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滚滚的《皆大欢喜》画的插图
算算本子应该差不多已经发完了大家都拿到手了,在lof再放个原图hhhhh
所有图都是收录在本子里的,其中婚礼有两张,第一张因为和雪夜图飘花元素重叠了,所以最终版本去掉了花瓣,但我还是蛮喜欢原版的,所以就也一并放出来啦!
这个本子滚滚真心投入的超辛苦!!感谢滚滚被我拖了那么久还没有骂我,这是一个菩萨心肠的滚,反正兜儿已经是忍不住要骂我了【喂!】
我的滚滚超用心写了一个超级好看的故事!!希望每一个拿到本子的姑娘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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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润竹马主]不如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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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智走进艺廊时,活动已经开始。松本润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隔着墨镜看过来,旁边的生田向他招手。大野摸摸后脑勺,坐到两人身边,说声抱歉。
松本动了动鼻子:“颜料味好重,直接从工作室过来的?”
大野点头,心虚地摸了摸外套里面衬衫上不小心沾上的油彩。
生田问道:“你的画展下周就要开了吧?赶得及么?”
大野笑笑:“被催得好几天没睡。但冈田已经几年没开个展了,还是要来的。”
台上的冈田讲说简短,结束后就轮到策展人上台。松本摘了墨镜抖抖西服,施施然登台,辞令通畅,已经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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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智走进艺廊时,活动已经开始。松本润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隔着墨镜看过来,旁边的生田向他招手。大野摸摸后脑勺,坐到两人身边,说声抱歉。
松本动了动鼻子:“颜料味好重,直接从工作室过来的?”
大野点头,心虚地摸了摸外套里面衬衫上不小心沾上的油彩。
生田问道:“你的画展下周就要开了吧?赶得及么?”
大野笑笑:“被催得好几天没睡。但冈田已经几年没开个展了,还是要来的。”
台上的冈田讲说简短,结束后就轮到策展人上台。松本摘了墨镜抖抖西服,施施然登台,辞令通畅,已经很有当家人的风范。
大野露出痴痴的笑:“松润好帅……”
刚下台的冈田不知何时已经踱到这边,冷冷道:“你不是来看我的么?”
大野吓得一躲,生田满怀中招。台上的松本往这边看了一眼,嫌弃似的别开了目光。
简单仪式之后就是惯例的派对时间,松本和生田跟冈田这边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像下水的鱼一样全场游走开来。一贯厌烦这种社交的冈田这次也看在松本的面子上多留了几刻,和大野一起应付不断来搭讪的拥趸或是有心之人。
“这竟然是松本先生第一次策展?果然后生可畏,对空间的理解和安排都不像新人能做到的程度。”有专业人士啧啧称赞:“不愧是名门之后。”
松本润唇角微动,眼里波澜不惊:“我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像青山老师上次策划的作品集,我看过之后感想很深,有许多问题想跟老师请教。”
对方眼神一亮:“你竟然看过?那本只在拍卖会上内销,现在已经没有存货了。”
松本欠首:“从朋友那里借到的。不介意的话,之后还想跟老师详谈。”
大野站在角落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喝酒,被各方递来的名片搅得烦不胜烦的冈田正好来他这里避难。两人看着松本渐入佳境的样子,相视一笑。
“出版社。”
“证券公司。”
“航空公司。”
“政党魁首。”
他们默默念着松本交往之人背后的隐形势力,一边不约而同地感叹。
“这么下去,松本可以把名片当纸牌打一局T城杀。”冈田出起主意:“年轻人的干劲真是不容小觑。”
“是啊……真好。”大野呆看一会儿,笑了两声,回头问:“你这次为什么出山?”
冈田挑眉:“有你的强烈推荐,我怎么会不给面子?”
大野扁扁嘴:“你啊,就是这种时候特别讨人嫌……”
“当然了,也是想看看樱井翔的好戏。”冈田喝了口酒,眼睛亮起来:“这种能从后面掐上一把的时候很难得嘛。”
大野瞪他,冈田视若无睹。
两人沉默一阵,大野低声问:“那家斑目会社,你有参与么?”
冈田点头:“投了点老婆本。反正没打算娶老婆,松润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了。”
大野咳嗽起来。
冈田拍拍他的背:“激动什么。那家会社现在用的信息系统不是你们家出的新产品么?”
说完,眼里含笑地看了大野一眼:“我们现在是上了同一艘大船。出海不是最让你兴奋的事了么,大野船长?”
大野调开眼色,不置可否地放下空杯,问:“你最近还去爬山么?”
冈田笑了:“怎么,你愿意放弃你的海,来就我的山了?”
大野推他一把,又拎了杯酒:“我最近在家赶画,也劝你们一句,山里海上都一样爱出意外,你们上山下海的注意安全。”
冈田一愣,想问些什么,又看着人群背景中大野的侧脸把话咽了回去。
“……之后有约么?”
大野捏着手指,慢悠悠地嗯了一声,没有看他。
“一起喝一杯?”
大野这才扭头,看向冈田。
“我请客。”
“前辈请客。”
两人异口同声,冈田看着大野弯起来的眉眼,无奈叹气。
“你啊,也只有这时候会承认我是前辈。”
大野露出一口白牙,正要反唇,目光却被门口的喧哗吸引。
冈田也随之回头,两人都是怔住。
松本从人群中迅速折转出来,迎到门前,而生田已经陪在走进大门的女人身边。
“母亲……您怎么来了?”
松本额上有零星汗水,妇人笑着拿出手帕,帮他轻柔拭去。
“我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当然要来看看。”樱井夫人环顾场内一眼,表情满意:“城里的人可都在夸你,我听着也好奇,瞒着你父亲偷偷来的。你难道是怨我不请自来?”
樱井夫人眨眨那双遗传性的大眼,松本也只好无奈笑了,语气似乎也回到那个大宅中的少年。
“不会啦。但您下次也说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樱井夫人横眉:“我就想看看你平时的样子。你们啊,都一样,出门在外就人模人样的,小翔到现在还不是一回家就跟我顶嘴……”
生田连忙猛咳两声:“伯母,咱们去那边看展吧!”
樱井夫人剜他一眼,也稍稍顾忌四周人望过来的有趣眼神,挎上松本的手臂,一道走向展厅深处。
大野低头玩手机,冈田正想就刚刚一出小插曲玩味品评,回头一看,微微一愣。
“你竟然换智能机了?”
大野撇着嘴唇,把手机放回去。
“朋友给的,说是方便传信息。”
冈田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搭上大野的肩:“咱们现在就走?”
“……不大好吧?毕竟是你的展。”大野皱眉:“先去跟樱井夫人打个招呼?”
“樱井夫人是来看她的人,又不是我的作品。”冈田放下酒杯:“我知道一家店的鱼生刀工一流,不去见识一下么?”
大野的眼睛忍不住发亮,腰上的手机恰在此时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眨了眨眼扣上,再抬头目光坚定。
“我们走吧,前辈。”
在一团狼藉的床上躺平的二宫和也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瞳映出淡漠的光。
身上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和热情的痕迹,窗户开着,溜进三两束风,而房间里荒唐淫乱的气味还未散去。相叶接了个电话,赶去公司加班。临走前很用力地吻过他,让他别熬夜打游戏。
每一件事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却微妙偏离,向一个二宫和也无法预料的方向前进。
那次仓库的事情有惊无险,二宫也是后来才发现,原来相叶和风间早就在西郊买了备用仓库,是他自己多余担心。关于这个项目的事他们从来没有交流过,本来就是两边公司各自的事,他们也不应该有任何交流。这是两人多年以来的公私原则。
所以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但很多事明明就在发生着。
把自己暴露在凉风和天花板灯光下的二宫忽然觉得冷,换了个姿势,侧身蜷起了背。
他把薄被抱在胸前,似乎还有那个人挥之不散的好闻气味。薄薄一层纤维,空气感明显,是相叶买的,说是保暖轻薄透气性好,这样他习惯性把自己埋进去的时候就不会被闷住。他们一起买过很多东西,二宫眨眨眼睛,半坐起来,打量四周。
灯泡是他换过的,拖鞋是他带来的,床头柜的漆是他补的,纱窗坏掉的时候是他修的……小小一个卧室,抬头看上一圈,竟然找不到那人没有留下痕迹的东西。
连二宫和也这个人身上都留下了新鲜记号。相叶雅纪似乎天生有一种动物一样的灵敏和本能,连领地意识都这样不动声色地贯彻到底。
相叶其实已经把自己的事处理得很好,二宫想,这就很好。那是一个很好的人,会有很好的人生。他确实不需要多管什么。他们只需要在能作伴的时候作作伴,亲亲嘴,做做爱,就好了。
二宫隐约觉得最近和那人之间的性爱似乎多了一些,可能占据了两人在一起80%的功课,但也没什么不好,起码那人也是开心的。
他重新躺下,揉了揉泛酸的腰,又把自己蜷成那个胎儿的姿势,陷入下一场不算疯狂却又毫无理智的睡梦之中。
每周一下午的这场会都是异常惨烈。樱井翔看着被管理层炮轰依旧保持着自己步调不紧不慢据理陈词的二宫,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纸面。
那边的男人已经脸红脖子粗:“这本来就是长线项目,前期投入很正常。”
二宫嘴角轻动,薄薄镜片下眼神淡淡:“可是铃木先生,你们现在投入的资金已经超过了一期企划中的预估盈利,也就是说,理想只会赔得比现在的现实还惨。”
另一位资深元老帮腔道:“企划只是一部分,这个项目比想象中拉的长,新的报表据说还在做,是吧,铃木?”
铃木连忙点头:“是二宫先生不了解这个项目。事外人就不要随随便便指手画脚。”
二宫冷冷一笑,眼角一挑:“哦,是么?谢谢铃木先生指教。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这个事外人最近就多补了补课——这是我最新的作业,还望铃木先生指点。”
二宫站起身,放下一摞报表。
“我看了这段时间项目运作的详细资料,把最新的财务报表整理了一份。虽然我不大清楚你们那边做财务的逻辑,但是我还是尽量理解并按照这种逻辑把这些记录打印出来了。”
二宫对男人抽搐的表情视若无睹,小池已经开始分发表单给参会者。樱井此前早就看过,此刻也演技十足地低头看上一阵,眉头紧皱。
“铃木桑,这是怎么回事?”
樱井低声发问,神色严肃。
二宫给对方一段尴尬的沉默,才徐徐开口:“这是也不能全怪铃木先生。项目原定的优质资源被其他公司抢了,可惜铃木先生没有及时报告,以为这是给自家公司让路的好机会,干脆自产自销,可惜自家资源跟不上,一期投资全打了水漂……”
二宫放下报表,喝了口水,看向樱井:“现在已经在用二期的钱了。再不悬崖勒马,就相当于拿我们的钱去补铃木家的财务漏洞。”
樱井眨眨眼睛,身子贴在椅背上,笑了一声:“铃木桑,这事情我是在这里向你求证,还是待会儿你私下跟我解释?”
男人脸色灰败,咬着牙道:“都是那家中途杀出来的斑目会社……”
樱井吸着鼻子整理衣襟,迅速打断:“那就算是求证了,会议结束后我们再详谈。二宫桑,你还有其他议题么?”
二宫耸耸肩:“暂时没有了,再说下去恐怕我性命堪忧。我志气小,还想留着这条命活到下个礼拜。”
会上的其他人零星发笑,气氛才稍稍缓和。樱井强调了其他几个项目汇报的事,顺利散会。
会后铃木被留下和樱井单独谈话,出门时小池对二宫比个拇指:“做得漂亮。”
二宫给她一个帅气眨眼:“专业训练,演技一流。”
小池笑道:“可惜脸太可爱,不然八成被揍。”
二宫揉了揉脸:“没办法。要是真的被揍了黑心老板也不会报销医药费,我只能靠脸吃饭了。”
小池也忍不住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不由惊叹:“皮肤真好!”
二宫龇牙咧嘴:“乱摸给钱!”
小池吐吐舌头,杨柳腰一摆没了影子。二宫搓了搓眼角,正要去打咖啡,身后响起低沉一唤。
“二宫君。”
二宫抬眼,正是刚刚会上帮铃木辩解的元老,忙堆起笑脸迎上去。
“小泉先生,最近精神很好啊,身体还不错?”
小泉点头:“托你的福,我们这些老人家都不用操心了。”
二宫忙鞠躬道:“哪里哪里,我也都是靠您和其他董事的指点才能站在这里,以后还要多多仰仗。”
小泉看了他一会儿,冷笑一声:“你现在脚跟比我们都稳,哪里还需要仰仗我这种走路都要人扶的老头子?”
二宫眼角一动,笑容不变:“您多虑了。规矩我还是懂的,不该做的事我绝对不会碰,只要您一句话。”
他轻轻抬头,对上小泉别有深意的眸:“我这个人是很听话的,只是拿钱做事罢了。”
小泉盯着他,半晌,脸上的纹路微微上扬。
“你还算懂事。”
二宫直起腰,笑道:“是您教得好。听说您晚上要去参加山本先生家的船上派对,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小泉侧目:“消息很灵通嘛。不想一起去见见世面?”
