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weet Mommy·上篇
在午后,醉蝴蝶在我们头上盘旋,延长它白云的圈,直到触碰你微张向海的嘴里粗糙的顶点。天地死于,认不出道路的海水绿色的旋律。后退,挖空,地平线的墙,黑岩都要开始跳舞,飞旋的圈,我已站不稳,从上方把我推向你,像来自蝴蝶出生的遥远根源。却只在这个下午,它慢慢地,吮吸,你嘴里的吻毒。
/阿方斯娜·斯托尔妮 《自愿》
Sweet Mommy 文/初月
Tips:泉司/单方性转/小妈文学/恋母弑父/全文3.9w完/清水版/阅读过程中如有不适请立刻退出/完整版见置顶
分手...
在午后,醉蝴蝶在我们头上盘旋,延长它白云的圈,直到触碰你微张向海的嘴里粗糙的顶点。天地死于,认不出道路的海水绿色的旋律。后退,挖空,地平线的墙,黑岩都要开始跳舞,飞旋的圈,我已站不稳,从上方把我推向你,像来自蝴蝶出生的遥远根源。却只在这个下午,它慢慢地,吮吸,你嘴里的吻毒。
/阿方斯娜·斯托尔妮 《自愿》
Sweet Mommy 文/初月
Tips:泉司/单方性转/小妈文学/恋母弑父/全文3.9w完/清水版/阅读过程中如有不适请立刻退出/完整版见置顶
分手那日,十七岁的濑名泉还不懂得,原来爱情既不可避免,又十分偶然。他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不可避免地再次爱上她,也没曾料想到他们的重逢竟然十分偶然,偶然得像是一只蝴蝶在七年前的灯塔里面拍了拍翅膀,导致七年前后的他心中刮起一场龙卷风。
泉站在浴室门口,心中难免疑惑:都几年过去了,怎么她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没变。
叔父站在边上,亲昵地搂过她的肩膀,朝泉笑道:“正好你在家,方便我替你们介绍。这是泉,我的……儿子;这位是朱樱司小姐,我刚从火车站把她接了来。”叔父低下头看看司,相视一笑,不过两副笑容里都带了点微妙的涩。
那些不甚了解情况的人提起濑名泉,大抵要么爱慕他,要么嫉恨他。泉是个幸运的家伙,论财产,濑名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阔户,虽然就目前来说,家中财产还轮不上他说话,但那又怎样呢,横竖他是独子,该是他的,迟早还是他的。论相貌,他似乎没有不好看的阶段,每一年有每一年的美——大眼睛,长睫毛,小卷发,儿童时期的模样犹如教堂壁画上的天使;步入少年的他仅靠一双蓝眼睛就能让人丢了神失了态,密密长长的睫毛下,眼睛像春天傍晚的多瑙河,眨眨眼,“哗啦啦”流淌着凉意;他成年之后,眉眼间又多了层恰到好处的清冷与忧郁,要不怎么说泉的母亲懂得审美呢,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天下的女人最不能拒绝拥有脆弱感的男人,所以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儿子生成那样。
普通的美人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像本辞藻华丽剧情平平的小说,难勾人。可这本名叫濑名泉的书并不肤浅,实际上,他那碎玻璃一般的美来自于他的不幸——这是只有亲友们才知道的故事。中学的时候,泉的亲生父亲意外去世,不久后,母亲便嫁给了亡夫的孪生弟弟。不过,这段婚姻没能长久,再婚没两年,母亲就自杀了。几年以来,濑名泉每喊他一次“父亲”,内心的不适与厌恶都会多一分。母亲的死让泉对叔父的态度从“厌恶”升级为“恨”。如今,只有在必要场合,泉才会象征性地喊他一声“父亲”。
现在正是那个所谓的“必要场合”,可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会客让濑名泉陷入尴尬的境地。此时他正头顶着层层密密的香波泡沫,好像奶油蛋糕上没挤成功的裱花。泉不得不用手托住头发上的白沫沫,泡泡纷纷撑破炸开——“噼啪”“啪”“噼啪”“啪”——荔枝香味的水汽四处飘浮,丝丝缕缕地落在濑名泉脸上,他鼻子一皱,眉毛拧起来。
濑名泉忽然想到,可能渥伦斯基在站台上看见刚下火车的安娜时,脸上也是自己现在这个表情。他看见朱樱司单手拎着小皮革行李箱,穿着棉麻连衣裙,头发盘在后面,露出白得发亮的皮肤,五月的阳光铺满她的脸。
朱樱司从叔父的怀里挣脱出来,欠身往前一步,微微笑着伸出手来,要与濑名泉握手。泉刚想接受那意味不明的握手,一低头,看见自己手心里全是泡沫,白花花的,比他此刻的尴尬还显眼。于是泉只好收回手,无声地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对面的司亦然,两人如同照镜子似的,看着滑稽。
不过,和泉不同的是,司收回去的手握成了拳,悬停在胸前。
泉的目光自作主张地追过去,落在少女的胸部上。等下,少女?濑名泉来来回回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意识到,朱樱司已经不是自己原先认识的那个少女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少妇」这个词更妥当些。
朱樱司身上这件白裙子简单朴素,没有多余装饰,细细的肩带将大块布料吊着,和她的身体浑然一体,寥寥勾勒出轮廓,曲线在胸部一跃而起——这让濑名泉想起小时候躺在草地上看月亮,山冈在远处隆起,宁静又小巧,似乎用手掌就能完全包裹住。
三人各怀心思,场面冷了下来,多年来的家教让朱樱司本能地想要缓和尴尬气氛,她笑道:“看来我来得不凑巧。早知道你在洗头发,我就晚点再来打招呼。”
叔父见濑名泉的衬衫被泡沫水淋湿半截,就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洗头发。顺嘴又道:“才过中午,洗什么头发,太阳能里还没热水,我叫人烧水给你送过来。”
“不用,我用冷水冲一下就好。等下出门,晚上在外面吃。”
“今天不是轮休吗?”
“去见朋友。”
“我还想着正好你在家,可以带朱樱小姐参观一下。”
“这种事情,不应该由您来做吗?”
“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自称“父亲”的叔父瞪了泉一眼,转脸却是笑着对司解释,“他就是这个坏脾气,平时对人也没什么礼貌,在理发店找了份工作,现在就在家混吃等死。我平时忙不在家,以后你可能跟他接触得比较多,该教训的地方就尽管教训,不要因为他年纪比你大就拉不下面子,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他继母。”
叔父并没有给朱樱司回答的机会,他随即转头对濑名泉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结婚之后,司就是你法律上的妈妈,对人礼貌一些,别整天收不住你那脾气。”
「妈妈」?
叔父的絮絮叨叨照例沦为背景音,可那两个刺耳的音节还是像激流中的河鱼,忽地从水里蹦出来撞进濑名泉的脑子里。哈哈,真是可笑。找了个比自己小好几轮的女人回来,不以为耻地让年纪比她还大的继子喊她「妈妈」?
朱樱司并不接叔父的话茬,只看向濑名泉问:“刚进来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泉君房间里是什么味道?甜甜的,真好闻。”
哪有什么甜甜的味道,濑名泉差点脱口而出。他房间里没有鲜花,没有扩香石,没有香氛,自己也没用香水,哪里会有甜甜的味道?他正要开口,头顶的泡沫山突然坍塌滑坡,顺着脖颈流下来,泉忽然明白了司说的那股香气是从何而来的。
“应该是……洗发香波的味道吧。”
“泉君平时都用什么味道的香波?”
“荔枝味。”
“欸——原来泉君喜欢这种甜甜的味道。好意外。”
“……随便买的,没注意是什么味道的。”
这里濑名泉撒了谎。其实不是随便买的香波,但他不愿当着叔父的面提起母亲。母亲生前最常用这款香波,甜里面带着点辛酸,洗完澡后,头发上满满的香气。母亲过世之后,濑名泉便接替了她,成为这款产品的忠实用户。也不是喜欢,他只是怀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怀念母亲,还是在怀念过去那些无忧无虑的好时光,或者二者皆有。
叔父甚是不耐烦地打断他俩的对话:“行了行了,你也赶紧去冲头发吧。”
“是啊,泡沫都快干透了,头发湿答答的也不舒服,”朱樱司善解人意道,“参观房间的事情,我拜托管家先生就可以。”
随后濑名泉抱着毛巾回到浴室,他拧开洗手池台子上的水龙头,将头埋下去,冷冰冰的自来水倾流而下,泡沫大把大把地堆积在水池中,因为水流的冲洗而不断繁衍分裂,糊了濑名泉一脸。
好不容易冲洗干净,他直起身,对着镜子理头发。濑名泉的发丝极硬,又鬈曲,梳理起来极其费力。有人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濑名泉便想,自己的心恐怕是属于极硬的那种了。
狭小的浴室里雾气腾腾,水汽氤氲。正当午,煞白的阳光穿过玻璃进入浴室后,立刻变得浑浊。濑名泉不仅梳不开头发,还要忍受闷热潮湿的房间,一遍又一遍地将镜子上的水雾抹干净。最后他实在受不了这样反复的无用功,把窗子打开,让远处的海风和干净的日光进来。浴室瞬间透了气,呼吸也通畅不少。
他看见楼下花园里,管家正领着朱樱司参观。
濑名家的花园一度美成小镇上的奇景。母亲喜欢打理花园,她还在世的时候,花园里大片大片的夹竹桃和杜鹃花灼灼地开着,各色的月季从花床上开了一溜下来,像是滚落首饰盒的珍珠。她走后,没两年工夫,满园的花木便东倒西歪,枯的拔掉,死的砍掉,剩下几株生命力顽强的,也只在适当的季节里努力开了几天而已。没了鲜花做掩护,海风的腥咸又重新占领了这片地,死鱼腐烂的味道一阵一阵翻上来。
日光曝晒,满眼的苍白与荒凉。
而朱樱司踏进花园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了。可能因为她头发的颜色是太鲜艳的红,让整座花园生动了起来。
濑名泉将毛巾挂在脖子上,退到后头,边擦拭不断顺着脖子滑下来的水珠,边偷偷观察朱樱司。看着水池里直到现在还冲不干净的泡沫,和镜子上擦了又起的雾气,濑名泉的心里烦躁不安。
旧情人到底是旧情人,曾经爱过的人,就算多少年过去,再看一眼也总会再次爱上。可是,他爱着的人,成了他娶不了的人,成了自己未来的继母……香波泡泡胀大撑破,洒落荔枝味儿的水汽,无处不是甜味——曾经的爱情破裂了,那时的快乐仍然留存在脑海中,闭上眼睛,还是能看到她。
初次见到朱樱司是在高中学校后面的山坡上。
学校后面有个弃用很久的灯塔,旁边有条小路,通向靠海的山坡,坡上有很多蒲公英。有天下雨之后,濑名泉走在那条小路上,他想去灯塔后面的山坡上看海。远远地就瞧见有个同校的女孩子蹲在路中间,走近一看,她正专注地观察路边一枝毛茸茸的蒲公英球。濑名泉当时「喂——」了一声,本意是引起女孩子的注意,请她让条路,自己好走过去,没想到把人家女孩子吓了个踉跄,直接跌坐进后面的水潭里。
一场不算愉快的初遇。
「真是冒冒失失的,かさちゃん。」交往之后,他们又回到灯塔后面的山坡上晒太阳,想起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情,濑名泉说,「一点也不淑女。」
「而瀬名先輩,也不是什么gentleman!」
「小姐,你是想和我演《乱世佳人》吗?」泉笑着搂过司的腰,低下头快速地亲了亲司的侧脸。
「别以为kiss一下,我就会原谅瀬名先輩了。」她将头别过去,「No way.」
「我已经赔了你一条裙子。」
「It's not about my skirt!是因为瀬名先輩刚刚说司不是real lady。这简直是……简直是slander。」
「小姐,你刚刚不是才说过,我不是个绅士吗?」海风从山坡下的断崖向上横冲直撞,掀起了朱樱司的校服短裙,濑名泉伸手把飞起来的裙边压下去,「我不是绅士,你也不是淑女,所以我们俩绝配。」
朱樱家是旧华族,祖上是被天皇封了爵位的。《日本国宪法》实施后,家族便每况愈下。他们这些旧时代的贵族就像是金屏风上的白鹤,多么贵气,多么精致,多么高尚,内里都被虫啃空了,一辈子飞不出这团金色的梦。朱樱司深知,自己的家族只剩下一个唬人的大架子,风吹一吹,便晃一晃,暴风雨一来,就散架了。她时常恨自己不是男孩儿,不然或许还有机会重振家族。
但她始终是有这份心的,只是还没想到好办法。
「成为淑女」从来就不是朱樱司的目标,她努力学习礼仪和花道茶道,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与优雅融为一体,维护住贵族的面子。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而已,再矜持再端凝,也有顽皮的时候。濑名泉总是打趣道,朱樱司把自己脱干净之后,红色的体毛将她衬得像一颗剥开一半的荔枝——朱樱司本来就白,又长时间躲在家里学这学那,肌肤更加白到透明,透出浅浅的毛细血管,像剥了壳的荔枝肉。
每次听了这话,朱樱司都会羞得脸烧红,大骂濑名泉是臭流氓。
濑名泉低下头,撑在朱樱司的上面,笑得发抖。
她问,前辈笑什么,不许嘲笑司。
他好不容易收起笑容说,怎么会嘲笑你呢,我是觉得你可爱。
骗人。朱樱司撇撇嘴,眼睛一斜,表示不信。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行了吧?
他说完,便顺势俯下身贴在朱樱司的身上,深深地、深深地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侧,舔舐她的唇、她的舌、她的喉。
平日里,朱樱司往往是四平八稳的,做事有板有眼,她的稳重与镇静已经超出同龄人许多。可每当她躺下,看着上方的濑名泉时,便会不自觉露出羞涩的表情,神态变得稚气,动作也慌乱起来。样貌还是那副样貌,只是周身的气质微妙地变了。濑名泉尤其享受这一点。他十分满足于朱樱司只会对自己展现出少女的一面,并且会用亲吻作为奖励。
你啊,总是这么甜这么天真,如果遇到的人不是我,都不知道会让别的男人糟蹋成什么样子啊。以前濑名泉说过这样的玩笑话,没想到现在玩笑成了真,就一点也不好笑了。
濑名泉满脑子都是那位所谓的“父亲”搂过朱樱司的画面,胃里一阵阵犯恶心。此时花园里只有朱樱司和管家两人,叔父早已不知所终。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濑名泉从一开始就下意识断定,叔父并不爱朱樱司。
毕竟,濑名家虽然阔,但阔得没什么底气。年轻美貌的女孩儿随处可见,他偏偏挑中了朱樱司,很难让人相信叔父不是贪图朱樱家的贵族头衔。又或许……不会的,叔父绝没有理由知道他和朱樱司在高中时期曾是恋人,就算是母亲,他当时也只是向她透露自己正在恋爱,对象是比自己小两届的学妹,就算后来母亲将此事告诉叔父,叔父也不会知道那个人就是朱樱司。况且,如果他真的利用这件事来恶心自己,就太下作了,也没有必要。
想到这里,泉又开始怜爱起司来。
濑名泉穿好衣服,将钱夹钥匙等等塞进裤兜里,头发还是湿答答的。临出门,他又拿了条干毛巾胡乱擦一通,本就是自然卷,现在更是全部缠绕在一起,还有地方打结梳不动,一用力就扯下大把大把的头发。濑名泉用毛巾半裹着头发,边擦拭边下楼,略有些惊讶地看到朱樱司正抱着花瓶,站在客厅。她脸上全是茫然,看着不像在等人。
濑名泉突然出现在楼梯上,司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看见是他,她先是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对他笑了。面对濑名泉的时候,司永远是笑着的。
“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濑名泉想了几秒钟,终于选好了称呼,“朱樱小姐。”
“我需要剪刀,但是不知道在哪里。”司眨眨眼睛,“那个……‘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喊您‘瀬名先輩’吗?我还是不习惯叫你‘泉’,好像太不尊重了。”
“你马上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称呼这种东西,你爱喊什么就喊什么。”
“生气了吗,瀬名先輩?”
“怎么可能。”泉挤出一个浅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本来分手就是他濑名泉提的。
他们两人的分手很普通。当时濑名泉给出的理由是,他已经高中毕业了,而朱樱司比他低两个年级。他是个悲观主义者,认为两年的异地恋是靠不住的,于是提出了分手。以这种方式分道扬镳,倒也合理。但朱樱司似乎不能接受,她一心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其他都不是大问题。这只是借口罢了,并非真正的分手原因。
“所以,你要剪刀干什么?”濑名泉拉回话题。
朱樱司转过身,撩起头发,侧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衣服领子上冒出一根线头来,今天一天都刺得我皮肤好痒,就想着赶快把那根线头给剪了。”
泉微微皱眉,但还是诚实地走到橱柜旁,拉开抽屉,拿出红柄剪刀,转过身问:“需要我帮你吗?”
司把头转回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泉深吸了两口气,然而从听的人的角度来说,这两下深呼吸,倒更像是深深的叹气。
“真是不好意思……”司低下头说,“我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冒冒失失的呢,瀬名先輩。”
泉沉默不语,伸出一根食指,勾过司背后的衣领。他看见一根红线突兀地立在衣领上,内衣衣料覆盖着错落有致的蝴蝶骨,她头发下面散发着甜甜香气,濑名泉形容不出来,只知道自己很喜欢。
“你用了什么香水?”
“咦?我没有wear perfume呀。”司笑道,“瀬名先輩是不是闻到了自己头发的香味。你用的香波是什么牌子的?真的蛮好闻的。”她远眺着窗外,目光落在花园中心的喷泉上,“而且,‘他’也不喜欢身边的人wear perfume。”
听了这话,濑名泉突然感到羞愧,或者说他误以为朱樱司是在有意提醒,她早已不属于自己了,她马上就要与别人结婚了。而自己呢,还在不断翻阅着过去的种种记忆,试图证明这个女人真正爱的人仍是他,最应该同她结婚的也是他。给我好好看清现实,清醒点啊浑蛋,濑名泉在心里对自己大喊。道德的底线一鞭子抽向了他,他心里一痛,决心从此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躲着朱樱司。再不济,搬出去好了。
“那我就直接帮你把线头剪掉了。”
“请吧。”
剪刀无意间碰到司的后颈,冷不丁的金属寒意让她惊叫出声。濑名泉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她划伤了,连忙伸手进去查看情况,看见皮肤没划破,才松口气,轻轻抚摸着光滑的后颈。手指仿佛有自主意识一样,擅自往下滑,只游走了短短一段路,就熟练地勾起滑落下去的内衣肩带,提上来。
一套动作结束,大脑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只手不安分地做了什么。
他太熟练了。
朱樱司回过头看着他,刚想说点什么,管家突然推门而入,告诉他们,已经从园丁那边借来了园艺剪刀。司转头说了谢谢,然后和泉解释说,刚刚看见花园里有几株月季花开得好漂亮,打算剪一些插在花瓶里。
濑名泉没说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看着司的身影隐进花园,泉突然扶着膝盖蹲下来。折返回来的管家见到这幅场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濑名泉摇摇头说,没关系,你跟着朱樱小姐去吧,免得她等下伤到手指。管家离开之后,泉才低下头,深深吸进两口气,呼出来。差一点就……差点以为他们还在那个灯塔里,外面日月无光,里面天昏地暗。
春日的午后通常让人昏昏沉沉,外面艳阳高照,濑名泉却心事重重。和几位狐朋狗友喝了些白葡萄酒,聊天时也心不在焉。朋友们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没事。泉本来打算在外面待到深夜,可是中午那会儿见了朱樱司之后,心情全无。当他看见叔父同朱樱司亲昵地站在一起时,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狗男人什么时候能去死。
「他怎么还不死。」
濑名泉的一生里,有四次闪过这个念头,第一次是在母亲再嫁的婚礼上,第二次是在母亲的葬礼上,第三次是今天与朱樱司重逢时。当然,现在的濑名泉还不知道,当他第四次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他真的杀了叔父。
闷不吭声地喝完酒,濑名泉潦草地同朋友们道了别。亲友们看出他情绪不对,但寥寥几句挽留,都被濑名泉拒绝了,他们也不便多言语。出了居酒屋的门,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绵绵细雨。濑名泉觉得今天一天简直糟透了,也烦透了。他本来想慢慢散步回去,可惜这场雨来得太不巧,只得半路跳上电车。
同一时刻,朱樱司正坐在小会客厅里,面向花园,玻璃拉门大开,晚风和细雨灌进来,门厅垂下来的水晶珠帘被吹得微微作响。濑名泉一进门,就看见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朱樱司正费力修剪花枝,小圆桌上堆着一摞鲜花。朱樱司抬起头,便看见漆黑的长走廊上,濑名泉浑身湿淋淋地走进灯光里。
她眼底闪过惊讶,忙站起来问道:“冒雨回来的?”
“嗯,出门的时候忘记拿伞了。”
“雨很大吗?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准备热水,你是想要bath还是shower?”
“不用了,是小雨,我等下换件衣服就好。叔父呢,他不在家吗?”
“他中午那会儿出门忙去了,没说几点回来。”
用人把淋湿的外套拿去洗衣房,又拿来干毛巾,濑名泉接过毛巾,坐下来擦头发。朱樱司看似坐在旁边专注地修剪花枝,实际上眼睛一直在偷偷朝另一边瞟,待泉转头看向她时,她又低下头,仔仔细细将根部剪成斜面。泉回房间换了套居家的衣服,拿着空杯子回到客厅,想要倒些水喝。
“要不……我泡ginger tea给瀬名先輩?”
“不用你费事了,我喝点自饮水就行。”
“不费事的,而且ginger tea能醒酒。”
濑名泉的动作一顿,他转过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喝了酒?”
“毕竟,”朱樱司笑着放下手里的园艺剪刀,抬起眉毛,扬扬得意地说,“瀬名先輩酒量这么不好,稍微喝一点点,我都能看出来。”
“要你多嘴。”
“来嘛——”朱樱司小跑过来,拽着泉的衣袖,拉着他去了花园,“瀬名先輩先坐这儿,我去煮ginger tea,啊对了,今天看见花园里有lemon tree,我在树下捡了好多lemon,要不要沏几片?”
朱樱司表现得太过热情,濑名泉举手投降:“我都随你,你弄什么我喝什么。”
花园里原本就放着两把藤椅,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用过。今天朱樱司一来,就各放了一个麻布坐垫和棉花靠垫,一旁的玻璃小圆桌也被擦拭干净了,没想到这里稍微收拾一下,还怪有生活气息的。濑名泉下午喝了有大半瓶白干长相思,胃里反酸不舒服,头脑也晕乎乎的不清醒。他背靠着垫子,侧着头,注视着朱樱司在厨房里忙活,身影晃来晃去,像烛光影影绰绰地摇曳。
“要加brown sugar吗?……还是加milk?”
朱樱司回头,两个人的目光刚好撞上。濑名泉觉得眼球干涩发热,可能真的是喝多了。他闭上眼睛,扭过头不去看司,面朝着花园说:“都不用,我喝茶就行。”
“欸——可是ginger tea会有点辣,而且加了lemon,口感也会有点酸,用甜味中和一下,口感会比较好哦。”
“……行行行,”濑名泉无奈笑道,“加点牛奶就好。”
“好的,瀬名先輩。”
朱樱司似乎很高兴,哼着歌打开冰箱拿牛奶。
生姜茶“咕噜咕噜”用小火煮了好一会儿,濑名泉看着天光在地平线上渐渐消失,世界完全掉进黑夜里,听着煮茶声,他的思绪也渐渐混沌了。“Ginger tea煮好啦,瀬名先輩。”朱樱司端着慢慢一杯加了奶的柠檬生姜茶,小心翼翼地往花园走。半睡半醒间,濑名泉朝她看了一眼,睡意少了大半。
“怎么倒这么满一杯?”
“呜——对不起,不小心倒多了。”朱樱司在自己家里被用人伺候惯了,虽然已经学习了一些新娘课程,但服侍别人还是不够熟练。
“你小心点,别洒了——”濑名泉话音刚落,朱樱司走路幅度就稍大了些,茶杯里的姜茶洒了几滴在地板上。
“啧。”泉实在是看不过眼,快步走过去接过茶杯,“好了好了,我来吧。”
接过茶杯的时候,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相碰。濑名泉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半是心虚半是期待地观察朱樱司的表情。令他意外的是,她看上去并无二样,不忌讳与自己独处,也不避讳肌肤接触,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他俩本来就该这么亲近。濑名泉端着茶杯坐下,顾自拿着茶匙搅拌奶茶,心里琢磨起来。按理来说,即将要结婚的两个人应该如胶似漆才对,他俩倒好,没有新婚夫妻的感觉也就罢了,单看朱樱司,也不觉得她爱叔父。叔父不在家,她更是无所顾忌,开始依赖自己,亲近自己。
那她为什么选择和叔父结婚呢?
濑名泉拧着眉心,看朱樱司捧着自己的小茶碗,还多抱了个装满黄砂糖的玻璃罐,开开心心地坐在他对面。似乎是注意到泉的目光落在糖罐上,司不自觉缩头“嘿嘿”一笑:“只是想在花茶里放点糖而已,瀬名先輩不许说教我。”
濑名泉摸摸耳垂,心中起疑:怎么感觉叔父不在家,她反而更开心了呢?
“你怎么……到底是多嗜甜,喝个茶还放这么多糖?”
“可是如果不加sugar的话,花茶会很bitter and astringent,而且sugar放进去之后,立刻就会有香味飘出来,很神奇吧?”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天都黑透了,还喝这么多糖水,小心长胖之后穿不进裙子,到时候别来找我哭。”
“这跟天黑没黑有什么关系。”朱樱司两手护住糖罐子,生怕濑名泉拿走。
“啊真是……我说你啊,每次关注的重点都会跑偏……”泉深呼吸再深呼吸,耐下性子好好解释,“我是想说,晚上人的新陈代谢比较慢,吃甜的东西更容易发胖,所以让你少加些砂糖。这样解释,够清楚,够温柔了吧?”
“如果瀬名先輩不介意的话,不然……”司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将汤匙递给泉,“不如由您来为司加brown sugar吧,您愿意吗?”
“哈?为什么突然要我为你效劳啊?”
“唔——作为stepmother,稍稍使唤一下stepson,不过分吧?”
方才濑名泉还在思索,为何朱樱司要嫁给叔父,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他突然理出了些头绪。濑名泉承认,当年他要分手的理由确实经不起推敲,朱樱司感到委屈不服气也情有可原。但……她不至于为了报复,才选择和自己那位名义上的“父亲”结婚的吧?
想到这里,他试探问道:“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是赌气呢?”
“没准就是呢?”
濑名泉接过糖罐子,单手拧开,用茶匙仔细地挖了半勺黄砂糖,悬停在琥珀色的花茶上方。良久,泉开口道:“那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朱樱小姐。”
“您还是那么喜欢说教,瀬名先輩。”朱樱司低着头,看着黄砂糖缓缓落入茶水中,悠悠地消失不见,她用茶匙在杯子里搅来搅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然后她冷静地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那你要多少黄砂糖?”
“我想要的量,肯定是不被瀬名先輩允许的量。”朱樱司抬起脸笑道,“瀬名先輩愿意给我多少,就多少。全看您对我到底有几分纵容咯!”
“你吧,”濑名泉摇摇头,叹口气,又从糖罐里挖了半勺,“也是吃定了我会纵容你,更何况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因为司知道,虽然瀬名先輩很严格,不允许司吃太多sweets,但前辈也绝不会忍心一点sugar都不给的,”朱樱司手指尖绕着头发,玩来玩去,“因为瀬名先輩就是这样容易心软的人嘛。而且……怎么说呢,如果让司自己来加,肯定会忍不住挖两大勺,这样不就又要惹瀬名先輩生气了吗?我也不想那么做呀。”
“你这小心思,还真够弯弯绕绕的。”濑名泉说着,笑出了声。
朱樱司见他笑了,自己也抿嘴笑起来。
“真受不了你,喝个糖水还这么多废话。”
泉将砂糖抖进茶杯里,然后搅拌均匀。
“才不是syrup呢,这是sweet tea。”朱樱司接过茶杯,低着头,用茶匙将漂浮着的茶叶拨来拨去,弄了一会儿,才把茶叶梗子都挑出来,丢在帕子上,最后捧起杯子,啜饮一口。
“甜吗?”
