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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藏花

【鼠猫】我身即法 十一章

罗浮馆的牌匾叫人拆了,门庭大开,如今唤作江秋院,晨间方洒扫了一番。雕栏再也不是那般了无生气的淡白,刷了红漆,工人正搬来花架,经营位置。

白玉堂路过之时,悄看了两眼。

至拐角处,展昭才开口道:“这处本叫罗浮馆,能开在此处,也算有些分量,一个女子,要吃多少的苦,才能在这处立足。那日我追捕的案犯,害了馆中的人,可惜我们保不住罗浮馆,案子清了,她们却非走不可。”

难得是白玉堂无言以对,侧目看了看展昭,话到嘴边,复又咽下。

停停走走,直觉他目光似有似无,展昭倏然停了步子,转身问道:“有话就说,何苦打这哑谜?”

“我这不是……”白玉堂顿了一顿,便一副认真神色,字句说道,“世道一直如此,猫儿,错不...

罗浮馆的牌匾叫人拆了,门庭大开,如今唤作江秋院,晨间方洒扫了一番。雕栏再也不是那般了无生气的淡白,刷了红漆,工人正搬来花架,经营位置。

白玉堂路过之时,悄看了两眼。

至拐角处,展昭才开口道:“这处本叫罗浮馆,能开在此处,也算有些分量,一个女子,要吃多少的苦,才能在这处立足。那日我追捕的案犯,害了馆中的人,可惜我们保不住罗浮馆,案子清了,她们却非走不可。”

难得是白玉堂无言以对,侧目看了看展昭,话到嘴边,复又咽下。

停停走走,直觉他目光似有似无,展昭倏然停了步子,转身问道:“有话就说,何苦打这哑谜?”

“我这不是……”白玉堂顿了一顿,便一副认真神色,字句说道,“世道一直如此,猫儿,错不该在你。”

“包大人与我说过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天子之道,从来都是制衡。只是,这不过是我来汴梁的第二年,就已看过诸多身不由己。我只怕自己,会有那么一天,看厌了,麻木了,便不知如何自处。”

“我当展大人大义凛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没有七情六欲,也没有那些凡人的愁绪。”白玉堂低低笑了几声,偏过头去,躲避展昭一记白眼,快步前去。身后是展昭不肯退让的回答,稍带薄怒:“展某怎么不知,白五爷何时这般高看了展某?梁上君子,鬼鬼祟祟……”

白玉堂一愣,脸上笑意更甚:“啧,记仇。”

展昭生了副纤瘦的腰,自身侧走过,乍眼看去,白玉堂想了想,又偷偷比了比,总不似正常成人的身量。他心中自嘲,无怪乎自己恨着展昭,却在初见展昭之时,全认不出此人。该归咎于那些说书的,传得展熊飞昂藏七尺,拔山超海。

只怕那些说书的,也全是道听途说来的,添油加醋,没个分寸。白玉堂无来由心情大好,于身后悄看展昭,脚步愈发放慢。

后又招来展昭回身,一记怒瞪。白玉堂再不多言了,偏闲庭信步,不肯走在展昭之前。

彼时花楼街内,人群往来渐盛,展昭停了步子,稍显犹豫,询问般回看一眼身后之人,便被推着前行。

“原来猫儿不常来此?那上次……”白玉堂顿了顿,猛然凑近,咧嘴笑问,“你莫不是表面正经,骚在骨里……”

“白玉堂!你胡说什么?”

“嘶,我知道了,猫儿是吃惯了精的,怕我付不出钱来啊。”眼前牌匾,正写作青梧台三字,白玉堂停步抬头,挑眉叹道,“果真,鸣凤栖青梧啊,走了猫儿,反正闲来无事,白爷爷今日做东,带你找好酒去。”

二人才进馆内,鸨母便迎上来,先递了两支花签,送到手中,笑得灿烂:“二位爷可是面生得很,今日我青梧台打擂的是杨花、杏花,这会儿台子才搭起来,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乖巧的?伶俐的?我先喊来,叫她们好好与你们说说,我们青梧台的玩法。”

白玉堂只将四周环顾之后,挑眉打量身前这人,随即笑道:“我这兄弟喜静,别挑聒噪的便好。”

前头乐声才起,小炉泛上热气。身侧丫鬟于酒盅之上铺开纱布,后撒上桂花熏制,待纱布氲湿,便取出桂花,放在糯米糕上,递于二人面前。

白玉堂看得有趣,左右打量几眼,推回原处,笑着说道:“你们这糕点是个什么说法?倒是有趣。”

“这是当季新制的桂花,以酒香熏热,后水汽下行,酒香、桂花香,全在水晶糕上。这是本月才有的,待到下月,桂花没了,便剩菊花了。公子何不尝尝?”

来的女子生一副桃花流水目,笑里含情,自挑了展昭身侧落座,此时目光灼灼,正看着白玉堂。

“尝,美人相邀,如何不尝?”白玉堂却将糕点递在面前,看戏般盯着展昭,挑眉一笑,仿佛正是质问于他。惹来展昭恼怒一瞪,自取了银箸,低头品尝。

她着两层金丝薄绡,云鬓低挽,压着衣襟,堪堪能见一幅写意花草,叶作花青色,冷白琼花,一路延至颈间、下颌。打量得久了,她便生了气,提着衣襟遮了大半,嗔怪道:“公子再看下去,可不是君子所为。”

白玉堂亦不躲避,诚然问道:“莫怪莫怪,我初来此地,看个新鲜,只是来来往往,别人颈上是桃李芬芳,春色无限,怎的姑娘要做飞琼云魄,长夜忍冬?”

“自不是所有的花,都要去争春的,青梧台中,春夏秋冬皆是美景,却不知公子喜欢什么?”她一抬眼,目光看来,白玉堂反倒一笑,接了热酒,递上前去:“正巧了,我就喜冬色,姑娘如何称呼?”

“千点珍珠擎素蕊。”

她一语毕,未得来白玉堂一句回答,展昭已在身侧淡淡说道:“姑娘名字起得精致,虽说非礼勿言,不过展某也好奇这画的由来,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这猫儿,好不懂雅趣。”白玉堂低低一笑,又问她道:“我猜,一环明玉破香葩,明玉姑娘,若猜中了,可是有赏?”

“原来你们二人看着出尘,却也和那些客人,别无二致。”明玉懒懒抬眼,复又替着身侧丫鬟热起酒来,淡淡说道,“青梧台中,但有人挂牌,便要择一株花,纹于颈上。时有花擂,比诗赋琴曲,如今日这般,年年春花烂漫。我初来之时,不愿争斗,无奈身如浮萍,却难选择,只盼无人问津。”

此时箜篌声起,台上唱作百花长恨风吹落,杨花先行,带了掌声四起。明玉冲着台上看过片刻,继续说道:“她生在仲春,却也不斗秾华,后来我才知,会有人去爱一捧飞絮,一叶秋黄。她要的不是拔得头筹,而是等人,能将她捧在手心。只是,看得多了,我便信了在此入籍之时,黎妈妈的一席话。她说,入了这青梧台,一切便全是镜花水月,梦终有醒时,所见一切,便都作不得真。”

“镜花水月,难能捉摸,身临其境时,心却是陷进去的。”白玉堂悄看展昭一眼,却见他敛了神色,稍显警惕,不觉好笑,桌下足尖冲他轻碰了碰,不经意问起道:“啧,我明明听说,青梧台里藏了好酒,这才慕名而来,怎么好像今日,是你们看我初来乍到,好糊弄的?”

明玉一愣,才要替他斟酒,探看白玉堂眼神,顺而寻去,是二楼客间。她收了双手,直指弦外之音:“原来公子早有目的,如何拐弯抹角,酒自然是一样的酒,只是,公子若想换个地方喝,今日怕不巧了。”

“如何不巧?”白玉堂又看一眼,才将目光移去台上杨花。

“自然是,有你进不去的理由。”明玉灿然一笑,招来笔墨,“公子不若及时行乐,哪怕镜花水月,总是能见到的才好消遣。今日奇景,杨花险胜了杏花,公子若要压谁,只在台下屏风,画了自己喜欢的。只得二位两朵杏花,便又持平,公子可有兴趣?”

白玉堂笑而答道:“你倒有趣,看似清雅孤傲,满腹坏心思,唯恐天下不乱。”话说罢,却果真蘸了一笔蛤白,点在杏花枝头。

展昭无奈,抿嘴一笑,听闻周边哗然,看起热闹,更觉白玉堂才是那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待他回转,便使眼色,悄声叹道:“原来是我二人高攀不起,莫不是广寒桂树,难能摘取。”

“原来如此,还是欺负我白五爷,初来这青梧台,不懂规矩。”白玉堂长叹一气,随手摆弄着桌上花签,抬头问道,“那这花签是做何用的?”

明玉便又递来笔墨:“题诗一阙,若得赏识,便摘得花归。”

“五爷现在就只好奇那不能见的花,你们店大欺客,可如何得以尽兴?”白玉堂兴致缺缺,将手中花签翻覆许久,恹恹然滑落在桌上。那一侧鸨母见了,即刻迎了上来,赔笑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我们明玉伺候得不好?”

白玉堂黑下脸来,不知从何掏出块玉牌子,丢在桌上,冷冷道:“老鸨母,你不老实,带着你养的丫头也不老实,楼上那酒香都飘到我鼻子里了,怎的你家姑娘,非说楼上什么也没有?欺负我二人面生?不打算做这笔生意了?”

鸨母悄看几眼,即刻意会,连连笑道:“实在是对不住了,今日当真是不方便的,焰笙姑娘叫贵客请去了,任是我们馆中上下,都不敢得罪的。”

白玉堂将信将疑,将鸨母打量两眼,冷笑一声,便取了笔墨问道:“五爷就要看看这焰笙姑娘,她何时有空了,我何时再来,今日这牌子,我必要给她。你不敢得罪别人,我便换一天来,你这老鸨,总不至于这点眼力都没有的。”

“姑娘明日戌时出擂,花作朱槿,这花签我替你交了便是,公子家在何处?我们好差人去请。”那鸨母小心翼翼取了玉佩,翻看两眼,便堆起笑容。二人却全失了兴致,花签之上,只留作一句“焰焰煌煌”,便再没了下文。

再出门时,天已稍泛了黄。此间凉风一过,才觉青梧台中烟熏香沉,要人气闷。

“东西确在此处无误,飞虫不会寻错,只是那焰笙……”待走远些,白玉堂继而轻声说道,“那夜我被困之时,在井底见过一人,颈侧纹了什么,今日来此,才能确定了,那人定是青梧台中的人,只是我看不得真切,只堪堪记了个轮廓。若真是那日之人……猫儿?”

