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七封来信
ABO世界观,Venice是VP亲儿子。
第一人称,全文1w2➕,很流水账对不起。
请读完以下预警并确保接受良好再看正文:
VP的爱情占比不多,主要是Venice的故事。
有不止一个角色死亡。
(我是看了大家关于第一季Pete死亡可能的讨论和有关癌症母亲能给孩子留下什么的知乎高赞回答产生的脑洞)
用了大量女性向称呼。介意女化的可以退出了,因为确实是女化。
只是讲述一种可能性。文笔很烂,欢迎吐槽和讨论,但不要骂人,因为我看见了会忍不住诅咒骂人的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外加便秘两礼拜。...
ABO世界观,Venice是VP亲儿子。
第一人称,全文1w2➕,很流水账对不起。
请读完以下预警并确保接受良好再看正文:
VP的爱情占比不多,主要是Venice的故事。
有不止一个角色死亡。
(我是看了大家关于第一季Pete死亡可能的讨论和有关癌症母亲能给孩子留下什么的知乎高赞回答产生的脑洞)
用了大量女性向称呼。介意女化的可以退出了,因为确实是女化。
只是讲述一种可能性。文笔很烂,欢迎吐槽和讨论,但不要骂人,因为我看见了会忍不住诅咒骂人的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外加便秘两礼拜。
以下正文:
我快十八岁的时候分化成了Alpha。
毫不意外的结果,毕竟我爸是Alpha,我妈在二次分化成Omega之前也是Alpha。
分化的时候没啥特别感觉,只是上着自习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发烧。所幸我们班主任是个有经验的,直接给我拎到分化隔离室来了一针。全程什么乱子都没出,从医院做完检查出来我甚至还赶上了下午的英语课。
但是我二伯母很担忧,“十八岁会不会太早了。”他说。
“不早啊,”我回,“现代人营养这么好。我很多同学都是十六七就分化了。”
二伯母不说话了,眉头皱得死紧。我知道他不是想和我讨论青少年成长问题。
我二伯见气氛不对,插嘴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想要什么作为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大伯在旁边吐槽:“越老越死板,哪有直接问人家要什么的。”
“我可是来者不拒的,”我耸肩,“贵的都行,多多益善。”
大家都笑了,笑完接连陷入沉默。
气氛又开始变得诡异。我二伯母终于还是没忍住,他犹豫着开口:“今年的信......不在我这。在你Chan伯那里。”
“我知道,”我说,“前几天问了他,到时候他会给我寄过来的。”
信是我妈写给我的。
从我两岁生日开始,每年一封。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写信的。
当然没人能回答我。
我妈离开的时候我才一岁多一点,属于刚会用“Pete”造句的年纪。
那是在早春,天气挺凉但是很晴朗,我妈给我穿上了曾祖母织的毛衣。我为了躲避餐盘里的胡萝卜满院子跑,边跑边喊:“不吃胡萝卜。Pete吃胡萝卜。Pete是贪吃鬼。”
我妈被我逗笑了。他放弃喂我,开始吃自己的午餐。
我跑了两圈就累了,又回到我妈旁边眼巴巴地看他吃咖喱。
“Venice想尝尝咖喱吗?”
我点头。我妈就拿小勺子舀了一点点喂我。
没咂巴几下我就吐了出来。
“胡萝卜!”我大喊,然后因为毛衣被弄脏而哇哇大哭起来。
这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和我妈相处时的直接记忆。
可惜的是,我脑海里我妈的面容是模糊不清的。我只记得那被午后阳光染成金色的头发和有点粗粝的帮我擦掉脸上咖喱的指腹。至于什么“颊边的酒窝”和“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睛”,大多是我二伯母他们讲给我听的。
这就导致我上幼儿园时,很难完成老师布置的画自己爸爸妈妈的作业。
那天晚上我用十分钟画完了我爸,然后花了一晚上画我妈,边听我大伯他们讲故事边画的。
第二天交上去的时候老师指着那个金头发大眼睛的小人问我:“这是Venice吗?”
“不是,”我说,“这是Pete。”
“哦,这是Venice的妈妈呀。妈妈怎么和Venice一样高呀?”
我没回答。
老师又指着旁边的图案问:“那这些小鸟和花儿是妈妈养的吗?”
“不是。小鸟是Pete,小花也是Pete。这个太阳,也是Pete。”
我可没瞎涂,我是听了Arm叔和Pol叔他们的话之后认认真真画的。也就是我那时候不会画天使,不然那张图上还能再多一个天使。
最关键的是,我妈也说了,可以把路过的飞鸟和院子里的玫瑰当作他。
他是在给我写的第一封信里说的。
“Venice最近有没有吃到什么新的好吃的呀?是不是有点想妈妈了呢?
妈妈小时候,比Venice现在大一点的时候,也会很想很想妈妈。可是妈妈的妈妈没法回来,妈妈就学会了一招:把院子里的大树当作妈妈,有什么想说的都说给她听。妈妈会给大树讲,今天练拳击好累呀,但是明天就能去外婆家,吃到好吃的煎蛋卷了。
Venice要是想妈妈了,也可以这样做哦。你可以和院子里的小鸟还有爸爸种的玫瑰聊天。你知道吗,妈妈其实是能听到的,因为妈妈虽然看起来不在你身边,但其实妈妈就坐在小鸟的背上或是花朵里,一直陪着Venice。”
我当时字还没认识全,信是二伯母念给我听的,念了很多遍。
我妈把十六封信都交给了我二伯母,他认为Porsche可能是唯一一个看见信封上的“For my sweetheart Venice”就能忍住不拆开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
直到我不再问“所以我为什么在花里看不见Pete”而真的开始照我妈说的那样做以后,二伯母才郑重地帮我把信收起来,放在我最爱的巧克力盒子里。
我捧着那个大盒子,仰头问二伯母:“所以Pete是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问老师的时候,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Porsche艰难地开口:“对。”
“真奇怪,”我说,“我老师不认识Pete呀,她怎么知道Pete出远门啦。”
二伯母没说话,我继续道:“她还说,我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看见Pete。很久很久是多久呢,大大大后天吗?Vegas回来的时候,Pete也会回来了吧?”
二伯母还是没说话,他只是发着抖,蹲下身,把我搂在怀里。
大大大后天,我妈没回来。我爸回来的时候,我妈没回来。
我把他写给我的几封信读了好几遍,在院子里和花鸟连续说了六百多天的话,我妈还是没回来。
突然有一天我就明白了,很久很久指的是我妈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在喂我吃完咖喱的一月后就死了,被不知道是意大利人还是日本人开枪打死的。
他死了一周后,我二伯他们从我爸手里抢过了我妈快要开始腐烂的尸体,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遮住了胸前的窟窿,把他埋到了春蓬的地下。
除了给我的十七封信和给我爸的一句话,我妈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我那时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妈给我爸留了什么话,我只关心我的信。
四岁那年二伯母带我去了春蓬。但我不想去我妈的坟前,我坐在我曾祖母家门口的台阶上撒泼:“我要Pete的信!我要Pete的信!”
“可是你前几天才收到他的第三封信,不是吗?我们说好的,每年一封。”
“我要Pete的信!”
“Venice,我知道你想妈妈了。我们现在不就是去看他吗,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啊。”
“我要!Pete的!信!”
Porsche不明白的,和那块刻着我妈名字的石头说话有什么用,就像和花鸟说话一样,永远得不到回应。
但他不愧是我妈信任的人,他就站着,看着我哭晕过去也没拿出第四封信,甚至夜里我发起高烧时也没有。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我妈写的前三封信,让我在我妈写的故事里安定下来。
后来我想想,其实我那时真不算难搞,哭闹了几次就好了。
要说烦心,那还得是我爸。
所有人都以为我妈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我爸就会和他一起去了,但他没有。他把自己和我妈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听我妈临死前发给他的语音。
我二伯三叔破门时就做好了被枪打的准备,但又一次出乎大家的意料,我爸在听见大伯喊的“你是想让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安息吗”以后就撒了手,让人把我妈的尸体带走。
我妈葬礼的法事持续了七天。我爸在第三天就因为几天没进食睡觉而昏倒了。
他醒过来后我二伯母来了一趟,只说了一句话:“你要么是把Pete说的话听进去了,要么我现在就给你一枪。”
我不知道我爸那时反应如何,反正他出院把我妈灵柩送回春蓬之后就忙碌了起来。他忙公司的事情,也忙着杀那些意大利人和日本人。
其实对我来说没差别,我妈还在时他就很忙。
但奇怪的是,我妈走后,我爸回家的频率也没变低。
虽然我基本见不着他,但有时候夜里迷迷糊糊地,会听见我爸和我叔交谈的声音。我会嘟哝一声:“Vegas?”,然后没等到回应就又睡过去,早上醒来时才听我叔说我爸确实回来过,很早又出门了。
我往往“哦”一声就过去了。没所谓,左右我饮食起居是保姆阿姨管,出去玩有我大伯二伯母带,晚上我和我叔睡,所以我爸在不在真无所谓。
只有在我生日前后那段时间,事情可能会有所谓一点。
我听我二伯说,我两岁生日的三天后,他大清早打开门发现我爸蹲在他房门口,身上还血呼啦差的,开口就是:“Porsche在吗,我知道Pete把给Venice的信交给他保管了,我就只看第一封。”
我二伯没好气地表示信已经给我了以及让他务必先去收拾一下自己。
所以那天我睁眼就是我爸手臂上滑稽地缠着绷带,目光炯炯地坐在床头看我。于是我只好把那个被我塞在枕套里的巧克力盒子给他,并且威胁他看完了就还我,因为我晚上不抱着这个睡不着觉。
一页纸的信我爸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我都准备和我叔告状了我爸才把信还我。
他看着抱着盒子的我,问:“Venice......今天晚上想不想和爸爸一起睡?”
我瞪大了眼睛,摇摇头,但想了想,又觉得也行。
我叔的眼睛比我瞪得还大。
其实和我爸一起睡与和我叔一起睡差别不大,然而我大伯知道以后长叹一口气,他在那嘟囔:“Macau还真是心大,也不怕Vegas半夜把孩子掐死再一枪崩了自己。”
我那时不理解我大伯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我不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坐在父亲肩上骑大马的经历,但我也没有被我爸打骂的经历,所以我不怕我爸。
Vegas只是有点奇怪,我想,我爸只是有点奇怪。
转变是在我快上小学的时候发生的。
那天晚上我和我大伯他们一起看电视剧。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把电视声音调小,听到楼下的吵闹声。
我下了楼,看见客厅里站着很多人。
我爸站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他一只手揪着一个人的头发,另一只手把枪口抵在那人的太阳穴上。
按辈分我该叫那人一句大爷爷,但我爸从不让我这么叫,他只让我叫“Korn老爷”。
我从没见Korn老爷这么狼狈过,鼻青脸肿地被按在地上。
他在喊着什么:“我不知道那些意大利人会真的开枪。Pete他......”
