这个被困窘生活折磨得无比憔悴的女人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接着她恳请警员们向孩子保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和前夫商量好的。 

“我以为你们真的互相瞧不顺眼。”审讯的警员讷讷出声。 

“我们确实无法再在一起生活,但不管有没有分开,抚养女儿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直到他那天找我说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赚一笔大钱,足够孩子用到上大学……”女人注视着面前的保险箱轻声说。 

但她的的确确没有想到,前夫所谓的“赚大钱的方法”需要用7条活生生的人命来换。她确实很慌,但想想那是足足十五万欧元,她还是咬着牙抗住了之前的所有问话,并许诺女儿复活节假期可以去卢森堡自驾游。但也从那时开始,她被接连不断的噩梦所围绕,那些无辜的鬼魂游荡在她的家里,站在床边,坐在料理台上,甚至钻进女儿的书包里沉默地望着她。 

看完报告的局长拍了拍正对着窗外放空的德布劳内的肩膀,语气欣慰:“这次多亏了你。” 

德布劳内看起来并没有接受表扬的意思,他扭过头,正打算说话,却被局长先一步堵住。“你的心理辅导还有三次,”老头子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语重心长,“一次都不能少。” 

“可我……”德布劳内正欲辩驳。 

“埃登说你后来又去了两次伊丽莎白公主儿童医院的住院部。”局长打断他的话,“所以,三次,一次都不能少,你下次预约是什么时候?” 

因为打小报告被点名的阿扎尔已经悄悄移动到了办公室门口,被当事人狠狠瞪了一眼后,乖乖举手投降,但嘴巴上显然毫无愧疚感:“我知道你只想看看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但鉴于对方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单亲妈妈,你要知道,我们的媒体真的很会捕风捉影黑白颠倒。”

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表妹是那个医院的医生,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我帮你问她就好。” 

 

第三次站在小楼底下时,安城已经进入五月,一楼咖啡馆的招牌早早画上了冰激淋,头顶的椴花也已经开到了最后一茬,蜜蜂正在枝头和花瓣亲热。德布劳内终于见到了咖啡馆的老板,是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一头金发像是吸收了整个安城的阳光。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生意,女生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看到有人站在门口,热情地站起身,说什么都要请德布劳内尝尝自己刚做好的冰激凌,“上面浇的就是这棵椴树的花蜜,很甜的,和香草特别搭。” 

“谢谢,真的很好吃。”评价很由衷。 

老板心花怒放,开心地又抄起勺子打算再给他多挖两大勺,德布劳内赶紧拦住她,摸出钱包示意第二份自己买了。 

五分钟后,接过冰激凌的医生助理满脸都写着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并说下次要带自己烤的饼干当谢礼。 

德布劳内保持着这样的愉悦心情走进咨询室,连带着看库尔图瓦那张脸都比之前顺眼了很多。至少从父母的表现来判断,那天自己没有去的聚餐上库尔图瓦应该维持住了良好的精神状态,甚至还帮他向长辈隐瞒了特遣队安排他做心理辅导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过来了,听说你们已经结案。”库尔图瓦正在桌边写东西,看起来有些急,有人进来他也没有放下笔。 

“他们背后的主使者都没抓到,算哪门子结案?也就那么给媒体一说。”德布劳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先忙你的,反正……” 

“反正咨询费是局里出。”库尔图瓦流畅地接过话。 

德布劳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向后一靠,整个人歪在了靠枕上。 

屋里重新归于安静,只有键盘声,笔尖不断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窗外鸟儿在树枝上蹦跳的叽叽喳喳声,还有咖啡馆偶尔传上来的笑闹声。在复杂又简单的白噪音里,德布劳内睡着了。 

德布劳内又回到了那一天的汽车站,小女孩依然站在原地哭泣,惊慌的司机依然猛打方向盘,售票口的玻璃依然破碎成万千块,火光依然冲天。

他跑向游客集散地,发现本应平安无事的小女孩倒在地上,满脸都是血——爆炸产生的玻璃碎片飞进了她的眼睛,每眨一下眼睛,碎片就陷入眼球更深一些,她放声大哭,泪水流进伤口,这无疑让她更加痛苦,几乎是下意识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抠那些碎片。德布劳内尽可能轻柔地用一只手摁住她的两只手,边听她一叠声地喊着妈妈,边用另一只手找出随身携带的生理盐水,迅速帮她冲洗掉眼眶里比较大的玻璃渣。随后赶来的急救医生将小女孩送上了救护车。 