展昭转身要走,白玉堂一惊,将人拉住,不解看去。

“我们潜回去看看,你好确认是她,她如今涉了几桩大案,迟一日抓到,便多一分危险。”

“笨猫,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贸然闯入,打草惊蛇算罢了,若没个收获,还要看到些不该看的……”白玉堂差些要见展昭扣起袖箭,猛然退开几步,大笑起来。展昭气急,瞪他一眼,便快步前行,怒声道:“展某向来行端坐正,公事公办,倒是白五爷今日这般熟练,只怕是青楼常客,碰上个相好,反倒难以脱身,拖我的后腿。”

“你可冤枉我,我人生地不熟的,何来的相好?”白玉堂追在展昭身后,委屈质问几声,便看展昭当真是认真起来,面色严肃。他心作不解,又直觉展昭步伐越发加快,开口问道:“总不是我多与人家说了些话,你就要怪我不务正业吧?像你这般,进去了,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又不阴不阳地冒出几句,就能问到话了?你这总不能怪我的。”

展昭淡淡瞥去一眼,淡然答道:“展某何时冤枉了白玉堂?哪句话叫五爷误会了?展某不知。”

白玉堂便不答话,快步跟在身侧,时不时侧头看去两眼,突然问道:“猫儿,你吃味儿啊?”此一句却果真叫展昭停了步子,怒瞪一眼。白玉堂又委屈起来,待看展昭又离了自己,往前走去,便紧随其后道:“这倒奇了,我是陪你一同办案,反客为主倒算了,你怎么还要与我置气的?我可都是来帮你的,你这猫儿,不好这样没良心的。”

“五爷自可以离开,这本是我官府之事,无需五爷插手。”

“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倒问问你,前几日我店中有人闹事,该算家事,是谁插手管了我家家事,还藏着掖着,不与我说的?展小猫,你这算什么?你我算作共患难过了,有什么恩怨,也该消了,我当你是朋友,可你怎么这般反复无常的?”

白玉堂追问不休,惹得展昭烦了,便抿嘴不语,一路越行越快,几乎小跑,回至府中。彼时门口不知是谁,正叫几人迎着送出,只垮在门槛,差些撞上。

画卷掉落在地,皆是女子写真肖像,那老妪惊呼一声,忙去捡画,却看展昭在前,一时惊喜:“我这是走得巧了,正叫我赶上,展大人啊,我今日是来找你的,他们非要说你出去忙了,我说他们天天待在府里,也没见他们忙的,怎么你就总是东奔西跑的?展大人,我跟你说呀,好姻缘来了,婆婆给你留着的啊。”

展昭一时黑了脸色,窘迫一笑,才要捡起画像的手,都是一顿。那画像却全叫白玉堂捡了起来,他粗略翻看着,戏谑问道:“好看啊,环肥燕瘦,果真都是好姻缘啊。”

“你看看,还是你会说的么,这全是婆婆精心挑来的,门当户对的,不亏着展大人的,这些小子,一个个的不懂,就会捣乱,你懂事,你劝劝展大人。”那老妪冲着白玉堂,说得眉飞色舞,展昭面色更僵,伸手去夺那些画像,却叫白玉堂闪身拦下,躲了过去。

他当真是坐实了自己的唯恐天下不乱,嬉笑着说道:“画收下了,您回去歇着,他这人就是怕羞,不怕,我帮着挑挑,替您劝他,定找个好的。”

一句话打发走那老妪,众人才松口气。原那老妪也是个诰命夫人,儿子常年在外,家中时常无人。她又没什么架子,总喜一身常服,亲自出门采办,去年出门,偶然叫人抢了钱袋,是展昭替她追了回来。

谁想此后竟是惹了个麻烦,那老夫人是个闲不住的,见过展昭,便操心起人家姻缘来了,常常上门说亲,屡屡遭拒,却仍旧热心。她实在没什么恶意,众人亦不好与她翻脸,只得打个圆场,糊弄过去。

白玉堂听罢,笑作一团,却突然故作认真起来,夜深人静时,一张张翻看画像,分明见展昭忙于整理线索,却打定了心思,要在一旁分他的心:“猫儿,我替你看了,这个、这家小姐看着就是知书达理的,你看如何?你看看么,猫儿,还有这个,你挑一挑,我看这老夫人对你挺好,介绍来的,全是有名有望的,只怕她若有个女儿,便要将女儿嫁给你了。”

“猫儿、猫儿?不看看么?婆婆精挑细选的,不亏着猫儿的,猫儿,你怎么油盐不进的?”

一时千头万绪,展昭直觉聒噪,全没了思路,他越是不理,白玉堂越是得寸进尺。画像几乎要塞在自己眼下,盖在桌上,遮了一切线索。

当真动了气,那画像全叫展昭扔在地上,一声重响,门栓落下。

“姓白的!再来烦我,当心巨阙不长眼睛!”


绒绒汤圆

【鼠猫】药馆

一排排房屋,七扭八拐的拗出狭长的街道,茅草、破瓦堆积成的屋顶歪歪扭扭,连成一线,像条奄奄一息的老蛇。


长住在这里的人不多,有的被通缉,有的被遗忘,有的身不由己,有的甘之如饴。


更多的人不过是路过此处,像一片被风卷来的叶片,不过倏然便悠悠然地离开,不留痕迹。


这是边城的一个小镇。


老张是这镇上最好的郎中。


有人说,老张的医术,放在江湖上,也是极少见的,定不是寂寂无名之人。


老张却好像没有听见,只是闷头喝酒,不发一语,像个真正的酒鬼。


他看起来实在是平凡的很,丢进人堆里都认不出来,怎么也不像是江湖上的人。


他守在这片荒凉孤寂的镇子上,孤身一人,过着清...

一排排房屋,七扭八拐的拗出狭长的街道,茅草、破瓦堆积成的屋顶歪歪扭扭,连成一线,像条奄奄一息的老蛇。


长住在这里的人不多,有的被通缉,有的被遗忘,有的身不由己,有的甘之如饴。


更多的人不过是路过此处,像一片被风卷来的叶片,不过倏然便悠悠然地离开,不留痕迹。


这是边城的一个小镇。


老张是这镇上最好的郎中。


有人说,老张的医术,放在江湖上,也是极少见的,定不是寂寂无名之人。


老张却好像没有听见,只是闷头喝酒,不发一语,像个真正的酒鬼。


他看起来实在是平凡的很,丢进人堆里都认不出来,怎么也不像是江湖上的人。


他守在这片荒凉孤寂的镇子上,孤身一人,过着清苦贫贱的日子。享受其中的寂寞,这能为他带来心底久违的平静。


今天无人上门,他难得清闲,躺在门前的躺椅上,眯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地方仿佛被太阳遗忘,厚厚的云层里漏出的几缕阳光,已是难得的好天气。


他救过许多人。


两年前,他救过一个姑娘。


她是一名剑客。


那姑娘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隽眉凤目,鼻梁秀挺,身材高挑。提着一把剑,满身煞气,半边身子都溅满了血。


那姑娘冷冷瞥了他一眼,丢下一锭银子,买了好些止血的药材。


老张忍不住道:“你右臂中了毒,若是不好生处理,怕是保不住。”


姑娘冷声道:“与你无关。”


老张闭了嘴,遇上这般不要命的江湖人,他往往很知趣。


那姑娘拿了药,转身便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老张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悠远。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伙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开始搜查房屋,为首者目光凶恶,满脸胡渣,瞪眼道:


“你见没见过一个半身是血的年轻女子,手里还有把剑?”


老张好像给吓呆了,愣愣地点头。


那人面上一喜,连忙追问:“她人呢?”


老张的手颤巍巍的指了个方向。


那人转向身后的一名瘦子,那瘦子摇了摇头。


那人看着老张:“你确定她去了那个方向。”


老张点点头,怯声道:“她买了好些止血的药材,丢了一锭银子就走了,上面还有血哩!”


那队人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过了半晌,又有一人进了店。


老张一抬眼皮,又是那半身浴血的女子。


他看起来并不吃惊,也并不害怕,与方才颤声说话的可怜郎中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他早就猜到了?


女子见他手中正摆弄着刀剪银针,皱眉道:“你要出诊?”


老张淡声道:“现在不必了。”


这女子姓朱,老张便叫她朱姑娘。他平生见过许多人,却少有人能像她这般的忍痛。毒几入骨,她却拒绝服用任何镇痛的药物,明明满头冷汗,却是不吭一声,目光凌厉,好像越是疼痛,越是清醒。


别人或许不解,但老张却是知道的,镇痛的药物会使人精神不济,在面对追杀的时候,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嘴里喃喃着什么,老张听来听去,只听清楚了珠儿两个字。


莫非这就是他们争斗的端由?


朱姑娘却好像从这两个字里攫出了力量,眸子又亮了几分,眼神不时的偏向门口,死死抿着唇。


天色昏暗下来,街道上尘土飞扬,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连成一片,整个镇子就像被封在了梭子里。


老张道:“毒拔干净了。”


朱姑娘动了动胳膊,长吁一口气,瞧着收拾东西的老张,忽然道:“你绝不是普通的郎中。”


老张却道:“你该走了。”


朱姑娘道:“你会一直呆在这镇上?”


老张没有说活。


朱姑娘走了,那伙人也没再回来。


他们后来遇上了吗?


那姑娘现在如何了?


他想到朱姑娘冷漠的眼睛,陷入了回忆。


人在回忆中,时间往往是过的很快的,一眨眼,又到了灰蒙蒙的傍晚。


老张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回了屋子。


夜晚却往往不太平静。


桌上烛光一闪,几欲熄灭,火苗吓得缩成一团,好半天才瑟瑟舒展了身子。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黑一白,都不像什么无名之辈。


老张却只盯着那白衣人发愣。


这白衣人的半边身子溅满了血污,一样的手提长剑,一样的满身煞气,一样的高挑身材。


昏暗之中,老张第一时间想到了两年前的朱姑娘,险些脱口喊出。


可细看来,这人分明是一个男子。


老张点燃了屋里另外的几盏灯。


黑衣人面容端正清俊,一身正气,白衣人相貌华美,焕然风流,只是目光太冷。


老张苦笑,这两人除了性别,简直像的要命,也难怪自己看错。


黑衣人歉然:“叨扰,我这朋友右臂受了些伤,劳烦您看看。”


右臂,又是右臂,老张上前一看,深可见骨,所幸无毒。


他抬手指了指里间,开始收拾工具药品。


老张小心翼翼的挑开坏死的肌肉,那白衣人一哆嗦,咬着嘴唇愣是一声没吭。


老张心里摇了摇头,就连这股子劲都一模一样。


那黑衣人却皱紧了眉头,一手握着白衣人,道:“你在我面前还逞什么强?”


