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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评丨狂想曲(骸纲同人《Doppelganger》推荐)

本篇为 @SognoMaiden 作品骸纲同人《Doppelganger》的观后感。由于作品特殊性,全程涉及剧透。万分希望大家在阅读原文后再看该篇(或看完评论再去读文,其实都是可以的,很希望在推荐后再多一些同好能看到这篇文章)。

原文地址:点这里


作者后记里,明确提到这是一次“如果林奇拍摄骸纲相关会是怎样”的假设实验。我的预设立场是一名从未看过大卫·林奇导演任何作品的普通同人女,甚至对没有注解的意语、文中涉及剧目毫无了解。

在这样干净、没有多的理解工具的视角下,开启我的一周目。


【一周目】

Doppelganger.

一个奇怪的名字,绝不属...

本篇为 @SognoMaiden 作品骸纲同人《Doppelganger》的观后感。由于作品特殊性,全程涉及剧透。万分希望大家在阅读原文后再看该篇(或看完评论再去读文,其实都是可以的,很希望在推荐后再多一些同好能看到这篇文章)。

原文地址:点这里


作者后记里,明确提到这是一次“如果林奇拍摄骸纲相关会是怎样”的假设实验。我的预设立场是一名从未看过大卫·林奇导演任何作品的普通同人女,甚至对没有注解的意语、文中涉及剧目毫无了解。

在这样干净、没有多的理解工具的视角下,开启我的一周目。


【一周目】

Doppelganger.

一个奇怪的名字,绝不属于常用词。我曾在一部1993年的电影海报上看过这个单词,翻译成了“生魂”。《太平广记》里出现过这个词,我简单先解成古义。

Doppelganger:活人的魂魄。

 

开头三段,确认了这一切景象正在沢田纲吉的视野里发生。普通的忧郁街道,因极少看到人而显得阴森。异常的声幻觉,对自己身份的认知模糊,熟悉又陌生的地点,让主角产生了危险的预感。这有点像恐怖游戏的开头,第一视角里有一双由模糊变清晰的手翻来转去,确认自己的身份。


这个身份信息来自主动迎出来的老者,似乎是个西方人,表情和蔼。信息逐渐加载,他从混沌种获得了自己的经历与目的。沢田纲吉,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本青年,严父慈母,完整的家庭,中庸但顺遂的人生。他来到这条街正是要找眼前的老者求职。


老者经营着一家商店,摆满了紧俏热销的进口货,成打的雪茄与芝宝火机,古董手表,一把精美具有象征意义的权杖。紧接着给了一张合照近景,作者不愿意让你看清内容,八个人逐个消失,剩下一个站在大火中的孤独者。这里应当有诡异的音效雷电一样的劈过,映射出主角惊慌失措的脸。老人长久地凝视他的眼睛,说了句:Non puoi sfuggire al tuo destino.

好嘛,我只能读懂destino,形同destiny.大概是,无人能逃脱命运。暂且先这么理解吧。我们继续没有阻碍地读下去。


沢田纲吉从那句判词里逃了出去。他感到有一种真相正撵在他身后,离他只有一爪的距离。但他惧怕去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他来到又一条街道,但完全陌生。空白的一片,好像没有搭建好模型的场景。只有一个巨大的深蓝色邮筒矗立在原地,殷切地将他拉拽至身前,他拉开邮筒,里面类似信件的只有一只雪白猫头鹰,颠倒地说话,不停地重复某种信息,最后变成了一颗婴儿的头颅滚落进他的怀中。


接着是追逐战——那颗头颅朝他示警,一辆冲他原定方向飞速撞来的货车,一张狰狞小丑的脸,嘲弄地冲他狂笑着,直至消失。沢田纲吉拿到了一个无法打开的道具,一个印着七个图腾的匣子。伴随着它,走进一个招待都很熟悉的餐厅。被附身行为诡异的女孩,说着令他心神巨震的话。


他从噩梦中醒来。回忆中模板一样的父母出现,温和的母亲,看不清脸的父亲。不能推迟的演出。他和双亲赴那场戏。 


最后一个场景,在古老的、从未见过的剧场中。演着光明之神巴德尔被胞弟霍德尔用槲寄生杀死的戏。那一段弑神的戏不断重播,沢田纲吉共情着死亡的痛苦,观众席只剩他一人。“霍德尔”走到他面前,歌曲继续,舞台的角落有个既丑陋又美丽的造物,主角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走近,大幕拉开,神秘装置里坐着的人是自己。欲望和梦完全交织无法拆分,他是一缕青烟,一个活人的魂魄,经历了这一切再走向了沉睡。

 

(一周目 完)


【暂歇】

没有停顿地读完第一遍,想迫不及待地回到开头重新再打一次流程。有太多注意到、没注意到,无法解读的地方等着我。

五分钟后我想我做好准备回到着欲海翻波的诡谲中去寻找。


【二周目】

Doppelganger.

来自德语“Doppelgänger”,本指某一生者在二地同时出现,由第三者目睹另一个自己的现象。传说中,见到自己分身,其人寿命将尽。我喜欢把它叫做“二重身”(之后我也将用这个词指代这篇文章)

现在,我将带着自己对原作、对这篇文的私人理解,借助工具,尽量拆解我自己的想法。这个流程,本应该是阅读这篇文最有趣的部分,但是我决心要做出来给大家分享,理由在最后,请坚持到那里!

 

第一个章节,在让沢田纲吉感到熟悉的街道发生。或许是并盛商业街的乐高被拆了重新拼出的形状,他的青少年期在这里奔跑而过,产生那种deja vu的感觉实在是正常。


正如我在一周目的时候所说,就像进入一个游戏刚开头,主角(你通过主角的眼睛看世界)还没有确认自己的身份。需要一定时间加载。眩晕,空白的头脑,忘却的身份,无一例外暗示我们,一切都被RESET了,重置的场景和主角,狂想曲开始奏乐,指挥刚抬起一只手臂。


第一个出现的NPC是彭格列九代目。西方人,和蔼的老人,掌管着拥有巨大资源的黑暗帝国,商店里的陈设象征着金钱、权力、时间。


崭新而虚假的沢田纲吉,拥有了一个普通的人生,这正是原作他梦寐以求却无法获得的东西,父母在身旁,没有波澜的走上凡人的生活轨道,即将做人海里最常见的一朵浪花。


我被那支九代目常用的权杖提醒:这只是个最不羁的梦。

店里有一张有年代的装饰照片,有一张多人合照,八个人。不是原作里最爱永的数字“七”,我琢磨了几个可能。

 

A. 这八个人指沢田纲吉与他的守护者(算上雾守的两人,正好是八个)。或者把雾守只计作一个,那可以加上他的家庭教师Reborn.每眨眼一次就消失一个,或许暗示着沢田纲吉内心的恐惧:危险迫在眉睫,稍有不慎,他的伙伴便会一个个消失在眼前,最后战火中只剩他一人。

B. 这八个人指彭格列的前八个时代。照片上的人是彭格列的前八个首领,最后剩下的人或许是彭格列大空戒指中主导的那位魂灵:Gitto.

C. 合照这个意向让我想到原作里经常以大合照出现的彩虹七子。随着原作中白兰杰索收集73的计划实施,无一例外,彩虹七子一个个真正的死去,像导火索一样,奶嘴之后就是彭格列指环的“回收”,这一次宣战,是直接冲着沢田纲吉去的。即为最后孤独站在大火的男人。

 

亦或者,以上的猜测都不完全对。要完美的嵌套进消失与关系里,有难度。场景的意义并不是让我解密,而是让我知道,死亡如影随形,人的烟消云散如同呼吸一样简单。


沢田纲吉从故事开始就笼罩在这种阴影中,他的前半生在一种独特的失败中度过,离枪火太远甚至是毫不搭边。他当然想逃。不管是谁消失对他而言意义都相近,这是一种恫吓。他当然要逃走。他尝试了无数次,想从家庭教师的培养计划里脱身,拒收意义巨大的戒指,甚至在长大后摧毁了它。他对着九代拒绝过,对着他亲近的朋友明言过。但那个彭格列的掌权人,或者说一个巨大帝国的缩影对他说:你无法逃避你的命运


哈,他毫无悬念的逃走了。真相是一头疾奔的野兽,它确信眼前的人无法逃过追捕。因为沢田纲吉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正是因为他构造了虚假的故事,他知道“真相”,但知情者寥寥。你这始作俑者,怎么敢逃脱?


 

第二个章节,他来到了不认识的街道。他跑得太快,把这个梦的运作速度都丢下了。场景没有搭建好,绞劲脑汁该怎样引导他的意识。于是出现了一个无法逃避的道具,深蓝色的巨大邮筒,充满着招徕的魔力,他一步步靠近。


那只雪白的猫头鹰是六道骸的化身,猫头鹰在基督教中象征着智慧,在中国文化里却代表厄运与恐怖,猫头鹰在日语里发音Fukurou(恰似骸的发音),在日本的立场来看,正好是不苦劳的意思,是招福的意味。更别提它通体的洁白,在这场混乱的梦境中给人一丝安慰。


毫无疑问它是一位信使,传递消息的中间道具,它不停地说:lleps etihw eht hctaw lleps etihw eht hctaw lleps etihw eht hctaw lleps etihw eht hctaw.咒魔白意注咒魔白意注咒魔白意注咒魔白意注咒魔白意注。


沢田纲吉读不懂这警告,于是事物再一次发生变化,变成一颗婴儿头颅,这是一种死物,但它确实活着,不断变化着形状,各异的眼睛死死攫住了他。按理说这是非常恐怖的场景,但沢田纲吉却无法抛开,感到了锥心的悲伤。“好似他不得不与很多人死别一般”。我感觉很微妙。雅典娜从宙斯的头颅里走出,墨西哥神话中月亮是女神的头颅,天帝一怒斩下大巫刑天的头颅。死亡与创造,仿佛一念之间。这些眼睛,是那些消失的人们吗,那些从黑手党的战争里,世界的颠覆中产生的一个又一个死亡,正向他发出警示:注意白魔咒


开着大货车试图谋杀沢田纲吉的人,和白兰有相似的脸孔。广告画的内容是石膏花组成的花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五官,正是他交手过无数次的:白兰、Ghost、或者更多没有代号的同一个对手。沢田纲吉是没有横向的视野的,他有的只有时间给予他的力量,和超越一切的直觉。


他的手中出现了无法打开的匣子,底部有七个奇怪的图腾:很好猜,七种火焰的波动,匣子里的是他已经在这个节点摧毁的戒指。无法打开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第三个章节,来到一个家庭餐厅。我记得公式书里有提过黑曜的某人(或是这群人)很中意光顾家庭餐厅(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出现的人大概也是他们中的人,门口的是千种,招待是库洛姆,胸口的名牌与匣子底部的雾图腾一致。他说你等的人快来了,她说有人已经提前预约了这个位置:


这个场景的出现是提前设置好的吗?反过来,这个场景正是因为这个人的预约才出现的。


她也是一个化身。六道骸来了。他说:“我与你同行。


这当然不会是实际意义上的,一周目打到结尾,沢田纲吉是一抹魂魄,一个深潜的意识。他大费周折的进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和他同历一个梦而已。六道骸的支持就是这样,他会花言巧语,会蛊惑人心,但从不说:我帮你。从不说,我困在水牢里十年,我大费周章在一个个我的化身上辗转,我去最危险的地方,面对最危险的敌人,我没有Plan B,我只有一个计划。

“我会走完你未走完的路。”

 

这番话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誓言。这个有漏洞并不完美的计划,这个以一个锚点对抗千千万万兆失败与死亡的赌局,每一次眨眼都有人消失,最后只应该剩下他被业火焚烧的惨烈道路,有一个人闯了进来,不管你是否有意识是否能听懂,要让你知道:我与你同行。我站在你的一边。不仅如此,我还要续上你的尾巴,帮你做你没做完的事情。我会完整这件事,我会完整


但在这个世界中,沢田纲吉对任何人都没有记忆(除了自己和他的父母)。这番可以说是震撼人心的表白,只让他更加急迫地问:我在等谁?


你在等六道骸。这个不在你计划内的未知变量,这个闯入一切漩涡中心传达给你信息的人。

沢田纲吉已经松动了。他开始靠近真相。他问:我是谁?

 

六道骸的答案是:reincarnation.

理解成转世也好,再生也好。我们其实只要理解这个re,Rebuild,Return,Reborn.是Again,再一次,一个复数,是一个循环,是二重的灵身。是沢田纲吉与沢田纲吉。一个在海面的冰山上往下垂视,一个在幽深的海域中潜游。

 

第四个章节,尾声将近。

午后小憩醒来,窗外有废弃的游乐场。那是黑曜,一个难得有他家庭回忆的地方。这里的父母,是假的。精致如同蜡人的母亲,看不清脸完全在童年缺位的父亲。他编织了普通的人生,奢求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两个道具正要带他去终焉之地。

 

奈奈说:“演出会在7点3开始”

这不是一个常见的准点时间(我一开始以为是bug,询问作者后发现并不是)。7的3次方,这场将整个世界卷入的表演,急不可待了,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了。

 

无论他怎么努力靠近这个表面完整的家庭,沢田纲吉也无法触碰到这种粉饰后的太平。多么可悲、可怜啊。穿过那个鬼魅世界的入口,他现在…正像真正的魂魄一样,不断地看着光明之神巴德尔一遍遍的被胞弟霍德尔刺死。他不会知道吧,或者他已经隐隐知道了,那个熟知他的对手,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他的对手,在不同的时空里,一遍遍从他的尸体上跨越去攥到了胜利的指尖。“霍德尔”想要杀掉他证明自己的。所以他也同等地感受到了生命一次次流失的痛苦,愈来愈重,每一次死亡就是无限地往最后的失败逼近,末日即临。只有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缓解了他的痛苦。

 

他隐藏在黑暗中,角落里,在故事的背面。他的眼睛证明着他的身份,他是六道骸。男人带来了他的丑陋,他的美丽,他的勇气,他的一切。他来到最后的舞台上,带来了真相。时间到了,那个魔盒到了。时间被他拨乱,十年前的要来了,带着那已经消失在现在的奇迹:彭格列指环。

就位了,所有角色与道具都快到了,大幕拉开了,他的死亡开始了。

 

“Non è una brutta cosa dormire in questa oscurità prima di questo Un giorno, sarai svegliato dalla luce abbagliante”(翻译为:在这之前,现在在这黑暗里沉睡,也不是坏事。总有一天,直到被耀眼的光芒唤醒)掌握世界的两个天空之人,相似又相悖,亦兄亦敌,吾将藏匿光明之神于黑暗中引起诸神黄昏,开启真正的新世界。

 

沢田纲吉假死,六道骸潜入密鲁菲欧雷,从复仇者监狱逃出,成为未来战至关重要的一环。玛雷指环的拥有者与彭格列指环的拥有者,硬币的正反面,抛出去,决定世界的未来。他像个完全置身事外但嵌在暴风眼的关键,他像一个神的使者。他低语:诸神黄昏后再见

 

———————

 

 

 

黑手党家族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在昨日午后于密鲁菲欧雷被枪杀,白兰杰索否认此事与家族有关。

 

                                 《西西里日报》

(二周目 完)

 

 

我把自己阅读的历程完整的发上来,是因为我的解读只是我的。这是一篇隐喻过多所以互动性非常强的文章。这是一首,只有读者亲身参与其中,才能完成的狂想曲。我和作者本身是非常好的朋友,但由于我的怪毛病很少看到朋友完成的同人,这是少数几次坐下来好好读完的文章。我被启发和调动起来了,这种氛围和吊诡的场景,这些古典的神话,谜一样的雾气重重,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本身就带着悬疑的色彩。


感谢同人创作者,制造了更多可能。

最后,以我最爱的一段话结束这篇不成样子的读后感。

 




他漂浮在空中,似一朵纯白色的睡莲,陷入沉睡前,瞥见白色装置中的沢田纲吉与自己穿身而过。

九八式夜侦水上侦察机

没品骸纲笑话两则,和因为画得太慢了而腿一下施工中的大头问卷的其中两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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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gkl13_在不在填坑?在!

【骸纲/6927】痛/Ache

※完整版请至某某3(28216065)或wland(Wid.7027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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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不敢出一声,看就完事儿了,欢迎留下评论支持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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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不敢出一声,看就完事儿了,欢迎留下评论支持俺!)

SognoMaiden

【骸纲】盲蛇的巢穴

*open ending

*架空

*完整请移步 Wid.9354303


季节变化对周遭环境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变,空气里弥漫的雾黏在皮肤上,逐渐开始发冷,所谓入秋就是这么一回事。欣赏四季轮回对蛤蜊镇上的人来说太奢侈,从不会有人因为一片落叶而停下生活的脚步。
石板路上流淌着的淤泥肮脏不堪,分不清是车辙碾过还是污痕水渍的印迹随处可见。小巷子里总是混杂着变质的臭味,人群鱼目混杂,身着褪色灰暗的布料,他们并不晓得自己这般活着能到哪一天,人们在此苟活于世。蛤蜊镇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嘈杂喧嚣,是光鲜亮丽的反义词,是被遗弃在角落里的顽垢。除开教堂,另一个还算称得上让人敬畏尚存的地方,也许就是死胡同里的...