“她的眼睛会有事吗?”德布劳内急急忙忙地问。 

“不太乐观。”医生实话实说。 

后来德布劳内打听出女孩被转送到了伊丽莎白公主儿童医院。病房里的女孩双眼蒙着纱布,正在抚摸一只毛绒玩具小猫咪。女孩认出了他的声音,笑着张开手让他抱。征得女孩奶奶同意后,他抱着女孩下楼晒太阳,让她摸了草地上被晒得热热乎乎的石头,闻了石径小道旁开得正艳的月季花,还吃了草莓味的棉花糖。 

抱着这个女孩的时候,德布劳内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司机的女儿,也是这般年纪,父母用一死一入狱为代价换来的钱已经全部上缴,她要被送去远在汉堡的姨妈家。他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的梦里总会有两个小女孩一左一右注视着他,两个人的五官渐渐重合,但一个流着泪,一个流着血,这让他总是惊醒,然后辗转难眠。他向局长隐瞒了这些,也强迫自己的大脑遗忘掉,但却又因为催眠而全部记起。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覆上了他的脸颊。梦里,小时候家里养的那条黑白相间的牧羊犬正热切地舔着他的头和脸。 

惊醒的时候,眼前凉凉的,一片雪白,德布劳内伸手去抓,发现眼睛上搭着一张展开的湿巾。 

库尔图瓦依然坐在桌边。 

天已经黑了。 

“你睡了五个小时,我叫不醒你,又看你一直在流眼泪,我兜里只剩了半包湿巾,那已经是最后一张了。”心理医生说。 

“谢谢。”德布劳内将湿巾丢进垃圾桶。 

“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会哭?”库尔图瓦问道,“我觉得这应该才是我们这趟心理辅导最重要的一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说实话。” 

“我想起了瑞秋。”德布劳内选择性地实话实说。 

瑞秋是那条牧羊犬的名字。 

“哦。”库尔图瓦当然也知道瑞秋,他们一起给它庆祝了八岁到十二岁的每个生日,并在瑞秋因为肿瘤复发住进宠物医院后一起送了它最后一程,“但这应该不是你哭成那样的原因。” 

“为什么?” 

“如果是因为瑞秋的话,当年即使是送她去安乐的时候你也没有哭,还在一直摸它的头,安慰它说不疼了,以后都不疼了。对瑞秋,你怀念、不舍,但绝对没有绝望,”库尔图瓦放下笔,慢慢走过来,“你刚刚看起来真的很绝望。”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生怕惊起一片羽毛。 

德布劳内仰头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库尔图瓦,自己眼角已经干涸的泪痕因为皱起眉头而被拉扯得生疼,但他还是留意到了对方因为急着找湿巾而没顾上翻回去的上衣口袋,软塌塌的内缝口袋像一株带条纹的捕蝇草,歪歪扭扭地吊在外套上。“算了。”这么想着,他缓缓开口,简单复述了一遍刚刚的梦。他讲得很简略,不过很流畅,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遍。 

但库尔图瓦显然没有共情任何人的想法,他迅速捕捉到了自己所关注的重点:“医院里的女孩,她的眼睛现在怎么样了?” 

“送医及时,所以玻璃片没有伤到视觉神经,但还是会一定程度影响视力,下个月就可以拆纱布了。”德布劳内回答。 

“不幸中的万幸。”库尔图瓦点评道,“送到姨妈家的那个女孩,姨妈家情况如何?” 

“姨妈是中学老师,寡居,有两个儿子,都已经上大学了。” 

“至少物质条件还不错。”库尔图瓦继续点评,“那么,让你噩梦连连的原因是因为你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吗?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处理现在的这一切?” 

德布劳内摇头。他看到库尔图瓦摊开手,知道这代表“那不就结了,你还在纠结什么”,他简直要气笑了:“这就是你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 

“一个人有一个疗法,”库尔图瓦说,“你不需要那些,因为你一直都很聪明,迟早会自己想明白的,旁人说多了也没用,我需要思考的问题只是如何让你睡个安稳觉。” 

“怎么,你又打算开安眠药吗?”德布劳内也学着他的样子摊开手。 

库尔图瓦伸手去摸处方笺:“如果你确实需要的话。” 

“不了,我喝两口威士忌也是一样的效果。”德布劳内摆摆手,作势站起来。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库尔图瓦追在后面问。 

“因为,”德布劳内没有转身,但还是快速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有女儿的话,也应该有那么大了。” 

 

4. 

