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摸喻|烟
-旧文新修(其实已经和旧文没什么关系了 算是重写了
-根据标题可得本文内容 自行避雷哦
喻文州的名字在热搜榜中游挂了一下午,后面带着个“抽烟”。
通常而言,这种搭配的热搜都是黑热搜,因为一年到头上这种类型热搜的都是各种流量明星。要么是国民儿子女儿;要么是傻白甜人设;要么是乖巧领家形象;要么是养成系出身,简而言之就是大众印象里不会和烟扯上关系的人。这种人被爆抽烟时,往往都会掀起大大小小的一阵风浪,人设崩塌、塌房,诸如此类的词语将会在广场刷屏。
但喻文州是电竞选手,虽然所带流量不小,但毕竟不是前文所说的任何一种,这个热搜自然不会和塌房相关联。
只不过“人设崩塌”这...
-旧文新修(其实已经和旧文没什么关系了 算是重写了
-根据标题可得本文内容 自行避雷哦
喻文州的名字在热搜榜中游挂了一下午,后面带着个“抽烟”。
通常而言,这种搭配的热搜都是黑热搜,因为一年到头上这种类型热搜的都是各种流量明星。要么是国民儿子女儿;要么是傻白甜人设;要么是乖巧领家形象;要么是养成系出身,简而言之就是大众印象里不会和烟扯上关系的人。这种人被爆抽烟时,往往都会掀起大大小小的一阵风浪,人设崩塌、塌房,诸如此类的词语将会在广场刷屏。
但喻文州是电竞选手,虽然所带流量不小,但毕竟不是前文所说的任何一种,这个热搜自然不会和塌房相关联。
只不过“人设崩塌”这四个字还是出现了不少次,在云词条里占据着一席之地。
可云词条的算法是依靠大数据捕捉高频词,如果只看词条本身,很容易陷入断章取义的误区。
比如这次就是。
其实大多数人在发言里带上这四个字时,所表达的真正意思并不是“喻文州人设崩塌”,而是“按理说我应该觉得他人设崩塌了,可不知道为何更多觉得是情理之中?”
“我仅花了0.1秒接受喻文州抽烟这个事实。”
如果要套公式推测,喻文州应该会被算作“塌房”一类的。毕竟他出道至今展现给媒体和观众的形象一直都是温和稳定的正面派,清润胜水,是出厂就不带负面系设定一般的存在。
这样的人,一爆居然就爆了个社会属性饱受诟病的抽烟,怎么想都很是冲击和割裂。
冲击当然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干上热搜,还挂了十多个小时,期间稳步上升。
这种事在这么一个网友接受度和刺激阈值越来越高,电竞选手抽烟人数一抓一大把的年代里属实罕见。究其原因,不过还是那句话——喻文州抽烟,确实出人意料。
事情起源是一段模糊的直播切片,总共就两秒多一点,却拍到了喻文州在酒店套房阳台抽烟的全过程。
那场直播是在傍晚,背景的天空呈现出透着灰的墨蓝。光线不好,距离又远,镜头也很晃,而且直播地点在苏黎世,收看直播的网友大多在国内,跨国网络实在不稳定。可想而知最终呈现出的画面有多糊,因此最终流传最广的其实是网友最大限度慢放后逐帧截成的三张截图。
第一张,半拉的阳台窗帘外面,身着黑T长裤的喻文州侧身站着,朝这边的手插兜,另条胳膊撑在阳台边沿,自然微垂的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抹不同于周围背景的深色。由于实在太糊,放大只能看到马赛克,修复也难以辨别。
能让网友猜测那东西大概率是烟的是第二张,喻文州那条胳膊抬了起来,指尖夹着的那抹深色被他送到了嘴边。那姿势,就算不是烟民,只要是看过抽烟的,都能看出来是在做什么了。
“毕竟我不会这样吃pocky。”有网友如是道。
至于第三张,则直接是实锤。在做完第二张图的动作后,喻文州面前的那团空气呼出了一朵依稀可见的白色烟雾,缓缓融入深蓝。
为什么视频糊成这样网友们还能断言此人是喻文州?因为这场直播的主人公是黄少天。在他举着手机路过时阳台上的人有一个两秒的误入镜,很快镜头被移开后,直播间的所有人都听到黄少天问了声好:“队长。”
并且喻文州也回应了他:“在补时长?”
“对啊。”黄少天语气不掩苦闷,“我现在做什么都开着直播,下个月再也不拖了,我真的发誓!”
远处的声音像是笑了下,然后道:“还有时间,来得及。”
除去刚开始不小心的那一下,之后全程镜头都没有给过喻文州,而当时也没有人太注意这个小插曲。直到有看回放的细心网友发现端倪,进行了反复的回放外加仔细辨别后,做出了大胆猜测,之后又是各方出马,小心求证,最终得出结论——喻文州,在抽烟。
并且,给出关键性证据的还是当时被窗帘挡住的站在喻文州对面那位,乃叶修是也——联盟知名的抽烟人士。这下可真是人证物证俱全,各种角度都能够说得通了。
喻文州那句话说完,叶修就出声笑黄少天回回都要等到火烧眉毛,还说文州你这可不行,教育方式太温柔了。
黄少天大骂叶修的用词,两个人你来我往互怼了好几句。
这一段完整的切片放出后,可是笑翻了不少人,被戏称为:蓝雨正副队不合证据有!黄少天这波纯纯故意坑人,该给的信息竟然在短短几十秒之内给了个齐全。
不知道黄少天本人在看到热搜后作何感想,反正不少缺德网友已经准备在他下次直播时去凑热闹刷屏了。
毕竟无论是蓝雨还是喻文州,很明显都没有想要回应这件事的意思。也没什么好回应的,其实就是锤了,事实,但不存在任何有伤风化败坏道德的行为,因此不需要解释澄清亦或者道歉,自然发展即可。
但为什么要说是“坑”,因为喻文州虽然从没立过相关人设,可俱乐部给他打造的形象却也不是和抽烟烫头骑鬼火这类行为挂钩的,这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好的影响存在。
只不过微乎其微,没别的,实在是因为那三张图拼在一起后带给人的直观感受完全是观赏性大过审判性。拿认可度比较高的网友评价来说,就跟在拍画报似的,像电影路透。
热搜过后的第一场比赛,线下就有粉丝当面问了喻文州那天是否真的在抽烟,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喻文州听过后竟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是。”
几乎是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围在观众席护栏处的粉丝就爆发了一阵“不信”“别骗人”“睁眼说瞎话”的声音。
喻文州没走也没制止,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等待着,一直到嘈杂渐息,才缓缓笑道:“因为我抽的是迷你雪茄。”
靠!
观众又是一阵爆炸,喻文州鲜少在公众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过,因此大家都是又惊又喜,被戏弄得哭笑不得,却又拿他没办法。
于是,这事最终便是这样伴随着笑骂收场。本人给出了确切回应,粉丝们便渐渐都接受了原来喻文州抽烟、不是,抽雪茄的事实——虽然本来也没有很排斥抵触就是了。
其实不光网友和粉丝,好些职业选手都不知道喻队长还会抽烟。但大多都是七期往后的新人,也不乏四期的同辈,至于三期往前的前辈里反倒是少。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从古至今,男人聚在一起交友的方式不过就是烟酒会友这两条。作为职业选手,平时都是基本滴酒不沾的。而开荒一代大多都是从网吧里混出来的老玩家,像魏琛叶修那种的,不会抽烟的才是奇葩。
私底下聚时,或者打完比赛有些聊天接触,干巴巴的也没意思,这种时候点一根烟,权当是助兴和烘托气氛了。
喻文州起初还抽香烟时,第一根和职业选手一起抽的烟就是叶修派给他的。犹记得当时在露台偶遇,他和黄少天站在一起,还管叶修叫叶前辈。叶前辈看他俩很乐呵,主要是看黄少天,因为两人早在网游里就有过交锋了,早就成了你来我往的损友关系。那时候黄少天可刚出道,还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完全漠视前后辈关系,因此同叶修问好时那叫一个不情愿。
而偏偏就是这个不情愿逗乐了叶修,他是知道黄少天不抽烟的,之前和魏琛solo时开着语音,听到那头的少年音大骂老鬼我不想闻二手烟了!于是这会儿便摸出烟盒,自己叼了一根,又问两个小新人:“会抽烟吗?”
预想的摇头和答案没有出现,黄少天第一反应是扭头看身边人,而那个没引起叶修过多关注的少年则噙着抹微笑,对他道:“少天不抽,闻不了烟味,我们就先失陪了。”
第二次在这个露台见面,就只有喻文州一个人。十八岁的新人队长刚吃了一场败仗,输得很惨,在面对记者时表情都险些维持不住,好在最终撑到了结束。
观众还没散完,叶修还要等人再少才能出去,便又爬上了露台准备抽根烟打发时间,没曾想撞见了刚被他血虐的后辈。
上一次在这里交谈的记忆回笼,叶修盯着那个站在最边缘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没折返回去。迈开步子过去时踩到许多细石子,混着风声响出声音。那头的人很快注意到,回头看过来时叶修刚好走到旁边。
“叶前辈。”喻文州主动问了好,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没任何不妥。
“你怎么不跟黄少天黏着了?”叶修问,在他的记忆里,每回和蓝雨见面这对所谓的剑与诅咒都是并肩而行的。
“这种时候应该还是分开一下比较好。”喻文州回答道,没有过多解释。
叶修点头,没再说别的,远眺了一下城市的风景,摸出了口袋里那包仅剩两根的烟,“呦?正好。”
喻文州原本都收回视线了,听到这话又看过去,就见叶修将抖落出黄色滤嘴送到了他面前,问道:“这回能抽了吧?”
“多谢。”
两人一前一后回去,喻文州心情已经收拾整理好了,黄少天却还气着,特别是看到后面的叶修后,开口就是回去PK!下次一定会狠狠赢回来!
“看我心情。”叶修只道,说完扬长而去。
黄少天抬脚隔空踹人,结果用力过猛失了重心,整个人往后倒去,最终一脑袋砸到了喻文州肩膀上。
“没事吧?”喻文州扶着他询问道,偏着头看他。
黄少天摇头,张着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却也没起身,反而扭头在喻文州衣领处好好嗅了嗅,问道:“叶秋那狗东西拉着你抽烟了?”
“聊了聊天。”喻文州选择这么回答。
“跟他有什么好聊的。”黄少天嘀嘀咕咕着站起来,揉了揉鼻尖。
喻文州抬手在自己衣袖上闻了闻,心想刮那么大风还留味了,前辈这烟劲真够大的,他刚差点没被呛到——他还是抽不来太刺激的。
喻文州最常抽的是一款薄荷烟,却不是他人生的第一根烟。
他的第一根烟是青训营时期在门口小卖部随便买的,挑了个最贵的。小卖部老板是个中年大叔,为人十分正直,他们这帮未成年小屁孩在那里买东西仅限零食饮料文具等。喻文州应该是第一个从他手里买到烟的青训生。
喻文州之所以想偷学抽烟,是想打破他那任谁瞧都是乖孩子的优等生形象,计划变得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电竞少年一些。比较戏剧性的是,他能成功买到烟,却又是得益于他天生讨巧的优等生长相和气质。一句替经理买的,神色自然语气轻松,老板甚至都没多问,直接就给他拿了。
然而他们当时的经理根本就不抽烟。
喻文州运气也比较好,“假传圣旨”后没多久,原来的经理就跳槽了,这下彻底无处求证,永绝后患。
那天喻文州揣着盒烟回去,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烟盒边角如何硬到扎手,如何在裤子口袋里隔着夏季薄薄的衣服面料剐蹭过皮肤,简直就像是在为他这个出格行为增添刺激。
初次尝试很不顺利,是在夜晚睡前。室友都在屋内闹腾,他一个人到了阳台,拉上玻璃门,才小心翼翼的掏出已经装了一晚上的禁果。握着打火机的手出了些汗,喻文州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
他用两指捏着滤嘴和烟草相接的部分,像做实验般平举到眼前,然后按下打火机点燃了尾端,几乎烧了一厘米左右他才停下。鼻尖已经能嗅到焦味,有点微微刺鼻,随着呼吸进入气管更不舒服,像被狠狠挠了下。
于是他有些犹豫了,一直盯着夜风将那根烟吹着燃了大半也没送进嘴里,等于说喂给了空气。
最后匆匆吸了口,比做雾化还要苦,根本没来得及过肺如何,直接张开嘴吐了出去。
那晚他连刷牙的时间都比平日里长出许多,全程皱着眉。不懂魏琛他们是有受虐倾向还是怎么,居然能天天叼着这玩意儿谈笑风生。
那包烟最终被他压到了抽屉最深最底的角落,一直到很久以后换宿舍时才又翻出来,看到后先是愣住,然后直接扔进了黑色垃圾袋。
他那时已经不再纠结于要变得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电竞少年。喻文州想,如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长着一张优等生脸的电竞选手,那他就来做第一个。
再后来真的学会抽烟,是青训营后期的时候。那段时间喻文州压力空前的大,睡眠就没超过六小时,每天都是顶着黑眼圈做训练,睡前脑子里都是各式各样的荣耀地图和坐标。到最后对咖啡都形成了免疫性,基本上跟当水喝没什么区别。
发生改变是某次假期,父母带着他去温泉山庄,同行的还有表哥一家。表哥刚研究生毕业,程序员一枚,出去玩都要背着电脑。
喻文州和人睡一间房,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喻文州就因为生物钟睁了眼,天都还蒙蒙亮,旁边那张床却已经空了。
喻文州下了床,隐约能听到点键盘敲击声,顺着那声音最终找到了阳台去。
顶着鸟窝头的表哥还穿着昨晚睡觉时的那身睡衣,上面加了件防寒外套,镜片后面的双眼都还没完全睁开,嘴里咬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手底下连弹个烟灰的功夫都分不出。
喻文州拉开阳台门的动静引起了表哥注意,这才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了眼他,边弹烟灰边问:“你怎么醒这么早?”
“生物钟。”喻文州说着,也出去坐到了阳台的半圆藤椅里。
“进去。”表哥道,“外面冷。”
“我想坐着吹吹风,不睡了。”喻文州说着打了个哈欠。
“行吧,冷了就进去。”表哥说完,又投入到了各种代码之中。
喻文州歪头靠到藤椅边,盯着表哥看一阵子,又转向逐渐泛白的天边,最后问道:“你这是什么烟?”
表哥随口答了个牌子,喻文州好像听过又好像没有,总之默默记下了。
比魏琛他们抽的好闻。
几天后喻文州刷朋友圈,发现他有个同学家里做起了烟代生意。这小子偷偷摸摸拿货给身边的同学卖,从中赚了不少。
没有思索过多,喻文州点开了对方的聊天框。
同学收到他的消息后很惊讶,再三询问他真是本人?是不是被盗号了?喻文州只回了一个微笑颜文字。隔了几分钟后,对面便给他发了价目表。
同城快递很快,喻文州隔天就收到货了。单从包装上看的话,相比他之前买的那盒要秀气很多。喻文州打开一看,和那天看到的一样。
清清凉凉的薄荷味,尼古丁味被冲得很淡,最重要的是提神醒脑的功效很强,喻文州很快就适应了。
第一个发现他抽烟的人是黄少天。
喻文州很早之前就觉得黄少天像狗了——不是骂人,他客观评价。从对黄少天有印象起,在他眼里这位王牌第一名就散发着活泼的狗狗气质。每次看人高兴或者神气时,喻文州都仿佛窥见了那条正在疯狂摇摆的尾巴。还有那颗虎牙,很容易露出来,毕竟那张嘴很少有闭合的时候,不是说话就是笑,和喻文州在狗咖见过的柴犬柯基之类的小狗都很像。
所以黄少天在训练间隙时歪着身子凑到他旁边,很轻地用鼻子吸了口气时,喻文州的第一反应是:小狗。
而下一秒,小狗皱着眉问道:“你抽烟了?”
喻文州看着那双既困惑又难以置信的双眼,没回话。
“你身上有股烟味。”黄少天解释道,声音并不很大,“但跟老鬼他们的不一样,难道是别人染给你的?”
距离黄少天当众叫完他“吊车尾的”也还没过多久,这期间两人倒是有过交流,但都是公事公办那种。黄少天冷不丁来这么熟络的一下,老实说喻文州有些应对不及。
于是他只是淡淡“嗯”了声,并未多说。
黄少天见他这样,不知怎么想,也没再继续,自己端正坐了回去。
之后两个人都没再提这茬。喻文州没有烟瘾,也不常抽。他现在一个人住一间双人间,每天早上醒来记地图或者自主练习时偶尔抽一根,然后刷牙换衣服,这么长时间除黄少天以外没人闻出来过。
这不就是狗,鼻子这么灵。
完全被发现是在没多久后的一个下雨天。喻文州从外面回来时淋了雨,到宿舍后先去洗澡,出来后头发还湿着,却没急着吹,因为他觉得嘴干。
坦白讲他心情不太好,一部分是因为淋了雨,更多是刚回家那趟时和父母的交流。也许在所有人看来,他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死路一条。父母之前就有尝试劝过他,但因为时间还早,态度都比较松缓。
现在不一样了,时间过一天少一天,他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说拖到最后一刻还能赶得上人家刻苦努力了三年的结果。
“至少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已经和学校说好了,也会给你安排补习。文州,别再倔了行不行?”
“你想清楚了!从这扇门走出去就别再回来!”
他长这么大从没和父母吵过架,因为一直都很懂事,连叛逆期都没有——不,也许来打荣耀就是他的叛逆期。
喻文州抽了根烟叼着,正准备拉开抽屉取打火机,房门突然被从外面砰一声撞开,一个踉跄的身影裹着寒风闯了进来。
喻文州看过去,黄少天是背对着进来的,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没摔倒,这会儿也刚回头。两个人对视的下一秒,站在门口的人立刻一把将门推了回去,发出了比刚才进来时还大的动静。
“我操!”门外响起声惊呼,声音喻文州很耳熟,“黄少你干嘛?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真是被鞋带绊了一下,你出来呗?……这谁宿舍?”
“喻文州的吧,好像是。”
“操,不熟。怎么搞?”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后者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和神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没办法,他只能先冲外面喊:“滚滚滚,不跟你们闹了!”
“别生气啊!”外面人还在劝。
“你们再不走我就真生气了!”黄少天狠狠道,“别在这里大喊大叫的,等方副过来抓人就老实了!”
“错了错了,这就走。”门外的声音渐行渐远,到最后彻底安静下去。
喻文州用手将头发耙梳到后面去,弄了一手的水,但视野明朗了。他抬手将嘴里的烟拿掉,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
黄少天在门口扬着下巴道:“我是被撞进来的,你自己不锁门,怨不得别人。”
喻文州拉开了另一个抽屉,拿出了里面的一个小扁盒,边打开边道:“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黄少天这句话应得晚了点,语气远没有了刚才的跋扈劲。
“过来坐这?”喻文州询问道。
“干嘛?”黄少天没动。
“你膝盖磕破了。”喻文州说着抬了抬手,正拿着一个创可贴。
黄少天低头,右边短裤裤沿下方露在外面的膝盖果不其然有一处破了皮,他竟然现在才觉得疼。
喻文州手还搭在刚拉出来的电竞椅上,静静等待着他过去。
“哦,可以,谢谢你。”黄少天答应着,迈开步子到人面前后伸手接过创可贴,在原地蹲下去贴上了。
扔垃圾时他没忍住多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垃圾桶里那根白色的细圆柱体,起身后没看喻文州,盯着右侧的墙面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嗯。”喻文州应和,“多谢。”
从这天起,黄少天就有了一个自己都不愿意保管的小秘密。
好在喻文州行事极有分寸,之后一路平平稳稳,魏琛都挥别赛场了也没发现他未来的接班人未成年抽烟这事。方世镜更不可能注意到了,毕竟他当副队时和喻文州没怎么接触过,当队长后忙得焦头烂额。喻文州的室友又是一早就知道并且承诺过不会说出去的黄少天,不如说想被发现才比较难。
等到喻文州一成年,更管不着了。
于是,喻文州在青春叛逆期做的两件大胆的出格事全都迎来了美满结局——获得了抽烟自由,成为了正式队员,甚至还是队长。
但他并没学魏琛滥用职权,上任后没多久,就给队规加了一条:训练室内禁止抽烟。
“队长你不抽?”有老队员不适应,试图抗争一波,毕竟他可是看到过喻文州在楼道尽头的窗边抽烟的!
“不在训练室抽。”喻文州微笑道。
认真评价喻文州真挺喜欢薄荷烟的,那股子清清凉凉的刺激正和他意,但后来为什么不抽了——
“这玩意儿抽多了阳痿。”
叶修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让喻文州夹着烟的手僵在空中,一脸“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的表情看着坐在那边单人沙发上的人。
“是真的。”旁边的楚云秀也表示附和,“当然如果你真搞男同并且不当上面那个应该无所谓。”
喻文州被这两人一人一句话说得兴趣全无,扔了烟道:“都不准备。”
他将剩下的大半包都送楚云秀了,这次队长会议开完回去后,连着好几天蓝雨都没见到过队长吸烟,黄少天都以为他是戒了。
不过喻文州本来也抽得不多,他虽然不算养生派,但也不是完全不注意身体健康。以前频率最高的那段日子也就是一天一根,出道后虽然也有压力——作为队长,作为核心,所承担的远比之前还要多得多——但自信却也跟着增长了。倒不是说他不需要借烟消愁,而是比起浪费时间在自我健康的消磨上,他更愿意多盘几次攻略找找突破。
换成普通香烟后抽烟的频率更是大打折扣,经常一个月都抽不完一包,他本质并不着迷于单调的尼古丁,更钟情于像薄荷烟那种额外附加的滋味。也有尝试过一段时间电子烟,只能说也不是他的取向。
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会抽烟,因为他很少抽。至于对雪茄的兴趣,也是起源于一次意外。
第五赛季那个夏休期,他在国外旅游。面对各种不同设计的英文字母,纯看包装颜值误买了一盒迷你雪茄回去,当成烟抽了,第一口差点没给他呛背过去,险些无缘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的总冠军。
缓过劲来后他上网查了一下,才明白那是盒雪茄,与香烟有诸多不同。鼻尖仿佛还能嗅到丝缕淡淡的咖啡香气,又好像是在舌尖残留的余味,倒是比苦涩的烟草味吸引他。
喻文州偶尔会浅钻一下牛角尖,比如他就想过为什么自己比起香烟会更喜欢雪茄,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在青春期嗜上的不只有尼古丁,还有咖啡因。
更确切来讲,他享受神经被强行唤醒牵动的滋味。无论是咖啡因还是薄荷,目的都是一样的——帮助他从惰性手中夺回自己,但这其实是一种与虎谋皮。
对任何存在成瘾都不是一件好事,喻文州习惯克制,但瘾这东西之所以是病字框,就是一种隐秘的疾病。他没有办法轻松抛却这些,只能用理智去饲养本能,以求结果在他的计划之中。
只要终点如他所愿,喻文州对过程中的接受度和包容度很高。
雪茄除了符合他的喜好,更多是权衡过后的最优解。
绝对的理智之下,连放纵都是套着枷锁的。对有些人来说是束缚,对喻文州来说,却是稳定和把握,让他心安。
回国后在机场有年轻粉丝劝他少抽点,甚至让他戒掉,喻文州并不意外。从热搜到现在这么些天过去,仍旧有些许接受无能的声音,他都知道。
但他不会去迎合任何一方,依旧只服务于自己。
没办法,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郑沈]卿须怜我
#我流郑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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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郑,对唔……”
软白的菌丝尽数堵住他的嘴,连带着主人给他的怒火。
他被堵住喉咙说不出话来,被毒素麻痹的身体也不易再移动分毫。就连嘴里柔软的菌丝都咬不断。
被蓝光萦绕的密室又静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菌丝才蠕动着缩了出去。
沈义伦一时间合不上嘴,只是濒死一般喘气。
雪白的大氅映入眼帘,因缺氧而头脑昏胀的沈义伦只模糊看见满目的白。
郑鄂余怒未消,手下毫不客气地掐住他的脖子,“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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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郑,对唔……”
软白的菌丝尽数堵住他的嘴,连带着主人给他的怒火。
他被堵住喉咙说不出话来,被毒素麻痹的身体也不易再移动分毫。就连嘴里柔软的菌丝都咬不断。
被蓝光萦绕的密室又静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菌丝才蠕动着缩了出去。
沈义伦一时间合不上嘴,只是濒死一般喘气。
雪白的大氅映入眼帘,因缺氧而头脑昏胀的沈义伦只模糊看见满目的白。
郑鄂余怒未消,手下毫不客气地掐住他的脖子,“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沈义伦被掐的不住干呕,偏偏坚硬的指骨卡在他的够了,他的喉咙只能不停的痉挛着。
软弱无力的手搭在带着白色手套的腕骨上。
“阿——郑……”
郑鄂看着他的狼狈样子,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手。没等沈义伦缓过来,菌丝又蛇缠上他的身体,将他吊在不远处的朝生暮落花之间。
酸软的胳膊撑不住身体,直往下坠,菌丝又极快的缠上他的腰身,让他维持那一个十分难受的姿势。
“阿郑,咳!朝生暮落花……不能,不能再继续蔓延了……”
他一边咳一边费力的从喉咙里挤出字来。
“它会毁了你的……咳咳,收手吧,阿郑——”
“呵,沈大人当真个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郑鄂无不嘲讽的说,“毁了我?说这么好听还不是为了那些猪狗不如的烂人!”