我爸眼睛通红,又给了他一拳:“你不知道吗,只是不在乎吧。别挣扎了,我可没想过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
Korn吐出嘴里的血,突然笑了:“是啊,知不知道的,反正都只是一条不再忠心的想要逃跑的狗。不过死了,还是有点可惜的,毕竟养了他这么久。我也是没想过他这么聪明,猜到了我要利用他威胁你。但是猜到了又怎么样呢,他就算死了也得把你交出来,帮我处理那些人。”
周围,我大伯二伯和三叔都站着,他们都没有把枪口对着我爸。
Korn笑得更大声了:“现在,Vegas,你可以杀我了,你赢了。你赢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看看我爸,又看向楼梯上呆立着的我。
我爸扣动扳机的时候我大伯挡在了我身前,用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抬起头,在无声中看见他满脸泪水。
那天我爸抱着我回了家,我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他慢条斯理地擦掉脸上的血之后洗干净手。
“想吃泡面吗?”我爸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于是我爸泡了两碗面。我吃了半碗,他吃了一碗半。
晚上年幼的我第一次失眠,脑子里一会是我大伯说的“把孩子掐死”,一会又闪过很多人的脸。
我爸杀了他大伯,我想,那我大伯二伯和三叔应该不会让我去他们家了。
但我爸没有来掐我,反正在我陷入睡梦之前他都没有把手放到我脖子上过。他背对着我躺着,过了一会又窸窸窣窣地从睡裤口袋里掏着什么。
他又在听我妈留给他的语音了,我知道。
我也很想从我的盒子里拿出那几封信来看,但灯已经关了。所幸我记得每一封的内容,于是我强迫自己别想别的,就开始回忆我妈写给我的信。
“......
妈妈是在沙地上学会的骑自行车。可不是那种有另外的小轮子的,专门给小朋友的自行车哦,是有着大轮子的大车。一开始妈妈老是摔,不过沙地上软软的,摔了也不疼,就是可能会有小螃蟹在旁边嘲笑我。于是妈妈就跑到旁边,摘了一大片芭蕉叶折了个盒子,把那些小螃蟹都抓起来放在了盒子里。
怎么能嘲笑我呢,对吧。唉,可是啊,等妈妈骑完一圈回来,那些小螃蟹已经都跑光了。没办法了,妈妈只能多折一点芭蕉叶回去让外婆多做点黄糯米饭啦。
......”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我爸还在睡觉。
从那晚之后他就闲了下来,对此我觉得无所谓。
这个家族的父子关系就是这样奇怪,就像Korn死后两礼拜我又能自如地进出我大伯房间和他一起看电视剧了。
平时我爸除了打卡式地送我上下学就是睡觉,睡不着了也躺在床上闭着眼。
我知道他是在想我妈。可等我放了学,他非要我和他一起呆房间里。本来也还行,我写作业,他睡觉,我们从来不交流。但之后也许是睡多了头疼,我爸躺着躺着,会起来找止疼药吃。
我听着他在背后持续发出动静,就说:“爸,能不能小声点。”
他不理我,找到了药,哗啦啦倒水,吃完药消停了几分钟,又开始闹腾,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讲手相的书,非要给我看手相。
我那时手还没现在一半大,被烦得受不了了就把右手给他,左手继续写作业。我爸捏着我的手,兴致勃勃地翻着那本书,大声分析着按照书上的什么什么,我将来会如何如何。我嗯嗯应着,一句也没听进去。
末了,他在我掌心拍一下,大喊:“哎呀Venice,你是个大富大贵长寿命啊。”这话听起来像个江湖骗子,而且我爸是穿着半卷裤腿的旧睡裤,胡子拉碴地在卧室里说的,就更没什么信服力了。
我觉得要不是我发现了垃圾桶里的那几板空药片包装,我爸还得烦我很久。
我叔给他送到医院洗了胃,医生建议留院观察。还是我大伯站出来说,不用留院,送去春蓬吧。
去春蓬的时候我叔什么药都不敢带,连我爸在地里被虫咬了都是用的我曾外婆的土方子。
没得药吃,我爸就迷上了潜水。
可能是因为我曾外婆说我妈在离开家去曼谷之前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完全学会潜水,总之我爸开始陷在那个没有重力没有声音的生死临界空间里无法自拔。
最初还好,他在水里呆两三个小时就出来了。可是有一天他到了黄昏都没回家,我叔急得团团转,他不会游泳,最后还是我曾祖父把昏迷的我爸捞了上来。
我曾祖母念了半宿的经,我爸才醒。老人家看着我爸,什么话都不让他说,只是自己不断念叨着“醒了就好,活着就好”。
她去厨房做吃的了,我就拖着腮坐在床边看我爸,问他:“爸,你是想死吗?”
“我在水下......看见Pete了。”
我摇摇头,我爸是真奇怪,我三岁就明白我妈不会真在花里,我爸快三十了还没明白。
他不明白归不明白,对上我曾祖父曾祖母还有我叔的泪眼他还是开不了口,只能一边吃黄咖喱一边诺诺地说“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下水的曾祖父说的,还是对大晚上还要给他捣鼓晚饭的曾祖母说的。
潜水昏迷之后他短时间内没再作妖。我那时觉得我爸那样已经挺好了,起码不再整天躺在床上。
他最开始不愿意让我回曼谷,不停地和我讲我妈小时候是多么渴望在春蓬长大。
我从早上还在犯迷糊就开始听,要一直听他讲到月上树梢。我一开始也乐意听,可后来发现他反反复复讲的都是我妈写给我的信里的事情,我就问他:“你没有别的关于Pete的故事吗?”
我爸愣住了,他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
我觉着没意思,刚要走,我爸就开始说:“别别!有的,有的!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很挑食。他之前只要有米饭,有肉,饭后有零食,就足够了。但是从发现怀孕开始,他就不爱吃米饭了。”
“那他吃什么呀?”
“他有时候想吃面包,有时候想吃米糕。”我爸逐渐陷入回忆,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平和温柔,“有一天早上,我醒过来,发现他比我醒得还早,我就问他怎么啦。他那时候看上去委屈的呀。他和我说,他想吃栗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他说,以后想吃什么就直接叫我。我就出门给他找栗子去了。可是那时候大夏天,哪有栗子啊,我就……”
我听着故事入了神。
但最后我还是和我爸说,我得回曼谷,要么我就在春蓬上学。反正我得上学,我妈在信里说的,希望我在学校里多交一些朋友。
我爸想了想,第二天还是给我送回去了。
他自己倒是在春蓬又呆了很久,期间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等到我快生日了才出现。
我识字之后每年生日都是这样的,二伯母把信交给我。我会先自己看好几遍,再给我爸看,然后我们俩会念给对方听。只要我爸看见我没在写作业,或者看电视,他就会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于是我便去把我的盒子拿出来,再一次打开那封信。
那几天应该是我和我爸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段时间,尽管讲的都是重复的内容。
初中的时候,我开始上生理课。我才知道原来Alpha和Omega在丧偶后,他们之间的连结就会消失,所以按理来说我爸还是需要度过发情期的。
但是我妈死后,我爸再没有过别的Alpha或者Omega。
他也不用抑制剂,每次发情期就会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我还没分化,所以闻不见满走廊的红酒味。但我好歹是我爸的孩子,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什么。有时候我把耳朵贴在我爸房门上,隔着厚木板还是能听见他在哭。
“所以我妈二次分化前后都是橙子味吗?”我问二伯母。
他很吃惊:“对,气味没变过。是Vegas告诉你的吗?”
我摇头。我爸才不会和我说这些,我是看他每次发情期三五天都不吃饭,只吃提前放进房间里的那箱橙子。
由此可见我爸确实是有病且病得不轻,可惜能治好他的药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在土里腐烂。
生理课后我拦住了老师,问了他关于二次分化的事。
“二次分化的话......原因可能有很多。大部分情况下,是在生理或心理上遭受过一些伤害。当然也存在特例,先天会二次分化的人也是有的。”
老师语焉不详,但我没有继续追问。其实我心里也隐隐有预感,我爸我妈当时确实是一笔烂账。
那些事我爸是不会和我讲的。我大伯和二伯母也不太乐意和我说,当然他们知道的也不多。我问了很多次才知道原来我妈当年知道怀了我后,还是从我爸身边逃走,带着一身伤回到了我大伯那。
“所以他其实不想要我。”我往嘴里塞着胡萝卜沙拉,对我二伯母说。
“不是的,Venice,不是的。你妈妈很爱你,也很爱你爸。你看,他后来还是选择了你爸。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他的。”
可是他选Vegas,就代表着选我吗?还是因为有了我,他才选了我爸呢?
我搞不懂。
我在生理课上看过那些Omega怀孕时的照片,肚子像被吹胀到最大的气球,在干瘦四肢的衬托下更显诡异。
我清楚Pete怀我时不爱吃饭老是吐,清楚他会在夜半因为突如其来的阵痛而无法入睡,清楚他当时因为浮肿的脸和双腿哭了几礼拜,最后还是我爸为他种了一院子花并答应推迟婚礼才哄好。
但是,我永远不可能像其他同学那样摸摸妈妈腹部侧边的伤口问他疼不疼,然后问他生我时是不是欣喜占了大部分。
我只能再看几遍我妈的信然后反复告诉自己要相信Porsche的话。
初一下半年的秋天,发生了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
我被绑架了。
绑匪和绑我妈的那群人有点交集,等我从校车上一下来就动手了。
我清醒时发现自己被吊在一个废弃工厂里,第一反应是:完蛋,乘校车第一天就遇到这档子事,我这辈子都别想坐校车了。接着我开始猜是我三叔先派人来呢还是我二伯母先找到我。
反正不可能是我爸,他来也没用,他都不当大哥多少年了,我这样想着,有点想笑。
我觉着我妈当时应该也是这样,被吊着,被鞭笞,被逼问,最后被一枪打死。如果我能和我妈一样死去,好像也还行。
可惜我没死,甚至都没人出现来打我。我只是被吊着饿了一会。
晕过去前我听见了很多声音,都很熟悉,分辨不出是我二伯还是三叔,又或者,是我爸。
除了手腕破皮我什么伤都没受,但还是在医院躺了一周。因为我发了三天的高烧,陷在一个梦里,谁叫都醒不过来。
准确点说,那是一段记忆。
在我还会和玫瑰说话的时候,曾经在院子里遇到过一只鸟儿,叫不出什么品种,左边翅膀受了伤。我一靠近她就努力振翅,但怎么样也飞不起来。
我费了些劲捉住了她,没找到笼子,就拿了一根绳子绑在了她右脚上,然后找来Top医生给她治伤。
我找虫喂她时本来应该在公司的我爸不知为何突然回来了。我摆了摆手算是和他打招呼,结果他没回屋,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和小鸟。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奇怪,像是生气又像是悲伤。
“救她呀。”
“那你绑着他干什么?”他突然大喊起来,吓了我一跳。
“不绑着她会跑的。”
“他不会跑的。他不会跑的!”他蹲下来,要解小鸟腿上的绳子。
“你干什么!”我也急了,“她受伤了,要是跑了可能会死的!”