朱樱司摇摇头:“不太甜。”
濑名泉这个人很少吃糖,准确来说,他是口味偏淡。对于他来说,一勺糖就已经很多很多了。他坚持不信:“骗人。我明明加了很多糖。让我尝一口。”
他朝着朱樱司面前的茶杯伸出手。
司自然而然地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茶杯,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濑名泉以为是自己的行为越界,引起了朱樱司的防备,所以她才往后一缩。实际上朱樱司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她只不过单纯担心杯子打翻罢了。她看见泉突然消失的笑容,以及落寞下来的眼神,内心不知所措起来。
这时候院子的铁门突然响了,接着就听到轿车驶入车库的声音。濑名泉猜到是叔父回来了,他觉得理论上自己应该回避一下,然而朱樱司却按着他的手臂,眼神恳求他留下来。很快,玄关那头传来开门声,濑名泉回头看,进屋的人果然是叔父。
“你们在喝茶吗?”叔父将脱下的外套丢给管家,举起手里的蛋糕盒,“正巧,我买了草莓蛋糕回来。”
朱樱司看看濑名泉,面露难色,见泉似乎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浅笑着说:“现在很晚了,就不吃了,您放进冰箱吧,我明早吃。工作这么忙碌,您还费心惦记着给我买strawberry cake,司很高兴。”
叔父弯下腰亲吻朱樱司的脸颊,他把脸凑过去问道:“怎么了,今晚不舒服?”而司此时却努力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又是皱眉,又强笑着,说:“嗳……请别这样,泉君还在这里。”
这样的场面深深刺痛了泉,他坐不住,但又不好立刻翻起腿来走人,只得假装没看见,低下头细细品尝他那杯加了奶的柠檬生姜茶。其实他已经完全不必醒酒了,因为所有那些微醺的暧昧,已经随着叔父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他不喜欢姜茶,尤其是冷了的姜茶,加了牛奶之后似乎更难喝了。
濑名泉皱着眉头,往嘴里灌了一口,硬生生往下咽。
“这又有什么关系,晚上就不能吃蛋糕了?”叔父用手按住朱樱司的肩,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肩,将双手挡在胸前,“你爱吃,便吃罢,管什么白天黑夜呢。”
“人在晚上新陈代谢比较慢,吃甜的容易长胖。”朱樱司讪笑着说。
朱樱司仗着有桌布,在玻璃圆桌下面用脚尖踢了踢濑名泉的小腿。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知道对方是在向自己求助,可他也爱莫能助。濑名泉放下杯子,坐直身体,司顺势将脚搭在他的皮鞋上。
“父亲,既然朱樱小姐不愿意,您也别勉强了。”
“你又不了解她。她这个人最能吃甜的,现在也就是因为你在,矜持一下罢了。”
又来了。
什么叫「我又不了解她」?你又算什么东西?
濑名泉屏住呼吸,拼命压下心底翻腾的怒火。母亲在世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如此,一副“全天下就我最懂这个女人”的嘴脸。濑名泉始终告诉自己,母亲只是太悲伤太无助,她爬不出亡夫的沼泽,才把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子当作替代品。他知道母亲真正爱的只有他的亲生父亲,正如他知道朱樱司爱着的人,只有自己。而叔父呢,莫名其妙地,又如此轻巧地,污染了濑名泉藏在心中的两份干净的爱。
趁早离开吧,濑名泉想着。如果继续住在这个家里,迟早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真的杀了叔父。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濑名泉就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我先回房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濑名泉“唰”地站起来,对面还在拉拉扯扯的二人齐齐停下动作。
他端着杯子,正要往房间里去,身后传来了朱樱司的声音。
“晚安,”她轻轻说,“泉……君。”
房门一关,胡乱洗漱完了,想做点什么消磨时间,却没心情。濑名泉打开收音机,撑着头听了会儿,发觉今晚的内容索然无味,打开书看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印刷字在他眼里糊成一团,怎么也进不去脑子。泉索性往床上一躺,打算强行入睡。然而,方才花园里的各种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闭上眼睛,看见的全是朱樱司抬起头对他一笑。
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濑名泉终于受不了这样的自我折磨,翻起身坐在床边,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上。心里一团乱麻,他觉得自己需要点安神的东西。打火机“啪嗒”一声吐出小火苗,在昏黑的房间里亮起羸弱一微光。濑名泉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他没有立刻灭掉打火机,反倒举起到眼前,盯着望,不过一会儿,眼里重影叠叠,他看见两个火苗,恍惚是两个朱樱司——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在脑海中对自己笑着,泉立马揉了揉眼睛。
床头柜常年摆着一支款式过时的香薰蜡烛,他揭掉盖子,顺手点亮了。
濑名泉看着在蜡烛上跳跃的小火苗,想起朱樱司曾经说的,她不喜欢电灯胆照出的光,愣头愣脑的,不如烛光,一摇一晃一跳一摆,跟有生命似的,会呼吸。原本,点蜡烛是朱樱司的爱好,濑名泉因为跟她待在一起久了,也不小心沾染了这老派的习惯。
这是一杯矮胖的香薰蜡烛,粉红色,用磨砂的玻璃杯装着,没点燃的时候会发出幽幽的香气,是随处可见的精品店小玩意。然而在濑名泉这里,它倒成了特别的一个,只因为是朱樱司送的。
本来濑名泉对这玩意儿并不感冒,没那情趣,也嫌麻烦,然而少女朱樱司硬要把自己喜欢的物品强加给自己喜欢的人,他只好收下了。拿回家之后,就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醒来第一眼便能看到,睡前也要看最后一眼,就这么日日看,夜夜看,看着看着,竟也当个宝贝稀罕起来。平时不让人碰,都是自己拿了块沾水的手帕擦拭,怕人给他打碎了。只有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濑名泉才会将香薰蜡烛点燃,让烛光陪自己一会儿。
烛芯点燃了,散发出一丝丝甜腻的荔枝香,烧久了,还能闻出一渺渺青涩的绿玫瑰。窗户没关,飘荡进来的不只是夜色,还有楼下花园里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他们俩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听着像调情。濑名泉不想现在特意去关窗,因为会弄出响声。他不想让叔父听见,也不想让朱樱司以为自己很在意。
濑名泉倚着窗台望下去,叔父正坐在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他有一瞬间恍了神,以为是看到了父亲。其实对于叔父,濑名泉的感情很复杂。的确,叔父长得和父亲一模一样,但那不代表濑名泉可以心无芥蒂地把他当成父亲。但母亲似乎可以。准确来说,是她骗自己可以。这是濑名泉最无法理解,甚至是无法和解的地方。
仅仅是一样的皮囊,就可以当成原来那个人重新爱着吗?
濑名泉两指夹着烟,塞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这烟有点呛,他不想咳出声引起楼下人的注意,皱着眉,好容易才忍住了。慢慢将烟从胸肺中倾吐出来,烟圈飘到窗外,呼啦一下被风吹散了。
TBC.
BGM:
Set Sail by Frances
【泉司】春池
春心荡漾的春。
再战暧昧期。
6.4k
1.
“今天也是‘濑名前辈’吗?”
同在檐下避雨,朔间凛月捧了一掌心的潮湿,状似无意地作为话题发出者。
“啊?啊……”听到那个称呼的第一瞬间,朱樱司从手机里抬起头,挠挠脸,“濑名前辈现在还在忙别的事情,需要晚一点才能来。凛月前辈也没带伞吗?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朔间凛月摇摇头,一脸伤心:“我跟小朱不一样哦,我的生命中没有属于自己的‘濑名前辈’。像是我这样无家可归的小黑猫,只能一直等到雨转小才能离开学校。”
朱樱司无奈地笑笑:“您这么说的话司会很难接话呢。”
“难道不是事实吗?濑名前辈、濑名前辈...
春心荡漾的春。
再战暧昧期。
6.4k
1.
“今天也是‘濑名前辈’吗?”
同在檐下避雨,朔间凛月捧了一掌心的潮湿,状似无意地作为话题发出者。
“啊?啊……”听到那个称呼的第一瞬间,朱樱司从手机里抬起头,挠挠脸,“濑名前辈现在还在忙别的事情,需要晚一点才能来。凛月前辈也没带伞吗?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朔间凛月摇摇头,一脸伤心:“我跟小朱不一样哦,我的生命中没有属于自己的‘濑名前辈’。像是我这样无家可归的小黑猫,只能一直等到雨转小才能离开学校。”
朱樱司无奈地笑笑:“您这么说的话司会很难接话呢。”
“难道不是事实吗?濑名前辈、濑名前辈、濑名前辈。聚餐结束之后是跟濑名前辈一起回家,早上在校门口是跟濑名前辈告别,拒绝邀约还是因为要跟濑名前辈出去看电影。每一次问起小朱的动向,就会提起那位神秘的濑名前辈——好伤心,难道说我与小朱之间的友谊,比不上那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濑名前辈吗?”
“凛月前辈为难司的话术越来越高级了,在结束上一个难回答的话题之后,转而抛出了更难回答的问题。”朱樱司叹了口气,把手机收好,又从包里掏出一把伞,“如果您没有雨伞的话,碰巧司这里有一把,只是比较小,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用着。”
在接过伞的那一瞬间,朔间凛月挑挑眉,用伞来回敲打手心,意味深长地说:“欸——我还以为小朱是因为没有伞,才会在这个地方等待。不,或者说我可以理解为小朱在赶我走吗?”他慢慢靠近朱樱司,几乎到了鼻尖贴鼻尖的距离,“为什么呢?因为要跟濑名前辈多多独处吗?”
“从刚才开始,您内心的想法都未免有些太多了……!”朱樱司伸出手挡在中间,耸着肩,别开脸,“是濑名前辈碰巧在附近工作,我们约好了在放课后一同去吃个晚餐,仅此而已。”
“每次都是‘仅此而已’。社交平台上跟濑名前辈的合照是仅此而已、一起去游乐园是仅此而已、情人节一起去水族馆,也还是仅此而已。”朔间凛月叹了口气,把伞撑开,“那个啊,如果被坏男人骗了,一定要告诉我跟小鸣哦,我们都很担心你。因为之前曾经在校门口见到过那位濑名前辈,他看起来绝非善类,小朱却还总是傻傻地对他笑。”
朱樱司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噗嗤地笑了一下:“有吗?坏男人又是什么?”
“按照小朱的说法,那个人完全就是传说中的play boy。”朔间凛月摸着下巴,略有些滑稽地念出了这两个单词,反复思索着那个人的大致轮廓,“上挑的眼角,戏谑的神情,潮流的打扮,在平常晒出来的自拍里,那个人的表情也很滴水不漏,有点做作,跟背着作业的小朱完全不属于一个时空。他似乎是个很坏的人,是个被大人的世界浸淫得心机重重的人。”
朱樱司大笑:“play boy什么的……或许濑名前辈在偶尔确实会展露出恶劣的一面,但绝对算不上play boy的范畴。而且我们也跟濑名前辈一样,不是小孩子了,是大人了哦。算算时间,甚至是很快就要大学毕业的大人了呢。”
“呜哇,原来他还是个恶劣的人。”朔间凛月皱眉摇头,叹气,拍了拍朱樱司的肩膀,“小朱长大了,变成了恣意飞翔的小红鸟是件好事,但还是要注意安全,不要被坏男人骗得团团转。”
“所以说司跟濑名前辈真的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就像我与凛月前辈和鸣上前辈一样的朋友。朋友之间的相处都是很安全的。”
朔间凛月又摆出了那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最后拍了拍朱樱司,走向雨布中,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是朋友的话,下次有机会就把濑名前辈一起叫出来吧?话说回来,一直濑名前辈濑名前辈的,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欸?”朱樱司愣了愣,想起自己似乎确实从没有跟他们介绍过对方,抿着嘴笑了笑,“濑名前辈叫濑名泉,泉。”
“泉啊。”
“是的,濑名、泉。”
2.
“司的朋友们说,想要见濑名前辈一面呢。”
“へえ——”濑名泉打开冰箱门,整理着买回来的菜,“见我吗?出去买本杂志就好了吧。”
把书包丢进沙发里,朱樱司坐到了习惯的位置,来回晃着腿,想起濑名泉被评价为play boy,忍不住偷笑:“比起没有温度的杂志,当然还是活生生的人最好了。暑期我们会一起出去野营,濑名前辈有空吗?”
“简单地为かさくん抽个空还是可以的。”濑名泉系好围裙,有些意外,“但是现在的大学生还喜欢在假期进行野营这种以折磨自我为主的乐趣吗?在山上露营除了能看到流星雨之外,说不定还有蛇哦。没有地方洗澡,入夜之后也会很热。”
“那濑名前辈喜欢做什么?在假期的时候。”朱樱司试探着问。
濑名泉咬开了调料包,闻言,思考片刻:“就这样在家里煮饭也挺好的。假期对于一个已经工作的人而言太宝贵了,只要是在家里,哪怕一边听かさくん的废话一边煮饭也不会很难捱。”
朱樱司反复咂吧之后一句话,心里有些甜滋滋的:“原来濑名前辈还有人夫属性?”
濑名泉反驳:“在说什么啊?才不可能是人夫。如果かさくん非要让我去商场或者别的地方的话,也并不是不能接受,一直待在家里会长毛的。”
“是吗?司没什么朋友,因此更喜欢待在家里呢。在遇到濑名前辈之前,我人生中的大部分闲暇时间也都是在家里度过的。”
“哼?那今晚是为什么不回家呢?”
虽然是因为朱樱司住的公寓楼今晚会停电才选择借宿濑名泉的家里,但他还是晃晃脑袋,看向窗外瓢泼的雨,说:“是雨太大了吧。”
濑名泉也把这个谎言延续了下去:“是雨太大了啊。”
雨确实越下越大了。朱樱司在濑名泉家洗了澡,出来后头发湿漉漉的,他看一眼吹风筒,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把它藏进了脏衣篓里。
就这样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直到头发滴的水已经把衣领都濡湿,他才呼喊着:“濑名前辈——您把吹风筒放去哪了?司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怎么回事?”
坐在客厅的濑名泉扯着嗓子回复:“就在洗漱台旁边。かさくん看不到吗?”
明知看不到也还是摇摇头,朱樱司说:“完全找不到,您进来找找吧?”
“かさくん有时候确实是个麻烦制造者啊。”濑名泉无奈地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扶着门把,问,“可以进去吗?”
朱樱司把嘴角的笑抹下去一点:“可以。浴室门一直都没锁。”
所以濑名泉打开门就看到浑身都湿透了的朱樱司。
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开,屋外的雨声依旧不减,而朱樱司的发尾持续地滴着水,在衣服上洇开一点点斑痕,星星点点,偏偏穿的还是白色的衣服,隐约透出些许肉色。
不只是衣服,脸更是同样被裹了层浓雾。湿润的眼睛,黏连在一起的睫毛,贴到颊侧的湿发。眨着眼,一脸歉意地说,「麻烦前辈了」的时候,就连嘴唇也像面包房那些被烘出可口色泽的点心——有那么一瞬间濑名泉怀疑朱樱司是故意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的。
湿漉漉的、亮晶晶的、有些无辜的,但是话语却还是跟平常无二样的朱樱司。
濑名泉抿抿嘴,想起自己确实是忘了把毛巾事先准备好,只好扯下一条毛巾盖到朱樱司头上来回搓:“笨蛋吗?既然找不到吹风筒就好好地把头发先擦干啊?衣服都湿透了。”
力气有些大,朱樱司缩着脖子,闭眼,说:“那是因为司不知道挂在墙上的毛巾是用来做什么的,万一是抹布该怎么办?”
濑名泉反驳:“吵死了,谁会把自己的毛巾跟抹布放在一起?难道是你吗?不会吧?而且,真是的,衣服也湿透了……还有别的备用衣服吗?”
计划通。朱樱司吐吐舌头:“没有了,就这样吹吹风也很快就会干了吧?濑名前辈不用担心。”
“所以说你实在是……真的不知道这样会感冒吗?”濑名泉泄了气,把毛巾丢下,叮嘱朱樱司先擦头发,又回头去卧室翻了件衣服,送到朱樱司手上,蹙着眉说,“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穿我的衣服的哦,かさくん就花费一生去铭记这一刻吧。”
朱樱司接过衣服后嗅了嗅,笑着说:“啊,果然是之前一起买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看起来濑名前辈也很喜欢司推荐的这个味道。”
濑名泉哼了一声,“是因为家里只有那一瓶洗衣液了而已。”
“下次再一起出去买吧?”
“那也要等到家里这瓶用完再说。”
“不是。司家里的那瓶要用完了。”朱樱司抬头,看着濑名泉,“下次想换个新的,就决定买濑名前辈喜欢的味道好了,司也很好奇您喜欢什么味道的。”
濑名泉抿抿嘴,从一旁的衣篓里找到了吹风筒,通上电,说:“那是下次见面该考虑的事情。现在,吹头发。”
濑名泉作息健康,洗完澡后也早早地赶了朱樱司上床。后者半倚靠在床板上,无声地感受了一下被濑名泉的气味包裹的感觉,又偷偷看向濑名泉的侧脸。他已经合上了眼,大概是感觉到了朱樱司的目光,说:“早点睡觉对身体只有好处哦。”
朱樱司躺了下去:“说起来,昨晚梦见濑名前辈了,本来想一醒来就告诉您的。”
濑名泉哼了一声,依旧闭着眼,问:“是吗?那怎么不说,因为打字太慢了吗?”
“因为想亲口告诉您,”朱樱司的脚来回摩擦着,嘿嘿笑了一下,“但是现在想想,那实在是个很蠢的梦,很有可能会被濑名前辈嘲笑。”
濑名泉说:“那かさくん可以避重就轻地换一个相对不那么蠢的方式来告诉我哦。”
“看到濑名前辈这么想知道的样子,司反而不想说了。”
“啧。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种爱捉弄人的坏毛病,既然要说就好好说啊?”濑名泉叹气,从被子里伸手去挠朱樱司的痒,“你明白的,挑起别人的好奇心却不满足的话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屋内一瞬间回荡起笑声,朱樱司被挠得连连后退,眼瞧着就要滚下床去,肚子笑得开始痛,眼前也泛起了泪花,濑名泉却还没有收手的打算。朱樱司只好紧紧抓着濑名泉的手腕,连连求饶,把那个无厘头的梦境复述了一遍。
“果然是个很蠢的梦,早点睡吧。”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这样的评价。
朱樱司却笑得有些脱力:“没有力气关灯了。”他看了一眼那个造型颇有设计感的小夜灯,又补充,“而且司找不到灯的开关,这个该怎么关?”
濑名泉说:“真是个笨蛋。”
语毕,濑名泉把自己撑起来,伸手去够朱樱司这边的夜灯。可他的睡衣也实在太宽松,宽松得在上半身压过朱樱司时,足够让视线从中穿过——借着昏暗的光,朱樱司的目光不受控地、赤裸地在濑名泉遮盖在衣服之下的沟壑中翻滚。春色一览无余,而他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在关灯的瞬间突然感到脸上开始发热。
濑名泉泰然自若地回到了自己那一侧,说:“晚安。”
朱樱司对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出神两秒,也说:“晚安。”
他轻轻地摸上自己的脸,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大笑之后带来的热意。但直觉告诉他,濑名泉刚才的举动……也太像故意的了啊啊啊??
3.
虽说是「可以为かさくん抽出时间」,但真正到了野营那天,濑名泉却接到了工作。朱樱司还是先在机场送行才赶到了野营的地点。
朔间凛月果然不出意外地再次对濑名泉进行了抨击,在切萝卜的时候痛心疾首地教育朱樱司:“我早就说了哦,像是那样的play boy,才——不敢融入小朱的交际圈里,因为他一定很害怕被我们看穿他的把戏。”
“所以说是因为他工作比较忙……凛月前辈,萝卜切太细的话会烂在锅里的哦。”朱樱司在一旁打着下手。
鸣上岚大概是从朔间凛月那边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评价,也对这位神秘的濑名前辈表示了不信任:“就是呀。依人家的眼光来看,他总是这样强硬地把小司司带走,又从不敢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一定是因为心虚吧?啊,一定是这样的,可怜的小司司被他玩弄于掌心了。”
朔间凛月:“对——吧。”
鸣上岚:“对——呢。”
朱樱司说:“ 才不是啊!”
“对对,才不是,只是被小朱单方面包庇的朋友关系而已。”朔间凛月叹息,摇头,“像这样恐怖的可疑份子,是没有资格加入我跟小鸣和小朱之间的友谊的哦……可怜的濑名前辈,永远也无法交到像是我跟小鸣这么好的朋友了。”
朱樱司埋头削着土豆:“呃啊,话虽如此,司完全没有任何包庇的心理,只是因为濑名前辈真的没有时间,他现在还在飞机上,哪怕是跟大家进行视讯通话都不行。所以,下次,下次一定一起出来,可以吗?”
鸣上岚敏锐地问:“以什么身份一起出来?”
朱樱司用力地抿嘴,缩着肩膀:“当、当然是朋友,啊啊,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呢?”
“小朱,你的濑名前辈有没有说过一句话——”朔间凛月无奈地擦擦手,拍着朱樱司的肩膀,“你这个人,特别好猜?”
朱樱司对上朔间凛月的眼睛,突然,嘭的一声,脸颊像被泼上红墨水,却还是欲盖弥彰地哈哈傻笑:“那种话当然是没有说过的,前辈们越来越喜欢捉弄司了。什么啊……”
朔间凛月正想再说些什么,然而朱樱司又追问了一句:“真的、很好猜吗?”
朔间凛月:“……”
鸣上岚:“你看吧。”
入夜后果然如濑名泉所说,野营热且蚊虫颇多,非爱好者进行尝试也不过是折磨自我。朱樱司在帐篷内翻来覆去许久,脑子里回响的都是朔间凛月那句他很好猜,简短的一句话似乎也如火燎烤架,把他烘得一身热意。
顶着一头湿汗无奈地爬起,他摸黑在溪边冲了冲,期间还时不时担心会不会真的有蛇从旁边窜出。提心吊胆地洗完后朱樱司抬头看向夜空,想起今晚好像有流星雨,又一个人打着灯爬到了最高处。
一个人坐下,没看到什么流星雨,倒是有很多的星星。
与濑名泉的聊天界面在半小时前就说了晚安,他又在后面突兀地打破了安静:「前辈,睡了吗?」
濑名泉那边很快地回复了:「半小时前不是说了晚安吗?」
濑名泉又说:「我还在车上。刚结束工作。」
朱樱司说:「太热了,睡不着。可以视频吗?山上有很多的星星,想给您也看看。」
濑名泉说:「车上还有别人,如果かさくん不介意我说不了话的话。」
打开视频的时候果然看到濑名泉就坐在车窗边。大都市的霓虹灯光在他的侧脸飞速略过,朱樱司甚至还能听到窗外灌进来的风声。
说是要给濑名泉看星星,其实是朱樱司坐在灯旁边与濑名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在野营之前思考了很多话题,为的是能在与对方独处的时候不冷场,没想到即使濑名泉行程有变,他也还是有很多机会慢慢倾诉。
突然,余光注意到了什么,朱樱司兴奋地把摄像头开启后置:“濑名前辈,真的有流星雨!您能看到吗?”
黑黢黢的一片。通过这低帧低画质低信号的视频界面又能看到什么呢?濑名泉对着屏幕看了许久,没有正面回答,打字问:「かさくん许了什么愿望?」
朱樱司一愣:“啊,这么一说的话,光顾着给您看却忘记许愿了,好可惜。不过流星雨并不像动漫作品里那样的密集呢?它就像天空在悄悄地不开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掉着眼泪。”
濑名泉说:「那就在下一颗流星坠落之前想想该许什么愿望吧。」
朱樱司说:“您知道吗?据说对着流星许愿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一般人很难在那么快的瞬间想好愿望,而能立马就许下愿望的人,一定是对那个愿望抱有很大的执念——有这么重的执念的人,到最后也一定可以靠自己实现愿望的。话说回来,您能看清我这边的画面吗?刚才又划过了一颗流星。”
濑名泉又盯着黑乎乎的镜头看了一会,直截了当地说:「完全看不到。」
朱樱司有些失落:“啊……”
濑名泉:「所以,比起星星什么的,还是看かさくん的脸吧。」
不知道是被这句话击中了那一点,朱樱司又把摄像头转为前置,没敢露出自己放不下去的嘴角,只是用眼睛看着濑名泉的脸,说:“可以理解为濑名前辈想见我吗?”
濑名泉一愣,快速地打字:「早上才告别。」
朱樱司又说:“您现在工作的城市其实是靠海的吧?司很久没有在海边玩了,如果您也想见司的话,我可以很快地就追上您的步伐。”
要说暧昧期间这样反复的试探当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似乎每一次都那么令人心跳加速。朱樱司猜想,天上的流星或许坠入了他的心底,否则不至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抖的尾音。
濑名泉那边来来回回打了很久的字,车子行进的方向似乎没有终点,在等待的时间又滑落了几颗流星,朱樱司依旧没许愿,期待着濑名泉的回音。
终于,一个新的气泡框浮出:「我在后天没有安排工作。」
4.
在这一路上,朱樱司觉得濑名泉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他总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现在濑名泉眼前,而濑名泉则每一次都默许朱樱司站在他的身边。凛月前辈说得对,他是个很好猜的人,喜欢得大胆热烈,话语也放荡不遮掩,濑名前辈那么聪明,一定很早就猜出来了。
猜出来朱樱司喜欢他,猜出来朱樱司在故意引诱他,也识破了朱樱司每次故意制造的暧昧话题,但从没拆穿,甚至还怂恿朱樱司主动向他靠近。
朱樱司捏紧了自己的书包,一方面觉得有些紧张,一方面又有些雀跃。想到还有很快就又可以见到濑名泉,胸腔就像有一只小鸟在来回扑腾,叽叽啾啾的,好吵好吵。
濑名泉的酒店刚好就在海边,他临时有别的工作需要忙,只是让朱樱司一个人先在海边转转,把事情都处理结束之后就回来接朱樱司去吃饭。
海只是为了见濑名泉的幌子,但近距离地漫步于此的时候也不免觉得心情愉悦。朱樱司一个人来回地兜圈,拍了不少照片发给濑名泉,始终是未读状态。
他看到有寄居蟹在沙滩上爬行,拖下好长的痕迹,不自觉地就跟在后面一直走,一直走到黄昏平铺海面,寄居蟹卧进沙里,而他扭过头的瞬间看见海鸥盘旋,满脑子满脑子想的还是濑名泉。
还是没回来。
他随手捡了根树杈,在岸边写濑名泉的名字。せないず……被海浪冲掉了。瀬名……又被海浪冲掉了。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写,大海退潮,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出现在岸边,朱樱司左右扭头,行人寥寥,大家都去吃饭了,只有他还在海边偷闲。
不远处种有花丛,朱樱司随手摘了一朵,对着海,玩起了那个最老套的「喜欢、不喜欢」的摘花瓣游戏——虽然这种游戏幼稚又毫无根据,但连着好几次的最后一片花瓣都是「不喜欢」的话也太晦气了吧!?
朱樱司不服输,转头想要再去摘朵花,结果却在回头的瞬间看到濑名泉站在身后,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屁股坐进海里,问:“濑名前辈?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啊真是吓死我了……”
“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吓死的吧。”濑名泉看向被海浪卷走的花瓣,又说,“没猜错的话かさくん是想要回去再去摘一朵花瓣吧。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这是第三朵花了,看样子,花瓣并没有给出你想要的答案。”
朱樱司嘴角一抽,没有否认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承认:“是、是这样的没错。哈哈哈,人定胜天嘛。”
濑名泉被他的说法逗笑了:“へえ,かさくん想从哪个方面胜天?不要再回去摘花了,我笃定你下一次数花瓣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哦。”
朱樱司忍不住问:“您难道不好奇司在算的是什么吗?”
“如果好奇你就会说吗?かさくん喜欢捉弄别人,心眼很坏,包括上次也是要我挠痒痒才肯满足好奇心,所以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哦。”濑名泉蹲到了朱樱司旁边,捡起树杈,“但是我可以教给かさくん另一个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的方法。”
朱樱司好奇地看向濑名泉的手。
他先是写了一撇:“喜欢。”
一横:“不喜欢。”
一竖:“喜欢。”
一横:“不喜欢。”
一撇:“喜欢。”
一捺:“不喜欢。”
一个「朱」字出现在了沙滩上。
“等……”
朱樱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不远处的潮声几乎淹没他的心跳,他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眼睁睁看着濑名泉把「桜」和「司」字都补全,横竖撇捺点,喜欢喜欢不喜欢,像是在进行一场从生下来就注定结果的赌局。
一直到最后一笔,濑名泉抬起头,迎着晚霞,笑着说:“啊,刚好是喜欢呢。”
朱樱司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沙滩上,又看着濑名泉的脸,猝不及防的,一朵粉色蘑菇云炸开在脸侧,他磕磕绊绊,支支吾吾,反复地在说“您、我”,好半天都整理不出一句完整话,不敢深入地猜这其中的关系——太狡猾了吧?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朔间凛月说的那句话,不禁感叹凛月前辈的火眼金睛。
濑名前辈就是一个“play boy”。
【泉司】Lonely Street
BGM:Lonely St.
濑名泉X朱樱司 | 原作背景
漫步前行 Falling Down
The Street is Desol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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濑名泉死去的第112天的傍晚,月永雷欧捡到了一只猫。
如果动物界也有颜值评选的话,这只猫绝对算得上貌若无盐的丑——扁平得让人感动居然还放得下五官的脸,向下耷拉着的显得很没精神的眼角,颜色杂乱不知道混了几次血统的毛发,还有一...
BGM:Lonely St.