二宫翻出空荡荡的口袋:“我是没有本钱的工薪阶级,输一场就是倾家荡产,就不去出丑了。”
小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二宫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哼着荒腔走板的歌去打咖啡。回来时樱井翔刚出会议室,招招手把他拉进办公室。
两人合上门轻轻在身后击了个掌,然后面对面坐下。
樱井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问:“你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纵欲过度?”
二宫没理他,直入正题:“铃木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要么赔钱要么交股权,钱他们大概赔不起了,咱们又赶走一只蛀虫。”
樱井扔给二宫一个苹果,二宫皱了皱眉,犹豫着咬下去。
“说到蛀虫,不是有更大一条蛇躲在那里?再过一段时间快成龙了吧?”二宫咽下果肉,翻看樱井桌上的档案:“这是你拿到的斑目会社的最新资料?”
樱井两颊都塞得满满,点点头,许久才能开口:“就算是蛇,也没什么毒。他们的经营本来就没有问题,这次也是铃木以为自己人脉过硬,一开始没有和那两家资源公司签合同,被抢走很正常。还多亏了他们帮我们引出这条虫。”
二宫慢慢嚼着:“他们的动作会不会太密集了点?不止这次的资源,我听说山下家那边也有两个项目被人中途截胡。流程上都是咱们的疏漏,但他们这么明显地捡漏下去……”
樱井嗯了一声,侧首看他:“你这又是开始操心了?”
二宫一愣,不再说话,狠狠咬了一口苹果,手下的档案翻得劈啪作响。
樱井笑着蹬了下椅子,滑到二宫身边,拍拍他的背:“说真的,要不是我记得小润家里那副字的署名,也不会这么快查到他们的底细。”
那位在T城圈子里有名的书法大家、一字难求的先生,正是上次政府项目负责人家里那位不世出的大哥。这样一来,那个项目本就是为松本的新公司准备的就也顺理成章。
非要说的话,也是他们小看了艺术家的力量。
樱井在椅子上转着圈,咬着苹果道:“坐实斑目会社的事之后我心里踏实了很多。现在知道他每天都是在忙正经事,看到他晚归的心情都变好了。”
二宫侧脸翻个白眼,转头接着翻档案:“现在还不知道那两个小子准备拿这家公司掀什么浪,但是根据大野的消息是冈田家和横山家也入了股。你现在还是养猫心态,每天叫着好可爱,说不准明天就变成老虎咬得你爬不起来。”
樱井哦了一声,咔嚓咬了口苹果:“那就来吧。”
“……”
“不觉得和猫相比,有爪牙的老虎更加可爱么?”樱井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大楼,余晖耀眼,光滑的墙体就成了轻度的高空光污染,释放出钢筋水泥中隐藏的攻击性:“起码你了解他的喜怒,而且可以认真对决。”
二宫扁扁嘴,翻过一页档案,忽然唇上一僵。
他又翻回去看了两遍,飞快地掏出手机忙碌一阵,心下一凉。
“……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动物园和马戏团么?”
樱井反应不及,疑问地嗯了一声,回头时唇上还沾着晶莹的果汁。
二宫起身,把果核扔进垃圾桶,手机拍到桌子上。
“咱们家的老虎崽子胡乱咬人,怕是惹恼了几个偷猎的。”
樱井若有所悟,眉头渐渐拧起。
“你看,他们这几笔交易,拦的全是小泉、本田、铃木三大家的下线公司。小泉家和山本家一向交好,斑目会社这笔交易是通过山本家的资源做的,小泉家反应过来一定能抓到正主。”
二宫摘下眼镜,揉揉额头:“T城这个圈子树大根深,年轻人有时候还是不小心就踩到气根,也很正常……”
樱井一愣,忙问道:“今晚是不是他们半年一次的赌船出海?”
二宫点头:“小泉、生田、山本三家都是开赌船的鼻祖,今年轮到山本家,TOMA肯定会出席。这种场合,松润如今又是疯了一样地拉资源……”
樱井掏出手机,二宫摆手:“我刚刚已经给大野发了信息,他跟我确认了,松润晚上确实排了这项行程。”
樱井握着手机,眯紧了眼。
“再联系大野,我们立刻出海。”
入夜时分的港口此日灯红如梦。人说起繁华时总爱讲纸醉金迷,钞票可爱黄金耀眼,满目的金钱总要在酒精和光下才显出特别魔力。所以夜场每每成为销金窟,是禁忌也是纵欲,满足人心不足的幻想,和向下堕落的真实本能。
松本润开着樱井老爷给的那辆毕业礼物到场,人物俊美,豪车鲜亮,自然拉得一晚好海风。那边惯例一身红裙的山本四小姐迎上来,高跟鞋踩得咔咔作响。
“一个保镖都不带?不怕你这一车钞票被抢个精光?”
松本隔着墨镜给她一个嘲讽眼色:“拿来了就没想拿回去。这船上豺狼虎豹,不都是来抢钱的?”
山本小姐一怔,摸摸鼻子:“这种话我是听不懂的。嘛,我去帮你叫人。”
侍应生很快迎上来帮忙泊车,顺便拎出十几号的银色保险箱,一一挂上名牌。
山本小姐看直了眼:“你真是下了血本……就不怕一晚上都没了?”
松本挑眉:“没了就去取,多简单的事情。”
山本小姐噎住,估计这话明天又要成为T城那边传颂这位只会花钱的闲人少爷的谈资之一。那边的生田一袭银灰西服,招着手走过来。
两人碰了碰肩,生田笑道:“扮相不错,很有冤大头的风范。”
松本和生田一道上船:“没你的头大。今晚山P会来?”
生田嘴角一僵,点头。
“还是打算对面当不见?”
生田苦笑:“我们两边的家长都在,他们不点头,见也只能当不见。”
想想,又沉吟:“好在见到就是见到了。能多见一眼也好。”
松本沉默片刻,一手打在他脑后:“你还是看你的月亮去吧。”
生田一边叫痛,一边踏上甲板。隔着好远就看见相叶身量修长,跌跌撞撞地从甲板上看开船的人群中挤到他们身边。
“你竟然也来了?”生田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
相叶扯着脖子上的领带,长出一口气:“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是被我家里那些前辈赶上来的,本来有风间陪着,刚刚风间看到山下就不见了。幸好遇上你们。”
松本扶住他:“那今晚一起么?”
相叶稍愣,反应还算快,笑道:“啊,今晚一起。就请你们多多关照了。”
生田不知两人话中深意,还在想风间和山下的去处,微微失神。
大船在他们身后收了板,满满驶出灯影缭乱的港口。
T城的赌船出海分冬夏两季,冬季算是新年节目,也能好好盘点一遍这一年的各家营收。夏季的娱乐性和社交性就强了很多,许多交易还在进行之中,赌局往往成为人事局,也不乏借道做资金流转的地下勾当。像松本这样身无挂碍的二世代往往就只是来送钱的,庄家也自然欢迎。
但相叶自然知道,松本和生田这次上船是别有用心。船上也见到不少熟悉面孔,两人一一客套过去,和和气气地赌上一局,该输该赢,也都心照不宣。
相叶向来不习惯这些,干脆坐在角落里安静喝酒,偶尔看看手机。
山本小姐可能接到指示,大方地坐到相叶身边打了个招呼,相叶笑笑,大家都是松本的内部伙伴,也算有个话题可聊。
山本小姐提到松本就赞不绝口,说多钦佩松本的周全打点,和表面完全不同的细致入微,似乎没有这人关照不到的方面。加上生田同样讨喜的个性,两人配合起来左右逢源,好像天生就适合这个圈子一样。
有决断、花心思、会做人——生意场上,松本已经赢了一半。山本小姐全程目睹两个月来这人的步步筑基,自觉是做了笔英明的投资。
相叶听着,不置可否地帮女孩子倒酒,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女孩正陶醉在自己的迷妹滤镜里,耳边就响起平生最厌恶的声音。
“小妹,看什么这么入迷?”
山本三少爷走进场来,身后惯例跟了四五个跟班,还是一样的鼻孔朝天。今天的赌船是山本家做东道主,这位三少爷更加有了鼻孔朝天的本钱,见到相叶也并不打招呼。
山本四小姐翻个白眼,呛他一句:“当然是看好看的人。可惜这里空气忽然变差,我换个地方去看。”
说着拉过相叶转身就走,却被她三哥拦住:
“有什么好看的,拉上哥哥一起看看。哦,那不是樱井家的松本少爷么?哈哈,你听听这话多有趣,明明是樱井家的人,却不姓樱井……”
山本四小姐额上有青筋隐隐,扭头道:“他姓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倒是不想和你这种人一个姓!”
“那你就去跟他一个姓?看樱井翔到时候会不会分给你们一毛钱。”
“别人的大哥不知道比你靠谱多少倍,你有脸在这里提人家的名字?”山本小姐横眉。
山本三少冷笑一声:“你以为他那个大哥好到哪里去?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和他那个跟班的那点事儿还不是传得人尽皆知——”
相叶手上一抖,一杯红酒全数泼在说话人的脸上。与此同时,一枚软木塞直直射中山本鼻梁,山本三少捂着鼻子哀叫一声,跟班们忙涌上来收拾残局。
松本手握香槟,款款入局,西服后吸引了不少看热闹也看人的惊艳目光,生田举着杯子尾随而来,也是一脸玩味。
“嗯,我家大哥有什么事,是大家都知道我不知道的?”松本挑唇一笑,将满瓶香槟放到一边,涌出的泡沫在灯下色泽如金。
山本三少吃了亏又丢了面子,火气冲天,刚要开口,又被生田打断。
“啊,我听三少爷提到一句跟班,难道说的是你家公司的二宫?”生田看似和松本对话,甚至懒得看山本一眼:“二宫是樱井老爷钦点的集团CFO吧?年薪多少?三千万?五千万?”
松本报出一个数字,生田假模假样的赞叹一声,旁边的山本和相叶却是真的愣住。
生田侧头,给山本三少一记嘲讽笑容:“这年头能力和报酬果然成正比啊。山本少爷,不知道你年薪多少,平时做什么工作啊?”
山本无话可答,相叶小声嘟囔一句:“原来小和赚这么多啊……”
松本暗里狠狠踩他一脚,相叶吃痛,表情复杂地把话憋了回去。
生田环视一周,见气氛实在尴尬,干脆打个圆场:“今天来这里不过是玩的,咱们聊过了天就上桌吧。三少,今天可是你们家的庄,不会玩不起吧?”
山本三少打蛇随棍上,拍了筹码上一边的牌桌。松本拉拉唇角,似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人身上,身后的相叶扬起笑脸:“我来跟山本少爷玩两把吧,也算是认识一下。”
山本三少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角落里的相叶身上,身后有跟班耳语几句,可能交待了相叶的背景。山本犹豫片刻,像是认同了相叶的身份似的,拉开一边的椅子。
相叶一脸无害,坐上牌桌,向松本与生田摆摆手:“你们去忙吧,我跟这位山本少爷一起玩玩。”
松本和生田对视一眼,笑容会心,帮相叶倒了杯香槟就转身离开。一旁的山本四小姐还有些忧心,跟上来问:“我三哥别的不会,只知道这些吃喝嫖赌的东西,你们的朋友会不会吃亏?”
松本唇边轻摇:“你可以放心。赌运气这种事,这个人还没有输过。”
身后应景地响起山本三少难以置信的一声高叫。
相叶眉眼弯弯,一瞳乌黑晶莹剔透:
“啊,确实很有趣呢。”
松本和生田忙过一圈,走上甲板透气。凉风迎面,月光如水,生田忍不出长叹一口气,扯开了脖子上的领带。
“还是这里舒服。”生田揉了揉后颈:“里面酒味烟味香水味,熏得人眼花。”
松本笑着走到船舷边,看两边白浪翻滚:“说到底都是人的味道啊。”
可惜是去了情味的人味,只剩赤裸欲望和利益交换,不见真心的一片真实,就渐渐显得丑恶。
这世上还是要有清风明月的时刻,和一点真心和真情,才能让人在生存中找到一点美好期待,再靠着这一点期待在人堆里挣扎着活下去。
松本回过头,蓦然一愣,推了推一边解开衬衫领扣的生田。
“怎么了?”生田不解,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一身白西装的山下慢慢走近,额发在风中如同碎片,露出目光晦暗不明的眼。
“……有空聊聊么?”
生田僵硬许久,点点头。
松本和远处观望的风间交换眼色,拍了拍生田的肩,走下甲板。
把清风明月往身后一甩,迎面而来又是骰子、纸牌和交杂人声的一片苦海。风间正要开口,松本已经回答:“和山本家的人在一块,A区三号桌,不谢。”
风间给他一个兄弟你太棒了的表情,转身去找人。松本暗自笑了笑,去找下一杯酒。
面前忽然被人一挡。
松本看一眼脚下横出一杠的黑色皮鞋,眉尖微动,抬起头。
黑衣人身后露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老者的脸,松本认出来,眯起了眼,没有妄动。
“难得遇到二少爷,不赏个脸玩一场么?”