白衣人一愣,转头看向黑衣人,默了半晌,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处。


这般相处,是兄弟么?


老张默默缠好了绷带,对黑衣人道:“这位......大侠。”


白衣人道:“他姓白,嘶——”


黑衣人扯了扯嘴角,道:“老先生,我家展弟可有大碍?”


老张瞧了眼白衣人腰间的手,道:“无事,只是注意着些......”


白大侠听得认真,末了起身,拱手一礼,道:“多谢。”


老张摆了摆手,出了门去。


偏远的小镇,清贫的郎中,简陋的医馆,老张已习惯了睡在榻上听着别家别户的的交谈声、叫骂声入眠,今夜却难得失了眠,或许是下午睡多了的缘故。


他听见隔壁房里的白大侠道:


“说好的等我,你为何独自行动?”


另一个声音——应是那展大侠——道:“你慢死了......诶诶诶疼!你这是谋杀亲夫!”


谋杀亲夫?老张不禁瞪大了眼,莫非这二人......


隔壁传来“砰”的一声,便是隔着墙,老张也能想到,那白大侠的神色必定是难看的要命:“你单挑全寨人的时候,可有那么一刻想过我?你知不知道我急成了什么样子?你......”


那声音渐弱下去,展大侠叹道:“是我错估了那寨子的情况,是我的错,你别气了。”


白大侠道:“你自己算算,这三个月来,你有多少次擅自行动,你若喜欢一个人单打独斗,不喜欢我在一旁管天管地,我走便是!”


展大侠忙道:“什么走不走的,猫儿,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不冲动,再不扔你一个人了。”


白大侠不说话,只听衣物摩擦,窸窸窣窣,好半天,才道:“抱歉,玉堂,我只是......只是有些怕。”


猫儿?玉堂?老张皱着眉,想着今日两人的言行举止,联系起前几日店小二带来的传闻,这两人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顿时恍然。


展大侠,不,应该叫他白玉堂——轻声道:“都过去了,我不会再丢你一个人的。我念着你,便是拼了命也要回去找你的。”


展昭叹道:“这些年来,我生怕约束了你,委屈了你,可我实在忍不住,尤其是这几个月,我一做梦,就见着那么多的箭,那么多的血,我怎么也找不着你,我恨极了自己,为什么偏偏把你扯了进来。”


白玉堂道:“这便是你折腾自己的理由?”


展昭黯然:“我自知对不起那些关心我的人,可一闲下来,我便止不住的想你。”


老张轻轻叹气,刻骨铭心的感情既能赋予人生命的灵气,也能轻而易举的带走一个人所有的魂魄。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如此至性,如此多情,究竟能否算得一件好事?


白玉堂苦笑:“我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我向来不信天地,可看到你时,也实在忍不住感谢老天,让我还有机会照顾你。”


又是一阵衣料翻动之声,半晌,那白玉堂有些气喘,道:“猫儿,你知道吗?那段时候,我恨透了赵钰,我抱着盟书,想着哥哥们,想着包大人,若是死了,太不值当,可我一想到你,便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回去找你。”


“伤口每每疼得要命,我便念着你,想着你,心便软成一江汴水,也就不那么疼了。”


恨让人变作冷冰冰的傀儡,成日在痛苦之中挣扎,爱却可以使一个人浴火重生,一往无前。


没有牵挂的人,却只能靠仇恨激发力量。


展昭声音微微发哑:“伤口还疼么?”


白玉堂笑道:“伤口不疼,倒是腰上那记猫爪子还疼的紧。”


展昭道:“没个正经,活该。”


白玉堂道:“真的没事,那老先生的医术很好,苏虹跟我说过的。”


展昭淡淡道:“你倒记得清楚。”


白玉堂嘻嘻道:“猫儿,你吃味儿啊?”


展昭没吭声。


白玉堂道:“若不是她和珠儿,我如何能看清自己的心思呢?你这笨猫又闷着不说,错过了多少大好时光。”


展昭道:“你莫不是在怪我?”


白玉堂道:“哪能呢?你就是再笨,我也喜欢。”


一阵阵笑骂之声,为这寂寞的小镇平添了几分活力。


老张翻了个身,怔怔望着窗外,他想起了什么?


窗外,风在呼啸,沙也在呼啸。



——————————

隔音差是一方面,老张耳朵太好也是一方面hhh


好好的古龙风,叫我一学就莫名的矫揉造作......哭了(◢д◣)





叶藏花

【鼠猫】我身即法 第九章

时近重阳,秋闱便至,京中雅舍茶楼群贤毕集,济济一堂。

人多眼杂,城围更添把守,却免不得当下汴梁城中鱼龙混杂,日益繁盛,更难查案。考生之间,因才生妒,争端挑衅常有,偶尔闹来府上,当下和解,后便口诛笔伐,难以消停。

辰时尚且未至,牢骚便已传来后院。这一头展昭才坐阶前擦拭过巨阙,打算再探那宅子,张龙赵虎便正跨入院门:“这群文人,一个个不好好准备科考,留着时间吵架斗殴,哪儿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年年都来这么一出,也不嫌累。”

“可不是?骂个人都满口古人诗云的,念得我脑仁儿都疼。”

一见展昭停了手中动作,抬头看着自己发笑,赵虎便更理直气壮,自寻了茶水,坐来展昭身边道:“可亏了展护卫这些日叫大人留在府...

时近重阳,秋闱便至,京中雅舍茶楼群贤毕集,济济一堂。

人多眼杂,城围更添把守,却免不得当下汴梁城中鱼龙混杂,日益繁盛,更难查案。考生之间,因才生妒,争端挑衅常有,偶尔闹来府上,当下和解,后便口诛笔伐,难以消停。

辰时尚且未至,牢骚便已传来后院。这一头展昭才坐阶前擦拭过巨阙,打算再探那宅子,张龙赵虎便正跨入院门:“这群文人,一个个不好好准备科考,留着时间吵架斗殴,哪儿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年年都来这么一出,也不嫌累。”

“可不是?骂个人都满口古人诗云的,念得我脑仁儿都疼。”

一见展昭停了手中动作,抬头看着自己发笑,赵虎便更理直气壮,自寻了茶水,坐来展昭身边道:“可亏了展护卫这些日叫大人留在府里养身体了,那架势你可没见,都还是读书人,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的,说不过理了,开始扯人家家长里短,刚刚才送走一个,叫王朝带人陪着回去了。我们正来你院里躲会儿懒,讨口水喝,一听他们那文绉绉的样子,我就犯困。”

“近日事务繁多,当真难为你们,若有什么差事,尽管来找我便是,左右这些纠纷,也伤不到自己的。”展昭继而接话,偶听院墙一声脆响,瓦片松动,猛然抬头看去,却原是一只狸花猫,轻巧跃起,便上了屋顶。赵虎再开口时,他才回过了神。

“可不敢让你去的,无非一些小打小闹,我们能处理的。况且人多嘈杂,场面又乱,免不得有人推搡,再误伤了你。不是我说,大理寺也实在狠毒,这种亡命之徒,穷凶极恶的,就算他们去抓人,也难免有个意外,怎么到了我们府上就要受罚。那他姓万的,敢说自己……”

“嘘!”话到一半,叫张龙骤然打断,恶狠狠瞪过一眼,展昭看在眼中,半晌无奈笑道:“没什么大碍,养一阵便好,只是近日府中繁忙,我只做个闲人,实在别扭。”

却也不巧,适才一句闲人,当真招来个命案。西水门外,山野路边,杂木下藏了具尸体,看其衣衫,是寺中僧人。报官之人是外城樵夫,清早上山之时,难得抄了这条近路,偶见一丛杂木,只觉怪异,取了条木棍随手一拨,便拨出个人来。

一来一回,赶至府中,包拯便已下朝归来。那出事僧人俨然着大相国寺的僧衣,只怕也与莲台失窃一案有关,这头去唤了相国寺的僧人前来认人,仵作便也来了府中。

那尸体已有些许腐朽,只怕早也出事许多时日,早在寺里失窃之前。说来奇怪,他那全身皆无伤口,也未曾有过中毒迹象,若说内伤所至,亦未见表象,便是仵作也得不出个结果来。

只是相国寺中僧人来了,见到这尸体,听闻他早已出事些许时日,反倒一口咬定,说不该如此,昨日晚课,他还在期间。只二人长得实在一模一样,这便难以说清了。仵作便又咬定,自己断不会验错,相持不下,包拯便命两僧人,先回寺中,若能找到那僧人,便将他唤来。

后又等过晌午,几名僧人才匆匆跑来府中,只说将寺中上下寻遍了,亦再寻不到他的踪迹,可晨间所言,句句千真万确,是有旁人佐证。

果真成了一桩悬案,实难解释个中缘由,待众人退散,入了内院,细细将案件捋过一遍,展昭才开口道:“唯独一点,昨夜属下追查嫌犯,去的那宅子,实在蹊跷,那人只怕有意引我离开,再回头时,宅中便换了样貌。大人,偷盗必不单单一人,且这些人熟谙障眼法,只是……真若要查,却难以明查。”

“这案子着实疑点甚多,当真要查,恐怕也只能查那宅子,倒的确难办,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就算盯上那宅子,他们早有准备,恐怕也无济于事。”公孙策沉吟良久,尚未得出个说法。

后府中来一内监,恐是宫中谁又说了什么,圣旨下来,说兹事体大,开封府需得七日之内寻回莲台,否则与大相国寺一同受罚。内监走时,亦心绪复杂,作有口难言之貌。众人将他送出府门之外,便更沉默。

“可惜属下未曾有机会去探那宅中机关暗格,只怕拖得久了,莲台便要被人送出城外,更不好追查。”展昭难掩低落,听包拯劝慰几句,却难放下心头顾虑。又将两日之事理过一遍,猛然想起白玉堂来。

“对了,昨日……昨日那白玉堂,与我说过一事。他曾在松江,也遇过类似之事,那时他救了一人,说是在客栈叫人偷去了银两,人醒之时,早在路上了,可他要回去说理时,却发现客栈早换了掌柜,也才时隔半夜之久。”

“还有这等奇事?”包拯即刻皱眉,思索一番,才又说道,“确是异曲同工,像是一批人作的案子,可他们又是如何要从松江跑来开封犯案?再是如此大动干戈,俨然不似寻常盗贼。”