濑名泉X朱樱司 | 原作背景
漫步前行 Falling Down
The Street is Desol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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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濑名泉死去的第112天的傍晚,月永雷欧捡到了一只猫。
如果动物界也有颜值评选的话,这只猫绝对算得上貌若无盐的丑——扁平得让人感动居然还放得下五官的脸,向下耷拉着的显得很没精神的眼角,颜色杂乱不知道混了几次血统的毛发,还有一条比寻常的猫要短很多的尾巴。
这只意外地完全没有被雨水困扰到、浑身干爽的猫蹲在朱樱司家的屋檐下,浅灰色的眼睛倒映着深秋季节浮躁凶猛的暴风雨,目不转睛地看着打着伞走来的雷欧,看着雷欧非常不聪明地踩上一个又一个水坑,最后浸湿了自己的半条裤腿。
猫用中学班主任似的审视目光打量着月永雷欧,在对方收起伞蹲下来与他对视的时候,优雅地舔了舔爪子。明明是个从外表来看称得上是滑稽的小家伙,举止间却让雷欧联想起欧洲宫廷剧里的那些骄矜端庄的公主,生平第一次有了认为自己或许应该向一只猫咪行吻手礼的冲动。
不过,他是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的——这毕竟是一只和他机缘巧合相遇的、软乎乎毛茸茸的猫,他遵从了世间的一切爱猫人士的本能,伸手摸了摸猫圆滚滚的小脑袋。
猫没有抗拒但也没有迎合他的触碰,依旧笔挺地坐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朱樱养猫了?不对,如果你的主人是朱樱,他不会让你孤零零地留在外面的,天气还这么坏。”
月永雷欧自言自语地和猫说起话来,一点儿也没有要敲门进屋的意思,好像他一点也不着急见到朱樱司、有无限的闲暇来和一只不通人语的猫扯闲篇。
“那你一定是走丢了,或者从来就没有主人。哦,你知道吗?你的运气很不错。这栋房子的主人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猫停止了舔爪子,把脸仰得高了些,好像终于在认真听月永雷欧说话了,这让后者莫名其妙地感到高兴,微笑着又挑了挑猫的下巴,幸运地没有被这看起来不好相处的小团子狠狠咬一口手指头。
“虽然我和这栋房子的主人在两个月前吵架了……哇,不得不说我们吵得还挺严重,但没有人能否认,他是全世界最棒的人之一,连我去年遇到的外星人朋友都这么说,真的。”
猫翻了个白眼——
不对。
月永雷欧揉了揉眼睛,胆子很大地捧住猫的大饼脸仔细观察,因为在他为数不多的常识储存中,猫是不会翻白眼的。
翻白眼是人用来表示无语或受不了的表情,这种表情在他最好的朋友还活着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能见到。而在他最好的朋友死后,地球上好像就没有人还会对他翻白眼了。
在失去重要的亲友后常常触景生情甚至四处找菀菀类卿都是人之常情,但对着一只初次见面、颜值和濑名泉本人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小猫代餐未免还是有些离谱。
然而,月永雷欧从认识泉的第一天起就在后者心目中是个离谱的人,因此他能非常轻易地擅自做出这只猫就是濑名泉再世的判定:
“濑名啊。”
他对着这会儿瞪大了眼睛、好像觉得他是一个滑稽的小品演员的猫说:
“你来这里,是不是想朱樱了?”
在雷欧的幻想中,猫歪着脑袋,很不客气地对他说了一声非常经典又不屑的“哈?”
※
濑名泉死去的第2天,朔间凛月还是没能接受现实。
对于伤心过度的人而言,欺瞒和谎言才是善意,实话实说则是无法容忍的背叛。
因此,朔间凛月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所有试图让他理解“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濑名泉”的事实的人。
包括泉已经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他们共同心爱的弟弟,朱樱司。
他急匆匆从凌晨五点降落的红眼航班上下来,一路沉默着连经纪人关切的提问都不理会,顶着被风吹乱的黑发冲进濑名泉和朱樱司共同生活了461个日夜的小房子。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朱樱司,迫切地想要把后者搂在怀里,拍着他单薄的后背,用很坚定的声音说:
“小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别害怕,我们和你一起等他。”
然而,当他真的这么做时,朱樱司摇摇头,轻轻地推开了他,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
凛月仔细地打量着司,这个可怜的、以为濑名泉真的死掉的男孩,似乎一夜之间就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衰退成了一张苍白飘零的纸片。
他从来没有觉得朱樱司的眼睛大过了正常人的范畴,可是今天,他觉得这双再熟悉不过的紫眼睛扩张成了一个幽深无底的黑洞,吸走了每一寸希冀和光芒。
“凛月前辈,您可以去客房休息一会儿……从罗马尼亚飞过来一定很辛苦。我已经吩咐管家给您准备了洗漱用品和一点清淡的食物。”
“鸣上前辈去接雷欧さん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到这里。”
朔间凛月因朱樱司疲惫的语气而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小朱是说,让我现在去睡觉吗?我们不是应该一起等小濑吗?”
濑名泉是个急性子的人,大家是都知道的。
如果泉风尘仆仆地带着伴手礼赶回家却发现凛月在床上睡觉而不是给他开欢迎会,还不知道要气哼哼地晃悠多少下猫尾巴不理人呢。
“凛月前辈,您真的应该睡一觉。”
朱樱司的眼眶是干涸的,像一口被时光榨干的枯井,他走上前来,用手帕轻轻擦拭凛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大颗大颗地滚落在脸颊上的泪珠,深深地叹了口气,但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温和:
“这很困难,我知道。但是濑名前辈再也不会回家了。”
那一天朔间凛月究竟是怎样被连扶带拽地推进卧室、怎样盖上被子的,他真的已经记不清,也不忍心再去问强打起精神在人世间继续生活的朱樱司。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在坠入昏沉梦乡的前一秒还在生朱樱司的气,好像只要司愿意和他一起做荒唐的梦、一起矢口否认,濑名泉就真的永远都不会死掉了。
同时,他也隐隐约约地知道,朱樱司分明是最擅长从零点开始造梦的人——
如果凛月的愿望连司都会全盘否定,如果连司的眼睛都会到这般黯淡无光的境地,那上帝一定真的是狠下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心,将濑名泉尚且只有二十五岁的鲜活生命夺去,留下一场黑白色的葬礼仪式和一张被寄存在其父母家里的简短遗嘱。
遗嘱执行人一栏写的是朱樱司的名字,泉的爸爸妈妈因此不悦了好一阵子,但最终还是遵从了儿子最后的要求,准许了朱樱司上门拜访、并带走装着遗嘱的信封。
“写了什么?”
在濑名泉死去的第五天的夜里,鸣上岚坐在沙发上,手中瓷杯里的茶水已经彻底冷掉了,可他一口也没有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朱樱司放在膝盖上的白纸黑字。
朱樱司没有回答,因为他真的没有听到。
他的灵魂似乎在读完遗嘱内容的那一刻就枯萎了,就像美女与野兽中的那朵承载了诅咒的玫瑰花,花瓣在朔间凛月的眼皮子底下一片一片地掉落下去,直到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梗。
整整两分钟过去,朱樱司终于缓慢地动了起来,把这张令人伤心的纸放在了茶几上。
月永雷欧终于受不了了,他不愿意碰这张纸,捂着脸冲了出去,发出动物幼崽被丢弃时的呜呜声。
朔间凛月知道,如果有谁比自己更拒绝相信濑名泉死在了海难里的恐怖现实,那绝对就是这个从来没有面对过至亲挚友的死亡、甚至从不愿意谱写关于他人失去生命的乐章的天才。
他做了个深呼吸,和鸣上岚一起去查看遗嘱上的内容。
“我也不知道这份文件什么时候会用上,但是经纪人叫每个人都写一份,不要泄露。我还挺想在写之前问问你的,因为我还是有点担心你这个小鬼头的能力,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我的希望都办妥……”
“财产全部留给我的父母,你最不需要的就是我的银行账户里冷冰冰的数字,那些东西你出生起就拥有很多很多了……”
“我露台上的盆栽全部留给鸣君,我觉得你要不了五天就会把它们都养死……”
“我相信leo君会愿意收下在我写下遗嘱的前一天新买的银色跑车,但是如果他敢不注意安全,我会来梦里狠狠地教训他。哦,对了,司君,你是一个很烂的司机,你适合坐后座……”
“我的化妆品跟你们每个人的肤质都不匹配,你捐掉也可以扔掉也可以……你也不爱穿我的衣服,但我知道睡间爱穿,他可以随便挑,这下穿脏了我也不会骂他了……”
朔间凛月没能看到濑名泉给朱樱司留下了什么,因为他在自己的名字出现的那一刻就感到了全身心的绝望和崩溃。
内心由侥幸的谎言构筑成的冰川轰然碎裂坍塌,将他狠狠地拍进阴森寒冷的海床。
他别过脸去,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得朱樱司再稍微坐远一点儿都会听不见:
“对不起,小朱。”
“原来他是真的离开了。对不起。”
※
濑名泉死去的第112天的傍晚,月永雷欧通知朱樱司,他决定收养在后者的屋檐下捡到的丑猫。
“也好,如果您能够为了宠物稍微改掉一点居无定所的坏毛病,我会很高兴的。”
由于上一次见面以不欢而散告终,朱樱司尽管请他进了屋并开始准备茶点,声音里的冷硬和尴尬还是非常明显。甚至在两个人面对面坐下、猫发出一声意味不明、不知道是不是打招呼的轻叫声时,朱樱司都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地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巧克力饼干咀嚼。
猫又叫了一声。
“嘿!濑名在见到我的时候都一声不吭,果然见到你就活泼起来了。”
月永雷欧摸了摸蹲在他的大腿上的猫的后背,从毛发白色的部分滑到橘色的部分,最后落在灰黑色的部分上。
朱樱司终于有了情绪浓度较高的回应:
“对不起——我想确认一下。”
他皱起眉头,比起为逝去恋人的名字被提及而伤感,更像是为月永雷欧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您不会打算,把这只猫当作濑名前辈吧?”
月永雷欧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但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立即示弱,于是心直口快地回答:
“是的,我觉得他们很像。”
说罢,又好像怕濑名泉的在天有灵发怒一般,立即进行了一句非常可笑的找补:
“外表不像!濑名那么帅,转生成猫的话也会想转生成那种在猫舍出生的、有高贵的血统证明可以去参加选美比赛的漂亮猫。”
“但是,也可能是他想见到我们、想得太着急了,所以来不及找一只更英俊的猫。”
月永雷欧把猫举起来,像献宝一样地递给朱樱司看,也期待他能把小家伙接过去抱着摸一摸,毕竟鸣上岚说过,宠物和巧克力一样,对人类的心情是有很神奇的疗愈效果的。
朱樱司没有碰猫,神情倔得像两个月前和月永雷欧因为濑名泉的事吵架一样。两根因为悲伤而紧绷着的弦以不同的方式生生断裂,让两个本应该互相分担痛苦的人无法面对彼此的眼睛。
“濑名前辈已经永远地沉睡在太平洋的不知道哪个角落了,雷欧さん。试图把他从一只猫或一棵树里找回来是没有意义的,他不会变成猫、也不会变成树。”
“如果您说这只猫能代替濑名前辈的位置和我们一起唱歌的话,那我真的会带您去看看医生。”
话一出口,月永雷欧便看出朱樱司后悔了——后者觉得自己没过大脑就把话说得这么重,眼神显而易见地柔软下来变得愧疚,他咬了咬嘴唇,似乎生怕错过两个人和好的机会。
那是濑名泉死后第五十天的事。
朱樱司告诉大家,他终于清闲下来,要开始着手清理家里濑名泉的遗物了。鸣上岚和朔间凛月都提出过来帮忙,但这件事却触碰到了月永雷欧血淋淋的伤口——他拒绝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后的痕迹被整理和抹消,并作为哥哥深切地认为,朱樱司根本没有给自己为爱人难过的权利和时间。
“您希望我做什么?大哭大闹、拒绝吃东西、对所有人发脾气、摔杯子摔碗、责怪所有在那条船上但是活下来的人?”
朱樱司在雷欧担心地指出这一点时冷淡地回敬。
他已经穿上了去朱樱财团上班的西装,马上就要拎着公文包投入到自己速度过快的人生的下一轮战斗中去。
“是的!除了拒绝吃东西之外,我都希望你这么做!”
月永雷欧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朱樱司因为生气而提高了音量,自己也被自己的脾气吓了一跳:
“我是说——你甚至没有在我们面前好好哭过呢。可是你很爱他的,不是吗?你不能就这样把他的所有用不着的东西打包起来扔掉……”
“您觉得我很冷血,是吗?”
朱樱司打断了他。
“当然不是。我是觉得你很对不起你自己。如果朱樱想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自己的人生,我可以理解。但是这注定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我在高中二年级后失去了濑名、凛月和鸣那样,我也想过过上没有他们的正常生活,可最终——”
朱樱司猛地站起来,他的声音终于不再干枯,而是因心中的剧痛变得情绪激烈:
“最终您回到学校里,您爱的人都还在等您。”
“可是现在,濑名前辈死了,不是暂时地消失,我不管去哪里都不会再找到他,因为哪里也不会有!”
说完他的眼眶就红了,依旧没有准许自己哭出来,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没有再看雷欧一眼,径直出了门走向等候的司机。
而两个月后的现在,朱樱司克制住了大脑尖叫着想要逃离雷欧的冲动,并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里对后者能够尽情坦白怀念的能力感到羡慕。
可他却不敢回忆濑名泉,他甚至宁愿忘了世界上曾有这么一个口是心非却真的用力爱过他的家伙,让自己日日冰凉的心脏干脆清零为冷热不知的空白。
“我很抱歉,雷欧さん。我、我刚刚不该那么说。”
他不想再和他还活着的其他重要的人吵架了。
“我只是真的做不到。我相信不了魂灵、相信不了转世,相信不了他还活在某处的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
月永雷欧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轻轻地放下猫抱住他,从Knights所有人一起惯着的狮子变回Knights所有人都可以仰赖的真正的哥哥。
雷欧像高中时想要逗司笑的时候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说:
“我也要说对不起。我们不要再争执了。就算濑名已经无知无觉地化成尘埃了,我们也不能在他没法同时训我们两个的时候闹矛盾。”
“不,他还在的时候,是他跟我们吵架更多。”
朱樱司趴在他肩上发出一声半是哭半是笑的轻哼。
“他甚至在追我的时候都和我吵架。”
地毯上趴卧着的丑猫用尾巴扫了扫朱樱司的小腿,后者并没有留意到。
※
濑名泉死去前的208天,他和朱樱司曾谈到过一次死亡。
那一天风卷云舒,阳光温暖,他们幸运地没有任何行程安排,连朱樱司的商务助理都没发来哪怕一条关心总裁生活和工作安排的短信。于是濑名泉提议去家附近湖边新开的餐厅试试口味,朱樱司很清楚他的用意——几天前他路过这家店的剪彩仪式,上面的广告清清楚楚地写着本店特色是绿色低卡健康餐,甚至有适合运动员的膳食。
“路上买冰淇淋。”
巡演季已经过去,朱樱司要吃甜食的主张就变得相当有底气,濑名泉在他选口味付账时拧着眉头计算卡路里的碎碎念和“不许额外加奶油和饼干碎”的强调也变得基本无用。
他早已经过了会在泉爆发的小脾气下嘟着唇害怕但顶嘴的年纪,变成了可以直接游刃有余地顶嘴的大人:
“我记得您常说,管我是一种自我折磨,一种精神内耗。您上次还说,如果放弃对我的不必要的管理,您能直接年轻五岁。”
濑名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苦大仇深的目光看着他心满意足地举起撒满了华夫碎巧克力草莓甜筒,然后没好气地挡开司要刷打开钱包的手,把自己早就拿在右手的银行卡贴上了刷卡机。
“这是怎么了?”
朱樱司心满意足地笑着看他。
“为了让自己年轻五岁的投资。”
濑名泉要牵他的手,可是不肯好好地伸过去,而是像要绑架一样地把人拉到身边,用路过的人不会注意到的小幅度动作让手指交织在一起。
“希望你还有胃口吃午饭。”
“希望您不要只点连甜酱都不加的沙拉。”
朱樱司不喜欢走路和人手牵手,几年前被朔间凛月像八爪鱼一样牢牢黏着走路的时候都会羞得满脸通红,像一个死守贞洁的烈男一般抱怨着“我们这么近的距离又热又不太合适”,却让也觉得肢体接触在舒适区之外的濑名泉成了最大的例外。
朱樱司喜欢牵濑名泉的手,因为这个人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丝丝的,而且会把他抓得很紧。
好吧,根本的原因是他对濑名泉的感情——高一刚开头的时候怕他,高一要结束的时候喜欢他,高二一整年都对他又爱慕又生气,但是只要暂别就会无可抑制地思念她。
泉的手呢,如果仔细摸一摸,就能摸到练舞很多年留下的浅浅伤疤:
右手大拇指指根上的那条是五年前的,左手手背上的那条是十年前的已经几乎淡的看不见,右手食指上的那条是四年前的当时流了好多血很吓人,右手手掌心的那条就是七个月前留下的、都怪巡演练习室的条件不够好……
“很痒,我希望你能安分一点。”
濑名泉盯着眼前显示着倒计时的人行道绿灯,把准备拉着他一起跑过去的朱樱司轻轻拽回来,并要求他不要继续在自己的手心里画圈。
“你被雷欧君带坏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在倒计时只剩下七秒钟的时候跑过斑马线的。”
“我暂时还不想死,因为我还正值颜值巅峰的大好年华。我相信司君和雷欧君也对继续活着非常感兴趣,所以给我好好地等过这个红灯。”
朱樱司乖乖地站住了,但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连忙追问:
“暂时还不想死?您该不会是那种一旦开始衰老就失去生活动力的人吧?”
“现在当然没有。”
濑名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原本聚焦在马路对面的视线变得游离起来,这是朱樱司所熟悉的、当这个人开始追忆久远过去时的目光。
“但是以前的一段时间里,我确实想过只活到四十岁就差不多得了。毕竟那个时候,我的美貌是我为数不多还想继续体验人间的动力。”
朱樱司保持了沉默,观察着濑名泉的神色,看上去今天是个可以借机交心的时间,因为他的男朋友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里,也没有试图蹩脚地转移话题。
在内心深处,濑名泉还是渴望被朱樱司了解的。
从交往之前司就看得出,这个人憋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和很多很多的话,但是就像很难挤出来的牙膏一样,需要耐心和努力才能让他说出口。
果然,濑名泉继续往下说了:
“那段时间的我讨厌变衰弱,讨厌呆滞而无力的自己,讨厌要送走朋友的自己,讨厌自己没有反击一切的能力——然后我就想,这或许就是人年纪变大、死亡一天天临近时的感受。那我还不如一了百了呢。”
朱樱司不需要更多的暗示了,他已经完全将濑名泉口中的“那段时间”对号入座为雷欧离开Knights和他加入Knights之间的一片灰白色的低迷期。
这片低迷期,在司的脑海里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光芒的幽深甬道,濑名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心痛和同情。
※
而在岚的描述里,濑名泉的低迷期就是梦之咲学院从教学楼走到大门口的路。
那时候学校的管理很混乱,常有到了晚上就熄灯停电的事件,无论是那时的凛月还是岚都不会练习到晚上八点之后,所以会承受这种倒霉的意外的就只剩下泉。
濑名泉不喜欢喝酒,一喝酒就像喝了哈利波特书中描述的吐真剂,在他鼓起勇气准备跟朱樱司表白(最后这勇气还是没鼓起来,被朱樱司抢了先)的前一晚他抓了朔间凛月和鸣上岚去酒吧(月永雷欧因为有憋不住告密的可能性被悲惨地排除在外),喝到半瓶威士忌的时候就对他们说:
“一个人走夜路真的很讨厌。灯是暗的,手机也没电了,我那时候就想这种感觉和死亡差不多,我被困在这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头的道路上。”
“我那时候会很怨雷欧君,我觉得他把自己和我一起杀死了,我他妈的真的很想把他从他自我封闭的卧室里揪出来问他怎么赔我,可是我又觉得我欠他的好像更多。”
“我那时候也很恨天祥院英智,他自己可能活不长就在有限的时间里拼命折腾,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也一起折腾死。”
“后来,司君找到我了。”
鸣上岚说,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濑名泉就像个傻子一样睡着了。
但朱樱司并不需要泉解释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在刚刚加入Knights的那段时间里,为了完成那些堪称魔鬼的训练计划,他总是不得不和濑名泉一起待到临近午夜再离开。停电的时候,树木婆娑的影子和不时飞过的鸟雀都像鬼魅,司嘴上说着“不信不信”,实际上却总要握紧也浑身紧绷的濑名泉的胳膊。
濑名泉会说,你这样的小少爷,居然跑来做偶像。
朱樱司会回,可我今天有进步了,不是吗?濑名前辈,明天我会在您的指导下做得更好。
他们明明混身累得要散架,却仍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黑漆漆的校道不再寂寞了,朱樱司也不担心突然会有虫子飞到自己脸上了。
最后,他们会在校门口分开。司总是礼貌地道别,泉有时候轻轻哼一声就算是回应,有时候会露出一点点笑意,捏一捏后辈软乎乎的脸颊,叫他记得睡前喝点润嗓子的茶,不然声乐练习撑不住。
这样一段有点狼狈、没什么有价值内容却切实地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原来也被濑名泉当成了重要救赎之一在心底珍藏。
“过去的所谓濒死感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您如今改变了主意就好。”
在朱樱司结束了回忆和思索并开口回应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穿过了马路,加入了明丽湖畔的许多对情侣,一同遥望着湖心处映射的点点金光和散漫悠闲的白色游船。
“我可不希望在自己三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独自生活——当然前提是三十八岁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把彼此气跑……”
司不得不住口了,因为濑名泉从晃神的状态中彻底醒了过来,转过身子来吻了他。
这个除了在发公主脾气的时候之外做什么都很像偶像剧男主角的英俊前辈在接吻时的表情总是很温柔迷人,难怪能在拍完任何一部戏之后就收到五个同剧组演员的告白。
那时候泉者和司还在玩脸红心跳的暧昧期,前者挨个平静地拒绝了所有的示爱,转头骑着摩托车来接朱樱司下班,以不许他跑去吃夜宵的奇葩名义送他回家。
现在濑名泉还是要拍吻戏,他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抓住任何人亲一口,但真正投入感情的亲吻永远只属于朱樱司——
就像现在这样,他捧着朱樱司的脸,像捧着全世界最昂贵的珍宝。
在他们终于松开彼此的时候,濑名泉看上去心情很好,但还是努力板着脸对他说:
“你不准被我气跑,我看你敢不敢。”
“在把你彻底训练服帖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如果真的不小心死掉,那也要变成点什么东西来找你。”
朱樱司摇摇头:
“我不信那些,我只要真实的你。”
“那我不管,我的灵魂我做主。我已经想好了,其他的都太俗气,我可以做一颗星星。”
濑名泉望着他。
“在我曾经觉得自己要死掉的那段时间里,我就决定了要做能自己发光的星星,这样就算没有任何人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感到寒冷了。”
朱樱司还是听出了他没好意思说出口的后半句——
我现在死掉的话,你也不在我身边,我会冷的。
于是,尽管今天的天气非常暖和宜人,朱樱司还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他,
※
濑名泉死去的第150天,朱樱司佯装不情愿地把丑猫放进了自己家门。
月永雷欧和鸣上岚都对这只猫溺爱得不得了,已经到了让鸣上岚自己家的小猫感到危机感并醋意大发的程度。
月永雷欧照旧管猫叫濑名,鸣上岚很配合地一起喊小泉,然而朱樱司心里很明白,后者根本就不相信这只猫可能和真正的濑名泉有任何关联,只是在照顾雷欧的心情。
司也很希望自己能这么善解人意,能对着这团毛茸茸喊出“濑名前辈”来让雷欧开心一点、让自己的心也有个虚幻的寄托,可他真的完全做不到。
可惜的是,猫对“濑名”和“小泉”的呼唤都毫无反应,虽然对这两个人的态度算得上熟悉亲昵,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他们对自己的称呼。
今天是鸣上岚刚好要出差、月永雷欧被国外的音乐家朋友叫去聚会的日子。
朔间凛月自从濑名泉的遗物处理完毕后就踏上了一个人的欧洲旅行,期间表示不想和任何人联络(朱樱司又觉得很羡慕这种靠与世隔绝来放空自己摆脱悲痛的能力了,可惜他操劳的工作性质必然容不下这并不过分的任性),于是,照顾丑猫一天一夜的任务就落到了司的头上。
猫自来熟地窝进他和濑名泉曾经最喜欢依偎在一起回顾演唱会视频的大沙发上,盘踞的还是泉曾经喜欢坐的一侧。
鸣上岚弯下腰,亲了亲猫的脸颊,然后亲了亲僵直成一根木头、最近已经情感迟缓到不知该如何回应姐姐的柔情的司的额角,在猫嫌弃的几声喵呜中出了门。
朱樱司是爱猫的,可是他现在没有余力来展示自己的爱,只好把养猫当成打发时间逃避心事的一种形式。
司拿着逗猫棒和兴致缺缺的小丑猫彼此敷衍了半个小时,盯着小丑猫吃饭盯了半个小时,管家今天休假,而他不想吃晚餐,不停地查看手机,期待有一封工作邮件弹出来,需要他付出全部的注意力来料理。
在和濑名泉躺在一张床上温存的时候,最毁气氛的就是来自公司或者事务所的电话。
他曾意乱神迷地从泉的怀里钻出来,只穿了一件男朋友的短袖就踩着拖鞋揉着眼睛接起电话,听电话那头焦急的经纪人念叨Cospro的副所长又整出了什么可能很有竞争力的新活,并镇定自若、努力憋住哈欠地回复他暂行的解决方案。
回到床上,他又被等得不耐烦的前辈用颇有攻击性的吻堵得几乎昏过去,再醒来的时候照样能记得要发邮件通知赞助商。
然而现在万事都没有气氛课可毁,朱樱司也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有浪漫的冲动了。
于是他为居然没有人因公事找他而生闷气,丑猫毫无察觉般地在他和濑名泉共同拥有的卧室里巡视领地般地走来走去。
“这可不是你的地盘,小家伙。”
他对猫说。
“濑名前辈不喜欢动物的毛粘在床单上,你千万要注意。”
猫不再走动了,乖乖地蹲下来,看着他,好像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在期待抚摸——
等等,猫当然不可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人类的崩溃是可以很容易的。朱樱司再想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有谁用力地挥了自己一拳,靠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正对上书桌前刺眼的、濑名泉来参加他高中毕业典礼时拍的合照。
“我居然也开始对你说话。”
他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居然也开始对你说话。”
“这太荒谬了。”
朱樱司感到眼睛一阵刺痛。
除了做梦梦见他这令人难忘的男朋友并哭着醒来之外,他已经坚持了很久没有掉眼泪了,并不想在今日破功。
于是,司用胳膊擦了擦眼睛,很抱歉地摸了摸凑上来看他的小猫的脑袋,打开手机的SNS,决定靠刷新朋友们的动态分散注意力。
小猫舔了舔他的手指头,溜出门去,没有选择打扰这位临时主人需要一个人静静的时光。
SNS上他还没有点过赞的博文多得是,粉丝不断安慰和鼓励的私信和评论也多得是。Knights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或者甚至要不要以四个人的组合继续活动,因此从来喂不饱的营销号上也有各种各样靠谱或离谱的传闻。
在窝着火气读完一条“濑名泉或仍然在世,疑似假死逃避与成员的感情纠葛”的胡诌帖子之后,朱樱司决定只浏览他关注的人的主页。
朔间凛月的动态是空的,他没有上传任何身在欧罗巴大陆的影像;鸣上岚发了几张随手拍的风景照,底下有和大神晃牙的寥寥互动。
濑名泉的主页他没忍心看,不想看到里面的最后一条就是自己陪他过生日的合照。
他当然记得那合照的模样——两个人戴着同一条围巾站在深秋满树的红枫下,濑名泉的手圈着他的腰,他微微含笑着望向镜头。
如果司能未卜先知,知道这是濑名泉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生日,他一定会——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什么样的礼物和庆典,都不足以讴歌他深爱的濑名前辈坚韧闪耀的生命。
朱樱司开始翻月永雷欧的更新,不出意外地是猫片大合集,摄像的水平堪忧,但因为有趣(也因为雷欧是粉丝群体庞大的偶像)而转评赞数非常可观。
小猫吃虾、小猫被当成狗训练追球(当然没有成功)、小猫睡觉、小猫玩猫爬架、小猫被月永雷欧快活地揉乱毛发——
朱樱司按下了暂停键。
被月永雷欧彻底撸乱了毛的小猫气哼哼地仰面趴着,露出了司从前从未注意过的脚爪,在粉红色的肉垫上有一块清晰的胎记,让司好奇的放大仔细瞧了瞧。
一分钟后,回过神来的朱樱司像风一般地冲下楼梯,面对的是空旷且毫无响动的客厅和厨房,唯一的变化是被朱樱司收起来不敢再看的遗嘱被从柜子里叼了出来,摊开在地板上。
朱樱司四下里看了看,确认真的找不到猫的踪影,便抓起外套和钥匙跑出家门,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小家伙爪心胎记的模样。
那是一颗星星的形状。
※
朱樱司的车开得超速了,可他目的地明确,且毫不在乎即将到来的重磅罚单。
“最后,司君,我很多年的弟弟和我时间还不太长的爱人,我想了很久要留给你什么东西。”
“我的所有私人物品你想留下来做纪念的自然会留下,而我也不想为了筹划自己并不希望到来的死亡,而提前买好某样东西藏在地洞里或者寄存给律师——如果我认为有什么东西适合你,我会直接买下来在我还能看到的当下送给你。”
他和濑名泉的家离梦之咲学院的旧址(如今已经合并成新的偶像培训学校)距离并不远,在他开到目的地时候,夕阳的最后一缕亮色被吞进了地平线,月亮暂且被云层遮蔽的世界陷入了长久的静谧和黑暗。
朱樱司跳下车,他有一半清醒的神智觉得自己悲伤过度终于疯了,但另一半不清醒的幻想正告诉他,他正在无限接近小猫、无限接近濑名泉。
他走进很久没有回来过的母校,发现这里的空气依旧让他感到安心和亲切。
只是路灯和教学楼里的灯不知怎么的又全部都熄灭了,他只能靠手机的照明功能慢慢前进,像一团移动在海底深渊的银白色魔火。
“我很讨厌写遗嘱,这让我会不断地想到和你、和Knights的其他人、和我生命中其他称得上重要的家伙们一起共度的日子,让我很恐惧有朝一日会骤然失去这一切。但是我又想到,反正到了那时候我会无知无觉,最疼痛最害怕的是你。”
“我高二那年想的并不对,濒死的或者死去的人,是不会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道路上的。”
丑猫就蜷缩在草坪的中央。
朱樱司擅自认为,丑猫一定是在等待他。
于是他向前走去,走着那时候有点害怕但不敢承认的濑名前辈走过的路,脑海里试图拼凑出他并未见过的、那人孤独伶仃地前行在前途未卜的黑夜里的画面,又恐慌地想起那人现在正沉睡在已经没有了未来的大海里,连一片衣料都无从找到。
150天前他很轻易地相信了濑名泉的死讯,向警察道谢,一条一条地发消息通知亲朋好友,逼迫自己接受;150天后他终于在没人看得到听得到的地方允许自己的哀伤迸裂坍塌,在黑洞洞的没人会来安慰的校园里放声大哭。
他哭得浑身发抖,跪坐在猫的面前,伸手想要把猫抱进怀里,却因为泪眼朦胧而扑了个空。
“受困的会是活下来的人。”
“受困的会是你,令我自豪又担心的臭小鬼。可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奔赴山海,履行我为你赴汤蹈火的承诺了。”
猫主动地凑过来,轻轻咬了咬他的袖子,钻进他的臂弯里,蜷缩成柔软的一团,并没有被他称得上惨烈的哭泣声吓到。
于是朱樱司感觉自己得到了猫的包容和溺爱,感觉得到了可以哭得昏天黑地的批准,不顾一切地让眼泪继续决堤。
“我什么也不能留给你,我只好把我自己最大程度地留下给你。”
直到终于哭到身体里一滴水分也没有的时候,朱樱司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低下头对猫说了声“谢谢”,话音落下才察觉怀里空无一物。
然后他抬起头,发现夜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云雾尽散。
“所以,我把满天繁星都送给司君。”
十六岁的朱樱司气喘吁吁地跑过梦之咲曲里拐弯的走廊,期盼又局促不安地在3年A班的教师前停住了脚步,看着一个又一个下课出来的学长从眼前走过,目光迅速地锁定了银灰色短发蓝色眼睛的清冷少年。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人面前,露出排练了十分钟的乖巧笑容,努力作出自信的样子。
二十三岁的朱樱司仰起头,看到繁星如细碎珍珠,点点闪烁,铺满了丝绒幕布般的夜空。
他清了清嗓子,摇摇摆摆地站起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然后放弃了表情管理。
他说——
他说——
“濑名前辈,我找到您了。”
END.