老者脸上挂笑,却因纹路太深,难辨其中蹊跷。松本回头,看见身后也围上来的黑衣人,干脆大方一笑。
“小泉先生来请得这么有诚意,我怎么好不给自家董事面子。”
老者眼下阴影一沉,伸手道:
“那就有请二少爷?”
松本脱下西装外套,甩到肩上,大步流星地随老者走进舱内。
豪华包舱的门在松本身后落锁,隔音效果一流,室内一时间寂静到让松本耳鸣。宽大的赌桌对面已经坐了三位老人,每一个面孔都在松本的资料夹里。如今汇聚一堂,面对面的真实感竟然松本忍不住失笑。
坐在左边的本田先生微微皱眉:“你笑什么?”
松本不急落座,把西装扔到椅背上,浅浅一鞠躬:“先给三位长辈问好。我一个常年不做事的闲人,能一次看到三位前辈,也算是今晚最大的运气。”
小泉笑声阴沉:“你要是不做事的话,我们这些人可真算是吃闲饭的了。”
松本挑唇:“小泉董事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中央的山本先生这才开口:“坐下说话。”
松本打量一眼牌桌,利落坐下,毫不客气地架起腿。
本田冷哼:“樱井家的礼数竟也差到这个地步了。”
“哦?”松本眼睛眯起,含住流转的光:“这也要问问小泉先生。小泉先生每天和我家大哥一起做事,觉得我的礼数比起我大哥来怎样?”
小泉还未开口,松本又转眼看向中间的山本。
“还有山本先生。我刚刚还在外面遇到了您家的三公子,山本先生觉得,我的礼数和您儿子相比又怎么样?”
本田一拍桌子,被山本按住。
山本盯着面前目光灼灼的年轻人,这人眉目鲜活,每一寸皮骨都张扬着旺盛的生命力,像是无所畏惧的一把烽火。
半晌,山本无甚表情地开口:“今天让你来,知道是为了什么?”
松本眨了眨眼,干脆地摇头。
“我只是来寻个开心,却不知道哪里让几位前辈不开心了。”
山本动动眼色,小泉笑道:“别让二少爷干坐着,来人给端杯饮料。”
黑衣人很快端上红酒,松本看了眼杯中暗红,几乎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小泉轻轻拊掌:“好魄力,果然做得了像斑目会社这样出色的公司。”
松本把空杯推到一边,让人倒酒,向小泉一笑:“不好意思,喝得急了,听不大懂小泉董事在说什么。”
小泉不紧不慢,摩挲着手里的骨牌:“听不懂没关系,听见了就好。二少爷心性不小,一出手就断了我们几条财路。我们也是给你提个醒,年轻人,翅膀硬了想做自己的事很正常,但也要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
松本托着酒杯,眼底杳荡:“这话我是听懂了。说我断了几位前辈的财路啊……这如果是真的,的确是罪大恶极。”
说着,放下杯子,笑容竟有七分诚恳:“是我这边的疏忽。不知该怎么赔才好?”
小泉看了山本一眼,山本这才沉声开口:“今天这赌场我做庄,小少爷就来赌一把吧。”
松本宛然一笑,眼角带点酒意,明灿耀眼:“这我喜欢,谢谢山本先生。怎么个赌法?”
荷官无声入场,山本摆摆手:“就押最简单的骰盅。你赢了,咱们这事一笔勾销。你输了,就留点什么,当赔我们老人家的精神损失吧。”
“哦?留点什么?”
山本盯着那双光芒难掩的眼,动动手指:
“就留你这双眼睛吧。”
松本微微一愣,未几,低低笑出声来。
轻笑慢慢变成大笑,男人胸膛剧烈起伏,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竟乐不可支地拍起桌子。
本田忍不住摔了酒杯:“你这小子,到现在还看不清楚状况么?”
松本缓缓抬起头,唇边还有残留的笑意:“山本先生实在太会开玩笑。我这双眼睛的确不值什么钱,不知道怎么赔几位的财路?”
“小惩大诫,也是给后来人做个防范。”山本敲敲桌面:“你赌不赌?”
松本看看对面的骰盅,喝干净杯里的红酒,站起身来。
“不赌。”
对面三人都是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干净地回绝。
“我以为三位前辈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话题会实际一点,没想到这么感情用事。”松本耸耸肩:“说实话,那家公司我的确有参,但幕后管事的不是我。今天让我顶这个锅我也认了,几位前辈开口,就说明他们的确有不对。我倒是愿意赔钱赔地赔合同,反正我不懂那些,回头让他们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就是了。”
松本回过头,一脸无奈的撇撇唇:“可惜各位前辈这赌局开得莫名其妙,不是想解决问题的样子。我玩不起,恕不奉陪。”
说着,拉开椅子起身,椅子擦动地面的声音和四周黑衣人的动作声一同响起,仿佛划破一张生脆新纸,在一室安静中显得分外刺耳。
松本站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冷笑一声。
“三位前辈,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山本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推倒面前的骨牌。
“这赌局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今天,我们也是替你父亲管教管教你——”
门口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密闭的空间和气氛像是被强行打开了一个突兀的出口,漏进外面那个灯红酒绿的繁华世界里的种种杂音和芜杂人味。而那人的一道话掷地有声,如清风明月。
“我们樱井家的人,还不劳烦您来教训。”
松本没有回头,眼也不眨地凝视着对面三人略微僵住的脸,只觉得可笑。
樱井翔淡淡看一眼被枪指住的松本,双手插在衣兜里,冷笑不入眼。
“打扰各位雅兴,到宵禁时间了,我来接我弟弟回家。几位请便?”
那人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松本脑中却如风过荒原,黄沙淘尽,一些端倪就这样露出头角。
樱井翔身后,二宫和相叶还候在门口,二宫眼色少见得阴沉。相叶瞟了一眼本田,淡淡眯起眼。
小泉神色已经十分尴尬,本田也看向山本。最大的庄家沉默半晌,笑了一声,扔了骰盅,转身进了舱内。
小泉这才堆起笑容,走近道:“翔少爷来接人,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樱井翔又看了一眼松本,毫无征兆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
“那你们就用枪指着他?这就是给我的面子?”
松本心头一跳,眼睑轻轻发抖。
小泉也从未见过樱井翔发这样大的火,尴尬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忙挥手赶掉举枪的黑衣人。
二宫已经赶过来,一把握住松本的手臂:“有没有被他们灌东西?感觉怎么样?”
松本摇摇头:“喝了杯酒,没什么问题。”
二宫松了口气:“大野的船在旁边等,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看了樱井一眼,拉松本出门,留那个已经动怒的自家上司收拾残局。毕竟这个状态下的樱井翔神挡杀神,带回去也是自己的麻烦。
小泉深深看了一眼二宫的背影,握紧了袖中的拳。
松本半是恍惚地被拉到甲板上,被月亮照得全身一抖,才堪堪回神。
大野在对面船上对他招手,月光下一口白牙分外耀眼:“小润!太好啦,你没事!”
松本紧皱双眉,转头问二宫:“你们是怎么……”
“回去再说。”
二宫脸色苍白,似乎难以忍受似的,相叶刚从船舱里走上来,还来不及上前,二宫已经冲到船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小和!”
相叶把人扶住,干脆背到背上,忙不迭地对松本招手:“别管那么多了,先上大野的船。”
二宫趴在相叶背上咬牙切齿:“加班费……三倍起算……”
相叶哭笑不得,对松本说:“你先上。”
松本借着缰绳跳到大野船上,两边又把二宫当易碎货品搬运一番,总算从一艘荒唐夜轮转移到大野的游艇上。大野叫声好,回到驾驶舱,重新起航。
层层白浪,将那一船乌黑渐渐抛在脑后。
松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方向,仍觉得心跳如鼓。
“剩下的人到时候就会回去啦,你不用担心。”大野安慰道:“你真的没事?”
松本摇摇头,眼神有些微茫然。
他确实没事,但又知道,这背后有许多事情,在这一夜间从黑沉的海面破水而出。
他抬头看一眼月亮,是分明的白色。
松本润曾经见过这月亮还是红色的样子,是在一场与现实离得很远的梦里。而如今他灵台清明,一切都在白月之下昭然若揭。
那并不是一场梦。
松本润想,他大约是被骗了。
[翔润竹马主]不如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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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黄金工作时间,二宫和也的面前并排放了两份文件。一份白纸黑字,一份黑字白纸。他就这样来来回回看了半个小时,直到小池秘书风风火火敲开办公室的门。
女人一手把第三份文件拍到他桌上,狂野甩头:“我觉得你需要跟他谈谈。”
二宫看了眼文件,签名处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可以通过字迹专家认证,可惜内容让他笑出声来。
“樱井润?新同事?这名字不错,可以沾光升职。”
小池横眉:“今早签废的第五张了,按这效率今天你我都别想准时下班。”
二宫立刻起身:“好我去跟他谈谈。”
二宫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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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黄金工作时间,二宫和也的面前并排放了两份文件。一份白纸黑字,一份黑字白纸。他就这样来来回回看了半个小时,直到小池秘书风风火火敲开办公室的门。
女人一手把第三份文件拍到他桌上,狂野甩头:“我觉得你需要跟他谈谈。”
二宫看了眼文件,签名处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可以通过字迹专家认证,可惜内容让他笑出声来。
“樱井润?新同事?这名字不错,可以沾光升职。”
小池横眉:“今早签废的第五张了,按这效率今天你我都别想准时下班。”
二宫立刻起身:“好我去跟他谈谈。”
二宫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知道情况很糟糕。早上他来得晚,还没有和这个人打过照面,现在才发现樱井翔穿了一件绿色的衬衫,正节奏疯狂地敲着键盘。
二宫咳嗽一声,那人从屏幕上抬起头,眼里血丝密布。
“什么事?”
“……有个项目跟你讨论一下。”二宫不动声色地落座,樱井翔揉了揉眉头,点下鼠标。
二宫腰间一震,掏出手机看提醒,不由扶额。
“调整公司食堂时令菜色这种事,有必要给董事会群发么?”
樱井啊了一声,表情呆滞:“手滑,选错了群组。”
二宫翘起腿,把手上的文件倒扣到桌面上,分给对面的上司一根烟。
“讲讲吧,又怎么了?”
樱井手里夹着烟,直到二宫把打火机扔到自己怀里才回神。
“……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什么错误?除了签错名字和发错邮件之外?”
“更严重。”樱井眨了眨眼:“我和小润做了。”
二宫指尖一抖,平静地抬头,目光慈祥而友善。
“不好意思我加班加多了耳鸣。你刚刚说什么?”
樱井没有重复刚才的话,两个人沉默对视,袅袅烟雾两边,黑眸与茶瞳彼此映出不分明的投影。
窗外响起刺耳的汽车鸣笛声,二宫抹了一把脸。
“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先讨论这个项目吧。”
樱井立刻严肃低头,翻开二宫带来的文件。
“哦,这个仓库上个月我们开会的时候讲过,政府的改建计划的确包括它在内。但项目还在找承包商,找到后责任方会自动转移。当然,也不排除到时候承包公司继续把这里留作仓库用的可能。”
樱井说着,又打开另一份合同,微微一愣。
“相叶家已经包下了仓库?这么大的手笔,看来是份大单。可这个时间段正好和改建重合,仓库一旦被拆,这么多货要转移出去肯定要赔上不少……稍微有点前期调查都不会在这个时期签这份租约合同。”
樱井抬头,微微皱眉:“你是觉得有人在陷害相叶?”
二宫似乎陷入沉思,眼睑半合。
樱井敲了敲桌面:“我们和相叶家的合作不少,友情提醒一下也是分内之事。不过,一旦搅和进他们那边的局……一方面很难脱身,另一方面也可能会让事情更复杂。”
二宫依旧沉默不语。
樱井看看二宫,向后仰去,两手在胸前轻合。
“我的意见是顺其自然。毕竟这个仓库我们只是投资方之一,如果不是你特别留心,我们根本觉察不到。相叶那边也不过赔钱买教训。做生意总是有赔有赚,都是要经历的。”
二宫一言不发,递上另一份厚度可观的文件。
樱井简单一翻,抬头看他:“你想让我们去做这个改建项目?”
二宫淡淡道:“还应该感谢那个傻瓜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让别人陷害,我闲得无聊就去做了个调查。这地方升值空间很大。如果把这里留做仓库,三年之后的租金年收起码能翻五倍。整个项目前景可观,需要的资源我们也都有。具体数据你可以看文件。”
樱井笑了:“和政府打交道,不是你的取向。”
二宫撇撇嘴:“和政府打交道不是你最擅长的事么?上个月财经杂志上商界新贵和首相的对谈销量惊人,那边还一直在联系小池想跟你做后续。”
樱井看他一会儿,把烟掐灭,倾身向前。
“不愧是二宫大师。如果你先给我看企划书,隐瞒相叶家的合同,我可能真的会认为你是因为和相叶的私情而公私不分。而你偏偏提供前情,再拿着这份精品企划跟我讲道理,现在这个决定就变成我来做。”
二宫抬眉,也将双臂撑到桌面上,和樱井面面相对。
“所以,你的决定是?”