待将此事记录在案,公孙策才抬头问道:“若真是一批案犯,那此事倒也不失为一个线索。展护卫,你可寻得到白少侠?关于此事,我还想问些细节。”

“属下并不知他是在何处下榻,倒在城中有一木行,我是去过的,只是他在城中亦是事务繁忙,却也不知能不能寻到。”

展昭出门之时,尚未有所犹豫,却在将至木行之时,猛然想起白玉堂那脾气。今日是自己要来寻他,却在前些日,也是自己亲口要他万万不能插手。按那人秉性,只怕自己去了,无管他应不应下,先要遭顿奚落才是。

却是远远听见一处嘈杂吵闹,叫人警惕,拐角而过,正是白家木行门口,三群人吵得面红耳赤,似要动手模样。匆匆将那群人分开,听过三方言语,才知是那被抓的掌柜,许下单子,今日新木料刚至,便有一家人前来要货。另一家人,便是前日讨说法的木行,白玉堂又与他们许了诺,新来木料,先与了他们。

可如今店内没了说得上话的,小厮帮工见人一同前来,便失了主意,再有仓库帮工私下传话,说那些木料运来之时,早被人掉了包,更是谁也不能给了。问起白玉堂的去处,那几名小厮却都说不清楚,只说昨日之后,便再也未见过他家二爷。差了人去酒楼找他,掌柜小厮却全说昨夜白玉堂离开之后,便也再未见他回来,小厮们将白玉堂能去之处都寻遍了,也全不见踪迹。

展昭安慰过木行小厮,只说或是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耽搁了。木行又出两张凭据,与两方商行致了歉,便说店中这几日生了变故,实在难做。

木料是何时被掉包,店中小厮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前运送事宜,皆是前掌柜管理,金华送来开封,便有他人交接,交接之人亦是掌柜安排,他人无权过问。常有生人面孔,又与木行无甚交集。

此事能算盗窃,展昭唤了木行之中小厮,同去开封府中,将案情说明,后又带来前掌柜提审。木料去向倒算明朗,那掌柜吃了苦头,不敢再有所隐瞒,全将所托何人、这批木料去向供了出来。

彼时带人追去黑仓库,抓了几人,后再寻出一应木料,带回白氏木行,事情全数毕了,便已天际擦黑。自木行至开封府,展昭绕路至那宅院,悄声上了屋檐,却看内院中主家谈天,仆人洒扫,好不热闹。桌上皆是瓜果点心,中有一棋盘,二人对弈之间,笑语不断。

俨然一副平和之貌,却俨然是有问题。展昭心头一惊,猛然想起松江官印一案来。那千面鬼能在瞬间幻化出无数模样,衙役分头追捕,所见皆是不同样貌,有更甚者,形容之词天差地别。

便似昨日他追来此处,不过灯烛明灭之间,那人便早褪下僧衣,换作其他样子。再有相国寺僧人之案,此番看来,必是有人杀害僧人,后借他样貌,易容进去,混在期间。

若是……千面鬼并非只那一人。便一通百通,那日松江府衙役,见到的必是不同的人。他们确有易容之法,更熟知如何里应外合,断起后路更是心狠手辣。如今日自己之所见,分明那几人一丘之貉,却装作寻常人家,一时之间挑不得错处。

愈是细想,便愈觉此案背后仍有枝节,若自己猜测没错,当真如此,素闻那千面鬼拿钱办事,只看所得报酬能否逞心如意。如今连犯两案,皆是冲着朝廷而来,只怕背后还有不得见的推手。

暗探不行,须得阳谋。

天色渐黯,困于地下,却不知此刻是何时辰。密室之中堆放木柴数捆,墙边便是狭小窑洞,应作熔金之所。环顾周围,柜面、摆设皆不落下,甚至藏于贵重,皆是金器银饰、贵重木刻。

却果真有重量不一,看似粗劣,未来得及精打的银器,白玉堂掂在手中,把玩片刻,直觉怪异,便点了簇火,寻了器具来,将那银器小心切开。

果真如他所料,只下了刀,便现一纸包,却是传来一阵腥甜香气,与追那案犯之时所闻香气无异。白玉堂心惊此处地势狭小,只怕毒气挥散不去,忙吞入解毒药片,却再要动手之时,偶听些许窸窸窣窣动静,竟似异常清晰,正从头顶传来。

屏气细听,那声音定是有路可传,白玉堂便又将此处细细查探,猛然心头一动,看向那窑洞之处。贴近细听,那声音果真源于此处,钻入洞中,抬头看去,便见星点微光,许是入了夜,房中有人点灯。

恐怕那赃物真在此,更甚者,或再能寻出些旁的物件。此地又有出路,今日是自己误打误撞,倒了了那猫儿一桩案子。欣喜之下,白玉堂又回原处,开了那纸包,果真见一金色莲台,他便又依样切了几处金银器,却只寻到两座莲台,不似展昭所说,失窃是两对莲台。

倒是其中一件,竟叫白玉堂切出块石头来,翻覆细看,更心头一惊,竟是一方官印,源于西京洛阳。

这宅中果真邪气,便算偷盗金莲台,也能作贪财,偷盗官印,却是不知何解。更不知何故,那毒香仿佛越发浓重,便算自己早服过药,亦难抵挡,直觉目眩。

毒香不知是何来头,只怕体内解毒丹亦无法作效,白玉堂此时心焦,再难抵挡这般煎熬,匆匆寻了布包,将莲台官印收在腰侧,便跳上窑洞,直待久无动静,便顺而向上攀爬。

此一时乱了些许方寸,却当真中人下怀,本悬空之时,手脚皆为攀爬所缚,难以反应。听得水声忽近,当头一盆热水浇下,白玉堂慌忙以袖抵挡,便算天气渐寒,穿得厚了,也抵不住那般热气,灼了半身。

失足跌落在地,双腿猛地剧痛,他只怕再有暗算,慌忙离了那窑洞。大惊之下,实难再想出路。热水不至片刻,便已变得冰冷刺骨,贴在衣袖之间,灼热寒凉同在。

宅中之人俨然盯着两处,恐怕要将自己活活闷死在此,却才昨日,分明自己还来去自如,相较之下,不啻天渊。

白玉堂却突然想起展昭来,想那人端方模样,谨肃神色,要自己不许管他官府之事,又想他好骗的模样,只自己好声好气几句,便能叫他将一切全盘托出。不知他是不是能寻到此处,若发现自己被困在此处,该是又要生气了。

却不知自己能不能再见那猫儿生气的模样。

身体愈发寒冷,便是眼下生的火,添柴越发多了,亦难再有取暖之效。恍惚之下,却听一阵嘈杂,一阵脚步,再一阵割裂之声。白玉堂难以凝神,更难分神,直觉耳边声声拉锯之声,心燥气乱,却更警惕戒备。

脚步声近在耳边,却全难听见来人说了什么,木架早叫自己推得七零八落,隐蔽在侧,透过缝隙,堪堪能见来人一处衣摆、一抹衣袖。

是枣红长衫,是漆黑剑身,是自己见过的侧面。

白玉堂挣扎起身,向那人走去,却再未有什么意识,唯独轰然倒地之时,隐约听见有人急声唤道。

“白玉堂!”


绒绒汤圆

【鼠猫】秘密(白玉堂篇)

(一)

白玉堂有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他亲哥哥白锦堂知道。


——他能听懂动物们讲话。


发现自己这个能力的时候不过六岁,但白玉堂依旧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春意融融的午后,院里的大橘猫抓了只鸟,正坐在院子后边磨着爪子准备享用,被闲的无聊的白二少爷瞧见,坏心一起,生生将那可怜的燕子从猫嘴里抢了过来。


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燕子尖叫不止,不知是给吓的还是给疼的。


白玉堂正看得起劲,忽然,一声凄厉地尖叫骤然在耳边炸响:


“放手啊!”


这一嗓子可把白玉堂吓了个够呛,冷不丁地松开手,那燕子就跌跌撞撞地飞了去,一路上还能听见她的骂骂咧咧。


好半晌,白...



(一)

白玉堂有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他亲哥哥白锦堂知道。


——他能听懂动物们讲话。


发现自己这个能力的时候不过六岁,但白玉堂依旧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春意融融的午后,院里的大橘猫抓了只鸟,正坐在院子后边磨着爪子准备享用,被闲的无聊的白二少爷瞧见,坏心一起,生生将那可怜的燕子从猫嘴里抢了过来。


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燕子尖叫不止,不知是给吓的还是给疼的。


白玉堂正看得起劲,忽然,一声凄厉地尖叫骤然在耳边炸响:


“放手啊!”


这一嗓子可把白玉堂吓了个够呛,冷不丁地松开手,那燕子就跌跌撞撞地飞了去,一路上还能听见她的骂骂咧咧。


好半晌,白玉堂才意识到,那声音,是燕子发出来的。

燕子......会说话?


莫不是错觉?


白玉堂注视着远去的燕子,陷入沉思。


“唉,好容易抓只鸟儿想吃顿好的,全给这臭小子给搅和了,真是的。”


白玉堂愣愣地站在原地,脑袋像那些机关上的齿轮一般嘎啦嘎啦地转过去,望着那发出声音的——


——大橘猫。


白小少爷这时虽不过六岁,但未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性子已经初见雏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才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只他无比熟悉的大橘猫,见那猫没有躲避的意思,犹豫片刻,小声道:


“诶,刚刚是你在说话么?”


橘猫登时睁圆了眼,两颊胡须动了动:


“你听得懂?”


白玉堂见那猫张了嘴,一声猫叫到了自己耳里,偏偏就成了人言,整个人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你......你也会说话!那,那方才的燕子......”


不是错觉?!


小孩子的世界缤纷多彩,接受度远远高于那些大人。好一阵惊讶过后,橘猫告诉他,这是一项很罕见的能力,他活这么些年,还没见过一个可以跟动物交流的人。


橘猫语重心长道:少年,你是天选之子啊!


小小的白玉堂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可是百年难遇万里挑一的能力,竟落到他白玉堂头上,放在话本子里那就是妥妥的主人公!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白玉堂果然是天纵奇才,连老天都这么认为!


秉承着能力多大,责任多大的原则,年幼的白玉堂坚信自己一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成为一代名侠!


他迅速的接受了这个设定。


要成为一代名侠,一定要见多识广,博古通今。他虽年少出不了门,但他可是天选之子,未来的一代名侠,怎么会被这等问题难住?