我爸一听这话就松了手,在旁边巴巴地看着我喂。
“你不能养他哦。”他突然开口说。
“我没想养她。”
“你不能养他。他会死的。”我爸几乎是在我耳旁诅咒似的低语。
“她不会死的!我也不养她!”我生气了,推了一把我爸就回房了。
结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发现那只鸟儿不见了,绳子还在。
我怀疑是我爸把那只鸟儿放跑了,但我联系不到他,抬头望望四周的天空,没看到鸟儿的身影。
我又担心是她伤重没挺过来,于是开始一寸寸地检查草坪上有没有新出现的小土坡,找了很久也没看见。
我放不下心,就一直找,一直找......
最后是我爸给我叫醒的,他说:“Venice,你醒过来了,我就给你看Pete的照片。”
我就醒了,带着满腔怒气。
我只在去春蓬的时候看过我妈的照片,看他从一个瓜皮头小孩长成一个瓜皮头青年。可惜曾祖父母那里的记录停止于我妈上完高中来曼谷。
在我大伯家工作时我妈只拍过一张照。
保镖是不用拍照的,一张照片足以用来做证件,人脸识别,和葬礼上的遗照。
我大伯在喝醉时曾哭着和我说他买了那么多投影仪和彩电,却从来没有想过买一台相机,但他不愿意把我妈那张证件照给我,他说不吉利。
他不知道,我九岁的时候就去我妈坟前把碑上的遗照拍了下来,然后P成了彩色,打出来和那些信放在了一起。
那张照片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妈的头发是金色的。
天地良心,我一直觉得既然我妈怀孕时不愿意拍照,生了我又忙着拍我,所以我爸没有他照片是正常的。
但我没想到他有,还不止一张。
我躺在病床上接过我爸递来的照片,约莫有十多张。
“就这些?”
“就这些。”我爸摸摸鼻子。
我没力气拆穿他,开始看照片。
那个记忆里顶着金色瓜皮头的青年变成了一个黑发的有酒窝的男人,他站在我大伯家门口,右手拿着雪糕,笑着和我二伯母说着什么,二伯母则指着他左手的烟皱眉。
“你偷拍他。”我说。
“是。”我爸承认得很快。
后面的照片也大多都是偷拍,隐秘的镜头记录了我妈睡着时头发汗津津的样子,在院子里看玫瑰花的样子,还有在摇篮边抱起我的样子。
我知道那张照片我爸裁过,我只能看见我妈的半张侧脸,光裸着的圆润的肩和向我伸出的双臂。
我爸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看完整的,所以我干脆没问。我只是说:“我能把这个做成相册吗?放在客厅,你和我都能看。”
我爸点点头,又叮嘱一句:“但是别告诉你大伯他们。”
初二生日那天,我照例在早上拿到了信,看完之后把它给了我爸。我爸正在厨房里煮咖喱,见我拿着信过来赶忙在围裙上擦干净手,靠在料理台边上看了起来。
一开始他的反应都和之前差不多,就是那副一贯的柔和神色。
看到第三页时他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手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眼眶也莫名红了一圈。
“我要这封信。”他说。
“什么?”我没懂他的意思。
“我要这封信,我想要收着。”
我本来在餐桌旁坐着,听他这样讲便慢慢站起身来。
我明白了,那封信里,有我妈写给我爸的一句话。
“......唉,妈妈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雪糕吃多了,牙有点疼。Venice你现在应该换完牙了吧,就更需要注意牙齿健康啦。Vegas,你看到的话,记得定时带Venice去看一下牙医。你自己也要定期检查......"
我看着我爸,“不行。”我说。
“就这一封,就一封,”我爸几乎是在恳求了,“那就这一页。”
“不。”我说。
我伸手去够那张信纸,但我爸没有撒手。
锅里的咖喱已经开始沸腾,但没人管。
我喊起来:“这是我妈写给我的!”
不知道是我和我爸谁先用的力,总之那张纸突然就四分五裂了。
有小半张纸飘向灶台,我爸赶紧去捞。纸倒是没事,但是他不小心把灶台上的锅弄翻了,滚烫的咖喱泼了他一腿。
他没有去管身上的烫伤,只顾着把信纸碎片放在桌上。
“能拼上能拼上,没弄脏......”他神经质地念叨着,然后抬眼看我,眼里满是泪花。
我愣愣地看着他,还是没能说出那个“好”字。
“Venice,Venice,求求你。”我爸终于哭嚎出声,
“他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但他除了那句话,什么都没留给我。”
我叔进来时,我爸抱着头跪在那摊咖喱上。他穿着可笑的粉色围裙,腿上都是水泡,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
我叔和保镖把我爸拉走的时候我还呆立在桌边,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歇斯底里。
其实现在想想,我当时应该狠狠反驳我爸的。
他什么都没留给你吗,他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了你。
但我那时候是真被吓到了。我知道我爸是个疯的,只是没想到他能疯成这样。
我去找保姆要来拖布,自己把那一片狼藉收拾好,然后带着那些碎片回了房间,仔仔细细地把那页纸粘好。
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把那页信给了我爸,是趁他打完镇定剂还没醒放在床头的,所以没瞧见他欣喜若狂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后来在所有衣服里都缝了一个内袋,用来装那张被封进透明塑封袋里的信纸。
那天之后我爸似乎真的下决心要开始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了,他渐渐不怎么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始每天下厨做饭给我吃。
我是没想到那信的效果这么好,但再好我也不会给了。
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模仿我妈的笔迹,在我生日那天的零点先去找了我二伯母要来了信,看完之后自己抄了一份。
如果我爸还找我要,我就把这份假的给他,我想。
可我爸没来找我要,好像一页纸足够让他满足很久了。
十六岁时我把女朋友带回了家。
她叫Wendy,那时候已经分化成了Omega。
“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只知道她叫Wendy,不知道也不在乎她是个Omega。”我说。
喜欢她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是唯一一个我愿意和她讲而她也愿意听我妈给我写的那些故事的人。
我二伯他们接连走过来,揉揉我的脑袋,表示Wendy很好。
我爸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Wendy临走时剪了院里的几支玫瑰让她带回家。
一切开始看起来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但我心里隐隐有预感,不是的。
高中毕业前夕学校组织了亲子露营活动,我问我爸要不要去。
他从沙发上直起身子,露营吗,他说,我能去吗?我从来没露营过。
为什么不能,我说,只要我们买个帐篷买点装备就行了。他凑过来饶有兴趣地看我加购物车,边看边让我多买点泡面。
露营前一晚他兴奋地像个小孩,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他还在蹲在客厅里清点要带的东西。我赶他回房间睡觉,并且警告他第二天下午别迟到。
但到了第二天,我站在校门口,没等到我爸。
老师同学们乘着大巴先走了,我打不通我爸的电话,就一直打,一个人从中午等到了傍晚。
当我终于放弃准备回家时,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我爸进局子里了。
理由荒唐得要命。他在庙里和一个小孩吵架,然后和小孩的父亲打起来了。
我和我叔把他接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我靠在副驾驶一言不发,车里只有我爸在喊:“你们知道那个小孩说什么吗?他说人死了之后只会分解,说我问僧人关于往生的问题真的很蠢!”
我叔小声安抚他:“那小孩子不懂,不要和他计较了。”
那孩子不懂吗,我心想,他虽然还要靠在他母亲怀里撒娇要糖吃,但他什么都懂。
进家门的时候大伯他们也在,我爸还在不停嚷嚷,动静很大。
他看见了我肩上的露营包,嘴里还在骂小孩,手下意识地伸过来要接过那个沉重的背包。
我把他的手甩开了。
“去你的,Vegas。”我终于开了口,“那小孩说得一点没错,Pete就是死了,烂了!”
我把包扔在地上,死死盯着我爸的眼睛:“如果我能选,我也不想他死。如果我能选,我希望陪在我身边的是我妈,不是你。”
其实我心里是应该是有个声音在阻止我的,但我没听见,我只是下意识地选择说出最能伤害我爸的话:“也许Pete最大的不幸,就是认识你。而我最大的不幸,就是被他生出来!”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我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我爸像是被定住了,过了很久他才动起来,他好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显得有点呆呆的。他挠挠自己的头,又蹲下身去收拾我那个露营包。
其实也不是收拾,他只是拉开拉链又合上,重复好几次之后开始掏里面的东西,慌慌忙忙地捧了一大堆很着急似的回房去了。
是我大伯先走过来,他已经有些哽咽了。
“Venice,我曾经也以为,如果Pete不爱上Vegas的话一切都会变好。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发现,我们谁都没资格这么说。”
我叔在旁边用手掌盖住脸,哭着说:“Venice,即使是你,也不能那么说。”
等到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一点以后,我叔让我在沙发上坐下。
他拿出手机,问我:“你知道,你妈妈临终前给你爸留了什么话吗?”
我摇头。
他点开一段语音,让我自己听。
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很久很久没听见那个人说话了,但很奇怪地,我就是能想象出他说话时的样子。
他应该是很努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明明没有人看也要挤出一个微笑来才开口。
“Vegas,”Pete说,“我希望,你可以努力去成为Venice的好父亲,去给他我们俩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好吗?Vegas......”
语音在这里被掐断。我妈应该还想说什么,但他没有时间了。
所以这就是我爸在每个深夜要听上百遍的语音,就这十几秒。
“原来他没疯。”我说。
“什么?”我叔没听清。
原来我爸没疯。我一直以为他是疯了,但不是的。
他是死了。
我妈死的那天,他也死了。
只是我妈的语音成了唯一能牵动他的线,时刻提醒着他早上要记得睁眼,要记得吃饭,要去度过无数个没有Pete的日日夜夜来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那天晚上我煮了一碗泡面,然后一直敲我爸的房门,直到他开门站在门口把那碗面吃完。
可我到底没有说出“对不起”。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很早就醒了,吃过我爸煮的面之后就站在门口等邮差。
接到邮件时我就明白为什么我妈不把今年的信给我二伯母了。
里面是一个U盘,这是一封视频信。
我回房间拉上窗帘,克制不住颤栗,费了好些时间才把U盘插进电脑里。
没有密码,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迎接我妈写给我的第十七封信。
最开始出现在画面里的是我爸。他应该是在调试镜头,过了几秒后他离开画面,露出了坐在沙发上的我妈。
“我不理解,你每天都和Venice待在一起。干嘛还要给他录视频。”我爸走到我妈身边。
“哎呀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义吗,好啦好啦,你答应我不偷看的,快上班去吧。”我妈把沙发上的公文包递给他。
我爸接过包,俯下身和我妈接了一个吻才离开。
确认他离开房间后我妈才看向镜头开始说话。
他先是有些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Venice。
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应该已经十八岁了。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开心吗,和你爸相处得还好吗?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妈妈之所以给你写信,是因为我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怀上你之后,我就下定了要让Vegas和Macau远离这个圈子的决心。可我还是天真了,Korn先生不会放你爸走的,也不会放你走。”
他看向隐隐有笑声传来的窗外,脸上忧虑重重。
“最近家外面多了很多盯梢的,还真是怕我们跑啊。”他低下头苦笑,“怎么可能跑得掉,外婆还在岛上。
“哎呀,不过事情未必会走到最糟糕的地步,是吧?也许这时候妈妈正和你一起看这个视频呢,你肯定要笑妈妈了。
但是......Venice,无论这个时候妈妈在不在你身边,妈妈都希望你能记得下面的话:
妈妈以前总会想,我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呢,如果有了孩子我该让他成为怎样的人呢?