刚毕业没多久,德布劳内谈过一个女朋友。 

起因是一起入室盗窃,丢失的金额不大,但大门门锁被撬得一沓糊涂。德布劳内和同事赶过来的时候,年轻的女报案人正坐在门口边等他们边办公,电话是一个接着一个,看起来无比镇定。出完现场已经深夜,他送女生去了能暂时收留她几天的朋友家。开门的时候门内门外齐齐一愣,报案人朋友的男友,正是那个要帮德布劳内去马德里打人的同学。 

安城就是这么大。 

在同学的有意撺掇下,一来二去,两个人果真谈起了恋爱。 

安娜和卡洛琳完全不一样,大概由于工作是幼儿园老师的缘故,安娜的性格很温柔,讲话总是不紧不慢的,眼睛总是亮亮的。也许因为工作时要讲太多话,安娜在家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她喜欢看书、看电影,讨厌聚会party,一有足够长的假期,她就背着包到处玩,已经玩遍了西欧和北非,正在计划去南美。 

德布劳内很喜欢安娜,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又温柔又酷的安娜呢? 

安娜和他提过两次加勒比海,甚至已经订好了机票,但说来就来的通知只会打断每一次兴致勃勃的规划。安娜总是对他的工作表示理解,但在时间的消磨下,德布劳内知道这份理解总有一天会完全消失——他们四十出头的局长已经离了五次婚了。每每望着安娜不掩失落的脸,他都惴惴不安,万分愧疚。或许他可以用“以后会好的”这种理由来搪塞,但他确定这一定不是心向自由的安娜所想要的。 

第三年,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肯定会走向婚姻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提出了分手。德布劳内望着安娜脚边已经整理好的箱子,意识到一直悬在自己头顶的第二个靴子终于掉在地上了。 

“我怀孕了,但我觉得,这个孩子不太适合现在出生,我们都没有准备好,这样对孩子很不负责。我猜你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安娜轻轻踢了一下脚边的箱子,“至少,你会尊重我的选择,而不是什么激动到现场求婚,那样我肯定拔腿就跑,跑得远远的。” 

“但这样一来我们肯定也没办法继续在一起了,”安娜继续说道,“我会回法国做手术,休息一段时间后去布宜诺斯艾利斯,我在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新的工作,圣诞节后就能入职。” 

德布劳内没有说话,他还在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不过也正如安娜所说的,他并没有大吼大叫,说些“那也是我的孩子”这种话。他也知道安娜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了这个决定。安娜还是那个又温柔又酷的女生。 

“其实本来可以不给你说的,但我觉得,还是说了吧,我不想瞒着你什么事情,我们曾经约定好要对彼此诚实。”安娜叹了口气,“走吧,送我去车站,两个小时后的火车。” 

车站前,两个人最后一次拥抱。安娜突然开口:“能问问你刚刚没来得及说出来的分手理由吗?你想说哪个?工作不合适,性格不合适,还是别的?” 

“我以为你已经懒得听了。”德布劳内说,“好吧,是工作不合适。” 

安娜笑了,她摇了摇手指,评估似的眼神上下扫描着前男友略显无奈的脸,“你没有我诚实。凯文,你有时候真的很像我们班最别扭的那个小孩。”然后她笑嘻嘻地挥挥手,转身走进车站。 

“我是真的不懂你,这就分了?你就答应了?”同学恨铁不成钢,把手里的苹果想象成了这位情圣的脑子,狠狠咬下去,“卡洛琳就算了,你和安娜又怎么了?你是不是又要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你俩不会走得很远?” 

“她需要一个能和她同频的人,至少是一个能跟上她的脚步的人,我不爱动,这份工作连出国都费劲。谈谈恋爱还行,结婚是真的为难她也为难我。”德布劳内说。 

“那你俩谈一辈子恋爱也可以啊,总好过你现在这样。”朋友表示不理解。 

“我现在怎么了?”德布劳内不解。 

“没什么,你很好,”朋友长叹一声,“我去给你物色新的约会对象。” 

说来也很奇怪,自从安娜临行前提到了孩子的事情,德布劳内的脑子里偶尔会蹦出来一些漫无目的的念头:如果那个孩子现在还在,会是男孩还是女孩?长什么样?聪明吗?健康吗?漂亮吗?倒也谈不上多么酸涩,大多数时候只会感慨一下无缘。再后来他连安娜的脸都记不清了,对这个孩子所能想象出来的模样也在慢慢变得模糊,到最后,那个角落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他都能猜到那些人会说出什么话来,甚至可能会逼着他追到地球那一端去。但面对库尔图瓦时他却脱口而出。看到对方突然有些不自然的脸色,他有一瞬间的后悔,但他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说些什么不要告诉别人之类讨饶的话,对方肯定会立刻得意洋洋地宣告全天下。

德布劳内的手指握在门把上,犹豫着要不要离开。这时他听到背后那人说:“需要我保密吗?” 