他随手拔了一朵泛着荧光的花,凑到沈义伦面前。菌丝乖巧的把人放下来些。
那朵花顺着沈义伦的耳廓擦到颈间。纤长的茎被郑鄂插进他的衣领,像是吸食他的血肉后挣扎长出的怪物。
“毁了我?沈义伦,你知道吗,它不仅没有毁了我,还会让我复仇,痛痛快快地复仇!那些烂人恶人,一个——都跑不了。”
“不是的……不是的阿郑。”沈义伦挣扎着摇了摇头,“这世道恶人不少,可天底下,总是有好人的咳咳……你若是真的动手,那些人又要如何?他们咳,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何必要伤及无辜。”
“沈义伦。”
郑鄂忽地笑了。
“郑家当年又何其无辜!那些流寇见人就杀见粮就抢,我的宗族我的亲人我的妹妹!一把火全烧没了……”
“你知道吗?”郑鄂复而靠坐在枯树下。
“我每晚睁开眼睛全是火全是哀嚎声。”
他闭上眼睛,不去看沈义伦眼里的痛苦愧疚以及说不明道不清的心疼。
“我也只是想救人。可我救了一次人,却害死了那么多人。
天下常平,黎民无饥——
我没让大家吃饱饭,就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和血泪。”
“阿郑……”
沈义伦哽咽道。
“闭嘴。”
菌丝自觉缠上堵住了沈义伦的嘴。
“师傅说行善没错,可旁人又是利用所谓的善害死了她。
我才知道,只有行善是没用的,空有力量也毫无用处。
恶人不除尽,悲剧就没有尽头,好人只有死路一条!
承恩镇、河清军这些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沈义伦,你就等着看吧,愚昧的善良不仅会害死你,还会害死你身边所有的人。”
沈义伦不欲再听,可郑鄂偏偏就要让他听,他掰过沈义伦的脸,让前方蓝色的花海毫无保留的映入眼帘。
稠密、诡谲、妖冶的蓝刺着他的双眼。沈义伦止不住的干呕,眼睛朝着郑鄂的手心躲。
郑鄂捂住他的眼睛,冰冷的气息喷洒在耳侧。沈义伦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郑鄂无甚表情地看他一会儿,抬手扯断了菌丝,将人抱了出去。
再次睁眼。
沈义伦发现自己不在那个冰冷诡异的地下空间了。
温热的阳光打在檀木床上。
从前不甚在意的东西如今却让他内心翻涌不已。
可许久未见太阳,晒了一会儿喉中就涌起一阵恶心。
他想挪到床下关住窗子,一只手就从外头推上了窗户。
沈义伦撑着棉被看向门口的位置。
木门被推开,浑身雪白的郑鄂走了进来。
刚下过一场雪,身上还带着寒意和未融尽的霜雪。
他手上有一只小食盒。
他从里面端出来一碗粥,递给沈义伦。
沈义伦没说话,接过碗来一口一口吃完了。天青色的勺子搁在同色系的碗里。
郑鄂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碗,不动声色的蜷了蜷手指。
沈义伦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郑鄂没回他,径直做到对面的案上,摊开不知道什么东西来看。
沈义伦没在说话,安静地靠在床头,享受着难得平常的午间。
郑鄂却是主动打破了平静。
“沈义伦。”
沈义伦看向他。
“那些蠢货就爱给你送女人和银子?”
沈义伦愣了愣,随机反应过来。“我,我没有收过,多数都打发回去了。”
“多数?怎么,你还有留下的?”
“有些姑娘可怜,遣回去日子也难过,就让她们留下做活了。”
烂好人。
郑鄂这么唾弃他。
却没在说什么,眼神飘忽的看向远方。
日子过得倒是快。
这些天沈义伦没怎么见过郑鄂,大概是“常平使”太忙了,又或者是他在某个地方预谋坏事。
沈义伦又被带回了地下去,他没什么意见。又或者说,有意见也做不了什么。
就他这一副被毒素侵蚀的身体,能吊着一口气走路都是难得。
仇人之弟。
那天沈义伦给郑鄂说 ,他们小时候的愿望。
郑鄂说什么?
仇人之弟,惺惺作态。
他哽着说不出话,只好沉默应对。
随后郑鄂就走了。
四天,一次都没来过。
沈义伦躺在冰冷的石榻上,迷糊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游动。
他睁开眼睛,就是一丝一缕的菌丝缠绕在一起,蛇一样缠住他的手脚。
挣扎不脱,他只能任由菌丝钻进他的衣领。
他僵硬着身体,察觉到了一丝耻辱,却毫无反抗之力。
这似乎有些超出常规伦理范围了。
沈义伦红着眼扭动身体,却移动不了分毫。
—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
沈义伦不安地动了动,自从与郑鄂重逢以来,从没有这么渴望他出现。
菌丝不懂作为一个人的难耐,之一个劲儿的分泌黏/液,又继续往里挤。
柔软的细丝擦过那里,带过一丝丝电流。
菌丝似乎不满这个“家”突然变得难以进入,又粗暴的往里面挤。
“哼——”
沈义伦猛地弓起腰背。
“砰——”
郑鄂满身裹挟着冰冷的气息,一进来就看到近乎赤/裸的沈义伦。
这么多年,他的懊恼与愤然头一次浮于表面。
菌丝被他一把扯了出来,带出飞溅的液//体。
郑鄂恶狠狠的甩开菌丝,让它们退远了。
郑鄂用大氅裹住他的身躯。
刚想说话,就听见沈义伦嘴里再一次吐出来那三个字。
“对不起……”
郑鄂黑了脸色,“不是我想让那些东西……”
沈义伦却扯住了他的衣襟。
“阿郑,难受……”
郑鄂想到那玩意儿干了什么,抿着嘴顺着他的背摸了下去。
刚接触到那里,就被湿热的液体淋了一手,顺着指缝滑下去。
连那只白色手套都被透湿了。
郑鄂再次懊恼地看向他。
沈义伦却因为羞耻埋进了他的衣服里。
看着他潮红的皮肤,郑鄂大概知道朝生暮落的附加作用了。
他左手穿过沈义伦的腋下,把他斜着圈进怀里。脱掉了那只湿/掉的手套,顺着腿滑了进去。
—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
恍惚间,郑鄂听到他说:
“…求你了,阿郑——”
郑鄂抽出手,擦过了他的泪。又重重压下去。
沈义伦不发一言地任由郑鄂摆弄。
直到郑鄂的身躯覆在他的身体上,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身。滚烫又热烈。
沈义伦喘着气,恍惚很久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窗外,风声渐起。
原来是又下雪了。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郑鄂沉默的把他身上的浊物擦干净,然后抱着他去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凿出来的温热泉水。
爬满了灰色纹路的指头顺着钻了进去,带进去些许泉水。
沈义伦被烫的一哆嗦,而后被压紧了身体,深处的污秽顺着淌进温泉里,浮在水面上。
沈义伦看得一阵脸热,不动声色的埋下了头。
算什么。
这下又该算什么?
没人得的到确切的答案。
畸形扭曲的情感和横跨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什么都得不到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他们稍微松一口气,能不那么折磨不那么痛苦的答案。
郑鄂把他卷进被子里,自己环着膝盖坐在床位边。
沈义伦看着他,又觉得他好可怜。
他突然想抱抱他。
又或者,再一次想抱抱他。
无关任何爱恨情仇。
于是他那么做了。
还带着高热度的身体,清瘦却不孱弱。
沈义伦的双膝挪到他跟前,缓缓俯下身,抱住了这个在此刻显得孤独飘渺的人。
额头抵着额头,像心脏贴着心脏。
沈义伦听他的心跳声,恍惚间像是听到多年前,偶然看见在衙门的少年,一下又一下,拍打着登闻鼓。
那孩子约莫才十三四岁,那时大小饥荒不断,那孩子看着还没有十岁的样子,差点都够不着那面鼓。
他瘦弱到拿不起鼓槌,就用手去拍打,声音那么沙哑那么扭曲,饱含着痛和血的哀鸣。
没有人去理他。
衙门里的人还是该说说该笑笑,像是看一场戏曲,面带着笑。
简直像是黄泉的恶鬼。
世道为何这般模样?
他求不得一个答案。
看深陷泥沼者挣扎不脱,看苦心泣血者渺如蝼蚁。
上位者在金殿出入笙歌夜下,下头的人却只能在翻云覆雨间挣扎求生。
尽管他们只是想求个安稳,每天有口饭吃,不必强征收税,不用因着虚无缥缈的战事苦等征人归家。
可现下的人间却不像人间。一面是挥挥手就散财千金的贵人,一面是掐着指头数铜板过日子的百姓。
上头看不见民生疾苦,下头照不见前路光明。
两个极点,或许只隔着一面墙。
沈义伦低头,泪珠不甘重负的落下,落在郑鄂的鼻梁,滑了下去。
蜿蜒的路径像极了他们曲折的半生。
这个瞬间,沈义伦突然不想去记得。
天下常平 不知饥馑
像一个诅咒一样,爬满了他们的一生。
他跪坐在郑鄂腿上,右手贴上他的胸腔,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鲜活了。
他松手。
又看着那个诅咒,完完全全的融下了它。
他的一生都将为了这八个字。
已经镌刻进了心脏,不再是理想,而是必须朝着走的终点。
“沈义伦,我好累啊。”
郑鄂抹掉鼻梁上的泪珠,愣着看他。
沈义伦说:“我陪你,好不好?”
他听见自己说好。
他终于不愿处理掉这个祸患,尽管留着沈义伦他就一日不得安稳。
那又怎样?
谁叫这世上有一个人叫他恨也不得,爱也不得。忘也不得,记也不得。
烧穿了他的心肺,好让他后半辈子都不好过。
那就,这样吧。
至少还有一个人,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人。
沈义伦,你可怜过那么多人。累了的话,就只可怜可怜我吧。
沈义伦吻住他,带着倾尽全力的颤抖。
窗外几颗稀星闪着光。
原来是风雪又停了。
【喻黄】剑酬知己
卢瀚文蹲在路边,眼见滚滚而去了三驾马车,没有喻文州那驾。
他有些丧气,揪了路边一寸杂草叼在嘴里,过了一会又听见隐约有马蹄声,他直起身来看,远远见尘土飞扬,以为黄少天和喻文州总算来找他了,结果骑马的人近了,却依旧不是黄少天和喻文州。
来的是个剑客,头戴斗笠,背负佩剑,骑的马是好马,卢瀚文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在路边干等,他一跃而起拦在路中间:“前辈留步!”
刘小别一扯缰绳勒马止步:“作甚?”
“前辈我问个路!群英会的地方要往前多久才到啊?”
卢瀚文背着焰影,那是重剑,不像江湖人那样用皮革做软鞘,刘小别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发现剑鞘还镶了玉石,剑穗子都是金线织成。
卢瀚文站在那很坦然地给他打量...
卢瀚文蹲在路边,眼见滚滚而去了三驾马车,没有喻文州那驾。
他有些丧气,揪了路边一寸杂草叼在嘴里,过了一会又听见隐约有马蹄声,他直起身来看,远远见尘土飞扬,以为黄少天和喻文州总算来找他了,结果骑马的人近了,却依旧不是黄少天和喻文州。
来的是个剑客,头戴斗笠,背负佩剑,骑的马是好马,卢瀚文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在路边干等,他一跃而起拦在路中间:“前辈留步!”
刘小别一扯缰绳勒马止步:“作甚?”
“前辈我问个路!群英会的地方要往前多久才到啊?”
卢瀚文背着焰影,那是重剑,不像江湖人那样用皮革做软鞘,刘小别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发现剑鞘还镶了玉石,剑穗子都是金线织成。
卢瀚文站在那很坦然地给他打量,也知道自己那把剑很惹眼,他都已经听黄少的话穿得很朴素平常了,但焰影剑就是这副样子,也改不了,刘小别问他:“你去群英会做什么?”
“和我家里兄长一起出来的,半道上去镇甸歇脚,结果临走碰上人家过节,人多又热闹,走散啦。”卢瀚文说话不似作伪,刘小别想了想:“往前三十里。”
这么远,卢瀚文睁大眼睛,他自从在鞑子边界被喻文州捡回来,就没吃过什么苦了,就算喻文州辞官带他出来,一路上都是应有尽有,不缺吃穿,俗话说由奢入俭难,卢瀚文当即道:“前辈你能不能捎带我一程。”
刘小别觉得他古怪,不像个江湖人,摇头催马就要走,卢瀚文立马拽住他缰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块金子:“我给你付路费。”
刘小别不接:“你不像江湖人,你哪门哪派,什么名号?”
卢瀚文只能说:“我确实不是江湖人,但是我有一个兄长是,他佩冰雨,名黄少天。”
刘小别眼皮跳了一下,心想这年头已经有人不怕死想冒充黄少天的亲朋了?
卢瀚文看他不信,连忙说:“是真的,我这几个月都和他住在一起。”
刘小别心说江湖上剑圣销声匿迹已有大半年,你当然随口就编,他还没说话,卢瀚文忽然反手握住焰影剑柄:“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过两招。”
刘小别思忖了一下:“你上马吧,我带你过去,反正群英会山下五关六将,你赢了才能上去参会。”
卢瀚文谢了他,喜笑颜开地把金子塞进刘小别手里:“还是给你钱吧,你把我送过去了我自己想办法上去就好了。”
刘小别一夹马肚催马向前,把金子丢还给卢瀚文:“出门在外你省点吧,你知不知道这能买多少东西?”
卢瀚文想了想:“不知道,但大抵很多吧,不过之前黄少听歌姬唱歌往人家衣领子里丢金锞子打赏,文州哥哥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去以后黄少哄了文州哥哥一个晚上。”
刘小别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还是闭嘴了。
两人策马一个多时辰到了琢光山山脚下,山脚下已然有人候着,那人问刘小别:“客人姓名?有请帖否?”
“刘小别,没有。”刘小别答得干脆利落。
“飞刀剑刘小别,久仰,但无请帖客人还是要过关上山了。”那人做了个请的姿态。
卢瀚文之前听黄少天讲群英会,觉得是个凑热闹的好玩的东西,结果现在一看要请帖,没有请帖还得过关,他忍不住问:“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玩啊?”
他还是个少年,这么问了那人也不恼:“群英会自然是群英毕至,若不加筛查,只会龙蛇混杂,没什么益处,两位若是一起的,那相携上山会容易些,亦或者一人独自过关,相伴的同行人可被放行。”
手中青锋自然应该试遍天下敌手,卢瀚文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从哪开始?”
“就是在下,”那人笑了一下伸出手,“翻云掌刘某,请二位赐教。”
刘小别的剑很快,这是卢瀚文看他出招的第一反应,翻云掌和他对了三十招,刘小别的剑锋指向了他的脖颈,翻云掌拱手:“请上山迎第二关。”
刘小别自己策马往山上去,回头看了一眼,卢瀚文也已经拔剑迎上了翻云掌。
翻云掌和卢瀚文走了几十招,重剑势大力沉,卢瀚文最后一道剑风激得翻云掌身形不稳,他便拱手认输:“自古英雄出少年,少侠师从何处?”
“我学的杂,没门没派的,”卢瀚文背起重剑往山上跑,“承让了,我去下一关了!”
等卢瀚文登上山顶,落座群英会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刘小别也在不久前到了,自己坐在一个角落里,卢瀚文见了挪过去挨着他坐下:“小别前辈,你也帮我找一找黄少呀,这里人还挺多的……”
刘小别看他自己能上山,也信了他是有功夫在身上,说不定还是黄少天教的,对他防备减弱,两个人在角落里看了一圈,没看见黄少天。
卢瀚文轻声说:“完啦,他们要是早到了,我就能怪他们不等我不找我,现在我先到了,黄少只会说是我先跑丢的,我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这话太孩子气,刘小别心说黄少天难道会和小孩子计较?
两人各怀心思,群英会上忽然有人喊:“山下是不是黄少天来了?!”
卢瀚文也站起身往山下看,果然看见喻文州的马车停在山下,但马车外只有黄少天持剑而立。
“开赌,我坐庄,赌今年这次黄少要多长时间上山。”
真有不少人凑热闹投赌注,金银投的少,大多是什么武学精义,上品伤药,还有拿些看得过去的兵器做赌注的,刘小别抱剑站在卢瀚文身侧,也定定看着山下那个人影。
山下黄少天站在马车前,用冰雨剑鞘撩开车帘,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卢瀚文不用看清都知道黄少天这时候肯定是笑着的。
一时又有人问:“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一定是个美人。”
“武林中有名号的美人就那几个,你们觉得是谁?”
一群人吵吵嚷嚷在谈这些,卢瀚文觉得很有趣,高声说:“那打赌吧,我赌是个男人。”
刘小别回头看他,其余人也静了一瞬,立马重新开了个赌盘,赌女的多,男的那边下注的寥寥无几,卢瀚文把自己的玉佩放在那,刚放下就听见有人高呼:“黄少天拔剑了!”
卢瀚文不用去看,冰雨剑出,剑啸如龙,和松涛声一并直达山顶。
刘小别看着那道剑光,从山脚下只片刻,三招毕,瞬息就掠向了第二道关卡,好快。
此时剑光中出现了琴声,琴声从马车里传来,起初微弱柔和,逐渐弦音铮铮,和剑招相应,金石齐鸣,荡气回肠,人群看着那剑光,逐渐都安静下来,只有人轻声道:“比去年还快,剑圣进境不弱。”
最后一关已近在眼前,剑气浩荡,如无匹银光拔地而起,升龙斩起势,落凤斩收剑,五关上来不过半炷香的时辰,黄少天落地,归剑入鞘:“山下是我的马车我的人,放行吧。”
卢瀚文看着那辆马车咕噜噜上山,停在群英会的山门前,黄少天走上前在车帘前伸出手,车帘里也伸出来一只手搭在黄少天手上,那只手手腕皓白,骨节如玉,随后喻文州撩开车帘下了马车。
虽然好看,但确实是个男人。
群英会中方才摆盘下赌的人一时都无言,心想又不是美人下马,你伸手上去扶什么!
卢瀚文伸手把随身的包袱铺开,抓紧时间把赢来的东西揽进去,又重新背上,折身就往喻文州旁边冲过去:“我在这!”
黄少天转头看见他,佯怒:“你小子跑得够快,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少圈,你包袱里塞了什么,怎么鼓鼓囊囊的……”
黄少天叽叽喳喳和卢瀚文靠在一起翻了一会包袱里赢来的东西,其余人对他的议论他也不在意,不过黄少天倒是记得喻文州喜欢清静,还是拉着喻文州坐在外圈地势高些的地方。
都是江湖人没什么规矩,有的甚至坐在树上,喻文州也不在意,席地而坐,黄少天把他安顿好了,就自己出去和熟人打了一圈招呼,卢瀚文坐在旁边,把包袱里一块蓝水玉挑出来给喻文州:“文州哥哥这个给你,我下回不会乱跑了。”
喻文州接过,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在外面你是不是也觉得很高兴?”
卢瀚文想了想:“和在京城是不一样的高兴。”
喻文州看着在人群中谈笑的黄少天,微微叹了一口气,卢瀚文马上说:“但是黄少肯定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高兴。”
那头黄少天已经回来了:“我打听清楚了,这次群英会不外乎说和一些门派仇怨,排一排兵器榜,大家许久不碰面,遇上想要切磋的也可当堂提出,都挺有意思的。”
喻文州想问的是另一桩事:“为什么群英会定在琢光山?此处离中原腹地已有一段距离,不少人都要长途奔走才能过来。”
“因为琢光山后面十里地就是疏勒河了,”黄少天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以疏勒河北面的玉城为界,就是鞑子的地盘,玉城是兵家必争之地,原本边界烽火不休,直到七年前麒麟侯率兵渡河攻下玉城,以玉城为军屯,双方互市才安稳了这么几年,但是这段时间江湖上有消息流传,鞑子在集兵,侠者为国为民,他们这几日打算渡河而去探听消息,武艺傍身也容易深入北地,脱身也容易。”
卢瀚文听见玉城两字就转头去看喻文州,喻文州神情未变:“是么,消息确实是边境知晓得最快,前段时间白尚书意图加征兵税也是出于这番打算,但他太想浑水摸鱼,从中牟利。”
喻文州说到这忽然笑起来:“少天带我来是为了这些事?”
“不然呢,你想以退为进,我们亲临此处来探探虚实,谁叫你天生操心的命,真带着你游山玩水你心里踏实吗?”黄少天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递给他们。
“嗯,”喻文州接过干粮,“少天对我一等一的好。”
“少来,”黄少天吃东西,“你那些话留着回去私底下说,你知不知道这些武林人全都百步之外能辨马蹄音。”
喻文州看了看四周,果然不少人看过来了。
“也就是他们不爱细想,”黄少天压低声音凑过来在他耳边讲话,气流吹得人痒痒的,“不然你现在就要被抓起来,我也要被质问怎么带了个朝廷命官过来。”
喻文州笑起来,也压低声音和他咬耳朵:“那你们眼里,朝廷的人没一个好人?”
“麒麟侯勉强算吧,但他负伤后已经隐退了,你在我这呢是很好的,在别人那里和白尚书一样坏。”黄少天接着耳语。
喻文州已经没什么心思听他讲话了,喻文州只想亲他,可惜不能。
两个人压根不管会上谈了什么,只顾着私底下说话,黄少天还给喻文州讲之前好玩的事:“孙哲平和张佳乐都是百花的,之前孙哲平和人下战书,被人找上门了,那时候孙哲平不在,来人就要和张佳乐打,张佳乐只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能不能自己去找孙哲平啊’,我真是没见过这么蔫的一派掌门,那人估计觉得张佳乐好欺负吧,后来在群英会上绕过孙哲平又点名要和张佳乐切磋,最后输得好惨。”
“有没有人要抓着你打?”喻文州问他。
“你这么一说我就感觉有剑客在盯着我,我才不和他们打,都是手下败将有什么意思,”黄少天看卢瀚文一直不讲话,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你有没有想和谁过过手?”
卢瀚文有点想和刘小别打一场,但场上现在还在讲鞑子那边的动向,有人说要组成一队,绕过玉城往北,最好能摸进鞑子的军中。
黄少天看了看喻文州的神情:“不如我们今晚也过河去看看?”
喻文州略一思忖:“不如我们直接去玉城。”
黄少天摇头:“不行,玉城是边境重镇,只有兵将,我们没有凭证根本进不去,摸进去了万一被发现要按细作论,这么倒霉的事情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无事,守城的将士认识我,”喻文州微笑,“瀚文就是我在玉城捡回来的,瀚文想不想故地重游,再去逛一逛互市的集市?”
卢瀚文刚准备应声,他却在熙攘的人堆里看见了一双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注视着喻文州,但一瞬间忽然又隐匿不见,他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卢瀚文看向喻文州,迟疑了片刻:“文州哥哥,去边境容易受伤。”
黄少天挑眉:“看不起谁呢,我在这文州怎么会受伤。”
卢瀚文欲言又止,看了看喻文州:“我想念玉城。”
“那就去。“喻文州摸了摸他的头,三人准备起身离开,人群里忽然有人冷不丁出声:“方才在下无意听见几位攀谈,没想到今日在此的,有朝廷内阁大臣喻文州。”
这句话用了内劲,扫过周围,一时人人噤声,而黄少天拇指推着剑柄,冰雨出鞘一寸:“是啊,有何指教?”
人群中一人站起身,他脸上有刺字,目光沉沉看向喻文州:“江湖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剑圣此举不合规矩。”
黄少天想呛声,喻文州伸手拦住他,对那人温声道:“在下现无官职在身,不算朝廷中人。听口音,阁下是开封人士?”
“是又如何?”那人粗声粗气。
“阁下脸上刺字,受了黥刑,”喻文州缓缓道,“听见只字片语可确定我的身份,阁下以前大约也于官场相熟,开封的刑部的卷宗我曾看过,按你脸上的刺字,若我推测不错,你应当姓李,曾是一名捕快,三年前于闹市中意图刺杀开封通判,被捕后被刺字流放,后于流放途中脱身。”
喻文州每说一句,那人脸色就难看一分,他冷冷道:“怎么,你想把我重新缉拿回去?”
“并无此意,”喻文州摇头,“你刺杀通判那年,黄河泛滥,开封受灾,通判庸碌无能私吞赈款,你并非无故杀人。通判姓高,你被流放后第二年已经被押解进京处斩,是我监刑。”
那人嘴唇张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喻文州接着道:“他伏法后我重新查看整理的开封的卷宗,销了你的案子,刺字着墨,无法消痕,但我已在开封张榜宣告了一百多人的清白,你是其中之一,你不必四处漂泊,可以归家了。”
“这事我倒是知道,几年前去过开封,确实有这张榜单。”人群中有人佐证了喻文州的话。
那人早年被冤屈,跳出来无非是这口气多年未消,一并迁怒到喻文州身上,喻文州说完这些他忿忿道:“怎么,说这些想要我领你的情?”
黄少天心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错已铸成,我只能亡羊补牢,壮士为民请命,遇此灾殃,是法之不行,非君之过,”喻文州字字明晰,“立法明分,不以私害法,不别亲疏,不殊贵贱。”
人群中安静了一会,又有人高声问:“那我问你,我老家在瓜州,这几年也没打仗,为何赋税年年在涨,穷人和富人交的还一样多?”