自此,白玉堂有了一项新的任务,就是听那些走南闯北的动物们讲那江湖上的事。


他知道夜深人静之时,点点萤火追着星光飞舞,何等烂漫;知道郊外的江湖人是如何拔剑杀敌,鲜血溅满了破旧的客栈;知道上元时的汴梁缀满花灯,夜市繁茂烟火漫天;知道戍边的将士会吹着悠悠羌笛,一碗浊酒泪洒疆土……


足不出户,便知天下大事。白玉堂小小年纪,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昔日诸葛孔明的风采。看着别人惊讶于他的见识之广,白玉堂得意洋洋,为了立住自己准名侠的形象,他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因此,当白锦堂好容易回了家,白玉堂却溜进了马棚,找到跟着白锦堂出门的那匹马。琢磨着要在白锦堂面前大显身手,一心要看自家哥哥震惊又佩服的模样。


白玉堂对那马悄声说道:“我能听懂你说话,我想问问你,我哥哥,就是乘着你出门的那个人,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那马瞪大了湿漉漉的眼睛,鼻腔喷了口粗气,嘴唇动了动,身后却传来一声犹豫的“玉堂?”


“哥?”白玉堂惊讶地看向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


白锦堂怔在原地,低垂着头,看起来有些受伤,一把拽过白玉堂搂进怀里,闷声道:“我听下人们说了......是我太忙没时间陪你,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白府,只能跟动物......你不是想学武功吗?我给你找了个师父,下个月就可以去了......”


“哥?不是的......”白玉堂支吾两句,觉得他哥好像误会了什么。


白锦堂不睬他,兀自反思自己作为哥哥失职之处,真情实感到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


白玉堂:“算了哥我跟你说实话吧。”


白玉堂跟白锦堂解释了半天,最终上演了一出人马即时翻译的戏码,白锦堂才瞠目结舌地接受了这个极不正常的设定。


白玉堂仰着小脸,看着他哥哥僵硬的神色乐得眉眼弯弯,拖着嗓子问道:“怎么样啊哥,你弟弟是不是很厉害?”


白锦堂沉默,正色道:“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


“诶?”白玉堂摇头,“除了你,我没告诉别人,那只大橘猫跟我说,最好不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白锦堂蹲下身子直视白玉堂:“它说的对。玉堂,答应我,别让其他人知道。”


“可是......为什么?”


“你这个能力,若被有心之人知晓,怕是会招来祸患。”


“总之,玉堂,要小心。”


白玉堂想了会,真正的大人物好像都很低调,自己还在成长中,确实不该过于张扬,便点了点头。


后来白锦堂因病去世,白玉堂被陷空岛接去照顾,这个秘密便只有白玉堂一个人知道了。


这个能力有好处,也有坏处。每每入夜,大多数人已安稳睡下,享受难得的静谧,然而对于白玉堂而言,却仍是繁杂得令人恼火。夜行动物们纷纷露了面,老鼠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叽叽喳喳,一会儿说谁家的耗子最能偷米,一会儿说谁家的耗子找了新媳妇,最离谱的是,有家耗子跟一只猫交上了朋友。


白玉堂好长一段时间都烦恼于夜晚独属于他的声音,几次交涉无果,一怒之下,找了只猫说明情况,吓得那几只耗子再不敢打扰这位大爷。


白玉堂自此领略到了天敌法的重要性。


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个月,全陷空岛的动物们见了白玉堂,也都学着下人们喊一声:


——五爷好!


白玉堂冷着脸,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实际心里极为满意自己江湖界动物界地位的双丰收。


因此,当他摇着“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的扇子,乐颠颠地走到通天窟,探头准备嘲笑展昭时,突然听见一句中气十足的怒吼:


“你这鼠辈!让我好等!”


(二)

作为一代名侠,天选之子,他从没被这般骂过。白玉堂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怔了半晌,见口出狂言的竟是一只端坐门前的大肥猫。


自己竟然被一只猫给骂了?


白玉堂瞧了半天,确信自己从没在岛上见过这么一只猫。


或者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肥的猫。


奇了。


这可是陷空岛,四面环水,所有的猫基本都常住于此,跟白玉堂或多或少打过照面,因此绝不可能有猫在白玉堂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混入岛内。


所以,这猫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可怜那小厮一头雾水,不知五爷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只能一个劲儿的解释讨饶。白玉堂见他模样实在不像作假,眯着眼看着厚实的石门,也不多言,开了机关便闪身进去。


管你是何来历,五爷都得进去会你一会。


窟里没有人。


展昭逃了?


他看着地上正襟危坐的猫(他没想到这个词竟然可以完美贴合一只猫的坐姿),突然想起那些动物朋友们曾跟他说起的修炼化人之事,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可这猫......也太胖吧?


展昭他是远远见过的,身形高挑纤长,灵活轻巧,原形莫不是这么只......大胖猫?


不会吧?


他虽是人类,可也听说过动物化的人身是与本体模样息息相关的。


不对,万一展昭早就逃了出去,这只猫不过是在学展昭说话,指不准是展昭拿来羞辱我的。又或者,展昭他有跟自己一样的能力,想骗五爷我开门......


这可大意不得,倘若真是精怪,如今现了本相,还不知道窝着什么坏心思呢!他若要出这通天窟,必定会拿回三宝。


罢,且让我试他一试!


他眼珠子咕噜一转,故意大声道:“展昭,你不是要抓五爷我回开封府吗?现在你白爷爷我主动送上了门,你这小猫儿莫不是害怕了,不敢见五爷我不成?”


他假装冲着窟里喊,实际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中间那只胖乎乎的狸花猫身上。


果然,那猫开口了。


“你展爷我就在这等着耗子出洞打牙祭呢!”


那猫的表情在别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不对,但对于从小与动物打交道的白玉堂来说,他毫不费力地从那张胖乎乎的猫儿脸上看到了得意与狡黠。


果真如此!白玉堂心底冷笑一声,好一个展爷!原以为你只是江湖南侠,皇家御猫,结果竟是个深山里成了精的猫儿!胆子不小!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撞在你白爷爷手里,且看五爷如何替天行道!


演戏么?好,展小猫,你可别怪我,是你自己送到我手里来的。


他径直走到展昭面前,佯装不知,一把将猫拎了起来,感受到怀里沉甸甸的分量,每块肉都是实打实的毫不作伪。虽说已有心里准备,还是不由咋舌道:


“好肥的猫!”


“怎么说话的你!”


哟,还不让说实话了?白玉堂憋笑,挡住了展昭袭来的爪子。


但是,手感是真的不错。白玉堂揉了揉软乎乎的肉垫,默默道。


一路上,白玉堂想方设法极力挑衅,好一番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展昭先前还怒气冲冲大声反驳,后来也觉得没趣,只在喉咙里咕哝道:


“白玉堂,你展爷爷可不就是你猫祖宗,小耗子可长点心罢,到时候被猫儿叼了去还浑然不觉。”


白玉堂被这只骄矜利嘴的胖狸猫逗得不行,心里已经盘算起他的欺猫大计。


猫不是怕水么?白玉堂一进屋,便吩咐下人去打了盆洗澡水。


猫好像还不喜欢橘子味?很好,白玉堂在外物地板里的机关里统统装了稀释过的橘皮水。


猫好像还讨厌狗来着?白玉堂心想,待会去跟三哥院里的大黑狗打声招呼,让他过来逛逛。


一想到这只胖狸猫是展昭,还只能被自己任搓任摸,欺负得双眼喷火浑身炸毛,白玉堂那一顿子坏水就开始暗暗叫嚣,势必要把这猫气出原形。


展昭在水里蜷成一团,像个石墩子般一动不动,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只有白玉堂听见了展昭的咬牙切齿,什么臭老鼠幼稚鬼的,还掺杂着些吴语方言,白玉堂自己也是江南人,听了个七七八八,暗笑,原来这笨猫还会生闷气哩!


白玉堂捏了捏肉呼呼的猫腮,脑中突然闪过展昭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暗道,虽然整体不像,但这里还是很符合本体的,说起来,还......挺可爱的。


不过这猫拿了三宝就要回去复命,这一走,可少了多大一个乐子啊!


他忽然想到,这可是一只实实在在的猫妖,撞到一个身怀异能的大侠手上,这可不就是天意使然,要自己看紧这只猫儿的意思么?


一定是这样!


这么想来,去汴京一事当是无法避免的了。


自己肯定是唯一一个知道展昭秘密的人,抓住了这个把柄,还怕那猫不听我的话?


或许还可以猜一猜,展昭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暴露了的事......


白玉堂向来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一天不到就把自己筹谋了半个月的计划全权推翻,只给大哥丢下一句轻飘飘的:


“汴京而已,我去便是了。”


(三)

官家仁慈,果然没有降罪。白玉堂却瞧上了汴京这块宝地,张罗着在开封府附近买下一块宅院,闲来无事便去开封府窜窜门,衙役们早已见怪不怪,却不知白玉堂早已与上至公孙先生的宝贝雀儿,下至后院草丛的小心蚂蚱都进行了一次友好交流,动物们的心思较之人类单纯的多,对于白玉堂这种长得好看还能与它们无障碍沟通的人族,往往是有问必答。到后来,全开封府对于白玉堂而言不过是一张敞开的白纸,没有丝毫秘密可言,连展大人一天吃了几顿饭、公孙先生煎了几服药、包大人在朝廷又跟庞太师吵了几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问的越多,时间越长,白玉堂越发迷惑。身为大宋的模范公务员,展昭热爱工作,勤劳能干,一力承包巡街、查案、御前护卫、保护大人等一系列工作,忙的团团转。即便如此,官场上总还有人因展昭江湖草莽的身份而看他不惯,明里暗里受了多少气。时间一久,白玉堂便有些不是滋味,对展昭有些忿忿地道:


“展昭,身处江湖同样可以仗义行侠,你何苦留在这官场上受这种气?”