樱井试图从对方滴水不漏的脸上找到痕迹,可惜告败。
“我需要时间考虑。”
二宫凝视他一会儿,眼神再次变得慈祥而温柔。
“上周六晚7点32分,松润给我打电话,说看见你和古田家的小姐去海滨餐厅,我没告诉他古田小姐已经和你的那位钢琴家朋友订婚了的事。”
樱井脸上的笑容一僵。
“通话记录我存了。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严格意义上讲和我无关。但第二天下午松润又给我发了信息,说他前一晚喝多了,做了很奇怪的梦。”
樱井的指节微微缩紧。
二宫唇弯清浅:“我觉得啊,梦和醒总是离得很近的。有的人做了一场美梦,醒了就不肯承认自己在梦里做过的事。也有的人要为做过的梦负责,在梦醒之后做个决定。你说呢,翔君?”
樱井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细线,声音含笑。
“二宫先生,你这样实在很不专业。”
“哦,那你给我签一个专业的樱井润来看看?”二宫点点那份企划:“讲道理,我什么时候让你赔过钱?”
樱井沐浴在二宫的温柔目光之下,久久后长出一口气。
“安排明天的会,我们商量一下企划的事。”
松本揉着额头走下飞机,身边的生田把外套递给他,司机已经帮他们开了车门。松本停了一下,回头问生田:“现在几点?”
生田看一眼手机:“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半,和满岛先生约定的时间还有4个小时。”
松本转头,看看停机坪外落了一半的好太阳,伸个懒腰。
“我们逛一逛,去坐电车吧。”
生田一怔,又露出会心笑颜:“是个好主意。”
少年时他们经常逃过来接送的家里的司机,偷偷跑去打一场电动,或者去脏兮兮的小书店里看发黄的漫画,之后一起搭电车回家,在电车上因为吵闹而被大叔责骂。也有的时候松本会在车上睡着,下车时因为睡的姿势不对而两脚发麻,只能让生田和二宫撑着他走回家。
如今的松本和生田就这样阔步穿过私人停机坪,西装外套夹在手臂上,白衬衫在阳光下变成半透明的金黄色。
生田看着松本生辉的眉眼,低声道:“这趟辛苦了。”
松本撇撇唇:“没什么。这些事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做了。”
他们名义上是去海外给艺廊联络新的展品,其实大半行程是在筹谋背后的事。艺术是个漂亮的幌子,三天的行程看起来纸醉金迷不务正业,生田却真正得见松本的野心和手腕。
“也多亏你这两年在那边有这么多准备,新公司才做得这么顺利。”生田一边向前走,一边大力拍拍他的背:“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和你站在一起是对的。”
少年时的松本被这样夸赞时会笑得露出真诚的虎牙,而现在的松本只是展展眉头,让唇角温柔降落。
“一切才刚开始,别太早得意。你最近和山下还有联系么?”
生田垂下头来,无奈一笑:“没有。他给我打过电话……我不敢接。”
松本不讲话,两个人并肩默默走过平坦的旷野,身后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像是一种别有意味的暗示。风有点大,松本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生田挑眉:“你这两天是不是不舒服?出发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但那时日程很紧,我就没问。”
松本又按了按眉间,吸吸鼻子:“没什么,周末喝多了,宿醉。”
生田叹气:“你啊,一喝起酒就停不下来的毛病也是时候改改了。喝多之后也不是没吃过亏……”
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抱歉。”
松本用力眨眨酸涩的眼:“没事。我说过我都忘了。”
不管四年前还是四天前的醉酒,他都已经记忆模糊。与其烦恼过去的不省人事,不如在清醒之后马不停蹄地上路。
前几天那个暴烈的春梦醒来后,他的身旁已经了无痕迹。尽管身体的记忆过分真实,但周遭清白到像清理过的罪案现场,所有证据都在向他表明,没有任何人来过。
樱井翔也不可能和他做那样的事,更不可能对他怀有那种热情和温柔。
松本自嘲,酒精能让人突破羞耻和畏惧的界限。比如向自家的兄长表白一段禁忌的心情,比如给自己一场荒唐激烈的慰藉,听起来都是醉鬼的丑态。好在松本润无论做过什么,都从不后悔。
起码他在讲那些话的时候见过那人眼里一秒的动摇,而那一场梦里他也有过模糊却真实的解脱,这就很足够。
松本和生田来到从机场回市区的电车车站,周围的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脸上带着疲倦或兴奋,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手机屏幕照亮一张张心事不同的脸,每个人眼里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彩色世界,但在别人看来,那些屏幕的光就只是一样的苍白。
电车还有三分钟进站,松本在嘈杂又安静的人流里忽然开口问生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来不及怎么办?”
生田疑问地嗯了一声,又略略懂了,咧嘴笑道:“担心过,但又不担心了。”
松本低声追问:“为什么?”
“只要朝那个方向走,不会有来不及这件事的。”生田眼里映出闸口闪烁的红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他却和别人在一起了,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这段路我是为他走了,不会后悔。”
生田转过头,看松本出神的侧颜,爽朗一笑:“当然,前提是那时候他过得好。如果他被逼着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我当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电车在他们面前掀起一阵吵闹的风。
松本若有所思,打开的车门里涌出四散的冷气,让他忍不住又打个喷嚏。
生田正色:“喂,你没事吧?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的酒局让先生等一等?”
松本把西服扔到肩上,衣尾甩得生田猝不及防得一躲,而那个从不回头看的男人已经一步一摆地踏进车门,宣言潇洒:
“多谢好意,但我是不会让别人等的。”
生田无奈耸肩,叹着气走上这辆一去不回的列车。
车门在他身后合拢,壮烈切断所有后路。
风间拉开澡堂的大门,一眼看见那个坐在池子里零星的老大爷身边头顶白毛巾的多年好友。那张脸被水雾模糊,却硬生生比周围都高出小半个头,自有一种辨识度。
风间坐到闭着眼睛神游天外的相叶身边,带起一阵脉脉的流。
相叶眼也不睁地抱怨一声:“你好慢啊。”
风间对此不予评价。这位少爷从小就有泡澡的爱好,而且和那些去水疗中心做高级推拿一边吸氧品酒一边谈定千万订单的一般少爷不同,相叶家的这位只是单纯地喜欢泡澡这件事。如果说公司是他的战场,澡堂就是他的天堂。可惜战斗焦灼起来之后,他们只能一个月来一次天堂之约。
风间放松全身酸痛的肌肉,仰头看高高在上的天花板,长出一口气。
那把纹理独特的熟悉声音从耳边传来:“这个月也辛苦啦。”
风间笑了笑:“你也是啊。”
“山下被放出来也有一个月了吧?最近怎么样啦?”
风间对老天翻个白眼:“他还没毕业,先把书念完再说吧。”
“听说他最近一直在温英文,真的打算出国吗?”
相叶睁开眼,湿润的黑眸眨了眨。
“他家里有这个意思。原本他不想,最近……可能改变主意了吧。”
风间的声音带着莫名磁性,在水汽中徘徊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弯下脖子。
“对了,本田桑的那件事还没有夸你,做得漂亮。”
“嗯?”相叶顶着白毛巾,茫然扭头:“有什么新进展么?”
“还在装傻?”风间看向相叶,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
那位本田先生在公司算是三朝元老,可惜经营理念也保持在三朝之前的状态,对新上任的相叶少爷成见很深。这次拉了批大单,又特别订了政府准备改建的仓库,用意明显,不过是想到时候制造一场无处放货的危机,在股东会上打相叶一记耳光。
不过相叶和风间也一早发觉,相叶不动声色地在西郊购置了新的仓库,没有对内公布,暂时闲置着,只等着危机爆发时搬过去,都是万全之策。
“政府的改建项目原本非常低调,没有公布,表面上看没什么油水,走走内部流程就过去了。但据说现在有两家方案一流的公司抢了起来,而且两边都要把那块仓库留下来。”风间饶有趣味地挑眉:“没想到,你还真是狡兔三窟,惠人惠己。”
相叶一脸我不知道你在夸我什么的表情,风间这才察觉不对。
“樱井家要做这个项目,不是你给的消息?”
相叶一愣,黑眸流转。
风间能力多样,人脉又广,在政商两界的情报网一向发达,可惜这次忽略了自家老板,也是不大甘心:“我看了他们的部分企划,一看就是NINO的思路手笔,保留仓库这事也做得滴水不漏。真的不是你跟他讲的?”
相叶沉默半晌,取下的头顶的毛巾,垂着眼拧了两把。
“知道另外是哪一家公司么?”
风间一顿,才答:“是一家新成立的公司,叫什么斑目的,方案不错,但初来乍到没什么背景。这样横插一脚,应该不是樱井家的对手。”
相叶长长地哦了一声,往脖子上洒着水,脸上看不出笑意。
“是没什么背景,还是查不出背景呢?”
风间愣住。
相叶心不在焉似地把毛巾盖到脸上,声音模糊不清:“真的没什么背景的话,怎么会知道这种项目,还准备得这么充分呢?”
“利润这么高的项目,政府那边却没有高调宣传……”风间被提醒,眼神愈深:“还是说,这个项目,原本就是为了这家公司准备的?”
相叶在毛巾后发出轻笑声,像被风吹动的桑。
“横插一脚的,是小翔他们啊。”
周四晚上,樱井翔惯例加班到深夜,伸手才发现咖啡杯已经见了底。小池已经下班,他干脆自己去茶水间顺便觅食。
经过另一间办公室时发现灯还亮着,不由挑唇,敲开了门。
二宫透过镜片看探进来的半个头上的一双亮晶晶的眼,抿唇。
“二宫桑,一起休息一会儿?”对方又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晃晃手里的咖啡杯。
二宫关掉显示器,拿着自己的杯子走出来。
两个人走到茶水间,一个冲向咖啡机,一个冲向保温箱,目标明确。半分钟后一个端着满杯黑咖一个咬着半个披萨在小圆桌会合,都是深受抚慰的模样。
樱井自然地把二宫的咖啡倒一半到自己杯里,边吃边喝边感叹:“你之前提的那个项目这两天该有消息了吧?”
二宫搅搅咖啡,对着一杯黑沉扭动僵硬的脖子:“问题应该不大,另一家想做的公司名不见经传,有一点外资背景,但全无本地操作经验。你和政府那边的负责人见过面了?”
樱井点头:“之前在朋友私下的酒会上见过。他们家除了一个做书法家的大哥,三代之内都是做官,我们有不少共同的朋友。”
二宫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资本网络啊,真是可怕。”
“反正材料已经给了,沟通也做了,又不是公开竞标,等结果就是了。”樱井排排他的肩:“这个月事情太多,竟然连你也开始加班了。”
二宫耸耸眉毛,转头去看摩天大楼下的流离街灯。
“今天不去相叶那里么?”
二宫摇头,对着窗外伸展四肢:“今天是他和风间的一月一次。”
樱井哈哈哈哈哈地笑成烟花脸:“是么?原来他们,呃,这么规律……还是那家老澡堂么?”
二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人家的老板每个月都请员工免费泡澡,虽然员工不一定乐意,但起码是份傻心意。可惜我把命卖给一个精明过头的老板,别说一月一次,一年一次的福利都没有。”
樱井刚咬住披萨,闻言快速眨了眨眼:
“……那我们也来一次?”
还在闲看灯花的二宫大师一口咖啡呛出三米,满脸受惊地瞪大了眼:“你要干嘛?我是有原则的打工仔,卖命不卖身。”
樱井嘿嘿一笑:“我也是有良知的包工头,咱们走心不走肾。”
半个小时后,被强行拉到公园路灯下对着一群只会拉屎和咕咕叫的傻鸟扔玉米粒的二宫已经脸如枯灯,心如死灰。
樱井翔笑眯眯地看着脚下的鸽子聚拢过来,还兴致高昂地掏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二宫被一只忽然飞到肩头的鸽子吓得低叫出口,樱井哈哈大笑,咕咕叫了几声,把鸽子引到自己边上。
二宫咬牙切齿:“这都几点了?正常的鸽子天黑了不就应该回去睡觉么?这里的鸟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不甘寂寞吧。”
樱井分给二宫一把玉米粒,自己放在手心一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公园里的鸽子总是到很晚才回去。之前偶尔路过发现了,加班之后就经常来坐坐。”
二宫抓着玉米粒,恨不得把白眼翻破天际。
“这到底哪里算是福利了?”