*open ending

*架空

*完整请移步 Wid.9354303


季节变化对周遭环境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变,空气里弥漫的雾黏在皮肤上,逐渐开始发冷,所谓入秋就是这么一回事。欣赏四季轮回对蛤蜊镇上的人来说太奢侈,从不会有人因为一片落叶而停下生活的脚步。
石板路上流淌着的淤泥肮脏不堪,分不清是车辙碾过还是污痕水渍的印迹随处可见。小巷子里总是混杂着变质的臭味,人群鱼目混杂,身着褪色灰暗的布料,他们并不晓得自己这般活着能到哪一天,人们在此苟活于世。蛤蜊镇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嘈杂喧嚣,是光鲜亮丽的反义词,是被遗弃在角落里的顽垢。除开教堂,另一个还算称得上让人敬畏尚存的地方,也许就是死胡同里的诊所。那里住着镇上唯一的医生,他行卝事古怪,头发不知是不是久未清洗,在漂浮着尘灰的空气中反射卝出暗绿色的光泽。有传言说,医生的房卝中都是装满器官的玻璃瓶,还传说他会用钱换下窘迫家庭的孩子,带回他的禁地...这些坊间流言荆棘般将那里团团围住,把真相和消失的孩子们,都掩埋在无尽的黑暗沼泽中。可从没人去探究真相或是拯救下落不明的幼子们,蛤蜊镇上除了教堂里的神使们,只有医生能延续他们苟延馋喘的人生,无人在乎他是否遵守希波克拉底誓言,每个人都假装没听说,自我麻痹着,无视这医生兴许是只在人世间存活的饥渴魔鬼的可能。
镇中心仅有的一座高楼,也是唯一的钟楼,是这座年代不详破败教堂的一部分。即使大部分居民的生活都贫穷不堪,但还是有带着幼儿在周日来做弥撒的妇女,偶尔也会出现极度潦倒的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后排已经吱呀作响的木质长椅上。
每周轮换朗诵圣经的神父只有两位,表情早就没了兴致,不管是对模糊了面容的神像还是对前来礼拜的信徒,都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敷衍。礼拜结束后,他们都会乘马车匆匆离开,躲避瘟疫般远离蛤蜊镇污浊的空气。镇上的人在背后多有议论,两位神父在原野中用砖瓦砌的漂亮房子,是每年从信徒的那里克扣出来的。
平日打理教堂的活计都交给了修道院的孩子们,他们中年纪小的有五六岁的稚童,年长些的则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院子很小,人多起来后地方就不够用了,于是一些成年的孩子便会被赶到修道院外居住来节省一部分教堂的开支,但白日里他们仍然得回来干活。
沢田纲吉大约从六岁开始记事,或许更早,但是他并不确切自己的生日是某月某日。他在一个阴天的下午,无意中仰头却发现立在教堂房顶下低头的玛丽亚像突然掉下一根手指头。他围着房子跑了两三圈才找到那块零碎的石头。他握在手里看,那边缘被风蚀得早已线条模糊,本身也不精细的雕刻根本看不出来原貌。沢田纲吉小心翼翼地用裤腿擦掉了石头上的灰,放进了贴身的小口袋。
穿着小修士服的他从外面跑回院子时,被修士长狠狠打了脑袋,他手里攥着那半截手指垂着头不敢说话,悄声屏息地听修士长抱怨,“这小鬼是谁带进来的?像被烧焦的鱼干一样瘪,可别干不动活!”
旁边年龄稍大一点的男人回答道,“似乎是复活节后被送到院门口的,带进来以后也不说话。”沢田纲吉的身形太矮,此刻即便抬头看也只瞥到背着烛卝光黑漆漆的半张脸。
“什么名字?”
修士长凑过来,长得像是圣经里配图的恶魔随从,一点也不像是个侍奉神的。沢田纲吉下意识地把脸往后仰,他很少被人招呼,这让他恍惚了一阵自己是谁。他想到那个女人偶尔会在傍晚时站在屋门外喊他,声音温柔得像夕阳褪去以后的余温。他重复女人叫他的样子说了一次:“纲吉。”
“对,是这个名字,送他来的那个女人姓沢田,丢下他以后跑得飞快。世道真是越来越坏了。昨天镇上又饿死了几户人,这种累赘自然丢掉比较轻松。”
累赘?
这个词如同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他肉中.沢田纲吉如同一片被抛进洪流的秋天落叶,恍惚失神间默默将一切像走马灯般回顾了数次。在春天时他被丢在了修道院的门口,把他带到这里来的那个女人或许是他的母亲,或许又不是。她的围裙上有一块像核桃形状的油渍,腰线旁有几个粗糙的绣花图案,因为脱线已经看不出原样,与那块油渍合在一起,像一只张嘴的鸟头。他用手去抚摸那块图案,女人就会停下手里的活静静地站上好一会,然后蹲下来用手胡乱地抹几把沢田纲吉的脸。他应该记得女人的脸才是,可她背着光,落在眼里只有一团模糊颤抖的剪影,还伴随轻微的啜泣声。他不懂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女人很快就起身,随手给了沢田纲吉半块硬面包,牵着他出了门。
春天到了,可傍晚还是冷嗖嗖的,女人在太阳落山后的不久将他交给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临走前,她取下那条沾上油渍的围裙裹在沢田纲吉的身上。他看着那块粗糙的绣花图案,回神后转脸想把女人的脸看清楚些,眼前却只剩下院子前才生出新芽的,稀稀拉拉的草地。他被放进一个装满其他同龄男孩的房间,换过衣服后大家站成一排,几个面无表情的大人用木桶装着冷水将他们冲洗。沢田纲吉的褐色头发搭拉下来,整个人比例更加失调。他生的一双大眼睛,可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脸颊显得非常单薄,身体骨架也瘦弱得似柏树新长出来的一根小刺。
他不是一个发育良好的孩子,站在角落那么不起眼,没有人与他交谈,也没有人关心他从哪儿来,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住在了这里。
“能丢在修道院门口已经算为这个小鬼打算了,听说死的那几户人的孩子早被卖掉换了钱,您也知道, ”男人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谣传的那位医生会买下…………………… ”
“买了倒干净,省得往我这里添麻烦!”修士长转头见沢田纲吉还在角落里盯着他瞧,他有种被拆穿外皮般的窘迫,大声呵斥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不去干活?!”
从那一天开始,修士长越发无法忍受他,这个鹰钩鼻男人总拿尖利难听的声音,憋着一口气叫喊他的名字,问他为什么走廊上的灰尘没有扫干净,或是神像下的水渍是怎么回事,尽管那些根本不是沢田纲吉的工作范围。
久而久之,周围的孩子也开始有样学样,把不想做的事情全部推给了他,甚至三五成群凑着学修道长的语气,像成群地乌鸦般围住他尖叫,待他走到跟前还一齐哄笑他埋头不讲话的样子。
可沢田纲吉竟没有积累下半点怨意。因为他觉得这一切与他无关。他构造了一个奇怪的精神世界,将自己与现实隔绝地干干净净。围裙上那只模糊的鸟头,变成幻想世界中陪伴他的影子,它不完全是一只鸟,倒更似那个女人的象征。这是他在世界上的牵绊,他为此满足不已。
他更懂事的时候,大概是十岁。他才开始意识到周围无人愿意亲近他,但是沢田纲吉全然不在意。修道长还是会时不时为难他,总是留他独自在空荡荡的礼拜堂里一直干活到傍晚。其实他并不讨厌这样,甚至沢田纲吉还有点喜欢,西下的太阳透过彩窗玻璃,五彩斑斓地漆在穹隅里的圣母像上,好像这是神的眷顾,是只属于他能看到的神给他的爱。
在神永恒的慈爱下,生命的消逝在蛤蜊镇显得越发不足挂齿。讽刺的是人们依旧一窝蜂地涌卝向教堂,把希望都寄托在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虚幻里,只乞求厄运找上别人。
镇上接二连三地出现不完整的残肢,人们除了恐惧也只是战战兢兢交头接耳,没人想把麻烦引向自己。“…………昨天又有吧,剖开的肚子旁边,是绷带的碎片。 ”
“我看见他了,那只眼睛一定是受过诅咒的!据说他是为医生办事的…………”
“一定是那怪物发了疯!医生管不住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
为平抚日渐失控的混乱,教堂美曰将神的孩子多散播于蛤蜊镇的角落,修士长用乌鸦一般的嗓子作了好大番弘论,实质不过是借此把看不顺眼的沢田纲吉提早打发到三个街区外自生自灭。这是早晚的事,沢田纲吉实在不意外,况且本身他也没有什么要留念的理由,所有的行李不过是一条被他洗得起了毛球的旧围腰和一个看不清原样的石头小指,所以收拾起来格外利索。
街区上游荡的人里,醉汉和落魄的流浪者占了百分之九十,沢田纲吉身着修士服,每日便穿梭于蛤蜊镇腐臭的街道。偶尔有东倒西歪的痞子撞过他的肩膀,骂骂咧咧朝着他吼两声,待看清他的衣服又悻悻离去。镇上的人并不见得有多虔诚,只是人到了绝境中,总会祈求点盼头,倘若活着的时候并不幸福的人,大多会期待着死后能上天堂。与其说是忠诚于上帝,不如说是一种消极而盲目的期盼。修士多少也算是沾边的神使,自然要给几分薄面,沢田纲吉一直以来未被修道院的人善待,但现如今,这身黑漆漆的长衣倒成了他在恶劣环境里的护身符,着实有点讽刺。
他搬出去后住在一个有三层楼的房子里,这套房子明目上是属于教堂的财产,但每周来蛤蜊镇轮一次班做礼拜的神父将这里转手卖给了个瘸腿老头,而他又把房子用隔板分成十个大小不一的房间拿来出租。沢田纲吉被分配到这里的时候,老头狠狠地嗤了一下,态度非常不友善。因为沢田纲吉毕竟从教堂修院而来,是神派来的,所以不用交房租,老吝啬鬼从他身上刮不到一个子儿。
房子的对面是一座娼妓馆,右边还有一家整日喧嚣的酒店,一块沾满铁锈,摇摇欲坠的招牌上写着“沙龙”二字。一楼的看台外都是形态各异的醉汉,偶尔还有隔壁娼妓馆的姑娘站在旁边招徕客人。沢田纲吉的房间里有一个小窗,他常常倚在墙边看楼下的景象放空,娼妓馆的姑娘们总是把醉汉的手塞进她们胸前那对丰卝满的柔软中,再领着他们走进房门。
他并不是个傻蛋。虽然修士长这样骂他,从他六岁起就没停过,他也不曾参与任何人的谈话,可是沢田纲吉却听过不少事情。他知道姑娘们靠自己的身体来换生存钱,这在其他人嘴里被形容地挺不堪,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错。他是个纯粹的人,如果这仅仅是活下去的一个方式,那在他看来就是足够好的理由。
不过,他并不明白交卝媾是怎么一回事,这对他来说只是个空白的盒子,里面放着模糊的概念。
为什么醉汉们会被姑娘们胸前的小鸽子吸引呢?他甚至将手轻轻放在枕头中间,懵懂地闭上眼想象自己在抚摸她们的脸蛋。其实姑娘们都很漂亮,就是脸上有点脏兮兮的。可等他睁开眼,他还是茫然。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像是姑娘的胸膛化开就是甜蜜的麦芽糖,随后自己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沢田纲吉不止一次地与她们擦身而过,那种混合着汗液酒精的气味和麦芽糖相差甚远。
他喜欢吃麦芽糖,很小的时候得到过一方块大小的,糖在他的舌头上一点点变小随即消失。沢田纲吉很害怕那种感觉,那应该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何谓失去的惆怅。那块折得整齐的围裙被他捏在手中揉成一团,沢田纲吉将它放在胸前用手把自己环起来。他心里如果不安的时候总这样。
每天天没亮透时他就得起来了,冬天的时候会更难一点,漆黑一片,沢田纲吉只能冻着身子摸黑下阁楼,过道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偶尔他会看到基本上打不上照面的邻居们醉倒在楼梯旁,一阵阵地打鼾,震得木板吱吱呀呀。
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并没有让沢田纲吉感到压抑,直到他在初雪的冬天丢失了他赖以生存的围裙,规行矩步的生活似乎开始乱了次序。他心慌不已寻找围裙时被修士长抓卝住耳朵,歇斯底里地训斥他偷懒。许是那个尖酸刻薄的男人遭了什么事,对沢田纲吉折磨一番也不够解气,连踢带踹地打发了只着单衣的他去取冷到彻骨的井水。其他孩子也嬉笑地凑到跟前一掌掌重重地打在他的脑袋上。太阳穴震得沢田纲吉头嗡嗡作响,他原来是如此的孤立无助吗?心里角落中长满刺的野藤蔓一直缠到喉咙梗住呼吸,急得他大口喘气也呼吸不过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又或是别的,冻得他整个前胸发痛。
他在这世界上,一直是被遗弃的。他自认为曾经也与那个女人产生过联系,但遗失了能证明他执念的物件,沢田纲吉便什么都没有了。他被一把推到更深的泥潭里,十几年的幻想世界如同初冬结在地上的寒霜,脆弱得不堪一击。
从那之后他的生命里只有他自己。那天真的很冷,沢田纲吉用手捂住脸,可什么热度都感觉不到,他低头看自己的鞋子,雪花糊在地上黑成一片,他条件反射地和往常一样用手环住自己,可此时沢田纲吉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这个身体是一具空壳,再多一片雪花落在他身上就会碎满一地然后融化在此处。
余下的一天里,沢田纲吉都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擦洗地板,时不时停下来发呆。一直到傍晚人散尽,彩窗透进的光让殿内变了颜色,沢田纲吉抬头的瞬间被夕晒迷了眼睛。他欲起身,腿脚因一天的劳累早失去知觉,不留神间整个人倒在身边的长椅上,圣经从朽掉的后座木框中落下。
宛如被召唤似的,沢田纲吉不由得放下一旁肮脏的抹布拾起那本圣经,却见旧得发黄的扉页里夹住了几张形状不同的硬纸片。圆的,三角形的,还有不知名的,刀尖一样锐利的形状,狠狠地撕裂开他的身体,恍似鲜血涌进,错觉体温也回升了几分。他放在手心中,一张张看得无比认真,连褶皱都去抚摸了个遍,甚至指尖都出现了灼热的幻觉。这使沢田纲吉获得了新的渴望。他怪异地产生了一个想法,即使他与这硬纸片书签的主人素未谋面,可他发现了此人的秘密,他们在这世间有了联系,便也不再是陌生的。
雪天里,夜来得比平时早。他点了煤油灯回到阁楼,在窄小的过道中冷不丁与谁撞在一起,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的碎纸片,变成星星流下的印子,流连在沢田纲吉周卝身,在这狭隘肮脏的木板楼道里,他禁不住怔怔地看它们,连呼吸都乱得无法控制,沢田纲吉伸手将那些纸片放在掌心细细地抚摸,圆的,三角形的,还有不知名的,刀尖一样锐利的形状。“是神的爱。”他若获至宝地将它们置于胸前低语,虔诚地犹如每日在以马内利的神像前祷告。
抬头看,与沢田纲吉对视的是一个奇怪的男人,他仅有的一只蓝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余下的皮肤都包裹在血污横走的绷带之下,几簇深色的头发从缝隙中探出来,凌卝乱得仿佛是雨夜里生出的鬼怪。
沢田纲吉的人生中不曾有过如此一瞥,他的血液也在沸腾,它们狂欢起来,在胸腔里游走,这听起来荒谬极了,可他感知鲜明,无比坚信这一刹那的邂逅是天父对他的救恩。他与眼前的此人已然产生了理不清的牵绊,他曾经轻抚过他的秘密。如果可以,他愿意把眼前男人的苦与痛都变做自己的,是不是他已经把自己的心脏也给了他,不然沢田纲吉为何已经听不见它的跳动?
他是我的。
混沌的大脑不断地爆发出失序的感情,黏稠地融杂成这句疯狂的结论。
那人伸出手时忽地停滞了动作,露出的那只瞳孔凑近他,似路边的野猫,狰狞非常,又脆弱无助,似乎要把沢田纲吉吸进身体里一样地凝视着他。而后那人又猛地夺过沢田纲吉攥紧的纸片,没有留下一句言语就转身躲进在黑暗的洞卝穴里。
沢田纲吉近乎迷恋地注视野兽消失的方向,那是流窜于闲言碎语里的索命恶鬼,那也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另一个自己。他与他竟只有一墙之隔。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沢田纲吉,感知到心跳从未如此鲜明地跳跃过,
他鬼使神差地靠近男人的藏匿处,只见那木板门上几把锈迹斑斑的铁撬子,犹如扭曲的血管抠在一起,似乎在张牙舞爪地告知来人不要随意靠近。沢田纲吉低头留意到门下落着一封信纸。他低头看上面歪扭的文字,“六道骸。”念出声时胸腔瞬间猛地收紧,强烈地让沢田纲吉眩晕,他想要确认某种无法解释的悸动,便将信纸靠近唇边,温柔地再念了一次,
“…………骸”
门板吱呀一声怪叫,泄卝了一个缝,暗处的男人露出那半张在绷带下颇显阴森的脸不发一语。他垂眼见沢田纲吉手中的信纸,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镇上的人多是落魄,连脸都顾不得光鲜,身上的皮肤多是龌龊污秽,还有哪里能看?可沢田纲吉意识到,男人的手修长又骨节分明,即使落了好些分不清年岁的疤痕也是极为动人的。
沢田纲吉抬头再对上这只阴森可怖的眼睛,情人絮语似的唇齿间暖了半天,轻唤道:“骸。”
男人本来紧绷的身子不自然地卝震动,凝结在周围的阴郁空气刹那间被打乱,他一把抓走信纸流露出仓惶,将木门上的铁锁紧紧地扣住了。
往后的日子里,教堂的工作不再是终日不变的脏水和毫无来由的谩骂。沢田纲吉再次堕入自己憧憬的美好世界,要是得了空就跑进告解室,透过小窗看那个不知何时开始总是出现在最后一排的男人。
那人低着缠满绷带的头,摆卝弄不停手中的硬纸片,偶尔又如同被阳光晒到石化的古怪雕像,勾着身子动也不动。可他的确是活的,他会做出些痛苦难忍的模样,许是被台上神父阅读圣经故事时极其敷衍的语调折磨所致。他会因为这份苦楚煎熬,包覆褐色血痕布料的手颤抖地摸出闪着神秘色泽的玻璃瓶,吞下卝药丸后犹如垂死在岸边的黑鱼,于搁浅处拼命地呼吸着。
沢田纲吉狂热的注视他,错觉自己的一部分已变作六道骸的影子。他在看不见的角落幻想,脑中尽是那人乱成一团的靛蓝色头发,月夜下闪着斑驳光影湖水般的眼睛。沢田纲吉未曾见过这般美丽的风景,他只是把自己能想到的美好都放在那人身上罢了。他把双手浸在冰冷的井水中紧紧握住,想象他此刻正这般触碰着六道骸,这令沢田纲吉格外着迷。
这是遇见他的第几天呢?沢田纲吉在自己昏暗局促的房间中倚靠着墙壁想,除了窗边烛火偶尔爆出油花的声音,便只剩他连刻意压低的呼吸声,还有墙那一头传来的所有,他贪婪地听着。他见不到他的脸,摸不到他的皮肤,六道骸的所有响动成为了让沢田纲吉上瘾的鸦片。偶尔沢田纲吉会隔墙听到痛苦的悲鸣,随之便是物件撞击的金属声,紧接着伴随倒地的闷响嘎然而止。瘸腿的老头会因此开窗咒骂,又因为得不到响应很快便作罢了,这时男人的呼吸也趋向平稳。
和往常一样,待六道骸不再动作后,沢田纲吉便会缓慢地从墙壁旁挪开。可今日,他却察觉到与常日不同的异样,惶恐地回过头。只见受潮霉变的木墙上有个小孔,它释放魔咒般吸引沢田纲吉步步靠近,戴他探身去看,在小孔的另一端是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犹如晦暗的墙壁中开出妖卝艳的花那般突兀。沢田纲吉倒吸一口凉气,踉跄地退后,直到狠狠地撞倒在地。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窥视,但他有种强烈直觉,六道骸似毒药般,早已浸入他的生活多时。他楞了片刻,随后心中的惊愕变作奇异的喜悦,他双手发颤地掐在起伏的胸口间,指尖无法自控地陷进肉里,张着嘴哈气,而后又忍不住笑起来,缩成一团尽情地品尝此刻的甜蜜。
冬季没有给蛤蜊镇展现任何仁慈,沢田纲吉每天都在路上见到不知何时冷掉的尸体,它们像堆积在暗处的灰尘,令镇上的空气又污浊了好几分。沢田纲吉脚步越来越快,他的情绪因为蛤蜊镇死亡的气息而跳动于可控范围外,他开始害怕,甚至开始恐惧那个男人是否还活着。沢田纲吉忍受不了他无止尽的胡乱猜想,几乎是跑回了阁楼,久久矗立在六道骸的门外。摞得高高的玻璃瓶塔塞满了本不宽敞的楼道,木墙缝隙里夹了不少废旧的纸屑,冬天的光线本来就暗,除了灰尘在空中漂浮,连鬼魂估计都藏匿进了更深的黑暗里。沢田纲吉环顾四周见无人在周围,从不保暖的修士外衣伸出手,他喉头往下跳,活动了冰冷的骨头,眼睛反复观察自己的指节,随后又陷进温柔的幻想,轻声自言自语,咀嚼一首比麦芽糖还甜的诗歌:“骸。”
房内忽地出现声响,要说是沢田纲吉的愿望得到了响应也不奇怪,毕竟他是神最爱的孩子。铁撬的门锁像倒踏的多米洛牌,一个接一个打开,沢田纲吉犹如第一个启开魔盒的人类一般,无法抑制地被蛊惑。六道骸为他留下门缝,他透过那里什么都看不见,想是屋子的主人连窗户都封住了,受不了丝毫光线来打破他隐秘的巢穴,深不可探的漆黑中仿佛有鬼魅的声音,引诱沢田纲吉踏足其中。
楼道里的光不速之客般随着沢田纲吉一起进入野兽的领地,那是一个摆满药瓶和碎纸片的丛林,数字歪歪扭扭铺满纸张,沾着血锈的绷带条散发出些许刺鼻的味道。沢田纲吉低头拾起残缺的一页,有他看不懂的文字和人体器官的作画,周围标记不同的几何形状。杂乱的公式,把诡异的器官和数字还有药品的草稿作画连在一起。这些落在他脚下看似线索的拼图碎片,全部指向尽头那个将自己锁起来的困兽。
“你是神职人员。”
深渊里的魔鬼转过半张侧脸,猩红的瞳孔是开刃的利器狠狠地向沢田纲吉冲来。可后者对这极富攻击性的行为没做半点退却,只在原地发怔。他分明只是在思考六道骸对他的形容,所以略略点了头,而后又瘪嘴摇头否定。
沢田纲吉虽在教堂工作,却谈不上救世,自然认为自己不算什么神职人员。
六道骸冷笑,只把沢田纲吉的行为归类为欲盖弥彰中却露出马脚,语气更是低沉阴冷了:“难不成你以为可以来救我吗?”却不料沢田纲吉已经靠近他身边,屋中黯淡,门口漏进的几道光衬在沢田纲吉身后刺痛了六道骸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掩,这种被暴露在外的感觉,令他心慌不安。
矮小瘦弱的修士沉默地坐在他对面,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他,透出的神采宛如新降生的幼兽,纯真到令人错愕。杏色的瞳孔是春日的暖阳无疑,六道骸下意识地想退到没有光源的安全区。沢田纲吉却伸手将他拉过,轻轻地敷上他的指尖如呵护珍宝般捧在自己的手心。
六道骸瞳孔缩紧,未知的热流冲击进他的身体,他是个被抛到阳光下快要被融化的夜行动物,彻底乱了阵脚便要急急地想去挣脱,可沢田纲吉只对此稍稍施力,六道骸便失去了所有抵抗。他的身体好似冲到了海边,褪卝下一层厚重的麟,随后被人拥抱在怀。他们默不作声地看对方的眼睛,握着手确认对方的存在。
那个下午,与蛤蜊镇湿冷冬季无关,是两个被分离的灵魂终于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彼此。直至今天他才明白,远在他们诞生前一定分享着同个生命活着,他们早早地痴缠在一起,没有对方,自身便是不完整的。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雪,起初不起眼,但只消一会儿连平日里最繁忙的路也积起了一层白,教堂的工作不会因为深冬而减轻,沢田纲吉也一如既往地面对肮脏漆黑的石板,可如今与过去的死水一潭感受不同。他若是一朵浪,便会随着卷起的风吹在空中,轻飘飘地往上浮,最终落在云里。
这兴许是他第一次会注意四季的变化,他独自一人时从不曾关心过这些,他有了在这世间上不可剥离的部分。他甚至在期待,若节日到来,他或许会用他稀薄的佣金收入来换取些好食与六道骸分享,还有各种各样的美梦,都让沢田纲吉神往不已。


(完整阅读体验请移步:Wid.9354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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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年多,现在还是庆幸和一起磕骸纲的好朋友们能在cp27的最后一秒创造关于这本的美好回忆!骸纲是陪伴了我半辈子的cp,现在即使是工作上的一些project也会受到他俩的影响,继续喜欢他俩也同时对他俩充满感谢哈哈哈哈。

这次解禁也是一个契机,我们的第二本骸纲合志新刊已经on the way了,希望各位朋友们不要错过,他们的故事还有multiple universe的无数可能性,敬请期待,coming soon...

 

 






秋叨鱼

【骸纲】交汇的星轨/Crossing

去年骸纲合志《寂静的太阳/Silent Sun》内容释出,有轻微改动。


逼仄的船舱被溢出油污的铁桶占满,几乎没有落脚的空地。外头的微弱灯光也只是从门上的孔洞里漏下一星半点,根本浇不醒这潮湿闷热的夏夜。


夜巡的船员没有在门前停留,这种等级的货舱,他们向来看不上——这艘船驶离的港口挨着海军兵工厂,往来运输总有大件,船上的伙计们自然也有油水可捞。这在意大利并不稀奇。化石燃料的时代迟早会过去,比起不便运输的笨重油桶,能射子弹的金属杆儿才是硬通货。本次行程的终点是纽约,外表再光鲜的大苹果也会有细菌滋生的暗角,那里存在着另一个世界的秩序:见不得光,却又自成体系。当然,...

去年骸纲合志《寂静的太阳/Silent Sun》内容释出,有轻微改动。



逼仄的船舱被溢出油污的铁桶占满,几乎没有落脚的空地。外头的微弱灯光也只是从门上的孔洞里漏下一星半点,根本浇不醒这潮湿闷热的夏夜。

 

夜巡的船员没有在门前停留,这种等级的货舱,他们向来看不上——这艘船驶离的港口挨着海军兵工厂,往来运输总有大件,船上的伙计们自然也有油水可捞。这在意大利并不稀奇。化石燃料的时代迟早会过去,比起不便运输的笨重油桶,能射子弹的金属杆儿才是硬通货。本次行程的终点是纽约,外表再光鲜的大苹果也会有细菌滋生的暗角,那里存在着另一个世界的秩序:见不得光,却又自成体系。当然,若是运气好遇上不懂行的,敲上一笔后还能再去寻个乐子。船员们口无遮拦地盘算着上岸后的安排,就好像藏起的枪都已经变成钱飞进了口袋。

 

此时,距离轮船靠岸还有三十多个小时。而直到门外的烟味随着远去的笑骂和脚步声散得一干二净,死寂的屋里才重又有了动静。变化是瞬间发生的,门与墙壁的夹角处本该立着圆桶的地方,现下已成了轮廓模糊的阴影,大致能分辨出三个不甚清晰的人形。

 

“骸大人,犬睡着了……也可能是饿晕的。”低哑的气声从偏左的地方传来,喉音由于疲乏或缺水而几乎在中途折断。柿本千种是日裔,这个曾让他饱受歧视与霸凌的身份,却在逃亡过程中展现了意外的优势。从“白房子”里出来后,他们跟随的69号实验体看中了这门东方语言在欧洲的保密性,要求只有三人的时候必须使用日语。得益于在上一个容身之处可利用的资源,他不仅掌握了这门与母语相去甚远的新语言,甚至还取了一个宣告身份般的新名字——六道骸。

 

六道骸正双膝屈坐、背靠墙壁,听到声音后只冷淡地“嗯”了一声,而后在有限的活动范围里绷起脚背,碰了碰地上的城岛犬。蜷缩成一团的男孩并无回应,看来的确陷入了昏睡。六道骸重又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据他本人说,这是一个有助于自己思考的姿势。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没有偏离之前的计划,他想。比起欧洲,美国的混乱程度更甚,想要生存下去应当并不困难。除了被“赐予”的能力,他们在离开之前也还带了一些值钱的玩意儿,足够撑上一段时日。最重要的是,他六道骸并非什么纯良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就得不择手段吗?话说回来,北意那边大概不会察觉到自己的离开,毕竟屠戮了整个家族、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是兰兹亚,等他应付了追捕和制裁,再邀请这位大哥前来汇合,重新拜托他多多关照吧。

 

只是没想到,犬和千种在这里就快坚持不住了,真是让人伤脑筋啊。他蹙起眉头把一缕头发拨至耳后,手指微微用力按在了右侧眉骨上,看上去似是头痛难忍。

 

即便在感官被如此钝化的情况下,柿本千种仍敏锐地察觉到六道骸的动作,他刚想开口询问,食物的香气却抢先一步逸入鼻腔。

 

“好、好香……”睡在地上的犬含糊地嘟囔着,虽然还没完全清醒,但他鼻翼煽动、舌头外伸,只差涎水还未滴下。千种明白了六道骸的意思,随即凑上前去小幅度地摇晃犬的肩膀,低声唤道:“醒醒,犬,快醒醒。”

 

用幻术制造食物的办法,最多只能骗一骗大脑,并不能实质性地解决问题。六道骸此刻有些庆幸,好在身边存了小半瓶酒,必要的时候也能应付一下。

 

夜深了,船上似乎不再有人走动。犬还在一边漫无边际地列举心愿菜单,但六道骸已经开始衡量着出去捡漏的必要性。制造幻术多少还是消耗体力的,他必须保存一些能力留到上岸后再使用。沉默很久的千种忽然打断了犬,他扶了扶镜框探过头来:“骸大人,有什么想要的吗?”

 

六道骸轻笑两声,说要想想。从记事起到现在,他鲜少有过将愿望说出来的时刻,因为他清楚,有些渴求就算在心里默念了成百上千遍,也不会实现。曾经无数次渴求过的都有什么呢?温热的拥抱,柔软的亲吻,洁净的医疗室,诚挚的祝福和祷告……他挑了挑眉,在心里逐个划掉本不该有的念想,在这个臣服于力量的世界里,只有绝对的冷静和理智才能完成缜密的复仇计划。

 

“我想要,”他半眯着眼,从门上的通光孔朝外望去,“整片海里都是热可可,而我永远都不上岸。”

 

墨色的夜空里,一枚星子忽地闪了一下后朝下栽去,从出现到消失都快得猝不及防。

 

 


“快看呀阿纲,是流星呢!”年轻的棕发少妇亲了亲怀中孩子的脸颊,又伸出手来轻拍了几下。随后她转向自己的丈夫,语调明快如少女:“哎呀爸爸也真是的!是你说要带阿纲来看流星的,怎么现在还坐着呢?”