“兵马未动但粮草先行,诸位在此,想必也知道烽烟将起,”喻文州想到白尚书雷厉风行要多加征税,心里也叹气,“本朝实行户调制,按户征收,确有有不合规处,但最迟两年,税法会改。”
那人又问:“改成什么样?”
“重新丈量田地,按个人亩数收缴。”
底下叽叽喳喳在议论,喻文州安然站在原地:“还有什么要问的?”
接二连三有人发问,喻文州与他们坐而对谈,一一答过,最后渐渐无人再出声,喻文州起身行礼:“诸位千里奔赴至此,为的是玉城边关和中原百姓,间关万里,云天高义,在下今日得见。然北地凶险,万望惜身,我与少天也会动身去探听虚实,如来年边关平定,诸位去京城,喻某愿置酒抱月楼……”
“什么置酒抱月楼,”一人打断他的话,丢过来一只酒囊,“你若真看得起我们,现在就喝。”
喻文州笑笑:“今夜确实当浮一大白。”说完打开酒囊,仰头饮酒,他喝到一半黄少天伸手夺下来了:“他喝不了这么多,剩下的我替他。”
黄少天喝完酒,把那只空的酒囊丢了回去,有人赞道:“剑圣目下无尘,却引喻文州为知己,可见喻文州……”
黄少天都准备和喻文州带上卢瀚文离开了,听见这句话转身,扫视了一圈人,缓缓说:“什么知己,我们是断袖。”
说完也不管全场鸦雀无声,拎着卢瀚文登上马车,走了。
三人连夜渡过疏勒河。
黄少天知道喻文州和卢瀚文在玉城呆过,但喻文州不说,他想了想也不去问,喻文州在马车里,他和卢瀚文在车外驾马,北地冷风凛冽,天高云阔,他问卢瀚文:“你在玉城呆到多大?”
“七岁的时候,”卢瀚文笑嘻嘻说,“之后就被文州哥哥捡到了。”
“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玉城?”
卢瀚文想了一下才说:“我其实不太记得了,因为以前不开心。”
“那你还想回来。”黄少天觉得他记吃不记打。
“还是怀念的,”卢瀚文年纪小,心里却很通透:“而且遇到了文州哥哥嘛,我有一点鞑子的血脉,本来很受欺负的,但是被文州哥哥捡回去就开始过好日子啦。”
毕竟那一天他遇见了喻文州。
因此在人生前七年里,那些灰暗的记忆都压缩成了一个片刻的画面,那一天玉城的阳光灿烂无匹,如同黄金,而他站在摊子前,喻文州给他买了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布老虎,说他和其他小孩都一样。
从此噩梦结束,好梦降临。
天色蒙亮时马车到了玉城城墙下,城墙上戍夜的士兵看见有人前来,立马搭弓引箭指向马车,高声问:“来者何人?”
喻文州从马车里出来:“我姓喻,让你们于将军来见我。”
城墙上的人见他们坦荡磊落,不是鞑子样貌,转身让人去通报于锋,寒夜露重,于锋穿着轻甲登上城墙看了一眼,将城门打开了。
于锋和喻文州相熟,见面只讶异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随后两人没什么客气的攀谈,单刀直入开始说这几月来鞑子的动向,两人边走边说,谈到一半喻文州转过身:“少天,你和瀚文先去休息。”
黄少天江湖奔走惯了,这些路途下来压根不累,但卢瀚文年纪还小,此时已经有点疲倦的样子,黄少天听喻文州这么说,自己拎着卢瀚文前去下榻处,他用了轻功,转眼人已十几丈开外,于锋多看了两眼:“这么好的身手,你新找的近卫?”
喻文州含笑摇摇头:“你还是别问了。”
于锋咂嘴:“那我不问了,你们高门大户的,知道的秘密多了我肯定会被灭口。”
于锋和喻文州谈完了玉城如今的布防和兵力,喻文州听了蹙眉:“人不够,粮食也不大够。”
于锋点头:“如无战事还好说,但是战事将起,这些物资实在有些捉襟见肘,我听说朝廷整顿吏治,怎么整来整去缺口反而越大……”
“无论怎样你们这里不能断粮,”喻文州沉吟片刻,“晚点我去写封信,看看叶秋在朝堂上能不能斡旋一二。”
于锋更不解:“为什么你不……”
“我辞官了。”喻文州知道他要说什么。
于锋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了。
喻文州去找黄少天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卢瀚文在隔壁的屋子里还睡着,黄少天也知道军事重镇不好随意走动,自个把自个关在了屋子里,喻文州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正从窗棂探头出去看外面的市集。
“要不我们出去逛逛?瀚文应该还要再睡一会。”喻文州走过来撩起他垂在身后的一缕头发把玩,“这边风俗不同,集市上有的东西还挺新鲜。”
黄少天听了直接从窗棂翻出去,头发从喻文州手里滑走:“那走吧,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卖稀奇古怪的石头,还有卖自家的牲畜的,你说这是军屯,那除了将兵这些妇孺都是随军的?和鞑子的互市是不是已经停了,现在风声鹤唳的都说要打起来……”
喻文州拢了拢空下来的手心,有点后悔说要带他出去,两人在屋里说说话也是很好的。
边陲小镇的集市比不上京城热闹,但胜在新奇,黄少天在摊子前看来看去,喻文州问他:“有没有喜欢的?”
黄少天没说话,拿着几样做工粗糙的簪子往喻文州头上比,喻文州就换了个问法:“想送我什么?”
“没什么能衬得上喻大人的,”黄少天笑嘻嘻地同他调情,“实在没什么可送,那只能送我自己上门了。”
喻文州慢条斯理回他:“那剑圣最好说到做到。”
黄少天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就知道喻文州憋着坏,少不得要在床上折腾他,看了喻文州一眼下意识往外挪了一步,喻文州看他像只炸了毛的兔子,觉得更好玩,又跟了一步还是挨着他。
两个人在外逛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喻文州觉得他和卢瀚文都爱吃甜,买了不少果脯和糖糕回去。
黄少天拿着果脯敲卢瀚文的房门,里头没声音,黄少天看一眼喻文州:“这还不起,只能说你太惯着他了。”
喻文州眨眨眼:“我最惯着的人是卢瀚文么?”
黄少天闭嘴了,径直推开门进去,看见卢瀚文果然还在床上,他正准备掀被子,却看见卢瀚文脸色发红,额头上有汗,他伸手摸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烧起来了,瀚文,醒醒。”
卢瀚文呼吸很重,但是还是没醒,喻文州过来看了看卢瀚文,皱起眉:“这不是普通热症。”说着摸出一粒丸药塞进卢瀚文嘴里,转头对黄少天道:“多年前鞑子将汉人俘虏灌药炼制,辅以邪术,制成大力士冲锋在前,瀚文两族混血被鞑子视为不洁,本也是要被炼制,所幸他只被灌了几回药就逃进了玉城,但如果没有邪术催动,他不会有这样的症状反应,也许鞑子已经混过边境,还和我们打过了照面。”
黄少天没想到卢瀚文说的“过得不开心”居然是这种情境,他伸手摸了摸卢瀚文的脉搏:“他这算是病还算是毒?有没有解药?”
“我带他去过太医院,说无法根治,只能用清心丸压下,随年岁渐长,要么他自己有造化不会出事,要么慢慢神智丧失……”喻文州还没说完,黄少天当机立断:“我带他去找方士谦,群英会上我和方士谦打了照面,现在回去找他尚且来得及,既然已经有鞑子过了疏勒河,难保玉城里也混了奸细,瀚文不能留在这。”
喻文州沉吟片刻:“我留在此处帮于锋排查,你即刻动身吧。”
黄少天骑上快马,带着卢瀚文奔出玉城。
过疏勒河的时候卢瀚文醒了片刻,神智尚不清晰,只问:“黄少,我们在哪?”
“去找方士谦替你看病,”黄少天催马跑快点,“不舒服了要和我们说,你还想不想要这条小命了,你差点就要完蛋了知不知道!”
卢瀚文往他怀里缩了缩:“那文州哥哥在哪里?”
“他还在玉城,这么大了看个病不用我们两个人都要陪你吧。”黄少天没好气道。
“那你把我送到大夫那里以后……你要赶紧回去找文州哥哥,鞑子最想害的不会是我,鞑子最想杀……杀他……”
黄少天皱眉:“喻文州?他当时在玉城干了什么,鞑子憎恨他?”
卢瀚文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因为麒麟侯,就是文州哥哥呀……”
听到这句话,黄少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七年前率大军横渡疏勒河,将鞑子八万大军尽灭在玉城外的麒麟侯是喻文州。
喻文州和于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对玉城里的人进行了摸查,最后搜出了几个混迹在集市边缘的鞑子。
那些人也并不求饶,用他们的语言仰头高呼鹰神,趁看守的人不注意便咬舌自戕了。
没能问出来任何东西,于锋觉得泄气,喻文州宽慰他:“不可能问得出的,进来的都是死士。”
就这么耗了一天的时间,到了深夜,喻文州在屋中掌灯,打算写信给叶秋。
此时窗棂忽然响了一下,喻文州偏头看见那道人影,出声喊他:“少天。”
窗户被拉开,黄少天站在窗外,喻文州此时才发现外头居然已经下了雪,喻文州见他回来,奇道:“你这么快就赶回来了,见到方士谦了吗?”
“见到了,他说瀚文身上的是毒,需要我带瀚文再往南去找一眼寒泉水,再泉中他施针的同时我运功逼毒,此毒可除,明早我就要再动身带着瀚文往南去。”
喻文州放下心来:“那是好事,你写信告诉我一声就好,何苦雪夜里来回跑,你快进屋里来。”
黄少天默然一刹那,从窗户翻进屋里,缓缓道:“你今日有没有抓到混进城的鞑子?”
“抓到了,都处置了,”喻文州觉得他神态不对,“你怎么了?”
黄少天神情有些低落:“瀚文和我说了你的事情,我……”
他没说下去,喻文州笑笑握住他的手:“所以你寅夜跑回来看我?”
黄少天没说话,喻文州叹气:“有时候太容易心软也不好,少天。”
黄少天抬头看他:“你以为我对谁都心软?”
“嗯,只对我心软,卿卿怜我呢。”喻文州笑起来,眼睛微弯,带着眉梢眼角都生动,黄少天看着只觉得更心酸:“瀚文说了你之前的事情,说你以身为饵陷入重围,让两翼去反包围鞑子,最后大军险胜但你中了毒箭。”
他说到这深深吐了一口气:“……我以前只是奇怪,你懂武功招式,又有内力,为何身体筋骨跟不上,我以为是天生如此,所以也没问过,没想到是因为受伤中毒……瀚文说到后面我根本就听不下去……”
黄少天也没说完,闭着眼睛走过来用力抱住了喻文州。
喻文州温和地回抱他:“都过去了。”
“我心都要碎了,”黄少天的眼睛在烛光下隐隐有水色,他抱紧喻文州喃喃道,“我真……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在十年前就遇见你,或者更早,十几岁的时候,我剑术初成的时候就遇见你,我肯定不让你受伤受苦。”
这种话是痴情人发痴心愿,喻文州叹了一口气,轻轻在他耳边说:“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有代价,能成便可,我不觉得可惜,你也不要难过。”
黄少天没答话,他仰着头眨眨眼,落下来一滴眼泪在喻文州颈边。
“更何况不好的时候都过去了,以后想必都是好良辰,等这边事情了了,我带你去东都洛阳看火树银花不夜天,去邙山跑马,好不好?”
黄少天在他怀里一言不发,用力点了点头。
外头的雪还在下。
黄少天今夜便要赶回卢瀚文那,他牵了马,喻文州一路送他到城门,黄少天上马后想了想,解下冰雨剑递到喻文州手里:“文州,你拿着它。”
剑是剑客半身,喻文州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也没推脱,接了过来,黄少天骑在马上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策马奔向了城外。
半月后方士谦与黄少天一并赶到了冷泉所在。
方士谦脾气很不好,但医术无可挑剔,可能也是医者仁心,他觉得黄少天话太多也没撂挑子不干,几日施针下去卢瀚文的神智就恢复了清明,黄少天得寸进尺,想让方士谦给他看孩子,自己好赶回玉城。
方士谦闻言大怒:“我是大夫,不是奶娘!”
“我从前在王杰希那就听说你人好,”黄少天睁眼说瞎话,“中草堂养的半大孩子也多,刘小别就被你们好好养这么大了。”
正在冷泉里和卢瀚文讨论剑法的刘小别闻言抬头对黄少天飞眼刀。
刘小别是半路上碰见的,说是王杰希让他来护送方士谦,当时黄少天听了还很讶异:“怎么回事,王杰希信不过我吗?”
“中草堂出身的人信不过蓝溪阁出身的不是很正常吗?”刘小别很不客气,“而且你连剑都没有了算什么剑客。”
黄少天不以为忤:“我的剑暂时给我相好的了,又不是不拿回来,别太放肆,不然我抽根树枝打得你满地找牙。”
刘小别闻言更是觉得荒唐:“你一个剑客不修心练剑,跑去谈情说爱,用不了几年你的剑意和杀意都被消磨,你那时候就完蛋了。”
黄少天心想怎么把喻文州说得和盘丝洞的妖精似的,他张嘴就辩:“我练剑出于本心,爱他也出于本心,两者之间无高低之分。为了剑意放弃爱人的本心是自抑,自抑的剑客是好剑客吗?自抑的剑客难道不会磨损剑心?”
刘小别被他问住了,自己抱剑在冷泉旁琢磨了一晚上,黄少天心想年纪小就是好骗,这种话也能往心里去。
过了几天刘小别绕出来了,又要和他论高低,但黄少天压根不接茬:“你能帮我带卢瀚文吗,方士谦不肯帮我带卢瀚文。”
卢瀚文泡在冷泉里很开朗地说:“黄少你放心去玉城吧,等我治好了我自己可以先回喻府,不会乱跑的。”
黄少天心道我信你个鬼,他转头依旧对刘小别说:“你看着他这段时间,等过几个月送他回喻府,我就陪你打三场。”
刘小别点头:“成交。”
黄少天自己一人往北去便快得多,他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临到了琢光山下的镇甸歇脚,听见有江湖人说:“玉城昨日没被攻下。”
黄少天听了茶都没喝,问那人:“玉城打起来了?”
“鞑子已经攻城三日了,周边镇甸都征了一遍粮食……”
“城中伤亡呢?”
“不知道啊,玉城在隘口处,鞑子攻北门,之前他们还说交出麒麟侯再开门投降就不屠城,不然城破之日妇孺都要杀净……”
黄少天都没空听他说完,骑马直奔向北。
玉城城墙上流矢乱飞,对面鞑子架起了十二架投石车,石头砸在城墙上轰轰作响,云梯下已是累累尸骸。
于锋嘴角起了一圈泡,他想劝喻文州别在城墙上站着了:“刀剑无眼的你万一死在这了怎么办!”
喻文州无动于衷:“滚油不够,礌石和滚木也不够,现在所有东西都要精打细算,直到援军赶过来,我就在这分布物资,你去管你的兵,晚上再去提水来浇筑城墙,第二天能冻硬,用木石修缮已经来不及了。”
于锋只能点头,他还想再劝一句,忽然觉得一道目光如寒芒,扎得人毫毛竖起,他循着感觉转头看向城下,敌军军阵中的大纛下坐着一个人,他眼神似鹰,越过厮杀声和血腥气,直投过来。
被这样的目光盯住都会觉得动弹不得,于锋过了好一会才出声:“那是谁?”
“鞑子继任的领主,他的父汗七年前死在我手下。”喻文州答得波澜不惊,目光坦然地回望过去。
那人一招手,身旁的近侍递上来一张硬弓。
于锋立马知道他要做什么,恨不得把喻文州扔下城墙:“你快下去躲一躲!”
喻文州握住冰雨剑剑柄:“无妨。”
那人不避流矢,单枪匹马到军阵前,缓缓搭弓引箭,指向了喻文州。
弓弦绷紧又松开,这是九石的硬弓,配的精钢制成的箭镞,箭如流星直冲喻文州胸口,于锋要上前,喻文州一手将他推开,右手拔剑,但有人比他更快,冰雨还未出鞘,已经有一道剑意凌空而来。
铛——
箭簇被格开落地,黄少天站在喻文州身前,手里代替冰雨的不是寻常刀兵,只是一枝他从南国千里迢迢带给喻文州的桃花。
“你没事吧,”黄少天转过身打量喻文州,“上面站着也太危险了,你先跟我下去。”
于锋就看着黄少天一拉手,把方才钉在城墙上不动的喻文州顺顺当当带下去了。
喻文州被他牵下城墙:“少天回来得这么快,小卢怎么样了?”
“他没事,我丢给方士谦照看,我来的能不快吗,我几乎没睡觉,跑死了几匹马,我说你又不是将军元帅,站那当靶子有什么好的,还不穿甲!你……”黄少天没说话,喻文州忽然贴过来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非常快的一瞬间,黄少天惊了一下,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不怕被人看见?”
喻文州闲闲道:“你一副恨不得人人知道的样子,我为什么要怕人看见。”
江湖上和朝堂上能一样吗,黄少天也没什么心思和他论这个:“玉城怎么办,援军要多久才到?”
“叶秋说如果劳动大军税赋就要再加,但去年收成已然很差,朝堂现在议论如沸,有人说要求和,”喻文州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就说不必要援军了,多送些物资过来即可,不过这事我没和于锋他们说,怕军心溃散。”
黄少天神色倒变得严肃起来:“那怎么办,不要玉城了吗,玉城在关隘易守难攻,夺回来不知要费多大劲,如果鞑子占了玉城,每年冬日疏勒河一旦结冰,不就长驱直入中原劫掠,后患无穷。”
喻文州点头:“少天聪明,但是无妨,因为春日快到了,南国的春日已经开桃花了,再过半个月,疏勒河的水要化了。”
黄少天看他打定主意不要玉城,只能叹气说:“行吧,不然能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疏勒河化冰了也能暂时拦住鞑子南下,等今年粮食熟成后,冬日再试着把玉城打回来。”
喻文州笑笑:“从今日起,玉城里的妇孺要迁出城外,城内士兵也依次撤出,要赶在疏勒河化冻前过去。”
玉城的牲畜,人口,物资,就这样缓缓迁移过了疏勒河,又过了十几日,于锋在对面鸣金收兵后悄悄带着兵将在河面上铺开木板,人甲分开减轻重量,慢慢走了一夜过了河,此夜过后玉城内悄无声息,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鞑子面对空荡荡的玉城叫嚷试探了一日,终究还是撞开城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们狂喜着提起弯刀跨上骏马,准备渡河南下,先锋骑兵却在踏上疏勒河时发现河面已经出现裂纹,有的跑到中间位置的,更是连人带马砸破冰面掉了下去。
鞑子退回了玉城内,他们都知道拿下玉城意味着什么,只需要再等下一个冬天,于是他们在城内高歌饮酒,唱着敕勒川高声呼喊,城内烛火明亮,昼夜不息。
而当夜,喻文州骑马立在疏勒河南岸的高地上远眺玉城,初春已至但寒风依旧料峭,黄少天在一旁问:“我们回京城?”
喻文州看着他笑了笑:“仗还没打完,怎么回去?”
黄少天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转头看了看玉城:“这还怎么打?”
“少天你听,”喻文州一根食指搭在他唇上,“你听。”
黄少天听见了风声,亘古呼啸游荡在这片土地上,听见青草叠浪,还听见轻微的如同玉石破碎的声音,他睁大了眼睛看向喻文州。
喻文州微笑:“疏勒河化冰了,疏勒河地势比玉城高得多。这么多年了,引水的沟渠已经挖好,明日也要投入沙袋去抬高河床。”
玉城内的鞑子狂欢了整夜,昏昏睡到白日,忽然听见了远处轰轰的声音。
春雷?
他们有的人迷瞪着眼睛走出去,听见城门处人在喧哗大喊:“发大水了!发大水了!”
白茫茫的水横冲进城,喻文州站在高处远望,衣袖猎猎:“于锋。”
“在!”
“渡河清剿残兵,杀出玉城外,直入单于庭,”喻文州施令,“大水后怕有疫病,好在天气还冷,你记得让士兵随身带着草药包,此去要犁其庭扫其穴,鞑子气数已尽。”
于是玉城之战大破敌军,一战而北定。
喻文州拉着黄少天站在大纛下,看着七年前仇人的儿子被捆绑押送面前,那人抬头说了一句塔塔尔语,黄少天扭头问喻文州:“什么意思?”
“他说他不服。”喻文州笑笑,也回了一句塔塔尔语。
那人情绪激烈起来,挣扎着要冲上前,被于锋按住拖下去了,喻文州对黄少天道:“我告诉他中原有句话叫成王败寇,败者说不服输也是不够格的。”
也挺杀人诛心,黄少天咂舌。
没过几天复官的旨意就到了玉城,喻文州有些歉然地对黄少天说:“出来也没让你玩好,反倒受了很多辛苦。”
黄少天不以为然:“我觉得挺好的,现在要回去了是吗,那就回去吧,瀚文估计还要过几天才能回喻府,你打赢了仗皇帝赏了你多少钱啊?”黄少天边说边去扒拉圣旨,喻文州随他看,黄少天看了半天抬头:“没看出来给了你什么,就看出来你又要去管税了。”
喻文州笑笑:“兵事已缓,那赋税就不必再加,改税的时机确实也到了,不过这要四处查访才能下定论。”
黄少天打了个哈欠靠在喻文州旁边嘀咕:“逮着你一个人干活,是不是故意的。”
喻文州微笑不答,手里慢慢写着这次玉城的呈章,往常这时候黄少天的脑袋一定是要搁在他肩膀上看他写了什么的,但这次黄少天安安静静,什么都没说,喻文州偏头看了他一眼,黄少天靠在他身侧,眉眼恬然,已经睡着了。
爱神降临在蛋糕上(end)
一个一发完的小短篇,去年写给朋友的场刊,拖了半年终于发出来了~
正好是生日主题还挺应景,鱼鱼生日快乐!
=======
黄少天有个秘密,一个太过荒谬,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小秘密——
他总是会在自己生日的前夜,重复一个极其相似的梦,梦里他不是人类,而是一个精致的属于喻文州的生日蛋糕。
从人类变为一个无生命的“物体”,这种感觉简直无法形容。身为蛋糕,他不再像人类一样拥有五官。可是,眼前的视野从何而来?不存在的鼻腔里又是怎样充盈着奶油和水果的甜腻香气?他又是用什么听到的说话声?黄少天自己也说不清楚。
本来就是梦嘛,不符合常识和逻辑也是正常。黄少天醒来时总会这么想。
但是,这个......
一个一发完的小短篇,去年写给朋友的场刊,拖了半年终于发出来了~
正好是生日主题还挺应景,鱼鱼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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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有个秘密,一个太过荒谬,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小秘密——
他总是会在自己生日的前夜,重复一个极其相似的梦,梦里他不是人类,而是一个精致的属于喻文州的生日蛋糕。
从人类变为一个无生命的“物体”,这种感觉简直无法形容。身为蛋糕,他不再像人类一样拥有五官。可是,眼前的视野从何而来?不存在的鼻腔里又是怎样充盈着奶油和水果的甜腻香气?他又是用什么听到的说话声?黄少天自己也说不清楚。
本来就是梦嘛,不符合常识和逻辑也是正常。黄少天醒来时总会这么想。
但是,这个梦却又偏偏不那么像梦。不光是因为梦里的一切都无比地清晰真实,更因为这梦里的事确实真实发生过。
比起一个梦,这感觉更像是他穿越回了半年前的那一天,附身在了喻文州面前的生日蛋糕上。
黄少天猜测,一切的起源可能是十年前。
十年前的冬天,喻文州和黄少天还是蓝雨训练营里两个平凡的少年。下赛季就要正式出道的两人,此时正作为搭档紧张地磨合着,关系恰处在不远不近的尴尬期。
更早的那段已经被黄少天奉为黑历史的训练营时光里,他曾经对着他可亲可爱的喻文州队长说了不少幼稚又中二的话。直到这个人三败魏琛,成为自己的搭档,黄少天才逐渐意识到喻文州远比自己想的要厉害得多。
虽然,两人关系开始缓和后,喻文州就只字未提过之前的那些摩擦,但黄少天却反而越来越觉得别扭。那些事虽说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偏偏成了一根戳在他心头的刺,平时不碍事,但却时不时会昭显一下它的存在感。拖得时间越久,就越叫黄少天感到浑身难受。
彼时新年刚过,蓝雨训练营的其他人还未返还,只有黄少天和喻文州为了几个月后的正式出道而提前报道。所以,喻文州意义重大的十八岁生日,其实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同度过。
黄少天本来并不知道喻文州的生日是哪一天。还是在年前,他帮方世镜收拾资料时才无意中发现的。从那天以后,黄少天就抓耳挠腮地策划着,能不能以过生日为契机来一场正式的道歉。
生日当天,喻文州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的计划,和往常一样训练、吃饭,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像对此根本毫不在意,搞得黄少天好几次想要开口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直到晚饭后,他才终于捧着一个小蛋糕冲进了对方的房间。
“喻文州!”黄少天刚喊完对方的名字就深吸了一口气。
他实在不好意思看着对方的眼睛,只能偏过头去,又大喊了一声:“生日快乐!”