“白兄,展昭留在官场,只是为了包大人。包大人是百姓的青天,难得的好官。这些日子你也看见了,开封府翻了多少冤案,又招来了多少刺客,我只想为包大人保驾护航,为生民开一道正义门。”


“我也曾驰骋江湖,但终究是一介浮萍,成日来无影去无踪,便是有人身负冤情,又如何找得到愿意仗剑挺身的侠客?全凭福缘巧合罢了。而包大人坐镇开封府,天下尽知,如有不公,终是一扇明面的生路。”


白玉堂呆了呆,这一点他倒是从未想过。


展昭笑笑:“白兄不必自惭,在遇到包大人之前,展某也从未想过。”


多年与飞禽走兽相处的经历让白玉堂清楚的明白,相较于人,动物更加单纯澄净,展昭在深山中修炼百年,更显心性,又岂会为他人言语所左右?再说下去,便是平白辱了他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展昭竟是他三生难遇的知己。


白玉堂想起自己阴差阳错识得这猫,默默对老天道了声感谢。


沉默良久,白玉堂道:“好,我陪你。”


白玉堂仍是留在江湖上,官府不便出面的事,由他白玉堂去做,展昭不便出手的事情,由他白玉堂去完成。


为什么白玉堂次次都能准确无疑的找到展昭所在,总能在案子陷入僵局时为开封府提供重要情报,甚至连失踪的苦主和逃逸的杀手都可以在短短一个晚上追回......桩桩件件,令开封府诸人好奇不已,几番探问无果,只能归结于白玉堂拥有着一块巨大的情报网,毕竟白五侠在江湖上的名号可是极其响亮。


展昭虽是察觉白玉堂有所隐瞒,况且有些事情根本不是情报组织打听的出来的,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白玉堂的秘密,于是白玉堂一口一个笨猫喊得愈发理直气壮,看着展昭含嗔带怒的眸子,白玉堂乐不可支,拔出画影挡住巨阙,嘻嘻道:“傻猫儿,馋猫儿,昨天还去后厨偷偷吃了两条小咸鱼,我说的对也不对?”


“你!”展昭瞪圆了眼睛,“白玉堂,你不要胡说!”


“胡说?我可没胡说,你敢说你昨儿没偷吃?公孙先生可是告诉过你这几日忌鱼腥!”白玉堂一个后飞到了展昭身前,没好气地往他嘴里塞了个药丸,“吃了,这可是我大嫂的好东西,这般折腾自己,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展昭难得有些心虚,忿忿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莫非真是个耗子精,成日就在开封府偷油打洞不成?”


“我若真是耗子,能瞒得过你这只成了精的猫儿么?”


展昭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很快又恢复常态,若非白玉堂早已得知真相,怕是也要错过这倏然间的变化了。


“白兄说的也是,想你这只耗子去了哪,恐怕怎么也瞒不过猫儿的。”


“噢?”白玉堂看着展昭,促狭道,“无论我到哪儿,猫大人都找得着我?”


“展昭从不打诳语。”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猫儿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竟敢放出如此大话!”


(四)

白玉堂没想到打脸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许是对开封府的帮助太过明目太过频繁,白玉堂终究还是给人盯上了。


不过是世间一个知道兽语者存在的人,用一只爪子上涂了毒的猫,便轻易地网住了一只骄傲过头的锦毛鼠。


白衣不复,徒留斑斑血迹,蛊虫在五脏六腑中猖獗,仿佛火舌舔舐一般掀起阵阵剧痛。白玉堂疼得冷汗涔涔,想要蜷成一团,稍一动作,又牵动了胸前背后血淋淋的伤口,登时一阵头晕目眩。


太狼狈了。白玉堂咬着牙,努力压下痛苦的喘息,感受经脉中蛊虫的动作。


“白玉堂,你何必吃这些不必要的苦呢?你的能力仅仅只对生有灵智的动物起作用,这蛊虫唯余本能,就算你说破喉咙,它也是听不进半句的。”


来人锦衣华服,面如冠玉,嘴角浸着一抹浅浅笑意,如此人物,身在这漆黑阴冷的地牢里,却是那么格格不入。


白玉堂闭口不语。


那人用脚尖碰了碰白玉堂脊背上的伤口:“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还生龙活虎的?”


“呵,跟个不懂人话的臭虫,白爷没什么话好讲的。”


那人无奈一笑,像是看着不听话的孩子:“白玉堂,上苍赐给你这么难得的礼物,你却拿它做消遣,甚至帮助那些官府中人,你不是平生最瞧不起那些官府走狗了么?这一点都不像你。”


“白爷爷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指教。”


那人竟笑着点点头:“是了,可惜今夜一过,蛊虫就要在你脑子里安家做巢了,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不见你这张利嘴,在下还觉得有些遗憾呢。”


他叹道:“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个兽语者,他当我是他亲叔叔,便把什么都说了。”


“我当时欣喜若狂,从他那打探来不少值钱的消息。”


“可惜,当他知道我做的事之后,便再不跟我说话了。”


“后来,他死了。”


“不过,白少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知道,要在世间再找一个兽语者实在太难了。”


他探了探白玉堂的额头,露出满意的笑来。


白玉堂从来不是个认输的性子,可事到如今,他却只觉得心头涌上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身上冷热交替,剧痛压得白玉堂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连自我了断都成了奢望。


一旦蛊成,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将无处遁形。


金华白家,陷空岛,开封府......


还有,展昭......


一旦他知道了展昭的身份,又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恐慌如一盆冷水浇在白玉堂火烧般的经脉上,双眼陡然清明!


看来,他这一代名侠注定在此写下结局了,白玉堂惨笑一声,心里叹道:猫儿啊猫儿,你最好快点找到五爷我,我可不想你到时候看见一具臭烘烘的尸体,那就太跌份了。


不知从哪里恢复了几分气力,在那人转身瞬间一把拽下自己腰间玉佩狠狠砸碎,捡起碎片奋力划向咽喉!


所有动作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啪!”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达,白玉堂呆呆地睁开眼,手中碎片已不知所踪,脸颊贴着一物冰冰凉凉,垂眼看去,竟是一只乌黑袖箭。


“展昭?!”


来人一袭蓝衫,手持巨阙古剑,满眼具是杀气,二话不说直攻锦衣人,锦衣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短短一愣,已是失了先机,仓皇拔剑出鞘。展昭向来出招留三分余地,这次却是难得的凌厉,剑气生寒,璨如流星,怒气横生,毫不留情,没过几招,便在那人背上狠狠抽了一道,只闻咔咔几声,怕是直接断了肋骨,一声惨叫后便没了动静。


白玉堂又惊又喜:“你是怎么找来的?”


展昭扶起了一身血污的白玉堂,心疼到手抖得不行:“闻着耗子味,自然找来了。”


白玉堂恍然,原来展昭月前的话竟不是戏言,好奇之下正欲追问,忽然噤了声。


暗处红光点点,竟是成群成片的食人鼠,先前忌惮锦衣人,如今再耐不住浓浓血腥,对着二人虎视眈眈。


展昭猛地一回头,毫不掩饰的怒意夹杂百年猫妖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地牢。鼠群发出一声刺耳尖叫,登时鸟作兽散。一恍眼,便逃得干干净净。


“没事了,白兄,你,你怎么样了?”展昭唤道,冷不防突然对上了白玉堂忽然瞪大的眼。


他在白玉堂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金灿灿的竖瞳。


他脑子轰地一声——


完了。


“玉堂,我......”他难得的惶然无措,“抱歉,我不是......我只是......”


出乎他的意料,白玉堂只轻轻握上了展昭细瘦的的腕子,头无力地歪了歪,笑道:“胖猫儿!可叫五爷逮着了吧!”


“什......什么!你......你先别说话,我助你疗伤!”展昭一怔,慌慌张张避开视线,将白玉堂往怀里带了带,一手贴于后心,淡淡的浅黄色光芒渐渐晕开,如涟漪一般消散在空中。


白玉堂却没有丝毫好转,他已经感觉到那疼痛已经沿着背后脊柱爬上了大脑,头疼欲裂,脸色简直比他平日里穿的衣服都要白得多。他叹道:“展昭,你杀了我吧,也好过那般活着。”


展昭哆哆嗦嗦地覆上白玉堂的脸,颤声道:“玉堂,他做了什么,你......你告诉我,我一定能救你!”


白玉堂自顾自道:“笨猫,笨猫,我早就发现你就是那只胖到令人发指的大狸猫了,你还傻乎乎的,成日演戏......唉,罢了罢了,五爷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吧......”


“不准说!”展昭厉声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现在,闭嘴!”


“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闭嘴!”


“其实......”


“我让你闭嘴!”


“我从小......唔!”


未说出口的秘密被生生堵了去。


白玉堂瞪大了眼睛,疼得要炸裂的大脑努力理解当前的情况,一个不留神,牙关便失了守。


展昭在干什么?


他在亲我?


天啊!


他愣愣地看着展昭放大的俊脸,苍白中眼尾的那抹殷红鲜艳异常。黑直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一惊便起的蝴蝶,无端有些脆弱。柔软的舌钻进口腔,小心翼翼的试探。


自己竟没有的一丝一毫排斥,甚至还有些许......惊喜?


霎时间,过去予以展昭的百般挑逗刁难都浮现眼前,哥哥们总说他闲的没事,一天天猫口拔须。他总是不以为然,觉得展昭若不是只真猫,自己才懒得搭理。


难道......难道是因为......


白玉堂觉得,自己可真是傻透了。


原来展昭不仅是他的知己,还是他的心上人。


他忽然想,展昭的舌头上也会有倒刺吗?


迷迷糊糊间,展昭似乎渡了什么东西过来。白玉堂只觉口腔好像含了一个小太阳,温暖到有些灼烫,像是一颗砰砰跳动的真心。


那颗心像是一口泉眼,涌出的汩汩清泉流进四肢百骸,熨平了狰狞可怖的伤口,只留温暖;又像是一粒火种,火舌腾飞而上,噼里啪啦直窜天灵!


出于本能,白玉堂惊慌失措想要推开,却被展昭牢牢摁住,那火苗似乎要把大脑焚烧殆尽一般,连眼珠都烧得滚烫,血管爆裂开来,沸腾的血液溅在颅内,痛的要命。白玉堂止不住的颤栗,眼前忽明忽暗,耳畔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只有那温热的唇是虚幻中唯一的真实。


忽的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炸裂开来。白玉堂想,完了,这肯定是他的头,可怜他白玉堂一代名侠风流一世,竟落了个这么个凄惨下场。


这不得溅展昭一身血污......


脖颈一软,堕入茫茫黑暗。


——tbc


本系列又名:中二少年与胖狸花猫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螭

如何面对一个奇奇怪怪的外甥(七)

戬独,玉帝王母亲情向

————————————————————

46.

玉帝,全称——玉.啥也不干.就知道喝酒看跳舞.仿佛是个摆设.但可以用来背锅.帝。


虽然上面这个全称和传统的全称不大一样,但至少长度上没差多少,所以大家大可不必计较这些小小的细节。


今天的玉帝依旧在瑶池以他最喜欢的葛优瘫进行着他最喜欢的摸鱼摆烂大业,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迷离,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颓废,他发赏赐的样子也依旧是那么暴发户。


但事实上,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舞姬们曼妙的身姿和口中香醇的美酒上了。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他那离大谱的外甥杨戬。


准确点儿来说,现在疑似精神失常并在天庭闹得沸沸扬扬的杨...