德布劳内惊讶地转过身。 

“你要我怎么和别人说这个?”库尔图瓦耸耸肩,“你爸妈肯定以为我是嫉妒疯了。” 

他们同时想起了那些话。 

“说真的,我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和他们说?”大概因为现在的话题有些过于柔软,德布劳内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他早该问出来的问题。 

却换来了库尔图瓦的沉默。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德布劳内的手重新握上门把手,“我先走了。” 

“所以你从那时起就一直是单身?”对方突然问。 

“你爸妈不应该什么都知道吗?”德布劳内没好气地回答。他后来也断断续续约会过几次,但时间都很短,三周到几个月,再后来特遣队太忙了,这件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也就干脆被抛在了脑后。现在突然被提起,还是被库尔图瓦提起,马上过三十岁生日的他不由局促起来。 

“我想再确认一下。”对于两家家长的关系库尔图瓦向来毫不避讳。 

“你——”德布劳内皱起眉头 

“我有病,我知道。”库尔图瓦说。 

 

六月,市政厅旁的大广场,游人已经很多了。狭窄的人行道,插了满墙的各国国旗,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小心避让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一尊圣母雕像前永远有人在拍照合影,周围大大小小的钻石商店永远生意红火。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钻石之都。 

安城不是写进《情侣必完成的100件事》清单的浪漫圣地,但它的的确确"赚着全世界情侣的钱。"德布劳内记得上学的时候有同学这么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他躺在沙发上,打着石膏的肩膀让他难以动弹,加上实在疼痛,就那么仰头盯着天花板,耳边,妈妈强制打开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今日钻石街成交多少多少单的新闻。冷不防,他想起了这句十多年前的笑语,忍不住乐了起来。 

“你还有心情笑?”德布劳内夫人擦了手走过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现在吃饭洗澡都那么费劲,还笑。”面对下班路上为了救不小心从窗户翻出来的婴儿导致肩膀骨折的城市英雄,她又气又心疼,干脆每天和德布劳内先生轮流来照顾可怜兮兮的儿子。 

“我和你爸明天要去姨妈家一趟,已经把你明天的午餐和晚餐做好放冰箱了。”德布劳内夫人出门前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才不太放心地关上门。 

“好的。” 

药里有一定量的镇定成分,沙发上的病人很快睡着了,把妈妈最后那句“回房间去睡”的叮嘱完完全全抛在脑后。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时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冰箱门上的指示灯。德布劳内动了动,这个和公寓配套的沙发还算宽大,至少他坐起来后的身体并不会像被卡车碾过一样酸疼。 

门铃响了。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晚上11点半。 

老实说,第一遍响的时候,还没完全睡醒的德布劳内甚至没有在意,毕竟一般也不会有这个时间上门的客人。第二遍的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几乎是用脚趾头想到了现在能出现在门口的是什么人。 

他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让对方自己滚进来。 

下一秒,对方干净利落地输了密码。“今天的预约你一直没来,我给你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你妈妈。”来人站在门口边解释,边换鞋开灯。 

沙发上的德布劳内痛苦地捂住了眼睛,说不明白是因为眼睛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还是因为自己的妈妈。 

“你的肩膀还好吗?”库尔图瓦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还顺手帮不想动弹的屋主人也续了一杯。 

“还行,不过得打两个月石膏。”德布劳内回答,将杯子的水一口气喝干,他睡了六个小时,确实渴了。 

“我最近睡得挺好的。”看到对方在沙发上也坐下来,德布劳内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你现在当然会睡很久,为了长骨头,你的大脑会指挥你的身体进行强制休息。”库尔图瓦故作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什么大傻子。 

德布劳内放弃争辩,他抬起手,指指面前空掉的杯子。 

对方又帮他倒了一杯,但端着杯子迟迟不肯给他。 

“还有别的事情吗?”德布劳内叹口气,“你来了,也看到我了,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我不觉得我现在有精神去做心理辅导,而且现在也应该过了你的营业时间了。” 