 

穿着橙黄工地背心的精壮男人大剌剌地从岩石上起身,顺手抹了嘴。他刚开了一听啤酒,猛灌了两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还得开车载妻儿回家,只得把手上的易拉罐放下。他从妻子的手里接过还在熟睡中的孩童,一把举过了头顶:“阿纲——快来许愿!”

 

六岁的沢田纲吉在猛烈晃动中醒来,他尚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听到妈妈以从未有过的兴奋催促自己许愿。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好多遍“星星”,对着星星许愿的话,想要的就都会成真吗?想到这里他忽然来了精神,努力睁大了眼睛问:“真的吗?愿望真的都会实现吗?星星可以把最新款的机器人模型送给我做生日礼物吗?”

 

沢田家光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臭小子,这算什么愿望!想要什么机器人爸爸都给你买!快快快再许一个!”

 

但是纲吉固执地摇摇头:“我就要这个。”

 

“那爸爸到时候一定不能忘噢!”奈奈笑着向家光身上倾,后者则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耳畔说了什么让人脸红的悄悄话后,又用粗糙的胡茬去蹭纲吉的脸颊。一家三口又笑又闹地挤作一团,亲密得容不下半点间隙。

 

那一年,沢田家光难得休了次接近半年的长假,这对于常年出差在外的他来说绝对是罕事。习惯于将爱意在餐桌上表达出来的奈奈仿佛是把家光当作了“稀客”,那段时间家里的饭菜总是丰盛得不像样,桌上的啤酒罐从初夏摞到了入秋,纲吉的小脸也因此圆润了不少。或许因为第二年春天纲吉就要升入小学,沢田家光像是要把此前亏欠下的亲子时光一次性弥补个够,在这个夏天载着全家游遍了附近的城市和乡下。

 

但是,当夏天像冰淇淋一样融化消失,那些浸着甜蜜的日子像梦醒一样忽然中断了。

 

沢田纲吉记得清楚,那天是他的生日。在回家的校车上他还兴致勃勃地期待着,自己会收到最新款的机器人玩具套装,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身边的小朋友分享——那是他儿时为数不多能收获羡慕眼光的时刻,只是后来,他什么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比一无所有更糟,他因为拿不出机器人与他人分享被扣上了“撒谎精”的帽子,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小朋友愿意与他玩耍。

 

“爸爸他啊,工作上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坐了最快的飞机就走了。”奈奈向纲吉这么解释道。见纲吉垂着头不说话,她察觉到了儿子的失落,于是又温柔地补充说:“爸爸走之前还在抱歉,说今年没来得及给阿纲买礼物。他说下次回来,一定陪你亲自挑。”

 

“那、那他现在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纲吉强忍着眼泪和委屈,抽泣着开口。

 

“爸爸呀,他变成星星啦!这样呢,阿纲夜里怕黑睡不着的时候,爸爸就会在窗户外面陪你噢!”想到丈夫临别时留下的嘱托,奈奈想一想都觉得浪漫,让纲吉生活在这样的童话故事里,应该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谁也说不准。男人在外打工养家已经足够辛苦了,作为妻子,她的职责是照顾好孩子、维持好家庭,工作上面的事情,她不该过问太多,否则,就显得“太没规矩”了。

 

沢田奈奈对于丈夫一直充满着爱与信任,但对于纲吉来说,自己称作“爸爸”的那个人,他在儿童节那天忽然出现,又在自己的生日不告而别,他在流星下对妈妈的承诺和那份礼物一起赊了账,在往后的岁月无声地收取着利息。

 

 


时至今日,八年过去了,沢田纲吉不再是当初那个相信“爸爸变成流星”的孩子了,这个善意的谎言为他招致了同龄人难以想象的恶意和敌对;同样地,他也不再对机器人感兴趣了,就连幼时“想要变成巨大机器人”的热切梦想都耻于再提。他曾经那么崇拜过的父亲,那么想要与其更亲近一些的父亲,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却总是缺席。又是整整两年的消失后,沢田纲吉甚至已经逐渐习惯了没有这位父亲的生活。但如今他不仅突兀地回来了,还是在这场紧迫而莫名的指环争夺战开始之前。复杂交错的人际关系,不知去向的神秘工作,逐渐聚集在自己身边的“家族成员”……爸爸,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指环争夺战的日渐白热化,暂时冲淡了沢田纲吉的疑惑,直到六道骸的记忆随着幻术污染冲进大脑,他才知道那些秘密的交谈。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带着担忧、困惑和对第二天的忐忑,沢田纲吉昏沉地陷入了梦境。


与即将面对的现实完全不同的是,他久违地做了个好梦。脚底传来直触泥土的感觉,绵密又新奇。他试探着踩了两脚,竟还有嫩青的草叶颤颤地向上生长。这片草茂盛地延展着,一眼望不到边际。不远处立着一棵树,树下是一汪池塘,沢田纲吉被本能驱使,向着梦中的水源走去。


但他没有想到,树下竟然还坐着别人,那个人的名字在他脑海中已徘徊了许久,此刻便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骸?”

 

“见到我很意外吗,沢田纲吉?”那个人轻笑着侧过头来,被风带起的几缕额发覆在了右眼上,他的笑颜腼腆纯良,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伪装。不过这次,他没有再穿那身标志性的黑曜制服,只有一件偏大的白衬衫松垮地挂在身上,看上去更显得单薄。

 

“你……现在没事了吗?”沢田纲吉又向前走了几步,也坐了下来。

 

六道骸并没有立刻回答,反倒将视线转到沢田纲吉的脖颈处游移。沢田纲吉被盯得心虚,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里什么也没有。

 

“真是愚蠢啊。”六道骸随手揪了一根草,绕在手指上打着圈,“前两天不是刚提醒过你,要对我保持警戒吗?”沢田纲吉摇摇头,不知道他是想否认什么。

 

“你不会是终于想清楚了,准备把身体交给我吧?”

 

“诶诶?那怎么可能!”沢田纲吉差点跳起来,他的动作幅度太大,险些摔进了水里。他踉跄了两步,又追问道:“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身上的伤,还有前天的战斗,都已经不要紧了吗?”

 

“哦呀,现在与其关心别人,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六道骸又揪下了一根草叶,似乎正进行着一项复杂的编织工作,“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逃避和Xanxus的战斗,所以现在过来央求我来占据你的身体,好替你打败这个强大的敌人。”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虽然对待这次战斗他一直是被迫且不情愿的态度,但这个办法他之前确实从未想过,听上去竟然也有一丝合理——不,不对,他及时地打住了这个念头,不让自己被六道骸带偏。“所以,你早就知道Xanxus把九代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沢田纲吉,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情?我可从来不是你的下属,也没有向你汇报工作的义务。”六道骸总是有种能把敬语说得极为挑衅的能力。

 

“……那,你和我爸爸的交易,到底是怎么回事?”兜兜转转,沢田纲吉终于问出了这个最近深受其扰的问题,“对不起,那天的幻术污染里,我不小心看见了一些片段。”

 

六道骸挑眉:“然后呢?你还想知道什么?”

 

沢田纲吉慌乱地继续道歉:“不是的,我就是想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不用勉强,真的。你看,犬和千种现在也已经安定下来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所以,所以……”

 

“你今天就想说这个?”六道骸打断了他,“那你不如省点精力,留到明天为自己的命运多祈祷一会儿。”

 

沢田纲吉不说话了,他想了想又问:“那你希望我明天赢吗?”


“我希望?沢田纲吉,难道你以为自己还有得选吗?”六道骸的语速忽然加快了,他的眼睛里闪出了和当初黑曜战时相似的冷冽,“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当初我会知道,彭格列十代目的候选人在日本?”

 

“‘摇篮事件’你也知道了,黑手党里如果是出了Xanxus这样的叛徒,直接处死也并不为过。九代目之所以留下了他的命,一是念着几年的父子情谊,二是因为有人劝他不要这么做。”

 

“‘平时与彭格列家族没有关系,在关键时刻却拥有等同于首领的权利。’据说,当年那位有日本血统的门外顾问,向首领提议留下Xanxus的原因是——”

 

“给未来真正的彭格列十代目继承人铺路,使其通过这场磨练得到成长。”

 

“沢田纲吉,从很早开始,你很早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了。这么说吧,你现在贪恋的那份平凡生活,其实根本从来都不属于你——”

 

猛然接收这么多信息对于沢田纲吉来说并非易事,他惶惑地眨着眼睛,既不能完全消化其中的深意,又对于“彭格列十代目”这一身份继续保持着抵抗的态度。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六道骸拍了拍裤子上的草,一副要起身送客的样子,虽然沢田纲吉才是这个梦境实质上的主人,“明天的事情,不用太担心了,Xanxus会为他的轻敌和傲慢买单的。”

 

“等等等等,骸,我还有事情要问你——”沢田纲吉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来,正要摔倒时却被六道骸扶住了,只是下一秒,眼前的身影就如雾气般散开消失。

 

“真是的,说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他想伸手去触摸六道骸曾经坐过的地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枚形状怪异的指环。这是,刚刚骸在编的那个吗?

 

幸好,醒来后他不会记得这场梦。六道骸想,给他这种程度的提示,应该也不算越矩吧。

 

一连串不规律的气泡颤抖着升至水面后破裂,最底层的监牢里依然透不进一丝光亮,但在被完全束缚的玻璃仓里,有什么已经在悄悄改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整个世界的基础面换了设定。对于沢田纲吉来说,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不再属于他原来的人生,而是开启了“彭格列家族十代目候选人”的打怪升级模式,那个并盛町里毫不起眼的普通国中生,反倒像是游戏里并不重要的副本。在那枚象征着权势、财富与能力的指环戴在手上后,他就再也回不去了。只有偶尔在梦境里,他可以放下肩上承担的一切,体验他从未有机会涉足的另一种人生。

 

但六道骸向来不愿意配合沢田纲吉的此类请求,在他看来,抱着这种不可能的幻想继续生活,无异于擦燃火柴许愿的小女孩,稍不留神就会在残酷冰冷的世界里失去生命。

 

“我说,你真是越来越小气了,骸。”

 

“比起你想看见的无聊景象,我更愿意锻炼一下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尊敬的boss。”

 

这样无甚意义的对话进行了几次之后便没了下文,六道骸和沢田纲吉心里都很清楚,地球不会因为他们的愿望而停止转动,但彭格列有可能会因为这些旁枝末节遭受非议,甚至出现实质上的利益损失。如果“彭格列首领有意退位”这种消息被传出去,里世界必将迎来新一轮的洗牌,到时候的局面都不会是他们想看到的。

 

但这不妨碍沢田纲吉偶尔忙里偷闲地去打几把游戏。他还是钟爱那些非常老旧的像素类游戏,其中一款叫做“银河护卫队”(六道骸曾对这个充满版权争议的名字表达过充分的不屑),需要玩家在规定时间内操控飞船躲避袭击,同时用飞行的轨迹来圈定自己的领地,用时越短则得分越高。这款游戏不需要太多高难度操作,只是沢田纲吉对此有着难以理解的热情。

 

“啊,终于通关了。”他冲六道骸晃了晃控制器,不顾形象地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如果哪一天真的可以在宇宙里开飞船就好了。或者,在星际空间站里当个机器人也不错,还可以观察星星运行的轨迹。”

 

“我以为你早就放弃变成机器人了。现在都已经准备把彭格列家族向外太空拓展了吗?”

 

“哈哈哈哈那等我买得起火箭再说吧。不过机器人那个事,本来只是跟我爸赌气而已。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提的。”沢田纲吉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反击,于是他故作端庄地把自己从真皮的缝隙里捞出来,“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真的变成机器人了,那骸也没办法再夺取我的身体了吧?”

 

“是啊,那还真是可惜啊……这是在提醒我抓紧机会动手吗?”六道骸绕到了沙发背后,按住了沢田纲吉躲无可躲的肩膀,报复性地施加着按压的力气,“不过我相信,所有看似缺失的东西,都会以另一种形式来弥补。”对于这句话,两个人有各自的解读。沢田纲吉显然没有领悟六道骸向来拐弯抹角的表达,但他自己的思考又飞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那么生命呢?失去的生命,会通过什么形式回来呢?沢田纲吉没有问出口,他早就过了能把这种蠢问题说出来的年纪。所以他一边在游戏里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虚拟的攻击,一边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把彭格列的基地修建得如同一座顶配医院。

 


 

双子座的流星雨在这个冬天如约而至。

 

大病初愈的六道骸向沢田纲吉提议去看,说是作为他这次外勤任务受伤的慰问。由于记忆中的上一次观星已经过于久远,并且也算不上什么美好的经历,所以这个计划被提出时,纲吉并不十分情愿。但在接到对方病危通知时慌乱得不知所措的人是自己,口不择言地作出应下承诺的人是自己,所以现在,搬起石头砸脚的人还是自己。

 

但是,当他们真的到达山顶,架好了相机和望远镜时,沢田纲吉忽然觉得,这件事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了。

 

“骸,你想许什么愿望吗?”沢田纲吉把自己裹得像个毛球,此刻只剩一双眼睛露在空气中,被围巾挡住的声音听上去有种毛茸茸的失真感。他们来得太早,黑透了的天空已经为星子们准备好了盛大的舞台,然而它们都还没开始这场华丽的旅程。

 

“你知道许愿的原理吗?”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六道骸对着沢田纲吉自问自答起来,“时间是人类定义的概念,而在宇宙里是不存在时间的。”

 

“所以说,只要我们的意愿足够强烈,制造它们的脑电波会吸引着同频率的实质性物质,向我们奔赴而来。”

 

不知道是怕惊扰了星星的计划,还是因为此刻着实冷得让人齿寒,六道骸一字一句说得很轻,轻到沢田纲吉只能看到一小朵白雾,在他唇边聚了又散。于是他凑上前去,看向六道骸的眼睛剔透晶亮:“那么,你的愿望实现过吗?”

 

“算是吧。”

 

“是什么呢?”

 

“医疗室。我曾经无数次期待,能从一张干净的床上醒来,而不是艾斯托拉涅欧那种比屠夫家案板还脏的破布上。”

 

明明是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现在面对这样的回答,沢田纲吉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他只好讪讪地堆出一个笑:“那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他们沉默片刻,耳边的风刮得更紧了。

 

“所以,你有什么没实现的愿望吗?”

 

“诶,我?我没有实现的愿望也太多了……”

 

“说说看呢。”

 

“……你怎么不问我实现了什么呢?”

 

“想也知道没有。”

 

沢田纲吉兴致极差地撇撇嘴,抱着胳膊不说话了。就在第一颗流星滑坠着冲向地面的时候,猛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并不礼貌地捉住了六道骸的手,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地拔下了那副手套,然后把那根戴着彭格列雾戒的手指一同握住。

 

“我想起来了,”他以比六道骸更轻柔的语气,狡黠地说,“我曾经想要一份爸爸亲自挑选的礼物,但是等了很多年,也没有等到。”这位黑手党首领的尾音里吊着几分刻意的落寞,因裸露在外而格外受冻的手指们,此刻也不安分地用力起来。

 

“谢谢你,骸。”谢谢你此刻愿意与我共享你的体温。

 

更多的星星被施了咒语般密集地落下,几乎要在天幕上织出一张亮闪闪的网。在这一瞬间,六道骸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他和沢田纲吉的人生,竟然在那么早之前就开始交汇了吗?

 

他低下头,回握住了那双曾经燃起无比璀璨火焰的手,两枚指环正因距离过近而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骸,再许个愿吧,”沢田纲吉又在催了,“会实现的。”

 

六道骸本想再说什么,又停住了——他忽然发现,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里,现在盛得满满的,都是自己。在这片热可可的海里,六道骸终究不必上岸。

 

“我希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像另一个人,“以后关于沢田纲吉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End.



一些大概算free talk的内容:

很高兴能和主催@晃人 ,和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骸纲老师们@Sid @陆奕 @SognoMaiden @blgkl13_在不在填坑?在! (以上排名不分先后)一起,为这对我们共同热爱的CP一起出本。

当时写这篇文的时候,我正处于工作、学习青黄不接的阶段。灵感枯竭,词不达意,也因为自己的进度而拖累了合志的进展orz 所以在印刷版的free talk里,主要是表达了自责和愧疚。

一年半过去了,目前的我已经成功突破了当时的困境,顺利进入到了人生的新阶段。虽然也在一直跌跌撞撞地遇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困难,但是幸而身边一直有来自朋友的支持,心里也一直有对骸纲的热爱,而这些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所以也希望借这篇文告诉大家:只要信念足够强,愿望一定是会实现的!

从2010年开始嗑骸纲,我可以说一直没有离开过坑里——经历过贴吧时代的辉煌,也见证过lof的起落。对于这几年能够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并且有更加深入的交流,一直心存感激🙏

在此也再次感谢@老戴里 为《寂静的太阳》写的全网第一份repo  (目前来看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份长篇repo了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我们格外珍惜!一直超级感动!)。

希望看到这里的朋友能够喜欢这篇文,能够在虎年的开始充满干劲,在新的一年里实现自己的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寂静的太阳》出售时,无论是线下场贩还是二刷,都收到了来自读者朋友们的大力支持。如果当初大家收了本的话,也欢迎再来看一看这次的修改版(虽然变动不算太大~);没有收到这本的朋友也不必遗憾,我们今年的新刊已经在路上啦!也希望刷到这篇的大家可以欣赏其他参本老师的作品❤️

最后,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陆奕

忍冬的秘密

教室外的空气窒闷得惊人,天半阴不晴地压着云的脚,半天不见云彩移动半分。

空旷的操场上人迹稀疏,边缘的灌丛骨瘦如柴,从高处下望,偶尔一两个人影蚂蚁似的爬过沙子地,很快又钻进教学楼的阴影里。

只有两个小黑点,蔫头耷脑地爬出校门口,不见人来拦。路过的门卫室窗户里看不见人影,空调外机聒噪地空转,吹出的热风把路过的飞蝇一股脑扇到天边。

“下次,杀了我也不要在中午出门。”隔好远发现罗森的时候,犬发花的眼睛瞬间爆出精光,撇下千种猛冲进大门,再出来时手中一根雪糕,另一手则提满速食品和冰镇饮料。不多会儿,塑料袋外结出一片绿豆大的水珠,顺塑料袋的边缘滴到地上,润湿了一路。

回程的路变得轻松不少。

在...


教室外的空气窒闷得惊人,天半阴不晴地压着云的脚,半天不见云彩移动半分。

空旷的操场上人迹稀疏,边缘的灌丛骨瘦如柴,从高处下望,偶尔一两个人影蚂蚁似的爬过沙子地,很快又钻进教学楼的阴影里。

只有两个小黑点,蔫头耷脑地爬出校门口,不见人来拦。路过的门卫室窗户里看不见人影,空调外机聒噪地空转,吹出的热风把路过的飞蝇一股脑扇到天边。

“下次,杀了我也不要在中午出门。”隔好远发现罗森的时候,犬发花的眼睛瞬间爆出精光,撇下千种猛冲进大门,再出来时手中一根雪糕,另一手则提满速食品和冰镇饮料。不多会儿,塑料袋外结出一片绿豆大的水珠,顺塑料袋的边缘滴到地上,润湿了一路。

回程的路变得轻松不少。

在顺铁轨边缘漫走的途中,犬咬住光秃秃的雪糕棍,抽抽鼻子,在一棵树下停下脚步:“柿P,你闻没闻到什么味道?”

“闻不到。”

“怎么会!这么臭你闻不到吗!啊好臭,臭死了,是谁喝醉吐在路边了,恶心。”

“既然觉得臭就不要找过去啊,犬。”千种深深叹气。

犬绕大树根嗅寻几圈,又趴在地上细细闻了,忽地一拍地:“这儿!”他的两手之间,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掩在繁密草丛当中。他轻松刨开上面那层松散的土,露出下面一小具略有些腐烂的骨骸,半蜷在土坑中,皮毛斑秃。

“哈,我就说嘛。”他不无得意地向千种呲牙,只收获了对方的无视。

“该回去了,很热。”

犬只得无趣地把土坑重新埋好:“埋东西怎么不埋深一点,嘁,没意思。”

等回到黑曜乐园,犬一放下手中的提兜就冲到刚睡醒的六道骸面前,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地详细复述一遍,言语动作间颇有些骄傲。

“犬,不要去吵骸大人。”千种提住犬的衣领,从提兜里拿出冰可乐递给六道骸。六道骸接过可乐时像是还没睡醒,午睡在他侧脸和手肘上留下沙发布的纹路。

“尸体吗。”他伸手扯动压印在胸前的T恤,苍白的脖子旁侧又见一道红辙。

下午稍晚些,空气的热度总算没那么吓人了。犬实在无聊,玩腻室内游戏只能窝在电影院的软垫里打瞌睡,六道骸揣好手机下楼时,千种正在梯子口对着碎镜子练悠悠球。等他走远了,远在角落里的犬悄悄睁开眼睛:“柿P,骸大人最近是不是在计划什么?”

“什么?”千种难得提高音量,他摘掉一边耳机,停下手里的动作。

“我说骸大人最近天天出门是不是在计划什么!他有好几次晚上没回来了!”犬愤愤地大声重复。

千种琢磨一会儿,犹豫道:“不清楚。骸大人大概有自己的事要办。”

“啊,比如计划颠覆彭格列然后一起回意大利吗?”

千种没再应他,大概是又把耳机戴上了。

 

 

“喂,棒球混蛋,十代目是不是在你这里。”彭格列十世的左右手双手托住塑料挡板,撅着屁股趴在出菜口,两条眉毛几乎聚成一条,立起一对菜刀眼紧紧逼问。

“啊……”山本武站在后厨,目光盯住天花板状似考虑,余光里沢田纲吉正紧贴出菜口旁的墙壁,一脸惊恐地疯狂打手势。“不在啊,怎么这么问?”

“是吗?”狱寺狐疑,“十代目最近放学后总看不见人,我打电话给reborn先生才知道他回意大利了。真不在你这?”

“当然。阿纲要是在这的话怎么会瞒着你,肯定早就出来了嘛哈哈哈。”

“有道理。那我再去问问草坪头。”竟然毫不犹豫地认同了。

寿司店的推拉门开启又关闭,沢田纲吉侧过身偷偷向外露出一只眼睛,见店里再没有狱寺的身影,这才把紧拢在身前的两只手放下。

“你在躲狱寺?”

“狱寺君如果知道我在这边帮工,肯定不管说什么都要来打下手的。”他苦笑。这完全是出于对工作环境的慎重考虑,毕竟他不能再打碎更多瓶瓶罐罐和杯碗盆碟了。

“也是。”回想起狱寺的破坏力,山本心有余悸地按住前额:幸亏没告诉他。

“沢田,过来帮忙。”那边山本的爸爸在招呼人过去,沢田纲吉擦干净手,赶忙离开后厨。

山本刚叫他去帮忙,倒不如说在教他该怎么做。从蒸饭时的水量,到温度、调味、手法与食材搭配,大概是看在是儿子朋友的份上才如此事无巨细地教他。奈何沢田纲吉的学习效果向来不怎么理想,不然reborn教他这么久也不会成绩看不到半点起色。可以说,沢田纲吉那匮乏的学习能力让无数教师在此折戟,山本刚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过阿纲,为什么突然想来我家学怎么做饭团呢?”山本武过后在闲暇时问他。

“因为,”沢田纲吉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目光落在储物室的白瓷砖上,干涸的酱油渍拖出一条细长的尾巴,如此扎眼。他含糊回应:“妈妈有一次跟蓝波提起老爸,他曾经亲手做过一次饭团,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也完全不记得。”他的思绪飘远了:“这件事她从来没跟我说过。”

现在显然不是接话的时机,沢田纲吉的手机恰巧响起铃声。他快速洗净沾满饭粒的手,用干毛巾擦过后才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他和山本武比了个“我离开下”的口型,远走几步接通电话。

山本武眨眨眼。他并不好奇电话内容以及是谁打来的,只是……超级马里奥?