“放松身心啊,沐浴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和泡澡一个道理。”樱井站起身,左右活动身体:“这离你的公寓也不远,晚上可以和相叶过来散散步,喂喂鸟。啊,相叶一定很受欢迎。”
“受到一群不甘寂寞的鸟的欢迎,没什么好开心的吧。”
二宫想想那人被一群鸽子包围的样子,再想想那人脸上可能会有的表情,略略走神。然而一抬头看到樱井跟退休老干部一样的僵硬锻炼姿势,就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在长椅上仰面偏瘫。
樱井腰间的手机一震,掏出来看,叫道:“啊,要开始了。”
二宫一抬头,就看见准时亮起的中央地灯和涌出地面的小小喷泉。孩子们开心得大叫着围上去,用稚嫩的手拢住小小的水花,或是试图用三四号的脚丫踩出一个奇迹。也有情侣漫步过来,在温柔的水柱边洗一洗对方的手,然后湿漉漉地握在一起。
樱井坐在长椅上,托腮看着一地晶莹昏黄的水光,眼中满满。
“怎么样,我推荐的地方很棒吧?要不要谢谢我?”
二宫没有开口吐槽,他知道樱井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见过太多更加壮观精致的城市喷泉,但他也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满足于这处浅湾和满地过于贪食的胖鸽子。
二宫抬眼,隔着低处欢声摇曳的水色,看向对面高处公寓大楼的窗窗灯火。
温柔天才轻挑猫唇,拍拍樱井的背:“你也应该谢谢我。这公寓还是我帮松润挑的,闹中取静,离你不远,哦,现在发现还很方便你stalk。”
樱井笑笑,沉默望远。
“这个月你们都没见过面?”
樱井鼓起腮摇摇头:“不见也好。我现在下班之后有时间都会过来坐坐,等到他的灯亮了就回家。”
讲是这样讲,等不到那盏灯的时候也很多。那时候樱井可能给大野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也可能在街角的车里缩一晚浅眠。压力越是大的时候他就越渴望看到那盏灯,这抹光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慰藉。
二宫失笑:“你这算什么,守望灯塔么?这次又打算守多久?”
樱井拍拍膝盖:“嘛,做人还是要有希望嘛。”
二宫眨眨眼:“你的灯塔亮了。”
樱井啊了一声,不明白火车侠的意思。
二宫伸手把他的脸推过九十度,那抹光就落入他的眼底。
樱井弯起眼角,脸上亮起两枚弦月。
“真的亮了。”
松本润结束一顿意气相投又成果满满的饭局,回到公寓也不算太晚,心情愉快地给自己随手兑了杯酒,坐进沙发看今天的新闻。
屏幕上零星出现的几个熟悉面孔看得他时而皱眉时而浅笑,走马灯播到本市财团发起的新跨国项目,那个人比例精准的标准笑颜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宽大荧屏上,刺得松本眼底一痛。
松本看着别人眼里的樱井翔风度翩翩地介绍一段波澜壮阔的事业,眼下带了薄薄一层阴影。松本太了解这人睡不好时的样子,也觉得这些日子他确实是瘦了一些。他和他仿佛四目相对,而电波传进千家万户的声音带点微妙的失真。
松本润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对着与他无关的樱井翔轻声说了一句,辛苦了。
话音落时,正赶上屏幕中人尘埃落定的一笑,像是真的能听见一样。
松本忍不住嘲笑自己一番,喝了口酒,调去音乐节目。
门铃声忽然在电音的间隙响起来,松本挑眉,一时想不到这个时间有谁会不请自来。打开监视器一看,相叶的笑颜无比灿烂。
“松润快开门!我带了好东西来哦。”
松本喂喂地吐了两句槽,笑着按开大门。腿长与步速都堪称一绝的相叶很快出现在玄关,松本拎过对方手上的冷藏箱,问:“怎么忽然想到来我这里?”
“刚和风PON泡完澡,小和今晚加班,我就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相叶走进大厅,低叹一声:“哇,这幅字好漂亮。”
松本打开冷藏箱,掏出两瓶啤酒,隔空抛给相叶,一记漂亮的长传。
“刚回来的时候拿到的,是现在关系很好的先生的作品。”
相叶喝了口酒:“这个人在我们的圈子里很有名啊,不愧是松润。”
说着,又看看桌上:“你自己已经在喝了?”
松润走上前收拾杯子:“睡前酒。我记得你调酒手艺不错,我这里东西还算全,来一杯?”
相叶摸摸脑后,笑容清爽:“好久没调过了,你不嫌弃的话我就试试看!”
两人翻箱倒柜一阵,相叶很快上手。尽管准备材料的时候手忙脚乱,中途炫耀花式的时候又失手两回,但总体来说还算宾主尽欢。松本光是在等待中途偷喝原材料就有了几分酒意,被相叶逗得笑出几次眼泪。
最后相叶十分努力调出来的鸡尾酒颜色诡异,但竟然奇迹般的异常美味,松本只喝一口就眼睛发亮,赞不绝口。相叶只是笑笑,帮松本又倒满酒杯。
两个人一边吐槽电视里表演者奇葩的衣着品味,一边喝空一盏又一盏调酒器。松本被难得的好酒吸引,一壶空掉就推搡着相叶再战一番。相叶也不推脱。不知是谁先开头养成的习惯,他们这些人似乎有一条不会拒绝松本的默认规则。
也不知是谁最先打破了这个规则,尽管就连松本自己都知道,那时他提出了一个可能永远无法被回应的要求。
时至午夜,松本坐在吧台边,房中灯光昏暗,他看着相叶抛接银色器皿时认真又温和的眉眼,和平时的每一个瞬间都有微妙的不同。相叶用的都不是烈酒,他们又边喝边闹,所以整晚都是微醺。松本好像很久都没有过这样节奏明朗的夜,眼前有很多不清不楚的回忆涌上来。
他想起回来的第一天,二宫眉间寡淡地讲没有理由去帮那个人。又想起这个向来口是心非的天才在电话里说过一句“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不知是对谁说,总之在那个夜晚逼疯了一个松本润。
而松本润知道,理由和办法都不过是动作的前奏。
相叶把颜色总算正常一些的酒盏放到松本面前,款款一笑:“请用吧,这可是今晚最后一杯了。”
松本说声谢谢,拿过酒杯,迟迟没有尝上一口。
“味道不错的。”相叶喝上一口,眨着眼睛问:松润你怎么了?”
松本没有抬头,声音里有酒精催成的沙哑:
“你觉得,你和NINO是什么关系?”
相叶手上一抖,一杯暗红夭夭,好在有惊无险。
他心有余悸地笑笑:“我啊,是不怎么会想这个问题的。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松本盯着这个笑容透明却又难以被看穿心事的好友,暗暗握拳。
“你不想让NINO名正言顺地站到你这边么?”
相叶眼底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松本轻轻吞咽,继续说:“其实,我们可以……”
“其实,我不是很在乎啊。”
相叶忽然开了口,打断松本酝酿已久的话。
“小和这个人,总是有自己的顾虑和定义,而且不大爱讲实话。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我没想过改变他。到现在,我的想法也很简单。”相叶看向松本,眼神直接,语气轻缓:
“我想要的是这个人,而不是一段关系啊。”
松本沉默,眼色深沉。
相叶把酒杯推近松本的脸,轻声仿佛絮语:
“我知道你在做的事,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但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
松本一怔。
他们之中有人反抗,开出一块战场。有人接受,强求不如相守。
相叶回头,看看大厅中挂着的那个守字,侧头一笑:“毕竟,喜欢进攻的才是我认识的松润嘛。还好你没有被小翔带坏。”
松本哑然半晌,才哑声问:“他哪里不好?”
“总不能两个人都干等着吧。”相叶大大地伸个懒腰:“不管怎么说,我是支持你的。快把这杯喝掉!”
松本看看杯里的陈酒和对面的好友,终于放下眉尖。
跟着自家上司在小公园里把鸽子都熬回窝里的二宫和也感觉身心不但没有放松,反而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摧残。他坐在车里,点燃一支烟,对窗外的樱井打个哈欠。
“等到灯亮还要等灯灭?你根本就是来查寝的吧?”
樱井脸上有淡淡的疑惑:“很奇怪啊,一般这个时间他都已经关灯了的。这都几点了……”
二宫心说你也知道问这都几点了,一边心软地劝:“这么担心我就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樱井蓦然回首,眼里亮起敬佩之光:“不愧是NINO,那就拜托了。”
二宫觉得再吐槽就是浪费自己的脑力和口水,隐忍地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之前,看到邮箱上的红点,忍不住点了一下。
淡漠的茶眸蓦然一缩,渐渐沉了下去。
樱井还盯着那扇窗户喃喃自语,身后的二宫低低开口。
“那个项目的通知下来了。”
樱井很难听到二宫这种口气,连忙回头。
二宫看着屏幕,眼睛眯紧。
“我们没中,对家公司拿到了。”
樱井接过二宫的手机,邮件清楚详实,看得他眉头渐渐拢紧。
二宫深吸一口烟,苦笑道:“抱歉,这次可能是我太冲动了。”
“……不。”樱井从屏幕上抬起头,认真面孔上笑容玩味:“是我们太轻敌了。”
“要查一下么?这家……斑目会社?”
樱井歪着头,又看了一会儿邮件:“应该查查,防患于未然。”
然后抬头又看了眼那扇窗,啊了一声。
“灯灭了。”
二宫扔了烟:“快上车。这种一月一次再也不要有了。我现在要求雇主把我送回家,不然我就告你虐待劳工。”
樱井答应着上车,两人沉默一阵,樱井先开口:
“不是你的问题。那家公司的方案的确不错,仔细想想,这事确实有蹊跷。而且我们现在前期投入不算太多,这个项目丢了也没什么。”
二宫低着头沉默不语,樱井知道他正在高速思考的过程中,抿了抿唇不予打断。
可惜手机对面那个人抓错时机,偏偏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二宫看了眼屏幕,扁扁嘴唇,还是接起来。
那边人语气高昂,可能是喝了些酒,还好理智尚存:“小和,我现在就在你家附近诶,可以过去么?”
二宫看一眼车上的时钟,是应该拒绝的时间。但在今晚种种之后听见这个声音,不知为何,想要见面的心情竟有些强烈。
“好啊,过来吧。”
二宫答应着,听见那人一声兴奋的欢呼,眼角也微软。
樱井听在耳里,笑着拐过公园旁的十字路口。路灯恢恢,信号交替,举着手机的相叶雅纪就在他们车后穿过马路,脸上有温柔笑意。
他们错过一个十字路口,然后继续奔跑或者飞驰,还好有一个约定的地方可以去等。
而那扇窗里的灯已经熄了,人却还醒着。
松本润刚刚拿到一场小胜,兴奋难当。虽然是无意之争,但也是再难结束的开始。
他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用两眼星火,去等下一个天明。
[翔润竹马]后会有期(1-end)
别来无恙 番外
后会有期
1
相叶雅纪的手机开始振动时是早上六点半,百叶窗的缝隙间透进昏暗的光。身边的人还半趴着睡得正香,大半张脸埋在他肩旁,乌黑松软的发顶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睁着惺忪的眼看了这人一会儿,忍不住去摸那朵起伏的小小乌云,撩开半点,轻吻那人柔软的眼角。
睡梦中的二宫呜呜叫了两声,却并没有睁眼。相叶用手指蹭着暴露在空气中的小段脖颈,触感温柔,仿佛生出波纹,给他某种浅淡共振,足够一日力气。
他帮人把被子掖好,然后起身。
浴室里有那人脱下来的衣服,相叶顺手扔进洗衣篮。刷牙的时候没忘给那只黄色的牙刷挤一段牙膏。剃须刀的刀片换上新的,洁面乳还剩下一点...
别来无恙 番外
后会有期
1
相叶雅纪的手机开始振动时是早上六点半,百叶窗的缝隙间透进昏暗的光。身边的人还半趴着睡得正香,大半张脸埋在他肩旁,乌黑松软的发顶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睁着惺忪的眼看了这人一会儿,忍不住去摸那朵起伏的小小乌云,撩开半点,轻吻那人柔软的眼角。
睡梦中的二宫呜呜叫了两声,却并没有睁眼。相叶用手指蹭着暴露在空气中的小段脖颈,触感温柔,仿佛生出波纹,给他某种浅淡共振,足够一日力气。
他帮人把被子掖好,然后起身。
浴室里有那人脱下来的衣服,相叶顺手扔进洗衣篮。刷牙的时候没忘给那只黄色的牙刷挤一段牙膏。剃须刀的刀片换上新的,洁面乳还剩下一点。吃早饭的时候他一边查邮件一边往两个人共用的笔记本上添加这周的采购项目:鸡蛋、洁面乳、安全套……想了想,又把最后一个划掉。
相叶把三明治包上保鲜膜,味增汤放进保温箱。科技立志于保护食物,保护美貌,保护生命,保护每一种脆弱不堪又快速腐朽的好东西。然而科技保护不了灵魂与爱情,因为它们自生的力量强大,又历久弥新。
相叶临走前又重回床上,把人扳过来用力地亲了一会儿。没睡醒的人下巴上还有小小的胡茬,嘴里嘟嘟囔囔地溢出一些睡梦里的抱怨,眉却是展开的,眼角轻扬。相叶把早饭和剃须水的气味渡到对方身上,才心满意足放手。
门口挂着的小黑板上写着二宫昨晚的到家时间,4:20 AM,数字小小,和上方相叶雅纪字正方圆的9:35 PM形成鲜明对比。这是他们在整整一周都没能见面说上一句话后的周末早晨定下的规矩。二宫难得没有直接否定相叶的突发奇想,虽然那时嘴上被热吻占住也没来得及肯定,只是在逛超市时面无表情地把黑板扔进了购物车。
黑板下半写了一个大大的数字3,旁边是二宫画的粗眉毛和相叶画的溜肩小人。相叶拍下来,出门之前发到四人群聊里。那边午夜降临,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一段绮念催成的好事。
打扰了也好,相叶阳光灿烂地笑笑,这样才公平。
在医院停车场遇到同科室的日本教授,两人寒暄一会儿,对方问起过长假期计划。
“听说相叶君这次要顺便度年假?是有大计划了?”