“你妈让我过来看看你,她说她走的时候你在沙发上睡着了,肯定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库尔图瓦说。 

德布劳内看着他,摆明了自己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好吧,骗你的,你妈妈什么都没说,除了告诉我你现在住在这里。”库尔图瓦把杯子递过来,“不过你的大门密码真的很好猜,你应该换一个。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即使知道密码也不会直接进来。” 

德布劳内安静地低头喝水,他已经开始觉得累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晚上的库尔图瓦跟月圆之夜就开始变身的狼人似的,他实在无力招架。 

 

水喝了一半,德布劳内从杯子上沿看了一眼沙发那头,不速之客正在玩手机,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看起来万分无辜,但他知道这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上学的时候,对方惯用这一招对付拿他没办法的老师。他又想叹气了。 

见屋主人有站起身的打算,库尔图瓦紧跟着抬起头:“你要去睡了吗?” 

“对,你要走的时候记得帮我锁门。”德布劳内说。 

担心儿子上下楼不方便,一楼的客房暂时被德布劳内先生和夫人收拾出来做临时卧室。德布劳内快步走到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边骂自己这么多年都不长记性,边开口告诉对方冰箱里还有吃的。 

库尔图瓦显然有些惊讶,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副刚出席完活动的打扮,心下了然——为了保持精力,从小到大,参加活动前他都吃得很少,这对他们两个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但他破天荒没有开口说些让屋主人把自己撵出去的浑话,而是默默去给自己找食物。 

两个三明治下肚,库尔图瓦又开了一桶牛奶。他不喜欢热牛奶的味道,觉得腥,但还是用微波炉热了一杯,端进了还没有关灯的卧室。 

德布劳内戴着耳机靠在床头,正在翻一本旅行画册,显然没有睡觉的打算,看到有人进来也没觉得奇怪,示意来人把牛奶放桌上。 

“这又是我妈嘱咐你的?”他摘掉耳机,语气揶揄。 

库尔图瓦没有回答。 

“其实你那天说得没错,只有我自己想明白了才行,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德布劳内把画册丢到一边,重新躺回去,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仰头看着房顶,他看起来格外平静,“我确实没办法再做得更多了。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我都没办法做得更多了。” 

“这不是什么丧气话,我只是在家休息的这些天里突然觉得,爸爸妈妈也好,安娜也好,医院里的那个孩子也好,被送到姨妈家的孩子也好,包括那个来不及出生的不知道男孩还是女孩的孩子,好像也就这样了。不管是平淡的,还是操蛋的,就这样吧。” 

库尔图瓦眨眨眼,他留意到床脚已经空了一半的威士忌瓶子,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吃个饭的功夫对方就像是一百八十度转了性子。但他不动声色地将瓶子往角落里塞了塞,转头说:“本来就是这样,老生常谈也是人间真理,每个人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尤其是你们这行,想太多只会压垮自己。” 

“你呢?我没觉得这几次心理辅导你有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德布劳内说。 

“那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念旧情?捉弄你?还是单纯的性骚扰?”库尔图瓦笑起来。 

“我不知道。”德布劳内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 

“我看不懂你,真的,从来都是。”他轻声重复了一遍,“你好像永远都不会让我走,永远都站在小时候的那个位置上看着我,但你又什么都不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库尔图瓦安静地在床边坐下。 

德布劳内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天花板上。酒精让他的头晕晕乎乎的,枕头太软,他像是跌入了漆黑的深渊里,库尔图瓦就站在深渊边缘,手里拿着绳子却迟迟不肯救他上来。 

“为什么你一定要走呢?还像小时候那样不好吗?”库尔图瓦问。

“小时候哪里好?”德布劳内缓慢地眨眨眼,“可能对你来说,小时候应该挺不错的,至少大家都会众星捧月地围着你,大家都爱你……”

“更何况,你才先走的那个。”他最后总结似的说道,尾音像是一个休止符,带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空气。

库尔图瓦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瓶威士忌上,麦卡伦15年,不算什么高级货,但也并不便宜。他想象着对方喝酒的样子,发现自己很难描述现在的复杂心情,他完完全全在“自己把剩下的喝完”和“劝对方把剩下的喝完”之间徘徊。

“你酒量真的很差,一直都是。”库尔图瓦看着床上渐渐变红的男人,也叹了口气,“但你喝完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我只喝了三杯。”德布劳内竖起三根手指,重重地强调。 