很快,沢田纲吉接完电话,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后厨,从置物架取下一早备好的塑料包装袋,看上去有些分量。他匆匆和山本刚说一声“我出去一下”,便摘下围裙,穿着店里的工作服推开门一路小跑出去。

这么急?山本武把刚刚搬运到后厨的物品归类摆放,倒是山本刚忙完手边顾客要求的菜品,用毛巾擦汗时了然微笑:“走这么急,应该是有人在等他。”

 

 

“别去那。”沢田纲吉的床铺隆起一座低矮的山丘。他蜷缩在棉被下面,牙齿上下磕碰,四肢濒死般地抽搐着,喉咙里像有沸水在滚热地烧。他不断啜泣、挣扎,被罩在他手心揉成一团褶布:“逃……快逃!”

“喂,阿纲,醒醒。”一双约半掌大的拖鞋底狠狠击中他的额头。

被踹的人深深抽噎一声,惊茫地睁开双眼。他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息,目光在屋内仓惶逡巡,天花板、四壁、书柜、房门,发散的视线渐渐聚焦于他的家庭教师幼圆的脸上:“reborn?”他撑起身。

“梦话太吵了,起来重睡。”reborn摆正自己的睡帽,重新躺回吊床。

沢田纲吉后知后觉抹掉脸上的水。冷汗把前胸后背的棉布料润湿,衣领完全被浸透。

“阿纲,你梦到什么了。”窗帘没拉严,月光直射入室内,隔着一帘月光,reborn的眼在卧室里依旧慑人地黝黑。

“唔,不记得了。”他把后脑勺杂乱贴服的湿发拨散,从发散的头脑拾取记忆的片段,拼凑起梦里的景象:“我好像在躲避什么东西,有人和我一起拼命地跑,但是哪怕跑得再远,藏在最阴暗的角落,还是一次次地被发现了。我只好不停地逃,步子一刻都停不下。”

“记忆共享吗。”“什么?”“没什么,快睡觉,再吵醒我明天作业加倍。”

“……咿!”

尽管当晚睡得并不踏实,第二天沢田纲吉还是早早醒了。他近几天时常睡不安稳,只好每天提前起床,然后在课上偷偷补觉。虽然起得早,但他依旧不在家久留,和往常一样叼起面包便离开家门。出门后,向右一拐,走上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

“早上好,今天它好些了吗?”

“好像烧退了些,但今早吐了胆汁,还是睁不开眼睛。”粮店的店主见是他,伸手招呼他进来。他探身踏进正门,又从后门走了出去。

后院是一片与外界联通的空地,平时无人走动,杂草围在龟壳一样的方形地砖四周密密地冒头,从中间走过,毛刷子一样刮过鞋底,一脚踩上去,脚下沙石吱吱地乱叫。

沢田纲吉把木板箱的盖子掀开一道缝,一股动物屎尿的臊气悠悠散开。阴影里,姜黄的毛球一动不动,厚厚的被毛结成片,满是灰土跟草渣,乍看之下不像活物,倒像是谁把穿旧的毛皮衣领拆下拿去掸灰,用完再随手团成一团丢了进去。

板箱底部铺有一张叠两折的旧毯子,灰扑扑看不出纹理,零零星星的秽液到处都是,其中一滩黄褐泛绿的将将半干。

沢田纲吉把手伸进去,触碰到里面的皮毛,毛下的肉腹微弱起伏着,还在散发体温。

沢田纲吉拿出书包里的奶瓶,他走得快,从家拿到这还是温的。

“早上喂它喝一点水,精神好些了,哼哼叫了半天。”店主背着手在他身后弯腰观察,里面的毛团被两人的声音惊动,皮毛颤巍巍地伸展开,短而小的吻从毛下露出,上下唇半启,犬牙只有米粒大。它棕黑色的鼻头翕动,碍于眼角的分泌液过多糊住了双眼,即便四处嗅闻依旧找不准奶嘴,沢田纲吉只好把奶瓶凑到它嘴边等它去咬。

“这两天没见你的朋友来,是有什么事吗?”

“啊,事实上,”沢田纲吉手一抖,奶嘴不小心从小狗嘴里掉出来,“他白天不肯出门,您晚上闭店我们也不方便打扰,所以这两天夜里是绕远进来的。”其实是翻墙。他困窘地解释:“我们没进您的店,只是来看看小狗的情况。”

“诶。”店主失笑,“下次别绕远了,我帮你们留门。”

“那怎么行,太麻烦您。我家小孩太多,朋友家离得又远,让小狗住在您这,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

“小事啦,小事。”

 

 

四点钟之后的日照总算肯饶过路上的行人,老商店街上一部分店铺没精打采地大敞四开,经过店门前隐约听见室内的风扇正挺着僵硬的颈椎嘎吱嘎吱迟缓地摇。其中几家燃有室内香熏,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潮热的空气中,恨不得把所有过路人远远地轰走。

纵然如此,六道骸宁可忍受各家不同气味的烘烤,也不愿走在毒辣的阳光下。

现在还远不到关门歇业的时间,地下商业街的正门不时有人进出,倒是偏门冷落,苔藓和霉菌侵占大部分墙体下缘,不见人来往。

他钻进狭窄的地下楼道,挑一处干净些的角落,吹掉台阶上的浮土,坐下。

把临街现买的汽水放在一旁,拆开提了一路的塑料袋。里面一个不锈钢饭盒,米白色的盒盖上印着一只皮卡丘,以及一副竹筷。打开盒盖,几团形状各异的米饭东倒西歪地躺在一起,海苔粉撒得到处都是。他沉默片刻,嘴唇几次半抿,擎住筷子的手腕最终挡在脸前,噗地一下破了功。

没有配菜,卖相一般,那只能期待味道别太差。

他筷子用得并不顺手,一手托住饭盒,筷子尖僵巴巴地把米饭捞起,再送入口中。

略略嚼碎白饭,再挑出中间的馅料细细尝了,他不以为然地撇嘴: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饭团,不难吃,但也完全称不上美味。

即便如此,他稍不注意,盒子里便凭空蒸发掉三个,眼看最后一个也被筷子头分成两半,梅子肉藏在中间。

他停住手,将饭盒放下。不能再吃了,已经饱了。

开启拉环,气泡在易拉罐里哔哔啵啵地敲铁皮,他仰头,喉结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滚动,不多时就喝光一半,剩下的他打算边走边喝。

汽水清爽正适合饭后,他双肘撑在身后的台阶上,难得满足地喟叹。懒得起身收拾,他坐在原地扣好饭盒,却没及时装回塑料袋,反而与外壳上的皮卡丘对视良久,渐渐陷入沉思。

又过去十分钟。六道骸步伐沉重地从地下爬上地面,恹恹地随手将半罐汽水丢进垃圾桶。他懊恼地轻拍鼓胀的胃,小声地、一个接一个地打了好几个饱嗝。

手机在兜里震动,他在原地读完,烦躁的拇指迅速按动电子键,编辑,发送。

—味道怎么样,可以吗?

—下次别放梅子,酸。

 

 

reborn不在家,让沢田纲吉偷溜的难度一夜回到新手村,而他,早已是从地狱通关回来的男人。

十点之后,妈妈带着一平蓝波他们睡下,风太自己睡在楼下的客房,碧洋琪向来不愿离开reborn半分,一早就跟着心上人飞回意大利。

还有什么存在能够超越比当下更值得铭记一生的快乐呢?隐而不露的雀跃在收到短信后,又一次攀升到新的高度。

—到了。

他从未感到过如此自由。

沢田纲吉掀开窗帘,楼下的角落里果然站着一个瘦长的人影。

他蹑手蹑脚地探听隔壁的动静,确认安全后,用十足的耐心花上整整五分钟打开窗户。推开的过程中,窗玻璃和摩擦的窗框偷偷地欢呼,预祝今晚的潜行顺利。

沢田纲吉如今爬窗户可不再需要幻觉来打掩护了,他反身巴住窗框,两脚向后一蹬,整个人便悬挂在窗外。衣摆不够长,裤腰坠坠,夜风诡异地吹过他裸露在外的腰腹,激起一片汗毛竖起。他猛打个哆嗦,两脚悬在半空悠悠晃晃,始终够不到平日的落脚点。心一横,直接松手。落地的瞬间,两腿屈膝的动作没保持住,仰身跌坐在草坪上,尾骨震得发麻。

半撑起身,倒置的视野中有一个人低下头,平静无言地望着他。

“练、练得还不够多哈哈哈。”沢田纲吉傻笑,尴尬地替自己圆场。

然而没人接话,连平日的冷嘲热讽也没有,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空气凝固的时间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长。

“别发呆了。还不起来,是要坐一宿吗。”对方终究被他的愚蠢打败,把他从地上拉起。

他顺势站稳,埋头前后拍打身上的草屑,同时暗自庆幸晚上光线不好,任谁也看不见他难堪的神情。

“走吧。”对方悄无声息地率先跃过门栏,一看就知道是惯犯了。

沢田纲吉紧跟在他身后,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平时也是这样,两人即便走在一起也很少交谈,唯有在小狗那里才偶尔交流几句。

可现在。轻快的心忽然在半空失足跌落,落进沼泽里,溅起一滩泥。

“今晚去哪?”

“随便走走吧。”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沉重:“忽然不必去了,有点不习惯。”

对方不置可否地简单回应。

 

 

如果不是闲逛时路过的那颗乱蓬蓬的棕毛脑袋太过具有辨识性,六道骸无论如何都无法在杂草丛中注意到他。

意识到那个鬼鬼祟祟蹲在灌木丛中的身影是熟人,并且还是和自己有本算不清往来冤账的熟人,同时名义上自己还是他的守护者,对于这样一位未来很久一段时间他都摆脱不开的贼船首领,六道骸发自内心地不想跟对方有过多牵扯。

但,不想牵扯不代表不好奇,这世上谁还没点好奇心呢。

即便事后想想以上全是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可放在当时,他的确靠这套说辞说服了自己。他鬼使神差地凑近几步,暗暗地向灌木丛内张望。

“狗?”奇怪使然,他没有收敛自己的音量。沢田纲吉下一秒惊骇地尖叫,把另外一人一狗都吓了一哆嗦。

鉴于对方回头看向自己的脸远比他本人更加惊恐,六道骸只能装作前面无事发生,重新问:“你养狗了?”

沢田纲吉一脸见到鬼的表情。面对眼前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他青着脸半个字都吐不出,只能徒劳地张嘴,像条猝然被渔钩甩上甲板的鱼。

六道骸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挑挑眉,抬脚迈入灌木丛当中。

自此,冤账又加一笔。

真正把小狗安置在心善的粮店老板后院的时间其实很短,甚至不足一周。沢田纲吉率先提出的加电子邮箱,看得出来是他鼓足全部勇气后才做出决定。唯一让六道骸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同样,也不觉得多么期待。

只不过这是他头一次站在沢田纲吉的身后,撇弃那些久远的妄断,不插手,不涉足,只是观察。

狗崽最多只有两个月大,他们近些天一直不曾见到它的母亲,缺乏母乳喂养的它的处境日益艰难。前两天它的精神还不错,能够正常吃喝,到了第三天半夜忽然发起高烧,天亮后则开始不断呕吐。

碍于白天的课业压力,沢田纲吉通常只能早晚各来一趟,他则被拜托夜里来观察病情进展,顺便喂些药和水。小狗总在太阳落山后凄凄地哀鸣,左右他夜里时常醒着,黑曜离这里不远,走一走也就到了。第四夜,体温恢复正常,然而还是没什么食欲。六道骸靠坐在墙角,看沢田纲吉回过头,举起体温计一脸惊喜地望着他。那一瞬间他有些讶异,电光石火间产生一个荒唐的念头:假如这只狗能活下来的话,也不错。

那天晚上他们都没回去,沢田纲吉坐在地上打了一整夜的瞌睡,中间不时醒来掀开箱板看看情况,而他坐在旁边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第五个白天,沢田纲吉早上打电话给他,他中午醒来才看见。同时另有一封邮件占据邮件列表消息的顶行:它便血了。

他起床之后刚洗完澡,发梢的水珠滴落在屏幕上。他一只手慢慢把头发擦干,回:去医院。

宠物医院的检查很快得出结论,是犬细小。小狗太小,又错过关键治愈期,治愈的希望渺茫。

他站在沢田纲吉的身侧,亲眼见到一簇光在细雨中飘摇。

“请您尽全力救救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拜托了。”面对无奈的主治医生,沢田纲吉决然请求,纤细的腰杆苇草茎般地牵引着上半身和头颅,进而投向地面。

他曾拯救过一个家族,拯救了无数个未来,拯救他的老师和其他彩虹之子,但他救不了一只狗。

未来还会有更多他费劲心思也无法实现的祈愿。即使付出再多的物质、精力与时间妄图达成完美的结果,最终通向的依旧是无可挽回的结局。站在道路的尽头,由他开始的也必将由他一铲一铲亲自埋葬。下次再提起时,就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就像现在。

六道骸沉默地走在前方,对当前的状况感到一丝茫然。

照常来说,既然得到答案,就应该满足了。作为曾经的宿敌,知道彻底击败自己的人也只不过是命运的手偶,即使暗地里幸灾乐祸也并无不可,然而他现在却还在这里,在沢田纲吉身旁。

为什么他从头到尾没有体会到一丝报复的快乐。他曾太过看轻沢田纲吉,如今却不想看低自己。

六道骸漫无目的地走过街区、荒地、再过桥,不知不觉按照并盛的河道指引走向更加生僻的地方。他放任思绪发散,如果不是沢田纲吉叫住他,恐怕早就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

“骸。”“想回去了?”“不是,我有一件事想向你坦白。”“什么?”他脚步暂停,思路却继续顺水流走。

半天不见回应。他回过头,沢田纲吉站在桥边,异常愧疚。

“怎么回事。”他伸手搭住岸边的围栏。

“事实上,”沢田纲吉几次组织语言,似乎想让即将出口的话婉转一些,可是没能成功,“事实上,我看到了……”

“看到了?”

“看到了你的过去,对不起!”沢田纲吉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两手贴合腿侧,深深地埋头,“虽然我不是故意要窥探你的隐私,但我没法继续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和你相处。对不起。”从医院捧着小狗的尸体出来都没哭的沢田纲吉,现在倒开始鼻塞了。

“什么啊。”六道骸怔住,继而背靠栏杆,无奈地摇头,“还以为是什么事。我知道了。”

沢田纲吉慢慢站直身体。

“你都看见了什么?”他单手撑头,随口追问一句,沢田纲吉再次陷入犹疑之中。“说吧。”

“记得比较完整的,只有你在逃狱、水牢以及附身库洛姆时和老爸交谈的那些。”

“其他的呢?”

“还有……”沢田纲吉面上浮现无法排解的痛苦和阴郁,那些烙印在记忆深处至今仍不曾被时光掩埋的事实,他光是回想就快要窒息,“还有,实验。还有,兰兹亚先生身上发生的事。”

“暴露了这么多啊。”六道骸感慨,但不太意外,“不管过去多久,我果然还是讨厌超直感。”“对不起……”

“道歉一次就够。”他摆摆手,“阿尔克巴雷诺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不要忘记我曾经做过的事,对吧?现在你应该记住了。”

六道骸看似温和同时又十足冷漠地重申:“我和你那些守护者不一样,明白吗?”

沢田纲吉像是完全不赞同他的说法,可他无法立马反驳,只好暂时沉默以对。六道骸同样不想继续纠缠这件事:“既然这样,你回……”

“当年的事,你至今还是在意的,是不是?”“哪件?”“兰兹亚的家族。”“别说蠢话。”“可你在我的梦里,不是这样说的。”

站久了难免有些腿酸,他干脆两手一撑坐在栏杆上,语气里难掩疲惫:“第一次梦到你的过去,我吓坏了,醒来却记不清大部分,直到下一场梦里再次记起。一直做着同样的梦,每一晚都在杀死曾经朝夕相处过的同伴,很累吧。”

“不是同伴,充其量不过是黑手党巢穴里的工蚁。今天死得越多,明天就会孵化更多,一场洪水也冲不干净。”

“骸。”柔软目视着他的眼眸中,一个执迷不悟的剪影在星河的波澜里荡漾。

他咽下还没说完的话。

“骸,直到现在你依然留意着兰兹亚先生的动向,为什么?”依旧是沉默。

沢田纲吉并未指望他回答:“兰兹亚先生前段时间寄来米兰的明信片。他现在过得很好。不在赎罪的那些日子里,他会在儿童福利院帮工。”停了停,他继续说,“啊,不过我猜他应该不介意我把这件事透露给你。”

沢田纲吉从衣领里拽出一枚指环,黑色的托底上银色的龙守护着一颗橙黄的珠,他解下颈间的银链:“所以我想来想去,戒指是我自作主张要借给你的,等你以后睡安稳了再还给我,好吗?”

银色的指环挂在链子中央,静静地在地心引力下绕圈。

“收回去。沢田纲吉。”六道骸冷淡地拒绝了。他明显感到不快,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发作。他的目光穿透指环,戒圈里的沢田纲吉是如此地狡猾地善解人意,在他身边,背景里的一切化作一团不辨形状的雾将他包裹,唯有那双手和眼清晰如常,像在发光。

“死了的就是死了,我还没沦落到要靠获取他们虚伪的原谅才能睡个好觉的地步。”他冷然陈述。

戒圈之外的沢田纲吉愣住,那枚指环依稀有些不甘地向他的方向凑近,很快又收回。“嘛,我猜也是。”被拒绝的人看不出有多么遗憾,他把项链重新挂回脖子上,“那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有。”“诶?”

“有办法。”六道骸今夜第一次在他身旁轻笑。那是沢田纲吉不能更熟悉的笑声,是六道轮回里徘徊游荡的鬼魂的轻笑,初夏的暖风带着莲花初放的香气撩拨他的耳垂。

六道骸扯过他的衣领,逼他弯下身附在他耳畔幽幽吐息:“一个吻就够了。”

“诶。”“诶诶诶诶?!”

黑手党诡诈的把戏被无情揭穿,现在,只剩一个手足无措的中学生坐在这里。

“等、等一下——”沢田纲吉猛地推开六道骸的肩膀,那只抓握着他领子的手一时不察松了劲,他就这样被自己条件反射的挣扎害得倒栽着坠入河中。

河水日夜不停奔向入海口,从上面根本看不出河床高低。

几乎倒挂在栏杆上的沢田纲吉被眼前上下颠倒的世界惊呆,他颤抖的声音从潺潺河面上飘来:“骸……千万不要松手啊……”

“不打算推开我了?”

“对不起!先拉我上去吧!拜托了!拜托!”

 

 

沢田纲吉靠着栏杆瘫坐在地上。他两眼发花,惊魂未定地喘息。六道骸也在喘,但他看起来远比沢田纲吉从容得多。

“刚才试探了你,抱歉。”沢田纲吉喘匀气,乖乖地认错。

“没关系。你的演技太蹩脚,我还从没见过哪个黑手党像你一样笨到这种程度。”六道骸倒是半点不留情面地嘲笑。

“骸。”沢田纲吉把粘在脸颊的碎发拨开,“我是认真的。一起想想办法吧。”他又想起另一件事,“那、那个关、关于吻的事……”

“开个玩笑,忘了吧。”六道骸截住他的话头,长长地呻吟一声,“好渴。我去买水。”他把浑身上下摸遍,确认身上的硬币完全不够花,便厚颜蹲在沢田纲吉面前,摊开手。

“500。”

“不要那么理直气壮地要钱啊不良。”沢田纲吉没好气地掏出零钱包。里面大额小额的硬币都有,还有三五张叠好的纸币。

是肥羊啊。六道骸轻悠悠吹口哨。

然后自然是被瞪了:“零钱记得还我。”他把硬币塞在对方的掌心。

“这你也要?”六道骸惊愕。沢田纲吉有些气虚:“自己的钱还不能要回来吗。”

“好好,我知道了。”

找贩卖机多花了些时间,六道骸返回的时候,正好看见沢田纲吉爬上栏杆,一头扑进水中。

他大步跑去,水面零散地浮起层层气泡,浑浊幽暗的河水里,到处看不见人。一道椭圆的光照亮河面,六道骸顺光源看去,桥上站着几人,其中一个是附近巡逻亭的警员。

“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他走上前。

“又有人跳河了。那个岸边的少年动作很快,马上跟着跳下去。一开始落水的人还在,那个男孩跳下去后,两个人忽然都不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沢田纲吉还没有出现。

六道骸叫骸枭下去探查,雪白的鸟儿铺展双翼沿着河道来回搜索。不过片刻,它就开始在几百米开外的浅滩上空盘旋。

六道骸丢下那群人一路飞跑下桥,经过栏杆与公园,跑上高堤,从长满青草的斜堤滑下,淌进齐腰深的河滩。

沢田纲吉果然在这。他被一个溺水的中年男人紧紧锁住肩膀,正在向岸边艰难地划水前进。可他挣扎的幅度正在减弱,头顶一次次淹没在水中。直到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水下揪起,脚下踩着水的六道骸沉着脸,一路把两个人拖到岸边。

沢田纲吉跪在岸上咳得惊天动地。他原本就不剩多少体力,被拖上岸的过程中呛了好几口水,现在几乎要把气管里的水全刻咳出来才能正常呼吸。

六道骸把那个跳河的男人翻个身。这人得到了及时的救助,估计还没窒息就被沢田纲吉托住了。他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岸边,似乎对外界完全失去反应。

 

 

夜深,一个意大利前在逃犯和意大利最大黑手党头子被请到并盛警局做笔录,结束时每人收获一条毛毯,一杯热咖啡,以及一个休息室专座。

沢田纲吉和六道骸裹得像两只蛹并排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休息室没有人,门虚掩着,值班警员都在办公室工作。没被毯子包裹的地方湿冷湿冷地箍住身体,沢田纲吉把毯子边角掖严,端起纸杯吸溜吸溜地喝咖啡。他不算特别冷,只是有些头昏脑涨。他的心怦怦直跳,气管还在痒,只不过表面镇定,强忍着咳嗽。

对面办公室传来男人的哭声。开始时声音不大,隐隐约约,渐渐地,即便隔着两道门也能听得清楚。他哭得过于悲惨,到后来变成嚎啕大哭。

沢田纲吉猛地坐直:“手机还在河边。”然后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你的呢?”

六道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侧身,从毯子里伸出一条长腿。他从潮湿的裤袋里掏出一部还在滴水的手机,放在桌上。

要惨还是你惨。沢田纲吉立刻被安慰到。

另一头,办公室里的中年男人经过短暂的爆发,渐渐恢复沉默。

“即使是拥有充足的理由,打算自行放弃生命的人你也要救吗?”

“难道不该吗?”沢田纲吉困惑地皱眉。

“你可以不救。”

“那不行。”他的表情端正了些,“他的家里人会伤心。即使不是亲人,也会有朋友替他难过。一个人自己决定去死或许很简单,但是对亲人来说,一旦他成功了,创伤就永远都无法愈合了。”

沢田纲吉见六道骸一副淡漠的神情,把手缩回潮湿的袖子:“我老爸你是见过的,虽然我和他并不亲近,甚至觉得烦,连妈妈也偏袒他。但是发现他竟然还活着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比起永远也见不到他,还是更希望他能一直让我讨厌下去。”

“况且,”他停顿几秒,摇摇头,“没什么。”

“况且?”

“一个人有预谋地死去了,那他身边所有人都将负罪,这可是活着的人要背负一生的罪恶啊。”

似乎是一个姿势坐麻了,沢田纲吉小幅度调整了坐姿。他的胳膊轻轻挨住旁边的六道骸,六道骸没有动,他也没有。沢田纲吉望着天花板上的灰印:“刚上一年级时,有一天早上,我得了急性胃炎,似乎闹了很久。现在我对那天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

“等我升上国中,妈妈提起这件事,说那天早上我哭着问爸爸在哪,最后邻居听见动静,开车载我和妈妈去的本地医院。”

“我不敢想象妈妈当时的心情。”

他低落地喃喃:“妈妈说,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问过爸爸的去向。可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即便如此,他们如今依然爱着对方。假如有一天老爸不在了,妈妈她,一定会感到无比痛苦吧。

“那只小狗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旁边,它会不会觉得寂寞呢。

“死亡,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比死亡更恐怖的是毫无想法地活着。这样的生命,无论多么漫长也不过是死亡的装饰。”六道骸向椅子的更深处窝进去,就像一只团起来准备睡觉的猫。

“骸,现在你有想要做的事吗?”

“当然是夺取你的身体,然后颠覆黑手党。”

“啊抱歉,不小心忘记了。还有别的吗?”