蝴蝶缠梦
cp:泉司,是蝴蝶梦后续(?)篇幅不长,意识流文(文笔太差力)花了一个多星期写出来的,特别感谢一些妈咪空间发泉司的粮和正片在我灵感低谷期对我很大帮助!
“我喜欢你”
0.自打朱樱司和游木真还有朔间凛月组织企划的蝴蝶梦结束后,似乎平日里原本很喜欢欺负和戏弄自家对内末子的濑名泉也是有意无意比往日更多的关注和关心朱樱司。当然了朱樱司本人怎么想的也许除了本人就朔间凛月清楚点,据凛月本人所说:“小朱是很高兴经过那次三人合作试探小濑之后,小濑对小朱有了除了日常之外的关心,不过小朱感觉有点怪怪的,有一次趁小濑不在在我身边说着‘濑命前辈对司的关注好像和游木前辈不太一样,每次对自己的关心...
cp:泉司,是蝴蝶梦后续(?)篇幅不长,意识流文(文笔太差力)花了一个多星期写出来的,特别感谢一些妈咪空间发泉司的粮和正片在我灵感低谷期对我很大帮助!
“我喜欢你”
0.自打朱樱司和游木真还有朔间凛月组织企划的蝴蝶梦结束后,似乎平日里原本很喜欢欺负和戏弄自家对内末子的濑名泉也是有意无意比往日更多的关注和关心朱樱司。当然了朱樱司本人怎么想的也许除了本人就朔间凛月清楚点,据凛月本人所说:“小朱是很高兴经过那次三人合作试探小濑之后,小濑对小朱有了除了日常之外的关心,不过小朱感觉有点怪怪的,有一次趁小濑不在在我身边说着‘濑命前辈对司的关注好像和游木前辈不太一样,每次对自己的关心让自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奇怪啊’”
1.入夏了,夏天是酷热的脾气容易火爆的,性子容易不耐烦容易冲动的季节。好在这个时候是初夏,气温上升的没那么快,毕竟刚入夏。参加完社团的时候是黄昏之时还是会有些冷。
黄昏时的海风是微凉的海平线也是清晰可见的,海水拍打着礁石像是正在看远方的人。正巧,一位停下脚步发色与黄昏连在一起的少年正在观看这一景象。少年对这一景象似乎像是第一次见到,呆呆的望着远处,直到比较晚结束社团活动的同学拍了拍他肩膀才回神过来。
“司君怎么在看海啊,是遇到什么事吗?”问的人是紫之创
“啊,是创君啊,司……司没什么事,只是平时都是司家里司机来接,今天突然想自己走回家看看这经常路过的海岸,那创君呢?创君的家好像不是这条路”
朱樱司对紫之创的问题巧妙回答似乎真的只是想看看海岸。紫之创对朱樱司的问题也是简单的回答了——是去买干花和包装巧克力的纸。
被紫之创这么一说,朱樱司也是突然想起之前巧克力祭与友也君互换穿对方队服那次现在想想还是……两人互说完再见后,朱樱司看了最后一眼海,海水已经归于平静了海水已经上涨了一些,那是涨潮了的意思。
2.次日上午结束文化课后按照日常得去训练室,不过比起平日练习更像是单方面各位前辈逗弄自己。
每天在学校各个地方找到雷欧前辈并带回训练室叫醒睡着的凛月前辈
时不时让自己挑选和搭配的鸣上前辈
还有一位对自己身材管理和舞蹈动作特别严格的濑名前辈!
“濑名前辈是魔鬼!”在不知不觉中朱樱司把自己心理所想的说了出来了。
在拐个弯就是训练室了,也许在这个时候朱樱司本人才意识到刚刚说了什么,现在只希望着刚刚无意间说出来的话不要被本人听见。一步,两步,呼吸一窒
“濑……濑名前辈!”
被喊到名字的前辈的神情并不好,脸上有着很显然的烦躁
“司君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很烦的!还有司君对制定的身材管理计划有什么意见吗?嗯?”
“抱歉濑名前辈,司只是被濑名前辈吓到了!至于司对身材管理计划也不敢有意见。但是也改变不了濑名前辈是魔鬼的事实”
朱樱司说话声音越说越小,小到最后一句话轻到不一定听得清楚,脸也越来越红听到朱樱司声音越来越小,濑名泉也是莫名恼火,按照平常就直接揪上朱樱司的脸了,但是这次没有,只是摸摸朱樱司的头嘴上不饶人的带着朱樱司进到训练室。
3.“事情就是这样司总感觉怪怪的凛月前辈有什么办法吗?”
“小朱可以在想想你自己对小濑是什么样的感觉哦”
海风渐渐,朱樱司又一次一个人走在这海岸边,风景以上一次没什么差,兴许只是海水退潮了还没来涨起来,也许是在弓道部雷欧前辈戳破了自己的心思扬言要写《害羞朱樱喜欢濑名之歌》,更不然是鸣上前辈对自己说“阿拉,小司司要那个年龄了呢!”
“是喜欢吗?”
朱樱司呆呆的望着海面,不自主的说出了这句话,海风微微渐起,朱樱司分别用手比作自己和濑名泉,
“左手指是濑名前辈右手指是司自己”
慢慢的比向天空,海风越吹越大吹的让人产生了无尽的想法,手势在风中慢慢的变了样子——是爱心。
朱樱司望着这个爱心,呆呆的思考着,收缩回来慢慢的靠近自己,单闭着一只眼睛用另外睁着的眼透过比着爱心的双手看着这大海。这次的大海平面上有着粉粉的光芒,海浪不断的拍打着岸边,渐起渐落像是少年悸动的心一点一点撞开朱樱司对待濑名泉的情。
尽管说朱樱司对濑名泉产生情愫但是濑名泉怎样想的朱樱司也不管了。
4. 入夏的樱花树是长满绿叶的,新生的嫩芽是嫩黄的,微风吹动,吹动的不只是树叶,还有那莫名悸动的心弦。
依旧是海岸边,不过和以往不一样了,是宁静的下午“
我说,司君下午你应该还有社团活动吧?怎么突然把我喊来这里?”
对于濑名泉的问题朱樱司并没有很快的回答,而是像之前确信自己喜欢身边的前辈一样,无声的比起那个爱心。
“濑名前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哈?”
朱樱司的声音很轻,轻到海浪声都能轻易的的带过去,而濑名泉呢?被朱樱司突然问的莫名其妙的问题搞点不明所以
“司君是有喜欢的人了?”
“嗯……司也是最近才确定真的很喜欢对方”
对话到此结束,留下来的只剩下海浪与风吹树叶沙沙声。朱樱司犹豫再三还是慢慢转身面向自家前辈,等朱樱司做好准备抬头望向前辈时,发现前辈眼睛了多了自己很难懂得情绪,也许是不甘吧……不过留给朱樱司的时间没多少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这样两人独处的机会
“濑名前辈!司…司喜欢你”
空气又一次归于平静,在这段时段时间让朱樱司很煎熬,也本能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原本不抱有希望的朱樱司正准备道歉是,嘴上也是出现了温热的气息。一吻结束,朱樱司还是没缓过来,也许不只是
‘原来濑名前辈也喜欢司’还有一片乱码的思考
“濑名前辈……”
“司君这句喜欢可是让我等了好久”
“欸?但是这不是第一次告白吗?”
“哼,可不是哦!我对司君的告白可在很久之前哦,只是司君没发现而已”
朱樱司又呆住了,想了好久也没想到是什么时候,总不能是自己睡着了吧?
“濑名前辈对司告白,司好像真的没记忆”
“那就是司君记忆不好”
“可是……”
“司君好啰嗦!超~烦的,社团活动时间要到了,先去完成社团任务!”
也不等朱樱司继续问濑名泉就拉着朱樱司的手慢慢的走回学校。虽然回去的路上朱樱司一直在询问和思考自家前辈到底什么时候对自己表白了,问了一路其本人一直不说或者转移话题就是了。
作者bb:先感谢看到结尾的妈咪!我的文笔烂到天际了,这篇文花了我不少心血,算是入坑以来正式正经的一篇文(鞠躬)(希望能有夸夸)
自扫自汉化
禁二改二传
两个短篇出自两本合志
Nighty seasons with Knights family!
Flowery seasons with Knights family !
作者: めも
司司宝贝生日快乐🎂🎉🍻🍸🍧😌☺😊😚😘😝
过生日当然要看可爱宝儿咯~
两本的封面和封底也都很可爱所以都放上来了,感兴趣的可以蹲蹲骏河屋
自扫自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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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司】意义不明*
合志解禁了。
剩下的3.2w,希望能让你感受到,哪怕只是一点点,属于春日的浪漫(´♡`)
推荐BGM:手语(live)——周杰伦
是live版的!这首歌是我在写文的时候一直听的,想了想还是加上来了
4.
knights酒吧。
“送他和服吧。”月永雷欧说。
濑名泉咬牙切齿:“笨蛋。他唯独不会缺这种东西吧?”
朔间凛月说:“那送他章鱼烧吧,感觉他长得像海底的小红章鱼。”
濑名泉疑惑:“因为像章鱼所以就送章鱼烧?同类自相残杀什么的也太残忍了吧?”
刚刚也被否...
合志解禁了。
剩下的3.2w,希望能让你感受到,哪怕只是一点点,属于春日的浪漫(´♡`)
推荐BGM:手语(live)——周杰伦
是live版的!这首歌是我在写文的时候一直听的,想了想还是加上来了
4.
knights酒吧。
“送他和服吧。”月永雷欧说。
濑名泉咬牙切齿:“笨蛋。他唯独不会缺这种东西吧?”
朔间凛月说:“那送他章鱼烧吧,感觉他长得像海底的小红章鱼。”
濑名泉疑惑:“因为像章鱼所以就送章鱼烧?同类自相残杀什么的也太残忍了吧?”
刚刚也被否认了方案的鸣上岚撇撇嘴:“真是的——泉既然有这么多不满的话自己想一个方案不就好了吗?”
月永雷欧大笑:“对对,就像个啰唆的小姑子一样。濑名这样以后会嫁不出去的啊!”
濑名泉瞪着眼抓起一旁的废弃乐谱往月永雷欧身上拍打:“谁要嫁出去啊?真是的,明明是关键时刻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你们的错吧?超~烦的!”
“又在乱发脾气了。”鸣上岚拍了拍濑名泉的头顶,“发脾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哦,我们之中只有泉最了解小司司吧。那,如果提起他,你会想到什么呢?按照这个方向去想生日礼物吧。”
濑名泉脱口而出:“樱花。”顿了顿,又补充,“和服。”
月永雷欧耸肩:“这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了解程度嘛!濑名明明跟朱樱相处了那么久,结果完全是在做无用功啊。”
“啊啊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小子有多——麻烦。”濑名泉想起他们初遇的一些细节,眯起眼睛,把刘海往上抓,“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如果不是查阅学生会成员资料后发现过几天就是他生日并且我们还互为送礼对象的话,我才不会在乎。”
朔间凛月长长地哼了一声:“这不就是很在意的表现吗?还试图去拐小朱来做主唱什么的。既然在意就要用心去了解对方才是正确的吧。”
濑名泉嘴角一抽:“所以说我没有让他来做主唱!睡间是从哪里听到这件事的啊!?”
朔间凛月吐吐舌头,移开视线:“那天小濑跟小朱聊天的时候我可没有睡着哦。”
鸣上岚叹气:“那就送一点小司司没有的东西吧?虽然像那样家境丰裕的孩子当然是什么都不会缺的,但这就需要泉自己去想办法了哦。”
这场会议到头来还是没讨论出结果。
濑名泉回家后泡在浴缸里,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月永雷欧那句话——明明相处了这么久,了解程度却还是跟knights的别的人差不多。
怎么回事,明明一直都在试图靠近かさくん,结果还是站在跟别人一样的起跑线。
濑名泉埋了半张脸进水里,吐了一串泡泡。浴室的雾气闷得他脸微红,平常卷曲的头发也在被水打湿后乖顺地贴了下来。
又想起在沿海大路的第一次对视。他甚至怀疑自己对于朱樱司的好奇心都由那一眼对视而驱使,以至于自己总是忍不住去靠近对方,毫无理由,但难以控制。
好想让那个人对自己展露心扉,好想知道更多有关他身上的一切,不想明明相处了这么久,却还是跟别的人站在同样的起跑线。啊啊,为什么かさくん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后辈一样可爱?丢掉条条框框,变成个坏一点的孩子,来knights做另一个主唱,一起同台演出……
等一下。
濑名泉紧闭双眼,终于还是把整个头都埋进了水里。
他在想什么啊。
重新整理思绪。朱樱司缺少什么呢?像这样的小少爷会缺少什么呢?印象中他总是只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一口一个家主,洗脑般催眠着自己,像是在周围砌了一道空气墙,成了所有人都难以逾越的距离——但濑名泉竟然凭着好奇心闯进去了。
濑名泉的脑袋浮出水面。
他睁开眼,水流从眼睫滚过,成了个柔软的弧,落到手心——
既然他好不容易走进了朱樱司的三分领地之内,那为什么不能带朱樱司出去看看除了脚下之外的世界?哪怕只是一张照片,或是一本小说、一朵花。
濑名泉攥紧拳,仿佛隔空握住了朱樱司的手。
他突然有主意了。
把困扰的事情想通后心情大好,濑名泉从浴缸出去,草率地裹上浴袍,哼着歌往床边走,注意到床头的手机挂着一个未接来电,来自于朱樱司。
一边回拨,一边解开浴袍换上睡衣。对方很快接通,例行问候之后又说了点别的什么,声音朦朦胧胧,听起来有些困,但是扫了眼时间也不过才十点半。濑名泉调笑:“这个点就困的人一般都是老人家。”
朱樱司说:“医生说超过十一点就算熬夜,所以尽量要在那之前睡觉才是最好的。反倒是濑名前辈,这么晚才洗漱的话最少还得精神半个小时以上吧?”
濑名泉说:“好了好了,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教育我?有什么事就趁着还没困晕倒之前快点说哦。”
“嗯……”
朱樱司没有回答,濑名泉倒也没有催促,把衣服全部穿好后又去找吹风筒。
一直到吹风筒接上电源,没来得及按下开关,那边才缓慢地说:“没什么事情。只是翻号码的时候下意识打了这通电话,本来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莽撞,想要趁着还没拨通把电话取消,结果已经拨打了出去,这个时候再挂就没有意义了,不如编点话题,在您接通的时候不至于无话可说。”
濑名泉撇嘴,有些意外于朱樱司的坦率,长长地哼了一声:“这么诚实?意思是かさくん在电话刚接通的时候说的话其实都是刚才编的?”
“是……也不是!那些都是司今天经历过的、真实存在的事情,不是编的。”朱樱司双手捂着手机,慌忙解释着,“而且之前濑名前辈不是说可以打电话的吗?我这样的举动并没有触犯什么禁忌条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这件事起因于前几天晚上濑名泉在入睡前突然接到了朱樱司的电话。
本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结果接通之后却发现是朱樱司在对着手机背他的号码,手指一不小心误触拨通了。
濑名泉听得有些无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背我的手机号码啊?”
朱樱司连忙解释:“因为那时没能认出您的号码,而您却一直记得司的号码,实在是很愧疚,所以决定今晚把您的号码背一下……结果不小心打给您了。”
濑名泉毫不客气道:“笨蛋。かさくん就是个大笨蛋。不需要特地去背的吧?多手动拨通几次不就自然而然记住了吗?”
朱樱司想了想:“可是我们经常见面,司没什么给您打电话的chance。而且这样会打扰到您吧?随便给您打电话什么的。”
濑名泉哼了一声,没接话。心里想知道就好。
朱樱司没等到回答,下意识问了一句:“所以、可以吗?”
“可以什么?”
“就是,以后可不可以经常给您……打电话?”朱樱司的声音越说越小,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却有种把什么东西剖露在濑名前辈面前的感觉,他有些坐立不安,又补充道,“就当作是背号码的训练,您可以不接。”
“不接的话怎么知道是我啊,かさくん不给别人备注的坏习惯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濑名泉把手机转为外放,放在枕边,闭上眼,平躺着,语气变得慵懒,每一个字都拉长了尾调,“我说啊,明明是现代高中生却对手机功能不熟悉什么的也太不应该了。而且背号码什么的也不需要特地打过来吧?かさくん——就是单纯地想浪费话费吧。”
“欸、欸?才不是这样!”朱樱司快速地眨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因一时嘴快而提出请求,一阵阵难为情涌上心头,脚来回蹭着床单,“司只是、只是,呃……”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他不过是顺着第一反应就提出了想要多打电话这样的请求,哪能知道是什么在驱使他的本能?
结果濑名泉说:“可以哦。”
朱樱司愣了愣:“欸?”
濑名泉又重复了一次:“可、以、哦。意思是只要我有空,都可以接かさくん的电话。当然,前提是最好有话要说哦?没话找话的话我会毫不留情地挂掉电话的。好了,现在前辈要睡觉了,电话就由かさくん挂掉吧。晚安。”
濑名泉起初确实是想拒绝的,就像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尝试拒绝去对朱樱司“多管闲事”那样。
可是毫无原因的,总是倔强不到最后。每次都不知道是靠着怎样的意念,明明心思绕了千百个弯,行动上终究还是妥协了,意义不明,难究本因,只好一股脑归结于他对朱樱司的好奇心。
但是这份好奇心的保质期也太长了吧?
而且其实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朱樱司就没再给他打过电话,偶尔濑名泉会以为是因为自己开了静音模式而错过了朱樱司的电话,所以一天拿起好几次手机,但是每次都发现锁屏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消息。
一直到今晚才……
濑名泉抓起手机,看一眼朱樱司的电话拨打过来的时间,大概是二十分钟前,他刚好走进了浴室,照着对方困倦的语气推断的话——
濑名泉说:“但是かさくん该不会是一直在等我回电话吧?在很困的前提之下。”
朱樱司一愣,回答:“是的。毕竟睡着之后就接不到了,而您看着一个未接来电也会觉得困惑吧。”
“笨蛋。”濑名泉叹气,“才不会困惑。困了就快去睡觉,语气像幽灵一样轻飘飘的。而且电话什么的,就算明早再打也一样吧?要是我没有回电话呢?”
“如果是明早再回拨的话就变成传说中的morning call了吧?而且濑名前辈是个温柔的人,一般都会回电话,比如现在就是。”朱樱司轻笑,听着濑名泉的声音逐渐困意翻涌,“跟之前以为会很坏的脾气不一样,您比司在这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朵樱花都温柔。”
“かさくん简直就是个樱花怪人。不仅自己身边全是樱花,还要把我比作樱花什么的。”察觉到对方的困意,濑名泉的声音也不自觉降低,“所以都说了,困就快睡觉,不要说话了。”
“嗯,上次是我挂的电话,所以这次就拜托濑名前辈挂电话了。礼尚往来。”朱樱司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只剩下气音,但还是坚持着说了最后一句晚安。
挂电话还分什么礼尚往来。濑名泉放下吹风筒,用毛巾擦着头发,撇撇嘴,说:“那公平起见的话下次就该轮到かさくん了哦。”
不过这句话没了回应,而濑名泉也没第一时间挂掉电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地擦拭头发,听着对面很快就传过来清晰又均匀的呼吸声,听筒与耳朵仿佛被磁力粘在一起,心底织了一团杂乱的毛线。
又听到一声扑通,猜测大概是对方手机从脸颊上掉下去的声音——他终于挂掉了电话。
擦着头发盯着手机屏幕出神,一直到息屏,映出濑名泉的脸。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哲学上有关于“自我”的问题之所以会有那么长的论述,果然不是无中生有。
毕竟连他都有点不太了解自己刚才没挂电话而是听着朱樱司呼吸声这样如同变态的举动是出于什么原因。
什么啊,这种感觉。
他把手机往床上一丢,紧闭双眼,拿起吹风筒对自己乱吹一通。
5.
朱樱司印象中有关于自己的生日总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以后可能会有关系往来的家族、现如今想要攀附朱樱族势力的家族、曾经有过深厚友谊的家族,或者是那个讨厌的姬宫桃李。
但是今年或许有点不一样。朱樱司笃定濑名前辈会赶在今日送他生日礼物,毕竟惯例的礼物交换环节还没有进行,只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送给他。
虽说原本有意邀请濑名前辈参加他的生日宴席,但考虑到这样交际意义大于庆祝意义的沉闷生日会,到底还是作罢,濑名前辈是与这些事情完全不搭边的存在。
濑名前辈就像是,朱樱司平稳如河流般的人生中的,突如其来的一段激流。
他们两个的共同点实在太少,似乎完全是靠着一路的巧合和莽撞才能成为这样的关系。很多次,站在濑名泉身边,朱樱司会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面镜子前——朱樱司举起左手,那么镜中的濑名泉则举起的是与之相反的右手。他们永远是相反的。
坐在生日宴席的中间,周围是各种长辈们觥筹交错和谈天说地的声音。虽是主角,朱樱司却被天然地隔绝在外,就连自己的心里也不是这场生日宴的事情,而是濑名前辈会送他怎样的礼物。
电话响起,果不其然,是濑名前辈的电话,朱樱司打量四周,一边跟身边人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走到了连廊上接通电话。
“濑名前辈?”
濑名泉问:“かさくん现在是在家吗?”
朱樱司说:“是,在举办生日宴。里面的环境太嘈杂了,司现在在庭院里赏樱。”
“那正好。”濑名泉抬头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身为前辈的我从百忙之中抽空来到了你家门口,如果要表达感谢的话,现在就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我面前哦。”
“欸?”
朱樱司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身后正散发着暖光的宴会,没人注意到他,于是随便穿上一双放在连廊上的木屐,在庭院的石板路上哒哒哒地向前跑。
朱樱家院子太大,走得又太急,以至于到门口的时候都有些气喘吁吁,他扶着门,抬头对上濑名泉的目光,只是——
朱樱司张张嘴,把原来的问候给吞下了肚,难以置信地眨眨眼,视线又从上至下地扫过一轮,问:“濑名前辈也穿起了和服?”
“不要问这种答案昭然若揭的问题。”濑名泉用手指戳了戳朱樱司的额头,身体微微向前倾,“不如你来说说我在四月六日的晚上穿着和服专门来到朱樱家的门口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樱司被戳得仰起头,往后退了一步——糟糕,从没见过对方这样穿,他会一直忍不住去打量濑名前辈的。一直盯着别人是很失礼的行为吧?
可是余光难以控制地扫过对方,朱樱司心里像爆了满仓的爆米花,甜腻腻的。听说甜食会让人忍不住弯起嘴角,所以他也真的在笑,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的开心,傻笑两声:“濑名前辈很适合穿和服。”
“那是当然的吧。”濑名泉双手环胸,“只不过自从十六岁的烟火大会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类似的衣服了。”
“难道这也是十六岁的那件吗?”
“怎么可能。”濑名泉眯起眼,“你是想说我没有长高吗?”
朱樱司缩缩脖子:“没、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四月份的春夜还是有些凉,而且还有风,您的衣服看起来不算很厚,如果可以的话……”
朱樱司窸窸窣窣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绕一圈,盖到了濑名泉的肩膀上:“衣服都被风吹得冰冰的了。身体再好也要注意保暖,这个,请收下吧。司的衣服都很厚实,脱了外套也完全不会冷。”
“喂喂怎么这么自说自话地就……”
几乎是被外套盖过来的一瞬间,樱花味如同浪潮一般淹没濑名泉。即便樱香本来极淡,但这外套也好似用樱花缝制一般,怎么也难以忽视那上面特有的粉色香味——除此之外,还带有来自朱樱司身上的温度,烘得樱花香味有了更特别的味道。
和服宽大,即便有体型差也能恰好披在濑名泉身上,他叹了口气,用手拉了拉衣服边沿,说:“かさくん已经完全被樱花腌入味了啊。说真的,该不会是什么从花苞里出生的精怪吧?”
“我是母亲大人孕育十月才在春天生下的朱樱司哦。”朱樱司笑了笑,“樱字占了我的三分之一,所以外套上有樱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仅如此,今晚生日宴上还有各种樱花制的甜品,您想尝尝吗?”
“甜腻腻又齁人的东西我才不喜欢,”濑名泉轻哼,决定拉回正题,“かさくん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濑名前辈在四月六日的晚上穿着和服专门来到司的家门口’,原因是毋庸质疑的吧?”朱樱司模仿着濑名泉方才说话的腔调,笑得连堇色的眼底都流转着光,“是想给我生日礼物,对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在期待了。”
濑名泉有些无奈:“你这小子……万一期待过高导致失望了怎么办?”
“不会的哦,”朱樱司摇摇头,“自从遇到濑名前辈之后,幸运的事就变得多了起来。因为您,我甚至还认识到了knights的优秀前辈们,最近几次去bar的时候,凛月前辈还教我写题了。我很开心。”
“为什么去酒吧还要带着作业……算了。”濑名泉转回身,从机车上拿下一个大盒子,递给朱樱司,“事先说明,虽然外表确实不怎么样,但是已经是做到最好的状态了。拆开之后要记得感谢我哦?感谢那个为了笨蛋かさくん而费心准备生日礼物的伟大的我哦?”
“这么大?”朱樱司难以置信地接过了这个大盒子,有些沉,他抬头问,“在这里打开,可以吗?”
濑名泉垂着眼帘,正盯着那个盒子,有些紧张:“过生日这天一般寿星说了算。”
“好。那么、我便拆开了。”
开启的地方由绑带封着,朱樱司一圈圈打开时设想过无数种礼物,但发现他在过去十多年内收到的礼物大多无趣无用,甚至举不出一个妥当的例子。
有关于礼物的映像,总是铺上一层灰蒙蒙的色调。濑名前辈喜欢蓝色,那么送的应该也是蓝色系的礼物吧?或者如同机车少年固有的黑红色,不过什么都好,毕竟是濑名前辈送的,不论什么都会显得特别。
可是真正拆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
朱樱司愣了愣:“好多粉色的纸。”他捏起其中一张纸片,发现角落还有几朵手绘的樱花,“是您亲手画的吗?”
翻过纸片的背面,是一串字。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祝朱樱君生日快乐!来knights的时候没有带什么东西,所以特地到了对面书店买了我最喜欢的一本小说送您。并不是很厚,劳烦您在这个盒子内翻一翻了。」
纸上没有署名,朱樱司迟疑,余光注意到盒盖上熟悉的笔迹——濑名泉的字体。
「希望看到这个盒子的您可以为名为朱樱司的男生留下一句生日祝福或是小礼物。结束后可凭借纸条到吧台免费点一杯酒。非常感谢。」
朱樱司抬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濑名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就在这几天。没有用很长时间。”
朱樱司有些惊讶,低头看了眼箱子内的纸条数量:“濑名前辈请了多少人喝酒?”