“伏特加可乐桶只能喝两杯的酒量,威士忌你喝不了三杯的。”库尔图瓦毫不留情地戳穿。 

伏特加可乐桶像是一个时光魔咒,或者一把记忆钥匙,德布劳内突然就安静了。 

库尔图瓦没再说什么,他摸摸桌上还算温热的牛奶,尽量轻柔地将人拉起来,催着他喝完牛奶就去刷牙。在对方老老实实刷牙的时候,自己则慢吞吞地跟进了卫生间。

满嘴泡泡的男人直起腰从镜子里看着他。

恍惚间,两个人像是一同回到了那个库尔图瓦还没搬到马德里的清晨。 

“明早你还会记得这些吗?”库尔图瓦问。他朝前迈了一步,他们并排站在宽大的镜子前。他已经比德布劳内高出太多,垂下眼,目光从对方浅金色的发旋滑落到灰蓝色的眼睛,里面是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的漩涡。出乎他意料的是,德布劳内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躲开他的注视。

正如他刚刚说过的,德布劳内酒后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库尔图瓦微微弯下身。 

“可以吗?”他问了第二个问题。

接着是第三个问题,“还是说,你的答案还和上次一样?” 

 

5. 

没有第五次心理辅导了,德布劳内不需要了。 

至于那份调回特遣队的调查报告,有人会处理好的。

  

———END———

下一篇可能会是环太平洋AU吧,喜欢一些貌离神合关键时刻我最信任的人还是你

 

扶柒

【裤袜丁/kwd】三比当家

我真是对不起丁老师 我对不起丁老师 丁老师对不起一个就差不多了还给你安排三个(磕头


什么家庭啊,敢养三只比?

德布劳内站在家门口,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僵立在门前很久了。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面对潘多拉魔盒的勇气的,即使用潘多拉魔盒来形容现在的情况还是太保守了,所以我换个说法再说一次,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想直接面对地狱的,这地狱当然是对德布劳内来说,对门后的人来说到底是不是地狱还有待商榷。

我们短暂地把镜头移开几位主角,因为有时候一个人精神崩溃的时候是不会表露得太明显的,比如德布劳内,不管今天训练的时候有几个队友关心他的状态,他都不以为然,他能有什么问题呢,他很好啊,他甚至今......

我真是对不起丁老师 我对不起丁老师 丁老师对不起一个就差不多了还给你安排三个(磕头


什么家庭啊,敢养三只比?

德布劳内站在家门口,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僵立在门前很久了。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面对潘多拉魔盒的勇气的,即使用潘多拉魔盒来形容现在的情况还是太保守了,所以我换个说法再说一次,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想直接面对地狱的,这地狱当然是对德布劳内来说,对门后的人来说到底是不是地狱还有待商榷。

我们短暂地把镜头移开几位主角,因为有时候一个人精神崩溃的时候是不会表露得太明显的,比如德布劳内,不管今天训练的时候有几个队友关心他的状态,他都不以为然,他能有什么问题呢,他很好啊,他甚至今天训练结束之后还主动留下加训呢,各种数据也都很好呀,他没有崩溃,他只是太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认为自己身体疲劳比认为自己陷入困境要好。

但是这短暂的休息时间也不能满足德布劳内了,他今天加训的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承受能力,也远远超过了他预计回家的时间,他能够坦率地承认他就是故意的,因为那已经不是什么家了,那是一座牢笼,关押的囚犯就是德布劳内本人。

里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已经到了他不能忍受且来往的路人都会不失礼貌地对这位有名气的球星侧目的程度,不过他们投来的好奇的眼神大多意味着他们认为德布劳内养了不听话的小宠物,听声音来看还不止一只两只,或者意味着德布劳内的家人正在吵架,话题大概是指向他新交往的女友,真是可怜。

可惜他们不能理解德布劳内的处境,自然也就不能理解德布劳内为什么不走进家门,我们不得不感叹德布劳内有几位交好的邻居,或者说惋惜,因为他们已经在关切地询问德布劳内是否需要帮助了,德布劳内当然需要帮助,但没有人能帮助他,于是他用温和的语气谢绝了他们,只要他用占据了眼眶大部分的瞳仁注视着其他人的时候,其他人都很难拒绝他,更不要说那一头金黄色灿烂的头发了。

也正是这几位友好邻居的催促,他不得不打开家里的大门,然后确认身边没有什么人或者记者在注视的时候,敏捷地闪身进屋去。做贼一样,明明这是自己的家不是吗?