“啧,你的问题真多,沢田纲吉。”

“因为,一想到未来有一天你或许会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光是这么想想,我就已经惶恐得做不好任何事了。”

“废柴不要把过错推到我身上,”六道骸意外地吐槽一下,又嘴欠补一句,“既然这么担心不如和我签订契约。”说完,他打了个哈欠。折腾一晚上,好不容易有点困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可以啊。”旁边的脑袋回应道。

棕色的发旋慢慢后退,棕色的眼睛渐渐升起,六道骸不得不又一次直面麻烦。他们无声对峙,过程或许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银色的三叉戟尖端抵住毛毯未能完全遮住的细白脖子。他们依靠着对方,近得能感受到另一个人身上散发的体温。

沢田纲吉想低头看清他准备扎在哪里,六道骸却下意识将戟尖撤开了。两人竟然因此陷入短暂尴尬的僵持。沢田纲吉只好把右手的纸杯换成左手,趁六道骸分神的瞬间,伸手握住一根短刺,尖端恰好刺入拇指指腹。

“好痛。”刺破的地方迅速冒出一颗圆润的血珠,沢田纲吉赶紧把拇指塞进嘴里。“这事偷偷的,就我们知道,你可别让reborn发现。”他警惕地瞥了六道骸一眼,含含糊糊地叮嘱。

六道骸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彭格列,这就是你跟你的好老师学会的拉拢人心的手段?”他挣脱沢田纲吉依偎着他的身体,冷着脸扯下肩上披挂的毯子一把丢在凳上,转身抬腿离开休息室:“我累了,你自己回去吧。”

“哎?不是,你等一下。”

沢田纲吉急忙追出去:“等一下,骸,我的饭盒还在你那里。”

六道骸原本已经放缓脚步,可沢田纲吉的话还没说完半句,他便自顾自推开警局的大门,走得越发飞快。

“骸!等一下!最后一件事!”沢田纲吉锲而不舍地继续追过来。

六道骸在马路上站定:“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彭格列。”他已经完全失去耐心,如果沢田纲吉继续拦着他,他不介意再跟他打一场。

“那个,咳。现在,你还想要一个吻吗?”

六道骸转过身,面上阴晴不定地看着沢田纲吉身上裹着毛毯,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直率地面对他。沢田纲吉的鞋子湿透了,现在还放在烘干机里。眼下,他穿着一双还没干透的白袜子踩在马路上,脚趾的部分不安地缩起,隐约看出是鲜嫩的明黄色。

“不想。”他的声音又冷又硬。

“噢。”沢田纲吉塌下肩膀,“那,再见。”

六道骸离开了。这一次沢田纲吉没再叫住他,而他也没有回头。

 

后半夜,沢田纲吉摸黑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电量只剩10%,勉强够他回家。电子屏幕上,一封新的未读邮件大摇大摆地躺在列表最顶端。

那是一个陌生的邮箱,里面只有一句话:

“明晚还你。另外,别赖账。”

  


end.




本篇来自与各位老师一同创作的骸纲合志《寂静的太阳》,现已解封。本合志其他几位老师的文章可于tag寂静的太阳阅读。

感谢各位支持和捧场,新刊正在筹备中,敬请期待。



陆奕

死亡是一场无法回头的自我放逐

——一份写给月女士的阅读感言。


重要前言:建议没看过原文与解析的各位直接跳转至月女士@SognoMaiden 的Doppelganger 原文 与席老师@Sid 的《Doppelganger》读后感 解析 。这篇蹩脚的感言仅代表我个人看法与感受,大多是联想和臆断解读,阅读它只会造成对原文的误解和扭曲,并且绝对枯燥乏味地耽误大家的时间。

我曾直言“囿于见识短浅,我对这篇文的任何解读只会让美消解”,现在我依然抱持这个态度。每次看月女士的文都会让我对骸纲同人的观点焕然一新,这次更加如此。Doppelganger这篇看完给我的第一感觉...

——一份写给月女士的阅读感言。


重要前言:建议没看过原文与解析的各位直接跳转至月女士@SognoMaiden 的Doppelganger 原文 与席老师@Sid 的《Doppelganger》读后感 解析 。这篇蹩脚的感言仅代表我个人看法与感受,大多是联想和臆断解读,阅读它只会造成对原文的误解和扭曲,并且绝对枯燥乏味地耽误大家的时间。

我曾直言“囿于见识短浅,我对这篇文的任何解读只会让美消解”,现在我依然抱持这个态度。每次看月女士的文都会让我对骸纲同人的观点焕然一新,这次更加如此。Doppelganger这篇看完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惊异和震悚,在字面意义上把读者的目光抓着走。初次阅读时,我全然无知地一路跟随月女士的讲述,获得了相当魑魅的阅读体验。其后结合席老师的解读再次回顾,则如浪海拾遗,惊喜不绝。(这里我强烈推荐席老师最后一部分对剧目的翻译和解读,这篇解析精心为月女士原文的美感体验作注,使我这样的普通读者可以更好地欣赏原文的精彩)作为一名普通读者,我想抛弃一贯的自羞与不知所云,腆颜谈谈阅读时的粗浅感想。


1.无法逃离的命运。

正如席老师的解析所言,二重身的梦境建立在现实基础上,是潜意识的具现。作为一名曾经的同人文写手,我很清楚原著向同人文很大程度上的局限在于如何让原本熟悉原著的读者获得陌生新鲜的阅读体验,如何在读者的已知当中创作未知,并在未知的尽头回归已知。在我看来这也正是这篇的精妙之处,将隐藏未知的表达并将真实的已知隐去,赋予文章倒错的美感。通读全篇,沢田纲吉的血缘宿命是他一直以来无法回避也无法背离的元命题,他的人生就此展开:自九代的传承起始,命运选择了他,引领他一步步走向灭亡。我猜他在大火里看到的或许是自己孤注一掷的毁灭——那是存在于梦境之外的现实,他对(年幼的)自己与彭格列的未来一无所知。而他逃避的也正是那隐藏在离奇表象背后的真相。

我忽然想到,二重身,究竟意味着两个面容相同的人互相窥望,还是两个看似相同却命途迥异到陌生的人的对立和背离。我倾向于理解为梦境既是自我的审视也是本我的呈现,以至于梦里的他看似拥有普通平和的生活,看起来却并不安然无忧,梦境之外的那个他此刻正隐匿在梦境内核之中等待揭晓,这场梦之旅注定成为自我探索与自我流放的双重巡游。在第一部分,沢田纲吉的恐惧与无望表露无遗,他在梦的开端遗失本心,忘记了和伙伴的牵绊,自然无法抗衡那显而易见的流亡宿命的追踪。


2.死别。

这一段是我仅次于结局最喜欢的一段。画面和文字的壁垒被打破,月女士的文字功底在这一部分表现实在让人拍案叫绝,精炼却表现力十足。无论是猫头鹰与婴儿的转换表现,还是小丑货车的奇袭凶杀,风味浓烈且意韵深长。深蓝色的巨大邮筒与猫头鹰的组合如此怪诞,而在沢田纲吉选择在惊恐中抱住那面目全非的婴儿头的那一刻,他的悲痛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共振击中了我:我们深知那一刻的死别并非偶然,而他能否复活也绝不是必然。在现实中的他毅然决然选择假死,活着的人却是真真切切地同他死别了,只有森林的棺椁与百合在他无法得见的现实中见证亲友与伙伴的悲恸,他被无声地隔绝在死亡的另一头。我的友人啊,倘若我们无法现实中再见,唯有婴儿的头颅作为替代替我见证,我的思念和道别。

如此绝望和悲哀的画面只用短短两行写就,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擦眼泪罢了。

紧接着小丑和货车的出现让悲伤的缅怀不得长久。怀中的婴儿头发出预警,无声无息出现的货车与鲜艳的广告牌,后视镜狰狞的笑脸与大面积的石膏花组成的扭曲人面让这个本就离奇的梦境再度布满阴霾。它嚣张地冲过来又悄然离去,无论是否看过下文,这里的表现都能起到明确的警示作用,任何一场早有预谋的凶杀都不可能在失败一次后宣布告终。


3.继承者。

撇去其他引申含义不谈,如果是对黑曜群体比较熟知的读者将很轻松地看出这一部分的对应关系,黑匣子、戴眼镜的门口的招待、女招待、胸口的名牌以及那个忽然降临的人。然而这一部分的精彩之处在于即使我们明确知道他们的身份却依然会为作者的安排和表述着迷。从一方面说,沢田纲吉对于现状的模棱两可导致他对于手头的黑匣子一无所知,进而引发他走向营业的家庭餐厅;但从另一方面讲,正是黑匣子所隐喻的戒指将他和黑曜一众真正联系在一起,更是这部分的主人公六道骸由被捕的逃犯转变身份为“同行者”的关键契机。沢田纲吉在逃离命运(真相)的过程中遇到了构成他命运(真相)当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这不能不说是既让人悲哀又令人狂喜的绝妙讽刺。

作为梦境中另外一个真实存在的个体,在前面数次以象征物出现的六道骸第一次明确走到幕前,本段对他出场的描写也同样非常奇妙。木偶样的女招待断了线,再抬头的成了木偶的主人,像个幽灵一样附体的人。鬼魅的、强大的、无法揣测的存在,他用言行在宣誓忠诚:你等的人已经到来,他将走你未走完的路。无论是情报还是刺杀,哪怕是为的守护我并不想要的东西,我都将循着你的步履而为。指引者与被指引者,圣人与圣徒,先驱与继承人。那张写着reincarnation的纸条,既能指向那个转世轮回的人又可以指代死而复活的人,一个绝妙的双关。在我看来,原作的纸条结合黑蛇大意指代轮回者六道骸本身,但这张纸表述的意义使我不仅联想发散到“复生”,结合上下文似乎还融合了某种“脱胎”与“化道”的概念,这实在不能更神秘,尽管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联想。


4.黑曜乐园。

(——虽然这么说不一定恰当,但谁又敢说死而复生不能是一场大梦初醒。)

在新的梦境开端,沢田纲吉在黑曜乐园醒来,最吸引我注意的是“年轻的和十年前没有半点区别的”奈奈。尽管这部分的表现能看出过去一些侧重意识表达的影视作品当中的斑斓片彩,但不得不承认对我而言贯穿全篇的异样感在沢田纲吉的父母身上表达最为尖锐。原生家庭的面目全非借由梦境彻底展现,最熟知的人以别样的姿态以示陌生和现实分别。少时离别不觉悲,母亲未曾留下痕迹的十年,对现实的抽离和身处异国他乡对割舍家庭的阵痛在过往十年间不断降临在沢田纲吉身上,以至于梦中母亲成了慈爱的样板而父亲则是如此的面目阴暗且模糊,他们那么遥远,可望不可即。沢田纲吉无望地追寻父母的身影正如他一次次无望地同平静生活亦或家庭分别,并在战火与纷争中无暇他顾。父母的形象是这一部分无可反驳的客体和道具,他们构成梦境的又一部分,引领沢田纲吉走向梦境的终局。


5.剧场。

我很难用言语表达最后这部分带给我的震撼。通常来讲,剧院、荧幕、舞台都属于文艺表现的另一类窗口,许多不宜直白表露的内容经过创作者再次抽象提炼将会使作品更加富有内容和趣味性,同时让作品的精髓更加明确深入。读者与观众借由创作文本中观众的眼睛重现观看体验的过程,也是作者引导观众、文本角色与剧中人实现三位一体的过程,在观看他人时被观看,无论从哪一层起始最终都会形成结构的嵌套。

此外,二次加工的表达手法用途广泛,它有时可以视作对人物欲望的重现,有时则是对作品内核的概括或象征,有时则纯粹作为线索引导剧情开展。本篇的剧场一节既是全篇结构的中心,又是以读者破译梦境本质的关键。以前四部分为承袭的谜面、剧目为谜底,沢田纲吉观赏的剧目本身形同身陷更深一层的梦境,既是下潜,也是上浮:他看似在巴德尔不断被刺杀的重复倒带中沉溺其中最后成为剧中人,实则突破先前一直重叠着的“二重身”的幻影来到更贴近真实的梦境表层。如果说沢田纲吉一开始见到古董店、遭遇刺杀、进入家庭餐厅为梦境最底层,那么自梦中惊醒身处黑曜乐园遭遇母亲、镜子与父亲诘难的是为梦境中层,那么最终他最终成为剧中人则是无限贴近现实的最上层,在这一层之上,便是六道骸真正为他揭露的现实,也就是时空装置当中沉睡的他本身。利用不断嵌套的文本结构把梦境由内及外地展现,站在终点回溯起点,不得不说这又是另一种精致的倒错。

其余部分在席老师的解析中注解更为清晰明了,在此不做多谈,我只想聊聊神话的运用与六道骸的角色形象。原本我想说月女士擅长运用经典剧目与神话为文章增色,然而真这么讲其实对一位用心的创作者太过轻慢。

这里提到的神话仅指那些具有历史性和宗教性的结合物,作为某一类社会意识集合产生并长久流传的叙述性故事。它们通常既拥有历史的厚重感兼具广为传颂的戏剧性,同时富含隐喻和指代性。正是因此神话的巧妙运用足以使得作品维度更多元,表意更丰厚。我倾向于认为这里的神话剧目不是灵光乍现的产物,它的运用相当精巧贴切并具有绝对的隐喻价值。巴德尔与霍德尔、光明与黑暗、谋杀、诸神黄昏之始、黑龙尼德霍格。(如果这是机缘巧合之下的灵感突生,我只能感叹我和月女士的差距差不多只有痴呆和天才那么悬殊)蛇的意象通常包括邪恶、狡诈、诱惑、情欲、权势、死亡、轮回等等,所以早在一开始我以为那条餐桌上凝视沢田纲吉的黑蛇只是有关六道骸的一种常见象征,直到他以非人的姿态诡异地登临舞台。对于与其相近的形象一者为中庭巨蛇耶梦加得,在诸神黄昏中与雷神托尔同归于尽,另一者则是黑龙尼德霍格,同其他蛇类一同啃咬世界之树的树根,意图颠覆毁灭世界之树,待他咬断树根之日即是诸神黄昏的先兆。正如巴德尔在诸神黄昏结束后的新世界中重生,尼德霍格也同样在诸神黄昏中得以存活。这恰巧印证了原文当中那一句:

“我们将在诸神黄昏之后重逢。”


(一个算不上彩蛋的彩蛋:诸神黄昏之后,霍德尔与巴德尔同样在辉煌灿烂的世间复活,兄弟间的仇恨不复存在。)



至此,所有梦境落下帷幕。引用我最喜欢的一句原文,这一篇的结尾:“他漂浮在空中,似一朵纯白色的睡莲,陷入沉睡前,瞥见白色装置中的沢田纲吉与自己穿身而过。”

我看见,流浪与放逐走向尽头,梦境流向起点,现实暂且安睡——苦难在黎明前将将退避,新世界在巴德尔与蛇的长吻与窃窃私语中悄然复生。

盐那个盐酸盐

【梨兔跨年初詣48h】活动总结

【梨兔跨年初詣48h】活动总结

※活动时间:2021.1.31——2022.2.1

1月31日

00:00   曼珠沙华  【梨兔48h||00:00】深海迷航 

01:00   乐炣   【梨兔48h||01:00】 

02:00   鲁鲁诺 沢田家的猫头鹰

03:00   五等分披萨   【梨兔48h||03:00】

04:00  ...

【梨兔跨年初詣48h】活动总结

※活动时间:2021.1.31——2022.2.1

1月31日

00:00   曼珠沙华  【梨兔48h||00:00】深海迷航 

01:00   乐炣   【梨兔48h||01:00】 

02:00   鲁鲁诺 沢田家的猫头鹰

03:00   五等分披萨   【梨兔48h||03:00】

04:00   琥珀酸  【梨兔48h||04:00】你如何杀死一个幻象

05:00   郝吃的团子 【梨兔48h||05:00】

06:00  千葉玥    【梨兔48h||06:00】栓繩 (骸綱)

07:00   余火烤鱼铺   【梨兔48h||07:00】

08:00   無言BOT   【梨兔48h||08:00】

09:00   山火   【梨兔48h‖09:00】

10:00  饼又大又圆  【梨兔48h‖10:00】

11:00   Ayeyus   【梨兔48h||11:00】Close to you

12:00   浅析析析析【梨兔48h||12:00】

13:00   过期咸鱼饼  【梨兔48h||13:00】安眠

14:00   深河光    【梨兔48h||14:00】

15:00   花影扶疏   【梨兔48h||15:00】

16:00   小马卜卜  【梨兔48h||16:00】吻的真意

17:00   秋叨鱼 【梨兔48h||17:00】交颈/Fondling Kiss

18:00   老戴里   【梨兔48h||18:00】夏天没有结局

19:00   sid   【梨兔48h||19:00】

20:00  九八式夜侦水上侦察机【梨兔48h||20:00】

21:00    SognoMaiden   【梨兔48H|| 21:00 】Doppelganger

22:00   基塔真菜丸 【梨兔48h||22:00】园游会

23:00   一期一会【梨兔48h||23:00】彭格列全体成员祝大家新春快乐!

2月1日

00:00  滴咕咕咕 【梨兔48h||00:00】

01:00  6月魔女【梨兔48h||01:00】偷

02:00   盐那个盐酸盐 【梨兔48h||02:00】

03:00    苳司镜 【梨兔48h‖03:00】【6927】有神

04:00   抽风君 【梨兔48h||04:00】祝大家新年快乐!

05:00   柠檬酸菜鱼 【梨兔48h||05:00】

06:00   小八  【梨兔48h||06:00】秘密

07:00  00:00分段【梨兔48h || 07:00】出差

08:00  波鲁纳雷夫 【梨兔48h||08:00】

09:00   没有钱 [骸纲]【梨兔48h||09:00】Alone

10:00   黑雀【梨兔48h||10:00】

11:00  皮卡皮卡【梨兔48h||11:00】

12:00  木西西里 【梨兔48hII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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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0  灯妖子lamp 【梨兔48h||14:00】

15:00  EosU【梨兔48h||15:00】榜一和主播能奔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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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0   矛木还债中 【梨兔48h||18:00】

19:00   快乐最重要 【梨兔48h||19:00】双重血缘

20:00   降冰片烯 【梨兔 48h||20:00】Midnight Love

21:00   明日 【梨兔48h||21:00】如果日常被埋藏在雪夜之下

22:00   果子布丁Guo 【梨兔48h||22:00】

 23:00  Rustymind 【梨兔48h||23:00】SEA(原著向,一发完)


非常感谢这次这么多老师的参与!!跨年的两天饭都多多!!也就是新的一年也会有很多饭饭!!


木西西里
【梨兔48hII12:00】 ...

【梨兔48hII12:00】

一点初中生新年购物

【梨兔48hII12:00】

一点初中生新年购物

束間光

[骸纲]【梨兔48h||09:00】Alone

-混血69x吸血鬼27

-部分设定参考《瓦尼塔斯的手记》

-感谢秋秋邀请我参加这次活动!

-祝大家新年快乐!给大家献丑了(土下座


发不出来,见微博:梨兔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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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咕咕滴
【梨兔48h||00:00】 ...

【梨兔48h||00:00】

正月初一 敲响祝福的钟声 

骸纲酱祝大家新年快乐 红红火火🧨🧧

新的一年里也要开心吃粮(*¯︶¯*)

【梨兔48h||00:00】

正月初一 敲响祝福的钟声 

骸纲酱祝大家新年快乐 红红火火🧨🧧

新的一年里也要开心吃粮(*¯︶¯*)

九八式夜侦水上侦察机

【梨兔48h||20:00】

祝大家的新年愿望都能实现!

【梨兔48h||20:00】

祝大家的新年愿望都能实现!

SognoMaiden

【梨兔48H|| 21:00 】Doppelganger

*完全没年味


*有惊悚元素


---


他的眼前是一条平静的街道,两面有稀稀拉拉的商铺开着,大部分招牌都褪了色,即使是还在营业的店面也门口罗雀。不知是否是今日阴天的关系,显得顶上的玻璃瓦黑黢黢的,压得人踹不过气。

持续的耳鸣让人眩晕,他缓慢地环顾了一圈脑子里依旧空荡荡的,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变得有点模糊。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扭曲在一起变成一张网罩住了他的口鼻,让他想尽快逃离。


“阿纲,我说阿纲啊!”

远处的商铺走出一个老人,头发已经花白,眼窝深深陷下去,可却炯炯有神,轮廓似乎有西方人的样子,白密密的胡子挡住了半张脸,让人一时无法判断他的种族。他伸手招呼着,脸上也都是笑...

*完全没年味


*有惊悚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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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前是一条平静的街道,两面有稀稀拉拉的商铺开着,大部分招牌都褪了色,即使是还在营业的店面也门口罗雀。不知是否是今日阴天的关系,显得顶上的玻璃瓦黑黢黢的,压得人踹不过气。

持续的耳鸣让人眩晕,他缓慢地环顾了一圈脑子里依旧空荡荡的,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变得有点模糊。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扭曲在一起变成一张网罩住了他的口鼻,让他想尽快逃离。



“阿纲,我说阿纲啊!”

远处的商铺走出一个老人,头发已经花白,眼窝深深陷下去,可却炯炯有神,轮廓似乎有西方人的样子,白密密的胡子挡住了半张脸,让人一时无法判断他的种族。他伸手招呼着,脸上也都是笑意,沢田纲吉见他走近才回过神,那感觉如同从淹过耳鼻的水中探出脑袋一样,意识和听觉都逐渐清晰,他不自觉地低头反复看伸出来的双手,盯着右手中指上的凹陷发愣,这个举动很奇怪,他自己自然无法解释,刹那间仿佛有某种魔怔伸出爪牙扣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挣脱,沢田纲吉张嘴开始大口地呼吸,没来由地心慌起来,直到老人又开口叫了他一次,他终于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瞬时间想起自己是来找老人办事的。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记忆,好似短时间快速地看过关于他人生的电影。他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长大,有一个不苟言笑的严厉父亲,可他们关系不错,因为父亲一直很关心他的生活,也算是个了解和体谅子女的好家长。他的母亲温柔善良,与父亲很恩爱,沢田纲吉偶尔在心底里也会认为自己的家庭称得上一句模范。


他从小一直并不是拔尖的人,学业不突出也没有过人的天赋,平淡地进入了二流的大学,毕业后他父亲通过熟识的商业街爷爷打听到了门道,这就要介绍他进入一家公司做职员。


老人的商铺中卖的都是紧俏的时尚进口货,沢田纲吉站在狭窄的门口往里面打量。烫金盒子里的高级雪茄旁摆满了一排花色各异的芝宝打火机,放在墙角的玻璃柜中陈列了不少极具年代感的手表,材质多是金属,反射出的光线一时让沢田纲吉眩晕。他侧过身看到一把制作精细的拐杖,像80年代欧洲电影中会出现的道具,手柄处有拱起的球形装饰,镶嵌了红色的宝石像火焰一样耀眼,这种怪异的熟悉感让沢田纲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抬头瞥见店里的墙壁上挂了不少装饰的照片,正中被放大的一张多人合照很自然地吸引了他的目光,照片已经泛黄成了棕黄色,奇怪的是无论沢田纲吉怎么看都无法仔细瞧清照片里人物的脸。合照中统共有八个人,他们都身着笔挺的西服,神气非凡,想必是什么欧洲大家族的聚会。可他越盯那张照片,心中的阴霾就如同即将过境的暴风雨,笼罩着沢田纲吉的全部。他想侧过脸看其他东西的瞬间却惊觉照片开始出现变化,分明是八个人的合影,沢田纲吉每眨一次眼睛便会减少一个人的存在,一个接一个,最后只剩下站在中间的男子站在一片大火中。


沢田纲吉惊骇地掉头想要离开逃走,扭身发现店主老人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他身后,挡住了他的去路。老人直视沢田纲吉的眼睛良久,久到沢田纲吉以为他的血液已经因为恐惧而凝结成冰时,低沉而沧桑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Non puoi sfuggire al tuo destino.”