濑名泉说:“太贵的酒是不允许点的,所以并没有很多,唱几首歌就可以赚回来了。你不需要给我钱。”
心底的想法被猜到,朱樱司默然,又翻了几个人的纸条。大同小异的话语,分量不轻的盒子,不难猜测盒子底下应该还装了不少的小礼物。
到后面甚至还翻到了一张照片。正面是朱樱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拍下来的照片,背面是一张临摹这张照片画下来的他,配文字迹娟秀。
「生日快乐。感谢有你的出生!让一直都很喜欢濑名先生的姐姐我在今天能喝到由他赠予的酒饮!因为太开心了,所以为你画了好几张画,还请务必不要嫌弃。」
「感谢有你的出生。」
他抿抿嘴,有些手足无措地在纸盒子内翻找——虽然这些纸条都轻飘飘的,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被吹散在这个有风的夜晚,但每一句话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对他说生日快乐,让这本就沉重的纸盒更如有千斤。
就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坐公交回家的时候没意识到,在沿海大路漫步的时候没有意识到,甚至是在校园里排队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
从很久以前,兜兜转转,他的世界里都只有自己一人。
在自己的世界里,循规蹈矩,恪守成规,不断尝试自我证明,证明能力配得上自己的野心。可是野心这个词的颜色过深,将他身上泼满浓墨。
暂且不说没人会接近一个浑身是墨水的、脏兮兮的人,即便偶有路人,朱樱司也被墨水糊得难以看清他们的脸。于是他的世界变得一片混沌,只好努力地在周围种满樱花,企图添点除黑白之外的色彩,可似乎也还是不够。
小学每年都要填写成长手册。每到学期末需要进行自评的时候,朱樱司对着“爱好”那一栏,总是得进行一番斟酌。他学的东西太多,每一样都学得认真,以至于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的是什么。
喜欢樱花吗?喜欢夕阳吗?喜欢弓箭吗?喜欢每天忙碌的生活,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忙了什么,但还是会感觉到一种空虚的充实吗?
拆开礼物前他本以为这份礼物是蓝色的,天空的蓝,大海的蓝,蓝色总是带有辽阔的象征意义;拆开礼物之后,视线内被铺满了粉色,樱花的粉,晚霞的粉,这是与他陪同了十七年的颜色,点缀在樱树枝头,也点缀在他名字中间——可是最后发现,这盒礼物是彩色的。
朱樱司第一次收到这样带有人烟气息的礼物,仿佛被濑名前辈亲自牵着手,跳出了自己一直固执不愿意离开的三分土地,一步一步走到了人群中间。
也许这些人与他素未谋面,或者是仅有擦肩而过的关系,但就此刻而言,哪怕只是为了濑名泉那杯免费的酒饮,这些不同字迹的人都站在他面前,为他一字一句地说生日快乐,挑了一些不算昂贵却也颇有意义的礼物。
甚至是对他说「感谢有你的出生」。
朱樱司心里乱得像学校地震演练时的安全出口,总感觉有无数人在疯狂地跺脚,跺脚,咚咚咚咚的声音,好刺耳。
在纸条中翻着翻着,他突然摸到了什么触感不一样的东西,迟疑着拿出来,是一截树枝,但是上面挂着……针织樱花?
濑名泉抿嘴,声音绷得有点紧:“是第一次送かさくん回家那天,你折下来送我的樱花,后来樱花枯萎了,我……树枝我忘了丢。正巧要到かさくん生日了,联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樱花怪人,所以在课间织了一下,再重新挂到树枝上。”
朱樱司盯着手里这枝樱花,眨眨眼,竟然会因为心情复杂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直愣愣地盯着濑名泉:“原来濑名前辈还会针织吗?”
“当然,我可是前辈。”濑名泉拢了拢外套,目光投向朱樱司身后的樱花树,“我一直都说的吧?没什么能难倒前辈。而且还有一只针织难度比这几朵樱花更大的恐龙也是要送给你的……不过时间太赶,只做了一半,下次见面再送给你吧。”
“好厉害。”朱樱司低下头,笑了笑,又重复一次,“好厉害。”
濑名泉哼一声:“也太小声了。不是约定好了要用心去感谢我的吗?”
朱樱司轻笑出声,把盒子盖上,大声喊了一句:“濑名前辈!好、厉、害!Marvelous!我,真的很开心能收到这样的present!”
“喂喂但是这也太大声了!”濑名泉有些慌乱地看向四周,“虽然不算很晚但是也很扰民啊!这个音量!”
朱樱司低下头,摸摸鼻子:“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祝我生日快乐。虽然其中大多或许是为了您送的饮品才写下的祝福,但是从他们挑选的礼物中,仿佛能感受到什么力量一般,这是司之前任何一个生日都没有经历过的感觉。您是怎么想到的呢?这样的礼物形式。”
怎么想到的……濑名泉语塞。
无非也只是那个泡在浴缸的夜晚,突发奇想,想把这个世界裁成碎片送给朱樱司这个总是看起来孤单又落寞的人。
这几天濑名泉在课间就做针织,一下课就在knights发呆,看着路过的一个个人写下生日祝福,又往箱子里塞小礼物时,又在隐隐担心,会不会朱樱司根本就不喜欢这样鸡零狗碎的小礼物。
所幸结果是好的。
濑名泉满不在乎地说:“那种事情随便想想就可以想到了吧,也没有很累。但是到我生日时,かさくん要加倍认真才可以哦。”
朱樱司点头:“嗯,谢谢濑名前辈,非常感谢。针织樱花也很漂亮,我会放在床头的。”
怎么朱樱司也是把这枝樱花放在床头。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濑名泉挥挥手,“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要……”
“是的,我要回去一趟,把这个盒子放好。”一边说,一边往门内走,“然后,濑名前辈请不要走,司想邀请您去一个地方。”
濑名泉疑惑:“什么地方?”
朱樱司神秘地笑道:“去淋雨。”
濑名泉抬头:“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晴夜。”
“局部有雨。”朱樱司言语诚恳,“总而言之,濑名前辈可以陪我去吗?就开着您的机车去。”
濑名泉抿嘴,又把和服外套拢拢:“两个穿着和服的人一起坐机车吗?而且没记错的话,宴席还没有结束吧?未来家主要自己走掉吗?这么不负责。”
“嗯,所以偷偷的。”朱樱司竖起食指在嘴唇中间,“不被别人发现就万无一失了。”
“……刚才还大喊大叫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濑名泉长叹一口气,挥挥手,“好啦好啦。就当做是实现你的生日愿望,淋雨也无所谓了。总而言之,快点回来。”
偷偷摸摸的,说是去淋雨,但是怎么听起来像要在春夜私奔?
6.
“在每年的生日,司都会来这个地方。”
朱樱司坐在长椅上,双手交叠于膝盖,两条腿来回晃,仰头,说:“为了让街道能一直开有樱花,所以樱花品种各不同,凋谢的时间也不同,这条街上的樱花会成为最先飘零的一批。”
濑名泉坐在朱樱司身边,也抬起头:“所以淋雨的意思其实是?”
“嗯,今夜的风吹过后,这条街上的樱花就都要告别了哦。”朱樱司的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不大,“淋一场樱花雨,经历一场樱吹雪,是司的生日宴的最后一步。此前都是司自己一人前来,今天却突然觉得,或许可以邀请濑名前辈一起来。”
濑名泉长长地欸了一声:“淋‘雨’啊。为什么?”
“枝头的樱花过了一轮花期,我也长大了一岁……大概是这样的想法吧?人的动机总是由各种突如其来的因素促成的。”朱樱司笑着伸出手,接住了一朵樱花,“淋过一场樱花雨之后,或许能有新的发现也不一定。您知道的,樱花于我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偶尔,它甚至是我的指路灯。”
濑名泉从鼻腔哼了一声:“一直吹风会感冒的。”
“和服很厚实。”
“但是还是存在着凉的可能性吧?”
“您冷了吗?”朱樱司带着关切转过头看他。
濑名泉一愣,对上朱樱司的目光,拢拢外套:“かさくん的外套质量很好。”
“您喜欢的话也可以送您,不过我会挑一件崭新的。”朱樱司看着濑名泉身上的外套,“您喜欢什么款式的呢?是像我身上这件这样的,还是……”
剩下的话被一阵风卷走,朱樱司张着嘴,口型停留在“是”的尾音。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走了整理好的句子,名为思绪的桥从中段断裂,一下子忘了该说什么。他抬头,目睹着大片的樱花从头顶降临,似捞鱼的网,将坐在长凳上的人捕获。
朱樱司眨眨眼,总觉得今年的樱吹雪来得比以往的早。曾经总是一个人在夜色下徘徊良久,抑或是在幽淡的老旧路灯下发呆许久,风才愿意赏脸,樱才迟迟飘落。他透过樱花间隙去看城市夜景,仿佛掉入二维空间,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同时又真切地感受到时间流逝,每当伸手抓住一片樱,就仿佛抓到了一秒钟。一秒钟,一秒钟,又一秒钟,无数个一秒钟堆砌成了四月六日夜。
今夜朱樱司不过才与濑名前辈闲谈几句,樱吹雪就降落了,比一场梦还迅速。
他笑着偏过脸,说:“濑名前辈,您看,是樱吹雪。被樱花环绕的时候,幸福感也会水涨船高。”
濑名泉一愣:“啊。确实是樱吹雪。”
以往被樱花扑了满面的本能是闭眼,但濑名泉这次没有闭眼,错愕一瞬之后,只是沉默地盯着朱樱司的脸。
笑了啊。
春天的风潮湿多情,吹过眼前也不干燥,而他看着朱樱司双手捧着坠落的樱花,正歪过头对他傻笑,说被樱花环绕的时候幸福感会水涨船高。
啊啊,好像是这样的。毕竟是这样的笑脸。
濑名泉只觉头晕目眩,几乎要醉倒在风里。看着朱樱司笑得眉眼弯弯,又想起他在学校里那副总是故作深沉的姿态,什么嘛,其实不是很可爱的吗?那为什么平常不多笑笑呢?以至于朱樱司一笑,濑名泉就觉得新奇,怎么都移不开眼。
樱花雨,春夜晚风,昏暗失修的路灯,颇有年代感但干净整洁的长椅。城市杂乱的噪音变得遥远,世界被隔绝在外,这条小街孤独地降落一场仅有两名观众的樱吹雪。朱樱司沉浸于樱花飘落的瞬间,还在等待眼前人给予他回应,而濑名泉却在朱樱司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溺水。
一种何其躁动的感觉。占据视线面积最广的是樱花的粉和朱樱司一头的酒红,濑名泉穿过花瓣和发丝的夹缝,盯着那一小片的堇色——来自于朱樱司的眼眸,盈满了笑意的葡萄紫。此刻里面的情绪尽数溢出,溢成一杯果汁,被濑名泉一口灌下后,心尖接近喉口的地方似乎也漏了风,否则怎么会那么痒。
濑名泉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knights的舞台唱歌的感觉:手持立麦,声带颤抖,每一个词都带着那么一点不确定,但毫无疑问他的心情是雀跃的,仿佛踏上一片未被记载的大陆,每一秒都那么新鲜,让他真切感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此刻,也是这样的感觉。
樱花太扰人视线,濑名泉突然觉得朱樱司那么地不真实,甚至怀疑他是来自于古时那些神秘卷轴上记载的魔法部落的一个小孩子,看着颇为封建的思想之下包裹着一个笨得接近幼稚的灵魂,只需轻轻念一个最低级的咒语,濑名泉就心甘情愿地上钩,情难自禁地想要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他一点。
这样类似意乱情迷的感受让他飘飘然,也或许是真的醉了,以至于濑名泉下意识地吐真言:“……来knights当另一个主唱吧。”
“欸?”朱樱司有些没反应过来,眨眨眼,“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话已出口才匆忙“酒醒”,惊觉失言,即使濑名泉想收回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去:“因为觉得かさくん是最佳人选。”
“真的吗?可我也从没在濑名前辈面前唱过歌吧?”朱樱司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而且不是说不急着招募吗?主唱。”
“每次都这样说……”濑名泉把手架在椅背上,视线移去别处,哼了一声,似在赌气,“其实就是不喜欢吧。为什么?”
“不是不喜欢,您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也……”朱樱司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脚尖蹭着地面,“我可以吗?家主什么的,站在bar的舞池中央唱歌。”
濑名泉反问:“可是家主今夜不也丢下了那么多人,从生日宴上逃走了吗?”
朱樱司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他也是第一次这么早退,还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被说教。
“我说啊,かさくん——”濑名泉叹口气,搓了搓朱樱司的头发,“就像很害怕的时候,如果大声地喊出「好害怕」就没有那么害怕了,所以遵从内心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正确的选择哦。至于别的麻烦事情就丢到之后再考虑吧?和服也好,在今晚偷偷跑出来也好,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好……一切都乱七八糟的。从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你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朱樱司低头沉思,抬起视线,看了一眼濑名泉,又匆匆收回,好半晌,在这樱花纷乱的夜整理自己同样纷乱的思绪,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但或许您是对的。”
“前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可是司真的不会唱歌……”
“那种事情以后再考虑也来得及吧?”濑名泉再次看向朱樱司,又重复着自己的问题,“所以,加入knights,成为另一个主唱吧?”
就站到我身边来吧?
那天晚上的风很大,樱花飘了漫天,香味浓得像夏日的云。他们在这样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淋了场来自晴夜的“局部有雨”,一切都如梦般旖旎。有关于朱樱司的笑,有关于濑名泉身上那件朱樱司的外套,有关于樱吹雪的一切在来回飘摇。朱樱司,朱樱司,朱樱司,全部都是朱樱司。
濑名泉的人生从这个春天起,每一个段落的末尾都带着朱樱司的影子,每一页日记的页脚都写着有关于那位红发末子——即便再不想承认,再怎么尝试去否认,逐渐浮出水面的事实也变得板上钉钉。
恋爱吗?他闭上眼,眼前却还是朱樱司的脸,挥之不去,简直要成为梦魇。这样的存在,也能叫作恋爱吗?
恋爱会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存在吗?濑名泉要割裂开了,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不可爱的臭小鬼,梦之咲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かさくん,偏偏是那个总是在拒绝他的かさくん。
——那天晚上朱樱司到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发出的邀请。
这份喜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难以确定,一切都看起来太荒谬了,一切都是,包括那个在沿海大路意义不明的初次对视也是。他甚至难以说出自己到底喜欢这位固执后辈的哪一点。就算是喜欢,也实在是过于下意识,所做出的一切都仿佛躯体本能反应,而出于本能的第一直觉就是想靠近朱樱司。
当两个人靠的距离过近,就变成了暧昧不清的倾慕。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朱樱司平常多笑笑就好了,那么在四月六日晚上,他在收到礼物时和在樱花雨中的笑就不会显得这么犯规了。
濑名泉躺在床上,手臂盖着眼睛,与此同时又心有不甘地想着,为什么不愿意与他一同站上舞台,站在他身边难道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吗?不是说想了解他吗?那么只要站在他身边的话,不就是最好的了解方式了吗?
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会喜欢朱樱司。
后来一切照旧。他们总是这样,在一段特殊时光的独处后看似有了关系变化,来日,到了学校,还是普通的前后辈,普通的学生会成员,只有出了校门,齿轮才重新运作,濑名泉会带朱樱司来knights听听歌,朱樱司会拉着他去看夜樱。
四月六日之后的时间突然就快进了倍速。濑名泉把小恐龙未完成的部分顺利收尾,朱樱司在一旁看得新奇,总觉得濑名泉身上的标签越打越多,首先是在学生会里说一不二的会长,其次是神秘的机车少年、闪闪发光的乐队主唱,最后是……心灵手巧的濑名前辈。
小恐龙的最后一针抽出,打了个结,借着光反复打量,濑名泉在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就递给了坐在一旁的朱樱司:“喏。做好了。要用一生去珍藏这只前辈亲手织的恐龙哦。”
朱樱司双手捧过小恐龙,还是第一次目睹了一件针织品的完成过程,左翻右翻,爱不释手:“非常感谢。很可爱也好厉害,完成的时间比预想之中要短好多。”
濑名泉伸了个懒腰:“那是因为かさくん全程一直在旁边盯着,即便是想稍微慢一点也做不到了吧。”
“那下次我在后面盯着?”
“背后灵什么的就更吓人了啊。而且是谁说还有下次?我可是再也不想做这些麻烦的东西给かさくん了。”
“是吗?好可惜。”朱樱司笑了笑,“那就把这只小恐龙挂在书包上好了,司会加倍再加倍地爱惜它的。”
针织小恐龙被挂到了背包上,如此不搭调。
朱樱司把包背好,站起来问濑名泉看起来如何——后者只觉那绿色小恐龙与朱樱司一身古朴和服仿佛不属于同一次元,活像是从身上割开了道裂缝。
嘴上却说:“不错。呆头呆脑的样子,和かさくん很像。”
后来雨下了几场,气温反复无常,春天总是这样,潮湿的空气,晾不干的衣服,回家路上能听到的远处轰雷声,只一会,细雨沥沥下,滋养得苔藓和绿丛肆意攀爬,樱花才堪堪开了又被打谢,让本就短暂的花期变得转瞬即逝。
放学时下起了雨,没有雨衣,路面湿滑,打伞骑车的话过于危险,等不到雨变得更小,濑名泉从窗口凝望乌蒙蒙天良久,到头来还是决定步行回家。
朱樱司今天没什么事,脚伤更是好得不能再好,所以早早地与他道过别。濑名泉叹气,想着不如当时就同朱樱司一起回家,早些回去的话还能泡个温暖的热水澡,而非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办公室发呆良久,看着天越来越黑,任由这段时光空白地溜过。
从教学楼走出去时,梦之咲就已经只剩下雨声和濑名泉。四下凄清得发冷,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一点一滴都是被溅起的污水,回家之后又要洗鞋了啊,所以说超级讨厌下雨天。下雨的时候,温度降低,世界笼罩在灰色的滤镜之下,一切都看起来脏兮兮的。
视线从鞋子平移至梦之咲大门的石板路,想起那天朱樱司即使脚伤也还是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蹦蹦跳跳的,是在玩跳房子的游戏吗?抑或是什么别的,类似于不要踩到石板之间的缝隙,那样幼稚的孩童游戏。
有那么好玩吗?濑名泉不由自主地也模仿起朱樱司那天的模样,踏出第一步之前他甚至下意识看向沿海大路那头,自己等待过朱樱司的地方,生怕会有什么人伫立于此,等着将他的愚蠢举动收割眼底——理所当然的没有人。这个时间点还在梦之咲门口逗留的,只有濑名泉这样心存侥幸、以为雨势会减小而迟迟未归的人。
所以,一格、两格、三格,啊,差点要踩进水坑里!但是也因为要避开水坑,不小心就踩到了石砖缝的线上,游戏才刚开始就失败了啊。难怪かさくん做这种傻事的时候特地挑了晴天,因为晴天的地上没有水,不会那么容易失败……不,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特地挑时间,他现在的举动也毫无对比意义,毕竟没有人会在雨天做出这样蠢且容易弄脏自己的事情。
又这样小幅度地踩着石砖往前走了一小段,脚步逐渐放缓,终于还是站定。濑名泉低头看着自己比起之前变得更脏的鞋,想着还好原来就脏了,不然他一定会更加烦躁的。但是他刚才到底在干什么啊?也太蠢了。
抬起头时,濑名泉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心不由主地,他偏过头往一旁的商铺看去,隔着雨幕和玻璃窗,猝不及防对上了朱樱司的视线。
濑名泉眨眨眼:“……?”
抬头看店铺名字,一家甜品店,最近新开的。收回视线,只看到桌上有一杯吃空的甜品,此时朱樱司正在匆忙赶去结账,一路从店里小跑出来,撑开伞向他走来:“濑名前辈原来还没有回家吗?”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吧?”濑名泉看了眼时间,“距离你向我告别过了三十分钟,而我们却在梦之咲门口的甜品店再次相遇了。”
朱樱司嘿嘿一笑:“因为宣传单上的图片看起来非常诱人,所以决定来尝试一下,但是进来躲雨的客人太多了,店里面比较忙,所以一直等到了现在。话说回来,濑名前辈刚才是在做什么?看起来像是踩到了口香糖的样子。”
濑名泉一哽,完全没想到这小小橱窗的视野范围会这么广,更没想到朱樱司会如此不巧地坐在店里,并且目睹了他做蠢事的全程。
濑名泉说:“是的。踩到了超级恶心的口香糖。”
“太糟糕了,”朱樱司对他的鞋子投去怜悯的目光,“仔细一看鞋面也变得脏兮兮的。口香糖还在吗?”
“那种事情早就已经解决了,”濑名泉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抓着朱樱司的衣袖往前走,“好了好了,趁着天黑之前快点回家吧?”
朱樱司被拽得一个趔趄:“唔啊!濑名前辈有没有发现,您最近对待司越来越粗暴了,明明之前都是一个很温柔的形象。”
濑名泉反问:“从来没有立过那种人设吧?”
“但是也请稍等,您走太快了!”
濑名泉又回头。
朱樱司的裤子宽大,在这样的有雨天气最容易被弄湿,此刻大概是为避免此种情况,他正一手撑伞,一手提着两条裤筒。脚踝暴露,姿势略微别扭,走起路也不快。
濑名泉啧了一声:“所以说有时候かさくん简直就是个麻烦制造者。雨天就换休闲装吧?”
朱樱司有些吃力:“是的,休闲装,但是也得等到下个雨天……”
“好了好了,”濑名泉朝着朱樱司伸出手,“把伞给我,我送你回家,两只手一起提着裤子就不会那么累了。”
“没有想到即使一同步行也还是得让濑名前辈送我回家……”
最后的情况就变成濑名泉一手拿着朱樱司的湿雨伞,一手撑着自己的伞,与对方并肩于伞下世界。伞不大,需要时不时顾及朱樱司是否被淋到,好在雨相较之前已经下得温柔了些,即使淋到也很快就干涸。
听到朱樱司打了个喷嚏。濑名泉偏头看他一眼,一边打趣对方提着裤筒的样子像公主提着裙摆,一边又以伞太小了为理由拉近距离,肩贴着肩,试图让自己的温度能透过层层布料传给另一方。
好近的距离,但因为是下雨天,所以没有了那个樱花夜那样强烈的情绪巨潮,一切都在雨幕之下悄声生长,又被雨水尽数浇灭,粉饰出一片虚假太平。滴答滴答,在雨声滴落伞面的间隙,濑名泉总感觉自己听到了朱樱司的心跳声,也许是错觉,也也许是他自己的心跳声。他再次出尔反尔,意外地觉得其实下雨天也不错。
二人没再说话,下雨之后的一切都太安静,一直走到街区附近,远处传来店铺放的歌声才有了点人气,打破了伞下的宁静。
朱樱司听了一会儿,认出是哪首歌:“好怀念,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原来这首歌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很流行。”
濑名泉说:“虽然我并不怎么听这首歌,但能奉为经典的歌曲永远退不出流行的舞台。”
朱樱司点头,垂下眼帘:“这首歌母亲大人就经常在小时候唱给司听哦,旋律非常优美,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怎么唱。”
距离街区越来越近,歌曲也一路推升至高潮部分,朱樱司掉入回忆,不自主地跟着音响低声地唱起了歌。
分贝不大,再微弱些许就要被雨声吞噬,而他就这样,于雨中的漫步,提着裤筒,轻轻地唱着老歌。声音完全没融进伴奏当中,反而贴着濑名泉的耳廓绕一圈,咚,一下子直敲心底,震荡出一层层回音。
濑名泉此刻突然理解了那些一生都痴迷于追寻浪漫、演绎浪漫的人。毕竟浪漫是这样旖旎,连云朵都像混着奶油一般甜而梦幻,让讨厌甜食的他也不可避免地想要偷尝。
气氛过于美好,美好得甚至有成瘾性。如果雨一直不停,歌唱永不终结,街道没有尽头,而濑名泉可以撑着伞,与朱樱司终生漫步于莫比乌斯环之上。
可是歌曲结束后也就路过了那个街道,没有什么是无休止的。
濑名泉沉默地听完朱樱司的歌唱,说:“这不是还不错吗?还以为かさくん是五音不全的笨蛋才会拒绝加入knights。”
朱樱司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吗?这似乎是濑名前辈第一次夸奖我。司原本还以为自己唱跑调了呢。”
“这么经典的歌还会跑调的话就完全是个笨蛋了哦。”濑名泉语气淡淡的,“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说起来,不仅是第一次听到你唱歌,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喜欢吃甜品。在那家店吃的是什么,芭菲?”
“或许真的是因为吃到了甜食,所以才会开心一点吧?草莓parfait很好吃,下次我可以请前辈也吃一杯,”朱樱司抬头去看天空,一副思考的模样,“唱歌也是心血来潮。只是觉得,如果是濑名前辈的话,就算唱得很糟糕也没有关系吧。”
濑名泉有些意外:“不怕我挖苦你?”
“原来您知道自己平常是一直在挖苦别人的吗?”朱樱司笑着偏过头,对上濑名泉的目光,“但是完全没有这种担心。即使被挖苦,也一定不会感受到疼痛。”
“直觉?”
“直觉。”
濑名泉愣了片刻,抿抿嘴。什么啊。直觉什么的。
他想起前段时间梦之咲的学园祭,为了庆祝学校的周年建立日,学生们久违地被强制要求穿上了校服。
这大概是学生会最忙的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确认学园祭的一切都顺利进行,濑名泉那根绷着的弦总算松懈。他坐在樱花树下休息,下意识寻找朱樱司的身影,无果,反而看见那个缺席一上午会议的朔间凛月正在睡觉。
也是,今天朱樱司不能穿和服,没有之前那么瞩目……虽然就算遇见了朱樱司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对方甚至可能还需要忙自己班级摊位的事宜。
濑名泉仰靠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闲下来后脑子就填塞满各种思绪,他在想朱樱司穿校服会是怎样,又在想草莓芭菲那种听起来甜腻至极的东西的味道会是怎样,还在想明年这个时候会怎样,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毕业了,毕业啊……
高中的前两年都转瞬即逝,唯独在高三这一年遇见朱樱司后,时间线仿佛被拉长,濑名泉得以放缓脚步,重新感受高中。
原来沿海大路的黄昏那么漂亮,原来樱花季的交换礼物环节也没有那么无聊,原来他比预想中对于樱花的喜爱程度要高得多,原来在knights唱歌时,如果知道台下一定有名观众在一直看着自己会那么亢奋。
说是如此,看似延伸了无数种精彩生活,但怎么一笔一画写出来的都是朱樱司。算算与他相处的时间,其实也才接近两个月,两个月有那么长吗?长到足以塞下这么多事情。
在发呆中混过了学园祭,濑名泉到最后一刻也没见到朱樱司穿校服的模样,打开手机,发现聊天框也沉寂至放学。
他叹气,打算趁着交通状况良好早点回家。
然而一路上都是梦之咲的学生,交头接耳地分享着今天发生的事,莫名显得一人骑车回家的濑名泉落了单,什么啊。
无心留意他人,原本是想着加速路过这段最热闹的地方,结果却还是不自觉在经过沿海大路时放缓了速度,濑名泉蹙起眉,总觉得不对,这种感觉……
濑名泉回头。
欸?
果不其然,巧合一词已难以解释命运的惊人之处,否则他怎么会在这么多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当中一眼就察觉到朱樱司的存在?
这与他那一头红发无关,与他堇色的眼睛无关,濑名泉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但只要余光扫过,他就能确认朱樱司的方位。
即使那个人没有穿和服。
终于见面了啊,虽然又是在沿海大路。怎么每次都是在沿海大路。濑名泉停车,看着朱樱司一路向他小跑而来时,心底的想法与今日在雨中漫步路上的想法重叠——
他果然很喜欢朱樱司。
不只是好奇,是喜欢。
7.
一声声闷雷滚过后,几场或瓢泼或绵绵的雨洒下,樱花终于被完全打谢。春天悄声退场,一阵阵暑气随绿植攀爬。
去年那面光裸的墙壁今年布满了爬山虎,偶尔开几朵花,在阳光之下也不蔫巴。好几次,濑名泉打着伞戴着墨镜路过此处,都忍不住多看一眼这满墙的绿蔓,感叹于其生命力顽强,抱怨于天气极端闷热。
比起绵绵不绝的下雨天,他更讨厌夏天。暑假不爱外出,难得的几次都是为了去knights,但也都是在阳光不再刺痛的黄昏之际才悠悠出门。
朱樱司负责帮忙照顾的那家花店就在knights附近,濑名泉路过店门口时那个人总是埋在一片花丛中写作业,认真又专注。原来真的有人会在暑假的一开始就把全部作业都加紧写完啊?濑名泉没有进去打扰,倒是偷偷拍过几次照片,藏在私密相册里,时不时会在整理相册的时候看两眼,朱樱司像是从花里长出的一颗圆番茄。
朱樱司六点下班,交接工作后他或许会回家,也或许会去knights听濑名泉唱两首歌。背着一包的作业,甚至趁着前辈们空闲的时候请教问题——前辈们在酒吧围着一道题冥思苦想的样子意外有趣。
吃饭的时候通常是五人一起,knights的成员们轮流用演出报酬请客,朱樱司也会用自己的零花钱和帮忙照顾花店的工资带前辈们去一些没吃过的饭店。不知道是哪一天吃饭的时候,也忘记了是谁说的:没有想到会跟这样一个大家族的少爷成为朋友,要不是因为朱樱司从没上过舞台,不然就连他们都偶尔会以为knights是个五人乐队。
濑名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准备喝水,他的视线斜向朱樱司,轻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时光总是溜得最快,好在濑名泉和朱樱司赶在枝头第一片枫叶长出之前去了烟火大会。夏末,温度已经不如之前燥热,阳台上的无尽夏缓缓凋谢,濑名泉的暑期作业也终于在每日规划中按时写完,一切都在宣告夏日走到尾声,但只有烟花燃爆的那一瞬间,夏天才好像真的结束了。
夏天结束了,一个听着充满遗憾的句子,说出来时甚至带着几分落寞。总感觉还有许多事情来不及把握,漫长的暑假就过去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还没做?说不上来。明明有在夕阳的海滩上吹过风,吃了不记得多少瓣西瓜,现在还来到了烟火大会。
视野范围内铺满烟花,巨大又绚烂的花朵转瞬即逝。朱樱司扯了扯濑名泉的衣摆,说了什么,只见口型,没听清。濑名泉只得微微俯下身,听朱樱司在他耳边说,好开心,濑名前辈。原来烟火大会这么有意思。遇见您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一样在哪?濑名泉没追问,当时只是随口搪塞过去这个话题。一直到秋风萧萧起,他听到朔间凛月说:“小朱变得越来越像小濑了哦。语气,神态,动作,像是两个人一起排练过。”
濑名泉不相信:“比如说?”