戬独,玉帝王母亲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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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玉帝,全称——玉.啥也不干.就知道喝酒看跳舞.仿佛是个摆设.但可以用来背锅.帝。


虽然上面这个全称和传统的全称不大一样,但至少长度上没差多少,所以大家大可不必计较这些小小的细节。


今天的玉帝依旧在瑶池以他最喜欢的葛优瘫进行着他最喜欢的摸鱼摆烂大业,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迷离,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颓废,他发赏赐的样子也依旧是那么暴发户。


但事实上,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舞姬们曼妙的身姿和口中香醇的美酒上了。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他那离大谱的外甥杨戬。


准确点儿来说,现在疑似精神失常并在天庭闹得沸沸扬扬的杨戬。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对于这个流言玉帝是根本不加思考直接嗤之以鼻:


杨戬精神失常?你不如说朕精神失常了朕说不定还更信一些!


怀着外甥可能又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秘密但他张百忍并不打算干涉的绝世好舅舅思想,玉帝甚至自己把自己都感动了。于是他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抛之于脑后。


但渐渐的,玉帝开始感觉事情变得不对了……


这个事情很难解释……玉帝忍不住在瑶池陷入沉思:


但是为什么流言突然就从“司法天神精神失常”变成了“司法天神功高震主,玉帝狠下杀手致使杨戬悲伤过度精神失常”?!


这段话离谱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可怜的老张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


他们真的是认真的吗???


张百忍简直震惊异常了:


先不说别的,如果朕真的对他痛下杀手,杨戬那小子最有可能的反应应该是——“你这老贼终于忍不住了吧?!看我这就打爆你的狗头!”


不应该是这样吗!?


悲伤??甚至还悲伤过度以至于精神失常??


张百忍: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我觉得精神失常的是你们这些编造谣言都不讲究基本法的闲杂人等。


但这些都不重要,玉帝决定抛开表面看本质。


这流言传得这么沸沸扬扬还有鼻子有眼的……


张百忍面无表情地听着流言中的他逐渐以一百零八种一点儿不重样的残酷手段对杨戬进行迫害。


……难道杨戬是真的出了问题?


于是怀着隐隐担心的老张在下一次朝会上格外认真地打量了几下那个站在最中间身姿笔挺面无表情的司法天神。


嗯……语气还是那么卑微,姿态还是那么嚣张,黑色大氅在地上铺得也还是那么一丝不苟……


就连下朝的时候偷偷朝朕翻的白眼也是那么熟悉……


张百忍:……到底是谁整天天造谣传谣!司法天神!去把他们都抓起来!!


杨戬:……?



47.

老张很愤怒,但老张不知道的是,此时谣言的源头比他更愤怒。


(源头一)坚持玉帝逼迫论的老君:你这狠心的玉帝,天天迫害那么乖巧的小戬儿,看戬儿事情结束后老道不叫阐教打爆你的南天门!


(源头二)坚持玉帝遗传论的直健:该死的玉帝,把那精神失常的毛病传给我英明神武的二爷,看二爷事情完成后我们兄弟不推了你的凌霄宝殿!


真正的当事人杨戬:……其实我觉得——


老君and直健:憋说话!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这也许是第一次,杨戬和玉帝的感情趋向了一致。


一致地感觉离大谱。


玉帝实在该庆幸沉香走得快没有听到这个更新换代的新流言。


要不然孙悟空可能会找到新的乐子。


懂得都懂。



48.

回到瑶池的玉帝感到非常的忧愁。


司法天神一出问题众神下意识觉得是他玉帝对杨戬下了手……


这种想法,其实他也能理解。


毕竟那死去的杨天佑和杨蛟是真实存在的,那齐出的十日是真实存在的,被活活晒死的瑶姬和他被斧劈而死的九个儿子……


也是真实存在的。


当年那个通红着眼眶嘶吼着“赶尽杀绝”的杨戬,如今虽然身着官服臣服于他的御下。但每每上朝的时候,张百忍透过珠旒凝望着司法天神谦卑的面容,仍时时仿佛看见了他眼里杀气腾腾的光。


那笔血债到了如今,虽已不再被提起,但却仍然深埋在每个经历过那一幕的神仙心中。


毕竟当年,他们几乎都被杨戬杀破了胆。


玉帝身为帝王,怎能忍受一匹牙尖爪利的孤狼时刻呆在他眼前?


更别说,司法天神的位子,离御座是那么的近,近到有时玉帝一低头就能看见杨戬那神似瑶姬的桃花眸下一点小小的黑痣。


也许就是因为心中这种难以忍受的怀疑,玉帝才会在司法天神刚接任的时候就忍不住质问他:


你现在还觉得,你母亲是对的吗?


当时杨戬的回答已不必再说。


毕竟那些咽下的血泪,那些炸响的雷霆,那些痛苦到让人每夜每夜睡不着的回忆——


最终都凝结成了“当庭辱母”四个字,刻在杨戬的身躯上,供那些无聊的弱者时时戳着他的脊梁高声嘲笑。


打断逆臣的傲骨,碾碎强者的尊严,使众望所归的众叛亲离,使渴望亲情的离群索居。


这是帝王之术。


但是……


其实朕后悔了……



49.

身为神仙,应该无情无欲。


这是玉帝坚持了万万年的规则。


但是,瑶姬和九大金乌一齐死去的那天,他突然后悔了。


后悔得撕心裂肺。


神仙不该有感情,这种后悔是不该存在的,所以面对刚刚逃过一劫的小金乌,他依旧只能装作冷酷地催促他去执行司日的责任。


小金乌转头离去间掉下的泪很快被他自身的体温蒸发变成水汽,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但玉帝明白,从那一刻开始,他连这最后的儿子也失去了。


他心里空了。


王母说他没做错,要求神仙不能有感情是没有做错的!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对杨戬的恨,不也一样不该存在吗?


如果自己没错,神仙不能有感情,那他就不应该恨杨戬。


如果自己错了,那瑶姬和金乌们的死归根结底都是自己造成的,杨戬却是又变成了受害者。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他对杨戬的恨在根本上是对自己错了这一事实的抗拒。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是恨吗?是后悔吗?还是愧疚?他都分不清。


于是当他看着高傲的杨戬在他眼前被碾进尘埃,当他感受着表面臣服的杨戬对他散发出的抑制不住的杀意时,他也会控制不住地想:


就这样吧。


就像相互厮杀过后鲜血淋漓的两匹狼也会暂时休战。


我会允许你的小心思,也会允许你偶尔伸出爪牙。


但我也要打碎你的尊严,即使我是那么怜惜它。


就这样吧。


于是,他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八百年朝堂时光。



50.

但是现在,他却后悔了……


也许是因为时间终究能让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许是因为杨戬的能力太强让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


也许是因为,他最终还是看不得那一贯冷漠坚强的司法天神在不经意间露出的苍白脆弱。


杨戬和瑶姬长得那么相似,以至于张百忍每每看到杨戬心如死灰的神情都感到心中隐痛。


他和杨戬永远不可能说“谅解”二字,因为那横在他们中间血淋淋的伤永远无法愈合。


但是,八百年的陪伴,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他不是没看出来王母揽权的欲望,也不是没看出来杨戬和王母勾搭到一起做的那些小动作。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去做你那些小动作去吧,朕通通都不管了!


张百忍气哼哼地想着:


最好不要再让朕看到你那张生无可恋的臭脸!


今天的老张觉得他已经做到好舅舅的极致了,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思考一件事:


王母到底怎么和杨戬那小子处得关系那么好的??



51.

而此时的王母,正在瑶池的另一边对冷酷无情的司法天神进行训斥。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抓个沉香磨磨蹭蹭的就算了,居然还弄得整个天庭都说你精神失常了?你这个司法天神要是不想干了你就直说,有的是人想干!”


王母气呼呼地绕着杨戬转了一圈,一挥广袖坐在了玉榻上。本来已经做好了听杨戬狡辩的准备,结果她看着榻边立着的灯柱等了老半天都没等到杨戬的反应,抬头一看,杨戬居然站在那里眼神飘忽,显而易见地已经发起呆了,气得她当场又站了起来。


“好啊,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干了是不是!”


发呆被抓包的杨戬:……糟糕,一听到“精神失常”就下意识地抗拒,忘了现在是在和王母说话了,现在只能先打消王母的怒火……


于是王母骂着骂着就看见司法天神把头一低,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水光隐隐的眼睛,微微苍白的嘴唇轻轻颤动,软声说道:


“还想干……”


右手一沉,她看过去的时候发现眼前这个冷酷无情六亲不认仗势欺人的司法天神,已经相当顺手地扯住了她的袖子。


王母:……你每次惹我生气后都做这一套动作是不是有点略微敷衍了?


……但我为什么就再生不起气了?


杨戬: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于是杨戬和王母又度过了其乐融融的一天,舅母和外甥的亲情有时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可喜可贺。


————————————————————

玉帝:想撸猫,但猫老挠我,求教你是怎么讨好猫的?


王母:什么?讨好猫?我这都是猫讨好我!


玉帝(酸到说不出话):……


于是乾坤钵:


杨戬(低头拽袖子一套流程下来):我不想用乾坤钵……


王母(收钵):好好好不用不用不用!


玉帝(大为疑惑):你是不是有点没有原则?


王母(撸猫):闭嘴!酸狗!


玉帝(脏话):消音


————————————————————

小剧场:玉帝讨好(得罪)猫的方法


玉帝(翻书):这书上说,吊桥效应能让人快速对彼此产生好感,嗯,就是把人放在危险环境中吗……我试试!


于是早朝上:


杨戬:所以小神认为这件事——


玉帝(当场打断):把杨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杨戬:……


玉帝:(不够危险吗?为什么还没对我产生好感?)


杨戬:马的智障。


玉帝(翻书):这书上说,对人表达信任有助于拉近关系……好!把我的奏折都给杨戬看!


杨戬:(突然被安排了极其多工作快被累死过去)


玉帝:(都给你看奏折了这么信任怎么还不讨好我?)


杨戬(拔刀):……要不还是先把他干掉吧。


玉帝:……


要不还是把这本破书撕了吧……

螭

如何面对一个奇奇怪怪的外甥(一)

沉戬亲情向,戬独,没啥别的,就团宠就完了


对了,看这篇前还是先看合集里那个“言不由衷的舅舅”篇比较好,因为那个是背景。😘😘😘

————————————————————

1.

当老君再次看到杨戬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心里是慌的。


毕竟就在可能短短一刻钟之前杨戬才顶着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进来过,手里还托着壮烈牺牲的龙四公主的魂魄。他好不容易才安抚了冷酷无情司法天神毛茸茸的心理问题,结果一晃眼杨戬居然又来了,神色还比之前更恍惚。


老君想撂摊子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哪能从头再想一套安慰人的新词儿?