他跑得很快,有什么他无法描述的在追赶着他,那是一种怪物吗?他这样问自己,然后沢田纲吉自己又否定了。那到底是什么呢?他回头看早已消失在视线里的店铺,他在畏惧下一秒就要揭开掩埋在灰烬里的真相,可“真相”是什么,沢田纲吉此刻只觉得茫然。



他走在一条完全不认识的街道上,沢田纲吉站在路中央,失神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迈步。对面的景象,空白到让人背脊发凉,除开一个深蓝色的巨大邮筒孤零零地矗立在他的视线中心,什么都没有,突兀到诡异。

或许是错觉,邮筒似乎伸出了无数双迷惑人心的手,拉住了沢田纲吉,让他不自觉地靠近。他拉开了邮筒,狭小的空间里有一只全身雪白的猫头鹰。沢田纲吉一时不知道这是否是活物,他抻出脖子看它,猫头鹰眨了眨眼睛,那是一双让沢田纲吉异常熟悉的眼睛,右眼血红似要滴出血来,可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并不足以让他惊讶,直到这只不寻常的鸟开始对他说话。


更贴切地说,猫头鹰是发出了一串声音,因为那根本不算是人话,若非要找一个相似的来类比,大概是漏电的收音设备频频制造的杂声,“lleps etihw eht hctaw.”(咒魔白意注)


他们对视着,分明是想对沢田纲吉传达某种信息,所以猫头鹰一遍遍重复这段摸不着头脑的密码。沢田纲吉开始心烦,他将身子再往邮筒探了些,试图听清一点,猫头鹰忽地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滚落在他的怀中。待他看清,沢田纲吉忍不住快尖叫出口,可那种巨大的恐惧又闷死在他的胸腔中,最后只能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气声。

他接在手里的猫头鹰,不知为何变成了一颗婴儿的头颅,随着他身体的颤抖,婴儿的脸还在不断地变化,从额头到脸颊冒出了形状各异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他的脸。沢田纲吉在这毛骨悚然的瞬间产生了无数次把头颅扔掉的想法,最后却鬼使神差地将它抱紧,随即他感受到窒息的悲痛,好似他不得不与很多人死别一般。


“转过去!”

头颅怪声怪调地叫了一声,惊得沢田纲吉退后一步,一俩绘着鲜艳广告画的大货车飞速地从他身后行驶过去,惊魂未定的沢田纲吉竟产生了一种某人在试图谋杀他的念头,他侧目而视,见那俩货车的后视镜似乎反射出一张可怖的脸,像马戏团里笑得狰狞的小丑,左眼下有锯齿般的花纹,可再一晃神后视镜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货车越行越远,怪的是印在车身后的广告画在沢田纲吉的视线里变得更加清楚了。石膏花堆砌成花海占了画面的九成,极具反差的白色和紫色交错在一起,忍不住焦躁不安,那些花蕊密集地挤在一起,像极了同一张脸上挤开的扭曲五官,分明是沢田纲吉刚才在后视镜里瞥过的狞笑怪物,他们的五官因为货车的抖动不断变形,车子在行驶中发出了很刺耳的吱呀声,好像那些脸都在对他得意地狂笑,直到货车如鬼魅般隐匿在这条空无一人街道的尽头,沢田纲吉都不敢挪动一步。


他的手中也不再有婴儿的头颅,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他在白日的一场噩梦,取而代之出现在手中的是一方黑匣子,烤漆表皮镶着金色的边,底部印着七个奇怪的图腾。沢田纲吉想看盒子里装的什么,却找不到从哪里能够开启。


漫无目的地想找到这条道路的尽头,沢田纲吉发现了一家营业中的家庭餐厅有些可疑地坐落在无人出现的道路上,玻璃门大开彷佛正在等待他的到来。门口的招待戴着眼镜,语气冰冷且机械地说,你等的人快来了。沢田纲吉很疑惑自己等的是谁,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去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虽然店里除了他并没有第二个客人。一位女招待随即来到他面前,她长得很可爱,一头秀发染成了紫色,左眼被刘海挡住,可是沢田纲吉却知道她一定是个非常亲切的人。


女孩微笑着在他的正对面放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巧克力,看来有人比沢田纲吉更先预约这个位置。离奇的事情今天似乎还会继续在他身上发生,他突发好奇地抬头去看女招待的名牌,然而未能看到什么文字,而是一个符号,沢田纲吉觉得眼熟极了,他忽地意识到什么低头看手中的黑盒子,发现其中的图腾与女招待携带的符号相似,于是他开口问她,“你是谁?”


女招待犹如木偶断了线一样垂下脑袋,又快速撑起身子俯视沢田纲吉,眼神与刚才的亲切判若两人,这很奇怪,分明是同一张脸,却让沢田纲吉直觉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女孩。


“我在与你同行。” “她”缓慢地开口说道。

沢田纲吉的心跳得飞快,他的耳膜甚至可以听到胸腔里沉重的打击声,可他尝试控制他的呼吸让他显得还算沉着。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讲,像是怕沢田纲吉听漏什么,“我会走完你未走完的路。”


“你知道我在等谁吗?”他身体前倾,很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女招待俯下身,靠在他的耳朵旁,声音低沉地像个男人,“你已经见过他了。”

“那么,我到底是谁?”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莫名问出一个他自己也不理解的问题。

“或许你该自己去找到答案。” 女招待从围裙中抽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上面写着 「reincarnation」

沢田纲吉不明所以,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女孩已不知所踪,在他面前只有一条吐着信子的黑色大蛇,凝神望着他。



他猛然睁眼,天花板上的风扇匀速地旋转,沢田纲吉他从梦中醒了过来。午后小憩最容易梦魇,他竟不记得什么时候在沙发上打起了盹。客厅的落地窗投进了夕阳的余晖,沢田纲吉转过身看远处废弃的游乐场,异样的感觉并没有因为从梦魇中醒来而消散,他在诺大的空间里反复回想,“我隐约记得谁曾经住在这里。”


“纲君?”沢田纲吉朝门口望去,是着正装的母亲,“我们约好了吧,今天要一起去看那场话剧的。”兴许是还没从那场诡秘的梦境中及时抽离,沢田纲吉的反应显得有些迟钝,他端详着母亲的脸,不明何故觉得她年轻得和十年前似乎没有半点区别。

头痛乍然袭来,让沢田纲吉的心脏狂跳,他剧烈地咳嗽两声,注意到了站在母亲身后的父亲,他站地很靠后,半个头遮蔽在黑暗中,沢田纲吉的脑中也变得空白,他发觉他想不起来父亲的脸。他的耳畔出现忙音,太阳穴旁的疼痛还未完全消散,转过身子时见旁边有一面镜子,可当他将头凑去跟前,镜子也随即变得漆黑一片,沢田纲吉惊诧万分,想举起镜子再确认一次,父亲的声音如鬼魅低语,“它看不到不存在的东西。”


空气里渗透着尖锐的凉意,慢慢侵蚀沢田纲吉的毛孔,他禁不住地开始发抖,可是却不明白自己在不安什么,“纲君,”母亲走近他,沢田纲吉压制住内心的惶恐,将视线转移过来,母亲眼神略显呆滞,皮肤光滑地连毛孔都看不到,活像一尊蜡像,她一字一句地继续说,宛如电话忙音时出现的女声,“演出会在7点3开始,我们不能再等了。”


沢田纲吉随他们一同前往剧场,他想再好好端详母亲,或者是确认一下父亲在他印象中不清晰的模样,可无论他如何加快脚步,都被父母远远甩在身后。



他不曾记得印象中见过这么一个剧场,文艺复兴的装饰建筑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生硬地矗在那里,夕阳的余晖已经散了,夜幕降临之前还没有路灯亮起,比起剧场眼前的建筑更像一个去往鬼魅世界的入口,沢田纲吉站在门口,久久不敢挪动。可他的父母站在他的身前,以一种令他无法逃开的声音呼喊他的名字,命他走进剧场。


他被安排在最中心的位置,沢田纲吉甚至产生了这部剧是为自己而上演的奇怪感觉。 


北欧传说中的光明之神巴德尔,他是光輝美麗的化身。在一个仲夏的午后他做了一个噩梦,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尽管九界中能伤害他的事物所剩无几,可还是走向了被胞弟霍德尔用槲寄生杀死的命运。

如此宏大的场面却被展现地分外瘆人,没有台词,没有音乐,甚至看不到台上演员的真容,他们各个都面戴代表身份的面具,动作僵硬地推进故事的进展,这使沢田纲吉越发惶惶不安。


当巴德尔被刺杀的那一刻,舞台上停滞了片刻,所有人开始生硬地移动,像被老式录影带按下了倒退的按键,直到倒在血泊中的巴德尔缓缓起身,周围一片死寂,每个人再次眼睁睁地让手握槲寄生的霍德尔用弑杀了这位光明之神。

沢田纲吉胸前仿佛被人一刀刺穿一样,他从喉头发出疼痛难忍的嘶哑气声,瞳孔缩紧地注视着舞台上的一举一动。他们像献祭一般,将巴德尔团团围住,不断地见证他的死亡。巴德尔的每一次死亡都在加重沢田纲吉的痛楚,不知是否因为疼痛的影响,他的视觉越来越暗,他忍不住想向父母求助,却发现剧场观众席里除了他没有半个人。


聚光灯忽地落在他身上,沢田纲吉急促地呼吸着在地上卷成一团,惊觉眼前的一切变了样,他竟成了台上的人,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后,眼前对上了带着霍德尔面具的白发男人,手中的槲寄生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抵在沢田纲吉的额头上,他张着嘴大口地换气,此刻竟说不清恐惧和惊诧哪个更多。


或许是因为他兀然出现在舞台中央,所有的演员好似被抽走了魂魄的蜡像,没有了呼吸和动作,再也不动一下。忽然一个分辨不出雌雄的声音唱起了歌:

【Non è una brutta cosa dormire in questa oscurità prima di questo

Un giorno, sarai svegliato dalla luce abbagliante 】


歌声萦绕在剧院的上方,缓解了沢田纲吉身体的疼痛,他起身时见角落中有一个人,全身被黑色的斗篷遮住了身体,只露出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睛,血红与海蓝交织,皮肤布满了黑色的蛇纹,沢田纲吉对自己感到困惑,他竟没有一丝畏惧,而是由衷地感叹,眼前人比咏唱的歌曲还要美丽。

他无力抗拒,一步步走向吸引自己的怪兽,用指尖轻轻地抚摸对方冰凉的皮肤,经沢田纲吉触摸,蛇皮像流沙般脱落,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脸,一张让沢田纲吉熟悉的脸。

靓蓝色的长发下有些苍白的皮肤,异色瞳孔在深邃的眼眸中夺目耀眼,沢田纲吉的心像被决堤的洪水冲刷,摧毁了既有的一切又被填满,他竟因此流出了眼泪。

男人身后的幕布缓缓拉开,刺眼的光芒把剧院照得通亮,沢田纲吉眯眼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型的圆环装置,与黑匣子一致的图腾刻满了边缘,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忍不住退后几步,不经意抬眼却发现,装置的中间坐着沉睡的自己。


混乱在沢田纲吉的脑子翻腾,杂乱无章的画面和记忆不断地穿插着,男人在他的耳畔轻语,用双手环抱住他,斗篷里拿出沢田纲吉梦中的黑匣子,并打开了它,八枚戒指安静地躺在其中,

“掌握世界的两个天空之人,相似又相悖,亦兄亦敌,吾将藏匿光明之神于黑暗中引起诸神黄昏,开启真正的新世界。


see you at resurface anew after Ragnarökr.”


男人的嘴唇在沢田纲吉的耳廓上摩挲,他忍不住瘫软在男人的怀中,好像在很久以前,他就应该是属于这个人的。迷失在欲望中沢田纲吉数次感到窒息,逐渐无法确认男人的脸,他被他用信子舔舐,又与他热烈的深吻,脖颈被冰凉的触感包裹,又变作有力的手掌,他癫狂在其中,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他的灵魂在一瞬间像被抽走般,让沢田纲吉忍不住发出了无声的呐喊,身体随之飘飘然起来,意识越行越远,他漂浮在空中,似一朵纯白色的睡莲,陷入沉睡前,瞥见白色装置中的沢田纲吉与自己穿身而过。



———————


黑手党家族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在昨日午后于密鲁菲欧雷被枪杀,白兰杰索否认此事与家族有关。

                                 《西西里日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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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为了满足自己写了这么一篇没有任何喜庆气氛的东西。

summary一句话,270睡在装置里做的梦

最近重新看完双峰系列,忍不住想如果林奇拍骸纲相关的会怎样,本来只是口嗨,居然自己就搞了起来,如果让大家产生观感上的不愉快实在是很抱歉。

祝大家身体健康新年快乐 :)


老戴里

【梨兔48h||18:00】夏天没有结局

*原著背景三年后

*7000+

*私设如山,除夕快乐!


*

绑架沢田纲吉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柿本千种想。他看着被城岛犬一手刀劈晕、失去意识的少年无声叹了口气——但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容易。


“我们抓住彭格列了!”城岛犬有些兴奋过度,“现在是带他去见骸大人吗?”


“犬,我刚刚已经向你打了‘暂停’的手势。”柿本千种依旧是一副没有情感起伏的语调。


城岛犬拎着手上的少年振振有词:“我没看见,这家伙将你的手挡住了!”

说着他眼珠一偏,看见柿本千种手上两个新鲜出炉的可丽饼,立刻偏了话题:“这是给我的吗!”


“这个是……算了,”柿本千种将两个可丽饼都塞给城岛犬,从他手...

*原著背景三年后

*7000+

*私设如山,除夕快乐!



*

绑架沢田纲吉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柿本千种想。他看着被城岛犬一手刀劈晕、失去意识的少年无声叹了口气——但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容易。


“我们抓住彭格列了!”城岛犬有些兴奋过度,“现在是带他去见骸大人吗?”


“犬,我刚刚已经向你打了‘暂停’的手势。”柿本千种依旧是一副没有情感起伏的语调。


城岛犬拎着手上的少年振振有词:“我没看见,这家伙将你的手挡住了!”

说着他眼珠一偏,看见柿本千种手上两个新鲜出炉的可丽饼,立刻偏了话题:“这是给我的吗!”


“这个是……算了,”柿本千种将两个可丽饼都塞给城岛犬,从他手上换过昏迷不醒的沢田纲吉。城岛犬下手一向没有轻重,也不知道这家伙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按之前说好的,先去找骸大人汇合吧。”


“唔,车停在那里——”城岛犬跟着柿本千种往停车位置走,他嘴里塞着食物,说话有些含糊,“不过我们为什么绑架彭格列?”


柿本千种拉开车门将沢田纲吉平放进后座,纠正城岛犬的说法:“是沢田纲吉的家庭教师的委托。”


“对,那个家庭教师——”城岛犬爬进副驾驶,在柿本千种眼神明示下不情不愿地系上安全带。他抱着椅背扭过身打量后座昏睡的少年,随着汽车发动一晃一晃地说,“他们关系不好吗,为什么要绑架自己的同伴?”


他慢半拍回过味来,手舞足蹈情绪激动:“他们是想陷害骸大人吗!不行!柿P,我们把彭格列抛下去吧!就现在!不能让他们成功!”


“我认为——”


柿本千种刚想开口,一个微弱的声音颤巍巍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可以自己下车。”


一个急刹车,后座砰咚巨响里夹杂了一声少年吃痛的低呼。



在柿本千种与城岛犬的注视下,摔到脚垫上的少年撑着一身快要摔碎的骨头艰难起身。他脸上习惯性挂着讪讪的笑,说出的话也是小心翼翼:“下次能不能给我也系个安全带,好痛的……”


他说着话往窗外看了一眼,忍不住提醒:“这里不能停车,会被处罚的……你们有驾照吧?”


正副驾驶座的两人沉默片刻,柿本千种推了推眼镜重新点火开车:“你什么时候醒的?”


沢田纲吉揉着脑门的包瞄着窗外移动的景色:“一直。”


“一直!”城岛犬语调扬得极高,他挥舞着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能挣脱安全带束缚冲到后座揍沢田纲吉,“你是在戏弄我们吗!”


沢田纲吉将自己缩在离城岛犬最远的位置,举着双手连声喊着“没有没有”,直到柿本千种将城岛犬叫回去,他才放松一些,小幅度活动了下手腕问:“是骸遇到什么事了吗?”


城岛犬大声嚷嚷:“骸大人会遇到什么事!分明是你们黑手党的诡计!”


“是是是……啊,不是——我——”沢田纲吉一时语塞,他眼巴巴地看着前座两人,“我能同我的家庭教师联系一下吗?”


柿本千种按下城岛犬应允了。沢田纲吉从口袋摸出手机,按着Reborn的联系电话状似无意地试探:“我们现在是去找骸吗?”


“先去跟骸大人汇合。”


沢田纲吉应了声“好”拨通了电话。他担心Reborn有意无意说的冒犯话,刻意将声音调低。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对方似乎也在等他,一开口就是轻松愉悦的语调:“蠢纲,见到黑曜的人了吗?”


“果然是你的主意,Reborn!”沢田纲吉忿忿道。他听见Reborn在那头哼笑,心里毛毛的,连忙缓和语气补救:“你下次计划什么能不能提前跟我说说?”


“你知不知情又不影响我的决定,”Reborn显得欠揍又强势,“所以你弄清楚现在的处境了吗?”


沢田纲吉抬头瞟了一眼,发现前座城岛犬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勉强笑了笑干巴巴地回:“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咦,骸没有告诉你吗?”Reborn假装惊奇,“Xanxus来了哦!”


“什么!”沢田纲吉像电打一般猛得弹起,他冲前座被吓一跳的两人露出抱歉的神色,压着嗓子有些慌乱,“他来干什么,又是为了彭格列吗?我不想再跟他打架了,九代目知道这件事吗,我——”


“你还真是怕Xanxus啊,蠢纲,”Reborn慢悠悠打断他的话,“不过你可以放心,这次他不是冲你来的,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完全可以不碰面。”


沢田纲吉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弯下腰抵着椅背,忍不住好奇:“那他来并盛干什么?”


“关于第十代继承人候选,Varia内部出现分歧。”


“分歧?”


“严格来说也与你有关——虽然Xanxus放弃了第十代继承资格,但是家族的保守派以及Xanxus的追随者并不看好你……据我收到的消息,已经有杀手潜伏进并盛,准备解决掉你后拥护Xanxus上位呢。”


“可是……”沢田纲吉皱着眉。他没再说“我才不会成为十代目”这样的孩子话,犹豫一会问了另一个问题:“既然这样危险,你怎么还让我跟大家分开?大家还好吗?”


“管好你自己吧!”Reborn哼笑,“今早我接到了Varia的讯息,保守派不顾Xanxus的命令来并盛这件事,让Xanxus觉得被冒犯了。他已经安排Squalo来并盛清理垃圾……我之前说过了,这是Varia内部的问题,我们不要出手。”


“可是!”


“没有可是,正好家光和奈奈在别的城市游玩,我就委托六道骸送你过去咯。”


“为什么是骸?”沢田纲吉忍不住抱怨,“你将他们牵扯进来干什么?”


Reborn在那头说了什么,见沢田纲吉没吭声,又换回平日那种恶劣又富有童趣的声音:“再说大家都是学生嘛,没有时间管你的!”


沢田纲吉像回过神似的小声咕哝:“但骸也是学生啊……”


“就这样,玩得开心,替我向奈奈问好!”


Reborn留下一句敷衍的祝福,径直挂了电话。城岛犬立刻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沢田纲吉眼皮跳了一下。他拈轻避重地将Varia的事说了一遍,在柿本千种问“那跟我们也什么关系”时,心虚地嘟囔:“不知道,Reborn没说。”


城岛犬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见沢田纲吉乖巧地低着头,故意做了个鬼脸吓他:“这么说一直跟着我们的就是Varia的人了?”


“嗯嗯……嗯?”


沢田纲吉头点到一半僵住了。他在城岛犬示意下回过身,发现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铃木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个不靠近又甩不脱的距离。


“它跟了多久了?”沢田纲吉问。


“从你上车之后一直跟着,我以为它是你们的人,”柿本千种回,“不过看现在的情况,等上了乡村公路他们就要动手了。”


沢田纲吉想了想:“你们停车吧,放我下去,他们是冲我来的。”


“不行!”城岛犬一口驳回,“骸大人的命令是带你回去!柿P,你想想办法!”


“先给骸大人打电话,犬……手机在盒子里。”


沢田纲吉想阻止,嘴巴张了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安静地蜷在后座看城岛犬拨号,对方神情兴奋,记忆里每次涉及有关六道骸的事,城岛犬总能这样热情昂然,坦荡到沢田纲吉都要羡慕了。


“骸大人,Varia的人在追我们,一辆白色的铃木,不过对方是冲彭格列来的,我们要把他丢下去吗?彭格列刚刚跟他的家庭教师就是那个彩虹之子通了电话,要我说这是他们万恶的黑手党内部的事,骸大人——”


电话里传出一道低柔的声音:“犬,将电话给千种。”


城岛犬焉头耷脑地说了声“好”,将电话交给了一旁的柿本千种。柿本千种三言两句交代了现在的情况,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吩咐:“再往前开,我和凪会接应你们——沢田纲吉。”


忽然被点名的沢田纲吉愣了一下,他向前探过身,条件反射地回答:“在的。”


电话那头很突兀地笑了一声,随即是愉悦的语调:“等会见。”


沢田纲吉耳朵烧起来了,像红墨水滴进清水,绯红在眨眼之间从他耳尖弥漫到脖颈——因为一句毫无旖旎色彩的话。沢田纲吉有些庆幸,这只是语音电话而非视频,不至于暴露自己现在的狼狈。他压着情绪磕磕绊绊地回“好的”,又退回后座,捏着自己发烫的耳垂坐好。


六道骸还在跟柿本千种与城岛犬交代着具体事宜,三个人的声音交替着在车厢响起。随意制定的计划在一问一答间充盈起来,变得无懈可击。


……所以他刚刚完全没有特意问候的必要吧,沢田纲吉有些心猿意马。他忍不住高兴起来,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


“喂,彭格列。”


城岛犬喊道,沢田纲吉抬起头发现与六道骸的通讯已经断了。他看向扒着椅背摇摇晃晃的城岛犬,问:“怎么了?”


城岛犬好奇地问:“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啊?”


沢田纲吉张了几下嘴,他无法将Reborn的意图与黑曜众人和盘托出,斟酌片刻回:“也许是想多一点交流……”


城岛犬高高扬起眉一口否决:“骸大人才不会跟黑手党打交道!”


沢田纲吉哽咽了一下,无奈地附和:“哦,是这样吗?”


“是的!骸大人最讨厌黑手党,他一定在做着大计划,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沢田纲吉并不清楚他们过去发生的所有事,但他能听出城岛犬对六道骸崇拜与依赖,于是相当配合地闭上嘴。车身转弯,顺利从国道转入公路,四周车辆渐渐少了,唯有那辆白色的铃木依旧不疾不徐地跟着。


“他们架枪了,”沢田纲吉盯着后视镜提醒,“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方向盘向右拉了一圈,柿本千种踩下油门加速:“前面是加油站,到时候库洛姆会换下你。”


沢田纲吉愕然:“库洛姆?那你们呢?”


“我们负责引开Varia的人,”柿本千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因为骸大人的任务是将你带到。”


沢田纲吉皱了皱眉,当加油站的引导牌从窗外飞驰而过时,他焦躁地再次请求:


“将我放下去吧,我会跟骸说清楚……”


沢田纲吉话未说完,车子猛地往前一跳。他被惯性向前甩去一头磕上椅背撞得眼冒金星。半晌回过神,通过后视镜看见白色铃木还在不远处跟着,两辆黑色车却不知什么时候从两面包抄过来,正卯着劲准备再撞。


“不要管,继续开!”城岛犬大吼,他在座椅下摸了几把,解开安全带攀着顶窗架起了机枪。刚一冒出了个头就被“突突突”的枪声震得耳朵发麻。

后车玻璃碎了一片,有碎屑从沢田纲吉耳边飞过,割出了两道血痕。


“太近了,根本开不了枪,柿P——”城岛犬本想让柿本千种再开快些拉出点距离,他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扑倒,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按在车里。


后窗玻璃哗啦一声碎得稀烂,子弹密集打在后备箱,座椅成了筛子,白色填充物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城岛犬大脑空白了两秒,不等他感到后怕,就见沢田纲吉就着额头血黏白絮的姿态伏身厉声高喝:“你们哪来的枪?这是犯法的——”


说时黑色车又撞上来,沢田纲吉往前一冲,安全带猛然束紧险些压出五脏六腑,强行中断沢田纲吉的说教。


“——把枪给我!”见城岛犬没有反应,沢田纲吉直接伸手夺过,也有些火气,“所以说,骸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边说边低头解开安全带,回身用肩抵着枪托架好枪,一脚踹在座椅上稳住身形,语速飞快:“开快点,拉一点距离。”


弹壳满天乱跳像霹雳啪啦的小烟花,白光应和着火光,沢田纲吉的神情愈发专注,世界顷刻安静。


“砰——”


一发子弹擦着鬓发击穿了前挡风玻璃,与此同时,沢田纲吉扣动了扳机。


追在他们左侧的黑车后胎急停,被惯性翻转甩了出去,轰然撞击另一辆车。火焰爆射,黑雾夹着火星升腾起来,灼得视网膜发白。


沢田纲吉一发打完立刻撤枪收手,柿本千种趁机提速,冲出黑雾摆脱白色铃木飞驰而去。



见暂时安全,城岛犬从前座冒出两只眼睛:“彭格列,你枪法还蛮准的嘛!”