比如说当枝头尽是红枫之际,濑名泉在knights擦拭玻璃杯,店里没什么人,突然听到朱樱司的声音,回头却看到对方竟与他穿了相仿的风衣,抱着一束郁金香,正朝他走来。
朱樱司把花递给濑名泉:“很久没有给您送花了。这是今天在花店特地包的tulip,有没有觉得司的包花技术越来越成熟了?”
濑名泉接过花,目光却还没从朱樱司身上移开——相仿的长款风衣,同样的黑色打底,修身的裤子,带点跟的皮鞋。濑名泉是第一次见朱樱司这样打扮,却又觉得这种装扮似曾相识,毕竟他的秋季搭配也大多如此。
虽然还是有大部分时间在穿,但后来朱樱司也逐渐放下了每天都要穿和服的执念,时不时地,还会像这样,穿出一身带着“濑名味”的衣装搭配。
趁着朱樱司上洗手间,朔间凛月低笑一声,用手肘戳了戳濑名泉:“看吧,完全就是你的翻版。小朱一定很喜欢你哦,甚至就连一个人写不出题的时候,也会悄悄念一句,‘超~烦的’。”
濑名泉反驳:“那才不是喜欢。”
朔间凛月歪头:“不是喜欢会慢慢活成你的样子吗?”
濑名泉闭上眼:“超烦的。所以都说了不是。”
朔间凛月表情无辜:“那怎么样才算是喜欢呢?一定要与你一同成为主唱,站在舞台中间那样才算吗?”
濑名泉眉头一蹙:“吵死了——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啊?”
一说起主唱这件事。
濑名泉一直强盗似的尝试让朱樱司成为主唱。
不是说想要了解他吗?那站到他身边不就最好了吗?
濑名泉反复洗脑自己,将这份偏执的渴望怪罪于朱樱司那句“想要了解您”。都是かさくん的错,如果不是他这么说,濑名泉也不会这么想,是的,他是在给朱樱司提供一个了解他最快捷的途径,仅此而已——个屁。表面说得如此动听,看似是站在对方角度思考,后来才发现其实不过是想让朱樱司距离自己更近的一己私欲。
毕竟第一次站在朱樱司的家门口时,骑着机车的自己就显得与对方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们的距离太遥远,一直都是靠着各种各样的巧合才缓缓向彼此靠近。如果朱樱司没有加入学生会,如果朱樱司没有与濑名泉在沿海大路相遇,如果濑名泉在路过沿海大路时从没有产生过对于朱樱司的好奇心……如果没有好奇心,就不会慢慢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朱樱司,如果不是因为觉得喜欢,就不会觉得他们之间总隔着一线难以逾越的距离。
但从接过了朱樱司送他的第一束樱花开始,如果就不再成立,甚至随之衍生了新的if线,喜欢。
于是在青春期综合征影响之下,濑名泉又忍不住多想:为什么好奇会变成喜欢?明明一开始说的是最讨厌かさくん。
濑名泉将一切都回溯整理,寻找那一个打破平衡的瞬间。
最初是在好奇和一时心软的驱动下去主动接近了扭伤脚的朱樱司,所以朱樱司也在日后相处的试探中也尽可能给予濑名泉回应。从一枝樱花开始,再到一通通的夜间电话和四月六日那场似梦的樱花雨,丝丝缕缕的线交织缠绕,他们的关系走向密不可分。
浪漫会上瘾,能得到回应的爱也会上瘾,濑名泉不得不承认他享受着朱樱司对他敞开心扉的过程。虽然对于朱樱司来说那大概不算是爱,更像是一种带着特殊意义的礼尚往来。
因为濑名泉愿意去接近他,所以朱樱司就会想要更了解濑名泉;因为濑名泉愿意在任何时刻接通他的电话,所以朱樱司会用电话不厌其烦地对他倾诉日常——明明发消息就可以了;因为濑名泉送了一个性质特殊的生日礼物还外带一只未完成的小恐龙,所以朱樱司就带着濑名泉去看了那场除他们无人知晓的樱花雨。
当时那个臭小鬼是怎么说的?淋过樱花雨后或许会得到一些启示也说不定。濑名泉无法得知那个夜晚朱樱司是否得到了启示,但他确定自己在那个夜晚,在看到朱樱司转头对他笑的那一瞬间,夜风穿透布料,吹入胸腔,像流入山谷的第一口春风,把满山遍野的花都吹开了苞。
但他确信这种感觉并不是从那天晚上才开始。
哪里,到底在哪里,心动倾斜的分界线,服软于青春期荷尔蒙爆发的证明,到底是在哪一瞬间?明明梳理下来也只是一些稀松无味的日常相处,那究竟是什么让他产生了「想要再靠近朱樱司一点」这样的念头。濑名泉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朱樱司,每次见到都害怕自己的喜欢会如兜不住的烟雾般泄露。
感觉要满出来了,连在knights唱歌的时候,光是想到朱樱司有可能在台下拍他,就觉得心尖瘙痒,连带着唱出来的字句都轻飘飘。他甚至庆幸于自己的轻微近视,起码这样在酒吧的舞台上他看不清朱樱司的脸,不至于搞砸演出。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认识了朱樱司,不明不白地与朱樱司有了更多的接触,最后再不明不白地喜欢上他,不明不白,意义不明。随着时间流逝,这份隐秘的爱慕变得像高高叠起的积木,摇摇欲坠,或许一个不留意,所有一直未能诉之于口的话语就要如决堤般倾泻。
濑名泉逐渐开始感到不安。
日历从春初走到秋末,因为过于得意忘形以至于对时间流逝变得钝感,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再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毕业了。毕业之后他不再是学生会长,如果去了外地的大学,那就连knights的演出也逐渐减少。人与人之间总得靠着隔三岔五的见面来维持亲密,而他或许会在以后与朱樱司逐渐失联。
那么这份暗恋就变成了青春轶事里的一行无疾而终。
于是,他贪心地想着,如果かさくん也喜欢我就好了。一定也喜欢我的吧?那么就再靠近我一点,像春天枝头上的繁茂樱花一样与我相拥吧?虽然只是妄想,虽然我还从未将这份喜欢说出口——所以,只要说出口就好了吧?这是一份只需开口就可以获得的宝藏。
啊啊啊,乱七八糟的。
到最后,濑名泉颓败地低下头——说不出口。
青春期综合征太过于烦人,他变得敏感又小心翼翼,明明经常在一起,但视线总在追逐かさくん,越是追逐,越是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遥远。
他说不出口。
他猜测,大概是自己出生于秋与冬的分界线,因此性格才这么别扭麻烦,即使有再多像秋季红枫般炽热的话语,也会被冬日深雪掩埋,总要到来年开春,才能露出一寸芽尖。
生日碰上周末,是在knights过的,大家给他热热闹闹地办了生日会。濑名泉破天荒喝了点酒,趁着醉意微醺之际上台唱了首歌,清唱。这是他第一次在knights清唱。其实他唱歌天赋并不高,曾经总是容易跑调,需要伴奏的引导才能唱对,后来慢慢转好,但也因习惯了与他人同台演出,所以从没单独清唱过。
大家都有些意外,朱樱司尤其。因为只有他知道,濑名前辈唱的是他们在那个漫步回家的下雨天,于路边店铺听到的那首抒情老歌。当时朱樱司是第一次在濑名泉面前唱歌,现在是濑名泉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清唱。他的思绪飘回那个雨天,甚至幻听到了雨声——他记得在之前,濑名前辈还说自己不怎么听这首歌的。
濑名泉站在台上时,灵魂像是泡在了酒精里,醉醺醺的,唱的时候还不忘走神,他总觉得这首歌像是对朱樱司的一个赤裸露骨的表白。幸好那个人脑子笨,肯定感觉不出来。
唱到后面有些忘词,但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收尾,濑名泉抬头看天花板,上面荡漾着五颜六色的光斑,对着话筒低声呢喃:“过了今天就又长大一岁了啊。在knights唱歌也要接近两年了,如果有机会去更大的舞台的话,knights一定会名声大噪,只是到时候这个破酒吧应该装不下那么多人……”
鸣上岚捧着脸,笑道:“啊啦啦,泉的酒量也太烂了,已经醉到开始在舞台上说胡话了啊~?”
月永雷欧双手环胸,点点头:“是啊。好丢人。”
朔间凛月也把手拢在嘴边:“小濑好丢人——刚才好像也唱跑调了——”
“啊啊所以都说了你们这群人超烦的啊?”濑名泉也觉得挂不住脸,把话筒丢下,两三下跑回卡座,“而且再说一次,我没有喝醉!”
三个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趣着濑名泉,催促着濑名泉许生日愿望,又把生日蛋糕切开,分给周围的人。吵吵闹闹的,只有朱樱司一直没说话,静静地盯着濑名泉,堇色眼睛内流转虹光,视线发亮,似银河一般落在濑名泉身上。
“说起来,你的生日礼物呢?”濑名泉朝他伸出手,表情有些不满,“かさくん的生日我可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我们一直都说的,礼尚往来,所以,如果今天是空手来的话,我会毫不留情地拉黑你所有的联系方式哦。”
他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到朱樱司送他礼物。
朱樱司抓住濑名泉的手,终于,脸上的笑有些藏不住:“礼物是有的。”
陡然被捉住手的濑名泉有些心跳加速,他问:“在哪?”
“稍微、把濑名前辈借我一下,”朱樱司对周围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后,站起来,拽着濑名泉的手往外走,“前辈,跟我来!”
濑名泉匆忙把手上的蛋糕丢下:“等、蛋糕还没有吃完!”
身后传来一阵阵起哄,不难听到朔间凛月在说:“哦哦,小朱要拉着小濑私奔了,今晚的主角被抢走了啊~?”
“濑名!如果私奔超过十分钟还没有回knights,那么我就跟鸣和凛月回家了哦!”
“话虽如此,小司司能够应付一个喝醉了的麻烦前辈吗?”
所以都说了没有喝醉没有喝醉……只是。
私奔。
怎么又是私奔。
因为不是节日,晚间的商店街也比较冷清,远离了吵闹的knights之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他们在月下奔走的脚步声。此时的场景仿佛复刻了四月六日那个晚上,濑名泉载着朱樱司朝「局部有雨」地带前行。两个人当时都穿着和服,在机车上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春夜的风有点凉,就像今晚的一样。
当初他说那个夜晚像私奔,而在数月之后的今夜,朱樱司也拉着他私奔。
一路小跑到一个巨大的场馆,朱樱司回头,远处的路灯和天边的银月为他镀上光。他笑了,贝齿同样洁白:“濑名前辈,到了。”
濑名泉跑了一路,有些喘不过气,他抬头看着这个熟悉的建筑,认出这是本市经常会有演出的一个场馆,心里一股荒谬爬上:“かさくん的零花钱难道已经多到可以买下一个场馆了吗?”
“才没有那么夸张……这个场馆只是朱樱家有投资建设而已。但是礼物就在里面。”
“在你的眼里,这是用「而已」就可以囊括的一件事吗?”
朱樱司吐吐舌头,说了一句跟我来,又牵着濑名泉绕到场馆内的后台通道,一直到站在舞台侧边,朱樱司松开他的手,率先跑到了舞台中间,背着手回头跟他说:“濑名前辈,请过来吧,就在这。”
场馆内没有开灯,人当然也只有他们两个,濑名泉心下存疑,一边向四处打量,一边问:“你把礼物放在了市民会展中心的舞台上?”
一直到站定在舞台中央,朱樱司仰头看他:“如果说,这里坐满了人的话……”
濑名泉被吓了一跳:“这里有人?”
“没有!只是说如果,”朱樱司摆摆手,解释道,“如果台下全是观众,而您站在舞台中间唱歌的话,您会不会……”
濑名泉逐渐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意思是,演唱会?”
“算是吧?”瞧见濑名泉的反应平淡,朱樱司原本雀跃的心又有些悬着,“每年新年过后,场馆都会有歌舞表演。朱樱家负责招揽演出人员,目标大多是社会内的舞团乐队,当然,偶尔也会有高校学生演出。所以司今年争取到了一个额外的机会,想邀请您出演。”
濑名泉揣摩片刻:“意思就是走后门吧。”
“不是……但也确实是。”朱樱司想起这段时间的奔波,叹了口气,“跟负责人员周旋了很久呢!原本被拒绝了两次还是很灰心的,好在最后终于愿意把节目安插进去了。濑名前辈很快就要毕业了,联想到或许以后您就很少在knights唱歌,实在不甘心,所以想为您提供一个更大的舞台去演绎自己。”
“明明是我要毕业了,かさくん在不甘心什么?”
“濑名前辈值得被更多人注意到,不是吗?”
朱樱司歪歪头,表情认真:“一直以来也有发现,前辈是真的出自于内心的喜爱,才会在knights当了这么久的主唱吧?但是酒吧的舞台那么小,怎么想都承不住梦想的重量……虽然梦想什么的也是司擅自编派的,也许您的梦想远不止于此也不一定。但总而言之,我希望濑名前辈能在毕业之前,站上一个能被更多人看见的舞台。”说到这里,朱樱司又摸着鼻子笑了笑,“所以今晚听到您在唱歌结束之后说要去更大的舞台的时候,就好像押中了什么财宝一般。司好像体会到了那些赌徒们的上瘾心理从何而来,那种经过有意筹备最终换来理想结果的感觉,实在令人开心得要像云朵一样膨胀了!”
越说越是激动,明明是一场为濑名泉策划的惊喜,但仿佛惊喜的最终获得者是朱樱司自己。他盯着濑名泉,神色是难得的飞扬,字词中都满溢狂喜:“而且,这是不是说明,我啊!好像终于能够了解濑名前辈了!”
什么啊。这个眼神。
濑名泉愕然,像一扎哑了的烟花,明明已经点燃了引线,但由于某处的障碍,烟花没有成功发射,胸腔内如着火般燎心。
朱樱司没有等到濑名泉的回应,害怕这是自己擅作主张的一厢情愿,笑容稍微收敛,又有些迟疑:“但是如果您不愿意的话也没——”
“好。”
“欸?”
濑名泉又重复了一次:“可以哦。是新年的演出对吧?”
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濑名泉好像找到答案了。
场馆很黑,月光落下一片银白,反而从朱樱司眼里折射出一片紫色银河。濑名泉想起他们最初的相遇,当时朱樱司也是这样,即便根本看不清头盔之下濑名泉的脸,也还是与他阴差阳错地对视。
当时濑名泉心跳加速,只一眼就收回视线,似逃走般驶离沿海大路——但那大概不是一见钟情。
他想起自己,即便是主唱,台下的人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即便是学生会长,各个部门的人也鲜少与他交流;即便是每年的樱花季送礼活动,送礼对象也只是与他似公事公办地完成任务;即便是收到了那么多表爱慕之情的书信,那些女生们也总是很快就对他没了兴趣。他的世界人来人往,但似乎都只是低着头快速走过,连割舍一寸目光都吝啬。
但是朱樱司不一样。
朱樱司是那双,濑名泉一直在期待的,能够只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8.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明明是小濑的生日礼物,最后却连带着我们也一起上台什么的。”朔间凛月扫了一眼场馆,“这里比意想之中大太多了。knights原来还有机会站在这个地方。”
鸣上岚也有些吃惊:“是呢。是坐在观众席的时候完全无法体会到的辽阔风景呢。”
月永雷欧在台下掏出了一堆的曲子,双手发抖:“可是光是想到我的曲子可以在这样的地方演出,就幸福得感觉要死掉了啊!?”
“雷欧君不要随随便便地就死掉啊。”濑名泉叹气,无奈道,“所以说,不要浪费我的好意,要表演到最好,不然我宁可复读也要把你们纠缠到死哦。”
朱樱司笑了笑:“那明年春天就又可以给您送礼物了。”
“你竟然是真的在期待我复读……?”濑名泉转过身去扯朱樱司的脸,“反倒是knights的编外人员かさくん,你又在这里做什么?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吧,反正你也不需要唱歌吧?”
朔间凛月嘘两声:“小濑又要开始绑架小朱了哦。”
濑名泉松开手,走到舞台中央去调试话筒:“才没有。knights的主唱,永、远,永远,永永远远都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而且即便是“绑架”又怎么样呢?
从生日那个晚上过后,那种想让朱樱司加入knights、站在他身边的想法已经完全从执念变成了偏执,可是朱樱司从来没松过口,态度模棱两可,把濑名泉悬了在半空。所以他只好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提起这件事,次数已经多到连队友都有所察觉,也许下一步就是看破他对于朱樱司那难言于口的暗恋也不一定。
也许已经看破了也不一定。
鸣上岚叹气:“啊啦,这不就是又在发脾气吗?”
月永雷欧撑着下巴:“这样的爱也太畸形变态了吧?朱樱会因你的言语感到疼痛的哦,毕竟他还只是个小宝宝。”
濑名泉对着话筒反驳:“谁说这是爱了?我一直都说的。我啊,最、讨、厌かさくん。”
鸣上岚捂住耳朵:“泉快闭嘴啦。现在这里可还是小司司的地盘吧?如果把那孩子惹毛了,说不定我们就都要被赶出去了哦。”
朱樱司无奈:“所以都说了雷欧前辈不要再把我当作小孩子……”
但朱樱司确实也有别的事情要忙。
新年将至,前辈们今天是过来踩踩点位,适应舞台,而他还需要去负责其他工作事宜。工作人员看着年仅十七的他来回奔波,起初心悬了一半,总觉得才这么大的孩子无法处理那么多的事情,但后来相处下来发现,朱樱司似乎远比想象中可靠。
要处理的事务繁杂:演职人员的饮食安排,后台化妆间休息室的分配,舞台的灯光布置,都要由他一一经手确认,有的还需要再次讨论进行更改。奔波下来,朱樱司已经累得脚酸,偏偏表面还不能做出疲惫的模样。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间隙,他告别工作人员,本还想回舞台那边去找濑名泉他们,但发现实在是走不动,只好随便找一个角落的小板凳坐下,正想给濑名泉发消息,碰巧听到音响传出濑名泉的轻咳。
“好,麦克风到时候这个音量就OK了。”
抬起头,看到濑名泉又戴上了眼镜,此时正对着旁边的人确认着什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再次凑近麦克风,倒数三二一过后,排练开始了。
啊,是雷欧前辈新写的歌,濑名前辈有在某天跟他一起回家的时候单独唱过,没想到他们会决定把新歌放在新年舞台上。
连轴转太久,朱樱司的视力有些下降,他眯着眼尝试看清濑名泉的脸,心底也想着,不如什么时候也去配副眼镜吧,最近偶尔也会觉得远处的地方有些模糊,虽然只需要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想到此处,又摇摇头,不对,怎么总是下意识想要去模仿濑名前辈。只能怪那个人的光芒实在太强烈,以至于他的视线难以移去别的地方,可越是注视着濑名前辈,他就越是难以遏制地想要靠近,甚至于想要变成他的模样——在听着凛月前辈说他几乎要成为濑名前辈的翻版的时候,朱樱司心底有过一丝的窃喜,仿佛他也是构成濑名前辈的一部分。
至于主唱的问题……朱樱司晃了晃脚。心底动摇,起初不愿意唱歌是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再在家族事业中多兼顾一个knights主唱的职位,可是通过这段时间为了新年舞台的工作,他有些意外地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可以做得很好的。
明明才十七岁,但看起来很游刃有余的样子真是太意外了。这是制作科的一个姐姐对他的评价。光是想起这件事,他又有些收不住自己的笑,只好连忙拉上口罩,把这些夸奖藏起来,一个人慢慢品味。
是的。除此之外,濑名前辈也夸过他,夸他唱歌好听。此前朱樱司从没想过自己原来还适合唱歌,更没想过他还会被邀请做乐队主唱。啊,讨厌,再这么想下去,连口罩都遮不住笑了。
他看着濑名泉,竭力专心致志,但又在对方的歌声里走神——最讨厌我了?骗人的吧。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点喜欢的吧?哪怕只有一点。
自从遇到濑名前辈之后,他的人生就多出了很多个「从没想过」的可能性。比如,在除去那些两个人共同经历的无数个「第一次」之外,他从没想到,原来喜欢是那颗足以让恐龙灭绝的小行星,毫无预料地降临,把他的人生谱写成天翻地覆——
好喜欢濑名前辈。
骑着机车送他回家的濑名前辈、唱歌的濑名前辈、在夜晚接通他的电话听他说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事的濑名前辈、在雨幕中与他一同打伞回家的濑名前辈、在烟花大会时微微侧身只为听清楚他的话的濑名前辈。点点滴滴,碎片万千,所有的一切组成了喜欢。
好喜欢。
就连此刻,戴着眼镜、低头对着手机上的歌词唱歌的濑名前辈也好喜欢。朱樱司抿抿嘴,觉得胸腔倒灌入海水,波涛汹涌,有什么要溢出来了,再不开口,或许他就要窒息了。
于是,他在旋律的最高潮,伴着濑名泉的声音,低声喃喃着,喜欢。
说出口后又有些慌张,四下张望,幸好周围没人。唯一在舞台下的雷欧前辈也只是安静地听着歌,没人注意到他无意识的告白。
朱樱司松了口气,又开始想入非非。
所以,濑名前辈喜欢我吗?即使是低了两个年级的、做事还没有那么成熟的后辈。
喜欢吧?不然不会瞒着knights的所有人单独出来陪他看烟火大会,也不会偷偷拍下他在花店写作业的样子,在每天的夜间电话里嘲笑他长得像个番茄,更不会……一直希望他能当knights的另一个主唱。
不喜欢吗?濑名前辈的周围总是那么多人,他似乎对每个人都是这么温柔,对待knights的队员的时候更是如此。
要比喻的话,濑名前辈像生生不息的海,朱樱司则像春日限定的枝头樱花。而海流向四方,樱花只飞向陆地。
每一个前辈都是那样闪闪发光的存在,站在濑名前辈身边也不会显得突兀。凛月前辈很聪明,与濑名前辈私下交流的时间最多,也经常能为乐队提出有用的建议;雷欧前辈只作为幕后成员,创作的曲子却也如同knights的翅膀;而鸣上前辈虽平常只是以姐姐身份自居,但他所做的事情其实远远超出了“姐姐”所需的范畴。
那么他呢?在这样闪烁的幕布之下又能做到什么才足以在角落开辟属于自己的一道星光呢?
不知道。
再联想濑名前辈很快就要毕业的现实,一股焦虑染上心头,绝对不可以坐以待毙了。要找个机会告诉对方,哪怕可能会被拒绝。没错。
“喂——”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偷懒了那么久?”原本还在台上的濑名泉突然蹲在他面前,在他眼前挥挥手,“连我走过来了都不知道。かさくん该不会是睁着眼睡着了吧?”
陡然对上目光,被吓了一跳。朱樱司回过神,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彩排,此时舞台上已经换了别的人在排练。他张张嘴:“啊……没有,司不是fish,做不到睁眼入睡。只是太累了而已。”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濑名泉就这样继续蹲着,仰视着他,好半晌,突然问:“刚才排练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盯着睡间?”
“欸?”朱樱司一愣,连着眨了好几下眼,万万没想到濑名泉在对着手机看歌词的时候还能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他,哽了哽,“没有吧?司太累了,刚才一直在走神。”
他明明在那之前一直都注视着濑名泉。
什么啊,突然联想到自己刚才思考的内容,朱樱司甚至有些窝火地想: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凛月前辈身上,却没有发现他最开始是只看着濑名前辈的。还说我最讨厌了,濑名前辈有些地方也一样讨厌。
濑名泉长长地哼了一声,终究没再继续追问,只是轻轻说:“还有事情要处理吗?有的话我陪你去,毕竟かさくん现在看起来脑子很不清醒的样子。没有的话就一起回家吧,天色不早了。”
后来又是大半个月的反复练习,凭借着朱樱司这把“后门钥匙”,knights甚至还额外拥有了许多单独在场馆排练的机会。不停地修改打磨演出方式,甚至还为了濑名泉能够更好地唱出这首歌而对谱子进行了微调,最后,在漫长的适应过程中,这首歌终于在圣诞节的时候呈现出了最满意的效果。
窗外飘雪,五个人久违地一起去吃火锅,月永雷欧闹着说不醉不归,来回晃着酒杯,濑名泉躲得老远,说才不要在演出之前做这种伤嗓子的事情。
“那朱樱就来喝一点吧?反正你一直都不愿意做主唱的吧,就算明天开始,变成一个再也说不出话的老头子也没关系哦!到那时候,我就不会再说你是个小宝宝了!”
濑名泉眉头一蹙。
朱樱司一愣:“话虽如此也并不是很想变成老头子……”
“但是小宝宝小朱本来就不能喝酒吧?”朔间凛月叹气,挥挥手,“只有成年人才可以喝哦。还有,不要再踩小濑的雷区啦,脸要比三天没洗的衣服还臭了。”
濑名泉反驳:“没有雷区。”
鸣上岚往锅里倒菜:“把「踩到雷区了」写到脸上的同时还不承认什么的,泉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好啦,再不快点吃的话外面的雪就要厚到连回家都很困难了哦,不过人家也很好奇……”鸣上岚把倒完菜的空碟子往旁边一放,又为每个人的杯子里倒白开水,“小司司也很擅长的吧,唱歌什么的。比泉一开始经常跑调的情况好了太——多了。而且之前去卡拉OK的时候不是还跟泉合唱过吗?虽然只有一首,但是人家觉得你或许也很适合做主唱哦。”
朱樱司笑了笑:“真的吗?鸣上前辈这么说我很高兴。”
鸣上岚叹气:“但是小司司不愿意的话,谁都不可以强迫哦。毕竟knights也不是什么强盗组合,对吧?”
濑名泉哼了一声:“说话的时候不要含沙射影。毕竟只有乳臭未干的臭小鬼才不敢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唱歌。かさくん就是这样的瞻前顾后。我、啊!已经完全习惯了。”
朱樱司偏过头去看濑名泉:“完全就是污蔑,濑名前辈总是喜欢小瞧我。”
“这就是事实吧?”
“才不是事实。”
“好啦好啦,争论到此停止,寂寞的小濑快点吃点青菜吧?小朱也不是一个任人掌控的雏鸟了哦,小濑要学会适当放手。”
“所以说我也说没觉得寂寞吧?”
一直到演出那天,朱樱司又久违地穿了和服,在舞台和化妆间进进出出。
今晚会有电视台直播,而他代表朱樱家出席的同时还担任了部分主持的任务。让濑名泉帮忙化了妆,对着镜子打量那个明明没有太多变化但五官看起来更精致的自己良久,朱樱司试探着问了一句:“可以摸吗?”
濑名泉不解:“什么?不准摸我。”
“脸,司的脸,”朱樱司甚至不敢摆太多的表情,小心翼翼转过脸,“脸上的粉底,会被摸掉吧?感觉甚至会在说话的时候掉粉下来……待会还要上舞台发言,我可以笑吗?”
“笨蛋。当然可以笑,主持人板着脸会很难看啊,或者,你是想说我帮你上的粉底很厚吗?”濑名泉啧了一声,上手去捏朱樱司的脸,“明明就是很轻薄的底妆!当然可以摸!也不准僵着脸,如果掉了就回来找我补妆。”
朱樱司摸着自己的脸:“意思是其实还是会掉粉?”
“毕竟没有用强力胶把粉底焊在脸上,稍微掉一点也不足为奇吧?好啦好啦,啰唆死了,かさくん快去忙自己的事情!”濑名泉把他往门口推,“knights的节目在很后面,有事就回来化妆间找我们。”
说是这样。其实濑名泉还是有远远地隔着人群在台侧看着朱樱司。
那个人上台之前有些紧张,濑名泉原本担心得自己也在冒汗,结果发现朱樱司自拿着话筒走到灯光之下后,真正站在舞台中央的那一刻,他所表现出的落落大方令人根本看不出他其实毫无主持经验。
有些诧异地想着,什么嘛,其实不是可以做得很好的吗?