之后便是他长达一分钟的个人输出,大体意思为“以前对你说那些话还叫你吊车尾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如果你还是不满,就把这个蛋糕当作我,狠狠切了泄愤吧”。
在黄少天的记忆中,喻文州并没有“狠狠”切掉蛋糕。他的动作很慢,把小小的蛋糕分成了四份,第一份没留给身为寿星的自己,而是递给了站在他面前发愣的黄少天。
这块蛋糕就成为了他们正式破冰的开始。
那天他们究竟聊了什么,黄少天已经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对方的房间里待到很晚,那个本来就不算大的蛋糕被他们两个人吃得一干二净。
半年以后,已经跟在喻文州身后队长长队长短的黄少天怎么都没想到他会以蛋糕的视角重温这个生日。在一旁看着自己和喻文州交谈的感觉实在是很奇怪,而且自己道歉的样子真的非常非常蠢。
喻文州要切蛋糕时,黄少天看到自己大喊大叫着拉住了喻文州的手臂:“你还没许愿呢!!!”
于是,极度听劝的喻文州放下刀,点起蜡烛,转向蛋糕的方向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冒出喻文州的声音时,黄少天以为自己不是耳朵坏了就是眼睛花了。他明明没有看到对方张嘴,那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又是怎么被自己的听到的?
难道是读心术?难道变成蛋糕就能拥有超能力?黄少天默默在心里吐槽了这个离谱的设定。
其实,比起读心术,更精准的说法是,黄少天听到了喻文州在心中默念的愿望。
作为生日蛋糕,听到寿星的许愿,有一种荒谬又合理的感觉。黄少天甚至在想,难道自己变成了蛋糕之神?不会只有实现了寿星的愿望才能变回人类吧?
可是,喻文州的愿望清单真的好长好长。原来这家伙只是嘴上不说,脑子里一样是个话痨。这么多的事就算是剑圣也很难全都办到啊!
直到听到喻文州在他脑子里说着“希望明天食堂的白切鸡不会被少天抢走”时,黄少天终于坐不住了。要不是如今他只是一个没手没脚的蛋糕,他一定会当场跳起,好好质问对方,自己哪里做过这么没品的事情。
彼时蓝雨训练营的条件也远不如现在优渥,食堂的人气菜肴有时候确实也要靠抢。但黄少天当年虽然是训练营一霸,可从不做抢人吃食这种欺凌弱小的事。
难道,难道是……那次?
遥远的记忆浮上心头,好像确实有一次他正好站在喻文州的前方,买走了最后一份白切鸡。但那也是他好好排队,正大光明买来的,怎么能算抢呢?
这家伙还真是记仇啊!
愤怒的小蛋糕抖动着奶油无声地连骂了喻文州一分钟。同时,他也在努力回想着对方生日的第二天有没有吃到食堂的白切鸡。
可那也太久远了,他思考得入了神。等到那把平时毫无威胁的塑料餐刀压到他面前时,黄少天才猛然反应过来即将发生些什么。小蛋糕感觉自己浑身的奶油都在颤抖,大声呼喊着“队长队长,是我啊!!!”。可是,显然人类并不能听到来自蛋糕的求救。
餐刀接触奶油的一瞬间,男孩猛然从梦中惊醒。黄少天抚摸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好一会儿才感受到属于人类的体温。
刚刚跨过十八岁零点的少年拒绝承认自己被一个梦吓得神魂不定。但第二天,他看着自己的生日蛋糕内馅里红色的草莓果酱糊在餐盘上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生日当天的聚餐上,蓝雨的所有队员都觉得刚刚成年的黄少天有点奇怪。比如,一向对甜品偏爱的他居然没吃一口自己的生日蛋糕。更夸张的是,桌上的一整只白切鸡几乎都被黄少天塞进了喻文州的饭碗里。
要知道他们这群半大的少年平时吃饭时可是狼吞虎咽只管自己,恨不得动手去抢对方碗里的东西,怎么又可能给别人夹菜。难道黄少天过了十八岁突然就成熟了?
不过,视线中心的黄少天全然没在意全桌人迷惑的注视。他此刻正一脸满足地看着喻文州微微鼓起的脸颊,第一次感受到了帮人实现愿望的快乐。
虽然自己这个蛋糕之神迟到了半年,但总归还不赖吧?
出道那一年的生日前夜,黄少天第二次梦到自己成为了生日蛋糕。
半年过去,忙得焦头烂额的他早就忘了一年前的这回事,根本没想到这个离奇的梦会重演。
今年的梦里没有了尴尬的道歉,如同他记忆里的那样,蓝雨的所有人围绕着他们辛苦了半年的新队长一起举杯。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喻文州郑重地吹灭了蜡烛。
然后,如同去年一样,他许愿的声音在黄少天脑海中响起。
“希望蓝雨的成绩更好,顺利进入季后赛。”
这家伙的要求也太低了吧?黄少天不满地在脑海中哼唧了两声。有自己在,难道进季后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目标至少也应该是个冠军吧?
“希望我能尽快找到破解新人墙的办法。”
这个也算是实现了吧?半年后的黄少天思索着。
喻文州生日时正是常规赛过半,“剑与诅咒”的双核打法虽然初见时难倒了不少前辈,但毕竟还缺乏实战经验,很快便被经验老到的那群家伙找到了破解之法。回想起来这会儿确实是他们最难熬的时期——新人墙把他们撞得头晕眼花,连输了不知道多少场,黄少天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心脏里憋着一口气,堵得他无比难受。
不过,那时的喻文州看上去总是云淡风轻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原来也会在生日时偷偷许下这种愿望。所以在每一次安抚自己时,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全无焦虑吧?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赛季末,蓝雨的状态已经好转,黄少天很有信心在下一赛季大杀四方。
“希望少天能少熬夜。”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黄少天微微一愣。
“希望骂他的人少一些。”
黄少天看着对方紧闭的双眼,一瞬间觉得自己头顶的奶油都好像都要融化了似的。
队长明明平时那么聪明,许愿的时候却有些傻傻的,挨骂最多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出道以后,由于手速这一突出瑕疵,喻文州不知道遭到了多少谩骂,有时他甚至会被说成黄少天的累赘。蓝雨的每一场失败,站在最前面接受狂风暴雨的永远是喻文州。黄少天有几次刷到那些无比荒谬的指责时,都恨不得直接大号下场与对方对骂。
喻文州应该许愿自己不要再被那些没脑子的言论缠上了。不对,是我应该变得更强,不浪费队长给我创造的任何一个机会,让那些黑子无话可说才好。
“蛋糕之神”又一次暗暗下定了决心。
从那以后,这个梦正式成为了黄少天生日前的必修课。适应性极强的剑圣很快就从最初的迷茫和那点恐惧中脱离,转而发现了其中的乐趣。甚至每当日期临近,他都会有些小小地期待。
虽然即将被切开的一瞬间他还是会感觉到惊心动魄,但可以窥探喻文州的愿望无疑大大满足了他的好奇心。毕竟他的队长总是那么平静淡然,连粉丝都经常调侃他不愧是蓝雨庙的方丈,总是老僧入定的模样。
只有黄少天知道,他温文尔雅又无欲无求的队长实际上内心戏相当充足,生日愿望总是长长的一大串,东一句西一句根本没有他复盘时的逻辑性,还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小愿望。
有时黄少天也会思考,这到底是自己编造的连环梦还是他真的成为了“临时蛋糕神”。但其实,不管是哪个选项在常人看来都玄幻得不能再玄幻。在遍寻全网无任何线索以后,他也只能放弃寻找真相。
反正,不管他听到的那些是喻文州的真实愿望,还是自己在脑子中给他安下的人设,给队长惊喜和礼物的感觉总归不差。
这么多年,他就一直偷偷又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家队长的“专属神明”,隐秘地执行着“延迟半年完成你的生日愿望”的任务。黄少天也说不上来这种事的乐趣在哪,可能他天生就是这么善良又舍己为人,就喜欢看他的队长露出那种惊喜的表情。
就比如,某一年,黄少天在梦中听到喻文州说想要去非洲看看动物。
醒来后,蓝雨的副队长一边腹诽着对方脑回路奇怪,一边用他最快的手速在手机上不断浏览着相关的信息。
那年蓝雨的夏休期延长,喻文州也未提前归队,黄少天是在家中度过的生日。
下午,两人在约定时间上线,黄少天打开团队语音,在对方一句“生日快乐”还没说完时就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今年许了什么愿吗?”
“蓝雨冠军?”喻文州笑着说。
“什么嘛队长,你这么没创意啊?虽然冠军确实是我的愿望,不过我觉得下赛季的冠军本来就是我们的嘛!根本不需要对着个蛋糕许愿。”黄少天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紧接着,他压低声音,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其实我许的愿望是……”
“嗯?”
“我想去非洲玩!”
好一会儿,黄少天才听到耳麦里传来一声轻快的笑声。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哦。”喻文州煞有介事地说。
明明不是你想去吗?明明你就很想去吧?黄少天真想这么直接说出口,即使隔着电话他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队长队长,你不会让我的生日愿望落空吧?”
“所以呢?什么时候出发?”
几天后,他们坐在非洲大草原的越野车上看着天边如血一般浓烈的日落。长颈鹿从他们的面前缓缓走过,在西沉的落日上切割出巨大的阴影。黄少天尽量压抑着自己剧烈的心跳,转头看向他身边的喻文州。
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黄少天见到了猎豹趴在隔壁车的车顶,也看到了狮子在十几米外捕食,更别说那壮观得令他好几天都睡不安稳的角马“天河之渡”。
“队长队长,这简直跟《狮子王》里一模一样啊!!!”黄少天笑着,忍不住胡乱哼起了儿时动画的主题曲,“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好玩的地方的?”
话一出口,黄少天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好在喻文州似乎也没发现他的话有什么不妥,自然地把话头接了过去。
黄少天很快又被其他的动物转移了注意力,不出一会儿,他们的话题已经完全跳到了千里之外。
喻文州的目光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更加温柔,他举起相机再度按下了手中的快门。
相机的取景器里,主角不是那火红的落日,也不是巨大动物的身影,而是一个大笑着的周身镀着金色阳光的男孩。
偶尔,黄少天也会发现自己无意中提前完成了任务。
就比如那次,黄少天听到喻文州的愿望是“和少天一起过年”时,第一反应是“居然这么巧”。
那一年的春节格外晚,天气也格外温暖。黄少天的父母当即决定今年的春节要来一个久违的双人假期,学学年轻人旅游过年,反倒把真正的年轻人黄少天抛在了家中。
黄少天已经习惯了“有困难找队长”模式,毫不犹豫地就一通电话打给了喻文州。
如他所料,喻文州几乎毫无犹豫地就答应了他想要同自己一起过年的请求。如果是旁人,黄少天可能觉得这个请求有些冒昧,但如果对方是喻文州的话,一切就都无所谓了。
毕竟,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搭档这么多年,关系有多亲近无需赘述。连喻文州的父母,黄少天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叔叔阿姨对他也照顾有加,还不止一次说过年纪大了就喜欢他这种活泼的性格。
黄少天还记得自己拎着大包小包上门的时候,喻妈妈简直乐开了花,拉着他一直聊到了大半夜。等到大年三十的夜里,一家人没躲在家中看电视,反而顶着寒风驱车去了郊区放烟花。黄少天仰头望着天空绚丽喷洒的星星点点,大大伸了个懒腰,长长呼出了一口白雾。
“队长你冷不冷啊?”夜里的气温还是有些低,黄少天摸了摸自己冰凉发红的鼻头,又伸手去碰喻文州的指尖,“哇好冷啊!我们放完就快点回家吧,我看叔叔阿姨都有点困了。烟花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放我是真的一下子没想到,都怪我想一出是一出。”
“没事。”喻文州笑着回答,“我也很久没放了,蛮想念的。”
“队长,我这样会不会其实挺打扰你们的啊?”
“当然不会。”喻文州抬手向他招了招,像是招呼一只小狗,黄少天便乖乖凑到了他的面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和少天一起过年。”’
“真的假的啊?!”黄少天惊呼着,“难道我爸妈抛弃我去旅游也是和你串通好的?喻文州你从实招来,什么时候打入我方内部的?”’
黄少天张牙舞爪地伸出手去,把自己冰凉的手指塞进喻文州的领口里。
在灿烂的烟火下,两个人像孩子那样打闹成一团。
大概别人很难想象,蓝雨沉稳可靠的队长会有如此幼稚的一面。或许是多年搭档的信任和默契,他们总是在对方面前最为放纵,丝毫不设防。
那个夜晚的记忆很清晰,黄少天还记得那天烟火的模样,只不过他没想过喻文州所说的愿望居然是真的。
说实话,他一直都对梦里那些愿望的真实性持有怀疑。难道,其实那真的不是一个梦,他真的成为了喻文州的生日蛋糕,成为了对方的专属许愿机。
从小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让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但连续清晰且对应现实的梦,似乎也跟穿越或是超能力差别不大了。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黄少天忍不住去回想这些年的喻文州的生日愿望。
或许是蛋糕之神的加持,他竟然奇迹般地记得琐碎的每一条。他才发现,喻文州每年的生日愿望,总有那么几条同自己有关。
这些年来,他们的生命轨迹似乎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好像任何事都无法绕开对方。
小小蛋糕的内芯开始有些发烫。
不是说好的冰淇淋蛋糕吗?黄少天这样想。
今年的生日即将来临之时,黄少天躺在床上,已经开始隐隐期待着倾听喻文州半年前的生日愿望。
不知道喻文州除了那些常规愿望,今年会不会有更多的想法,与自己相关的那部分又会是什么?
黄少天想到这里,总觉得自己表面覆盖的红丝绒有些发热,就像人类脸颊泛起的红晕一般。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直到喻文州吹灭蜡烛,黄少天都没听到任何一句话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喻文州愿望清单上,却加上了一条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愿望——
“希望我告白成功。”
告白?黄少天没想到会从喻文州这里听到这个词。他们蓝雨可是名副其实的“和尚庙”,平时除了几位早就已婚多年的阿姨,根本见不到其他异性。
况且,自己简直跟对方形影不离,以剑圣的观察能力,喻文州如果有情况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黄少天突然感觉到相当不爽,连头顶的奶油都开始发硬。
按理来说,他和喻文州都已经快要三十岁,俱乐部也没有不准恋爱的规定,联盟中甚至存在已婚人士,喻文州谈个恋爱也相当正常。可是黄少天一想到对方身边要有个女孩,搞不好以后他也要时时刻刻捧着手机回复女友的消息,黄少天的心脏就开始揪紧。
他知道,自己绝不是那种不允许兄弟比自己早脱单的人。如果这个人换成郑轩,他大概会一边大声调侃一边祝福。
可是,喻文州就是不行。
是因为自己和他太过亲密了吗?所以就算友谊也产生了独占欲?还是其他的理由?
黄少天没空去想太多。在头顶的蜡烛被吹灭时,多年以来一直致力于帮队长实现愿望的小黄第一次唱了反调。
我希望队长告白不要成功!
醒来之后,黄少天还有些发愣。他满脑子还是喻文州的那个愿望,实在有些泄气。
喻文州如果许愿的话,应该是已经准备告白了吧?那半年过去,搞不好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好你个喻文州,有情况到底怎么藏得这么严的!
黄少天撇撇嘴,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枕头。
整整一天,黄少天都有些无精打采。只要一闲下来,他的脑袋里就开始幻想各种喻文州恋爱中的画面。
他们会在睡前煲长长的电话粥吗?他们会在情人节的电影院偷偷接吻吗?那个女孩也会去到喻文州的家中,和叔叔阿姨一同做饭聊天吗?
不对,不对,自己还没有发力帮喻文州实现愿望,或许他已经被狠狠拒绝了呢!
可是,谁会拒绝喻文州的告白啊?
生日聚会上,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副队心神不宁。连最后的许愿环节都是喻文州提醒了好多次,黄少天才反应过来。
摇曳的烛光下,黄少天闭上眼睛。
往常的他在叽里呱啦许完自己的愿望过后,总不忘把喻文州的生日愿望再重复加强一遍。
可是这次,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对不起队长”,最终还是偷偷说道:“希望队长别谈恋爱,至少我退役以前不要……”
聚餐结束后,蓝雨的各位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宿舍。黄少天照旧和喻文州并肩而行,但两个人居然一路上都几乎没什么交流。
直到走到黄少天的房间前,喻文州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对方告别,而是同他一起踏入了房间中。
房门关上,黄少天才猛然发现自己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队长有什么事吗?”黄少天有些迷惑。
“这话应该我来问少天。”喻文州望着对方,一脸担忧,“今天一天你看上去都不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吗?”
黄少天的情绪向来逃不开喻文州的眼睛,可是这缘由又实在让他觉得非常羞耻。
队长应该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嫉妒心很强吧?
“到底发生什么了?之前不都说好了,有什么情况都不会瞒着对方的。”
“是队长先瞒着我的吧?!”黄少天有些激动地反驳道,但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地闭上了嘴。
“什么?”
“没什么……”黄少天看着喻文州惊讶、迷惑又有些受伤的眼神,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好吧,队长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
将一切坦白的黄少天红着脸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头发被人用手指温柔地拨了拨,喻文州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现在可糟糕了,我要告白的对象许愿我告白失败。”
“嗯?!”黄少天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人。
啊?!啊?!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这句话难道还有第二种意思?
刚刚还只是微微泛红的脸颊此刻烫得简直可以煎蛋,黄少天在语无伦次地发出好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后,终于大喊出声:“队长——!你这人干嘛许愿也说得含糊不清的啊!!!”
害自己白白伤心了一天,害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因为我发现,少天好像总能从某种途径知道我的愿望。”喻文州继续说,“因为每次你总能精准帮我实现愿望,还有在非洲那次,你……”
黄少天伸手捂住喻文州的嘴巴,阻止着对方说起自己的丑事。这个男人还真是可怕,这么离谱的事情居然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是故意的对吧?故意看我的笑话!”
喻文州摇摇头,“我真的没想到少天反应会这么大。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想亲口对你说出第一句告白,亲自让你知道这件事。”
他再一次微笑起来,缓慢地伸出手,拉住了黄少天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对方手背的皮肤。黄少天感到自己浑身都像是沐浴在温泉水中,又像是变成了一只被撸到露出肚皮发出呼噜的小猫。
“我喜欢你,少天。”喻文州的语气无比郑重。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黄少天的大脑还是瞬间发出了剧烈的轰鸣,他的浑身如同过电,心脏一阵酥麻。
“喻文州,你好肉麻。”他难得喊了对方的全名。
“嗯嗯,”对方一点没介意他的说辞,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继续道,“拜托蛋糕之神为我实现愿望吧。”
一阵沉默,或许是一瞬间,又或许是一万年。
”好吧!”黄少天终于开口答应。
没办法,谁叫他是全天下许愿最灵验的“神明”呢?
=END=
【喻文州生贺喻黄金婚Day9/11:00】酒中鲤
一篇9k的古风武侠,没有summary,灵感有一部分来自《撒马尔罕的金桃》,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帝都的冬夜十分寒冷,但从檐上飘落的雪却干得捏不成团,厚底的靴子踩在雪层上吱嘎作响,仿佛能擦出砂石相磨的响声。有黑猫趴伏在房顶的三角铜铸鱼鳞瓦上,王朝向来崇尚水德,也奉象征北水的青黑色为尊,鱼鳞瓦之上都薄涂了一层暗色清漆,溶溶的月光从空中浇下,在这些黑瓦上都留不下痕迹。
曜石般诡秘的猫瞳越过紧紧挨在一起的屋顶与墙檐,看向城中一角,那里伫立着除却皇宫之外最高的钟楼。
这座钟楼一年到头都亮着香烛,极为显眼,每至子时,楼顶上的黄铜大钟必会被...
一篇9k的古风武侠,没有summary,灵感有一部分来自《撒马尔罕的金桃》,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帝都的冬夜十分寒冷,但从檐上飘落的雪却干得捏不成团,厚底的靴子踩在雪层上吱嘎作响,仿佛能擦出砂石相磨的响声。有黑猫趴伏在房顶的三角铜铸鱼鳞瓦上,王朝向来崇尚水德,也奉象征北水的青黑色为尊,鱼鳞瓦之上都薄涂了一层暗色清漆,溶溶的月光从空中浇下,在这些黑瓦上都留不下痕迹。
曜石般诡秘的猫瞳越过紧紧挨在一起的屋顶与墙檐,看向城中一角,那里伫立着除却皇宫之外最高的钟楼。
这座钟楼一年到头都亮着香烛,极为显眼,每至子时,楼顶上的黄铜大钟必会被敲得铮铮作响。现下正逢上元灯会前一夜,宵禁之令有所松动,从四方来的戏法师都会选择在此时来到帝都,街市的灯火从黑夜一把烧到白昼。
在灯节当天晚上,照例会有来自他国的戏法师在城中大道演出名为“鱼龙漫延”的杂技之术。在一声烟花响后,杂技师扮演成猞猁在庭中舞蹈,而后身披猞猁毛皮跃进水中,在腾起的烟雾里变为比目鱼,又在数次击水跳跃后化作神姿凛然的八丈飞龙,最后在再次升起的漫天金粉烟花里重新回到人形。
本就不甚宽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虽然还未到上演“鱼龙漫延”的时候,却也依稀能听见有人在为古代秘术“种莲”喝彩,但还是有些躲在街角的人们交头接耳,好似在讲这术法远远不如去年冬天来的另一帮幻术师。
探出头的黑猫被街坊上传来的叫喊声吓了一跳,它警觉地扭过头,踩上一片半开的屋瓦,想顺着房梁溜进屋内,却忽然被一只手慢悠悠地拽住了。
“别出声。”那人轻轻地开口道,他穿了身带着暗纹的青绿色袍子,腰间用三指宽的带子束好。他身后负了一把布满铜绿锈痕的长剑,右手还抱着个包袱,个子不高,看上去宛若一段青竹笔挺俊秀,在夜色里乍一看总觉得有些晃眼。但这人的气息却敛得极好,在他开口说话之前,连最警觉的猫都没发现身后站着个人。
说是“拽”,其实那人只用了两根指头,随后他伸手一拢,将那只黑猫揽进了怀里。
猫是最柔软灵活的生物,可此时它全身的毛都炸开了,那只手看上去也没花什么力气,只虚按着这只黑猫,不让它挣下屋去,弄出太大动静。此时钟楼最高处伸出了几枝乌压压的弩箭——一群人居高临下,正悄无声息地打量着整座皇城。
猫瞳里映出他们挤在钟楼之上的模样,楼顶四角都伸出了弓弩,足足大半个手臂长的弓弩用了来自西域的机括,只要持弩之人瞄得精准,就能在高楼之上一箭洞穿三层木板。那抱猫的负剑青年抬眼望去,只见持弓人手上缠着血红色的布条,青年连呼吸都未乱一分,只看了一瞬便翻身向地上落去。
他落地时的动作比猫更轻,但这是一片无人居住的坊市,即使是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依旧能惊动冥冥里的万物。
钟楼上有人“咦”了一声,随后什么东西吱呀一响,在远方烟火哔剥声里,有飞箭如雨般凌空落下!
那青年绕着空旷的庭院转了一圈,百忙中甚至还能抽空将抱在怀里的黑猫往旁一扔。他动起来就像一片被风卷动的羽毛,从半空中倾泻下来的飞箭沿着他脚边钉了一地,他左右看了看,径直奔向了墙角的深井,伸手一搭,抱着那黑布小包裹往井里看了看,随后无奈地笑笑,只能一跃而下!