这样的感叹在他看到客厅的景象的时候乍然消失在脑海中,客厅被搞的乱糟糟的,花瓶不用说已然魂归故土,就连电视的一角也被磨损,平日很好看的,有着海浪纹路的玻璃茶几受制于摩西分海,碎裂在地上,比那环境更糟糕的,是缠斗在地上的两个人。相似的面容,瘦长的四肢,因为怒火而扭曲的五官...只不过压制着另一个人的那位面容稍显成熟,但这点成熟并不顶用,如果真正成熟的话,又怎么会和另一个人打起来?

德布劳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此前他已经把自己的衣角拽出褶皱,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指甲实在是饱受摧折,他肯定要对它们二次伤害的,“库尔图瓦!”这一声引来了两个人的视线,两张相似,或者说一模一样的面容死死盯着库尔图瓦,此前被压着打的那个稍显年轻,大概十几岁的样子,施暴者二十多岁,显然这几岁年长并没有令他变得冷静,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都是库尔图瓦。

十几岁的库尔图瓦眼角带着青紫,委屈地开口,“Kevin,他是谁?你看他把我打成这样。”他站起来,用细瘦但有力的胳膊把德布劳内拽到战场中央,就像一只青蛙伸出细长的舌头食用一只飞蛾那样,库尔图瓦的手很大,也很凉,即使德布劳内刚从外面回来,也觉得他的体温太冷了些,于是他面对了一道血红。

小库尔图瓦给他展示胳膊上一道长长的伤口,看上去是玻璃划破的,然后控诉地拽着德布劳内,“我好疼啊,Kevin,你为什么不叫我Tibo?”库尔图瓦则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凉薄地看着德布劳内从角落翻出了医药箱给小库尔图瓦的伤口消毒,当然也没有忽视小库尔图瓦挑衅的胜利眼神,“因为Kevin不喜欢你,小tibo,看看你的样子吧,就像缠着妈妈要喝奶的小孩子。”他轻声说,但无论是谁都能听清楚,这地方的气氛本就够凝重的了,再禁不住谁在添油加醋,于是三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德布劳内想说的太多都是不太礼貌的话,小库尔图瓦想说的也都是不太礼貌但足够阴鸷的话,当然对象是库尔图瓦,库尔图瓦倒是用充满厌烦的眼神看着小库尔图瓦,因为他不喜欢小库尔图瓦用自己的脸,也不喜欢他接近德布劳内,德布劳内理应是他最好的朋友,谁也抢不走,就算是他自己也一样。

等到德布劳内给库尔图瓦包扎好了,现场的几个人都稍微冷静了一些,德布劳内不得不承认自己看着小库尔图瓦的脸确实回忆起了什么,在亨克的时光,在训练中划伤手臂的德布劳内,和帮他一边清理伤口一边拿他滑稽的摔倒姿势取笑的小库尔图瓦,但面前的这个库尔图瓦似乎有些太稚嫩了,稚嫩到他没有掌握掌控德布劳内的手段,旁边站着的那个则不一样,二十多岁的库尔图瓦已经是位相当出色的门将了,面对单刀和点球的态度也足够令人称赞,而他就像噩梦一般,那张笑起来很阳光的脸总是出现在德布劳内的梦里。

“Kevin,你再这样愣下去就要被租借了。”库尔图瓦突然出声,正是噩梦里经常会出现的语气,但德布劳内也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了,所以库尔图瓦的手段只能令他稍微动摇而已。“那不关你的事。”他用浅淡的声音说着,小库尔图瓦幸灾乐祸地看着长者,“听着,你们两个如果再在我的家里,”他强调了我的,“我的家里到处破坏,我就不得不想个办法处理你们了。”

“哦,Kevin,你不会的。”两位库尔图瓦都马上回应,“不,我一定会的。”说出这句话的德布劳内正在使劲地关上医疗箱,“现在,麻烦你们两个好好地坐到沙发上,我去收拾你们破坏的一切,然后你们就呆在那里等着吃饭。”