我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我的Venice,不需要成长为什么大人物,大英雄,他只需要从一个可爱的小婴儿成长为一个健康、快乐且可爱的大人就好了。
所以如果你不喜欢吃胡萝卜,那咱们就不吃了。如果你分化成了Alpha而你又爱上了另一个Alpha,那就勇敢去拥抱你的爱。
妈妈希望我的Venice会因为晴朗的天和好吃的饭而感到快乐,会喜欢上在雨天的街道上漫步的感觉,会因为遇到一颗星星或是一只小狗而微笑。
希望Venice可以收获很多很多的幸福,也给予很多很多的幸福,
妈妈这一生啊,有很多幸福的时刻,知道怀了你的时候是其中一个,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是其中一个,你第一次开口叫我的时候也是其中一个。
Venice,我的宝贝,请你不要怀疑,每一天我都会比前一天更爱你一点。
Pete说到这里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缓缓凑近镜头,把额头贴在镜头上,说出了最后一段话:
“所以,宝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怕。
如果你爸想做些什么,妈妈恳求你,不要拦他。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是我......我也会很想他的。
对不起,Venice。
我爱你,我的宝贝。”
我学着我妈的样子,把额头靠在冰冷的电脑屏幕上。
我想起来了,我刚学走路的时候,老是摔,摔了就哭。我大伯会在旁边笑,说我一点都不像我妈的孩子。
我妈走过来,把我抱起来,拍掉我身上的草叶,用他柔软的额头贴上我的,对我说:“哭怎么了,疼了就是要哭呀。但是,Venice,不要怕。”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爸正在和Wendy一起看电影,看的是一部老动画片。
他完全是一个中年老男人了,看电视的时候会睡着。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看他脸上的皱纹。他和视频里的Vegas一点都不像了,我心想。
“爸。”我喊他。
“嗯?”我爸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他说:“吉他是Hector的。”
“对,吉他是Hector的。”我说。
“你应该会想看看妈妈的信。看完不需要向我确认什么,毕竟,你还欠他一个婚礼。”
我爸在我十八岁的一周后死去。
没有什么原因,他只是没有在早晨睁开眼睛。
葬礼那天,天蓝得不像曼谷,像在春蓬。院子里满是玫瑰的芬芳。我爸躺在未盖上的木棺中,明明已经是一具苍白的尸体,却前所未有的英俊。
Wendy穿着蓝色的长裙站在我身边。我和她估计是葬礼上唯二不穿黑色的人了。
她轻轻牵住了我的手。
我想,我要走上前去,让乐队奏一首轻快一点的歌,然后把一大束玫瑰放在我爸胸口,对他说一声:
新婚快乐。
-THE END-
[Vegaspete] 九等天使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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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gas坐在商务舱里,空姐走近,问他要喝什么饮料。他望着舷窗外面,没有回头。空姐礼貌地凑近又问了一遍。坐在后排的保镖站起身说:“不好意思,他那只耳朵听不到。” 空姐会意。
Vegas始终安静地坐着。午间的餐食,一份加热的肉酱意面配蔬菜沙拉,空姐再推着餐车过来收餐盒的时候,还原原本本放在他的位置上。
Vegas感觉失聪的左耳里好像有宇宙的回声或者是海底波纹荡开的声响。他记起pete给他说过一个故事,他说他在春蓬的一个朋友有一天在海边捡到了一只海螺,那个朋友就每天都抱着那只海螺听,他说里面可以听到世界各地的声音,像海螺从流浪过来的路上搜集到的。
Vegas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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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gas坐在商务舱里,空姐走近,问他要喝什么饮料。他望着舷窗外面,没有回头。空姐礼貌地凑近又问了一遍。坐在后排的保镖站起身说:“不好意思,他那只耳朵听不到。” 空姐会意。
Vegas始终安静地坐着。午间的餐食,一份加热的肉酱意面配蔬菜沙拉,空姐再推着餐车过来收餐盒的时候,还原原本本放在他的位置上。
Vegas感觉失聪的左耳里好像有宇宙的回声或者是海底波纹荡开的声响。他记起pete给他说过一个故事,他说他在春蓬的一个朋友有一天在海边捡到了一只海螺,那个朋友就每天都抱着那只海螺听,他说里面可以听到世界各地的声音,像海螺从流浪过来的路上搜集到的。
Vegas闭上了眼睛,他希望他再听不到外面声音的左耳能够让他听到Pete现在正在安静睡觉的呼吸声。
但他一闭起眼睛就能想到和他爸对峙的午后。被砸碎的秘密手机,碎片飞过来打到了他的额头。原本他只是低着头,制服外套掉在脚边,他在想应该怎么说。
甘先生忽然拧住他的衣领,说:“你不会真喜欢Pete吧?喜欢一个男的,喜欢一个保镖?”
Vegas抬起头,额前簌簌流血下来,他抿着嘴,不是因为不敢承认,是那一刻好像甘先生说出了他所有情绪。原来那叫做喜欢,他很喜欢Pete。甘先生说:“你知道我会怎么做。我不允许的事情,不能发生在这个世界上。”
Vegas生平第一次顶嘴说:“你不可以动他。”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的时候,身边的一众保镖都有点措手不及。大家呆立了片刻,冲上去拉架。康先生擦了擦破皮的嘴角,命令说:“架住他。”
那天Macau放学,看到哥哥被担架抬出前厅,白色被单上染满紫红色的血,Vegas仰面躺着,眼睛浑浊地望着天空。救护车开走,客厅里还是一片狼藉。
Vegas被锁在病房里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在那条行车隧道里,灯光昏黄,像上世纪的电影画面,但用了过期的电影卷。路牌指示是出曼谷的方向,但他很累,已经走不动路。Pete拉了下他的手臂,说,少爷,要不我背你。
Vegas没有告诉过Pete,但Pete或许知道,他趴在Pete背上的时候,并没有睡过去,他闭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流泪,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进Pete的衣领里,滑过脊背。Pete始终沉默地背着他,好像不管这条隧道有多少长,他都是可以背着他走下去。
Vegas醒来的时候,发现眼角溢满了眼泪。病房里的空调打低到二十一度,但他浑身盗汗。
飞机把他送到了加拿大。那天正好是圣诞夜,他十八岁的生日。下机来接他的保镖把他送到郊外的别墅。车子滑过积雪深厚的街道,天空又开始下雪。他在曼谷没见过那么多那么满的雪,整个世界好像是用雪做成的。车载广播是英法双语的,放几首单调的圣诞歌。
车子开到的时候,那间他们买下就没住过人的别墅像水晶球里的摆设,孤零零放在那里。Vegas想,我要一个人在这里呆四年。他背着双肩包,脚边两只巨大的行李箱,转头去看开车的保镖。
保镖说:“少爷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Vegas沉默了片刻,他本来想说,好歹能不能跟我说声生日快乐,但他开口说:“可不可以给我一只烟。”
很长一段时间, Vegas下课只去校门口的美式汉堡店吃东西,随身保镖跟在身后,背着手,不坐下来也不说话。Vegas偶尔留在学校自习室看论文,看累到走廊的自助咖啡机买咖啡。他趴在窗台上盯着前面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树看,上面没有一点树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那是泰国不会有的树,但小时候妈妈好像和他说起过。他记得妈妈去到过中国北方,她说会有冬天落得干干净净的树,枝杈朝向天空,好像要刺穿云层,伸到宇宙。
后来妈妈的尸体躺在冰棺里,干干净净的寿衣,旁边有一圈一圈的百合。Vegas拉着Macau的手坐在教堂的石阶上,没有悼念的人,没有念诵悼词的神父。明明是曼谷七月的夏天,那一天,在Vegas的人生里就像蒙特利尔的隆冬。
小学毕业典礼那天,江先生给Kinn准备了一个成长视频在礼堂播放。大家都很羡慕。江先生亲自到现场致辞,感谢学校培养kinn成为品学兼优的人。那天,Vegas坐在台下,神情漠然地盯着那些温情的父子时刻。
晚点司机开他回家。他感到燥闷,脱掉制服外套,走进前厅,他在那天第一次看到pete。单薄的脊背,身上背一个旅行背包,呆呆站在花园门口。
后来Pete 也这样站在校门口等他。Vegas在实验课上偷偷带一瓶乙二醇出来,装进书包里。甜味慢性毒品,喝起来甜甜的,流进腹腔,慢慢意识会涣散,肠胃烧灼,他能在最近的地方拉到妈妈的手。
Vegas比往常迟了半个钟头走出校门。天在下雨,他没有撑伞,走出校门的时候Pete就跑过来替他撑伞。Vegas顾自己朝前走,Pete在后面跟着。他小声说:“少爷。”
Vegas停下来。街口人声嘈杂,学生涌出校门汇入车河。Pete小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被吞进了噪音里。