濑名泉在远处看着朱樱司的举动,看着他在台前台侧反复上下。惊觉那个人不仅在台上自然大方,在台下也能跟周围的人侃侃而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游刃有余了?明明去年刚开学还是那副阴郁的样子。
一直到某次主持结束,朱樱司下台后跟旁边人说了些什么后,四处张望,又匆匆向后台跑去。是要回化妆间喝水吗?濑名泉也跟了上去,结果那人走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走到化妆间,朱樱司就又从里面跑出来,这次一眼就看到了他,匆匆来到濑名泉面前。
“您是去哪了?司的lipstick,喝了水之后被吃掉了不少。”他抱着濑名泉的化妆包,有些喘,“本来想自己涂的,但不知道是哪个色号。现在终于找到您了真是太好了,麻烦濑名前辈帮司补个妆吧。”
濑名泉一愣,从化妆包找到之前给朱樱司涂的口红,扶着对方的下巴,在喧闹又人来人往的过道上沉默地帮朱樱司补完口红又顺带压粉底。补妆结束后他本想说些什么,结果听到有人在身后朝这边招呼,朱樱司应了一声,就又风风火火地向台前奔去。
濑名泉抱着化妆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周围是形形色色的表演者,大家路过时所谈论的都有关于过年,有关于表演结束之后的聚餐活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而他心底空落落得连呼吸都有回音。
走远了啊,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呢。
没再出去看朱樱司,化妆间里有实时转播,而濑名泉一下子就走神到了准备上台。
朱樱司终于落得空闲,推门而入时另外三个队友都夸奖他的主持和演讲,唯独濑名泉随口说了些什么之后就拿出歌词默默复习着。
要出发的时候朱樱司比了比手中的相机:“前辈们要加油,司会拿着camera在台下摄像的。”
月永雷欧拍拍朱樱司的肩膀:“朱樱要给我拍直拍哦!”
朱樱司缩缩肩膀:“没有记错的话雷欧前辈您并不在台上吧?”
“但我怎么说也是knights的一员吧?而且退场的时候我也是要上去鞠躬的哦。”月永雷欧点点头,又开始抱怨,“要把我拍得帅气一点,之前濑名为我拍的照片都很丑啊!”
“雷欧君是不是得了一种说话不贬低我就会死掉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哦。”
朱樱司推着他们出门:“知道了知道了,前辈们快去候场吧?节目很快就要开始了,司会尽己所能拍好的。”
看着朱樱司的脸,濑名泉撇撇嘴,心底总有无名火,闷闷不乐的。
按理来说这种郁闷的情绪要在上台之前调整好,可上台之后,周围灯光闪烁,他在舞台上下意识寻找朱樱司的习惯也被强行中断,以至于更加地焦躁——啊啊,算了。看不到就看不到吧。
舞台好大,观众太多,为了站位看起来和谐,朔间凛月和鸣上岚也都离濑名泉有一定距离,太空旷了,身旁摸不到人,眼前还仅有一片白光。他明明能感受到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目光和镜头化为实体压在身上,可还是觉得胸腔内似被蛀空,敲一下,咚地回响,灵魂也变得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看不到朱樱司。
什么都看不到。
又是那种感觉,那种距离朱樱司很遥远的感觉。好像对方先自己一步走了很远的路,速度快到即使他骑着机车也难以追上。顶光灯落下,濑名泉放空大脑,一股落寞涌上心头,开始想着这份迟来的生日礼物,到底是因为他真的想要站在舞台中央,还是因为那天晚上朱樱司的目光很亮。
也许都有。
在濑名泉的牵引下,朱樱司的世界草长鸢飞,葱葱茏茏开满鲜花,就连水也剔透如月。这算happy ending的一种吧?可濑名泉又有些后悔,他变成了令人讨厌的自私鬼,一边说着想让かさくん更多地接触这个世界,一边又在对方的世界变得缤纷多彩时,希望他可以永远只看着自己。
还好今晚唱的歌前奏节奏较缓,所以濑名泉半阖着眼也不显得奇怪。还好他对于这首歌太熟练,即使思绪如柳絮纷飞,也凭着肌肉记忆将歌词唱出。
曾经在表演时,有雀跃,有不安,可这是濑名泉第一次在台上感觉到了迷茫。直觉告诉他如果没能演绎好月永雷欧这首精心创作的歌会遭受一顿臭骂,何况这本就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于是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高潮部分前抬起眼,碰巧在舞台灯光变换的间隙看到了站在台下的朱樱司。
然后,对视了。再然后,灯光又淹没了视线——啊,かさくん一定一直都在看他。
就算现在濑名泉再次看不见台下的情况,かさくん也一定还在注视着他……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有一点,雀跃。
什么啊。
濑名泉唾弃于自己此刻的不坚定,毕竟只是一眼,短短不过两秒的对视,他心底的情绪就以变态的速度攀爬,逼近突破阈值,直逼狂乱。过于饱胀的情绪满得他开始笑,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不悲不喜,混沌难辨,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暴露倾向,否则怎么会只是一眼就变得这样疯狂。
也许一开始还有犹豫,但现在濑名泉逐渐确定,或许他的执念本就不在于更大的舞台——就算是为了登上大舞台,也只是想要获得台下那一双自始至终注视自己的眼睛。
不是任何人的,只是那一双从春天的沿海大路开始的,注视着他的,追随着他的眼睛。
一直看着我吧,他反复地在心底重复着,仿佛心声也能被麦克风收录。
一直看着我吧,即使灯光吞没视野,即使眼前铺满芬菲,也要一直看着我。不要一个人走得太远,要一直一直,一直地看着我——
只能看着我。
也许天才之所以天才是因为他们都是疯子,于是濑名泉在这样一个狂乱的情绪状态之下竟然也将这首歌演绎得完美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月永雷欧比他还要兴奋,上台拥抱着他们三个,不顾形象地在镜头面前大笑,高声喊着我爱你们,新年快乐。
濑名泉却有些急切,他在歌曲的四分钟内的情绪狂潮几乎要淹没神志,他不能再等了,只想马上找到朱樱司,带他去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地方,然后把这似狂恋一般的心情宣之于口。就算会被拒绝也没关系,新年假期还有很长,他完全可以在这期间调整状态,然后再以滴水不露的状态回校,最后顺利毕业。
毕业之后就见不到了,就算对于这段持续了将近一年的爱恋抱有遗憾,他也可以很快地开始新生活。
可是好不容易收拾完台上的东西,濑名泉匆匆从化妆间跑出来,左看右看,哪里都找不到朱樱司的身影,去哪里了?又去哪里了?场馆这么大,每个人的呼吸声加起来甚至可以淹没一个人的怒吼,濑名泉似无头苍蝇般在舞台附近乱走,还得注意着绕开镜头,不让自己狼狈又疯狂的模样公之于众。
可是到底去哪里了?
甚至没有在他表演结束之后第一时间来找他们,询问了别的人也不知道行踪,发消息也不回,就算是去厕所,也不应该直接蒸发到现在吧?濑名泉跑了许久,最终在繁忙的舞台周围逐渐站定,啪嗒,舞台的灯光随着他沉下去的心一起熄灭,下一个节目要开始了。
“各位晚上好,作为朱樱家代表出席的在下朱樱司,很高兴大家愿意来此处捧场,一起共度新年。”
灯光再次亮起,朱樱司走向台中,特写的镜头在背后的荧幕显现:“台下有位司一直很敬仰的前辈总说我是个没有胆气单独在台上演出的臭小鬼,所以,为表祝贺,也为了证明自己,希望让大家来评判一下,司到底是否具备撑起一个舞台的能力,非常感谢。”
濑名泉怀疑自己在梦游。
伴奏响起,他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在台上披着光的朱樱司,原先爆满得令人呼吸困难的情绪急速退潮。
是独唱啊。
是那首歌的独唱啊。
没有想到那个人宁愿瞒着他,在这么多人面前独唱,也不愿意说一句想要加入knights,或者是说想要站在濑名前辈身边唱歌,而是说,要证明自己能否有一个人撑起一个舞台的能力——偏偏唱的还是那一首,春日雨幕之下,朱樱司第一次在濑名泉面前唱的,已经老得连音质都模糊的歌曲。
这首歌被赋予的特殊含义已经越来越多。濑名泉在生日那天唱出之时是为了隐晦地告白,朱樱司今天唱这首歌是为了什么?虽然唱得很好,但是,好不公平。
如果是要唱歌的话,不是应该和他先的吗?
不是应该,要把他放在优先第一位的吗?
他明明一直都在为了朱樱司妥协自己,那么为什么,这件事情却不能也让他优先呢?
濑名泉突然觉得委屈,委屈于朱樱司从第一次开始到现在对他的各种拒绝,心底的不安决堤成了难过。只是想让かさくん能够站在自己身边而已,只是想让朱樱司一直注视自己而已,这个请求很贪心吗?既然都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歌唱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距离他近一点?为什么不愿意与他一起表演这首歌?不需要在会场,甚至不需要在knights,只要能在筹备这件事的时候,优先想起濑名泉就行了啊?
可是一边委屈,一边又放不下喜欢。他痛恨所谓的「青春期综合征」,让自己也变得踌躇不定,坐立难安。甚至于在台上的朱樱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盯着他的方向时,濑名泉的情绪终于以另一种方式爆破——
一道折射着斑斓光彩的泪刮过他的脸。
明知道妆会被哭花,脸会变得很丑,也知道自己这样子会见不了任何人,可是他就这样站在一个不会被过路人注意到的角落,无声地委屈于朱樱司的“绝情”,掺杂复杂情绪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流出——还好戴了口罩,还好舞台上灯光很亮,朱樱司不会注意到他的狼狈。
渐渐地,委屈翻涌成愤怒,濑名泉指尖嵌入手心,在朱樱司结束之前转身离开。就像第一次被朱樱司拒绝好意的时候一样,他想着:从一开始就是,最讨厌这样的人了。自以为是,执拗难劝,而他像个笨蛋一样,总是在朱樱司身边打转。
现在哪都是人,反正他的表演也完美结束了,不如把化妆间的东西收拾好,待会的聚餐也不去了,回家吧。
至于别的什么就随便吧?
在舞台上的时候,朱樱司其实看见濑名泉了。
之前特地要求工作人员在他演出时减少灯光投射,就是想看到台下濑名前辈的反应,可惜那个人离自己太远,又戴着口罩,他辨认不清对方的态度。再后来,灯光一晃,他不过是看了一眼别处,突然就找不到濑名泉了。
这个舞台本意是想给濑名泉一个惊喜,证明自己也有站在对方身边的能力,并不比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的光芒要微弱。而且从台下的掌声来说,朱樱司自认演出是成功的,只是他告别舞台后,却发现怎么都看不见濑名泉。
在台侧跟别人周旋时朱樱司四处张望,找不到,是回化妆间了吗?正想走到后台通道,却看到朔间凛月倚在入口,对他招招手。
朱樱司走了过去:“凛月前辈?”
朔间凛月说:“小濑已经走掉了哦。”
朱樱司错愕,难道他脸上写满了「我要找濑名前辈」吗?
舞台声音太吵闹,朔间凛月稍微凑近些许:“虽然已经走了很久,但是那个人或许还在停车场也不一定。”他扶着朱樱司的肩膀,带着对方转身,“所以不需要再去化妆间了,直接去停车场吧。今天下雪了,小濑还穿着演出服,坐机车会很冷,所以,就当去为他披件外套也好?”
朱樱司从下台之后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茫然地听着朔间凛月的话语,似抓住了暴雨中的浮萍,尽管依旧漂浮不定,但他决定对抗激流。
可是为什么不听完我唱歌再走呢?朱樱司一边跑一边想,有些失落,明明唱得也没有很难听,这么多人都在为他鼓掌。
停车场的空气冷得如针扎刺骨。
濑名泉庆幸自己今天多穿了两件,所以坐了很久也不觉得冷。他对着后视镜打量自己的脸,还好,眼妆和底妆都没有用力过猛,哪怕被泪水打糊也只是小范围地晕开,稍微补一点的话,不凑近看也很难发现——但他破天荒地觉得这张脸现在有点难看。
不过既然准备回家了,不补妆也没关系了吧?路上风雪那么大,自然也没人看得清他的脸。回家吧。
只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靠在机车上良久,却迟迟没有打火的意思。
濑名泉眼帘低垂,无声地叹息,想着,果然,一切都跟第一天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情况一样。说着要走,说着再也不想管かさくん了,但脚下还是被藤蔓捆住,怀揣不知是怎样的心情在原地等待,等什么呢?也许是在等朱樱司服软,可那个人总喜欢在他面前争个高低,不愿服输亦不愿服软。
在这里还能听到会场那边传来的歌声。在喧嚣的衬托之下,停车场显得又冷又寂静,外面还刮着雪,氛围甚至趋近可怖。头疼,他捂着眼睛,心里塞满一捆只剩余烬的木柴,反问自己为什么还在原地等待,为什么要做出一个又一个意义不明的举动。
一直到朱樱司来到停车场,远远地大喊濑名前辈,原先的凄清氛围才被打破。
果然来了。濑名泉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啊啊,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他们两个好像在反复演着相似的剧本。濑名泉会先一步走掉,在转角处等待那个做事慢吞吞的后辈,随后,朱樱司会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说您怎么在这里。
“濑名前辈,您怎么在这里?”朱樱司一路小跑到他身边,有些气喘,“司在会场那边找了您好久。您待会儿不去knights的聚餐了吗?”
濑名泉扫了他一眼,蹙眉:“为什么不穿鞋?”
朱樱司啊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因为原本穿的是木屐,带来的另一双鞋还在化妆间,穿着木屐来追您的话,或许就赶不上了。”
所以说他本来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即使有也完全不够坚定,不然怎么可能会让朱樱司追上来。
濑名泉有些无奈:“快点把鞋子穿上,难道不知道天气很冷吗?”
“那您呢?在这样阴冷的地方待着,难道不知道天气很冷吗?”朱樱司作势要脱下自己的外套,“演出服那么薄,即使现在穿了您自己的外套,在这里也还是会很冷的吧?”
濑名泉捉住他的手,拒绝道:“才不要你的外套。かさくん自己穿。”
被制止了动作,朱樱司有些不满:“手明明这么冷……所以说濑名前辈为什么突然开始发脾气?”
濑名泉否认:“我不会像かさくん这样的小孩一样乱发脾气。”
“说谎是不对的。”朱樱司把对方的手放下,语气不容置喙,“如果没有生气,就不会在我表演的时候提前退场,也不会一个人在这种阴冷的地方待着。为什么?是觉得司唱得很差劲难以入耳吗?明明一直以来都说着想让我成为主唱,可您甚至不愿意好好地听我唱歌。”
濑名泉眼皮一跳。哈。竟然还敢说这件事。
“……总而言之先把鞋子穿好。かさくん,我不想跟你吵架哦。这是很没意义的事情。”濑名泉拉拉自己的口罩,强行压住怒火,“而且没有觉得你唱得难听。我也没有提前离场。”
“骗人。”朱樱司抿抿嘴,眉头也逐渐蹙起,“在舞台上表演到一半,您突然就不见了。起初还以为是我没找到您,现在才发现您是提前离场了。”
又是这种话语,又是这样的目光,濑名泉被盯得突然有些崩溃——原来他在台侧的时候就被朱樱司注意到了吗?舞台的灯光那么亮,就算这样也还能注视着他吗?那双堇色的眼睛似巨网将他捆死,濑名泉是一条无需饵料就自动上钩的鱼,即使对方的态度永远若即若离,他仍心甘情愿在鱼缸内游弋。
愤怒退潮,将之前未消散的不甘心拍打上岸。
“没有。”
“就是有。”
“没有!”濑名泉觉得烦躁,转身作势要骑走机车,只想走得远远的,“这一切都是かさくん的自以为是造成的后果,超烦的,我现在就要回——”
朱樱司抓住濑名泉的手,也反驳:“濑名前辈,跟司好好说清楚不好吗?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所以才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而只会私下告诉别的前辈们吧?我也可以做得很好的不是吗?所以说,所以说……”他顿了一下,有些失落,又继续说,“告诉我啊?一直浮在半空中的话会很不安啊。”
“可是没有啊!没有没有没有!说了没有了啊!为什么かさくん就是不相信我啊?!”
濑名泉甩开朱樱司的手,声线颤抖,一字一句在停车场的各个角落震荡回旋,咬牙切齿道:“不如说明明一直都不愿意站在我身边一起表演,却又一个人筹备了那首歌的独唱节目的你才是最过分的吧?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不论什么都好,你总是要拒绝我,要让我难堪,让我莫名其妙地开始不安——现在反倒是我不想再相信かさくん了,说什么不愿意唱歌,其实只是不愿意与我一起唱歌,对吧?一定是这样的。那首歌在你心目中又是怎样的存在呢?是对于我们而言很特殊的存在吗?或者说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臆想?”
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话语。
“没有想让您难堪……”朱樱司被吼得有些蒙,原本在台上笑得明艳的主持人现在也突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嘴唇嚅动,竭力解释,“正是因为那首歌的意义特殊,司才会想在今天在这样一个舞台上歌唱吧?我——”
朱樱司音量渐减,也有些委屈——我只是想借此机会唱给濑名前辈一个人听而已啊?可您不也是很过分地提前退场了吗?
“想说我很过分吗?”濑名泉打断了他,声音带着承受不住情绪重量的颤抖:“既然你也认为是这么重要的一首歌……那为什么也不愿意在第一次正式演出时与我并肩呢?这不就是在让我单方面地陷入臆想吗?かさくん,如果要说过分的话,那么你的过分程度又是怎样呢?反复地拒绝我,而后又瞒着我,到最后还全是我的错。”
朱樱司眨了几下眼睛,处理不清这些话的逻辑关系,突然难以理解濑名泉想表达的意思,让空气坍塌入沉默。
“……所以说,最讨厌かさくん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了。”
在这样窒息的沉默间隙,濑名泉也逐渐平静下来,轻轻地说:“你说感到不安,但我一直以来也都很不安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唱得很好但就是不愿意加入乐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排斥站在我的身边进行歌唱,或者说你只是单纯地抗拒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有感觉到的,你在反复强调你的独立。”
濑名泉低下头,脚尖点着地板,语气宛若死灰。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朱樱司面前袒露这些积攒了大半年也未能说出口的话语,一下子说出口反而让他放空了灵魂:“我啊,明明觉得你就在面前注视着我,但是距离却越来越遥远,怎么都抓不住你了。你眼里的人越来越多,像星星一样,而我是一团薄云,或者一捧风,你一眨眼,就不会再看着我了。啊啊,仔细想想,毕竟是这么一个令人讨厌的前辈。”
“欸……?”
如此笃定的语气,仿佛陈述着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朱樱司只觉荒谬——他眼睛里的人不是从来都只有濑名泉吗?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这场争吵的中心何在,毕竟濑名泉身边的人才是多得多得多,多到朱樱司即使想要挤进去,也颇费工夫。每个站在濑名泉身边的前辈们都如同一座大山,既让他感到压力,又让他难以翻越。明明是对方天生就站得比自己更远吧?远到像对岸的海市蜃楼,是一个难以抵达,但同时也根本不存在的终点。
原本对于这段关系朱樱司还踌躇不安着,然而濑名泉回过头,将造成这段距离遥远的责任推卸于他,甚至怪罪于朱樱司只把他当一抹云、一捧风。
可濑名前辈怎么会只是一捧风?朱樱司越来越难以理解这些话语的含义,不论再怎么分析,得到的答案也只是一页苍白,于是他突然大胆地想——或者说,这些混沌话语最终指示的意义也许正是他一直在追求的,所谓「薛定谔盒子」内的真正答案。
朱樱司沉默半晌,那股萦绕他许久的焦虑逼着他开口问:“前辈,也许现在问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是,您有什么很在意的人吗?或者是什么别的事情。”
濑名泉一愣:“什么奇怪的问题?当然没有。”
朱樱司摇摇头,扶着濑名泉的肩膀:“刚才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司一直都看着您。虽然演出效果完美,但却发现您总是走神,到后半的情绪高昂得甚至不正常,可以告诉我吗?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的不稳定状态有这么明显吗?濑名泉摇摇头:“没有。即便かさくん像这样扶着我的肩膀,答案也还是一样的。”
“真的没有吗?”朱樱司显然还是不信,他抿嘴,试探着问,“或许我换一个问法,您一直很在意的那个人在乐队里吗?”
又是这个问题。
又是又是又是这个问题!
かさくん这个笨蛋,为什么每一句话都可以准确无误地踩到雷区啊?还敢问在不在乐队里。这件事情,如果かさくん早一点答应的话不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吗?他们也就不会有这样无意义的争吵,濑名泉也无需被狂乱的情绪巨潮淹没,在镜头面前展示出那样奇怪的状态后,还在朱樱司面前做出自己平常绝对不会做出来的举动。
濑名泉回忆起各种情绪崩溃的瞬间,他从机车上下来,气势汹汹地逼近朱樱司,揪着对方的衣领:“烦死了!超——烦的!かさくん就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吗?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好啊,如果我说,是,如果かさくん加入了knights,那么你的问题就是肯定的回答。你是想听这个令人难堪的答案吗?是的吧。可是かさくん一次又一次地、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从最开始就一直在拒绝我,不论怎么样都不愿意听我的话……到底为什么一点都不可爱啊?!”
朱樱司脑子突然当机,没能成功处理濑名泉这一大串话的信息量:“欸?可是我……”
“——可是明明就是这样一点都不可爱,我也还是像个笨蛋一样在你身边打转。”
濑名泉的眼泪终于随着这些压抑已久的心情一起泄露,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掉进了朱樱司的眼睛里,呼吸颤抖,即便知道自己已经失态,也还是遏止不住地流泪,慢慢低下头:“扭伤脚的时候,说着不想管你,却还是送你回家了;被拒绝的时候,说着懒得理你了,却还是在沿海大路傻傻地待着等你路过;说着不想接听你那些没意义的乱七八糟的电话,结果还是每天都在期待着你能给我打电话……像个笨蛋一样希望你只能注视我,可是仔细想想,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只、只注视着濑名前辈?
朱樱司把濑名泉的话语简单整理,分清其逻辑关系后,一下子,脑内升温过高,他有些手足无措,在这样严肃的争吵时刻意外地想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告白?来自于那个别扭的濑名前辈的、看似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奢望已久的告白?
不会吧?
要做什么?回应告白吗?还是别的什么?不不不不……多个问题绕着朱樱司旋转,他的大脑几近死机。
然而在这样沉默的空拍中,濑名泉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难堪,说出去的话都是未经大脑加工的直接产物,简而言之,他似乎无意识中进行了场失态的表白。
在朱樱司没有马上回应的前提之下,那种想要逃走的心情再次席卷归来,他转过身,只想消融在这个雪夜。
朱樱司只一刻就察觉到他的想法,思绪紧急收线,抓住濑名泉的手:“您要去哪?”
“去哪都好吧?已经跟かさくん没有关系了。”
“又说这种话……您是有多急切与司撇清关系呢?”
朱樱司叹口气,又绕到濑名泉的正面。
毫不犹豫地扯下对方的口罩,又从外套拿出纸巾,一点点擦掉濑名泉的眼泪。朱樱司温声道:“还是有关系的哦,濑名前辈先不要哭了。妆花了的话司不会补妆。”
濑名泉偏过头:“没有哭。不需要。”
“需要。”
朱樱司扶着濑名泉的脸,一边帮他擦着眼泪,一边整理着言语,无奈地笑着:“该怎么说呢?首先,什么都没跟您说是我的错,非常抱歉——如您所说,我太自以为是了,本以为想得到认可之后再以足够的底气告诉您想要加入乐队,却没考虑到您在被我瞒着的前提之下并不会感到开心。”
濑名泉听到「想要加入乐队」之后抬起一瞬间眼皮,又耷拉下去,沉默地听着。
“真是的,本来是想返礼祭给您一个惊喜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哦。”
朱樱司叹气,把同时沾上眼泪和粉底的纸巾收好:“返礼的时候就是春天了,司本来打算在那时再告诉您想要加入knights——毕竟春天是我们相遇的季节,很适合开始下一段旅程。现在看来,仪式感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濑名泉反问:“加入knights?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您眼里不够直白吗?”朱樱司歪歪头,脸上疑惑,“您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这个答案的人吗?”
朦胧但没有挑明的话语最容易让心跳过速,停车场明明阴冷不已,可这样的氛围反倒让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加快了。
濑名泉突然觉得身上热了起来。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昭然若揭,但又有些难以拿捏。
濑名泉看着他,心里存着将信将疑的惊喜,一出口还有些未消散的哭腔:“可是在那之后我就要毕业了哦。在那个时候再加入的话,就太晚了吧。”
“只是毕业而已,未来还有很长的路不是吗?司可不会像您一样提前退场哦,”朱樱司哼哼笑着,伸出手,宽厚的和服袖盖到濑名泉身上。
他拥抱着濑名泉,在耳边说:“但是太好了。司这段时间也很不安,总疑心太多,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向您询问——还好,现在终于放下心了。您能喜欢我真是太好了,而最完美不过的是,司也很喜欢您。”
“您觉得司距离您总是有一线距离,同样的,司也会觉得您很遥远,毕竟开着机车的速度实在太快,光靠一味的奔跑好像怎么都站不到您的身边,但是现在……”
他拍了拍濑名泉的后背:“终于,触碰到了。”
停车场的灯光依旧阴冷,沉默地见证了两个人从争吵到相拥。怀抱的热度像春日樱花,热烈又多情地绽放于晴日之下,让濑名泉的感官一下子被名为朱樱司的因子入侵,热得有些发晕:“什么啊。”
“您说最讨厌我了,如果这种感情是讨厌的话,那么我也会说,我最讨厌濑名前辈了。讨厌到现在想要拥抱您,打破我们之间的最后距离,”朱樱司轻轻地笑了一声,圈着对方的手微微收紧,“但天气很冷,只靠拥抱是不够的,所以今晚,轮到我送濑名前辈回家吧?”
濑名泉看着朱樱司依然只是穿着袜子的脚,好一会儿,终于回抱他,吸吸鼻子,低声地说:“……快点穿好鞋子啦。”
尾声:
“小濑。不要像个孔雀一样走来走去的。”
“大摇大摆的样子真是令人可恨啊,濑名。”
濑名泉回过头,反驳:“吵死了,明明跟平常就没什么两样吧?”
鸣上岚撑着脸:“泉也真是的,大方地承认很开心也不会怎么样吧?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神神秘秘直到现在也不松口,反而会成为大家一直谈论的事情吧。”
濑名泉表情有一瞬间松动。
朔间凛月耸耸肩:“看吧,小濑又在偷笑。”
月永雷欧叹了口气:“一定是跟朱樱偷偷出去吃关东煮了,下雪天就是要吃热乎乎的东西啊。”
濑名泉哼一声,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才懒得跟你们说这么多。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我要回家了哦。”
“小朱~小濑在这里哦。”朔间凛月朝着门口挥挥手。
濑名泉也顺势转头,结果门口空无一人。
朔间凛月笑了笑:“果然很在意。”
濑名泉竖起食指,狠狠地往朔间凛月的太阳穴摁去:“超——烦的。走了,明天见。”
朱樱司躲在门背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到濑名泉出来的时候笑了笑,往他身上靠过去:“濑名前辈很在意吗?”
濑名泉睨了他一眼:“かさくん本来就很笨了,不要也像睡间一样问这种白痴问题。”
朱樱司双手背在身后:“那濑名前辈这么聪明,回答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吧?”
“不要再说我了,你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吗?”濑名泉也戳了戳朱樱司的额头,“为了加入knights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
朱樱司志在必得地点头,笑道:“是的!为此,司甚至还准备了一份演讲稿!”
濑名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满头黑线:“不要在酒吧进行演讲啊。”
“但是宣布加入的话语也很重要吧?”朱樱司又偏过头去看他,“我可是濑名前辈不在knights时唯一的主唱哦。是很重要的身份。”
濑名泉不置可否:“也太得寸进尺了,这算什么,鸠占鹊巢吗?”
朱樱司从鼻子里哼一声:“算司喜欢您哦,因为喜欢,所以才想要成为您。”
“笨——蛋。かさくん就只能是かさくん。”
【泉司】特供意外
4.6的23:54,姑且算是赶上了吧……?(虽然是国内时间)
5.7k
1.
起因是那个走进甜品店的雨夜,朱樱司进来躲雨时正巧碰上准备打烊。店主停住了收拾的动作,到底还是没有以要打烊的原因把他赶出去。
街上人流被雨水冲散得稀拉,店内也冷清得下起雨,只有被暴雨淋得狼狈的朱樱司与店主面面相觑。后者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前者不好意思光躲雨不消费,摸着头走到柜台点了份千层。
入座后有些心不在焉,而店主却在朱樱司走神的间隙往桌面上多摆了几份甜品。
“是今天做错了却一直卖不出去的额外甜品。”店主一边擦洗碟子,背对着他,一边说,“再放一个晚上就不新鲜了,送给你...
4.6的23:54,姑且算是赶上了吧……?(虽然是国内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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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起因是那个走进甜品店的雨夜,朱樱司进来躲雨时正巧碰上准备打烊。店主停住了收拾的动作,到底还是没有以要打烊的原因把他赶出去。
街上人流被雨水冲散得稀拉,店内也冷清得下起雨,只有被暴雨淋得狼狈的朱樱司与店主面面相觑。后者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前者不好意思光躲雨不消费,摸着头走到柜台点了份千层。
入座后有些心不在焉,而店主却在朱樱司走神的间隙往桌面上多摆了几份甜品。
“是今天做错了却一直卖不出去的额外甜品。”店主一边擦洗碟子,背对着他,一边说,“再放一个晚上就不新鲜了,送给你吧。不过晚上吃太多甜品不好,以后尽量还是早点来——虽然我知道你只是为了躲雨才不得不选择走进我的店。”
朱樱司面对着满桌的甜品,哑然:“非常感谢,但,该说不说,您今天竟然做错了这么多份甜品吗?”