黄少天抱着黑色包袱和自己的那把剑冒出水面,惊得正在岸边小憩的鸥鹭扑棱棱飞得到处都是——他早就看好了,城下的水道错综复杂,但只有那口井直通往城外的河,而那口井人称“子时井”,每夜子时都会涨水,他跃下井时离子时只有一炷香时间,就算追他的人发现他进了这口井,也不可能依葫芦画瓢地跟进来。
他们自然知道这口井连着城外的河流,只是现在追出来无论如何都晚了。
黄少天打了个喷嚏,再次惊起一滩飞鸟,他拧干衣角的水,径直往山林里走——城外新下了一场小雪,融化的水令落叶和泥泞混在了一起,他身上淅淅沥沥往下滴的水暴露不了任何痕迹。
说来也奇怪,正常人带着满身水,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走上两步就要被冻成冰雕,可当他走进山林里时,衣服却不知不觉地干了。黄少天已经看惯了这种事了,他早就明白自己可能不是一般人……
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地里从爬出来的人,但黄少天从地里爬出来后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现在他只想弄清楚两件事,第一件是他到底是谁,来自何方,又该去往何处。
而第二件是……
林子深处有一座废弃的亭子,亭角上屹立着灵动的嘲风雕塑,黄少天似乎抱累了那黑色的包袱,索性解开了最外侧的黑布,黑布里侧还包了几重厚厚的油纸,似乎便是托这油纸的福,他一路逃亡连带跳下井,可这包袱里的东西还完好无损。
亭子正中的台上有一方巴掌大的桌上小池,之前似乎有名士喜欢在这观奇花对诗文,但这些对黄少天都没什么意义,他三两下扯开油纸,从里面摸出了一把小琵琶,又在亭子周围转了一圈,从亭子台阶旁凹进去的方寸之地里摸出来了个一掌高的小酒坛子。
拍开泥封,从坛里透出来如蜜般馥郁的酒香气,酒液带着琥珀般温润的金黄色泽,在微弱的月光之下流转着光芒,像最好的玉石一般剔透。黄少天抽着鼻子嗅了嗅,只觉得这味道凌驾于皇城里最好的胡商酒肆之上,但现在这酒可不是用来喝的。
他倾了酒坛子,将那坛琥珀酒倒了一点在了废弃亭子里的枯水小池中,月色和废弃亭子似乎总会诞育出关于枯骨美人的传说,但黄少天却做得很认真——琥珀色泽的酒在城中又叫做“郁金香”,人们只知道它来自西域,却不知道它的具体底细,就像从未知的坟茔里睁眼的自己。
枯竭干涸的桌上池被一汪酒液覆盖,薄薄的水酒之上骤然翻涌开蜜糖色的烟雾,在雾气里有一尾金鲤鱼的影子浮现,张开的长尾如纱雾般垂下。酒波粼粼地动荡着,黄少天伸出手掌去笼住郁金香酒的烟气,金鲤鱼的影子投落在他的掌心,显得格外温柔。
“你要我去取的琵琶我拿来了,下一步是做什么?”黄少天对着金鲤鱼摇了摇手中的琵琶——这把琵琶比一般乐伎手里的小上一圈,但镶着各色西域珠宝,看上去流光溢彩,最上的那颗夜明珠熠熠生辉,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那只金鲤鱼的影子落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里,只轻声问他。
“那废话。”黄少天忽然笑了出来,“我不信你信谁?”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好像这个问题真的是一块投下去的小小石子,在他心里撞开了一点涟漪,“但你又是谁呢……用郁金香酒才能浇出的金鲤鱼,这听上去是不是有些太玄妙了?”
他从坟冢之下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挖开覆在身上的土,而当他浑身狼狈地从泥土之下爬出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坟茔边上摆着的郁金香酒——足足有七八坛,都是从西域千里迢迢运过来的,绳结的系法和中原商人相去甚远。
而郁金香酒被人拍开了一坛,酒雾里浮动着这只金色鲤鱼的影子。
西域的鱼都和神明差不太多,在大家的眼里金色鲤鱼是龙神的化身,所以当这只金鲤鱼告诉他可以通过一些方法找回记忆,他下意识便选择了相信。但金鲤鱼却先让他去找三样旧物,其中一样还被存放在宫闱里,他一进一出就招惹了一帮腕上缠着血色布条的疯狗。
黄少天将那把小小的琵琶往前递了一些,想让雾气里的金鲤鱼看得更明白些,可又在心里连连叹气。喏,这就是他想弄清楚的第二件事——那只与他昼夜相伴的、会口吐人言的金鲤鱼,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看看琵琶背面。”金鲤鱼在雾气里轻声唤他。
那把比普通琵琶小一圈的乐器只要轻轻转个手腕就能翻过来,黄少天收回手,金鲤鱼的影子依旧投射在面前,像古镜里的幻妖般奇特。他沉下一口气,借着月光去窥那把珠玉琵琶背面——琵琶最下方上了一层红漆的花纹,可摸上去却有些凹凸不平,那一片暗红色里好像有什么是后来再涂上去的。
他悚然翻转琵琶,只见红漆花纹上仿佛被人泼了一圈血,有人用指甲或是锐器刻下了密密麻麻的纹路,黄少天闭起眼睛去摸索……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认得出这些弯弯曲曲的蝌蚪字。
山中的月光似乎都在此刻凝滞了下去,他倏然收回手指,抬起眼睛,目光如刀剑般锐利,与浮动在酒光里的金色鲤鱼对视着,青年剑客的唇动了一下,话到一半,却欲言又止了起来。
不过金鲤鱼并不急着和他说话,它纱般的鱼尾在琥珀光里扬了一下。
“西域有琵琶乐伎,一生面貌如女童,更兼要在毯上、鼓上、掌上奏乐,因而用的琵琶也比常人小上一圈。”金鲤鱼轻轻地解释,那把镶嵌满珠玉的琵琶上光华流转,月华唯有在落到最下的尾端时泛出了血色,“我想你也摸到了琵琶女死前刻上去的字。”
“‘玉像有诡’,那些西域文是这么说的。”黄少天小声说,但他马上疑惑道,“什么是玉像?”
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那把小小的珠玉琵琶,三两步跳下凉亭,从一堆树叶遮盖之下翻出了一件东西,那好像是一枚小小的铃铛,随着他走回来的步伐丁零当啷作响。金鲤鱼沉默地看着黄少天跳上跃下,直到青年剑客将那铃铛递到它面前时,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睛才晃了一下,现出了一些类似人般的情感。
“这枚铃铛上也有血。”黄少天冷静地说,“这是你要我去取的第二件物品。”
他苏醒后先是养了小半年的伤,托了那七八坛郁金香酒的福,他几乎天天都可以和这只如梦似幻的金鲤鱼见面,而在他恢复之后,金鲤鱼要求他去做三件事——取回武库里的宝剑,解下佛塔中的铃铛,盗窃宫闱内的琵琶。
珠玉琵琶上有血,铃铛上也有血,这一切到底和他的过去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是铃铛上有血吗?”金鲤鱼只冷静地反问道,“在那颗铃铛之下,同样挂着一枚玉像吊坠,是那枚玉像上沾了血。”
那枚铃铛的绳链是西域的编织样式,混了金线,在铃铛下挂着一枚和田玉雕的神像,西域的工匠不像中原那样追求极致精细,但依稀能看出这东西价值不菲。而此时头戴八角冠的玉像低垂着眉,面容已经被血染了一半,那点暗红的时间不短了,好像都陷入了玉的肌理之中。
黄少天喃喃道:“这是西域的乐伎之神‘乾闼婆’。”
“司掌乐舞和香粉之神。”金色的鲤鱼转过眼睛,背上金灿灿的鳞甲在月光下映出饱满的弧光,它似乎被什么东西带进了回忆中,又飞快挣了出来,压下多余的复杂情绪道,“近几年西域的胡旋儿最爱乾闼婆,他们作胡旋舞时都会在身上携带铃铛与小像,旋身时叮当作响,这本也是舞步里的一种。”
“你不会让我去做多余的事情,当我问起我的记忆时,你让我去找了这几样东西,也就是说……”黄少天将染了血的玉像铃铛坠和那枚小小的珠玉琵琶拖拽到了一起,做出了最终的推测,“这莫名带怨死去的琵琶女和胡旋儿都和我的记忆有关?琵琶女在琵琶身上刻了西域文,传言‘玉像有诡’,胡旋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在玉像上留下了血迹。”
但有诡的玉像指的是什么?城中向来尊尚等身神明,所塑玉像何止千百,难道要他一处处寻过去不成?黄少天愤然啧了一声,忽然想起这一路穿梭过坊市时听见的传闻——去年冬天好像也来了另一帮爱表演戏法的戏法师,他们中有人精通器乐,有人擅长舞蹈,但那帮戏法师似乎不止琵琶女和胡旋儿二人。
他骤然拧起眉,尘封的记忆在脑海里扑腾腾作响,好似翻滚的水面,烫得他从眉心到后颈都疼痛了起来。
……不对。
能在掌上奏乐的琵琶女,精通健舞的西域胡旋儿,一剑惊动西域诸派的剑技者,还有谁……
他的记忆忽然停顿,好像有人伸手拨开了在脑海中翻涌的浓雾,黄少天一手撑在桌上,他倾倒进小池里的郁金香酒还没有彻底消散,那只金鲤鱼依旧浮在雾气之中,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温柔又眷恋的情感,黄少天跌坐在亭中,差点打翻了另外半坛郁金香酒,他茫然地大口喘着气,四周冰冷的空气压住了他躁动的心情。
他忽然想起,在那群留下传奇的戏法师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位……是拥有一半鲛人血统、能化身金鲤鱼的幻术师。
“原来你还活着吗喻文州!”他还坐在凉亭的地板上,此时跳了起来,一推之下池中的郁金香酒都在晃动,黄少天眼都不眨,拎起那剩下的半坛酒,又往池里续上了一些,“小琵琶和卷头发都死了,我以为你……”
他一句话脱口而出,却忽然回过味来,眼神在顷刻间冷了下来。
“你终于想起来了,你这脾气我懂,不能直接将真相一股脑都倒给你,得一步步引你自己去找。”那名为“喻文州”的金鲤鱼说起话时慢悠悠的,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它沉默了一霎,又道,“关于当年,我也是最近才想清。”
“当年?”黄少天上前一步,伸手将金鲤鱼的幻象揽进怀中,他的记忆纠缠在一起,仿佛团得分不开的丝线,他狐疑地反问,“当年难道不是我们惹上仇家被人分开追杀了吗?”
“我们戏法师团从西域大国启程,奉命来本朝献技,来时携带了一尊君王的小玉像,君王见其可爱,时常把玩于手。”喻文州冷冷道,“在我们离开后第三天,君上崩于剧毒,随后你、我、琵琶女、胡旋儿都被人追杀,你应该也见过吧,手腕上缠着血红色布条的人,是隶属‘血海’的羽卫,那些‘鸟儿’每年上元灯节时会在京城聚集,我们就是死在鸟儿的围杀之中。”
他放软了声音,重新抬眼看着黄少天,“那尊玉像后来被带入了‘血海’,我们现在必须得去一趟。”
血海是御牢,里面关着永远都出不来的人,也存放着最重要的证据。黄少天在心里咂摸了一圈,忽然就品出了点不对劲的味道,他挑着眉毛看喻文州:“等等等等,我的确记得当初追我们的人手腕上缠着红色布条,但……幕后黑手这是有病吗,为什么不砸碎这尊玉像毁灭痕迹?”
“自然是砸碎了。”喻文州冷声道,“沾了毒的玉石碎片混着死囚的血一起埋进地下,永远都没法对证了。”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嘲弄,“他们想得可周到了,如果不是当初两位贵人指名要琵琶女、胡旋儿的东西,如果不是你这把剑由陨铁铸成,用一般的法子毁不掉,我们连自己的‘遗物’都找不回来。”
“那我们回去做什么?”
金鲤鱼从琥珀色的雾气里一跃而起。在漫长的跋涉后,这只原本只能浮动在酒气里的金鲤鱼好像积攒了滔天的怒气,当鱼影投落在黄少天掌上时,黄少天几乎能感觉到沉甸甸又冰凉的触感。
“我们回去做什么。”喻文州轻声重复了一遍。
随后,他笑了一下,“复仇啊。”
皇城的腹地有一汪血池,入口掩在后花园的一朵假莲花之下,常人无法探查得知,唯有在水脉中自由来去的金鲤鱼能窥探得知。黄少天带着金鲤鱼的幻影一路闯进血池之中——他还在怀里偷偷藏了一小瓶郁金香酒。
此时逼近黄昏,但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不,或许已经落下了,再傻的人也不愿意白天到这鬼地方来。黄少天如山魅般从墙根掠过,血海的楼都建得很低,连在一起活像个大型迷宫,又或者是一张罗网,每扇窗户都用不透光的黑布蒙得严严实实,为的其实是干扰被关押者对于时间的判断,人的恐惧总是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堆叠起来的。
他自知上元灯节来临之时,全国各地的“鸟儿”都会飞至皇城,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机,但他无法再忍了,哪怕一分一刻都忍不了了。他想起抱着珠玉琵琶的琵琶女进城之前还在给他看腰上的珠链,身量足足有两个他这么高的胡旋儿扬言要将他扛在肩上走进皇城里,而一切之外,彼时还没有显露出太多次金鲤本相的喻文州坐在马车一角笑着给他斟酒,自家酿的酒总是很浑,要用细纱布反复滤,他们带了很多细软的纱布出来,平日里就绑在马车窗外,如旗般招摇着。
在黄少天犹豫之间,喻文州用那金色的长尾轻轻拂过了他的脸侧,低声安慰他。
“我不需要郁金香酒了。”喻文州道,但下一刻他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如琴弦被铮铮拨动——“前面那扇门,开!”
黄少天一路奔进来早就已经对方向和时间失去了一半感知,血海里的天罗地网布得很密,喻文州总会在他需要躲开岔路时出言提醒,但带着点忿怒之意的还是首次。
他停下脚步,打量了下面前那扇不起眼的小木门。
他们这一路潜行虽然已经足够小心,但血海里潜藏的鸟儿早已盯上了他们,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在分不清方向和白昼黑夜的围城里响起,仿佛四面八方涌过来的虫群。
“我们走了多远了?”黄少天抬头往上一看,穹顶依旧被乌压压的木头盖着,什么都瞧不见,他从鼻尖轻轻哼了一声,索性抬腿,一脚踹开了那扇小门——出乎他们意料,这扇小门之后是一方更大的密室,密室长且窄,从外侧的门看根本估不到其中有多高。
“这真像一具棺材。”黄少天啧了一声,感慨道。
他们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石阶,石阶尽头的高台好像摆放着什么东西,而高台四周涌动着一片血色池水,水里翻滚着白色的骨殖和碎屑。黄少天前奔的脚步倏然停住,他站在高台之侧,偏过头看向喻文州:“这是什么?”
“玉像碎片,人的尸骨,还有很多之前的罪证。”喻文州冷静地回答着,金色的鲤鱼幻影游离黄少天身边,像一颗浮在空中的水泡,晃晃悠悠地向高台之上飘去。
少年剑客也顾不得驻足再看了,他的记忆还有些纷乱,踉踉跄跄地跟着喻文州向高台之上奔去,他们进来的门外传来尖锐古怪得不像人声的啸叫,那扇小门只容一位青年走进,而此时屋外不知来了什么东西,黄少天站在长阶拦腰之处回头看去——那扇门里伸进来一条条青白色的手臂,腕上还悬挂着血红色的布条。
那东西显然不是人,黄少天往台阶之上退了一步,却见脚下的血海翻涌起层叠浪花,血池深处现出了一具苍白带血的肢体,淅淅沥沥的血雨在长阶与池水上方下了起来,他眼前一片血色,只能依稀看到那东西有着和门外怪物一模一样的身体,左右各有七八只长臂,皮肤冷白,像是死去已久的人。
“这是什么东西……”黄少天挑眉问。
“常理解释不通的人形怪物。”喻文州曼声道,“血海‘鸟儿’自愿献出身体,在血池里和怨念、罪孽结合后诞育的产物,它能影响常人的心智,饲主想要让它变得强大,就必须用更大的罪恶来喂养它。”
“所以当初追着我们砍的那批鸟儿都变成了下面这只怪物吗?”黄少天嗤了一声,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剑。
但他眼见喻文州已经飘到了长阶的上端,金色鲤鱼的幻影即将散成泡沫。黄少天左右一看,还是决定咬牙跟上,在怪物拉长的“咯咯咯”磨牙声里,一人一鱼终于踏上了长阶的最后一层,门外的鬼物也终于扭曲着挣扎进了门框,泥灰堆砌的屋墙根本阻拦不住那力气奇大的怪物,在血海中的另一只也抬头向他们二人看来,在诡异的死寂后,那两只妖鬼齐刷刷跃到长阶之上开始向上攀爬,它们每一步都能攀上三四层台阶,眨眼之间就已逼到了高台之上。
高台摆着的方桌正中只有一方小小的香炉,黄少天为了躲开迎面扑过来的怪物向旁一让,后腰当啷一声撞在香炉之上,香灰里有什么东西滚了出来。他“喂”了一下,飞速抽剑挡开从后脑处袭过来的鬼爪,在地上翻了个身,正准备跃起,突然在余光一瞥里惊愕住了——他看见喻文州的影子消散了,那抹淡淡的、如纱雾般的鱼影消失在了琥珀色的酒烟中。
但他来不及多想,眼前金光骤然大亮,黄少天握紧剑柄,从左下往上一抬——他那布满了铜绿锈痕、没少被他嫌弃的长剑却锋锐无匹,在天地间盛放的灿然金光里划开了扑上来的怪物肢体,黄少天顷刻间向后一仰,闭着目探身滚上放香炉的小方桌。
他的动作做得极快,直到他转身、翻上方桌、立定、收剑,而后那怪物的血才终于爆开,他这一串剑势迅如疾风。四周的金光亮到极致后堪堪转暗,黄少天伸手拢在眼眉之上,向旁去寻喻文州和另一只血海妖鬼的身影,却在铺天盖地的血雨间看见了一位撑伞的青年。
说是“撑伞”也不太对,他一手握着片鱼鳞状的东西,一手虚拢在鱼鳞之上,那琥珀色的伞就在他顶心处滴溜溜地转动,烟雾如牛乳般流淌开来,混杂着被扬起来的血雨,那青年穿着极易被染脏的月白色衣衫,足足一人多高的多臂怪物倒在他的脚下,室内幻象千变、血雨瓢泼,却连他的半片衣角都没被沾上。
“我回来了。”喻文州站在漫天血雨里看过来,他望向黄少天的眼睛温柔又悲悯,神光内敛,带着一点锐利——就像黄少天刚醒时,看见的那双属于金鲤鱼的眼睛。
黄少天呼吸一滞——直到现在,他才彻底记起了当年所有事情的原貌。
四位属于西域的戏法师奉命东行,携带了只有西域才有的金珠财宝,其中有一尊可供掌上把玩的精美玉像,雕镂着君王的面貌。而皇城之内早已风云诡谲,拥有“血海”监牢的“羽卫”无意之间养出充满恶念的妖物,那东西不食血肉,只能用更多的怨念和罪孽来饲养,被蛊惑了神智的“鸟儿”将主意打到了玉像之上。
他们自以为拿捏住君王不爱玉石之心,本想借君主之口将玉像下赐,用藏进其中的剧毒害死一位近侍或是一位皇子,可讽刺的是君主不爱玉石,却难以拒绝雕着自己模样的成佛之像。在阴差阳错毒杀君主后,羽卫们慌不择路地放出血海妖鬼,袭杀正要离开都城的四位戏法师。
不会武艺的琵琶女死于琵琶锤脑,空有个子的胡旋儿死于绳链绕颈,剑客和金鲤鱼从未想过世上有此等怪物,双双被袭受伤却并未死去。在奔逃之中,擅长幻术的鲤鱼摘下胸口的两枚金色鳞片,织就了此生最绚烂盛大的一场幻术,却是用于救下挡在身前的青年剑客——当鸟儿以为剑客已死,将其埋在土下时,一片金鳞为其护住了心口气息,另一片金鳞引开了鸟儿们和怪物的主意。
而失去了一双金鳞的鲤鱼只能以幻影现世,喻文州身上藏有一半鲛人血统,飞坠重泉下依旧不死,但被隔绝在尘世之外,唯有以郁金香酒为媒介,才能从幻梦里将其召出,直到他找到其中一枚金鳞。
当初这戏法团本就由自己和喻文州一手创建。黄少天低垂着眼睛看向掌中的剑,剑身上斑驳的锈痕在饮血之后隐约有消失的趋势,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剑柄——谁设下的局,谁引他们上的套,这些他都不想管了,但这口气总得出吧?
屋外似乎有烟火盛放的声音响起,喻文州冷静的眼眸看向密室大开的那扇门,无需多言,他二人都能听见那窸窸簌簌的、靠近的脚步声,其中还夹带着诡异又可怖的鬼物啸叫。
但喻文州忽然转眼看了看天:在方才的争斗里黄少天剑威指向天上,扬起的锋芒宛若要将整片天空悉数都割开,此时他们之上的屋顶被劈开了一条缝,从中流进了些许亮光——不是属于黄昏的那种带着昏暗的自然黄光,而是一蓬又一蓬烟花点亮的瞬息金色。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喻文州的话语里带着笑意,“不如一会儿,趁着‘鱼龙漫延’的烟火余烬遁走。”
“这次可一定要回家。”黄少天扬了一下掌心的剑,他的语速很快,“我们不是仙神,也不算凡人,俗世那套与我们无关……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布满铜绿锈痕的剑身一点一点亮起,锈痕如被抹去的苔藓般渐渐消退。
青年剑客立于高台之上,一剑直劈向下,这次的威势比上次更胜一筹,如电光般径直斩开了长阶,接触到剑芒的所有东西都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昏暗的室内剑光如连绵不断的山顶雪线,延伸到目光所无法触及的地方,足下的血池也连带着被一剑劈开,哗啦啦的血水如浪潮般涌动。
“真是好久不见了。”喻文州乌黑的眼瞳里倒映着这一束破天而去的剑光,他微微弯起唇角,伸手扶住滴溜溜转动的伞柄,语声里带着一些怀念,又或者是终于撕破雾霭、重新相见的眷恋。
大概是被喻文州话里的笑意所感,黄少天在亮起的剑芒尽头也笑了起来。
“漫天的烟花是戏法师们最好的谢幕与告别,所以先杀个痛快,再陪我喝一场郁金香酒吧!”
【喻黄】24:00 Slience(二十四)(END)
时间是在流动的,一直在记忆里流动的。
喻文州手里握着笔,随着那道金色的轨迹一路波折。
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来他们过去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事,甚至那么大的BTA都快被黄少天的标注撑满——而金线最后的落点绕出了BTA,遥遥地飞向另一个方向去。
他知道那里是他的家,曾经有人在某天等在那里,似乎想对他说某些话。
小小的,蓝金色的、指向2:10分的时钟印章,旁边打了一个大大的括号,还写着一行小小的注脚。
——“这里的感想请亲自写!”
然后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你不会拒绝的吧?”
然后线就断在那里了,和少年横冲直撞的字迹一起。
直到时间过去十年,在医研所昏暗的机房重新出现新的标点,生长出新...
时间是在流动的,一直在记忆里流动的。
喻文州手里握着笔,随着那道金色的轨迹一路波折。
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来他们过去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事,甚至那么大的BTA都快被黄少天的标注撑满——而金线最后的落点绕出了BTA,遥遥地飞向另一个方向去。
他知道那里是他的家,曾经有人在某天等在那里,似乎想对他说某些话。
小小的,蓝金色的、指向2:10分的时钟印章,旁边打了一个大大的括号,还写着一行小小的注脚。
——“这里的感想请亲自写!”
然后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你不会拒绝的吧?”
然后线就断在那里了,和少年横冲直撞的字迹一起。
直到时间过去十年,在医研所昏暗的机房重新出现新的标点,生长出新的深蓝色的线。
——2085年9月17日,22:35。
时间后跟着一个重重的墨点,像是写字的人不知道该写什么似的。
——“决定重新开始嫌弃喻文州的第一天。”
再后来深蓝色的线其实并不长,毕竟在那之后他们其实也没有共度太长的时间,至少和十年比起来很短,和十二年比起来更短——这次线条终点的标记依然是那个蓝金色的小印章,同样打了大大的括号,只是换了不同的注脚。
——“随便写点什么吧,反正我不太想当面跟你道别。”
——“这是那年的礼物,过去、现在还有未来的每一年,都生日快乐。”
——“亲爱的喻文州。”
终于有什么落了下来。
在满是时光气息的纸上,绽开深色的花或是深色的圆。
窗外的天似乎渐渐亮了,他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来。
察觉自己脊背酸痛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趴着过了一夜。
睡着前念着的那本笔记还在手边,少年的字迹张牙舞爪,他似乎想起来,自己那时候回的是什么了。
——“糯米酥、豉烧鱼,好像还有白灼秋葵,哦对了,来了特色菜师傅,听说还会有豌杂面。”
——“除了秋葵都要!真不知道谁喜欢吃那种黏糊糊玩意儿。”
——“比较有营养吧。”
——“有营养也不行,别看我,不可能让那玩意儿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的。”
他想着想着就笑起来,合上手上的本子放在黄少天床头的柜子上。
“不出现是不可能的。”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按了静音,看了黄少天一眼才放低声音走到一旁去接。
是医研所的研究人员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在模拟灰潮环境下,经过调试的共鸣系统已经可以稳定高效地产出那种淡蓝色的结晶,通过特殊配比,以批量生成的那些结晶为原料的制剂似乎同样可以使那些被污染的雕像产生还原化迹象——总之一切都很好,医研所正等着他回去,看看接下来实验的推进方向。
“也不知道为什么,早晨起来看,突然间就成功了。”年轻的研究人员在电话里嘟囔:“想想昨天晚上似乎做了个好梦,虽然想不起来了,但肯定是好兆头。”
“嗯。”喻文州笑着点头,。
“我这就回去,麻烦你们准备好环境等我。”
他挂掉电话,回头看了看床上仍睡着的人,又帮他折了折被角,才收拾东西走出了病房门。
而徐景熙来查房是固定的上午八点半。
前研究员现疗养医生打着哈欠,一边回味着昨晚的梦一边走进病房,抬眼看一个趔趄,差点把手里装着药剂的托盘和病历夹一起扔出去,造成不可挽回的二次伤害。
“呦早啊景熙。”有人坐在床上,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我睡了多久?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僵。”
徐景熙下意识地想吐槽你只是有点僵吗伟大的救世主搁正常人躺了三年得复健一年啊你自己就这么坐起来了是灰潮在你身体里积蓄的时候改造了你的身体吗呸呸呸这实在有点晦气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眼下该说的好像不是这个:
“……黄少?”他试探性地叫他名字。
“嗯哼。”黄少天笑着应,“别跟见鬼似的,喻文州呢?我好像迷迷瞪瞪听见他打电话,在BTA?”