相叶笑着帮教授按住电梯门:“只是有朋友从日本来玩。”
“二宫君也一起去?”
“是。是和我们一个医院的同事。”
这位教授在他们刚来的时候给过他们很多照顾,相叶和二宫曾请他去自宅吃过饭。教授的妻子在大学里教社会学,女儿今年五岁,十分喜欢二宫的脸。
教授笑了:“J大附院的精英,有时间可要见一面。你们这次准备去哪里?”
“准备一路开到L城。”相叶摸了摸后脑勺,无奈一笑:“具体的行程是那边的一个朋友做的,他很擅长,我也不是很清楚。”
“公路游啊……不愧是年轻人,精力真好。”教授耸眉:“沿海的这条路线景色非常好,我许多年前也开过一次。”
公路游的想法是松本提出来的,樱井权衡附议,二宫更倾向于轻轻松松打个飞机,但相叶心知一旦到了目的地就很难把这人拖出宾馆,于是打着想开车的名号租好了很久之前就心仪的车子,到时可以在L城交付,回程的时候也不必一样的路再匆匆赶一遍。
和教授聊了一会儿车子就到了科室,对方临走时提醒了一句两个城市间的温差,相叶笑着感谢,手机正好收到松本的回信。
照片中的行李箱码得整整齐齐,看来是松本的手笔。但是东西的数量就很有樱井风范了,二宫回了一句樱井翔你是不是想趁汇率不稳搞代购发国难财,相叶发了几个问号表情,说小和你不应该在睡觉么。
二宫没了动静,松本直爽补刀,说你们是怎么在同一张床上睡出了两个时区的,二宫反唇道这都几点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去上床,樱井拉回话题,问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相叶不由失笑,二宫已经说出他心中所想:小翔,你越来越有母亲的风范了。
相熟的护士看相叶的表情,问有什么好事发生么,相叶想了一下,说,假期有家人要过来。
护士小姐的睫毛膏在阳光下闪烁着俏皮的光:“父母还是兄弟姐妹?我妈妈住在加州,每次来看我都要抱怨这里的天气,我最多能忍受她三天。我姐姐还好,可以一起去逛街喝酒,所以我可以忍受她一个礼拜。”
相叶哈哈大笑,走进了病房。
2
樱井和松本到的那天又下了雨。入夜时分,二宫和相叶到机场接人。小长假即将开始,机场挤满了熙熙攘攘准备出发的人群。二宫坐在充电站旁边打游戏,机场有些凉,小宅男打了个喷嚏,相叶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腿上,坐得更近了一些。
二宫这个月值夜班,然而宅男的生物钟意外顽强,白天宁可打游戏也不肯补觉。相叶相信这人心里有数,也早已习惯放他自由,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悄悄心疼两分钟。
他们都不是圣人,总有患得患失的爱人心境。也不是热恋三个月还没有独立人格的毛头小伙,会为了对方一顿午饭不吃就闹三天别扭。两个人到了这个阶段,彼此的默契就是删繁就简。给自己能给的,对方也想要的,其他就清爽放下。毕竟一场牵动人心的月九恋情只要十集,他们要度过的却是平淡如水的漫漫一生。
相叶盯着二宫盘起来的腿发了一会儿呆,看还有时间,干脆去买两杯咖啡给大家醒神取暖。
在对面的咖啡店里排队时,前方的一个银发老者忽然回过头问:“你们等的是几点的飞机?”
相叶一愣,对方的蓝色眼睛里写满善意,让他忍不住回以笑容:
“11点的,迟了一些。”
老人的脸上露出调皮的笑:“不好意思,我刚刚忍不住一直在看你们。你知道你和你的朋友都长得很好看么?”
相叶摸了摸头,多少害羞:“谢谢您的夸奖。您等的是几点的飞机?”
“哦,我1点钟出发,去东部的女儿那里过感恩节。”
两人一边聊着,长长的队伍一点一点往前挪。
“那个人是你男朋友么?”
相叶愣了一下,老人向蜷在座位里打呵欠的二宫努了努嘴,回头对他眨着趣味盎然的眼睛。
相叶放柔了唇角,点头。
“哈,我就知道。”老人像个孩子一样拍了拍掌:“我和我丈夫在一起三十五年了,你看他的样子让我想到我丈夫。”
相叶不由笑起来:“我们在一起也有二十年了呢。”
老人难以置信,连连惊叹:“你一定是开玩笑,你们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岁。”
队伍恰在这时轮到了他们,咖啡店的店员也是亚裔,打趣道:“这是我们亚洲人的天赋技能,我们在五十岁之前看起来都跟二十岁一样。所以男孩们,你们想要点什么?”
店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老人坚持要请相叶和他的小男友喝咖啡。气氛太好,相叶就欣然应允。买完之后两个人一起站在窗口等待,又聊起了对方的伴侣。
“我的女儿是我和我丈夫在三十岁的时候领养的,我们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现在去了欧洲,我们打算圣诞节的时候去看他。”老人侃侃而谈:“领养第二个小家伙儿的时候我们都四十多岁了,他跟我说,为了这个小天使,你至少还要跟我再活二十年。然后我们又回到了当初相识的健身房办了年卡。”
相叶听得心头漾起层叠柔纹:“真好啊。您身体看上去很好,一定是经常锻炼的缘故。”
老人骄傲点头:“没错,我喜欢各种运动。但我丈夫只喜欢在家里看星球大战。他还喜欢抽烟,心情不好的时候喝很多酒。”
相叶一怔,又笑笑:“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习惯,活得开心最重要了。”
老人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您丈夫呢?这次不和您一起过去么?”
老人眨眨眼睛:“他死了。”
相叶愣在当场。
店员喊了老人和相叶的名字,老人响亮地答应一声,相叶也半蒙着去拿咖啡,一边套上壳子,一边思考着如何开口。
半晌,才犹豫道:“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
“Stuart,你为什么这么慢?”
另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大步迈进咖啡厅,和相叶交谈的老者翻个白眼,把咖啡塞到走过来的老人手里。
“好烫!哦,你又忘了帮我加糖。你真的应该去看看医生,说不定是阿兹海默的前兆。”
“你才应该去挂号。我严重怀疑你这次感冒是肺癌的前兆。”
相叶雅纪目瞪口呆。
老人这才对相叶耸了耸眉毛:“抱歉,我刚刚只是开玩笑。这就是我丈夫。Fred,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朋友相叶。”
“新朋友?你又做了什么?是不是又跟人家讲你刚刚丧夫很寂寞?”
……
相叶跌跌撞撞地回到二宫身边时,头顶都是细密的汗。
二宫抬头看他一眼,眉毛拧成两条好看的曲线,伸手去掏纸巾:“你这是怎么了?”
相叶把咖啡塞到二宫手里:“一位老先生请咱们喝的。”
二宫失笑:“你怎么去买个咖啡都这么多奇遇。”
相叶心说真正奇遇的部分还没跟你讲呢,二宫手里的电话就响了。
松本说已经平安落地,现在正在等行李。
相叶看二宫准备起身,问,还冷么?
二宫摇摇头,拿起腿上的外套看了相叶一眼,后者还穿着他给买的毛衣正在擦汗。二宫唇上微动,把外套套在自己身上。
两人从关口出来时颇拉眼球。松本脸上的墨镜比潇洒立派的身量更惹眼。这个城市的人对墨镜有一种特别的钟爱,会抓紧一切时间戴在脸上,但绝对不是阴雨霏霏不见天日的十一月底,而且是在晚上。
而樱井翔已经被包裹在三层迷彩里。
相叶第一时间冲上去给了热情拥抱,二宫踱过来笑:“你们啊,难道是躲避八卦杂志的艺人么?”
松本抽抽嘴角:“眼镜在飞机上丢了,隐形都放在行李箱里,脸上这个是我手边唯一一副视力矫正器。这是为了看清你们,别废话。”
“不是还有小翔么?”二宫接过松本手上的行李,才稍稍察觉出另一人的端倪。
抬起头来的樱井露齿一笑,脸上还有未名红晕,眼睛里星光闪耀,却有点对不上焦。
“爱拔,NINO,好久不见。”
相叶和二宫对视一眼,前者把手搭上樱井的额头。
“哇,好暖和!小和你快来摸摸。”
松本一把挥开相叶的手,哭笑不得:“你把他当手炉么?”
樱井苦笑:“上飞机前明明吃了药,不知道怎么的就越烧越厉害了。应该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就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经过的空姐带着甜美笑容留下一句语尾上扬的Bless you。
松本不讲话,从背包里掏出土得掉渣的毛线帽套到樱井头上,转头看憋笑的二宫:“我现在心情很复杂。等去你们那里安排了这位患者再跟你们叙旧。”
二宫点头,表示看出来了。
路上才知道樱井感冒的事情一直瞒着松本,两人因为换班的问题这两天也是分床睡。飞机已经过了太平洋的中界线,松本才被对方烫得惊人的手温吓到。
于是一路鸡飞狗跳。
“明天你们好好休息,后天看看情况,还不行的话就迟点上路。”二宫宽慰道:“要不要去打个退烧针?”
樱井摇摇头:“不必了,我是被大仓君传染的,睡一下就好了。”
医生们心里也清楚,流感这种事治了要一周好,不治也是一周好,只要没有并发症,就和女性生理期一样,不管怎么暴躁虚弱都只能靠时光消磨。
到了公寓,相叶更新门口小黑板上两人到家的时间,樱井看着发笑:“你们这是在家打卡?有绩效评估么?”
二宫把人按到沙发上:“你还是先操心自己的绩效吧,我看你上司已经快炸了。”
松本第一时间换上了隐形眼镜,问了相叶之后就去厨房忙碌。冰箱里有上次做生姜烧用剩的姜和两人都很爱的可乐,松本一边煮这种治感冒万灵剂,一边四下看了一眼,称赞道:“布置得很用心啊。”
餐桌对面的墙上贴了许多两个人为了学习英文做的单词卡片。松本扫过去,除了各种医疗术语和常用对话,一个浮夸的心形里贴满了英文中“傻瓜”的花式说法。有的句子来自熟悉的美剧,有的一看就是某位大师的原创手笔。松本凝视片刻,扯起唇角:“待会儿从这里面借我一张,我要贴到樱井翔脑门上。”
樱井闻声而至,脑袋上还绑着二宫给的冰袋,看着便利贴失笑道:“这些让我想到咱们大学时玩过的那个’你真是个傻瓜啊’的游戏。你们还记得么?说完’你真是个傻瓜’之后要讲对方的一个优点。我记得NINO那时候是说松润接电话的时候很温柔吧……”
松本把冒着热气的姜丝可乐重重放到他面前:“你就是个傻瓜。完。”
樱井吃吃地笑,眯着眼睛端起了碗。
3
节日当天的超市热闹非凡。U国民众向来把最后一刻的精神发挥到极致,店里飘着南瓜馅饼和烤火鸡的香味,平时还会忍不住去拿一块试吃的樱井今天却因为感冒而没了食欲,只能吸着鼻子在货架边和小朋友一起挑装饰品。
松本拿了两张贺卡,拧眉问:“你没问题?”
今早大家都觉得樱井应该在家休息,但出了门就停不下来的樱井坚决要一起来采购,说是怀念这家仓储式超市的购物车。松本也没有坚持。
樱井倒是精神满满,拣了许多香薰蜡烛扔进筐里,松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对方睁着带血丝的仓鼠大眼无辜看他,松本无奈:“你现在根本闻不到味道吧?”