沢田纲吉有些不好意思。他拇指在枪上摩挲,问:“离加油站还有多远?”


“一公里。”


沢田纲吉松了口气,跟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公路比起来,加油站是个安全到可以喘口气的地方——除非想引起上面人的关注,否则没有组织乐意在加油站枪战火拼。


“关于骸的计划,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安排的,”沢田纲吉抿了抿嘴,“我很抱歉Reborn将你们扯进来……事已至此,眼下最好的方案是到加油站后你们弃车呆在加油站,我去引开他们。”


“骸大人的命令是将你带到加油站——”柿本千种还是那套雷打不动的说辞。他拐进加油站停下车,回身平静地看向沢田纲吉, “下车吧。”


“你们刚刚也看到了,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实打实奔着杀人来的 ,”沢田纲吉扑起来按住车门据理力争,“骸的计划风险太大,完全没有必要!”


有人敲了敲车窗玻璃,沢田纲吉往外一抬头,就见库洛姆背着手站在车外。她穿着加油站工作人员制服,脑袋上压着个灰色工作帽。见沢田纲吉看来就弯起眼对笑了一下,轻轻软软地开口:“Boss,下车吧。”


“库洛姆……”


柿本千种推了推眼镜:“犬,将他带下去。”


“好嘞!”城岛犬摩拳擦掌从前座滚出来,拉开车门拽着沢田纲吉就往外拖。库洛姆站在旁边见沢田纲吉挣扎得厉害,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沢田纲吉的手。


少女的柔软手指像是打断魔法的发杖,一左一右,覆盖住沢田纲吉右手的手心手背。她的姿态不见旖旎,虔诚得犹如祷告。


“请您放心,我们的生命对于骸大人来说不是可以随意抛弃的事物。”


沢田纲吉一时忘了反抗,被城岛犬一把薅下来。他的心不自觉地安定,随之而来却是一些难为情:“我……我,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您可以多相信骸大人。”库洛姆认真地强调。雾气在她周身升腾,改变着她的容貌与身形。当雾气散开,沢田纲吉看见另一个自己与他面对面。


“您向前走,穿过休息区,从后出口离开再往右,骸大人在那等您。”


库洛姆说完又对沢田纲吉笑了一下,松开他的手钻进车。


看见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对自己的笑沢田纲吉有些发怵,荒谬地想到婚礼现场,女方父亲挽着新娘的手将她交给新郎的场景。


不不不,沢田纲吉毙掉这个无厘头想法,心想我爸还在呢。等念头转完他又狐疑自己为什么会带入女方视角。



黑曜三人整装完毕,柿本千种重新发动了车。车的后备箱凹凸不平,各部位零件出现了或大或小的损坏,行驶起来“咔哒咔哒”响。

快要驶出加油站时,城岛犬忽然从副驾驶探出头。他顶着涨红的脸,用被欠八百万的语气冲站在原地的沢田纲吉大声吼:“彭格列,刚刚你那一枪很漂亮,他们追不上我们的!”


说完不等沢田纲吉反应过来,城岛犬就飞似的缩回脑袋坐着车蹦蹦跳跳地逃了。


沢田纲吉在汽车尾气里茫然地眨了两下眼。他按库洛姆描述的路线图九拐十八弯,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绰绰影子坐在机车的一脚踩在车上一脚蹬着地支撑起车身。


对方没穿机车服,沢田纲吉知道他有,黑色的,贴着银色光标。那是去年六道骸拿到驾驶证时收到的礼物,寄件地址是意大利的西西里,除此之外就没有多余信息了。沢田纲吉试探着问过“是朋友送的吗”,但六道骸看了一会签收了,语焉不详地将他敷衍过去,没有多说。


这家伙是天生的衣架子,穿着常服也很好看,介于美与帅之间。眼睛垂着,看上去有些懒散,嘴里叼着东西。沢田纲吉一开始以为是香烟,揪着心走近才发现是糖果,乖巧得不能再乖巧。


忽然间,沢田纲吉领会了城岛犬最后那句话的含义——城岛犬在曲折地向他道谢、让他安心。


跟他老大一样别扭。


别扭的老大听见声响,侧头看他一眼,“嘎吱”一声咬碎糖果故作惊喜地说:“哦呀,这是谁啊?”


沢田纲吉有些牙痒。他冲过去踹了凹造型的人一脚,凶巴巴地质问:“你就让你的同伴去冒险吗?”


“Xanxus已经到了日本,这些人不会有太多时间。”六道骸冲他挑眉,“况且,你不是在吗?”


沢田纲吉接不上话,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可是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们可以应对。”


六道骸这副理所应当的姿势又激起了沢田纲吉的怒火。他刚想争辩却见六道骸抬起手,亲昵地拈去混着血沾在他脸颊的白色絮状物,话锋一转:“动手了吗?”


“没有真动手,对方用的是重机枪,一分钟可以打六百发,真动手了我们不可能抗住。”沢田纲吉解释。他下意识看向六道骸,发现对方正低头看着他,心跳砰砰跳了两下,又生硬地将头扭回去,干巴巴地问:


“所以你和Reborn到底在计划什么?”


六道骸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似笑非笑地嘲弄:“你在怕我?”


“没有!”沢田纲吉否认得很快。他顶着六道骸的注视耳尖有一些红,过了一会见六道骸不吭声,他又小声改口:“是有一点害怕,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好在六道骸并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那种”到底是“哪一种”。他偏过头,回答沢田纲吉之前的问题:“这一趟不是Arcobaleno计划,这是我和彭格列九代的交易。”


他将车前挂着的头盔摘下抛给沢田纲吉,示意他上车,并不打算继续隐瞒:“我一直与彭格列九世保持联系,你不是知道的吗?”


沢田纲吉爬上后座。机车是仿赛车型,受座椅局限两人都伏得很低。他紧紧贴着六道骸的脊背,隔着头盔闷声说:“那只是我猜测,九世联系你做什么?”


“他想让我尽早过去熟悉,我说,我并没有这种兴致。但是我想……”


六道骸后面的话被机车轰鸣声遮盖,沢田纲吉却露出惊愕神情。风从他们的袖口与衣摆大力灌进,衬衫被吹得鼓鼓的,仿佛两只招展的帆。万事万物都被这风卷去脑后,连灵魂都在风中舒展。


沢田纲吉闭上了眼,收紧了胳膊更加用力地搂住了六道骸的腰,像往天空窜的风筝抓住自己的线那样,抓住此时世界与他唯一的联系。


他们贴着地平线飞行,仿佛一场荒诞的逃亡。只要太阳不落山、机车一直跑下去,万事万物就与他们没有关系。



天色渐沉,星星爬了出来。

机车临近街区时减了速,风不再如刀凌迟,裸露在外的胳膊逐渐找回知觉,沢田纲吉趁机推上了面罩。

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小的汗珠,眼睛却被水汽熏得亮晶晶。


思绪回笼,他脑海里又响起六道骸那句压着机车发动说出的话——但是我想,如果你请求我带你离开,提前摸清他们也没有坏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用这样傲慢的姿态来表达温柔?

沢田纲吉有些沮丧。他想起在枪林弹雨里依旧坚定执行着六道骸命令的城岛犬与千种……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黑曜才是六道骸最好的伙伴。


“在想什么?”六道骸忽然问,隔着头盔,他的声音有些失真。沢田纲吉摇了摇头,摇完发现六道骸看不见,犹豫一会又慢吞吞地说:“我在想九代交换了什么,你才会来接我。”


在黑曜车上与Reborn通话时,沢田纲吉也问过Reborn为什么会选择骸带他过来,明明Reborn很不喜欢骸的。


当时Reborn轻飘飘地说:“骸那个家伙,并不乐意跟你之外的人相处吧。如果不能在去意大利之前拆除这颗定时炸弹,明年的旅程会很危险。”


沢田纲吉闭着嘴,不知该怎样反驳。

如果Reborn或九世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彭格列未来的发展,那么骸接下它又为了什么呢?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交易、一个再简单不过利益置换?


十七八岁的少年心比天高,将一点杂质掺进情爱都能难过得要死去。


六道骸没有回答。他将机车靠边停了,示意沢田纲吉下车。


他摘下头盔,用一种沢田纲吉从未见过的眼神注视着他,认真而专注,而后像是被什么逗乐似的忽然笑开了。


沢田纲吉不明所以又有些恼怒。他用力拉下面罩,获得了乌龟缩进壳的安全感后瓮声瓮气地质问:“你笑什么——”


他还没问完,就被六道骸拉了过去。六道骸将他面罩推了上去,隔着头盔亲吻了他的鼻尖。


夜空有多辽阔,他吻得就有多轻微。


“为了这个。”六道骸如愿欣赏着沢田纲吉呆滞的模样,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轻柔甜腻。他又凑近,亲了亲沢田纲吉的嘴角,补充:“还有这个。”


END



*

脑洞混杂的产物,感谢阅读!(〃′o`)


骸纲快乐,祝你快乐🎶

秋叨鱼

【梨兔48h||17:00】交颈/Fondling Kiss

一次烂俗透顶但意外成功的酒后告白。

灵感来自@小马卜卜 小马老师的图。


全文完整版见Wland:3710575(感谢滴宝代我发布🙏)或者这里这里 。


尝试重新编辑🙏以下是95%的正文内容——


沢田纲吉的吻技实在是烂到家了。


当六道骸的嘴唇被含住时,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那时刻准备进行精密计算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大脑里,只突兀地剩下这一个想法。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否能将沢田纲吉的动作定义为“吻”都值得商榷——毕竟他此刻只是用自己的唇去触碰和舔舐六道骸的。不知是否源于基因里古老但稀薄的意大利血统,在接吻方面经验甚少的他...

一次烂俗透顶但意外成功的酒后告白。

灵感来自@小马卜卜 小马老师的图。


全文完整版见Wland:3710575(感谢滴宝代我发布🙏)或者这里这里 。


尝试重新编辑🙏以下是95%的正文内容——



沢田纲吉的吻技实在是烂到家了。

 

当六道骸的嘴唇被含住时,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那时刻准备进行精密计算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大脑里,只突兀地剩下这一个想法。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否能将沢田纲吉的动作定义为“吻”都值得商榷——毕竟他此刻只是用自己的唇去触碰和舔舐六道骸的。不知是否源于基因里古老但稀薄的意大利血统,在接吻方面经验甚少的他也大胆地出动了牙齿,但那磕碰太轻微,像是婴儿无意识间的吮吸,更像是小猫玩闹般的磨牙。而从他均匀的呼吸状态和平稳的肌肉运动来看,受人尊崇的彭格列十代目此刻大概是介于醉酒和梦游之间。

 

在消化接受“自己正在被沢田纲吉强吻”这一事实后,六道骸冷静得宛如一个局外旁观者,没人知道他在克制自己吻回去上作出了怎样的激烈努力。毕竟,眼下的确不是一个回应的好时机。嘈杂复杂的环境,身份未知的人群,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因为酒精而暂时丧失自主意识的沢田纲吉。这个闭着眼睛、红着脸颊的醉鬼,似乎终于对单方面的嘴唇啃咬丧失了兴趣,就着之前搭在六道骸肩上的手趴了下去。“骸,”他重新调整了身体重心,因为说话而呼出的热气一小股一小股地挠着六道骸的锁骨,“我好困。”

 

那只已经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的手随着这句话落了下来,以其主人都难以察觉的温柔力道轻轻抚摩着沢田纲吉的背。“好,那就回吧。”放弃了维持一贯的优雅,六道骸姿势稍显滑稽地褪下自己的长风衣外套,拢住怀里昏昏欲睡的人后轻巧地把他放在了背上。两只纤细得看不出力量的小臂无力地从负重者的肩头垂下,拳头却虚虚地攥着,仿佛就连睡梦中也时刻准备要与谁战斗。

 

“先生,你们——”还没买单。吧台上沉不住气的年轻酒保生怕跑了客人,略显着急地喊出了声。只是他的话尚未说完,早就被墨蓝色长发男人的冷冽眼神止在了喉咙里。那人挑了挑眉示意桌上的方向,酒杯下面不知何时压了几张20欧和50欧的纸币。虽然看不清数量,但足以支付今晚的账单。酒保正疑惑地擦着手里的杯子,再次抬头的功夫,那两个男人就都已经消失在视野里。那个人果然还是这么神出鬼没啊……他摇摇头,把桌上的物件收拾干净,告诫自己别管太多。

 

 

 

 

按道理来说,像沢田纲吉和六道骸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出外勤任务,也应该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公开场合露面。所以当沢田纲吉提出这个近乎莽撞的邀约时,六道骸一口回绝。

 

“诶?可是很难得跟骸一起出来……而且这次谈判很顺利不是吗?稍微喝两杯庆祝一下难道不应该吗?”沢田纲吉动作麻利地拆掉自己的领带,看向六道骸的眼神里多了点期待,“我还特地带了休闲套装,总觉得不珍惜这个机会放松一下的话,太浪费了。”

 

六道骸抱胸斜靠在墙上,完全没有被这幅说辞打动:“听听,『跟六道骸一起出任务的机会少,所以要好好珍惜吗』——沢田纲吉,如果你直接说跟幻术师出门会方便很多,我或许会更欣赏你作为黑手党的直率。”

 

沢田纲吉面上毫无被戳破的尴尬,他整理好衬衫领口后轻咳了一声,再次开口时又扬起了几分笑意:“那也是因为骸正好是幻术师嘛。跟全世界最最最厉害的幻术师一起出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你需要担心的事情多了去了。六道骸这么想着,嘴上却是另外的回应:“所以,今晚你请客?”

 

“这是当然。”沢田纲吉狡黠地眨了下眼睛,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并不多见,“不用担心,我的私人积蓄还是够的。”

 

“那就好。到时候要是醉到不省人事,就算大喊自己是彭格列十代目也没人会理你的。”六道骸站直了身,留下一句“半小时后楼下见”就转身出了房间,把沢田纲吉小小的否认关在了门内。

 

那种事情才不会发生呢。沢田纲吉嘟囔着,不知道他否认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半个小时之后,六道骸在电梯口看到了打扮得像个高中生的沢田纲吉。也是,21岁正是上大学的年龄。如果没有被迫卷进这个世界,他应该就会像现在这样穿着连帽衫和牛仔裤,和三两好友一起泡吧小酌。然而,哪还有什么正常生活可言呢?将沢田纲吉的平凡生活撕开裂口、让他直面黑手党里残酷血腥的,不正是自己吗?或许就是环环相扣的命运吧,六道骸在心里随便下了个结论,把这些无端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怎么……这么看着我?”沢田纲吉被六道骸盯得发毛,他下意识地确认了一次自己没有把衣服穿反,又抬手摸了摸脸,“有哪里不对吗?”

 

“没什么,你想好去哪了吗?”六道骸向来擅长把握对话的主动权,他当然不可能把刚刚的想法向沢田纲吉全盘托出,这个时候切换话题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法。好在沢田纲吉也没有深究,他漫无目的地朝着街上扫了两眼:“对这一带的话,骸不是比我熟悉得多吗?”下一秒,他又转头露出了那个略带孩子气的笑容,“而且既然是我请客,当然是要你满意才行——别再客气了,烦请带路吧。”

 

今天的沢田纲吉,有点不对劲。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六道骸忍不住挑眉斜睨了一眼,思忖着造成他如此反常的多种可能性。这家伙怕不是又被阿尔科巴雷诺布置了什么潜藏任务,进行快速排查后六道骸认为这个推测最为合理,多年前从黑曜中心窗外摔下的某个身影从他的记忆中一闪而过。如果有什么事情非完成不可的话,那自己还是在表面上配合应付一下吧。六道骸忽然有些伤脑筋起来,要是又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不想在彭格列家族的杂事里掺和太多。

 

沢田纲吉自然是对于六道骸的过度思考一无所知。事实上,这次计划之外的出行他并没有别的目的,如果被Reborn知道不出意外还会挨顿狠骂。自从三年前正式继承家族之后,压在肩膀上的责任注定让他放弃绝大多数任性的自由。但正如他之前所说,这次由六道骸相伴的出行“机会难得”,实在应该珍惜。其实这与幻术师便于掩盖身份的能力无关,他只是觉得,跟骸在一起的时候,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比起“成为彭格列十代目”,骸他似乎更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做沢田纲吉”。所以,的确是值得期待的吧——一次微不足道的、只有两个人知晓的、属于沢田纲吉和六道骸的放纵时间。

 

这么想着,他的步伐不由得又加快了些。在腿长优势的加持下,就算六道骸已经尽可能放慢了脚步,他的步幅依然比纲吉更宽。就这样,两个人维持着一前一后的稳定距离,中途还穿插着几句不咸不淡的问答。在被夕阳拉长的影子里,他们几乎在同一条直线上。

 

这样寻常又难得的散步,如果能一直这么走下去,似乎也不错。落日余晖投射而下的热量洒在行人的面颊上,又不知在谁的心里,燃起一捧晚霞般绚烂的火焰。

 

 

 

 

“老样子,一杯Brandy Alexander,别加肉桂粉。”一进门,六道骸就找了个靠近吧台的位置,向熟识的酒保打了个招呼。或许因为距离夜色降临还有一段时间,此刻的酒吧里人并不是很多,这让纲吉的四处张望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我说,”六道骸似有不满地敲了敲桌面,“你不会是专门来这里考察内部装潢的吧?”

 

一边道歉一边接下六道骸递来的菜单,沢田纲吉看得比当年复习国文课本更仔细。之前的礼仪课上,他对酒水有过初步的了解,但大多都是用于宴会的品类。至于这些光看名字完全猜不到口味的鸡尾酒,他的确接触得不多。黑手党马天尼?真是听上去让人好奇的名字。沢田纲吉正跃跃欲试地想来一杯试试,点餐权却直接被某人剥夺。“给这位小朋友来杯「橙汁」,能让他「渐入佳境」的那种。”酒保立刻笑着应下,并送上了两杯柠檬水和一小碟零食。

 

“反正,你也不知道该点哪个。”六道骸双手交错支着下巴,这里的灯光暖得太暧昧,他平时锋利如刀裁的下颌线都被收在了发丝的阴影里。这句话明明与往常的风格完全一致,寥寥几字总刮着居高临下的乖张和挑衅,但现在,沢田纲吉没来由地从中觉察出了一丝……带有宠溺的无奈?

 

他被自己的想象力吓了一跳,“啪”地合起菜单后随手搁在了一边。对沢田纲吉来说,与六道骸单独相处的时间的确少之又少,虽然名义上是彭格列十代目的雾之守护者,但他还没有自大到把他作为自己的下属。其实纲吉内心从来没有想过“上司与下属”的统领关系,在他眼里,大家都是如同家人的伙伴——Reborn于他亦师亦父,狱寺君和山本是可靠的朋友,了平大哥和云雀学长是让人安心的前辈,蓝波、一平和风太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库洛姆依然很容易害羞,但乖巧又坚韧的她早已被纲吉视为妹妹……唯独骸,他没有办法去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或者说,他一直逃避着可能让自己失望的那个答案。

 

六道骸的装扮与此前开会时并无太大不同,依然是墨蓝色的长风衣内搭白衬衫,长及小腿的靴子和修身的裤子上多了几条框里哐当的金属链。不过,他手上戴的指环是不是换了?纲吉正在思考那到底是不是幻术,逐渐上移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异瞳。

 

被偷窥的六道骸气定神闲,挂着一副营业微笑地冲着沢田纲吉歪了下头,摆出了一副等待对方好好解释、自己负责洗耳恭听的姿态。

 

“……果然幻术师出门很方便,出门都不需要换衣服的哈哈哈!”沉默在空气中短暂地停留了一秒,沢田纲吉也意识到这个说法苍白且干巴,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后重新开口,“其实我是在想,为什么骸这么喜欢穿制服,但是很少系领带呢?”

 

这个问题倒不是临时编的,他很久之前就想知道答案了。六道骸必须穿正装出席的场合并不是很多,再加上顶着“复仇者监狱前越狱犯”的恶名,也没有什么人敢对他的穿着妄加非议。对于六道骸的我行我素,其他人要么沉默忍耐,要么直接无视,而沢田纲吉选择索要一个答案。虽然这对六道骸的言行并不会有什么改变,虽然六道骸本人大概也根本不在乎,但至少他希望能更理解他,哪怕一点也好。

 

对于这个并不符合他们社交距离、近乎窥探隐私的提问,六道骸的反应并没有像被踩到尾巴的猫那么激烈;相反,有些出乎纲吉预料的,他缓缓弯下腰来,拨弄了一下纲吉卫衣上的帽绳,反问道:“那你呢?你也不可能喜欢领带吧。”

 

“我?因为领带真的很勒人,每次正式活动结束之后都好累,一直系着领带的话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纲吉停住了,因为六道骸灵活地给他的帽绳打了个结,他忍不住低头想看清楚。

 

“萨达姆结。”六道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全无他一贯掺着的笑意,“或者它另一个名字,人们会更熟悉些——”

 

不好的预感突如其来,这个即将被说出的词语,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并不想听到。

 

“——Hangman's Knot。” 绞刑结。

 

一瞬间,比窒息感强烈得多的撕裂和绝望从头顶倾注而下,堤坝决水般冲刷着沢田纲吉的感官。视野像忽然坏掉的电视机屏幕,失去色彩后瞬间切换成了彻底的黑色,耳旁的声音也离他远去,遥遥听不真切。忽然陷入宛如溺水的境况,沢田纲吉的大脑完全来不及对身体作出正确的指挥,以至于他暂时忘记了还需要呼吸……

 

在这看不到底的下坠中,终于有什么托住了自己。眼前的黑终于有了明度,亮成了一汪温柔沉静的幽蓝色。

 

 

 

 

先前点的酒水被端上来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差不多回过神来。一杯橙色,一杯巧克力色,纲吉没想太多地接过了前者。直到他猛吸了一大口被六道骸叫住时,才知道这杯无论从色泽还是口感上都像极了橙汁的饮料其实是鸡尾酒。

 

“想要买醉的话早说,我就不给你点这种「果汁」了。”六道骸用银勺仔细搅拌着自己的那杯,“还是说,其实你很期待喝醉之后趁机做点什么?”

 

沢田纲吉不是没有见识过六道骸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本事,但当被奚落的对象是他自己时,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明明是你误导我那杯是橙汁。”纲吉低着头,又端着杯子细细咂了两口,“所以它叫什么?度数应该没有很高吧?”