“我这就去打电话!”徐景熙才回过神一样跳起来:“他刚走没多久!回来应该很快!”
前研究员现疗养医生飞奔出去,哐啷一声,原本手里的托盘和病历夹终究和地面互相伤害。
不过没关系,今天是个梦醒后的晴天。
太阳正慢慢地亮起来。
+Fin.+
【喻黄】20:00 Slience(二十)
对U98的信标的解析进展顺利,几天后喻文州去咖啡间倒水的时候,正看见不远处有个探头探脑的兔子正在暗中观察。
“小卢?”他笑了笑,伸手把孩子招呼过来:“有事?”
“没事没事!”卢瀚文赶紧站直,“就是,黄少让我过来……”
“嗯?”喻文州本来还有点疑惑,但见他这反应,心下也猜到七八分:“又被罚了?”
“是啊。”卢瀚文的脸一下就垮下来:“我们的训练室、备用训练室甚至档案管理室都被我擦干净了,黄少就把我发配到这儿了。”
“少天也是为你好。”喻文州笑,“你们这工作就是不能莽,你看他训你训得凶,大部分亏他自己都吃过。“
他一路带着卢瀚文往里走一边说:“他刚进特别行动队的那段时间,仗着自己免疫灰潮...
对U98的信标的解析进展顺利,几天后喻文州去咖啡间倒水的时候,正看见不远处有个探头探脑的兔子正在暗中观察。
“小卢?”他笑了笑,伸手把孩子招呼过来:“有事?”
“没事没事!”卢瀚文赶紧站直,“就是,黄少让我过来……”
“嗯?”喻文州本来还有点疑惑,但见他这反应,心下也猜到七八分:“又被罚了?”
“是啊。”卢瀚文的脸一下就垮下来:“我们的训练室、备用训练室甚至档案管理室都被我擦干净了,黄少就把我发配到这儿了。”
“少天也是为你好。”喻文州笑,“你们这工作就是不能莽,你看他训你训得凶,大部分亏他自己都吃过。“
他一路带着卢瀚文往里走一边说:“他刚进特别行动队的那段时间,仗着自己免疫灰潮,什么事儿都冲在前面,被当时的队长罚得比你还惨。”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亏吃多了,人自然也就长大了。”他微微顿了一下:“他让你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他让我问您,”卢瀚文老老实实回答,“说扫厕所也行。”
“胡闹。”喻文州是真被他逗笑了:“这样的话你去找景熙吧,医研所的数据库在做废旧数据迭代转移,正好缺人手。”
“好啊好啊我喜欢挖数据!喻老师最好了!”卢瀚文一瞬间高兴起来:“要签保密协议吗?就算是废旧数据是不是也不是我不宣誓忠诚就能看的东西……”
“真的是废旧数据,很多都过时了,留着只是为了备档。”喻文州看看时间,“这几天你都可以过来,只要少天放人。”
“我就说我在进行喻老师艰苦卓绝的操练!没问题的!喻老师再见!”
卢瀚文一声欢呼,在路过的研究员侧目中蹦远了。
最近黄少天的心情也不错。
没有新爆发的灰潮污染,意味着没有普通民众伤亡。行动队里的小惹祸精也被他打发去了喻文州那边给别人找不痛快,甚至连天气都不要钱一样阳光灿烂。
李远那小子似乎快要到评估期了,其实他还是觉得对方不太适合特别行动队,也许更适合医研所?可以回头把他的数据拿去给喻文州看看。
哦,对了,喻文州,喻文州。
喻文州上次和他说要研究那个结晶的事情,但似乎被稳定装置迭代的事情耽搁了导致没什么进展,也许可以去催一催。
正就在他盘算着该用哪件事作为话头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就被轰一声推开了。
“黄少!我卢汉三又回来啦!”
“回来就回来,喊那么大声干嘛。”黄少天从手边的便携小冰箱里抓了一瓶胡萝卜汁扔给他:“医研所也让你喊这么大声?”
“哦,不敢不敢,可千万不敢。”卢瀚文咕嘟咕嘟把饮料喝下去半瓶:“不是黄少您教的吗,在医研所要谨言慎行,言多必失。”
“我听说你给他们去当数据清道夫了。”黄少天哼了一声:“好玩吗?”
“好玩!”卢瀚文的眼睛闪亮亮的,“就跟看八卦杂志一样好玩!”
看着他这表情,黄少天一口果汁差点呛进期管理:“你说你这是什么毛病。”
“就,真的好玩。”卢瀚文兴致勃勃地说,“我知道了很多小♂秘♂密……”
“你这种猥琐的语气又是和谁学的?”
“啊,医研所之前的负责人,魏老师。”卢瀚文兴致勃勃地讲,“有很多他做实验的影像资料,好像还有有关黄少你的。”
“那有什么稀奇的。”黄少天撇撇嘴:“我刚进BTA的时候就是魏老大负责的,那时候我做的检查……算了算了,说出来吓死你。”
“也还好吧。”卢瀚文撇撇嘴,“不过我才知道,黄少你做过灰潮压力测试,你不是和我说你没做过吗?”
“我是没做过啊,这种事情我骗你干嘛。”黄少天瞪他一眼:“我是天生灰潮免疫,免疫是什么意思你这小孩明白吗,压力测试那是给你们这些普通人做的!”
“没有啊,你做过很多次,都是魏老师做的。”卢瀚文不服气,“报告还在他名下的数据库里呢!就是没有说明性的结论,纯数据我看不太懂……”
黄少天微微皱起眉。
“哦还有,我还找到点废弃图纸。”卢瀚文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也是魏老师做的,好像还传给了喻老师。”
“传什么?魏老大跟喻文州不太一样,他几乎不怎么做科研的,主要方向还是灰潮的解析和治疗。”
“但那个东西我看跟喻老师一直戴着的手表还是挺像的。”卢瀚文继续八卦,”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块普通的腕表呢。”
“难道不是?”
“如果是的话就不是。”小少年努力地说出一些拗口的话:“那个好像还是个高精尖装备,能分摊灰潮的污染——这么好的东西干嘛不推广啊?”
“分摊污染?”
“嗯,好像是一对一绑定的……”
卢瀚文用力地回忆那几张图纸上凌乱的字迹。
“佩戴装置是母端,子端是用特殊注射器注入人体的精神信标……”
很多事情随着卢瀚文的话一起撞进脑子。
凭空出现的灰潮。
突然闯进来的人。
嘶鸣的警报。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滚落在地的金属盒子。
明亮的黄铜注射器。
少年喻文州的神情。
扎在脖子上的针。
——“你处理不好。”
——“你要是再有用一点就好了。”
明亮的阳光突然冰冷下来,四周所见的一切也变苍白。
喻文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那块表的?好像就是那天,他说那是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被摘下来交给魏老大去检查,然后检查无误又还给了他。
“瀚文……”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把一些以现在来看明显过于情绪化的结论排出脑子才又开口:“你说我做过灰潮压力测试,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黄少你说你刚进特别行动队那段时间吧……好久了,你想都是废弃数据了。”
“那……有污染累计吗?”
“好像……有的,还挺多的。”卢瀚文想了想,“但我觉得是做错了,所以最后才没上报的。”
“你前段时间不是刚检查过吗,那时候我和轩哥还羡慕得眼睛出血,从Z71出来都那么干净,谁说你不是天选抗灰潮战士呢?”
“我从Z71出来的检查是谁做的?”
“你失忆啦?我和你说过的。”
小少年在太阳底下疑惑地蹙起了眉。
“是喻老师啊。”
【喻黄】1:00 Slience(一)
喻文州推开210病房的门时,正是一个日光明净的上午。
“早安,少天。”他语气轻快地同躺在床上的那个家伙打招呼,并不在意有没有收到回应:“我今天带来一点好东西。”
他一边娓娓地说着,一边将自己带来的鲜花插进床头的小花瓶里,花瓶是黄少天还在BTA时随手用黏性数值捏的,甚至上面还有制作者不慎留下的拇指指纹。
“所有的污染区都在逐渐恢复,BTA地下中庭的种植实验终于有了成果,虽然现在已经不重要……第一批种下的马蹄莲已经全部开了。”
他整理着那些花朵轻声说:“我剪了一束,带给你看看。”
马蹄莲的花朵是明亮而喧闹的橙色,花茎的绿色却很深、很沉默,笔直地伸入水去,放在窗边像是被阳光定格。
——“...
喻文州推开210病房的门时,正是一个日光明净的上午。
“早安,少天。”他语气轻快地同躺在床上的那个家伙打招呼,并不在意有没有收到回应:“我今天带来一点好东西。”
他一边娓娓地说着,一边将自己带来的鲜花插进床头的小花瓶里,花瓶是黄少天还在BTA时随手用黏性数值捏的,甚至上面还有制作者不慎留下的拇指指纹。
“所有的污染区都在逐渐恢复,BTA地下中庭的种植实验终于有了成果,虽然现在已经不重要……第一批种下的马蹄莲已经全部开了。”
他整理着那些花朵轻声说:“我剪了一束,带给你看看。”
马蹄莲的花朵是明亮而喧闹的橙色,花茎的绿色却很深、很沉默,笔直地伸入水去,放在窗边像是被阳光定格。
——“回头我们试着种一点马蹄莲吧。”
——“为什么是马蹄莲?”
——“我喜欢,你不觉得它们像在宣布好消息的小喇叭一样吗?”
热闹的声音是记忆里的。
“对那些灰潮污染者的救治也有进展,虽然能够稳定安全地让雕像恢复成血肉还需要一段时间,但通过新的共鸣装置,我们已经可以和那些被禁锢的感染者进行无障碍沟通。”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去看手腕上的表,但它始终只是平静地走着,滴答,滴答,滴答。
“倒是我们这个过时了。”
床上的人依然还是沉沉地睡着,像在晨光里做着安恬的梦。
“昨天文宣部来找我,说想要把你写进课本。”但他已经习惯了,于是娓娓地继续说:“我不知道该不该替你拒绝,只担心要是答应了,你醒来又要找我喊尴尬。”
“你是英雄,所有人都知道。”
“但其实……”
低声的絮语被打断,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喻老师?今天你还挺早的。”进来的是例行查房的徐景熙,看见他在这儿并不惊讶,打了个招呼就熟门熟路地开始给黄少天换营养液:“怎么脸色怎么差?别告诉我你没睡。”
“还好,睡了三个小时。”喻文州笑笑,“医研所临时有点突发状况。”
“三个小时可不能叫还好,”监护医生仗着自己多少和对方曾是同僚,老妈子一样念叨,“以你这种用脑状况,应该保持每天八小时的充足睡眠,还有……”
“有人替我睡。”喻文州努努嘴,“我当然得替他多忙一点。”
“哎我说你……算了,和你们谁都说不明白。”徐景熙摇摇头,“劝你的话你没听得耳朵长茧,也说得我们舌头都有肌肉记忆了。”
“反正他醒了我们一定跟他告状,你看着办。”
“没事,我们应该都准备好吵一架了。”
徐景熙不想说话了,反正从在研究所的时候开始这两个人他就都说不过,一个油盐不进,一个弹幕压制。
“今天也没什么变化……挺好,也不好……算了我跟你说干什么,你看得比我懂。”他下意识地交待情况,说了一半却又吞回去。喻文州倒是不在意这个,甚至笑了笑:
“我还挺喜欢听你说他挺好的。”
“你……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
“不了,下午我还有个会,趁着有空闲再多呆一会儿。”
而后太阳滴答滴答地走。
渐渐明亮,渐渐深红,渐渐落下,最后月牙儿和星星都挂在了天上,今日的夜晚同白天一样晴朗。
喻文州忙了整个下午加晚上,再回到黄少天的病房时已经是深夜。
整座疗养所都睡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旋开床头的夜灯。
从前有些人睡觉时最讨厌别人突然开灯,会被刺激得狠狠皱起眉,然后往身边随便什么能埋脑袋的地方钻。
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就算拿40000流明的探照灯对着他的脸跳灯光踢踏舞他也毫无反应。
有时候夜半从噩梦中惊醒,喻文州也会怀疑那个灼热又鲜活的灵魂已经如他们那时设想的最坏打算一般,已经彻底远离了这句躯体。可是等到白日如常到来,看着落满整个世界的太阳,他却又总是觉得不甘心。
“白天的时候没和你说,我前几天收拾东西,找到了我们那时候上课用的笔记。”
他从包里拿出一本封皮已经磨得颜色都掉了许多的笔记本摊开,翻到对应的页数,声音柔软地念着上面潦草的字迹。
“关于灰潮,我们现在基本可以认为,它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意识污染。”
“以扭曲感染者对时间的认知与感受为切入,它会侵蚀生命个体与地区的意识、情感和现实结构,最终实现心理、身体、感官、时间以及空间的全面扭曲,完成感染个体和区域的最终异化。”
那些曾经用许多人许多代价换来的认知,在灰潮结束的现今,也不过就只是一些盖被归档和总结的概念数据。
“感染灰潮的一大途径,是对灰潮进行‘聆听’与‘认知’,这个过程短则十数秒,长则数十日。但人的无意识选择与本能的想法不仅能够引来污染,同样也能促生灰潮的抗体,比如……”
喻文州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带了点沙哑低沉:
“文州,今天食堂吃什么?”
他看着那行写在边沿的自己,试着学黄少天的语气念。
那时候黄少天刚进特别行动队没多久,嫌那些理论课烦,总要拖着他一起去听。他们会在培训教室里找最角落的位置坐,一边听课一边在笔记上涂涂画画传小纸条。方世镜说过他们很多次让他们注意点课堂影响,但那时候他们谁也不听,不过喻文州至少愿意承认,黄少天会越来越得寸进尺实则源自自己的纵容——
念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又看到了某个午后。
BTA的培训室里日光灿烂,坐在他旁边的人戳了戳他,在他侧过脸时促狭地眨了眨眼,把写着这句话的笔记本推向了他手边。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的?
实在可惜,时间过去太久,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喻文州生贺喻黄金婚Day9/03:00】恋爱脑和牛角尖
文州生日快乐!
给小情侣搓了篇设定非常古早风格的贺文,没有逻辑全是胡来有点仓促,如果之后ban了会发在红白
也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
1
黄少天又看见那孩子了,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有时候在小憩,有时候在看书,清爽干净的样子仿佛代表着他触不可及的一切美好。指甲修剪地整齐,那双手指节轮廓干净线条分明,很适合弹琴,每每握着在手心把玩,男孩就会缩着手指往后撤,被他打了手背,红了一下片才会乖乖地不动,任由人十指相扣或者浅啜细吻。
一晃神的功夫,他躺到了床上,男孩坐在地上靠着床边,低头摆弄着什么,刚好露出后脖颈,黄少天以为只有女孩子才有能这样漂...
文州生日快乐!
给小情侣搓了篇设定非常古早风格的贺文,没有逻辑全是胡来有点仓促,如果之后ban了会发在红白
也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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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少天又看见那孩子了,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有时候在小憩,有时候在看书,清爽干净的样子仿佛代表着他触不可及的一切美好。指甲修剪地整齐,那双手指节轮廓干净线条分明,很适合弹琴,每每握着在手心把玩,男孩就会缩着手指往后撤,被他打了手背,红了一下片才会乖乖地不动,任由人十指相扣或者浅啜细吻。
一晃神的功夫,他躺到了床上,男孩坐在地上靠着床边,低头摆弄着什么,刚好露出后脖颈,黄少天以为只有女孩子才有能这样漂亮的天鹅颈,但放在他身上却依旧那么合适。让人很想占有侯再破坏,在他身上留下一切能彰显自己所有权的哼唧,红色的,紫色的,青色的,全都要是他赐予的。但黄少天又不舍得让他疼,什么苦都吃过的人,被他得到了,又想给他最好的。他给的起,也不想管对方要不要。
“我不要。”黄少天听见男孩说,
“什么?”黄少天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因为那句不要如此斩钉截铁,甚至带了点残酷。
“我说,我不要。”男孩转过头,冷冷地看着黄少天,“你给我的一切都让我无比厌恶。包括你。”
唰!黄少天从床上惊醒,
房间里空荡荡的,谁都不在,没有靠坐在床边的人,也没有冷漠的拒绝。
“啧”黄少天拧着眉抓了抓头发,
又梦见他了。
黄少天烦躁地一把把床边柜上的摆设扫到地上也没能发泄掉这股邪火。
四年过去了,每次在他几乎快要忘记生命里曾经出现过的这个人时,他就会钻进自己的梦里,替自己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重新在梦里燃起当时的欢欣和愤怒。
有一种说法是,当一个很久都想不起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就说明对方正在忘记自己。黄少天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那人生死不明地失踪了,要说忘记那还不错了,证明他活着。但如果四年前他就死了,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回到他的梦里折磨自己?黄少天自觉当年自己对他还挺好的,供吃供穿还提供了安全的生存环境,比他原来待得地方好一万倍。
要说现任蓝绝主事人会被梦里的旧人烦扰,说出去谁都不信,黄少天的无语也没法随便找人说,倒是损友张佳乐给过他一个能够接受的方向,
“四年前?那不就是你刚抢到蓝绝席位的时候吗?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地你居然还有时间养小情儿?难怪我说那时候要找你比登天还难,原来剩下的时间都用在这了。不过那时候应该是你手段最狠的时候了,有个人从你手下就这么失踪了,你是感到挫败了或者慌了吧?好在那孩子不是什么对家派来的,没对你造成什么伤害,不然真就丢人丢大发了。”
黄少天觉得张佳乐说的有点道理但是不多,毕竟梦里他总是先能回忆起那孩子带给自己的心动,然后他才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把自己惊醒。其实现实中那孩子从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狠话,也没有露出过什么冷脸。
那年黄少天二十五岁,岚市第一大帮会蓝绝因为外部势力和内部争斗各种原因正在重新洗牌,黄少天蛰伏三年也是终于在那年找到机会反杀了压在自己头上的几个大佬,用各种手段得到或胁迫到了蓝绝元老的选票,堪堪勉强地拿下了蓝绝话事人的暂代位置,十八岁加入蓝绝至此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好容易才歇了口气。但暂代主事人这个头衔显然是满足不了黄少天的野心,要想把暂代两个字拿掉,要么待着蓝绝做出成绩,要么就拿掉那几个能左右他位置的人。
原本是为了和一位地位颇高的长辈谈个交易,黄少天到了一个叫雀的会所,雀里养了不少供人消遣的法子,自然也包括供人消遣的人。黄少天是在那里遇到的那个男孩子,那么多细皮嫩肉的男男女女站在面前,这个穿着单薄,胳膊和腿上都有淤青的男孩再黄少天眼里却格外醒目,大概就是那些伤痕才让黄少天觉得他的脸格外清秀好看。即便驳了那位长辈的面子,黄少天还是选择从雀里带走了这个男孩,
他没有养人的时间也没有这个心思,可他就是带走了这个连在雀里连个代号都没有只有个“小鱼”名字的男孩。在这么关键的一年他不应该花心思在别的地方,尤其对方来路不明,可把人带回去看见小鱼低着头脆生生的样子,黄少天的占有欲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小鱼比他小八岁,瘦瘦弱弱的像个孩子,可他生活在雀里,雀里的任何人都带有情色标签,都可以买卖,黄少天问他伺候过几个人,小鱼只抓着裤缝摇头,想来也是,那么多莺莺燕燕,谁会对一个一身青紫的服务生感兴趣。
黄少天没有施虐欲,虽然自己动起手来把人打地断胳膊断腿是家常便饭,但他养的人他不想看见带着一身青紫,好吃好喝让人照顾着,新衣服成批给他买,叫人给小鱼治伤期间,也派人查过小鱼的来历,干净地一目了然,赌鬼欠债卖掉了瘦弱的儿子,在雀里待了不到一年。从那么脏的地方里居然有个那么干净的人。
大概是因为黄少天喜欢,小鱼只挑拣那些浅色干净的衣服穿,听不懂黄少天和手下讲话的内容,但会乖乖地站在边上。晚上睡觉喜欢盘着腿或者抱着膝盖靠在黄少天床边看着他睡。像是养了只宠物。黄少天觉得自己的世界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尸山血海的蓝绝,另一部分是他的家,因为家里有他在等自己。
雀里出来的人要说多干净是不可能的,小鱼在黄少天派人调养下终于没那么瘦弱了,开始长点肉了,黄少天会亲自教他一些搏杀术,有几次练着练着就吻到一块儿去了,但每每到了最后一步又会停下。或许是顾念小鱼年纪还小不想弄伤他,也可能是不想他害怕自己。总之没真的吃到嘴里,就得换别的玩法过瘾,两人倒也闹腾地很。
可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小鱼就这样失踪了。蓝绝那一阵子腹背受敌而且内部不服黄少天的也在闹事,外加一直争锋相对的南部帮派虹雨总算是解决了内部矛盾开始向外扩展,黄少天那段时间非常忙,有时候几天不回去,有时候回去了第二天一早就又要走。所以直到小鱼失踪的第三天黄少天才知道消息。小鱼很少自己出门,出门也有黄少天安排的人跟着,消失那天他没有出过大门,可人就是那么不见了。
黄少天派人出去找,放出风声找都毫无音讯,甚至他以为是谁出手要挟制自己,可也没有等到。找了一年,两年都毫无结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孩子就这么丢了。
每当黄少天要忘记小鱼的时候,他又会突然回到自己的梦里,勾起四年前的心动,又惊起他曾经生生失去的余悸。
就如眼下。
听见动静,门外的人敲门进来,黄少天快速整理完心思,披上外袍,
“虹雨今天有什么动向,七仓那边人手不够可以调临仓的人先过去。”
“按照天哥的吩咐这几天我们几个口子的人都盯着虹雨,有任何动作都会报上来的。目前没有异动。”
黄少天松了松肩,并没有放下心来,
“没有异动就有问题了,这一年来我和虹雨没少冲突。今晚是蓝绝这半年来最重要的一次交货,虹雨没有反应才有问题了。”
“不是说虹雨的家主前几天回岚市了吗,我的帖子还是没有回复吗?”
“没有。而且我们这边渗透进去的人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位家主的住处,那人几乎不怎么在虹雨露面,什么事都有他的副手出面。”
黄少天哼了一声,“前两次我炸了他的庄子,知道他在山对面看着也没来找我兴师问罪,上一次他的船扣了我的货,我看见甲板上有人被一群人保护着站在那,给他们信号也没有回应。两次擦肩而过都只躲在暗处旁观,料想也没胆子敢接我的请帖。”
手底下人有点难办,“那……”
“不重要,今晚一切按照原计划执行。”黄少天打了个哈欠,
“要钓大鱼,当然得准备大饵。”
手底下人退下了,黄少天站在落地窗前打开了手机上一张模糊的照片,那是去年他隔岸观火时,用望远镜看见的那个被人护着的身影后拍下的。实际上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但黄少天知道他们早晚会有真正见面的一天。
黄少天前两年才算是扫平大部分障碍正式拿下蓝绝主事人的位子,那些不服的对立的能剔除干净的他已经动手处理了大半,还有些人身后有老辈的撑腰黄少天一时半会儿动不得,但这几年随着和虹雨的争锋相对,虹雨看似几次三番针对蓝绝,但实际上好几回是阴差阳错地帮黄少天削弱了造反的人的势力,内外压力下黄少天几乎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蓝绝。所以和虹雨的几次交锋下来黄少天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做了还击,不然以他这些年睚眦必较的性格早就和虹雨拼命了。
不过巧合是巧合,自己也没天真到以为能和虹雨相安无事或者这样平稳地割据岚市,作为现在岚市最大的两方势力,这种小打小闹互相试探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势必是鱼死网破。他不管那位虹雨的新任家主是什么手段能够三年内迅速掌权还给蓝绝使那么多绊子到底什么背景,他只知道挡在自己面前的,都要清除干净。
夜里,蓝绝的第七仓库所在的盘山路上浓烟阵阵,火光从山谷底下传来,山脚下和山上到处都是车灯,乱做一片。
而就在对面的另一座名为锡山的山顶处,一家颇有名气的西餐厅里尽然站着好些人,正毕恭毕敬地站在这家西餐厅视野最好的观景平台的后边,而他们前方,一个男人正在优雅的用餐,刀叉交错,一块牛排送至嘴边,那人正在观景平台上自上而下地欣赏对面的杂乱无章。
身后有人的手机响了,那人接了电话,往前几步走到椅子背后,毕恭毕敬道:“老大事成了。三辆车全都摔倒山脚下去了。”
那人点了点头,拿起了红酒杯,就在送至嘴边时,观景平台的玻璃门口突然响起了掌声。顿时所有人转身拔枪瞄准,却只见一人站在门口的阴影处在鼓掌,
“什么人!”