樱井搓搓鼻子:“没关系,你们闻得到就好。”
松本默默把墨西哥辣椒味和山羊奶酪味的香薰蜡烛塞回去,樱井露出有点失望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根本就是想趁自己闻不到的时候点这种猎奇蜡烛来玩。
樱井翔,一个年过三十的A型血脑外科医生,总是在各种奇妙的时刻力图证明自己是水瓶座。
松本虽然没有在这边长期生活过,但也经常来出差开会,私下也来玩过,没有太大的文化冲击。倒是樱井对着超市里的货品跟松本滔滔不绝起来。
“这种礼物包装纸我买过,很难用,有一次在家里割伤了手流血不止,房东以为我在自残……哦,这种剪刀也很难用,我有一次用它剪奶酪,结果剪刀和袋子一起掉进锅里了,真是黑暗的回忆啊……”
松本也很有耐心地默默听他讲。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在评价货品,而是在跟他讲一段没有他参与的过去。因为自己的缺席,这个人也过得不大好,因此有许多抱怨,但并不是针对他或他,而是对着这些货架上的无辜商品。
“啊,这种马克笔我一开始买了很多,我有跟你讲过么?刚开始我不知道它是擦不掉的,就在镜子上写了几个字,结果后来连洁厕灵都洗不去……”
松本问:“你写了什么?”
樱井顿时愣住,噤声,然后掩嘴咳嗽一声。
咳嗽得太装腔作势,名侦探松本抓住了华点。
“写了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东西?”
樱井连忙摇头,推着车走过几排货架,才回答:“写了MJ。”
松本一怔,继而浓眉高高上扬:“你用洁厕灵擦我的名字?”
名侦探重点不对,当事人百口莫辩,好在走到了零食区,樱井两三步冲上去抱住几盒玉米片岔开话题。
“哇好怀念!我那时候晚上回家不想开火,看论文和手术视频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些了。”
松本想想樱井刚回来那会儿为人称道的樱井圆时代,撇了撇唇上前。
“你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松本毫不留情地把玉米片都放了回去,樱井就这样眨着眼睛,看自己的食物被走过来的球衣红发大学生搬走。
松本看他一眼:“很不满?”
樱井把头摇成虚影,笑着捏住对方的手:“很开心才对。”
但脚下却一动不动。
松本看着樱井放在自己腕上收得有些紧的手指,目光上移到那张眼神诚恳的脸。
“就陪我吃一次吧,一次就好?”
货架前方的小男孩正缠着母亲买喜欢的薯片,母亲严肃地教育着孩子:“不行,你这周的零食预算已经用在巧克力上了,不许再买薯片。”
小男孩的眼睛和这边这位一样又大又圆,闪闪发光:“但是妈妈,今天是感恩节啊,你应该感谢我做了一年的好孩子。”
母亲发出一声疲倦无奈又甜蜜的感叹,还是把薯片塞给了儿子。
小男孩开心地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妈妈!”
松本再把目光移回到眼前这个在食物面前年龄可以减掉十位数字的精英脸上。
今天是感恩节,他们应该彼此感谢。
松本也感谢着那些樱井翔一个人度过的岁月。那段时光里两个人都经历着种种磨难,但也恰因如此,重逢时才懂得珍惜。还好一切为时不晚,他们最终成长,而没有被毁灭。
松本拿起玉米片,想,也谢谢你陪这个人度过漫漫长夜。
樱井开心地给了松本一个用力的拥抱:“谢谢亲爱的!”
松本嫌弃地皱唇,眼尾却扬起淡淡的细纹。
这并不是一个微笑,而是一句藏在时光背后的感谢。
做完采购后樱井无论如何都要先去这个城市的著名景点踩一脚。那个历史悠久的市场在水边,这个季节风很大,樱井坚持和金猪拍了照之后就不得不偃旗息鼓。感冒的人都是一样,刚起床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西班牙小牛犊,到了下午就成了草都嚼不动的老黄牛。
回来之后松本塞了樱井一口药丸就把人按去睡觉,和二宫相叶一起忙碌于火鸡、馅饼和沙拉。二宫打着呵欠搅拌食物,相叶凑过来,二宫夹起一块胡萝卜扔进他嘴里,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带着沙拉酱味道的吻。
松本愤愤煮酱汁,一手把罗勒塞进火鸡肚子。
二宫放松眉眼,问:“最近心外忙么?”
“还好。森田主任的项目进行到中期,不怎么做手术了。山下明年可能要升职。”
“TOMA呢?”
“还是老样子。前段时间救回一个出车祸的政要,帮医院拿到不少赞助,那小子一分奖金也不要,全都用来扩建急救中心了。医院新来了一批小崽子,个个都把他当偶像。”松本尝尝酱汁,还算满意。
相叶笑道:“松润也应该很受欢迎吧?我听小翔说,不少实习生都抢着要跟你的班。”
二宫啧啧两声:“锦户前两天发邮件过来,说儿科新来的实习连阑尾手术的流程都背不下来,我好心提醒他刚来的时候挂错了生理盐水和葡萄糖的事。想一想后辈越来越多,等回去之后过年都要给不起红包了。”
松本把火鸡塞进烤箱,给每个人都倒了酒,自己端了一杯去餐桌前坐下。
“别想太多,咱们这种工作强度,都说不准能在手术台上待到什么时候。”松本喝一口酒,扯扯唇:“趁能给的时候多给一些吧。”
二宫和相叶都是一愣,相叶沉默着擦洗餐具。二宫笑着拿酒,坐到松本对面。
“真不像是松润会说出来的话啊……”
二宫看着他半垂的睫,狐狸眼眨了眨。
“放心吧。我们二宫家祖上可是传下过相面的本领,我看你和那位S君的脸都是天庭饱满地阔方圆,能量过剩到七八十那种。你们啊,至少还得再享受二十年的战斗级爱情。”
松本知道二宫看透他心中所想,抬眉浅笑,和对方干了一杯。
忽然又反应过来:“S君?”
二宫一脸不妙地吐舌头。
名侦探松本眯紧了眼,决定回去给大野智送一份墨西哥辣椒饼干。
晚上九点,松本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樱井从床上拖起来,开始晚餐。房间里弥漫着火鸡、南瓜和香草味的香薰蜡烛的香气,窗外的街上已经没什么车流,家家户户都是一窗黄白。
餐桌上酒色深沉,灯光浅淡,电视里响起节日的歌,他们的一双眼跟着一双眼,和唱歌的人一起与爱人和朋友交换感谢。
他们能一起走到这里,有机会向对方道谢,的确是生命的恩典。
松本在二宫和相叶的单词墙上贴上一张新的卡片。喝到尽兴的二宫伸着懒腰,大声念出来。
“谢――谢――”
相叶一把抱住他:“谢谢小和。能和你一起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二宫眼神柔软,嘴上却还是温习了一遍傻瓜的英文。
樱井不能喝酒,清醒的眼看着半醉的松本,后者斜倚在墙边,与他四目相交,隔着餐桌无声缠绵。
樱井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松本失笑,走上来凑到他耳边,吐息火热。
“在你病好之前,我拒绝对你说谢谢和我爱你。”
4
开上高速公路的时候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相叶握着新车的方向盘兴奋不已,二宫在副驾给旁边肾上腺素过旺的家兔塞口香糖。回头看看后座两个人,松本还一脸没睡醒的大爷气派,樱井已经对着平板电脑开始盘点一日行程。
“按照相叶目前的车速,我们中午12点之前能到达A城,那里有一家很有名的羊肉汉堡,午饭后顺便可以逛逛旁边的军事博物馆。然后我们下午3点出发,会途径三个有名的观景地……”
相叶听得有点蒙,只好说:“小翔准备得好充分啊,我都不知道那里还有军事博物馆。”
二宫打开音响:“没关系,你今天要做的事就是开车、听讲、别下错出口。”
然而二宫大师每每一语成谶。樱井对U国空军基地分布的科普讲座显然比GPS的路线指南要有趣得多,相叶一不小心就多开了三四个出口,一番上上下下地颠来倒去之后,到达A城已经迟了一个多小时。而在城区兜兜转转半天后找到的羊肉汉堡店又因为店主回家过节没有开门,美食家樱井只能望羊兴叹地留了张自拍。
松本淡淡道:“本来你现在就不该吃这些,来的路上我看到有家俄罗斯红汤馆,要不要去试试?”
樱井看了眼手表,说:“喝汤可能来不及了,我想去逛博物馆,然后去超市买一点路上吃。”
松本无奈扭头看二宫和相叶,二宫耸耸肩,相叶一路上被樱井点燃了对军事的浓厚兴趣,正是劲头十足,也嚷嚷着要去逛博物馆。
博物馆的确比想象中的要有意思,导游介绍得十分详尽,樱井又连连问出切中肯綮的问题,一来二去两人相谈甚欢。导游听说几人的职业,很是赞叹了一番日本的医疗科技。
临走前灰眸金发的导游小哥还和樱井交换了邮箱地址。二宫意味深长地看松本一眼,却见对方似乎没有怎么关注这件事,只是略带焦躁地扫了一眼馆内禁止携带液体的标语。
二宫看一眼樱井干渴的唇,心知肚明。
另一边相叶在礼品店里对着模型爆发了青春热情,二宫咳嗽一声,赶在对方大开钱包之前把人拉出门。
两人站在休息区,在一群吞云吐雾的人中间抽烟。相叶看着那人朦胧中半笑不笑的脸,不知为何思绪出离。
“小和饿不饿?”
“啊?我还好。”二宫揉揉眼睛,深吸一口:“下午换我开车?”
相叶摇头:“松润刚刚说他要开。你晚上视力不好,还是休息吧。”
二宫掐灭了烟,咳嗽了两声。相叶惊醒一般:“我去车里拿水。”
二宫和相叶一起回到车旁,发现松本和樱井已经拿着从超市买的干粮等在那里,效率惊人。
松本扔了瓶水给樱井,樱井只喝了一点,看松本的眼神,解释道:“喝太多半路又要上厕所,会浪费时间的。”
二宫看见松本的颈动脉有扩张的趋势,忙一掌拍上樱井的背:“你该考虑的不是这种事吧。晚上再发烧的话,我们可要考虑停下来一整天了。樱井老师你计算一下两边的时间成本?”
樱井动动眼珠,咕噜咕噜灌水。
二宫递给松本一个OK的眼神,松本没说什么,抬腿上车。
然而连二宫自己都不得不佩服他这张神之发言的能力。下午,他们在樱井的引导下一一抵达了路上的三个观景地,景色的确壮阔独特,然而风也很大。晚上11点,他们顺利到达旅馆,樱井老师已经再也没了带团的体力,眼皮止不住的上下打架。松本虽然开着车,望向后视镜后眉头的结却看得人心生战栗。
二宫看着松本面色不善地带樱井回房,手又忍不住摸向口袋里的烟。
然后被另一人温柔握住。
相叶笑着,眼里却没有动:“少抽一点吧。”
松本一回屋就开始烧热水,拆开大把药丸,抗生素消炎药拼成一片。洗过澡的樱井出浴室时就看到恋人心情明显恶劣的脸,忍不住笑笑抱上去。
“你是担心我么?”
松本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半湿,也不知怎么的火气就冲了上来。
樱井看着对方二话不说去拿了电吹风扔给他,他只好自己捡起来再吹一次,机器咆哮的热风熏得他太阳穴发痛,而对方锐利的眼神却又让他不敢放手。
松本这才进浴室。
樱井好不容易像个小学生一样诚惶诚恐地完成任务,拿出平板电脑看明天的行程。那人从浴室走出来,一言不发地递来药和水。
樱井听话地咽下,抬头眨着眼睛看头顶的人。
松本被对方眼里的红色血丝刺得心跳加速,回头把温度计放到床头。
“睡觉。明早体温还下不来,就在这里呆一天。”
“不行,行程都安排好了……”
松本终于爆发出来。
“行程有那么重要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生病?”
“只是感冒而已……”
“病毒性感冒有多少种并发症?樱井翔你是考过临床学年第一名的人,需要我教你背书么?”
松本下床,从樱井手里夺过平板电脑。
“你能把这一周的每个小时都安排好,为什么不安排一下我们今后的几十年?”松本盯着对方愣住的脸:“你这么舍不得这几分几秒,怎么不想想以后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过?”
房间里沉默得只剩下樱井吸鼻子的声音,和松本沉沉的喘息。
樱井看了松本一会儿,男人潮湿的额发还在眉间颤抖,因为太过激动,嘴唇随着呼吸曲线微微张合。
他站起身,乖乖躺到床上去。
松本看着那人跟被赶上床午睡的小朋友一样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双活络又真诚的眼偷偷看他,愤怒就只好化作一抹气到无声的笑。
他也上床躺下,关了灯。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晚安,而这个气氛和状态,也绝对不会是做爱的前奏。
松本感受到一双热得发烫的手试探地钻过来,然后和他相扣,温柔辗转,最后十指交缠,挤出淡淡的湿润。
“我只是很珍惜现在的时间。”
那人声音沙哑,听得松本耳边被传染上热度。
“我想带你好好地在这里走一遍。那时候你不在,我一个人在这边,一直都在想如果你在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那是每天、每个小时、每分钟都会想起的一种恶习。吃饭时想着他会怎么评价这道食物,走在街上会想他在这个季节的这个场合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买东西会想他会选哪个牌子的日用品,躺在床上会想如果他在现在可以做些什么。
就像一场永远无法停止的春梦。
“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樱井翻过身,黑暗中的眼像猫科动物一样闪闪发光。
“……我说过你病好之前,不会说谢谢和我爱你。”松本和他对视,语气已经柔软到被黑暗吞没:“我也不会吻你,避免传染。”
樱井笑了,扯起棉布床单,隔在两人之间,然后轻轻印上自己的唇。
“……脏。”
“病毒和细菌,你比较嫌弃哪一个?”