Vegas没理他,坐到车上。后座上安静放着一个蛋糕盒子,里面的蛋糕很丑陋,像是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上面用泰语歪歪扭扭写“生日快乐”。车子开动,Vegas转头看着车窗外潮湿的地面街道。他后来还是拿起那个蛋糕,吃了两口。
Pete转头看他。Vegas说:“难吃。” Vegas抱着半块蛋糕,又去看街沿边一排排商铺。蛋糕当然其实是好吃的,而且放足了糖,因为太甜了,Vegas就没有再喝那瓶乙二醇。
Vegas在学期末接到Macau自杀的消息。甘先生允许他回国探视。他夹着一只没点燃的烟坐在Macau的床头,看选修的比较文学课老师留下的阅读书目。
甘先生来过一次,但不是来看Macau,是通知Vegas去一个秘密集训。
这一年Tankun半疯半傻,第一家族所有事务几乎落到了kinn头上,他开始在生意场上崭露头角。Vegas坐在集训营里,他要开始学习谈判技巧,生意条款,特殊身体训练。
关在小小的医院一样的建筑里,每天只有他一个学生上课。Vegas看着大屏幕上滚动过去的家族生意条款,笔记做到手酸。搏击课老师把他一万次摔在地上,他的头磕到地垫,嘴巴里苦了一下,仰面躺着,意识涣散出去,他感觉自己看到了蒙特利尔漫天的大雪朝他涌来。搏击老师再扑过来的时候,Vegas抽出了口袋裡的小刀刺到他的脖颈里。血涌出动脉,Vegas神经质地笑起来。
深夜,他偷偷溜出了营地。hung叔开车载他到市中心。夜幕降下来,酒吧街挂满霓虹招牌。Vegas安静看手里的小说。
他再抬头的时候,Pete从一间酒吧走出来,凌晨曼谷的街道,商铺基本歇业,空寂寂的十字路口。pete停下来了一会,旧卫衣长袖衫袖子太长了一点,他把手缩在里面,又开始朝前走。
每周有三次,Vegas计数,每周Pete会偷偷溜出第一家族三次,到市中心的地下拳馆打黑拳。拳馆里乌烟瘴气,三教九流,不是正规打比赛的地方。但打一次能挣五万多泰铢。
Vegas叫车在后面慢慢跟着他。公车末班车已经开过。pete要走二十来分钟能走到家。他一般很小心不让人打到他的脸,免得第二天要跟Tankun解释。他会从侧门再回到辅楼的保镖宿舍。
pete把装奖金的信封塞进枕头下面,攒够一笔钱,他就寄去春蓬,做婆婆下一次化疗的费用。
但周末他打电话给婆婆,她说有人寄了钱。
Pete倚在走廊抽烟。晚上是Tankun的movie night,Pete提早去多功能房调试设备,准备好要放的片子,再吩咐人到点把零食饮料送来。
七点半之前,他去Tankun卧房叫他。Tankun半躺在沙发椅上,浑身痉挛。Pete立刻摁了墙上的警报铃。几分钟后家庭医生过来。
这一年偶尔就会这样。Pete倚在走廊,手里夹着烟,耳边好像听得到什么滴水的声音,家佣经过的时候朝他欠身问好,Pete点头示意下。这几年都是这样,Tankun会忽然痉挛发烧,高烧持续数日,这段时间,Pete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病好后,Tankun又像没事人一样拉着他们在房子里到处玩。每周的movie night还是照常举行。那次看一部日本的老片子,片子里的主人公死去后到一个房间里被要求说出一生中最爱的时刻,然后就可以回到这一刻得到永生。
Tankun要问他们最爱的一刻。Pol说:“我还没过完一生啊。” pete起身去门口叫家佣再送点饮料进来。他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他活到二十来岁,实在没有太多温存时刻。刚才Tankun提问的时候,他脑子兜来转去,居然先想到的是有一年Vegas去南部参加夏令营,买回来一盒说是南部特产的点心。点心扔到pete身上,已经稀碎,没有一块完整的,而且味道很不好。Vegas顾自己进房间换衣服准备洗澡。
pete后来知道,Vegas为了买那盒点心错过了学校载他们回校的班车。他抱着点心盒在营地门口等家里派车来接等了一个下午。车子在高架上和一辆箱式货车撞到一起,万幸不是太大的事故。
但那都是司机后来告诉pete的。他还是吃掉了那一整盒点心,也没有告诉Vegas,那不是什么南部特产。
Pete又转头进了多功能房。Tankun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发脾气,他乱踢乱闹,几个保镖拦不了他也不敢对他怎么样。Pete上去,Tankun尖叫着,手重重打在Pete右脸颊上。他终于停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来,呆呆地看着Pete,房间里很安静,Pete感觉又听到了那种滴水的声音,像头顶有一只巨大的水滴沙漏在慢慢滴水下来。他笑了下,安慰Tankun说:“没事。”
晚点,他叫人收拾掉多功能房里的东西,又跟Arm确认了一遍今天整个家的安保系统在正常运行。他又靠在走廊边,拿手机拨号码,那个外国号码,一开始一段时间打出去接起来的都是一个泰国女人。
Arm无语道:“你忘记加区号。”
pete加了区号,但就此打不通。电话拨过去,永远是安静的嘟嘟声。夜晚的走廊,窗户外面看得到Tankun的金鱼池,pete安静地拨一遍电话,不管打不打得通,他每天都拨一遍。
有几次pete想,如果打通了他要说什么。他要怎么和Vegas说,他觉得他还是只会说他过得不错。这两年在第一家族,他認真陪着Tankun,江先生说再没有比他更加温和又忠诚的人,没有冗余情绪,该狠硬的时候也会狠硬。
他想告诉Vegas其实他也有难过的时候,但很难和别人说出口。去年春蓬的爷爷突然过世,Tankun在那时也忽然痉挛发烧,他没有回去奔丧。今年,婆婆患癌,费用一个季度一个季度地缴,他每个月的钱都寄回去了,还是不够,只好去打黑拳。
但那次,地下拳馆那个缅甸佬一直打那块被Tankun打痛的脸颊。他第一次输掉了比赛,第二天脸肿得很高,Tankun以为是因为他,懊悔自责地大哭大闹,还是要pete去哄。
pete对着有规律地嘟嘟声,张了张嘴,一直到听筒里的声音变成线状的闷响。
Pol在耳麦里叫道:“注意,kinn少爷的车子进第二大门了。”
Pete应了一声,切掉了电话。他走过天桥,朝第一主楼走。
Kinn的车开进地库,Arm从监控显示器里协调车位。Pete和管家提前布置过二楼的会议室,kinn带着客人上楼,经过Pete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停下来问:“你的脸怎么?”
Pete说没事。
傍晚kinn开好会,叫Pete留下。Kinn说:“第二家族最近好像有什么动作。你跟过那边,比较熟悉,最近留意一下。”
Pete应下了。他和big两个人领两个分队开始分头盯着第二家族。他很熟悉家族里几个司机的分工,hung叔几乎只接送两个少爷。他最近都会跑郊区一块区域,Pete跟去,一个训练营地样式的地方。
他靠在车里,看着围栏里面。因为距离太远,基本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云层分明,他喝了口水,靠到车位上。
hung叔的车停在大门口树荫底下,过一阵子,Vegas走出来,他左手包了绷带,理短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锋利了不少。Vegas给驾驶位上的hung叔递了只烟,自己拿过一支靠在树荫底下吸,他朝天空吐了个烟圈,摁灭烟头,上了车。
车子开过市郊把他载到一间私人会所门口。那一天,甘先生给了他第一件生意。那次谈判非常成功,第二天所有人都会知道Vegas这个人物,出手狠辣,手段高明,几乎没给对方留什么余地。
他走出会所的时候,脱掉了丝绒蓝面的西装外套,包扎过的手开始汩汩流血。hung叔转头问他:“少爷要不要去医院?”
Vegas像没听见,看着路边的商铺发呆。过了半晌,他说:“去看看Macau。”
一个季度,Vegas抢掉了Kinn两桩生意。他的情绪机制像是坏掉的一样。康先生终于夸过Vegas一次。他发现他也没有多开心。
七月一件生意,在公海的货船上交易。Vegas上了船才发现是陷阱,他的人都被围在了甲板上。他冷着脸和那个菲律宾人面对面坐着,面前有两盘新鲜做的海鲜。
菲律宾人忽然好奇地问他:“你挂在脖子里那根挂坠是泰国什么寺庙的护身符吗?它今天能护你平安?”
Vegas安静笑笑,他拿起餐纸擦了擦嘴角,菲律宾人拿起枪抵住他的眉心。船身摇晃,外面的人冲进来,吊灯被打掉,一下子十分昏暗。
Vegas感觉黑暗里有人撞到了他的背脊,他的头磕到船壁上,额角的血流下来。有人护着他朝外走。他们撞出船舱,外面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菲律宾人开了枪。Vegas躲闪不及,整个人栽到桅杆边上失去平衡。那块已经坏朽的护身符脱出了脖子,滑进海里。
Vegas趴在甲板上,还没完全恢复正常听力的左耳里好像又开始有宇宙的回响或者海底波纹荡开的声音。他想叫Pete在十字路口等他一下,扣着连帽卫衣帽子,孤单单站在凌晨的街道上的Pete。他想叫他一起回家。
Pete又拿起那个号码,这回他故意没加区号。接起电话的是那个泰国女人。女人问他有什么事。Pete倚靠在走廊尽头,握着手机顿了半分钟,他说:“你见到他吗?”
女人说:“神经病吗,疯子。”
Pete不再说话。那边挂断了电话,电话线里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嘟嘟声。
Pete收了手机,走回监控室。Arm陪同第二家族的人一直在查公海上的行踪数据。船只在绕过暹罗湾之后就失了踪。
Pete站在大屏面前,看着那么深那么蓝的海。他还是头一次对海感到陌生。他是在南方长大的孩子,长到十三岁,每天在海滩边散步,终于被送进大城市,度过荒诞又漫长的十年。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做梦还是会梦返春蓬的海边,他在沙地上写自己的名字,画自己的家。
Vegas有次问他:“你有什么想实现的事?”