 

“螺丝刀(screwdriver),真是名字和做法一样简单粗暴的饮品。”六道骸欲言又止地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望向那杯快见底的鸡尾酒,“不过,就是因为果汁味盖过了酒精,所以喝的人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渐入佳境」啊。”他的语调有种循循善诱的蛊惑感,就算酒精的作用还没完全作用于大脑,沢田纲吉也隐隐感到了微醺的醉意,忍不住顺着他低哑的声线去思考。

 

“只喝一杯的话,我还不至于醉倒吧?”酒色终究一点点爬上了纲吉的面颊,在颧骨处晕成可口的酡红,“别想岔开话题。之前我们明明还在聊、聊领带来着,你还没回答完。”

 

“哦呀,我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还猜不出来?并且值得提醒的是,岔开话题的人不是我,而是有人差点无缘无故在这里晕倒,我想你也还欠我一个解释。”对于沢田纲吉究竟能喝多少,六道骸心里也没有数,只能再次抛出问题来观察对方的回答。应酬的酒会沢田纲吉是没少参加,但基本上都是由狱寺隼人作陪。本来以为已经历练了几年,他的酒量不至于这么浅,但从眼下的状况来看,自己的确是高估了他。

 

沢田纲吉面前的两个杯子都已经空了,他似乎还是觉得口渴,舔了舔下唇后才又开口:“我不知道……刚刚的感觉有点像低血糖,就是忽然间眼前一黑、喘不上气,我还想问是不是你用了幻术呢。”

 

幻术?自己还没有无聊到要跟沢田纲吉开这种恶趣味的玩笑。六道骸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沢田纲吉的共情能力比想象中更加灵敏,竟然仅凭一个词语就能有这么强烈的通感吗?“那,现在感觉好点了吗?”他无意识中放缓了口气,第一次以对库洛姆说话的语气询问沢田纲吉。

 

“嗯,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沢田纲吉点头,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涣散,瞳孔连聚焦都有些费力,“现在轮到你了,该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他的态度忽然强硬起来,像年轻的雄狮露出了自己锋利的裂齿,固执地要把猎物捕获踩在爪下。

 

酒吧里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灯光也早就不再是之前单调的暖色。旋转的光斑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缓缓流淌,扫到纲吉身上时竟有种倔强的脆弱感。他的眼睛真亮啊,像是焦糖海盐热可可里加了两匙蜂蜜,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包含了何种情绪,它们都对六道骸有着无法抵制的吸引力。

 

“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种事情这么坚持,但既然你想知道……”六道骸的声音在人群的嘈杂中忽远忽近,纲吉略显焦躁地向前探了一把:“你、你慢点说,人太多了,我听不清。” 为了维持平衡,他不得不把一只手搭在了六道骸的肩膀上。

 

已经确认沢田纲吉喝醉了的六道骸对于他失礼的触碰表现得极为宽容,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讲了下去:“不知道哪一世的记忆里,我是个死囚犯,被判处了绞刑的那种。你看,领带绕在脖子上的感觉,跟绞刑绳套在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当然,从理智上来说我知道领带是不一样的,但总归还是……”

 

沢田纲吉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他只能看得到六道骸的嘴唇在一张一合,那双常年没什么血色的唇薄得几近透明。真是奇怪,为什么看上去完全没有力量的嘴唇,既能说出蛊惑人心的甜言蜜语,又能吐出冰凉冷酷、让人恼怒、甚至痛苦的话呢?他的思维在酒精的催化下速度迟缓但间接性亢奋地发散着——刚刚,骸点的是可可味的鸡尾酒吗?那尝起来,也应该是甜的吧?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预告,沢田纲吉就这么倾了上去,轻轻地吻住了六道骸,整个动作流畅得仿佛早有预谋。骸的身上喷了香水吗?怎么之前怎么都没有发现?他忍不住想把自己凑得更近,唇齿间的动作幅度也更冒进起来。好凉,好软,但是既不甜,也没有巧克力味。唔,跟预期的不太一样……他在昏沉中这么想着,很快就陷入了没有烦恼的睡梦之中。

 

 

 

 

当沢田纲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湿着头发的六道骸正背对他倒水,大概是刚洗完澡不久。

 

“骸。” 沢田纲吉还没有完全从酒劲中缓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唤了对方的名字。当六道骸转身端着水杯朝走来时,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先喝点水。”六道骸挨着床边坐下,看上去没打算立刻离开。

 

“嗯。”温热的水尝起来是甜的,咽下去的时候缓解了喉咙处被酒精燎过的灼热。似乎想到了什么,沢田纲吉抬头看向六道骸,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以一种他读不懂的眼神。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这杯水快喝完,也没有人打破这片沉默。

 

“我没有喝醉,骸。”沢田纲吉把杯子放下时,他的眼睛跟平常一样真诚。未使用超死气模式时,这双棕褐色的眼睛拥有小鹿的安静、小熊的宽厚和小兔子的脆弱。而现在,它们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六道骸,那里面某种坚定的特质,与多年前如出一辙。

 

似乎是得到了六道骸的默许,沢田纲吉接着说:“就算我现在听上去跟平时很不一样,但我还是得先声明——现在的我很清醒,就像当时吻你一样清醒。”

 

六道骸闻言挑了挑眉毛,对这番话的真实度不置可否,但他还是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沢田纲吉把想说的都倾吐出来。

 

“骸。”一只手试探性地攀上了他的肩膀。

 

“骸。”另一只手也冒冒然地伸了出来,与先前的合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圈。

 

“骸。”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再次抵在了他的锁骨上,每一次呼吸都在刺激着心脏。

 

Mu-Ku-Ro的音节在沢田纲吉的唇上舌尖转了几圈,明明如此骇人的名字却被他念出了缱绻温情。他每唤一声,身子都向着这名字的主人更近一步;三声唤完,他像是发条拧满了似的,鼓足了勇气把剩下的话都说完:

 

“其实,你没有表面上那么讨厌我对吧。不然的话,无论是在酒吧还是现在,你完全可以推开我——但是你没有。”

 

“骸,我不希望你觉得这是我醉酒之后不作数的胡闹。毕竟,我已经想这么做很久了……” 

 

沢田纲吉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几乎是贴着六道骸的耳垂说出来的。就在六道骸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那双今晚极不安分的嘴唇再次蠢蠢欲动地迎了上来。

 

好啊,阿尔科巴雷诺没教过你的东西也不必假以他人了,今天就由我来亲身示范吧。

 

【他反客为主地、以更热烈的吻作回应,连同早些时候在酒吧的那份。】

 

六道骸的嘴唇继续移动着,他从额头的汗吻到眼角的泪,最后它停留在纲吉的眉心反复舐摩,蓬勃的、强大的火焰正从那里燃起,并且永远地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那我想对你做的事情,可要比你做的这些过分得多。”六道骸把纲吉鬓边的一小撮头发仔细地掖到耳后,他的声音比话里的内容听上去更加危险,诱人犯险的那种危险。他低低地笑出了声,像是在笑沢田纲吉的唐突莽撞,更像是笑自己的多年追逐终于在今晚如愿。

 

“那,就做吧。”身下的人拽了拽他的袖子,说着他自己完全不知道后果的大话,“做你想对我做的,过分的事情,骸。”

 

“沢田纲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六道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

 

“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第二天,沢田纲吉在生物钟的驱使下睁开眼睛时,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没有立刻浮现在脑海中,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对劲。

 

昨天,我到底干了什么来着?他望着天花板出神,差点忽视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早安。”六道骸一边系着衬衫的扣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纲吉。”

 

这个称呼仿佛开启回忆的钥匙,他瞬间想起了刚刚过去的那个疯狂的夜晚——


【他们互相探索,互相亲吻……最后喉咙里唯一能发出的声音都只剩下对方的名字。】

 

而现在,那个曾无数次表达过对自己的嫌恶与疏离,又在昨晚向自己无数次重复过爱语的绝世大骗子,正站在阳光里笑意盈盈:

 

“你的这条领带,我就收下了——作为昨晚的酒费。”


【】里的内容即为有删改,总体不影响阅读体验(⁎⁍̴̛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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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又大又圆
【梨兔48h‖10:00】他温...

【梨兔48h‖10:00】他温暖又虚渺,好像一团将熄的火。

【梨兔48h‖10:00】他温暖又虚渺,好像一团将熄的火。

秋叨鱼

【骸纲】入场券/Admission

是迟到了半年的69生贺,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关于两个双向暗恋的笨蛋互赠礼物的故事。


蝉噪在夏日里总是格外刺耳。这些不知何时就会死掉的虫子们此刻正不知疲倦地在树荫里彰显着自己的生命力,相比之下,教室里东倒西歪的年轻人反而失了生机。或许对于这群骄纵惯了的继承人们来说,讲台上老师所说的内容,也与窗外的蝉鸣无异。


拉里·鲁索在这所黑手党学校从教多年,对于这些只是被送来混个毕业证书的学生早已见怪不怪。但今天,那个平时一贯勤奋老实的亚裔竟然也趴在了桌上,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莫非是我留的课后作业太多,还是他身体有些不适——若是后者,自己可担不起责任。老鲁索把手...

是迟到了半年的69生贺,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关于两个双向暗恋的笨蛋互赠礼物的故事。




蝉噪在夏日里总是格外刺耳。这些不知何时就会死掉的虫子们此刻正不知疲倦地在树荫里彰显着自己的生命力,相比之下,教室里东倒西歪的年轻人反而失了生机。或许对于这群骄纵惯了的继承人们来说,讲台上老师所说的内容,也与窗外的蝉鸣无异。

 

拉里·鲁索在这所黑手党学校从教多年,对于这些只是被送来混个毕业证书的学生早已见怪不怪。但今天,那个平时一贯勤奋老实的亚裔竟然也趴在了桌上,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莫非是我留的课后作业太多,还是他身体有些不适——若是后者,自己可担不起责任。老鲁索把手背在身后,向年轻的彭格列快步走去。

 

或许是血脉中的超直感发挥了作用,抑或是他终于接收到了自家左右手的提示——总之,在鲁索到达课桌前,沢田纲吉正好从他并不安稳的午睡中惊醒,国中时期养成的肌肉习惯让他下意识地站起,向着老师深深鞠了一躬。

 

过大的动作幅度也惊扰了同教室里的其他人,他们的注意力被这场小小的乌龙迅速吸引。几秒钟后,沢田纲吉因尴尬而涨红的脸仿佛成了开启沸腾模式的红色按钮,如爆米花炸开的笑声即将盈满整座校园。

 

 

 

 

 

“『懦弱到给红胡子鞠躬的东洋小子』和『在课堂上睡着仍不忘礼数的彭格列十代目』,听上去都比『废柴纲』好得多啊,嗯?”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一丝愉悦,仿佛说话者本人真的为沢田纲吉的就读情况感到高兴,“在下学期开学之前,如果不让现在的同学即未来的同盟伙伴或潜在敌人对你有所改观的话——相信我,我们都不会愿意见到这种结果。对了,忘了说一句,假期快乐。”

 

挂了这通充满训诫与威胁的电话后,对着宿舍里乱七八糟的行李,沢田纲吉更加提不起好好收拾的劲。他悻悻地歪在床上,横出胳膊来挡住倾泻而下的阳光,以及在暴晒下逐渐升温的面颊。

 

两个半月前,在并盛中学的毕业典礼上,他也曾以同样的姿势遮挡过当时并不算毒辣的太阳。

 

国中的毕业典礼被一卷轻薄的证书裁成气氛截然不同的两部分——在此之前,几乎每个学生都焦躁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念到;上台领取完毕业证书后的人,便迫不及待地期待起之后互相合影、赠礼的留念环节。

 

“沢田纲吉——”,被点到名的棕发少年手忙脚乱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在一片哄笑中走上了操场中央。校长先生大概并不认识沢田纲吉,他对待每一位毕业生的态度几乎都是批量生产的和蔼。在笑眯眯地递过毕业证书后,他也和纲吉一道合了影。就在面向台下相机的那一刻,某种类似于警报的信号在脑海里准确地出现,沢田纲吉险些没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快门的咔嚓声停止后,他几乎逃跑似的离开了主席台。

 

刚刚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绝对没有错认。

 

像之前所有回到座位上的同学一样,沢田纲吉也加入了东张西望的队伍;只不过与别人不同的是,他的目标是一个不属于并盛中学的人。

 

幻术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的欺骗。那么在并盛中学其他同学的眼中,他是什么样的呢?他又是怎样做到,同时让虚假的影像蒙蔽了这么多双眼睛?而我对他的感应,究竟是超直感看穿了幻术,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对我隐瞒?

 

纷乱的念头如樱花花瓣,不由分说地在沢田纲吉的脑海里留下可疑的粉色印迹。他用力地晃了晃头,像是要把这些无稽想法甩出去,又像是以这种降温方式让面颊上的红晕快速褪去。

 

在他把自己摇到眼前重影之前,一只手适时地搭上他的肩膀,制止了这种疑似自残的行为。“倒也不必这么不想见到我吧,”生怕被烫到似的,这只体温偏低的手立刻收了回去,它的主人从后绕到前方抱胸站定后,念出了那句几近固定的开场白,“好久不见,沢田纲吉。”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对于“活着”这个状态毫无概念。像肮脏的老鼠被锁在实验所里,像待宰的羔羊被绑在手术台上,他们能够拥有的不过是呼吸的权利,仅此而已。

 

直到那天,用于测试药物反应的兔子跑了出来,在实验室的地上惊慌失措地跑圈。他早已不记得这么做的原因,但回过神来的时候,脏兮兮、毛茸茸的一团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这里的孩子都饿得面黄肌瘦,更没有人来侍弄这些更加低劣的生命。除去尚且蓬松的绒毛,这只兔子薄得只剩一副骨架。所以,从掌心处传来的心跳触感如此清晰,噗通,噗通——原来,这就是“活着”吗?

 

正在愣神的时候,白大褂们已经将他手里的活物夺了过去。“幸亏69号捉到了,这批的兔子好不容易养到现在,今天不杀掉可就没用了。”他们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便毫不顾忌地直接在他面前剖开了那只曾为自己命运奋力挣扎过的不幸者。

 

一滴血飞溅到他的脸上,是温热的;他抬起手背揩去,右颊从眼睛处开始,弥散出不详的血光。

 

“啪嗒。”六道骸拧紧了水龙头,将那些久远到本该遗忘的回忆一并刹住。

 

是啊,在亲手葬送了那么多生命之后,他以为自己早已对心脏的跳动感到麻木。不过是作为血泵的器官,人类为何总对它承载感情的功能赋予过度的解读和期待?在最初成为六道骸的那段日子里,他的确是这么坚信的:心跳,存活状态的证明而已。

 

尽管已经从那颗眼球的记忆中获取了或有用或无用的海量信息,但六道骸不得不承认,有些认知仍是随着这具身体与外界的接触而发生改变。比如反剪住某对点燃火焰的双手时摸到的脉搏,比如俯身在某个瘦弱肩头时很难忽视的颈脉律动,看似毫不相干的碎片瞬间就被拼在了一起,当年那只拼命挣扎过的小兔子似乎又回到了他的手心。指腹传来金属特有的凉意,将此前莫名生出的烦躁压了下去。六道骸再次确认桌上的物件后,将它们都装在了一处。

 

那么沢田纲吉,你能够成功摆脱黑手党对于命运的操控吗?

 

 

 

 

无论对于"命运的操控"的定义为何,在国中毕业后,沢田纲吉作为彭格列家族的十代目进入黑手党学院接受系统培训的计划早已不容商榷。沢田纲吉心里清楚,这条路和曾经迪诺走过的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说有什么差异的话,那可能是并非所有人都对这个安排满意,但却也没人能改变什么。

 

所以这场樱花季的毕业典礼,也算是对于这15年平庸、普通的人生,进行一次充满仪式感的告别。明明是怀着这样的打算再次走进校园,明明应该面带微笑地与老师和同学们互道再见,明明是希望能将这些即将不复出现的日常美好留存在记忆里,但现在他完全没有别的心思了,就连在大合影时也还有些恍惚,被提醒后才赶忙咧出一个笑容,手指却还忍不住地捏紧了裤兜里的硬物。

 

那是一枚纽扣和一只领带夹。

 

"果然比起这么正式的西服,你还是更适合普通制服," 依然是以不痛不痒的揶揄代替问候,六道骸随意地把手里的盒子向前递了递,示意沢田纲吉打开它,"不过,既然要成为开始新生活了,至少有张像样的入场券吧。"

 

那枚卧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银质领带夹是一支箭的形状,而它旁边还有一颗小小的纽扣。对此,六道骸的解释是,看到很多黑曜的学生在互相赠送,就入乡随俗地捎上了这个。

 

"啊,非常感谢,骸!" 沢田纲吉手忙脚乱地想把这份毕业礼物收好,但那个墨蓝色的盒子在自己的手里出故障似的怎么也合不上,"我一定会收好的,请你放心!"

 

"沢田纲吉,轻易许诺的事情还是少做点吧。"六道骸脸上的笑意似乎收起了些,"要是哪天不小心弄坏了弄丢了,我倒是无所谓,别影响了彭格列十代目的信誉才好。"然后,还没等沢田纲吉为自己辩解几句,眼前的人就像耐心耗尽了似的,转身走进了吵吵闹闹的人群,成为了这个毕业典礼上一个毫不起眼的省略号。

 

接下来的流程气氛热烈得快要燃烧起来,熏得每个人脸红耳热、头脑发昏。几乎所有人都在趁着最后的时间送上祝福与不舍,或出于真心,或出于礼貌,就好像要把三年以来的所有相处都压缩到今天一次性放送。就算平常不起眼如沢田纲吉,竟然也收到了不少作为留念的贺卡和礼物,这是过去的废柴纲完全不敢想像的盛况。

 

"没想到现在这么受欢迎啊,蠢纲。" 稍微长大一些的小婴儿身手灵活地跳到了堆满杂物的桌上,在一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里挑挑拣拣,"所以今天有女生来跟你要纽扣吗?"

 

"啊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话说回来别擅自动我的东西啊里包恩!" 沢田纲吉抱怨着把被翻乱的盒子们逐个码放整齐,脸颊却因为某个关键词而悄悄升温。

 

"别的事情我暂时不想管太多,你自己有数就好。" 习惯性地抚了抚鬓角,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黑眼睛从帽檐下盯住了纲吉,"是时候,准备好进入新世界了。"

 

 

 

 

云雀前辈和了平大哥早他们一年毕业,前者在这段时间里已将风纪财团运营得初具规模,后者则作为职业拳击运动员满世界参加比赛。只是他们作为彭格列十代家族的成员,也间歇性地进行了某些项目的学习和考核。在纲吉正式继承之前,剩余的守护者们也都是大同小异的安排,即在自己发展意愿的基础上逐步着手家族事务,为日后及时适应做好准备。为了能够与纲吉一起进入那所仅招收家族继承人的学院,狱寺隼人回了趟阔别多年的家,而后在他父亲的资助下顺利入学。

 

就这样,每个人都或自愿或妥协地,在某条心照不宣的道路上行进。而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他们都知道,在象征着财富、权力与身份的大门后,是不可言说的黑暗与深藏其中的危险。

 

当纷繁的课业接踵而至,时间就会在跌跌撞撞的匍匐中过得飞快,以至于当沢田纲吉回想起两个半月前这段小小的插曲,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恍若昨日。桌上的领带夹熠熠地反射着炽热的阳光,在沢田纲吉的眉间留下一痕有温度的光斑。在黑手党学院的入学仪式上,在课堂上模拟谈判时,又或者在觥筹交错的酒桌旁,这枚质量适中而不外显的领带夹牢牢地趴在他的胸前,共享沢田纲吉体温的同时也成为了他的心锚——只要它在,似乎没有意外是值得慌乱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它沉默地承受着重力,而这份微妙的下坠感正成为了沢田纲吉保持理智与冷静的能量来源,陪伴他经历了新生活的诸多重要场合。

 

说起来,也已经很久没有跟骸联系了,不知道他过得还好吗?纲吉收拾行李的动作因为想到什么而忽然停了下来,掏出手机来删删改改地编辑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下决心般一咬牙发了出去:

 

"骸,为了答谢你送我的毕业礼物,可以请你喝个下午茶吗?我明天下午就回来了,时间和地点都看你方便,希望你可以能给我这个机会当面表示感谢! By 沢田纲吉"

 

半个小时后,他收到了回复:"后天15:00,Murano见。"

 

 

 

 

与其他守护者"接受培训"的任务不同,前科累累的六道骸在正式获得"十世家族的雾之守护者"的名号之前,他需要尽心培养弗兰以证忠心。当阿尔科巴雷诺的要求传达过来的时候,城岛犬气得狂吠:"彭格列怎么敢这么使唤骸大人!看我们不去好好教训他们!" 六道骸还在慢条斯理地端着杯子,被点名的另一位当事人倒是有话要说:"哟太好了师傅,您对彭格列家族欲擒故纵的戏码成功了,这样的演技不去参评奥斯卡实在是太可惜了——"他的发言被贯穿帽子的冲击力打断了片刻,又接着说,"其实您也不需要好好教导Me的,毕竟Me聪明伶俐天资过人,您还是留着这个时间精力去追求那位——"

 

这次,幻术藤蔓直接绞住了弗兰的喉咙,一朵硕大的莲花颤颤巍巍地升到了他的面前,本该是浅黄色莲蓬的位置张着一只血色的眼睛。弗兰识相地闭上了嘴又摇了摇头,用手比了个"封口"后就状似乖巧地窝在了沙发的角落里。

 

"别搞错了小鬼头,要不是他们开出的条件实在让人难以拒绝,你以为我真的有心情浪费在你的身上?"六道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苹果头,也不知道是解释给谁听,"有些大鱼,需要放长线慢慢钓。"

 

犬用手肘碰了碰千种:"骸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想得到沢田纲吉这个猎物不能操之过急,骸先生想要慢慢来。"千种压低了嗓子回答道。

 

自从库洛姆搬出去后,沢田纲吉来黑曜中心的次数确实变少了,不过六道骸总能在探望库洛姆的时候遇上他。对于这样的"偶遇",六道骸并不反感。虽然聊天氛围时常被"意外"破坏,但他的确乐于见到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上生动鲜活的表情。尽管并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清楚,无论是抱怨还是说笑,沢田纲吉似乎都能以极具感染力的方式传达出来。他原以为,这些毫无必要的情绪不过是阻碍成功的累赘,但为什么……仅仅是看着对方如此演绎,自己的心情也能不自觉地轻松起来呢?

 

六道骸向来是行动派,只是在面对沢田纲吉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比如这次,思量许久后才送出的毕业礼物,却在近三个月后才迟迟收到回应。他都快气笑了——沢田纲吉,你那引以为豪的超直感,究竟适用在哪些范围?

 

 

 

 

此刻,六道骸正坐在约定的咖啡馆里等待沢田纲吉的到来,同时也等待他那场迟来的审判。或许是因为思考得过于投入,他一开始甚至没注意到对方的到来。

 

"好久不见,骸。" 西装革履的沢田纲吉笑着坐在他的对面,甚至还抢了自己的开场白。"你看过菜单了吗?"

 

比起他们过往的分别,其实这次确实谈不上"好久不见",但沢田纲吉身上的变化的确是显著的。六道骸一边向服务员报出再熟悉不过的餐品名称,一边将正在翻看菜单的沢田纲吉纳入自己余光的视线范围——退去婴儿肥的脸颊逐渐有了棱角,肤色也在地中海日光的热情洗礼下沉淀出健康的色泽,而那件修身的西装更凸显了他日渐成熟的轮廓。

 

"……好了,就是这些。" 沢田纲吉合上菜单,将它交还给了服务员,"非常感谢您。" 他的意大利语距离母语水平还相去甚远,应付这些日常也算足够。然后,他持着比刚刚更深的笑意,转向了六道骸:"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这句道歉似乎为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做好了铺垫,沢田纲吉接着说下去:"感谢骸送给我的领带夹,它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也一直遵守承诺好好保管。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擅作主张地选了这枚胸针作为回礼。" 他打开放在桌子中间的木盒,里面那把小小的弓箭已拉成半蓄力的状态。

 

在外头涨了主见的沢田纲吉展现出难得的强势,他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话说完:"但是那颗纽扣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我不得不把它戴在脖子上,你看——" 他将一条链子从领口拽了出来,露出隐约可见的锁骨。

 

六道骸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水,看来这次又是一次"让人惊喜的误判",他想。

 

"骸,如果你愿意的话," 沢田纲吉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次紧张,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我今天特地穿了衬衫过来,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拿走我的一颗纽扣。"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此刻只能暗自祈祷它的振幅别让对方察觉。

 

饱含愉悦的轻笑声低低地从对面传来,与笑声一并到来的还有那只直奔自己胸前第二颗纽扣的手。在这艰难呼吸的当下,沢田纲吉几乎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听对方的话。

 

"只回赠这个,不觉得太吝啬了吗?" 六道骸捏着纽扣的手上稍微加了点力,把自己与沢田纲吉的距离拉近到一个足以交换呼吸的距离,"我会被讨厌吗,如果现在向你索要一个吻的话?"

 

毫不犹豫地,沢田纲吉闭眼凑上前去,纵容这个得到充分允许的家伙在公开场合亲吻自己。毕竟,不让其他人看到是这个幻术师的责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