那人哼了一声,视线越过这群人,看向平台后在用餐的男人,
“动了我的货,却不知道我是谁?你们虹雨真的是一点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那人往前一步走上观景平台,在对面山腰的火光中映照出来人的面目,是黄少天。
“虹雨家主好雅兴啊,这家餐厅三个月前就歇业了,倒是在今晚只为你这位贵宾开了张。殊不知这份酒席是我蓝绝出的本钱。”黄少天微微抬手,手指在空中画了两个圈,突然数道激光打在对面每个人的心口,
“看来蓝绝主事人是有备而来。今晚的失利也是预先计划好的了?”观景平台上的人抿了口酒,缓缓开口,
隔着一点距离黄少天听不太清楚,可不知为何,只觉得那人的声音好听到熟悉。
“我的请帖你视而不见,想来是觉得我诚意不够。算到你会对蓝绝这次的货出手,那我就做个人情,用这三车换你庐山真面目,这个排场给足了虹雨了吧。”黄少天边说边往那人的餐桌边走,有人伸手要拦,下一秒一声破空的枪响,人就倒在了地上。
“别乱动哦。”黄少天已经走到那张桌子后,
“不是视而不见,我只是还没想好什么时候才和你见面。”那人微微摇头,“不过既然被你抓到,也没办法了。”
“真有意思,说得好像我们——”黄少天走到了桌对面,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半句话突然卡在嘴边,
四年来多次缠绕梦中的那张脸,眼下正清清楚楚活生生地摆在面前,曾经觉得无比清澈动人的双眼,此刻在对山的火光中显得清冷又平静。
“小鱼?”黄少天拧着眉大跨一步撞在了桌边,狠狠地瞪着坐着的男人,
四年的功夫,当初那个瘦弱的男孩此刻已经长成了成年男人的体型,脸也不在清秀白弱,却依旧斯文干净,那双被他多次把玩爱不释手的手现在正握着就被,左手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还有一块小小的浅色的疤,这块疤涂药都褪不掉,当初自己还问过小鱼介不介意,所以黄少天不可能认错,
男人放下酒杯,看着黄少天微微笑了笑,“坐吧。”
“坐什么坐你给我解释清楚!”黄少天怒不可遏地一步向前抓住了他的衣领,“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是吗!”
男人像是料到黄少天会这么愤怒,他只是仰头平静地看着黄少天,然后伸手抓住了黄少天的手腕,一点一点掰开,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领,一切都显得如此从容,
“做下自我介绍。我叫喻文州,是虹雨现任的家主。”
2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喻文州。”喻文州抬了下手,“我想我们需要单独说话的场合,不介意的话我让他们先下去,你也让人撤了怎么样?”
黄少天瞪着喻文州,等人都清场了,他才开口,“我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你和我同吃同住一年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想弄死谁我会无所不用其极,你最好别撒谎。”
喻文州依旧是淡淡地,点头,“既然这么突然被你发现了,有些话是该说清楚,你问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成为虹雨的家主,四年前是怎么回事!”
喻文州递上了酒杯给黄少天,被他一把挡开,这才慢吞吞开口。“这三个问题其实是一回事。”
喻文州实际上是虹雨当年家主暗地里培养的接班人之一,只是恰逢当年虹雨内斗他乘乱逃出,原本差点就要被抓到了,但机缘巧合下他冒名顶替了一个从雀里逃跑的男孩的身份偏巧又被黄少天遇到带回了蓝绝。因为从小是被秘密培养所以当初黄少天找人调查的时候这才没有查到端倪,而从雀里逃走的男孩刚好和当时的喻文州身形相近,加上只不过是个服务生没什么关注,要浑水摸鱼只需要一点点伪装就骗过了雀和调查的人。于是在黄少天那里度过了安稳的一年。
其实就算喻文州之后不被虹雨的人找到,他在黄少天那也待不久。随着人逐渐发育,而且黄少天这边的营养供给弥补了之前在虹雨训练时的不足,喻文州的身体骨骼恢复了正常的生长,没办法再继续冒充男孩子的年龄和体型,年龄的问题很快就会瞒不住,黄少天迟早会起疑的。
“其实这一年虹雨和蓝绝看似互相使绊子争锋相对,实际上是我在帮你。那几个难啃的骨头你不方便动手,我替你剜了方便你收拾后手,少天应该感谢我吧。”喻文州笑了笑,
“我想着多做几次成人之美作为见面礼,至少你以后不会太生气。不过没想到今天会这样被你找到。”喻文州摇了摇头,“你生气也是应该的。”说话间喻文州伸手握在了黄少天胳膊上,却被他一胳膊打开,
“你以为你现在的话我就全部相信了?”黄少天反手掐住喻文州的手腕,“我要是真这么天真早就不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了。不如我送你个见面礼怎么样,权当感谢你解决我这几年来的一个疑团。今晚你安排了人拦我的车烧了我三车货我都能心平气和听你在这讲故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黄少天冷笑两声,拇指磋磨过喻文州的关节,
“虹雨那艘伪装成普通货运船今晚靠港城北码头的那批货我就笑纳了。”
言罢转身便想走,身后的喻文州叫住了他,黄少天以为喻文州是要要回那批货,没想到喻文州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冲他晃了晃,“既然今天我们算是正式见面了,要不我们留个联系方式?”
黄少天仿佛听见自己后槽牙磨碎了的声音,他真恨不得冲过去把喻文州个混账骗子的那张笑眯眯的脸撕了,又意识到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反击不动,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就在黄少天在事先安排在西餐厅外的人的护送下离开山顶后,他收到了一条添加好友申请。
申请人的头像是一条鱼。昵称是:鱼。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个混账既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知道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刚才还装!
“加好友?我加你个头!”
“所以你就这样放过他了?他居然也没对你出手就这样放你离开了?你俩到底在搞啥新样式啊我理解不了。”视频电话的那头张佳乐靠在一处都是水泥砌成的休息区,打趣黄少天,
“那怎么?我脑子一热当场弄死他然后被虹雨的人弄死?”黄少天翻了个白眼,
“那你本来是打算见到虹雨家主后说什么的?”
黄少天长叹了一口气,“本来就是想看看虹雨老大到底是何方神圣,总是这样互相试探我也烦,能谈拢就谈拢,谈不拢就直接宣战。结果被喻文州就是小鱼的现实气懵之后我就忘记这茬了。至于他为什么放我走我用手指头都能猜到,他还在体会那种钓鱼的快乐,我要不是有大局观我当时真想把他的餐刀捅进他食管里。”
“呵呵。”张佳乐托着下巴冲他笑了笑,“你看我信你吗?午夜梦回的初恋失踪四年后凭空出现,还成为你最大的对头,电视剧里才有这样的桥段吧。你要真想弄死他,诶你看看。”张佳乐无视黄少天在对面嚷嚷的“初你个头啊”把手机镜头转向他那边另一侧全是铁网围起来的训练场,里边有几对人正在互相缠斗,
“我这次新招募来的五个雇佣丨丨兵,都是狠角色我验过了。便宜价打包借给你,你想他怎么死你说一声,哥们一点折扣都不打给你执行到位。”张佳乐报了一个数,“我这的人从没失手过你是知道的,保准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是你干的。”
黄少天烦躁,“你以为岚市最大的帮派老大这么好杀啊。而且弄死他之后的烂摊子你收拾还是我收拾?”
“哇哥哥你可真难搞,我看你就是舍不得,狙击枪都架好了也不动手,我借你人你也不要,干嘛?你想和他重修旧好啊,你这么浪漫的吗玩罗密欧与朱丽叶?”张佳乐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
“滚滚滚,越和你说越想揍人是怎么回事,不说了挂了。”黄少天挂了视频,重新窝进了沙发里。
叮咚,手机刚好又探出一条消息,
“早,有兴趣来吃下午茶吗?这家柠檬蛋糕味道和以前你叫人买回来的相差无几。”一个鱼头发来一条消息,配图是一块摆盘精致的浅黄色蛋糕。
黄少天看着那个头像还有自己给他备注的“早晚把你做成鱼罐头”备注瞪眼,
点开对话框就发了条语音过去:喻文州是不是有病啊你!我和你什么关系我们是仇家是死对头你给我发什么劈情操的微信?!我不喜欢吃柠檬蛋糕这辈子都不喜欢吃!
然后气呼呼地把手机丢到了桌上,天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了那天回家之后居然通过了鱼头的好友申请。
关键是对面被通过申请之后居然一句话也不说,黄少天看着那句“你已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就来气,但是加完好友又拉黑显得自己没有虹雨的人的气度,总之就是从见到喻文州开始黄少天觉得自己哪哪气都不顺。
“鱼罐头”被语音骂了之后也没有生气,居然回了个笑脸后又不说话了。
两天后黄少天在蓝绝得到了消息,原本那晚安排要交易出货的买家前一天晚上就在菲岛的火并中中弹身亡,但是消息被封锁了下来导致蓝绝这边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原本要出的三车轻型军丨丨火是黄少天还没接收蓝绝时一位位高权重的元老是手段黑下来的私货。黄少天接管蓝绝后手段狠辣,这批货他以为黄少天不知道,未免未来炸在手里就想快速出手这才找到了所谓来自北欧的走私犯出手,因为着急什么调查都很仓促,只是包装成一批其他货藏在七仓,想着没人敢动他的东西。没想到黄少天早就知道其中的龃龉已经盯上好久了,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水推舟罢了。
碰巧黄少天临时得知虹雨家主回国的消息才决定暗地里推波助澜地把整件事做成诱饵,眼下既把军丨丨火掉包收为己用又有接口压制元老,这批烫手山芋一般的黑货早被自己瞒天过海地押回到了七仓安排了合适的卖家重新出手。而所谓的走私商暴毙在了菲岛却是黄少天不知道的,可就这么刚好地把一切一环接一环地圆回来了。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巧合。自己算计了这批货压制了早就想处理的人还抓到了虹雨的家主的i行踪一石三鸟,居然还有老天给收拾尾巴?黄少天冷笑一声拿起手机,预感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黄少天点开了“鱼罐头”的对话框,
“菲岛的事有没有你的手笔?”
“蓝绝的消息有点滞后啊。?”鱼罐头回地很快,
“你派人做的?为什么?你什么时候猜到我打算黑掉这批货?”黄少天立马回他,
“原本这个走私犯本就很难活着离开菲岛,这场交易我不插手也不会顺利。别人做会有尾巴,我安排的话比较干净,替你剔除一个大雷,少天真的不是来谢谢我的?”
啧,黄少天捏了捏手机,喻文州这种明白明占便宜的话术令他火大,“说吧,不欠你人情。”
喻文州这下回复了一个卡通表情包后就不回复了。
“我靠这人有什么毛病吗?你一个虹雨的家主你给老子卖什么萌你还发表情包!”黄少天感觉自己光靠着忍耐喻文州这种说话做事让人猜一半藏一半的路数,短短几天,自己耐心阈值都拔高了一截。
没过一会儿手下人敲门,提进来一个看起来包装精致高级的白色木盒,“老大……刚才有人送来一楼大厅的外卖,内什么说收件人是你,这还有张字条……咳咳”
看手下人吞吞吐吐,黄少天走过去扯下了盒子上的纸条,那字迹黄少天一下就认出来了是喻文州的,
“这回总算能答应我尝尝看了吧?”
黄少天眼皮跳了跳,拿过盒子就让手下人出去了。
打开盒子,果不其然是上回喻文州照片里的柠檬蛋糕,也不怕他下药黄少天拿起叉子切了一块送进嘴里,终于知道为什么喻文州这么执着于要让他尝尝了。
确实如他说的那样,和曾经自己和小鱼喜欢吃的蛋糕味道相差无几。
3
“他吃了吗?”喻文州托着下巴看见伪装成送外卖的副手回来了,郑轩把那件蓝色小马甲丢到一边,“我刚从菲岛回来就叫我送外卖,老大你多少有些侮辱人了。”
喻文州笑了笑,“辛苦你咯,看见他吃了吗?”
“我怎么可能看得见啊,我没被蓝绝的人打出来都亏得我在菲岛晒黑了看起来真的像送外卖的,不然这几年都是我在虹雨替你出面做事,肯定要被认出来的。”郑轩求饶似地抱拳,“老大我有种错觉,好像你被他抓到后,有点放飞自我了。”
喻文州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
“嗯?”
“你之前塑造的神秘感和朦胧感瞬间掉了一大半,你知道我现在看见你脑子里冒出来什么词吗?”
喻文州转了转手机,既没有收到黄少天的语音辱骂也没有收到大串刷屏的文字,他确实有点无聊,
郑轩清了清嗓子,一手握住门把手丢下一句“恋爱脑”之后飞快地窜出了房间。
有生之年喻文州都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个词挂钩,但也没什么好反驳的。要是黄少天能被这种小蛋糕打动就好了。
柠檬慕斯。
喻文州是真心希望黄少天尝尝的。曾经在伪装下和黄少天相处的那年时光如今就像一笼纱一般看得到却触不到,
明明才过去四年,已经可以称得上自己这辈子最珍贵的一年了。
那年他躲在雀里,主要是考虑出入雀的人非富即贵,想要脱身或者探听什么消息他有无数办法可以使,但没想到阴差阳错选中的一个包间能让他见到黄少天。喻文州现在都记得在那个包厢里,这位不请自来的蓝绝代主事人和当时包间的主人的交易谈完后一脸煞气,这么容易喜形于色,蓝绝这个位置肯定坐不久,这是当时喻文州给黄少天下的判断。果这位就在被人要求点雀的时候拧着眉看着自己,然后指着自己说“不用别人就他了,我带走。”。
喻文州当时是被人当做底牌培养的接班人之一,身份信息自然是严格保密无从查找,况且当时蓝绝内斗得厉害,就算要调查背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虹雨这边来,喻文州对自己的伪装也非常自信,躲在雀还是躲在蓝绝其实差别不大,要细说的话躲在黄少天家里反而更加安全,虹雨的人怎么都不会找到蓝绝主事人家里去的。
虹雨几十年前就在岚市扎了根,根基深厚,而蓝绝是这几年借机杀出来分走了岚市一半的势力,所以蓝绝内部的风险更大,在喻文州看来,当时的黄少天根本不适合坐那个位置。他有谋但所谋不够深远,他能武但做事太过拼命,一看就是硬着头皮抢来的这个位置。这样一个人对别人都充满戒备,可唯独回到家里,对自己一点防备也没有。喻文州从小到大第一件被迫学会的事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可生存环境比自己艰苦多了的黄少天居然对自己毫不设防,喻文州有时候晚上靠在黄少天床边,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就在想,这人到底是多硬的命才能活到现在。但凡自己真的是谁派来的,黄少天早就投胎十回了。
喻文州见过黄少天身上很多伤口,也帮他处理过很多伤,有一次他晚上在沙发上睡着了,是被一阵血腥味熏醒的,睁开眼居然看见是黄少天抱着自己放到了卧室里,
喻文州身体特异,发育地非常晚,所以那段时间确实瘦弱,但好歹也是十七八岁的骨头,黄少天把他抱到卧室,身上的伤早就崩开了,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发现喻文州醒了,只是伸手在他眼尾按了按,
“吵醒你了?为什么睡在沙发上?”
喻文州知道说什么能让黄少天开心,“想等等你,今天学会了怎么煎牛排,想等你回家了就给你做宵夜的。”
黄少天听了果然心情不错,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这么乖?上次你说想吃的蛋糕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还有最后一块,给你买回来放冰箱了,你睡吧,我去洗个澡。”
黄少天站起来的时候喻文州看见了他背上渗出一大片的血迹。都这样了还带块蛋糕回来?喻文州更加觉得黄少天不适合坐这个位子。
想吃蛋糕?喻文州回忆了一下,应该是有一回黄少天咬自己脖子的时候说他像块蛋糕,所以他才顺着这么说的。
“可真能放在心上。”喻文州嘀咕了一句,还是从床上爬起来追到了浴室,那天他把黄少天按在浴缸边坐着,一点一点帮他清理的伤口。
那块柠檬慕斯第二天早上两人一块吃的,喻文州不喜欢吃甜食,最后一大半进了黄少天嘴里。自此得空黄少天就去买几块或者让手底下的人带几块来,非要拉着喻文州一起吃。
而此刻,喻文州动动手就盘下了那家蛋糕店,又把那位已经退休得蛋糕师傅请了回来专门重现口味送到黄少天手边,就为了等他一句回复,不过很可惜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等来。
半年后,岚市50海里外的公海上一座大型游轮正在举办一场拍卖会。
黄少天不感兴趣,但是张佳乐这次冒着危险特地回国,神秘兮兮地说拍卖会上有个拍品他势在必得,必须要黄少天陪他去,最近蓝绝没什么麻烦事黄少天也难得想放松放松,于是就被张佳乐拐到了游轮上。
直到被带到地下一层的拍卖会现场,黄少天才意识到问题,他一边晃着手上的道具一边捅了捅已经戴好花面具正在自拍的张佳乐,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冒险都要专程回来了,什么正经拍卖会会要人带面具?”
张佳乐嗯哼了一声,“说得好像正经拍卖会你就感兴趣一样。我是找你来做靠山的哥哥,你也知道我做的生意可能的罪过在场的一大半人,不太好露面竞拍,一会儿我给你当小弟,借你的荫头了。一会儿有件拍品我必须拍到手,如果中间出了岔子,你可得帮我生抢都要抢来。”
“说得好像我就没得罪过他们一样。”黄少天感觉自己果然是被张佳乐骗上了贼船。
“那我做的生意和你能一样吗,我只认钱又不讲道义,黑吃黑家常便饭了。不然我为什么逃到中立国发展。喂喂要是一会儿我被发现了你还得保护我啊兄弟。”张佳乐
黄少天翻了个白眼拿出手机就想摇人,“我选择现在就叫直升机来带我走。我好不容易休息几天你让我帮我抗雷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嘘!你休息什么啊你。”张佳乐一胳膊卡住黄少天,“你现在除了整天和你那个气不死你不偿命的初恋聊天,隔三差五去人家地盘上踩人家底线相互试探玩这种畸形过家家你还有兴趣干吗?我是在帮你恢复成年人的本能,唤醒你的本性~”边说两人边找了个靠边的沙发座坐下了。
“再说一遍那不叫初恋那叫人生污点。”黄少天被张佳乐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说起来那只臭鱼罐头已经有三天没回自己消息了,
上周他成功撬走了虹雨一条稳定了几年的出口渠道,虽然自觉下手有点狠了,但是一想到能让喻文州吃瘪又觉得值了,于是在得手后特地发了句“承让了”给鱼罐头,稀奇的是鱼罐头没有回他消息,一连一周都没有回复。问了渗透在虹雨的人,也不见虹雨内部有什么反应,不过据说是一周没看见他们老板了。
以前要不就是立马报复回来,要不就是口头上讨点便宜,这回直接失联了。
不会真生气了吧?黄少天点开手机,才想起来公海上没有信号,卫星电话在他套房里。拍卖会已经正式开始了,眼下也不方便起身离开,
黄少天突然就有点烦躁。但是一想到自己居然又是因为喻文州在烦躁,又觉得更气不顺。
4
宴会厅的灯光晦暗了下来,只留下了巨大的追光灯打在舞台上。张佳乐叫来了点酒,侍应生才倒了两杯威士忌就被黄少天一口干了,
一群穿着暴露的兔女郎已经跳完了开场舞,她们的比基尼里已经塞满了这座游轮上唯一可以流通的筹码,抛着飞吻在主持人的热场词中坐到了已经瞄准好的金主身边。
前半场的拍品都是价格不菲的宝物,或者说是赃物,黄少天兴致缺缺靠在沙发席上,而到了后半场的拍品才逐渐有意思起来,例如最新研发出来的神经毒素、甚至还有能够轻而易举毁灭一座小心村落的病毒和疫苗。
“好无聊我都困了,要不你先玩着,到你要的了再来叫我。”黄少天踢了踢张佳乐,
“别想跑。”张佳乐嗤了他一声,
与此同时,台上被推上来一个巨大的等人身高的东西,上边还罩了块红布。
“接下来有请我们下一件重量级拍品。”主持人一边介绍一边让人拉开了幕布,只见那是一座巨大的铁笼子,里面正绑着一个头上蒙着黑布的男人。
“来了。”张佳乐眼露凶光。
黄少天又转头看了看台上。那座铁笼里的男人双手双脚都被手腕那么粗的铁链捆着绑在铁笼的四个角,上身不着寸缕,四肢肌肉强悍,尤其是两条胳膊,黄少天猜测这人全盛状态下只不能能徒手凹断钢筋。借着舞台上红色的灯光,黄少天可以看见他的胸口上有着好几处不同的烙印伤疤,
在人的身上烫出图案烙印这好像是雇佣丨丨军的传统做法。
但是这人身上居然有好几个这样的伤疤,雇佣丨丨军可以听从安排为多方势力效力,但最终只能效命一个组织。随意叛出非死即残,当然没听说过能这么反复跳槽的。黄少天的视力极佳,在那个被绑着的男人的左胸口似乎看见了专属于张佳乐的烙印。
黄少天扭头看了眼张佳乐,一改刚才肆意散漫的状态,此刻的张佳乐虽然戴着面具,但他能清晰辨认出此刻眼中除了久候的兴奋还有翻涌的恨意。
黄少天挑了挑眉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早年间他就知道张佳乐手下养的雇佣丨丨军里居然或者走了一个人,当时他还挺惊讶的毕竟张老板在业内手黑是公认的,杀人简单放人才是稀奇。至于是他逃走了还是张佳乐真的放走的黄少天也不清楚,不过能活着从张佳乐手里离开不脱层皮也得断几根骨头,但是黄少天又听说没过一年张佳乐就疯了一样在找这个人,可貌似一直没有抓到。
瞧瞧张佳乐现在这幅势在必得的架势可不单单是他所谓的看上了某件拍品,而是要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地要把好不容易逮到的这个人带走。黄少天无声叹了口气,他只是想度个假不想趟这趟浑水的。
那人身上那么多烙印,看他呼吸时候胸腔的起伏节奏应该还有不小的内伤。这样子要是落张佳乐手里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一定吧。
且不说张佳乐能不能从现在拍卖场里那几个从笼子幕布刚被扯下来就开始兴奋的人手中拍到这个男人,就算拍到了能不能安全带走都说不一定。怪不得要拉自己来……黄少天觉得头有点大,这种拍卖会背后的发起人和组织者势必是很有身份和背景的,要是他们老老实实通过拍卖抢人倒是没问题,但是如果张佳乐竞拍失败发疯抢人……还好他们带着面具,打起来也没那么丢人。
黄少天觉得有点亏,被拉上贼船的后悔程度又上了一个level。
拍卖正式开始,且不说是那些人想要这个拍品的命报仇还是单纯想养这么一个强悍的杀人机器,总之这会儿的叫价已经有点夸张了。黄少天靠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帮张佳乐举牌,很快场面上只剩下他和另外两个竞争者了。
要不是黄少天一直摁着张佳乐,张佳乐感觉都要去手撕了那个富太太和另外一个竞争者。就在黄少天要举下一次牌时,拍卖场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什么情况!”周围的人都在叫,主持人安抚道只是暂时电压不稳。很快又听咔地一声,宴会厅里恢复了照明,
“非常抱歉令大家受惊了,大家稍作休整,拍卖会五分钟后继续。”
黄少天却坐不住了,重新恢复供电之后周围一切正常,但是张佳乐却不见了。
“该死这家伙不会真的打算动手吧。”黄少天管不了那么多就想着赶紧找人,结果刚起身就被一只手摁回了沙发座里,
黄少天反应极快,立刻抓住那人的胳膊反击,但摁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却非常眼熟。黄少天立马抬头看向那位不速之客,
虽说场下灯光晦暗外加戴着面具,但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人不就是那个失联一周多的喻文州,
“少天去哪啊?”喻文州一只手牢牢地摁着黄少天的肩膀,“刚才竞拍地这么激烈,现在就快恢复了,不继续吗?”
这话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埋怨?黄少天一巴掌打掉了喻文州的手,“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在玩失踪吗?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喻文州突然弯腰低头挨着黄少天的耳边,“为什么要躲?我要是躲起来,不就看不见少天刚才那样直勾勾的眼神了?”,说话间喻文州的吐息刚好喷在黄少天的耳边,吹动面具周围那几片装饰的羽毛份,闹地黄少天半张脸都有些酥麻。
当然罪魁祸首是喻文州这没头没尾酸不拉几的语气。“你给我好好讲话,什么叫直勾勾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嘶我没工夫和你在这胡闹我要去找人!”
“找谁啊?台上的还是刚才离席的张佳乐?要是是台上的,我劝少天不用操心了,要是张佳乐的话,你跟我来。”喻文州直起身,冲黄少天勾了勾嘴角,转身走到了宴会厅的侧边,那里有被保镖守着的通向二楼的楼梯,
不能不管张佳乐,黄少天立马跟着喻文州上了二楼,却被他领进了一个包间,包间可不小,有一整面观景玻璃可以纵览一楼拍卖会现场的全景,黄少天飞快扫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张佳乐。
“他在哪里?”黄少天回头问关上门正在倒酒的喻文州,
“这里可不能胡闹,所以张老板停电后刚要动作,就被我安排的人请到了另一件包间。可比你们一会儿想做的事安全得多。”喻文州递上酒杯。
知道张佳乐安全,黄少天算是放下心了,虽然喻文州也不值得多少信任,不过这事上他没必要骗自己。
“你刚才一直在楼上?你搞什么呢,这边有竞拍铃吗?”黄少天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
“看来少天是真的很想得到台上那人。刚才就和人争,现在我来了,还是只想着他。”喻文州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摁了个按钮,把玻璃的可视关了,
“你从刚才开始说话就酸溜溜的,你有话直说,我要那人干嘛,我替张佳乐拍的。你是没看见他刚才的样子,不拍到那人我估计他要疯,你不想这艘船被炸掉你就告诉我——”黄少天快步走到喻文州面前,皱着眉要问他,
“原来不是少天想要那人。”喻文州笑了,“那这事好办,我的人自然会在隔壁帮张老板得偿所愿。所以现在我们改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了吗?”