Pete说:“你别笑话我。我只是很想有一个很小的房子然后在露台上养一排薄荷叶。”
Vegas没笑话他,他说:“我连那种愿望都没有。把你的愿望借给我。”
他们后来在旧公寓的露台上种过一排薄荷叶。
Arm和技术人员窃窃地商量着方案。Tankun来找Pete出去,过个月是江先生的生日宴。家里一旦要办大型晚宴,Pete都要负责协调整个安保系统,酒水台和甜品台搭在什么地方不堵塞消防通道之类的。
Tankun很想在花园里弄个大舞台。pete呆呆看着那个前厅的景观。他点头说好,他会协调。
那天晚上他从旧行李箱底下摸出了那把旧公寓的钥匙,他把它塞在一个小小的礼品盒里。Pete在夜晚出了家门,他打了辆车到公寓楼底,在楼下便利店买两听汽水,慢吞吞走上楼。
旧公寓里依旧简单干净,有久不住人的灰尘味道。Pete开了一听汽水,趴在露台上看远处成片的大楼。他低头看到脚边的薄荷盆栽,新鲜的露水,是有人不久前刚放在这里的。
Pete又拨了那个电话。那个女人还是接起来。Pete固执地说:“你要帮我告诉他,我很想他。”
几天后,pete在忙着布置主厅的晚宴线路的时候,Arm和他说Vegas找到了。不知道是怎么从菲律宾人手里逃出来的,已经送到医院。
Pete嗯一声,低头仔细看地上的安全通道标识。他的眼睛模糊了几秒,有眼泪砸到地面上,他蹲下来,摸了摸荧光色的“安全”标识。
那段时间,春蓬的婆婆打电话给他,还是有人按月寄钱过来,钱款覆盖了医疗费之后还有剩余。她说:“Pete,你不要寄那么多钱来了,你给自己买点东西。”
Pete没说话,前厅的主舞台已经搭起来了。他不知道Tankun到底想要表演什么,Tankun说过几天彩排给他看。
江先生生日前,有过一个大型珠宝拍卖展。kinn借调他过去帮忙。他跟着kinn下到国际大饭店地下一层,拍品都已悉数展出。Pete双手交握站在kinn的身侧,场内名流云集,精致的晚礼服和香水味,鞋跟踩到大理石纹面上都有洁净的声音。
Pete看到Vegas穿一套白色西服,挽一个女人的手从旋转楼梯上慢慢下来。他们的眼神隔着热闹的人群碰到了一下。Vegas替女人整了整裙尾,坐进一个卡座。
Kinn低声朝Pete说:“盯住场内的人。”
Pete应了一声。他看着Vegas梳得干净妥帖的头发,挂下一根刘海。他和女人低头说话,好像在什么西餐厅约会的闲适。
这个私人拍卖展最后会拍出一件特殊拍品,是一件大生意。场内有一多半是冲着这个来的。到最后一件拍品的文件合同放到展架上,所有人都轻了声音。
大家开始叫价。号码牌此起彼伏。Vegas举了三次不再举,他身边的女人忽然举起了号码牌,要价非常之高。大家都噤了声。
但第二天,那个女人拿着合同来找Kinn合作。 Vegas像一个中间商一样替他们搭了这个桥。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Vegas近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他把甘先生交到他手里的业务都秘密稀释出去,铺头上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包括他从菲律宾人手里逃出来,是因为他把整个码头的管理权签给了那个人。
甘先生知道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他发疯似四处找Vegas,Vegas坐在旧公寓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小说。康先生冲进来打掉他手里的书,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Vegas神经质地笑起来。他蹲下身子,捡起那本看到一半的书,拍了拍灰。
那几个月,第二家族的产业被他分出去了一大半。江先生最后出面阻止,买掉了他手里最后的一点产业。
Vegas细心给薄荷叶浇了一遍水。江先生生日晚宴那天,他拿了一盆做礼物送给他。
Tankun穿夸张的晚礼服在台子上准备表演生日歌。Pete站在侧听,戴着耳麦监听现场的情况。
Pol 在耳麦里叫了一声:“Pete,江先生下车了,第一大门门口。”
pete应了一声,走出屋子。
生日宴现场来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大家各自都带有保镖,但现场的安保工作也非常紧张。pete贴在客厅墙边,穿墨蓝色制服套装。有认识的客人经过和他礼貌打招呼,pete双手交握,点头示意。
Tankun喝多了酒,半抱着江先生撒娇。江先生脸上宠溺笑笑,回头朝pete使了个眼色。
pete立刻过去接过了Tankun。他把大少爷带离了客厅,少爷又发疯要去找他的金鱼玩。pete拽着Tankun,挤在众多宾客中间角力。
他抬头的时候,看到Vegas穿酒红色西装外套,举着香槟杯,安静地倚在甜品台边上跟别人谈天。
晚宴进行到末尾。Arm忽然和Pete说:“主楼一号走廊监控失灵。”
Pete看了眼现场的情况,退出了主厅。他转过弯朝一号走廊走,身后忽然有人用手箍住他,Pete本能地蹲低,脱开那双手,转头打了一记勾拳。那一拳结结实实打在那个人脸上。黑暗中有人笑了声,说:“你变聪明了。”
Pete呆呆地站着,Vegas一只手摸着自己被打痛的脸颊,另一只手去揽Pete的腰。pete贴近的时候,感觉能闻到Vegas身上凛冽的香水味,他们一开始就那么半抱不抱的僵在那里,Pete被Vegas的西装外套陌生硬挺的布料铬得有点疼,他动了一下。Vegas终于伸出两只手把他圈进了怀里。
Arm在耳麦里说:“一号走廊监控设备调试恢复中。”
他们安静地抱在一起,用很认真的力气,晚风里有香槟玫瑰的气味,Pete慢慢松了劲,闭上眼睛,把脸埋进Vegas肩窝里。昏暗的巷道,双向车道的车子飞驰而过,他们谁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条隧道,就好像会这样永远被困在这里。pete的眼泪滴到Vegas的肩上,他们抱在一起的手臂因为抱得太用力,已经微微渗出一层汗。
有人走出了主厅过来。Vegas放开了手。
Arm说:“一号走廊监控设备恢复正常。”
pete按着耳麦,回应:“收到。”
他们朝两个方向,一个退回了主厅,一个转去辅楼查看情况。
Pete走上辅楼的时候,低头看着花园里摇曳的银白色氢气球,酒水台边上放着一盆小小的薄荷叶,沾满晚风和露水。他觉得他或许终于是拥有了一生中钟爱的时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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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提到的毒品请不要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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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看到有人评论问有些文的标题是什么意思,大部分文的标题都是粤语歌的歌名,可以搜索收听。“九等天使” 这个名字是因为之前听到谢霆锋的一首歌《我什么都不是》,里边有句歌词“我是九等天使,我做什么天都懒知”。
[Vegaspete] 九等天使 上
(设定:pete小时候一开始去的第二家族做Vegas的保镖。一些细节有点书剧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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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刺猬,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人类有一天感到了寒冷想互相取暖了,于是发明了爱。但结局,你们知道的,正如刺猬一样。”
-
Pete十三岁拿到拳击冠军那年,泰国普吉海滩发生海难,有船只覆没。新闻报道、报章杂志都在关心最新搜救讯息。他获奖那篇新闻稿挤在社会版面的边角。
Pete不知道自己的奖金后来去哪里了。他只知道因为这个冠军,他获得了一个工作机会。车子会把他从春蓬送到首都曼谷,他会住进迷宫一般的别墅中,穿那种整齐的制服。
他那年十三岁,半路辍学,挂一副拳击手套在脖子上...
(设定:pete小时候一开始去的第二家族做Vegas的保镖。一些细节有点书剧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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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刺猬,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人类有一天感到了寒冷想互相取暖了,于是发明了爱。但结局,你们知道的,正如刺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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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十三岁拿到拳击冠军那年,泰国普吉海滩发生海难,有船只覆没。新闻报道、报章杂志都在关心最新搜救讯息。他获奖那篇新闻稿挤在社会版面的边角。
Pete不知道自己的奖金后来去哪里了。他只知道因为这个冠军,他获得了一个工作机会。车子会把他从春蓬送到首都曼谷,他会住进迷宫一般的别墅中,穿那种整齐的制服。
他那年十三岁,半路辍学,挂一副拳击手套在脖子上,身上的旧T恤洗得有点变形,走进第二家族前厅花园的时候正好是午后,还有人坐在桌边吃饭。他们回头看他,他呆呆望着他们。
突然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跨进花园。那个男孩子比他要高,穿国际学校制服,头发齐整,书包甩到家佣身上,闷声走过花园。餐桌边的人合掌向他问好:“khun Vegas。”
但他像没听见,顾自己走进屋子里。
Pete还愣在原地,手里捏着从春蓬岛到岸的船票。他后来时常想起那张船票,被他捏得软湿后字迹都已模糊,但仿佛某把钥匙,开启他人生的下半场。
Pete开始和其他新进的人一起接受体能训练。两个家族的保镖混到一起,几个首席保镖依次来教学。
Pete力量了得,杀伐果断。成绩一直是最好的一批。
集训差不多结束那周,江先生和甘先生带家族里其他人过来观摩。他们进行一对一实地对战,Pete的对手是个矮个子的暹罗人。他结束得很快。围观的人替他欢呼。
忽然有人点了点他的背,第二家族首席保镖示意了一下,说:“甘先生让你跟少爷对战。”
Pete转过脸,看到神情漠然站在场边的Vegas。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对战,Vegas即使有过系统训练,在近身肉搏里面也绝对不会是Pete的对手。Pete很快压着Vegas的手臂把他摁到了地上。
Vegas忽然脸色一变,轻声哀叫道:“手好痛。”
Pete一慌,松了力气。Vegas跳转过身,飞踢一脚,把pete踢翻到地,压制住了他。Vegas勾嘴角,笑说:“蠢货。”
比赛后,训练教官也和Pete说:“你很优秀,但不聪明。做我们这行也不是全要靠力气。”
Pete那天拿着新发下来的制服,走过第二家族主楼那条灰绿色的走廊。集训结束后,康先生安排他做Vegas少爷的保镖。他再见到Vegas就是在放学后的校门口。
Vegas混在一大群学生仔中间,和朋友慢吞吞走出来,看到他的时候特意瞥开了头,朝街边走。他追上去。Vegas朝天翻了下白眼,转身说:“能不能不要穿这身衣服等在那里。”
Pete愣愣地眨眼睛,不知道有什么不妥。但他下次和司机一起去接Vegas下课的时候还是特意换了便装。
Vegas一般坐在车后座,把玩手里的魔方,玩累了就盯着窗户外边愣神。他不说话Pete就绝不说话。Vegas踢了一脚副驾驶位的椅背,问:“你是不是哑巴啊,都不说话。”
Pete回答:“不是。”
Vegas差点被气笑。他躺在车后座,盯着车窗一角的天空,忽然坐起来,打开车窗,把书包扔了出去。书包里的书页四散到车道上,纷纷扬扬,跟雪花片一样,他耸耸肩,有点委屈地朝Pete说:“都落到外面了。”
傍晚六点的曼谷市中心双向八车道,Pete和司机两个人避开来来往往的车辆,把那些飞散的纸张捡起来。有些被风刮到另一边的车道上,Pete只好翻过去捡。Vegas有点无聊地靠在车后座看着,打了个哈欠。
那天他们回家晚了很多,大家基本吃完了饭。家佣给Vegas留了饭菜,但保镖厨房当然不会专为Pete留一份饭。他啃着面包,坐在后花园的铁制秋千上。
Vegas在二楼房间窗台上叫了一声:“喂,上来。”
Pete站起身,扔下吃了一半的面包跑上去。Vegas在自己的书房做功课,东西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但他几乎没动过。他把自己那份饭递给Pete,说:“你吃,我不饿。”
Pete抬眼看着他,接过了食物。那晚Pete吃完那份饭,一直闹肚子,拉得人几乎虚脱。他吃了止泻药,挨到天亮然后去家庭医生那边看。医生说他有点食物中毒。检测结果显示,昨晚吃的东西里加了微量的毒剂。
那天Vegas放学后,Pete跟他说:“如果你讨厌我可以去和甘先生说,给你换一个保镖。”
Vegas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
pete始终没有调离Vegas身边。他履行自己的职责,Vegas不在校的日子几乎寸步不离,但两个人没什么交谈可言。休息日Vega的活动很多,他要跟朋友去参加club,又要去修法语课。一般法语老师在市中心街的咖啡店等Vegas,他们坐落地窗边的一桌。Pete站在店外百无聊赖地盯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虽然他来曼谷已经有段时间,但还是像个土哈哈的南方佬,说话带南方口音,衣服还是那几套旧的。
他转过头,Vegas戴着眼镜也正好转头看他。Pete听说Vegas那副眼镜就要上万泰铢。Vegas朝他比了个口型。Pete跑进去,Vegas说:“我想吃美浓的糕点。”
Pete应了一声,准备出去买。Vegas又加了一句:“十分钟之内。”
最近的一间美浓在三条街开外,即使用跑的来回都要近四十分钟。Pete有点无语地看着Vegas。Vegas开始计时了。
他还是跑了出去。街面的风翻起宣传单页,Pete推开人群,拼命朝前跑。一路上被撞到的人停下来骂他。等他买到糕点跑返的时候,时间当然已经超了,法语老师点着自己的笔电,说:“khun Vegas课程结束已经回去了。”
Pete拎着一袋冷掉的糕点自己挤公车回家。还没到家,天开始微微下雨,他没带伞,有些疲累地慢吞吞走着。第二家族的房子在近郊很独立的一片地界,他下了公车要走近二十分钟。
到家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家里静悄悄,客厅照例开足了灯,但因为是雨夜,看起来很昏暗。
Pete走上楼,想从天桥走到保镖宿舍那里。他忽然听到Vegas书房里杂乱的声音。Pete跑过去看。甘先生正一拳揍到Vegas脸上。
女管家站在门边,不敢进去,也没退出来。Pete低低地问:“发生什么啊?”