小库尔图瓦立刻谄媚地帮德布劳内拿过扫帚和簸箕,但他的动作生涩得仿佛刚掌控身体的孩子,德布劳内半被迫地回忆起了帮小库尔图瓦收拾房间的日子,还有那些他们一起住过的宿舍,这使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冷静点,他只是个孩子。有着俊秀面容的库尔图瓦则在屋子里伸展了他的四肢,然后当作在自己家一样,蜷缩在德布劳内的沙发上——德布劳内总喜欢趴在沙发上,这让他感到安全——但库尔图瓦只是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往自己的胳膊上比划,像个孩子一样打量着玻璃碎片,“Kevin,这会很疼吗?我在想你是不是受到某些人的欺骗了。“

好极了,德布劳内想,我收回上面所有的话,无论是什么年龄的库尔图瓦都足够讨厌,只是区别是他们对应的德布劳内能不能看出来而已,幸运的是,我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德布劳内了。

他收拾好了这一切,甚至给修理工打了电话询问他们什么时候能上门来维修他可怜的电视,在此期间,两位库尔图瓦先生默契地没有搭理对方,只是在德布劳内想要上楼的时候,友善地提醒他,“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这么突然地上去,上面可是有个大麻烦。”德布劳内停顿了一下,然后冷漠地继续上行,“小tibo,你看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害怕得不得了。”小库尔图瓦没搭理他,只是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德布劳内沿着楼梯上行,如果他没搞错,下面的两位的确是库尔图瓦先生的话,那么上面那个大麻烦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他早该知道,把两位库尔图瓦放在家里无疑是引狼入室,他们完全可以联系在马德里的那位,然后他们三堂会审。可最搞笑的就在这里,这明明是他的家,是他在曼彻斯特的家,这几位尊敬的库尔图瓦先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看到了那位大麻烦,他最熟悉的那位库尔图瓦先生,此刻正拿着他卧室的一个摆件观察着,“哦,Kevin,这是你吗?”他晃悠着那个小人摆件,“先生,我是说,这难道是我送你的那个?你现在还留着它做什么?”德布劳内也不知道那是库尔图瓦什么时候施舍般送给他的什么礼物,他只是看着好看,就随意放在了床边,但此刻他听见了脑内最后一根弦崩断的声音,他一拳挥了上去,对着成熟的库尔图瓦,即使他比他要高出那么多。


所以现在我们要开始还原这一事件了,按理说世界上只应该有一位库尔图瓦先生,也只有一位德布劳内先生,无论是其他的时间线还是另外的空间,都需要这样对应,但偏偏下面的两位库尔图瓦先生因为转会或租借产生了失去德布劳内的情感,所以这是一个美好愿望,两位库尔图瓦先生都希望和他的朋友德布劳内先生永葆友情,然后它被实现了。

德布劳内要去训练的那天早上发现门口站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正在和隔壁老太太养的比格犬玩,另一位略显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然后他们都看到了德布劳内。那只比格兴奋地围着几人大叫,跳来跳去的,发泄着过剩的精力,两位库尔图瓦先生也无辜地看着德布劳内,好像他们才是受害者一样,不过按理来说,他们都是受害者,当然也包括德布劳内和那只比格,只是比格犬不在乎,比格犬只喜欢看着他们大叫,然后把白手套沾满泥浆奔驰在德布劳内的院子里。

两位不速之客看上去都很礼貌,只是迫不及待地倾诉着,“Kevin,你一定是Kevin。”年轻的说,“Kevin,看上去你过得不错。”年长的说,“...”德布劳内说。于是两个人就像比格犬那样没有经过德布劳内的同意进入了他的家,只不过他们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我能进去吗?”就草草结束了问话,也没给德布劳内反应的机会,然后他们干出了上面说的那些好事。

楼下的两位库尔图瓦先生惊讶地发现大库尔图瓦的脸色居然很好,德布劳内那一拳打中了他的肩膀,顺便在脖子上留下了划痕,就像约会的女友总会在不顺心的时候对她们男友做的那样,然后是阴沉地想要冷暴力他们的德布劳内,他俩一前一后地下楼,不像经过什么友好交流的样子,德布劳内径直进了厨房。

“Kevin说他想让你们和我回马德里。”大库尔图瓦说,另外两位理所应当地拒绝了,并表示他们为德布劳内而来,大的那个也没再反对,因为他一样。

德布劳内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只端着一份饭,并表示这是他一个人的晚饭,请三位库尔图瓦先生自便。

FIN

本来想遛狗和喂狗的丁决定从今天开始把隔壁那只比格也拉进黑名单,即使他早应该这么做了。

我们坚决奉行一丁一比制,三比一丁是大忌

对不起丁老师 真的对不起 真的

(对不起情人节还给你发配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