不管了不管了,老道不管了,不管你再说什么我都——


“师伯祖……”...


沉戬亲情向,戬独,没啥别的,就团宠就完了


对了,看这篇前还是先看合集里那个“言不由衷的舅舅”篇比较好,因为那个是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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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老君再次看到杨戬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心里是慌的。


毕竟就在可能短短一刻钟之前杨戬才顶着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进来过,手里还托着壮烈牺牲的龙四公主的魂魄。他好不容易才安抚了冷酷无情司法天神毛茸茸的心理问题,结果一晃眼杨戬居然又来了,神色还比之前更恍惚。


老君想撂摊子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哪能从头再想一套安慰人的新词儿?


不管了不管了,老道不管了,不管你再说什么我都——


“师伯祖……”


“哎!”


……沉默了一下,老君猛得背过身狠狠地在自己嘴上拍了一记。


嘴快!该罚!


……但是,他叫我师伯祖欸?


“师伯祖?”


瞧瞧都给孩子等急了,老君来不及再细想什么急忙转回身去,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杨戬的眼神。


恍惚中透着无辜,无辜中透着孺慕,还带着一点点依赖,显得整双桃花眼都湿漉漉的,眼神。


……


说吧!是要揍玉帝还是要去揍玉帝?没事儿,师伯祖都帮你顶着!



2.

希望玉帝人没事。(双手合十)



3.

杨戬,AKA司法天神,冷酷无情,欺上瞒下,权势滔天,长得好看。


当他行走在三十三重天上的时候,那长长的盘龙大氅就拖在云雾间,像是孔雀的尾羽般轻轻啄弄着他的腰背,显得那双腿更加修长笔直。


但是没几个人敢好好欣赏 。


毕竟谁也不知道,在他被银甲的反光映亮的脸上,挂的到底是一幅怎样冷厉的表情。


所以,事实上天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恐惧已久的司法天神到底长什么样。那长久积累的威压压垮了他们的头颅,让他们根本没有胆量把视线聚焦在司法天神的脸上。


因此他们谈及司法天神的长相时,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糊弄道:


“应该也就长那样吧!”


渐渐的,司法天神的长相就在三界传成了个平平无奇的样子。


是离谱到让所有认识杨戬的人都大无语的程度了。



4.

而此时,刚刚用眼神攻占了兜率宫的司法天神正顶着那张“也就那样”的脸非常无辜地坐在柔软的小垫子上,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


委婉地拒绝了老君试图给他披上小毯子的手,杨戬的心中充满了迷茫。


此时他已经卸下银甲大氅仅着一身雪白常服,柔软的金棕色卷发弯弯绕绕地铺在肩头身后。


这就显得那份迷茫更加懵懂无辜。


老君:哦天哪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快披上这个小毯子,师伯祖这里绝对是安全的!


杨戬:不,我真的不需要在喝茶的时候披着一个布置了防御法印、攻击法印、蕴灵法印还能自动发热的毯子。


叹了口气,杨戬觉得如果再不开始说正事老君可能都要把他塞到被窝里了。


“老君,”他想着之前看到的魔幻场景,语气中充满了犹疑,“杨戬来此是有一事相问……”


老君:孩子不叫师伯祖了,伤心……问吧问吧,只要不是你自己哪里出问题了就行——


“不知老君对于间接性精神失常有没有什么研究?”


老君:……?!



5.

沉香,他三妹的孩子。


鲁莽,任性,天真,热忱,单纯。


这是他杨家的后人……


可是这杨家的后人现在可能已经被他逼疯了。


杨戬这样想着,几乎心痛难当。


这孩子刚出刘家村的时候还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一般,面对着他的步步紧逼还总能绽放出热烈的笑颜。


他不是没有疑惑过,他都做得这么过分,对沉香非打即骂兼具恐吓,为什么沉香每每看到他出现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吗?


这个认知让他长久紧绷的精神都忍不住松懈下来,强自伪装得冷硬的心也忍不住变得柔软。


他甚至有时会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摸摸沉香的头,想要去抱一抱这个杨家最小的孩子。


但他不能。


为了救出三妹,为了新天条,他必须用冷言冷语代替关切,用凛冽刀兵取代亲昵。


他必须打破沉香对他这种不应存在的亲近,他必须亲手,给这张白纸抹上鲜血的颜色。


于是他杀了龙四公主,这个一直以来保护着沉香的人。


当着沉香的面。


龙四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手上,像冰刃般直刺他的心底,森寒入骨。


三尖两刃刀重达数万斤,在他手中闪转腾挪从未有停顿。但现在,这双拿惯刀剑的手却颤抖到他控制不住的地步。


他把手背到身后,强迫自己直视沉香染上血色的双眼。那双曾经纯净的眼眸里现在填满了绝望愤恨和悲痛不解,再不见当初的亲近和孺慕。


这眼神让他心碎。


但这也正是他期待的。


来吧,他心里默默想着,来吧沉香,恨我吧,以杀了我为目标成长下去吧。


可是沉香,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本应该冲上来和他厮杀的沉香却只是抱着龙四的尸体跌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的视线定定地锁在一个方向。


他在看一颗草。


那草被龙四的血浸染,以至于杨戬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他突然想到那草他之前见过的,沉香视若珍宝地拿在手里,跟他说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宝物。


他的母亲,他的三妹。


他把他的三妹亲手压在山下,如今竟还要亲手伤害她的孩子。


这份认知让他几乎无地自容,他恍然间几乎失去了心神,和终于崩溃的沉香交了几次手才猛然发现龙四的魂魄已经开始溃散。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匆匆说完最后几句话准备离开,但却忽然听到沉香在后面几乎声嘶力竭的质问。


“你把四姨母彻底杀死了是吗?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是吗?”


声声泣血,他听出了沉香隐藏在质问下的期待和希望,但这份期待却让他瞬间跌落在欢欣和痛苦交织的酷刑之中。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如此相信我?


嗓子好像被什么哽住了,杨戬轻轻咳了一下,竟咳出些血味儿。


要不就这样直接走掉吧,他忍不住想要放弃了,就这样走掉吧,也不会有什么破绽的。


放过自己吧,就这一次,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但是不行。


“是的。”他说。


这是他们决裂以后他第一次回答沉香的问题,说出的却是这种残酷的答案。


这大概不是沉香想听到的。


他已不敢再看沉香的反应,几乎算是逃着离开了。


————————————————————


杨戬:我好想抱抱他……不行!我这个压妹杀甥的罪人哪有资格再惺惺作态?还是揍他一顿吧!(拔刀)


沉香:不!!!我要抱抱!!我要抱抱啊舅舅!!!!!!我要抱抱!!!!!!!

螭

如何面对一个言不由衷的舅舅(上)

沉戬亲情向,戬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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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沉香,实不相瞒,我刚刚劈了山救了母,从三界追捕的妖孽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救母小英雄。


我看了眼那个一直兢兢业业扮演反派结果被赶来的四姨母揭穿的舅舅,他现在正拉着我娘的手嘘寒问暖,整个人说不出的温柔,特别贤妻良母(不是),反正我是特别不习惯,总感觉他马上就要开始揍我了。


趁人不注意,我偷摸拿出草看了一眼,那草绿得和我的脸色有的一拼,我欣慰了。


我有一个秘密(虽然这个秘密小玉敖春他们都知道了但只要舅舅不知道那它就是个秘密),我有一颗测谎神草,很神奇的,在我刚跑出刘家村后的某一天,它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眼前,冥冥中的,我.........

沉戬亲情向,戬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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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沉香,实不相瞒,我刚刚劈了山救了母,从三界追捕的妖孽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救母小英雄。


我看了眼那个一直兢兢业业扮演反派结果被赶来的四姨母揭穿的舅舅,他现在正拉着我娘的手嘘寒问暖,整个人说不出的温柔,特别贤妻良母(不是),反正我是特别不习惯,总感觉他马上就要开始揍我了。


趁人不注意,我偷摸拿出草看了一眼,那草绿得和我的脸色有的一拼,我欣慰了。


我有一个秘密(虽然这个秘密小玉敖春他们都知道了但只要舅舅不知道那它就是个秘密),我有一颗测谎神草,很神奇的,在我刚跑出刘家村后的某一天,它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眼前,冥冥中的,我知道了这个草的功能,那就是测谎。


测试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别人说话的时候你看🌿一眼,它要还是绿的就说明对方说的真话,它要变红了就说明对方说的假话。


然后我发现了问题。


那个在我决定要去救母后就一直要杀我的二郎神杨戬,每次他一出现,那个草它就没绿过。


“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我不动手,是因为你不配!”


草红得跟火一样。


“天庭是至高无上的,玉帝和王母的决议不容置疑!”


草更红了,晃得我有点儿眼疼。


“谁都想要权势,为了我的地位,我什么都不在乎!”


草扭曲了一下,似乎想变得更红一点,但它失败了,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草叶子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红”字。


……舅啊,你可能不相信,但是你这谎话说的连个草都听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叹了口气,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傲娇舅舅吧,哎,这真是一个甜蜜的烦恼。但是不得不说,舅舅还是爱我的,这一事实让我很是松了口气。我感激地看着测谎草,恨不得现在就亲它一口。


“……沉香,你在看什么。”


糟糕,忘记舅舅还在了。


就在这一刻,我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从我考试不合格被夫子打板子到我第一次遇到舅舅到我死了以后墓碑上要写什么,总而言之,我相信这一刻一定有什么蛊惑了我,才让我做出那种嚣张的行为。


我把红得也很嚣张的测谎草举起来,问舅舅说,你猜这是什么。


他不猜,并且揍了我一顿。


但我猜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揍我只是为了掩饰自己不认识一棵草的窘迫。因为在我被揍得差点把草吃了的时候,我急中生智扯谎说这草是娘留给我的,他一下就住手了。


虽然因为我说谎这草更红了,但是反正在舅舅面前它就没绿过,所以我根本不怕穿帮。


一瞬间不知道该喜该悲。


总而言之,自从有了这个草,我再也没怕过舅舅。但是怎么说呢,去掉了反派滤镜,再看他顶着一张美得惊天动地的脸非得凹反派人设装得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就觉得很好笑,还有点可爱。


然后我没忍住在他又一次发表反派言论的时候笑出了声,而且可能是我憋笑太久了,这一笑我居然停不下来,我在他眼前笑了一刻钟。


然后我被揍得我娘来了都不一定认识。


玩归玩,闹归闹,别跟舅舅开玩笑。


这是我刘沉香的血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