女管家说:“少爷这次测试没考过第一家族的Kinn少爷。”
Vegas跪着,甘先生一脚结结实实踩在Vegas的肩胛骨上。Vegas始终低着头,闷闷地痛叫了一声。
Pete忽然推开女管家,冲过去叫道:“khun Korn,Vegas少爷最近一段时间都学到凌晨两三点才睡,他非常努力的。”
甘先生抬起头看他。整个书房的氛围都凝固下来。甘先生转头去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冷笑了一声,说:“所以说,他就是这样都考不过?”
Vegas和Pete被罚跪在主楼的走廊上跪一晚。Vegas始终不说话不吃东西,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地面。Pete看着他,脱下自己的衬衫外套叠成一块,说:“你垫在下面。”
Vegas没接过来,一动不动,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说:“你怎么那么蠢。”
Pete愣了一下。Vegas厌恶地抬头说:“告诉他那种事情。真的好蠢。”
他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右脸颊,又低下头。
九月开学,Vegas升上国际高中的附中。学校因为是家族投资建设的,几个少爷还是一起在这里上学。Vegas选了跟Tankun、Kinn都不同的班,主要研修课程会有不同。Vegas和Pete自言自语说:“我不是怕他们。”
他坐在车后座玩新买的游戏机,Pete在副驾驶位回头看他,Vegas脱了校服外套,里面是国际附中发的运动短袖,左胸口一块灰色的徽标。Vegas吹了下头发,通关后,忽然抬头把游戏机递给了Pete。Pete摆手说:“我不会玩。”
“又不难。”Vegas挨过头教他。车子慢慢开回近郊。Vegas手把手教Pete打下一关。他给Pete开了个新的账户,教他怎么一关一关打下去。之后,Vegas学累想休息都会叫Pete陪他打游戏。
开学不到一周,Pete再去接Vegas放学的时候,一直等不到他出来。Pete进学校找。学校十分大,Pete在迷宫般的教学楼里兜圈。他问其他学生,又跑去办公室问老师,终于在后边小操场上找到Vegas。他喘着气停下来,看到Vegas撕着手上的纸玩。
Pete靠到他身边,说:“怎么不出来?我和hung叔等了好久。”
Vegas说:“我爸改掉了我的班级。我还要继续和Kinn一个班。”
Pete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就陪Vegas坐着。夜开始沉下来。Vegas站起身,没朝校门口走,他穿过小操场,看了下围栏的高度,纵身跳了上去,翻过了围栏。
Pete看着他,立刻明白了Vegas要做什么。他是保镖,甘先生付他薪酬,这种时候他应该马上打电话给家里或者hung叔说少爷要离家出走。但他没这样做。他看着那片围栏,也纵身跳了上去。
Vegas躲过监控摄像头,贴着街沿朝出城的方向走。Pete在后面跟着他。他们没有说话,默契地走着。下班族从地铁口涌出来,没过他们,Pete跟得紧了点。他看着Vegas拐过主街,进了一条小道。他的思路很流畅,就好像早都计划过无数遍这样的逃跑路线。不坐交通工具,走监控死角道路。他有条不紊,穿过旧居民楼之间的狭窄过道,穿出去就是另一个街区了,有一整片的林荫道。
Pete不知道他要走去哪里。他始终跟在后面。Vegas的书包也是国际学校统一配准的剑桥包。Vegas已经背在身前,他拿挂在包上的运动水壶喝了口水,忽然停了一下,把水壶递给了Pete。
他们一直走到天光完全暗下,两个人走进一段隧道。隧道里穿梭往来的车辆,灯光很昏黄,城郊这条隧道造好已经很有点年头了,没有维护过,像蜿蜒的旧山洞。他们两个并排走着,Vegas其实已经走得很累,他没想到走到这里就会有这么累,脚上的运动跑鞋是女管家前几天新给他买的。
他们一直走到中段,身旁汽车飞驰而过。Vegas终于停下来,有点走不动了。那种境况下,是前进也不是,退后也不是。Pete说:“Vegas少爷,要不我背你。”
Pete没有手表,他不知道时间已经走到几点。隧道里感觉像个抽掉了时间的地方,他背着昏睡过去的Vegas慢慢朝前走。前后看不到尽头,汽车的呼啸声,蓝绿色的光。Pete后来常常想起那个晚上,那段隧道仿佛他和Vegas人生的某种隐喻,好像他们就会这样永远被困在一起。
第二家族的人当然最后找到了他们。那时候他们已经差不多要走到曼谷边界。Pete被体罚得很惨然后关了禁闭。
他在禁闭室里坐着,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因为又累又疼,他睡一阵醒一阵。他在睡梦里看到自己又站到拳击台上,爸爸在底下像个疯子一样叫喊,他回头,发现对面的对手是Vegas。他说,少爷,我不可以打你的。
Vegas说,蠢货。
首席保镖体罚他的时候说,你不要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是保护他,不是保护他做蠢事。
蠢。Pete惊醒过来。他看到禁闭室下面塞食物进来的小门开了一下,有人迅速扔进来了一个三明治和一瓶牛奶。
Pete身上很疼,几乎没力气去拿。
半夜里,他还坐在地上。小门又开了一下,有人扔进来了一个游戏机。
Pete被关了近一个星期。出来的时候,感觉眼睛都有点不适应日光。甘先生要调他去执行日常任务,不再跟着Vegas。
他在走廊碰到背书包准备出门上学的Vegas。Vegas始终戴着鸭舌帽,经过他的时候顿了一下,迅速塞了一张纸条给他。
pete回到自己宿舍的时候才打开,Vegas在纸条上写:“晚上过了十一点来我书房一趟。”
pete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最后还是去了。他躲过走廊监控,走进Vegas的书房。Vegas摘了鸭舌帽的脸上青紫的一块一块,Pete吓了一跳。Vegas有点自嘲地骂道:“看什么。”
他叫Pete站一下,忽然从书柜里掏出几个袋子扔给他。Pete打开,看到里面一色新的衣裤和鞋子。Vegas懒洋洋地坐回书桌边,说:“姨妈他们每年买很多给我,我穿不完,送给你。”
他低头顾自己写作业。Pete站着不动,有点不知所措。Vegas又抬头不耐烦地说:“不要就扔在这里滚出去。”
Pete还是拿走了。第二天清早他在走廊口等Vegas,Vegas下楼的时候,他递给Vegas一个挂坠,说:“我们春蓬人都有的护身符,我出来的时候婆婆给我的。”
Vegas盯着那条挂坠看。Pete脸微微有点红起来,那就是农家用木块削出来的小物件,非常不值钱的东西。他忽然有点后悔拿出来。但Vegas伸手接过了,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大门。
第二天,Pete看到Vegas的运动校服领口露出一截护身符挂坠。Vegas抱着排球跑出门,吊坠飞出来,在空中停了一下。
Pete年纪还小,派给他执行的日常任务都不难,但他做事认真有条理,解决得都很好。有次任务碰到江先生,江先生十分欣赏他,甚至请他一起吃了顿饭。
他执行任务的等级越来越高,在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他是少有的那种毫无杂念办事的人,任务是怎么样就怎么做,不为着钱不为着晋升。
某次去暹罗湾码头出任务。第一家族也派人协助。他们到码头就遇上伏击,Pete几乎以一人之力挑掉了一队人,但他左脚中了一枪,送到就近医院取了子弹后回了家里。
他在家养伤的时候,正值Vegas参加项目停了课,每天要出去做田野调查。Vegas回来的时候脱了薄冲锋衣外套,进房间冲了个澡。他听说Pete受伤,于是转过主楼天桥,想到宿舍看他一眼。
他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Pete仰靠在自己床上,闭着眼睛休息。房间灰蓝色的遮光窗帘没关严,漏进来一点点光。Vegas蹲到床边,看了下Pete被包扎起来的小腿。他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Pete的睫毛很长,而且卷翘着,好像两扇翅膀。Pete有南方人少有的甜白,五官干干净净,脸颊上连痣都没有。他半张脸没在空调被里,眉头跳了一下,好像在做梦。Vegas一愣,旋即笑起来。
他退出了房间。但晚饭后,他又去宿舍看Pete。Pete已经不在床上,在连着房间的浴室里冲澡。他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股温湿的沐浴乳香味。因为忽然看到Vegas站在房间中央,Pete吓了一跳。
Vegas摘下胸口的护身符塞还给他,说:“你现在更需要这个。”
那之后,Vegas回了家会惯性跑去保镖宿舍那层看一下pete。他和pete说:“项目结束我请同学来家里开派对,你也参加。”
那是个命令句式,不是询问。pete不置可否。他靠坐在床头,看着Vegas。Vegas说:“看什么啊,这句话哪里不明白?”
pete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一直到派对那天,那些衣着鲜亮的富二代少爷小姐挤满了厅堂,管家准备了自助甜品台和酒水台,客厅里安排了许许多多花和气球。pete靠在角落里,腿还隐隐有点疼。
他身上还穿着保镖清一色的墨灰色短袖衫。Vegas穿着休闲夹克从二楼扶手楼梯走下来的时候,pete转开了脸。
聚会到一半的时候,pete偷偷溜回了自己房间。同房的保镖去其他地方执行任务了。这里还可以听到一点派对的乐音。他放松自己,靠到床上看小说。
门突然被推开,Vegas气汹汹地冲进来说:“你怎么不打招呼走掉?”
pete愣愣地看着他,Vegas打掉了他手里的书,又问了他一遍。pete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腿说:“有点痛。”
Vegas像一瞬间熄了火,讪讪地顿了下,声音轻下去说:“那你和我说一声啊。”
pete说对不起,他坐在床边,说:“你回去招待朋友吧。”
Vegas没动,他在房间中央站了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走过去坐到pete身边。pete看着他,他看着pete,两个人在窄窄的床上对望着。
Vegas说:“我这次的项目做的比Kinn好。”
Pete眯起眼睛,笑说:“你本来就比他好。”
Vegas说:“但我爸也没有夸我,没有奖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pete说:“少爷你说你要什么奖励,如果我能做到我就给你。”
Vegas看着他,忽然说:“你们挂在墙上那个画是什么啊?”
pete转脸去看,Vegas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跳起来跑掉了。
那之后Vegas回校上课,高中部开始住宿制。pete出去执行任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们几乎不再有碰面的机会。Pete开始学其他长辈的样,吸烟,喝酒,偶尔发了工资,一部分寄回春蓬后,另一部分他也会拿来和他们赌几把。
有时就在前厅的花园里,一群人喝得烂醉,像脏抹布一样挂在桌子上。Pete还抱着一只酒瓶,靠在椅背上发呆。Vegas从前门走进来,走进花园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Pete呆望着他。Vegas忽然停住脚,朝他勾了勾手指。
Pete跟着他一路走,走进Vegas的书房。Vegas指着他身上的衬衣问:“你穿的什么啊?”