“……”
松本润眨着眼睛,扯掉了床单。
5
第二天早上他们迟了几个小时才出发。站在车旁的二宫看见松本下楼,打了声招呼,那人塞给他一杯带着余温的咖啡。
“相叶在退房。翔君人呢?”
“还在大厅拿当地的旅游册子。”松本说着,掏出烟盒,递给二宫。
二宫看了一眼,淡淡扯唇:“不用了。”
松本挑眉,二宫的瘾向来很重,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烟。
“嘛,我这个人啊,向来很尊重习惯。”二宫摸了摸鼻子:“可惜习惯和习惯之间有时候会闹矛盾,我就只有选那个自己比较喜欢的了。”
松本略微思索,笑着拍上二宫的背:“祝你带着那个习惯长命百岁。”
二宫嫌弃似的撇嘴:“真麻烦啊。”
松本刚要点火,忽然皱起鼻头,然后就在二宫热切的眼神下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两个人都怔住,三秒后二宫笑得在松本视线里只剩下一个下巴。
慈祥的儿科医生帮他把烟收了回去,塞进口袋之后还安抚似的拍了拍他胸口:“朋友,也祝你们身体健康。”
相叶此时一身清爽地走出门来,身后的樱井两手拿满了五颜六色的小册子。
“可以出发了么?”
二宫戴上墨镜,高声催那头在阳光下做伸展运动喊着天气真好的相叶上车,又回头给松本使了个你多保重的眼色。
樱井精神抖擞:“我觉得我今天真的好了很多,可能马上就要痊愈了。”
这是流行性感冒的另一个准则。只要你传染给下一个人,你的痊愈就指日可待。
松本润坐进车里,猛灌半瓶矿泉水。
二宫一边设定GPS,一边问后座的樱井:“师匠,我们今天的行程怎么安排?”
樱井眨着大眼:“一路往南开就好了。”
二宫手上一停,回头看他。
相叶心情大好:“哟西!就一路向南,阳光会越来越好的!出发吧!”
二宫笑着发动车子:“你啊,出发之前先把安全带系上怎么样?”
狂奔的车子一路向前,像是一种人生,一旦出发就身不由己地飞驰。沿路有风有景,目不暇接到让人不忍看。而他们带着自己的整个世界上路,坐拥行进之中的完满。
这是一条不需要终点的路,赶路的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走下去。
不分手,不回眸,直到无尽的尽头。
6
一周后的机场大厅,戴着口罩两眼泛湿的人成了松本润。
樱井翔鞍前马后,心有戚戚。
同样在机场准备回自己城市的二宫和相叶送他们到海关入口,两人的箱子里装满了他们给医院的同事和朋友带的伴手礼,还有二宫老师给锦户的一本《英文邮件礼仪指南》。相叶操心着横山带的帽子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给生田的签名CD他前一段时间不小心烧了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出来。听得二宫耳底发软。
“回去之后注意身体。”二宫帮樱井把行李搬上架子:“你们啊,现在是病一个倒一双。”
樱井点头,眼色清澈。
“再见就是8个月后?”
“说不准你们又要来开会,指不定什么时候。”二宫掏掏耳朵:“8个月也不长。这个人被他们医院那个金毛主任看上,可就不止这个数了。”
相叶一笑:“我们会回去的。”
樱井看看松本,那人也眉间放宽,刚想开口,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三个人齐齐笑开,一边说着上帝保佑你,一边交换了这个带着感冒药水味的拥抱。
“那么,二宫医生,相叶医生。”樱井唇边款款:“我们后会有期。”
四人相视而笑,仿佛从未分别。而今晚没有雨,是个再好不过的启程之夜。
他们就这样步履不停,赶赴下一次相聚。
―Fin―
松本先生不仅站不直也趴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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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事录-2
自制凯歌版同居二十题,前文走tag凯歌俗事录
感谢大家对于口味和谁会做饭的评论,我会在修文时酌情改动,连载期间就不做修改了。
3.一起吃饭
从虹桥机场回到静安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王凯看看手机上之前发出的“可以一起吃午饭”的微信,叹了口气。
按开门锁,他蹬掉脚上的皮鞋,忽然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走进客厅一看,桌子边没有人,但一只焖锅正坐在电磁炉上,盖子被热气顶得噗噗作响。一边的晒台上团着一堆柔软的织物,窗帘也拉了一半,王凯知道准是胡歌在睡午觉,就放轻了脚步去洗手。
等他回来,定过时的电炉已经关了,显然是胡歌算准了他回来的时间给他热了菜。揭开盖子王凯被烫得吸了一口气,连忙放下那玻璃盖,捏住自己的耳...
自制凯歌版同居二十题,前文走tag凯歌俗事录
感谢大家对于口味和谁会做饭的评论,我会在修文时酌情改动,连载期间就不做修改了。
3.一起吃饭
从虹桥机场回到静安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王凯看看手机上之前发出的“可以一起吃午饭”的微信,叹了口气。
按开门锁,他蹬掉脚上的皮鞋,忽然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走进客厅一看,桌子边没有人,但一只焖锅正坐在电磁炉上,盖子被热气顶得噗噗作响。一边的晒台上团着一堆柔软的织物,窗帘也拉了一半,王凯知道准是胡歌在睡午觉,就放轻了脚步去洗手。
等他回来,定过时的电炉已经关了,显然是胡歌算准了他回来的时间给他热了菜。揭开盖子王凯被烫得吸了一口气,连忙放下那玻璃盖,捏住自己的耳垂。垫子上的人翻了个身,因为逆光和不清醒眯眼看着他。
厨房里焖着饭,微波炉里有炒菜,咳,热两分钟就行。胡歌的声音里还带着小寐初醒的沙哑,清了清嗓子。
王凯动了动嘴唇,胡歌继续说,我吃过了,你盛一碗饭就行。说完就扯着毛毯罩住自己,像是又睡了过去。
依言盛了饭热了菜,王凯夹起一块锅里的红烧肉尝尝,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胡歌习惯上海口味,嗜甜,王凯却是无辣不欢。所以两人偶尔能一起吃饭要么各叫各的外卖,要么胡歌做些比较清淡的菜,他拿瓶辣椒酱自取自用。但这锅红烧肉不仅不是上海人习惯的浓油赤酱还带些甜的味道,反而像是加了辣椒炖的,很合王凯的口味。小青菜是普通的味道,王凯夹了一些,又盛了几块肉盖在饭上。焖得酥软的肉块渗出的赤红浓汁流进晶莹而颗粒饱满的米饭里,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他端碗坐在了晒台上,原本背对客厅睡着的胡歌动了动,转过来。看见王凯,忍不住皱眉,你拿张报纸垫一下吧,不然弄脏了还要收拾。
好,王凯立刻放下碗去找报纸了,回来就见胡歌已经坐起来,正拿他的筷子挑了一口饭塞到嘴里。
你不是吃过了吗?王凯把报纸铺在脚下,在台子边沿坐了,对他挑挑眉。
都两个多小时了,还不许我饿啊。胡歌伸了个懒腰,拉开了掩起一半的遮光纱帘,亮堂的阳光顿时水一样地泼进来,照着他翘起几撮的头发。
那我再给你盛一碗?王凯又吃了一块肉,问。
不用,待会儿就该做晚饭了。胡歌抓了抓脑后调皮的头发,拿起一边的眼镜戴上。自从他开始待在家里写作剧本和看书,就习惯了戴框架镜而不是隐形,日子久了也真多了点学究气。你晚上还出去吗。
没有活动,苗姐说我可以休息个五六天。我可以陪你一起做饭,吃饭了。一边说,王凯一边忙不迭地嚼着口中的肉,格外馋的样子把胡歌逗笑了。
剩菜都吃的这么开心,你还真好养活。
嗯?王凯咽下一口饭,剩菜?可那红烧肉明明一块没动啊,而且还是辣……
吃你的饭吧。胡歌打断了他,顺手捻过王凯唇边沾着的一粒米,没有弹到报纸上而是放进了自己嘴里。
王凯伸出去的筷子顿时停住了,他紧盯着胡歌,喉结上下动了动,那眼神让胡歌有点发毛。
你你你,吃饭看碗别看我啊。他说完就拿过身边午睡前没看完的书,假装读了起来,实际是在掩盖脸上迅速泛起的一片红。
不再说话而是专心于碗中饭的王凯吃得很快,他吃了两碗饭和小半锅红烧肉后,胃部胀满了温暖的能量,连带着心里也沉甸甸地充实起来。自觉地把碗刷了又收拾了一下厨房以后,王凯回到了胡歌身边坐下。
午后三点充沛的阳光让垂散的额发和睫毛在他的脸上打出了一片阴影,胡歌捧着书,往里侧挪了挪,给王凯移了些地方。他合上书,抓起王凯随意搭在毛毯上的手看了看,皱起了眉。
两千万的手啊,你就这么不注意保养。去,把东西拿来。
王凯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很快拿来了一个小盒子。胡歌打开,先是挤出一点护手霜在王凯手背上,让他自己揉开。但王凯只是眨眼看着他,胡歌心中哀鸣一声,他最受不了这人恶意卖萌的样子了。只能认命地双手握住王凯的手掌,把带点花香的莹润膏体揉搓开,仔细地覆盖那只手的每块皮肤。换了一只手抹完后,王凯忽然扣紧了胡歌的手。
这口子哪里来的?说的是胡歌食指上一个细小的伤口,刚才人给他涂护手霜时刻意翘起一点的食指就引起了王凯注意,此刻才看清楚竟是受伤了。
切菜的时候不小心,没事,都没流血。
下次还是叫外卖吧,王凯有点心疼地吹了吹那个口子,反正我在家吃的时候也少……
不做给你吃,我自己也是要吃的呀,胡歌抖了一下,抽回了手,下次我会小心的,快点,还要涂指缘油呢。
老实地摊平十指,让胡歌用那管指缘油前自带的小刷子刷过自己的指尖两侧易长倒刺的地方,王凯的目光从他的头顶落到不自觉微微撅起的嘴唇上,感到心尖也像是被那刷头蹭过一样,泛着丝丝的痒。
一抬头,胡歌就被王凯的眼神盯得打了个颤。想想两人也是十几日没见过面了,他叹口气,手指伸直了,不许动。然后凑过去主动压住王凯的后颈,唇瓣蹭上了人的。
亲吻时王凯双臂交错将胡歌揽向自己,手却还听话地伸直了,指尖微微上翘,像是晾着蔻丹一般有些滑稽。好在阳光下那油干得很快,约十分钟后王凯就恢复了自由,夺回了主动权,将还沉浸在嬉戏似的啄吻中的胡歌按在垫子上,舌尖灵活地滑进了那两排整齐牙齿守住的口腔里。
在厨房里做晚饭时胡歌的腰还有点酸,他看看已经快七点的钟,用刀背拍碎了两瓣蒜。就知道不能松口,你看吧,本来是五点多就可以开始做的意面,拖到了现在。王凯在一边调着酱汁,这是他在家给做热干面的母亲打下手多年做得最习惯的活了。看胡歌一边慢慢切着蘑菇一边唉声叹气地揉腰,他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过了,就讨好地放下碗和搅拌勺,过去搂住人替他按摩。
我中午十一点半吃的饭!王凯!胡歌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一刀震得案板上的蘑菇都轻轻跳了一下。
我就是帮你按按,没别的意思。王凯连忙握住人小臂,怕他切着自己。
…有这空去帮我把锅热了。胡歌说着,切蘑菇的刀又恢复了轻巧和规律。
晚餐是蒜香奶油培根蘑菇意面,王凯看着面上均匀撒着的罗勒碎,忍不住赞叹一声:歌歌,你这厨艺是贯通中西啊。
我不是代言过必胜客吗,胡歌往叉子上绕着面,漫不经心道,那时候学的。
大厨肯教你这个?王凯接过他递来的胡椒粉,往碗里倒了点。
自己买菜谱研究的,不能总吃炒青菜和红烧肉吧。生活要讲究品质,懂不懂?胡歌淳淳教导,王凯连连点头。但他心里想的是,反正回武汉有我妈,回了家有你,我也不用担心。
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胡歌哼了一声,晚上你洗碗啊。
没问题。王凯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朝胡歌比比拇指,好吃。
头顶的吊灯是暖橙色,桌布是胡歌选的米白,衬着奶黄底的餐具,都是温柔平静的颜色。飘窗外车水马龙似金银汇织的河流,屋内是清淡温馨的人间烟火,想要相伴的人就在身边。
大约在外奔波忙碌之后能想到的最真切的幸福,也不过如此。
文中提到的指缘油某宝就有,牛油果香的,对倒刺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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