黄少天啧了一声扭过视线,“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哦,你要计较我上周的事吗?也太晚了吧。”
喻文州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又掰过他的脸对视,黄少天愣了愣,这是他继上次在山顶和喻文州重逢后第二次正式和他面对面近距离接触,
喻文州看人时候的眼神是这样的吗……这不应该是那个一直和自己作对的虹雨家主的眼神,黄少天听见自己心跳变快了,
这是四年前他的小鱼会有的眼神。
“我是想说,因为刚才一直在二楼看着少天为了别人那样积极竞拍,惹我吃醋的事。”喻文州好想有种本事,再荒诞的话被他这么一本正经讲出来,都会让人有种‘他好有道理’的错觉,
黄少天觉得好笑,挑了挑下巴,“你吃醋?你吃的哪门子醋?”
喻文州捏着黄少天下巴的拇指微微地摩挲了下他的下唇,黄少天本想警告他再乱动就废了他的手指,可喻文州已经将拇指慢慢伸进黄少天的口中,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我这么认真地哄你这么久,少天现在看着别人,我吃点醋很正常吧。”喻文州很快收回了手指,在黄少天被他那句“你喜欢我”楞住的时候,凑了上去轻轻吻了下刚才抚摸过的嘴唇。
5
黄少天这下是真的清醒了,一把推在喻文州的胸口,
“你别得寸进尺啊!我警告你现在在公海上我把你丢下去喂鱼也没人会知道的。”
喻文州笑了,语气倒是很笃定,“你不会的。”
“如果是半年前可能你真的会对我动手,但这半年你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以前的事,而且也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了。”
“那又怎么样,我还是很想弄死你,这半年来吃过的亏还没让你长教训吗?”黄少天皱眉,
“我以为以前的事,经过这半年我已经快把你哄好了。”喻文州语气倒是有些委屈,
黄少天脑子里轰地一声,“你再给我演!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扮猪吃老虎就属你最拿手。”戳在他胸口的手指被喻文州握住,
“但是少天不就比较喜欢这套吗?四年前喜欢简单干净的小鱼,四年后可不可以也喜欢一下很努力在哄你的喻文州呢?”
黄少天从来没有这么正对面听过别人和自己说情话,就算是当初养着喻文州伪装的小鱼的时候,他们也没说过这样的话,他瞪着喻文州想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出任何破绽和伪装可以让他发难,可此刻的喻文州眼神却是十分干净纯粹,
就好像,是真的在寻求黄少天的答案。
对黄少天来说,他很清楚其实不是所有事都一定要个答案。就譬如他在知道喻文州就是小鱼之后,黄少天就不再追问四年前那场失踪的原因,也不想要知道喻文州千辛万苦躲了虹雨这么久为什么最后还是会回到虹雨又是怎么坐上了现在的位置。因为无论原因是什么,他确确实实地失去了小鱼。而自那天起,喻文州在虹雨所做的一切和接下来四年针对蓝绝的一系列动作实际上都是在帮助黄少天本人,一切的原因无关紧要,而作为最终利益者,他没有办法纯粹的愤怒喻文州的隐瞒和欺骗,这件事他一直试图用言语攻击和与喻文州作对来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现在喻文州用四年前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长大了的小鱼在纯粹地询问他能不能重新喜欢他一样,
“少天告诉我,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你不要一直对我这么凶,怎样才能哄好你,可以教教我吗?”黄少天是个很容易抓住机会的人,但现在他觉得喻文州比自己更甚,喻文州明明已经感觉到自己没有在挣扎不过是口头上叫嚣,就一边说着软话,一边用黄少天无法无视无法拒绝的那种眼神,用着委屈又柔软的语气,一步步踏入他的禁地,直到四目相接,呼吸交融,
亲吻如棉絮般柔软地降临,属于喻文州的气息和存在以一种绝对温和无害的状态入侵了黄少天地防御,也只有黄少天自己清楚,他所谓的防御不过是口舌之快,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所谓交锋,在喻文州嘴里是“哄黄少天”,而在黄少天这边却是在一次次给喻文州的台阶,喻文州感觉得到,也都接下了。
黄少天抓住了喻文州的衣领,推开他易如反掌,可他只是抓紧了喻文州,好像抓住了反抗的权利,微微的仰头早就出卖了自己,他听见交换呼吸的片刻,喻文州用充满蛊惑的气音问,
“今天看见我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高兴?”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拉过他的人,张嘴重重地进攻回去,他在回击,他在侵略喻文州,他在用自己的存在回应对方,但他的一切胡作非为都显得十分轻而易举,因为喻文州没有反抗,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永远在用自己哄黄少天,
呼吸变得急促,唇齿间的摩擦变得湿润,还有掌心下升温的皮肤。
有没有一点高兴?明明自己带着面具,原来也这么明显吗?
逐渐地,交缠的呼吸和亲吻像是点燃的引线,快速地点燃了本就胶着的两人,吻开始充满了欲求和索取,但又慢慢地安抚了彼此。
最后是黄少天慢慢推开了喻文州,但他没有松开喻文州,微喘着和他额头相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有。可我不应该这样。小鱼是我四年前唯一单纯属于我的一件最干净的东西,可你把他带走了。你的出现告诉我那是假的。我没有办法把他单纯看做成你,他不在了就是不存在了。对我来说不一样。我应该生气的。”
喻文州点头,黄少天又拉了下他的领口让他靠近,“但我也做不到把你和他分开看待。尤其是你真的无所不用其极,你好像真的很会拿捏我。”
喻文州笑了,用鼻尖蹭了蹭示软的黄少天,“这不能叫拿捏,因为我了解你,那一年是我过得最自由快乐的一年,我是这个世界上离你最近的人,所以我比谁都了解你。所以现在我把所有选择权都交给少天,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一直哄你哄下去。”
“可你还没有说过原因。”黄少天看着喻文州,“你做这一切的原因。我很多时候不问原因也可以不要答案,但这回不一样。”
喻文州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了,“就像小鱼是你拥有的唯一属于你的干净,你忘不了他。而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无条件选择我并且给我保护和自由的人,所以我也不可能放手。”
黄少天没忍住笑出来了,“你知道吗你这个身份说这种话真的很不搭。”
“都是真话啊。在这个房间里,我可没有什么身份,我就是喻文州,一个想要获得黄少天原谅还想要得寸进尺获得终身服役资格的喻文州。”
“知道得寸进尺,那你也不算无药可救了。”黄少天扬了扬眉毛,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稍稍整理了一下刚才过于激烈的动作而弄乱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才猛地抬头瞪着喻文州,“等等!所以你失联一周是在给我下套是吗?你故意钓我呢?刚才的停电也是你的手笔?”
喻文州张了张嘴,没想到还要被事后问责,只好一边点头一边举起双手投降,“要不我们从现在开始都翻篇怎么样?”
黄少天呵呵一声,“下船再收拾你!”
离开房间时,手下的人告诉他们张佳乐已经带着那个代号SUN的人坐快艇安全离开了。
另外一艘快艇已经在等候他们,黄少天不让被人跟着,自己进了快艇的驾驶座,“算他有良心还能记着我。坐稳了喻家主,我现在可是要把你带走卖了。”
喻文州从容地靠在一旁,伸手捏了捏黄少天的耳朵,“好啊,悉听尊便。到时候虹雨干脆收归到你们蓝绝名下。”
喻文州随口提出的想法差点把留在邮轮上目送他们的手下砸一跟头,
黄少天哈哈大笑,“你不是说我其实不适合坐主事人这个位置吗?还想要转到蓝绝门下让我管俩?到时候实际上还不是你占尽便宜还深藏功与名。说你得寸进尺你倒是直接连演都不演了啊!”
“不管少天信不信,我是真心的,想哄你也是诚心的。”
虽然真的在不久之后,曾经争锋相对多年的蓝绝和虹雨都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一直被人们当做死对头的黄少天和喻文州也不再活跃在茶余饭后的谈资里。此时一个崭新又令人觉得熟悉的名字横空出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喻黄】0:00 Slience(序)
- 今年有时间于是……于是搞一搞。
- 灵感来自红迪上一个叫“暂停”的梗,不过改着改着发现已经和原梗没什么关系了_(:з」∠)_
- 一如既往地写得很碎,也没什么科学逻辑,就,感觉,全凭感觉。
- BGM戳这里
- 喻文州,生日快乐。(虽然今年也没有成功写出来看着能让人单纯感到快乐的东西)
灰潮是突然出现的。
起初只是天边飘来了一朵灰色的云,然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然后,第一个人只是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午后,平平常常地走在街上,突然间就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再后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恐惧、癫狂、绝望——最终灰白色如蔓延的霉菌般覆...
- 今年有时间于是……于是搞一搞。
- 灵感来自红迪上一个叫“暂停”的梗,不过改着改着发现已经和原梗没什么关系了_(:з」∠)_
- 一如既往地写得很碎,也没什么科学逻辑,就,感觉,全凭感觉。
- BGM戳这里
- 喻文州,生日快乐。(虽然今年也没有成功写出来看着能让人单纯感到快乐的东西)
灰潮是突然出现的。
起初只是天边飘来了一朵灰色的云,然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然后,第一个人只是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午后,平平常常地走在街上,突然间就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再后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恐惧、癫狂、绝望——最终灰白色如蔓延的霉菌般覆盖住他全身,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变成了一尊被冻在原地的雕像。
再然后,是鸟,是花,是人,是所有人……灰色的雾气弥散飘荡,随它们的心意吞噬着每一片地区。世界像是陷入了一场永不止歇的锡疫,不知原因,不知结果,无法疗愈,无法阻止。
也许下一秒就是自己,也许明天就是自己。
甚至研究学者证明,那些被灰潮感染的生命仍然保有完全的自我意识,他们被凝冻在原地,所有的思想与表达都只能变成监测仪器上凌乱而疯狂的波动曲线——
——“打破雕像是谋杀,还是拯救?”
有关这个议题的讨论很快就被终结。
一位女儿被灰潮感染的母亲砸碎了她孩子的雕像,雕像中流出鲜血,很快就风化一地。
沾染上雕像粉末的东西全部被灰潮感染,包括那位握着锤子的惊恐母亲。
她本来想解脱了女儿之后随着她去的。
但现在,没有人再敢杀死她了。
她将背负着“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和“导致更多的人染上灰潮”的痛苦,永远地活下去。
灰潮出现的第三天,以对抗灰潮为目标、集结所有精英的研究所BTA成立。
灰潮出现的第六十七天,BTA宣布发现了灰潮的感染规律,并开始推进对抗灰潮感染的项目的研发。
灰潮出现的第一百八十四天,有人拜访BTA,宣称自己对灰潮天生免疫。
灰潮出现的第四百零三天,可用于抵御灰潮的初代意识稳定装置面向社会推行。
……
……
……
灰潮泛滥的第三千四百二十五天,笼罩各地污染区的灰潮开始慢慢散去。
灰潮泛滥的第三千九百零四天,最后一道逸散出灰潮的时间裂痕终于弥合。
……
而在席卷世界的灰潮结束的第三年,黄少天依然没有醒来。
掂过碌蔗
生日快乐队长!
黄少天醒了。
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富丽堂皇的天花板,垂下来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流苏。然后缓慢地克服因同一姿势睡眠过久导致脖颈僵硬——其实和睡眠关系不大是他们电竞选手的通病——侧头看到了粗制滥造古装仙侠剧里的造景,房门大开,院里是假山喷泉还有假花,屋子站了一群男男女女,看起来都是横店200一天的群演。
黄少天的大脑终于缓慢地开机了。
昨天在干嘛?昨天晚上月黑风高,小队员都放假了,他和喻文州躺在800平的蓝雨训练基地宿舍大床上……算了,不回忆了。早就说不能在队里太嚣张,这下遭报应了吧?小时候看走近科学有一集讲有个人经常一觉醒来被外星人带...
生日快乐队长!
黄少天醒了。
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富丽堂皇的天花板,垂下来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流苏。然后缓慢地克服因同一姿势睡眠过久导致脖颈僵硬——其实和睡眠关系不大是他们电竞选手的通病——侧头看到了粗制滥造古装仙侠剧里的造景,房门大开,院里是假山喷泉还有假花,屋子站了一群男男女女,看起来都是横店200一天的群演。
黄少天的大脑终于缓慢地开机了。
昨天在干嘛?昨天晚上月黑风高,小队员都放假了,他和喻文州躺在800平的蓝雨训练基地宿舍大床上……算了,不回忆了。早就说不能在队里太嚣张,这下遭报应了吧?小时候看走近科学有一集讲有个人经常一觉醒来被外星人带到很远的地方研究,终于外星人也发现他这颗正直勇敢有阅读量的大脑了吗……
不行我的大脑是蓝雨的财富,是联盟的荣光。黄少天翻身坐起来,和往常一样说出一天之中的第一句话。
“喻文州呢?”
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恶作剧被戳穿,身边的人对他的问话全无反应,而是像他待着没事在起点或者番茄小说里面看到的那样——他身边全是NPC。
“黄少,你醒了!那么赶紧起来工作吧!”
黄少天侧过头,这是一个长得和方锐一模一样的NPC。
“老方?”黄少天难以置信,“你的脑子也会被外星人选中?这么没有门槛吗?”
NPC方锐是一个尽职尽责的NPC:“黄少,快点起来工作吧!”
工作?工什么作?黄少天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工作是什么?”
NPC方锐:“您是小福神啊!”
黄少天皱眉:“啊?”
翻看了半天的案卷,黄少天终于明白,小福神这三个字,“小”不是修饰“福神”显得萌萌的,“小”修饰的是“福”,他掌管的事情虽然吉利,但是也太小了啊!案卷一打开,全都是写鸡毛蒜皮的小事,翻译到联盟里面来,大概就是“叶修买饮料中了‘再来一瓶’”,“周泽楷走在马路边捡了一块钱”,“李轩在神之领域捡到一把武器,十分惊喜,打开一看是十分鸡肋的紫武”。
“没有中彩票的吗?”黄少天翻了两页发问。
“有的。”NPC方锐翻开一页,黄少天看过去,力度之微弱,基本等同于“喻文州买了三张刮刮乐一共60块钱中了65块”。
这还用我赐福?喻文州那手气不赐福都能中100块啊!
“这种事情……”黄少天以手扶额,“这种事情安排一个公务人员掌管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这交给ChatGPT都能干啊?”
NPC方锐:“ChatGPT是是?”
黄少天:“……是一个外国人,喜欢干重复而没有价值的工作而且毫无怨言。”
NPC方锐回归正轨:“总之,你快开始工作吧!”
黄少天抹了把脸:“我可以工作,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NPC方锐:“我们天庭是公务员系统,工作不允许讲条件的。”
黄少天:“那我就不干活,不是公务员么,有能耐把我开除了。”
NPC方锐:“你说吧,你要干什么?”
黄少天眼珠子滴溜溜转:“喻文州呢?”
NPC方锐眼珠子也滴溜溜转:“不知道。谁是喻文州?”
黄少天毫不留情地拍了方锐后背一巴掌:“少诓我,我刚刚说喻文州的时候你偷笑了,你是不是偷偷嗑cp呢?快把喻文州给我找来!”
方锐终于无法忍受了:“你离了喻文州不能活吗!”
黄少天正襟危坐:“能活,但是活得不好。我的工作不就是为大家的生活增加惊喜么,我现在就要求喻文州出现给我一个惊喜。”
喻文州的出现没有给黄少天带来惊喜,只给黄少天带来了惊吓。
喻文州适应得太好了,他已经给他的“消灾神”岗位制定了合理的SOP,给相关人员制定了全流程的行为规范,并且进行了年中总结,完善了下半年的消灾OKR,并且对于团队的梯队建设进行了语重心长的指导。
“你是喻文州么?”黄少天将信将疑,他围着喻文州转了三圈,觉得十分可怕,这一套工作方式要是带到蓝雨,他真的一分钟也活不下去了。
“我是。”喻文州说。
“可是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因为太可怕了,”黄少天眉毛皱成一团,“那我的OKR是什么?”
“天天开心。”
黄少天抱紧自己:“……不可怕了,但是肉麻。”
喻文州四处看看:“你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吗?”
“工作?”黄少天一头雾水,“什么工作?每天都要工作吗?”
讨人厌的NPC方锐像个幽灵一样飘过来,语气里充满了怨念:“工作……工作当然是每天都要工作的……谁都一样!”
黄少天侧头看喻文州,显然喻文州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工作,而黄少天还没开始。
算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黄少天坐下以拿筷子的方式拿起毛笔:“我要给谁赐福?”
NPC方锐:“挑选被赐福者也是福神的工作之一,你自己努力。”
黄少天转了转眼睛:“好哦,那我每天让郑轩中彩票。”
NPC方锐:“中彩票上限是净收益10元。”
十块钱,一个月下来也三百块呢。黄少天提起笔,津津有味地给郑轩赐福。
喻文州咳了一声:“郑轩从来不买彩票。”
离蓝雨最近的彩票站要步行十分钟才能到达,郑轩确实不会去买,黄少天翻了个白眼:“那让郑轩每天出门捡到10块钱!”
“咱们俱乐部谁会到处丢东西?”
“……我。”
我破财让郑轩享福这是万万不行的,黄少天拼命摇头。
黄少天抬头问方锐:“你们这难道没有一套标准的SOP吗?什么时候该给谁赐福?难道是随心所欲的吗?那当神仙也太没谱了吧!”
“有……”NPC方锐把黄少天带到一面镜子前,从镜子中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正处于各种各样的状态之中,动动手划过去就可以选择是否给他们赐福,黄少天上手拨弄了一下,感觉自己在玩交友软件。
喻文州:“你玩过交友软件?”
黄少天义正言辞:“我没有。我都是看方锐他们玩。”
方锐:“?”
黄少天正襟危坐手速大爆发赐福赐得不亦乐乎,然后他的注意力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觉得无聊起来。果然,工作是没有乐趣的,任何工作都没有,哪怕是这种给人赐福的工作听起来应该很有趣,但是只有一开始很有趣,黄少天强撑着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已经中午了,他十分迫切地想回到现实世界。这个梦做得他快饿死了,而且他觉得这份工作远不如他本身那份工作——打荣耀。
黄少天和喻文州坐在桥边。
“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黄少天努力思考,“是因为我前几天随口说了一句不想打了想做个混吃等死的神仙吗?然后做这样一个梦告诉我不如回去打荣耀。”
喻文州侧头看他,黄少天则聚精会神地摆弄着神仙衣袖上的线头,看不出表情。
“那你觉得做神仙好玩吗?”
“没做之前觉得应该好玩,刚开始也确实挺好玩的,”黄少天皱了皱鼻子,“现在觉得就这样吧。”
“我也是。”
远处传来一阵响动,黄少天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喻文州摇头:“没什么。走,去找点吃的。”
“哪里有吃的?”黄少天站起来。
喻文州想了想:“既然是你做的梦,肯定会有。”
喻文州此话不假,黄少天的梦里一应俱全,天庭竟然有一个食堂,装潢也和蓝雨食堂一模一样,连打饭的阿姨都原样照搬,看到吃的黄少天的兴致一下子高昂了起来。
“你看这还有一个告示板……”黄少天一边吃天庭里不应该存在的奶黄包一边指过去,喻文州顺势一望,果不其然在黄少天的梦里一切即便是仙侠设定都和荣耀有关,上面其实就是这赛季的积分榜。
“这梦怎么这么长,该醒了吧?”黄少天揉了揉脸颊,“不会睡过头了错过训练吧?那也太没面子了吧!”
“嗯?”
“嗯,输一场就不来训练,实在是有违老队员的大将风范,不知道还以为我被打退役了,虽然确实也是老将了,也很想当个混吃等死的闲人,”黄少天歪头,语气顿了一下,“我真的只是想想,完全还不至于,我觉得我还能再打10把竞技场和5场训练赛,你觉得呢?”
这赛季的成绩并不算好,流言蜚语纷至沓来,黄少天平时话是多了点,但是关于这个话题却只字不提。主要是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说给谁听呢?给小队员听只能增加他们的紧张感,和喻文州说吧……嗯,只能在梦里这样小小地倾诉一下,喻文州承受的压力和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人也算得上是难兄难弟,不,难夫难夫。
不等喻文州回答,黄少天自顾自地说起来:“怎么还不醒啊?我们不会一直在这里当这个神仙吧?虽然满足了我混吃等死的诉求,但是这里也没有荣耀打啊,总不能是这天庭有网吧吧?再往前走会不会是训练室?我电脑在那放着呢?”
那这个梦也太掉san了。黄少天一边说着一边往前看,果然梦由主人操控,言出法随,眼前出现了一个仙侠剧里常见的屋子,里面茶几座椅一应俱全,只是桌子上不摆着水果和茶具,摆着的是一面面的镜子,镜面上赫然是荣耀的登录界面,而坐在镜子前的人一眼望过去也吓了黄少天一大跳,好家伙怎么仙界爆改蓝雨俱乐部,大家都等着他们一块训练呢。
太荒诞了,头都晕了,这梦做得越来越没有逻辑了,感觉下一秒冯宪君就要顶着秃头出来说自己仙界长老举办仙界版的武林大会……黄少天感觉到额头一阵冰凉,他猛地睁开眼睛——是喻文州的手,他大概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
“做梦了?”
“靠,何止,”黄少天一身虚汗地坐起来,“我做了一个特别特别特别荒诞的梦,太离谱了……”
“嗯,怎么说?”
“梦见咱们两个变成神仙了。”
“好。”喻文州对这个梦给予了肯定。
“你怎么不惊讶?”
“你之前不是这么希望的吗?”
“但是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不是真心的啊,我还是很喜欢打荣耀的,荣耀女神我要追随你一辈子!”黄少天一边咬牙切齿地发誓一边翻身下床,“几点了,是不是快训练了。”
“还有十五分钟。”喻文州看了看表。
“来不及了!”黄少天直接冲进卫生间去洗漱。
日子好像相似又不同,一晃已经许多年过去,什么都没变,从青训时候看不对眼到后来懵懂的初恋,再到后来变成大家口中“老夫老妻”的状态,喻文州已经习惯了黄少天任何天马行空的梦和想法。
“梦里我们真的是神仙,我是给人家赐福的,你是给人家消灾的,真的……”黄少天一边洗漱一边叽里呱啦地讲个不停。
“这么好。”
“嗯,好得很,”黄少天大手一挥,“你今天去买彩票吧,我给你赐福了,能赚十块钱。”
训练的内容依然枯燥乏味,打荣耀的生活的99%是没完没了看不到尽头的训练和试错,只有1%是场上激烈争胜的赢下的瞬间。即便是黄少天早已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在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中他也会觉得疲惫,尤其是他们现在的成绩——高不成低不就,还要继续打下去吗?他应该继续坚持下去吗?什么时候是尽头呢?他又为了什么坚持到现在呢?
他因为想到了退却而做了那样神奇的一个梦,而重新回到现实世界,棘手的问题和难捱的疲惫仍然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
黄少天大脑一片混乱,去训练室的路上拿着水杯胡思乱想,郑轩从他身边走过,两个人错身,水杯差点飞出去。黄少天吓了一跳,杯子里可是刚泡的茶叶,不会烫到郑轩吧,结果他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两下,奇迹般地站住了。
郑轩也惊讶了:“哇,黄少核心力量可以啊!”
黄少天皱着眉头:“啊?”
接下来的一天都过得很神奇。前两天弄丢的笔又出现在了抽屉里,下楼的时候三步一个台阶也没有习惯性地崴脚,吃晚饭的时候砂锅粥冒着热气喝了一口却完全没有被烫到……
“我觉得我真的运气特别好,”黄少天被自己这一天的好运气治愈了,兴致勃勃地给喻文州讲,比划着夸张的手势,“我对生活燃起了新的希望!我决定吃完饭回去加练一会儿打竞技场,我要打十个!”
喻文州笑着看他:“嗯,可能是消灾神的祝福吧。”
黄少天想起他做的梦,拿肩膀撞了撞喻文州:“你去买彩票吧,去吧去吧,等下我陪你去买。”
喻文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刮刮乐:“我已经买了。”
“中了吗?”
“中了,”喻文州点头,“净赚十块钱。”
十块钱,好精准的数字,黄少天忍不住偷笑起来。说不定在平行时空里,他和喻文州就是那样两个掌管着这样鸡毛蒜皮小事的小神仙,他们会给别人消除灾祸,带来幸运,即便只是一点点的祝福,也会让人重拾对生活的热爱和希望。
黄少天想起来他在赐福镜中看到的喻文州。
那是他不常见到的蓝雨队长的另一面,面带倦容地坐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室里看着窗户发呆,桌面上的日历被风吹起,季后赛的日子近在眼前,而他们的成绩却还是不上不下、不好不坏地在中游飘荡。电脑屏幕上打开的窗口可以瞥见论坛里毫不客气的批评和指责,而喻文州只是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口气,然后打开又一个训练赛视频,写起了复盘笔记。
黄少天停顿了很久,决定赐给喻文州一个小小的祝福。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们可以战无不胜,拥有想要的一切,如果不行的话,那希望生活的每天充满小小的惊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