Pete嗫嚅着说:“和他们一起买的。”
Vegas又问:“你现在喝酒抽烟,还和他们去找小姐吗?”
Pete慌了一下,说:“没有没有,我婆婆说…”
vegas打断他说:“把衬衣脱下来,不好看。”
Pete愣了一下。Vegas不耐烦地说:“我说你穿这种衬衣不好看,不要再穿了。”
Pete伸手去解扣子,他这几年因为出任务的关系,练得越来越精,皮肤不知道为什么晒不黑,腹肌分明,他解到底后,有点无辜地抬头看Vegas。Vegas忽然捞过他的头,亲了上去。他们贴抱在一起。Vegas吻得很激烈,毫无章法,像在博弈。Pete几乎招架不住,在他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之前,Vegas放开了他。
他们停下来喘气。Pete张了张嘴,Vegas皱眉有点面红地轻声嘟囔:“你也不要吸烟,嘴里都有烟丝的味道。”
那一年Vegas念高二,成绩非常好,Kinn请了两个家庭教师补课,回家还要上课,Vegas寄宿,周末回家也就是去打球要不参加聚会。看起来吊儿郎当。
他和Pete拥有了某种隐秘的默契,只要Vegas一个眼神,他们就会躲到家里的角落里亲嘴。每次都很短暂。Pete后来新年的时候在曼谷市中心看过一次烟火大会,烟花在天空炸开的时候,烂漫得叫人不知所措,他一下子想起了他和Vegas那些短暂的吻来。
他其实没受到这方面的开化,他不知道他和Vegas之间到底算什么,他只知道,他开始每天想看到Vegas。工作日出去做任务的时候,Vegas给他另外买了一只手机,手机里只存了Vegas的号码。Vegas会随时发简讯给他,他偶尔也会主动联系他。
周末他们在家里幽会,但绝不会涉险出去约会。Pete有一次和室友一起出去看了次电影,虽然来了曼谷那么多年,他还没来过电影院几次。
室友说,谈恋爱的人都会到电影院约会的。
Pete忽然问:“谈恋爱是怎么样的?”
室友说:“就是你们会约会啊,互相说些甜言蜜语,然后就是可以拉手,亲嘴,或者更进一步。”
Pete那只秘密手机刚好响起短信提示音,Vegas半撒娇地说:“今天社团活动,足球赛,我快累死了。抱。”
Pete红了脸。说些甜言蜜语,拉手,亲嘴。
他和Vegas算谈恋爱吗,他忽然想问。
那个周五傍晚,Pete出任务提前回了家,他碰上要去接Vegas回家的hung叔,他跟着一起去了。
高中部的红砖墙底下,长满爬山虎。马上要看到Vegas了,Pete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溅起了一朵小水花。
他看到电控校门打开,Vegas和同伴搭着肩头走出来,一大群。他们穿干净的制服,像他看的那些电视剧里的场景。Vegas拉着另一个男孩子,两个人停下来低下头低语。
Pete愣愣地看了一会。Vegas是和那个男孩一起坐到车后座。pete有点无措,不知道怎么回头打招呼。
Vegas看到他愣了一下,凑过身子,捏了下Pete的脸,问道:“你怎么来接我?”
Pete慌地眼睛乱看,但不看Vegas。Vegas笑出了声,他几乎半个人趴到了副驾驶位边上,说:“我请yim 学弟去吃日料,你一起去。”
又是命令句式,不是问句。车子把他们放在一个CBD附近,Vegas带他们进预订了位置的日料店。Vegas和Yim聊着学校里的事,Pete顾自己低头吃东西。Vegas忽然停下来,夹了一筷子寿喜锅里的牛肉给Pete,问:“你很喜欢寿喜锅?以前也没说过。你以后这些都要告诉我。”
Pete不置可否,他也没那么喜欢,只是除了低头吃东西不知道要做什么。Vegas就给他夹了满满一小山的牛肉片,又问他要不要再加一碟。pete摇头。
吃完饭,Vegas打了辆车和Pete回家,但车子没有朝近郊的家开,而是开去了一个旧小区附近。
Vegas挎着包,拉Pete走进去,走到一间公寓楼,他拿钥匙开了门,里面装修的很简单干净。Vegas说:“妈妈在的时候,在这里住过。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会过来坐一下。”
他拉Pete坐到沙发上,外面夜色已经暗下来。他们开始接吻,Vegas捧着Pete的脸,他有一刻睁开眼睛看着Pete闭起来的眼睛。他把Pete推倒在沙发上。
他亲着Pete的耳垂,Pete最近刚打了两个耳洞,挂着两个小小的环。Vegas觉得Pete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很可爱。他在学校修素描课的时候画了一双眼睛。
老师把这幅画展出在橱窗里,底下标着Vegas自己取的名字《九等天使》。他每次上下课,经过走廊橱窗都能看到pete的眼睛正在安静地看着他。
Vegas说:“pete,我高中毕业的暑假,我带你去欧洲玩。”
还是句号,不是问号,像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他们后来开始绕过家里所有人,去公寓楼约会。Vegas配了一把钥匙给pete。
Vegas刚升上高三的那个冬天,十二月初,Pete在泰国南部执行任务顺便想回趟春蓬,于是请了大概三天假。他给婆婆和爷爷带了很多东西。走的时候婆婆让他带点土货回去给主人家。
Pete大包小包坐公车转地铁回去。但那天家里没什么人,一大群家佣在客厅收拾地上碎裂的东西。
Pete抓了个女佣问发生了什么。女佣疲累地摆摆手,说:“两个家族都乱了套了。”
前厅花园也是一片狼藉。Pete忽然想到,他给Vegas发的简讯,过去半天了,Vegas都没回他。
跟在甘先生边上的保镖earth忽然在二楼叫了Pete一声。Pete跑上去。
他们走到会客厅。earth说:“两件事,第一家族的大少爷Tankun几天前被绑架,现在已经救回来了,但一直在昏迷。第二件事是,下午,Vegas少爷和甘先生打起来,在客厅。”
Pete瞪大了眼睛。earth说:“Vegas少爷本来这个学期结束应该去国外念书,但他忽然不肯去了。甘先生查了他近期行踪和来往信息,基本都是你们两个的。”
Pete愣住了。earth冷漠地继续说:“你知道甘先生的性格,本来你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但江先生突然问他要你,他想你以后过去做Tankun少爷的贴身保镖。”
Pete忽然问:“Vegas少爷呢?”
Earth像没听到他说话,顾自己出去了。
那天晚点,甘先生找他。Pete过去,甘先生戴着琅琊戒指,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顿。Pete 仰摊在地上,脸上淌满血。康先生俯看着他,说:“你最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看看你该不该做这种事情。还有你家里两位老人能不能好好活着,在我,不在他们自己。”
pete看着他的脸,眼睛因为被血糊住,几乎看不清楚东西。他产生一种错觉,感觉看见了那个把他卖进来的自己的爸爸。
他爸在他进到第二家族没几年喝多酒,酒精中毒死在回家的路上。婆婆说第二天清早有邻居路过看到的时候,他已经肿胀得像一只剔透的河豚,半边脸因为中毒充血溃烂。
pete开始供养春蓬的两个老人。一开始几年幸好Vegas都会送他衣物,他也不用花吃住的钱,大部分的收入他都寄去春蓬。
Vegas。pete想,他是他这几年孤身一人留在曼谷,在执行那些枯燥艰险任务的时候,在每年魔鬼般的集训期里,唯一能够想到的甜蜜。但他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pete在收拾东西的那几天,也没有见到Vegas。他在宿舍把东西打包,他翻到那个Vegas还给他的护身符,其实他都没再戴过,上面的红绳大概是因为Vegas带着它运动,被汗湿成暗红色,一直都是那样。
他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手提袋就没了。
Pete拖着行李在经过Vegas书房的时候停了一下,谨慎地推开门,里面空寂寂的。他把那块护身符留在了书桌上。
Tankun少爷自从被绑架回家之后,人变得疯疯傻傻,Pete陪在他左右。
圣诞节那天,少爷一定要看雪。江先生甚至找人搬了两台造雪机来摆在花园里。少爷让他穿雪人道具服,扮成雪人,他自己搬成圣诞老人。
地上堆满了人造雪,大家一开始觉得好玩,到后来玩不动了,都兴趣缺缺。只有Pete始终陪着Tankun。
他裹在雪人道具服里其实很昏热。Tankun不知道又从哪里搬了一只大音响放歌。花园里变得非常吵闹。
pete终于疲累,退到一边的台阶上。自从Vegas不让他吸烟,他其实有很久没有碰烟了。但他忽然很想抽一支。
他自己静静坐着,闷在道具服里。他记得今天也是Vegas生日。这半个月来,他只有听说Vegas一只耳朵忽然失了聪,休学送去国外治疗,没有再回来。他望着热热闹闹的前厅。
跟着Tankun这些时日,除了这栋房子范围,Tankun哪里都不去。他在花园养了很多金鱼,每天过来看无数遍。因为太过无聊,他让pete把自己的人生都几乎复述了一遍给他听。
pete说自己从四岁半开始练拳击,几乎都在打擂台赛,七岁拿到儿童组冠军,十一岁已经是省赛冠军。十三岁那年终于拿到全国冠军。Tankun鼓掌,问说:“拿到冠军的时候特别开心吧。”
pete说:“不是,是难过。不敢随便输掉,赢了又必须继续打下去。结果就只能每天一遍一遍的打,打烂过两次关节,因为没钱治疗,就不治。但我后来不怕疼了,手指断了都可以继续打。然后就拿了冠军。”
Tankun忽然哭起来。pete有些尴尬,他想我都没哭过。
Pete想起有一次Vegas牵他的手,看到他关节上像蚕蛹一样的肿块,那双手真的一点都不秀气,非常粗糙难看。Pete想把手抽回来,Vegas握住了,捏在手里摩挲。他们那会坐在后院的走廊围栏上,静静看着院子里的枯山石,有晚风经过。
圣诞派对进行到后来,Pete 脱掉了雪人道具服。Kinn参加完学校的圣诞演出需要人去接。Pete想出去透口气,就说自己开车过去。
等了很久,Kinn 一直没有出来。他走进高中部教学楼找Kinn,在走廊上四处搜看,忽然看到橱窗里贴着一幅巨幅的素描画,画上是一双眼睛,睫毛卷翘,眼角下弯。黄昏的流光照过来,好像眼睛里溢出的眼泪。Pete静静地看着那双眼睛,眼睛也静静望着他。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