店主摇摇头,把餐具放进消毒柜:“一个人开店,太忙了有疏忽也是情理之内吧?像你们这样天真的小孩子是理解不了的。”
“那为什么不自己吃掉呢?”朱樱司歪歪头,笑道,“或许我看起来像是能一口气吃完这么多甜品的人吗?店主先生也一起吃吧?”
濑名泉用围裙擦干手,坐到了朱樱司对面,再次摇头,撑着下巴偏头看窗外被雨痕扭曲的夜景:“不——用。我讨厌甜食,如果觉得吃不下就带回家慢慢吃吧,不过雨势没有要减小的样子。”
朱樱司长长地欸了一声,垂眸把千层的最后一口吃完:“明明讨厌甜食,却成为了甜品店的老板?”
“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总能都在自己喜欢的区域内进行的,尤其是工作。”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朱樱司哪个笑点,他噗嗤笑道:“话题突然沉重了起来?”
店主哼了一声:“都说了,只有像你们这样无忧无虑的小鬼,才能在这样沉重的话题下笑出来。”
朱樱司点点头:“但是您做的甜品很好吃。”
“天赋点亮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的感觉也很讨厌就是了。”店主叹了口气,“不过你能夸奖我手艺好也很不错,姑且算是谢谢你吧?”
“不客气。店面招牌是您的名字吗?”朱樱司咬下一口草莓班戟,嘴里含含糊糊地念下那三个音节,“い、ず、み。泉先生?”
“啊,是的。”泉点头,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该起什么,就起了自己的名字。很随便,但是对于一个讨厌甜品的人开的甜品店来说足够了。”
朱樱司也点头:“鄙人叫司,朱樱司。”
“濑名泉。”
濑名泉的视线绕回了朱樱司脸上:“话说回来,在这样的雨夜,你一个学生在外面做什么?父母不会担心吗?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平日吧,如果有需要的话,看在你是我今天最后一个客人的份上,我可以送你回家。免费服务。”
朱樱司却没有马上回答,低头吸了一口奶茶,又把鬓发撩到耳后,笑了笑,说:“司已经很多年不做学生了……”
“哈?意思是不良?”
“……今晚是在加班。”朱樱司慢慢地补完自己的话,对上濑名泉的目光,“再更详细地自我介绍一遍吧。我是朱樱会社的社长,朱樱司。很高兴能在这样寂寞的雨夜认识您,濑名先生。”
2.
这段时间总是阴雨连绵,将三月的尾巴潮湿地拖长,连带着四月开头也尽是水痕蔓延,结果还赶上车子前段时间因为剐蹭而送厂返修这样的时刻。
屋漏偏逢连夜雨,朱樱司不得不在最糟糕的天气,撑起那把透明伞,于公司和家中两点一线地行走,日复一日地以最原始的方式去上班。就当做是散步吧,除去鞋面容易被弄脏之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最近也并非只是两点一线,濑名泉的甜品店成为了他生活中的第三点。午休的时候、夜晚下班的时候,是朱樱司最常光顾甜品店的时间。在此之前,甜品于他只是消遣的一种,不到被压力压垮的边沿就会被朱樱司自然地遗忘在橱窗角落,而最近,甜品变成了他在雨季的遮雨棚。
因为雨天,濑名泉的店内同样生意惨淡。朱樱司每次推门而入,那人不是在看书,就是在打盹,浑身写满闲逸,把甜品店内的空气也晕染得昏昏欲睡。
雨越大,那人越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到后来,就连看到朱樱司进来时那句“欢迎光临”也湮灭在了雨声中。
“因为雨天就是容易困倦,提不起干劲来,何况我本就对这份工作兴致缺缺。”濑名先生这么说道,为朱樱司惯例地冲泡着咖啡,睨了他一眼,“但有的人明明有伞,衣服也还是湿透了。好奇很久了,既然身为社长的话,不至于连车都没有吧?”
雨天,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潮意熏了眼睛,发梢聚起浓雾,哪怕濑名泉只是端坐在街角一隅的温暖小店内,朱樱司也能在他身上闻到雨的味道,怎么都烘不干,甩不掉。
当然,朱樱司更不例外,但他显然潮湿得太彻底,连身上都已经滴滴答答地下起雨。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摆,果不其然,每一处都写满了狼狈:“呃啊,这是因为我的车子送修了……这段时间只能姑且这么上下班。所幸司的家离上班的地方并不远,步行也很快就可以到达了。”
濑名泉把咖啡端到朱樱司面前,挑眉:“明明是社长,竟然只有一辆车?”
“……车技一般的话,买再多的车也毫无意义吧。这辆车就是在停车场不小心剐蹭到了墙壁才不得不送修的。”朱樱司往咖啡里一块又一块地加着方糖,“以及,我认为,濑名先生对我的职业有偏见,并不是说有钱就可以随便乱花的。”
原来不仅长得像学生,车技还意外的很烂。
濑名泉哼了一声:“かさくん也对甜品店老板有刻板印象吧?并不是说会做甜品就一定爱吃的。”
かさくん,又是这个奇怪的称呼,明明他们甚至没有联系方式,倒是先有了一个看似特殊的“昵称”。
朱樱司忍不住笑了:“毕竟大多数人还是会被陈旧印象束缚住。”
“方糖加太多了。”泉好意提醒。
“司讨厌苦味,哪怕仅有一点。”朱樱司把糖搅拌均匀,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在凄冷的雨天还要喝下苦涩的咖啡的话,下午的工作也会萎靡不振的。要是说,甜食是能量的来源,那么苦味则是夺走能量的猎手。”
“果然是社长,洗脑的大道理总是信手拈来。”
“这样的话未免太失礼了吧?”朱樱司抬头,笑了笑,“濑名先生是苦派的吗?也是,毕竟是那——么讨厌甜食的人。”
濑名泉不置可否。
朱樱司继续说:“但是司今晚想要订一个蛋糕,麻烦您多放一点糖,大概七点的样子我会来取的。”
濑名泉问:“蛋糕?什么款式的。”
朱樱司答:“是的,生日蛋糕。款式的话……就按照濑名先生最擅长的种类制作吧。司在这方面不如您了解。”
濑名泉啧了一声:“这种像是「自由发挥」的话语,在平常往往是最讨厌最麻烦的存在。”
朱樱司摇头:“不会,毕竟这个蛋糕并不是送给别人的,所以怎么样都是好的。我很信任濑名先生,不然也就不会这么频繁地光顾您的店了。”
“かさくん的生日?”
“嗯,姑且算是吧,生日。”朱樱司点点头,来了个电话,他站起来,匆忙地把咖啡喝光,不小心含到一块未完全融化的方糖,被甜得忍不住吐吐舌头,“突然有些急事,咖啡钱会在晚上拿蛋糕的时候一起结清。濑名先生,我先告辞了。”
随即,他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撑着伞,又扎入雨幕之中。一口风卷过,吹来更多积雨云,绵绵不绝,绵绵不绝地,把朱樱司的背影淋湿,吞没,翻滚至下一片云雨的掌心。
原来是个在春天出生的人啊。
3.
又加班了。
随着雨季的侵蚀加深,城市上空整日盘旋乌云,浓墨重彩地洒下一片泱雨。街上冷冷清清,工作却像雨丝般灌了满头,总是忙碌到街边积起小水潭,树叶挂了满面的泪,他才得以伸个懒腰,关闭电脑,与堆积成山的工作告别。
万物寂静时的岁月流速最慢,遇到濑名先生之后,时间更是被拉至与地平线等长,而朱樱司就缓慢地沿线徒步着,一回头,才意识到已经忙得超过了他与濑名先生约定的时间点。
急忙忙地下楼,大厅之外的雨声冲向耳边,果然又下了一整天的雨。路况肯定很糟糕吧?从现在走去濑名先生的店大概需要五分钟,还算来得及。
自动门挪开,朱樱司正欲撑伞,却发现门口旁边正有个人靠着墙壁刷手机,身形过于熟悉,他忍不住偏头多看了一眼。
哗——伞撑开了。在这一瞬间,他与濑名先生也对视了。
“濑、名先生?”朱樱司眨眨眼,满脸迟疑地走过去,“您在这里做什么?不需要看店吗?”
“这种天气,店内顾客或许全天下来只会有かさくん一个人,所以提早下班也无所谓。自由职业者的忙碌程度跟企业社长可不一样。”濑名泉站直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碰巧朱樱会社距离店面也并不远。反正也显得无事,所以就来了。”
朱樱司有些抱歉:“等了很久吗?”
濑名泉说:“老实说——是很久很久啊。春夜的风吹在脸上的时候也好冷。”
“那真是十分抱……”
“但是毕竟是かさくん过生日,况且还是作为店内常客,宽宏大量如我,也就不计较这些了。”濑名泉从旁边提起蛋糕,递给朱樱司,“生日快乐。下次如果要预订蛋糕,最好还是提早一天说,准备时间不够充裕的话也会让我很为难啊。”
夜风又起,往屋檐内吹入更多雨点。奇怪的是濑名泉在外头吹了这么久的风,手心竟然也还是温热的,朱樱司接过蛋糕时轻轻说了一声谢谢,又说:“下次再订就是明年了。本来今年过生日也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濑名先生竟然亲自送过来了——怎么不上来找我?”
濑名泉摆摆手:“这么大的一栋办公楼,想找到你也太困难了。我甚至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说得也是,”朱樱司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将自己的line账号和电话号码都写上去,塞入了濑名泉手心,“这是司的联系方式。”
濑名泉沉默一瞬,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这张纸撕了一半,同样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交还给了朱樱司:“如果还要预订蛋糕的话,可以联系我。”
顿了顿,又补充:“直接来店里也可以。我的手机常年静音,或许会错过かさくん的消息也不一定。”
朱樱司笑了笑:“现在雨还很大,需要我为您打车吗?”
濑名泉摇摇头:“我有自己的车。别小看甜品店。天气好的时候,店里也是很忙碌的。”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夜晚送了司这么多的'错误'甜品?”
“再说这样的话就不会再免费送かさくん回家了。”濑名泉撑开伞,先一步走入雨幕中,“如果不是看在你今天过生日,我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开车送路程仅需十五分钟的你回家哦。”
朱樱司也撑开伞,跟了上去:“想要收费也没关系的。我有很多钱。”
濑名泉笑出了声:“炫富这种行为真是很讨厌。如果是かさくん炫富的话,那就是特别讨厌。”
4.
回到公寓时,朱樱司心血来潮,没有开灯。
一路借着窗外的光走到客厅,把蛋糕放好,又摸着黑,小心翼翼地把蛋糕端出来。
夜色为这个蛋糕的样子蒙上一层薄纱,看不真切,于是朱樱司把一根蜡烛插入正中间,直到找出刚才特地买的打火机点燃蜡烛时,才像揭晓了惊喜谜底,看清了这个蛋糕的模样。
或许真的是时间赶,款式很简单,但仍可爱动人。图案是一朵乌云般的奶油,但乌云之下飘的不是雨丝,而是樱花瓣——仿佛隐喻他在这样湿冷的雨季遇见了濑名泉一样。
偶尔朱樱司也会觉得濑名泉身上有种突兀的可爱。明明是那样性格麻烦的人,手下的甜品一个个却都可爱灵动——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将这些东西制作出来的呢?
讨厌吗?就算有,占比也不会很大吧。或多或少,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喜爱的吧?一个人的作品是镜子,能最真实地映出本人面貌,朱樱司不相信这些可爱可吃的蛋糕,濑名泉会是带着100%的讨厌去制作的。
打开了灯,切了蛋糕。甜味在口腔内爆炸,本该是幸福的巅峰,而此刻朱樱司突然后悔于过早地将蛋糕钱转给了濑名泉,因为此刻的他,突然,非常想,给濑名泉发条消息——什么都好。他总感觉胸腔在这连绵的阴雨天早已积满了一池塘水,只需稍稍晃动,周遭草木就得被这一池心声淹死。
好、想、给、他、发、消、息!
却又不知道该发什么。
朱樱司看窗外,看蛋糕,看屏幕,又看窗外,看蛋糕,看屏幕——最终,他拍了张蛋糕的图片,点了发送。
「蛋糕很delicious。感谢濑名先生。但是太大了,有些吃不下,剩余的我会在明早带去公司吃完的。」
濑名泉回复很快:「这种时候不该发一张戴着纸质王冠的自拍图吗?是我特地塞进去的。」
朱樱司看了一眼那个被遗忘的小王冠,显然,是为了那些过生日的孩子们在唱生日歌时准备的小饰品。他本以为这是随着叉子附赠的礼品,没想到是濑名泉特地塞进来的——所以说濑名先生果然到现在还是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啊?!
朱樱司沉默地看着那个王冠,哼了一声,把它丢远了。
五分钟后,濑名泉收到了一张朱樱司戴着王冠,捧着蛋糕自拍的照片。
濑名泉:「自拍技术烂透了。这种照片也需要拍五分钟吗?」
朱樱司:「您这样对寿星说话不会觉得心脏抽疼吗?」
濑名泉:「不会。毕竟是限定的寿星,永恒的烂技术。」
濑名泉:「但是再祝你一次生日快乐。」
朱樱司:「早知道就邀请濑名先生上来坐一下,毕竟是您做的蛋糕。或许我还可以因此再多得一声真切的“生日快乐。”」
濑名泉:「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在公司楼下的时候。」
朱樱司:「人总是贪心不嫌多的。」
本也只是一句玩笑话,朱樱司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完,正准备把桌上的狼藉收拾好,结果濑名泉那头又发了一条语音。
朱樱司点开了语音。「祝你生日快乐——这是今天说的第三次了哦?かさくん是个贪心鬼。贪、心、鬼。」
短短几个音节回荡在空旷的公寓。朱樱司顿了顿,停住了收拾的动作,忍不住,又点开一次语音。
「祝你生日快乐。」
再一次。
「祝你生日快乐。」
再一次。
「祝你生日快乐。」
再再再一次。
……耳朵,突然有点热热的。
后记:
是谁先开始在这个聊天窗分享日常已经不重要了。朱樱司今天又收到了濑名泉的消息,是一张图片,配文「天气好起来之后,店内一忙起来就又有多出来的甜品了。」
图上有好几份甜品,想必又是做错的订单。
最近,雨季终于落幕,留一地残花败柳落寞地扎入泥地。天气转好,阳光剥开乌云,总算把在家中度过了一整个雨季的人赶了出来。各路的女高中生,亦或是疲惫的上班族,形形色色的人们涌入濑名泉店里,他被迫告别清闲,再次忙碌起来。
反倒是朱樱司这边再次闲了下来,每天接收着濑名泉对于开甜品店的抱怨。
下班时间提前,真正收到濑名泉的消息时,他已经洗完澡在沙发上坐好,头发还有些潮,他没有完全吹干。
「留下这么多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呢。」
朱樱司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店里一趟。正巧,肚子有点饿了。」
濑名泉:「来吧。」
濑名泉:「但不是吃甜品,一起出来吃个宵夜吧。」
朱樱司一愣:「还以为濑名先生是坚定的”不吃宵夜派”。毕竟这并不太健康。」
濑名泉只回复了一句:「再坚定的本心也会有因为什么事而动摇的时候。要不要出来?」
「等我!」
但与预想之中的烧烤之类不同,濑名泉只是带他来吃了一碗清汤面。
地址甚至距离甜品店和朱樱司的家都不太远,朱樱司随意换件宽松的衬衫就出了门,而濑名泉早已在楼下等候着他,正如同那个在公司楼下等待他的雨夜,但这次据那人说,只是散步恰巧路过此处。
于是又一路闲聊着走向面店。晚春的夜,仍有潮湿的空气附着于发梢,朱樱司半干的头发直到入座还透露潮意。
濑名泉啧了一声:“不把头发吹干就出来是很容易头疼感冒的。生活常识呢?”
朱樱司打个哈哈:“可是已经吹了很久仍然不干也并不是司的过错吧?濑名先生,面条已经好了哦。”
“真是的……”
虽然这次的宵夜之行被濑名先生一直教训以后要吹干头发再睡觉,但也是自此次开始,他们偶尔会在饭点一起约着吃饭。
濑名泉显然是挑食的,但为他所挑剔的食物大多也不健康,于是他就如此正巧地养成了良好的饮食习惯。朱樱司会趁机笑他:挑食什么的,这不也是孩子气的体现吗?濑名先生并没有资格嘲笑我是小孩子。
濑名泉却回怼:什么都吃的话算不算是猪的体现?かさくん当然不是小孩子,再过几年就要三十了,还不注意养生的话,将来会落下一身病痛哦。
当然,朱樱司还是经常去濑名泉的店内落座,但不点除了简单饮品之外的单,只是在一旁远远地看着濑名泉忙碌的模样。
他笑了笑,下意识抿一口被濑名泉推荐的冰美式——呕。
这种东西根本不该出现在甜品店吧!?
也确实将这句话发送给了濑名泉,但那个人忙得没时间看手机,埋头在不同甜品的制作当中,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实在是太忙碌的时候,朱樱司还会简单充当一下前台,又帮对方洗一下脏碟子,希望多少能缓解对方些许压力。
一直到入夜,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位顾客,结果天又下起雨,稀里哗啦地把夜景割碎。朱樱司站在窗旁看着漫天雨丝,想起上一个雨季的忙碌,总感觉这场雨又将开启自己忙碌的新阶段。春天就是这样在一场接一场的雨幕背后,悄悄与夏天进行交接仪式。
最近,即使是夜晚,风也不凉了,即使是清晨,空气也变得粘稠了——夏天又要到了。
夏天啊。
他回头,想起一处新开的水上乐园,打算试探濑名泉对此的兴趣程度,结果对方又娴熟地摆满一桌甜品,说:“这是今日的错单。”
朱樱司低头打量这些甜品,也许是错觉,但他总觉得——
“濑名先生最近做错的单品,总是司爱吃的那几款,超lucky?”
濑名泉却沉默一瞬,转而抬起头:“是啊,为什么总是如此凑巧,又如此笨拙地,只要かさくん一来店里,就做错那么多你爱吃的甜品呢?”
自扫自汉化
禁二改二传
出自いずつか本的一个故事
作者: 水華ろに
小説: そば茶
故事的后续还有一点小说,抽空会放上来啦~最后打一次广告了,老师的本还在booth有售哦,喜欢的请千万不要错过!
以及,微博那边建了新的小号,可以看我上一条发的。没有意外的话,以前的账号以后再也登不上了,所以也不会有更新了,那边取关随意。链接以后还是在新号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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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司】味道
阅前指南
1:双方口癖被我吃了,双向暗恋
2:ooc在我,爱情归泉司
3:写的时候正听到三年级毕业的消息,想到司司一个人留在学校内心非常emo,于是有些部分会写的很仓促,见谅(现在依旧在emo)
如果以上都能接受那么就开始吧。
两年前的一档综艺上,主持人曾问过knights的五人一个问题:都说爱情是有味道的,那在他们看来,恋爱情是什么味的呢?
鸣上岚说爱情是蛋糕的味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尝起来是幸福的甜味。朔间凛月说恋爱是冬天里被炉的味道,月永雷欧说是墨水的味道,因为墨水被灌入钢笔,...
阅前指南
1:双方口癖被我吃了,双向暗恋
2:ooc在我,爱情归泉司
3:写的时候正听到三年级毕业的消息,想到司司一个人留在学校内心非常emo,于是有些部分会写的很仓促,见谅(现在依旧在emo)
如果以上都能接受那么就开始吧。
两年前的一档综艺上,主持人曾问过knights的五人一个问题:都说爱情是有味道的,那在他们看来,恋爱情是什么味的呢?
鸣上岚说爱情是蛋糕的味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尝起来是幸福的甜味。朔间凛月说恋爱是冬天里被炉的味道,月永雷欧说是墨水的味道,因为墨水被灌入钢笔,可以谱写出一首又一首的曲子。濑名泉则打着哈哈说“甜的”,只有朱樱司最后说了句:如果单方面的爱情也算的话,那应该是酸的。当时所有人都被他的回答吓了一跳,为了避免第二天网络头条出现“惊!某顶级男团队长疑似恋情曝光”“朱樱司有喜欢的人了?还是单恋?”等字样,主持人赶紧救场,夸朱樱司的想法非常奇特,很有另一番见解。虽然隔天还是出现了一点小风波,但马上也不了了之。
只有朱樱司自己知道,那天他的回答并非无端,也不是临时起意。
他单恋着濑名泉。
算来算去,今年也是他暗恋对方的第三年了吧。他以为自己永远会和濑名泉一直保持着队内的兄弟爱继续相处下去,直到有一天,一条来自濑名泉的“将和雷欧君准备出国发展”的消息在群内炸开,也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在朱樱司的脑海。
为什么?朱樱司不受控制地打车前往濑名泉所在的片场——他知道今天濑名泉的戏份就拍完了,虽然对方马上就能回来,但是他还是想当面去问清楚。
到达片场的时候,濑名泉刚拍完一段戏,正在边上喝水休息,他的“好弟弟”游木真正在边上和他聊天。朱樱司忽然失去了进去的勇气。他一直以为濑名泉选择和月永雷欧一起去国外发展是因为喜欢月永雷欧,但是当他看到濑名泉和游木真两人亲昵聊天的时候,心里又拿不定主意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朱樱司本人,注定走不到那个人的心里去。
游木真率先发现了他,热情地向他招了招手。然后濑名泉示意让他进来。朱樱司尴尬地走了进去,拘谨地坐在一边。“朱樱君也是来给泉前辈探班的吗?”游木真问。朱樱司点点头,但是他的心事马上就被濑名泉看穿:“かさくん这么着急的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探班这么简单吧?是因为我和雷欧君要出国这件事吗?”
“……嗯。想问问濑名前辈为什么忽然选择go abroad。”朱樱司有点不好意思,显然他自己也知道他来探班的行为显得有点冲动了。
“很简单啊?国外有更吸引我的资源罢了。雷欧君那边也一样,所以我们就干脆一起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朱樱司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问:“那濑名前辈你们什么时候会走?”
“过完圣诞就走了。”濑名泉回答。
圣诞……一个月后就是圣诞节了,这未免也太快了点。朱樱司想着,有只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我和雷欧君不在的这段时间里,knights的一些国内事务就得辛苦你们了。我相信作为队长的かさくん一定会做好这些事的,可别让我失望啊小鬼。”
而后的一个月,大家都和平时一样上课,练习,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圣诞节当天。因为第二天濑名泉和月永雷欧就要走了,所以五人约好一起聚个餐。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开始划拳,输的人要诚实地回答其他人提出的问题。朱樱司运气不太好,第一把就输了。
“呐——小~朱,实话实说哦,小~朱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最近看你都魂不守舍的呢。”提出问题的是朔间凛月。
朱樱司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道:“这么明显的吗……”而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朔间凛月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笑了笑。大家虽然继续在玩游戏但是朱樱司明显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不对劲在于濑名泉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他,然后喝的酒也更多了。
众人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开始飘起了一点雪。
“司送濑名前辈回家吧。您好像有点醉了。”朱樱司看着濑名泉走路不稳的样子,纠结了一番,主动开口。濑名泉罕见的没有拒绝,他点点头:“那么就麻烦かさくん了。”
濑名泉的住所离这里并不远,他们顶着小雪在路上慢慢走,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朱樱司像是受不了似的,把双手放在嘴边轻轻哈气。
“かさくん很冷吗?”
“有点。今天出门忘记戴手套了。”
“那就牵手吧。”
“诶?”朱樱司停了下来。
“那就牵手吧,可以吗?”濑名泉重复了一遍,他的醉意早就被风吹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不控制地说出这番话。还没等朱樱司同意,他就擅自把身边小孩的手牵住,然后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这样就不冷了。”
应该也是喝过酒的缘故,濑名泉的手心很烫,烫的朱樱司的脸颊也跟着升温。
两人继续沉默的走了一段,濑名泉的公寓逐渐进入他们的视线。
“就送到这里吧。”濑名泉停下脚步,他将朱樱司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顺手理了理对方的围巾,“超~烦的,说了几遍了围巾一定要系好,不然以后感冒生病了我一定打越洋电话,不,甚至直接坐飞机过来打你一顿。”
“那濑名前辈别出国了,就呆在日本好了。”朱樱司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很狂妄嘛臭小鬼,”整理好朱樱司的围巾后,濑名泉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不出国工作那谁给我开工资?你们朱樱家吗?”
“也不是不可以,司回去就和父亲大人商量一下。”
濑名泉听罢,笑着在朱樱司的脑袋上搓了一把:“好了别开玩笑了。时间也不早了,现在还有三个小时就过零点了,かさくん这时候回去应该还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上圣诞节吧,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啊。”
“可是前辈,如果那个人,他不知道司的心意呢?”朱樱司仰起头问。
“那就鼓起勇气去告白吧,有时候就应该坦诚一点告诉对方的心意,不是吗?我走了,かさくん也赶紧给我回去。”濑名泉掩饰住自己的失落,转身往家的方向走,给朱樱司留下一个寂寞的背影。
他心想,所以不要像我一样,亲耳听到喜欢的对象说有了喜欢的人,让还没说出口的告白就这样烂在心里。
“那么——司喜欢濑名前辈!”
雪下的更大了。濑名泉定在原地,迟迟没有转身。
“濑名前辈您听到了吗?司喜欢您!”朱樱司提起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您说的对,明天您就要出国了,下次再见到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不管前辈的回应是什么,司都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司爱您,——呼,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好多了,以后也不用一个人偷偷藏起来难过了。”他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用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抱歉,司好像吓了您一跳,不过没关系的,您可以不给出任何回应。”
这时候濑名泉忽然转身,向朱樱司走过去。他走的很大步,也很快,仿佛朱樱司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他在朱樱司跟前站定,然后把对方用力地揉进怀里。
“……濑名前辈?”朱樱司出声,他还有点懵,不知道事情怎么往这个方向进展。
“我这个人一定糟透了,”濑名泉闷闷道,“明明自己一直憋着心里的那份喜欢迟迟不肯说出口,却还要教导自己喜欢的人去开口勇敢告白。我以为只要我不说出来,一直把かさくん当成好队友,好后辈,只要大家都不知道,我们就能一直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但是我忽略了かさくん也会有喜欢的人啊,所以当我听到你有喜欢的对象的时候,嫉妒的情绪在胸腔内疯狂蔓延。我是个惹人厌的‘恶魔前辈’,限制你的饮食,明明你的舞蹈已经很出色了还是要对你挑三拣四……”
朱樱司从濑名泉怀里挣脱出来,打断对方的话:“不是这样的,正是因为濑名前辈如此严格地要求司,司才能有今天。司对您一直心怀感激,因为是您造就了如今的我。可是这种感情对司来说还不够,司还想要得到您,拥有您,舍不得和您分开,想和您成为情侣一起生活,这样的司,真是个坏孩子。”
“我和かさくん有着同样的心意,かさくん也从不是坏孩子。”
濑名泉说着,低头去触碰朱樱司的嘴唇。朱樱司闭上眼,生涩地回应起这个来自所爱之人的吻。莫名的他又想起那个问题:爱情是什么味道。现在,他终于有了更多的答案。单恋着的时候爱情是酸味,但是如果两人心意相通,那一定是雪的味道,干净又纯粹,清冽又温柔,不甜,但刚好。
第二天knights五人在候机厅碰面。朱樱司和濑名泉相邻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好讨厌,刚谈恋爱就要异地什么的,不只是异地,还异国!”朱樱司玩着恋人的手指,不满的嘟囔。
濑名泉任由对方玩自己的手,安抚道:“等那边的工作暂告一段落,我和雷欧君也会回国来看你们的,尤其是你,かさくん,虽然成为恋人了可别妄想我会把你宠的无法无天噢?不许趁我不在偷偷吃甜品,懂了吗?”
朱樱司轻哼一声,随后一个黑色脑袋自身后挤进他和濑名泉中间,是朔间凛月。
“诶——阿濑真是严格。没关系的小~朱,老爷爷偷偷给你做小蛋糕吃,我们不要让阿濑知道。”
“喂睡间,你是故意的吧。”濑名泉伸手把朔间凛月的脑袋摁了回去。
“阿拉小凛月,不要打扰人家小情侣卿卿我我啦——”鸣上岚在一边偷笑,接着他们听到了登机提示的消息,“哎呀,你们该走了呢。”
众人站起身,濑名泉顺势捞起了一边还沉浸在作曲中的月永雷欧:“雷欧君你在这样我迟早下了飞机就把你扔掉。”
“呜呜呜濑名好恶毒濑名是魔鬼,朱樱~管管你男朋友吧!”月永雷欧转头向朱樱司哭诉,但是没掉一滴眼泪。
朱樱司被逗乐了,他没有回答月永雷欧,而是看向了濑名泉:“可以给司一个分别kiss吗?”
他们在其他三人“噫——”的起哄声中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朱樱司看着自己的爱人和月永雷欧一起走远,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飞快的编辑了一条短信,点击发送。
“小~朱怎么了吗?”走在前方的凛月和岚察觉末子没有跟上,转头问。
“没什么,”朱樱司笑着将手机揣进兜里,小跑着跟上前面的两人,“我们走吧,朔间前辈,鸣上前辈。”
虽然异国恋会有些难熬,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会在这条路上走多久,但是起码现在,他已经在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了。
手机安静地躺在在朱樱司的口袋里,忽然屏幕亮起,有消息发了过来。
“刚上飞机,马上要关手机了。”
“我也是。”
无奖竞猜:猜猜看司司发了什么给泉!
(第一次设置回礼,回礼是濑名泉的视角,可看可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