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hat if - 5
Summary:
我是说,假如艾克和黑默丁格潜入实验室遇到的杰斯不太一样。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艾克确实去找维克托了。后者见到他出现在庇护所,没有露出一丝惊讶。
“艾克。”维克托背朝着他说道,“我已等你许久。”
他看上去和杰斯描述的那个研究员不太一样了,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左腿上还有残留的机械固定装置,但他的背挺直了,脊柱不再病态地扭曲着,拐杖也更多作为一种装饰或纪念随身携带。维克托背后装着一只三爪机械手,可以通过滑轨移动到胸前。艾克来找他时,维克托正三只手并用地给一个祖安人做手术:他一边用机械手的激光锯开碍事的骨头,一边拿着锤子和焊枪捣鼓。
他向不请自来的客人问好,......
Summary:
我是说,假如艾克和黑默丁格潜入实验室遇到的杰斯不太一样。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艾克确实去找维克托了。后者见到他出现在庇护所,没有露出一丝惊讶。
“艾克。”维克托背朝着他说道,“我已等你许久。”
他看上去和杰斯描述的那个研究员不太一样了,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左腿上还有残留的机械固定装置,但他的背挺直了,脊柱不再病态地扭曲着,拐杖也更多作为一种装饰或纪念随身携带。维克托背后装着一只三爪机械手,可以通过滑轨移动到胸前。艾克来找他时,维克托正三只手并用地给一个祖安人做手术:他一边用机械手的激光锯开碍事的骨头,一边拿着锤子和焊枪捣鼓。
他向不请自来的客人问好,就好像背后还装着一只义眼似的。
“是吗?”艾克慢慢朝他靠近,充满戒备,“我受宠若惊。你该不会已经给我准备好了什么新义体好让我加入你所谓的光荣进化吧?”
“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维克托说,“现在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吗?好吧,我确实认为谣言是合理化恐惧和偏见的最佳手段。”
“你不准备给我换个什么金属脑袋什么的吗?”艾克问,“我听说你把炼金男爵的生化改造人变成了金属傀儡。”
“那些生物。”维克托说,将螺丝刀探入手术床上那具人体躯腔内,“如此多无意义的痛苦与折磨。”他叹息,“你感到痛苦吗?你想要解脱吗,艾克?假如你觉得换一个金属脑袋能让你摆脱肉体凡胎无法摆脱的困扰,那么我会帮你换一个。”
“假如你执意如此的话。”他拧上最后一个螺丝,然后开始用手术针线缝合对方伤口。
艾克看着那血淋淋的场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金属焊接产生的干涩的焦味。“你怎么知道这能行得通?”他忍不住问,“直接切除换成机械?你就这样无证行医?假装自己是救世主?”
“我以为你是祖安人。”维克托说,“皮尔特沃夫人才更可能会选择保守治疗。”
“ 人们惧怕彻底的改变,”他打完最后一个手术结,给伤口敷上纱布,随后又给病人补了一针麻醉剂。 “他们觉得‘还行’就行了,而不去追求卓绝、拒绝割舍。”他说,“因为上城条件允许他们忍受几十年的慢性痛苦而不受其影响,但这里没有这样的条件。”
他放下针筒,转过身,面对艾克,解开身上那件蓝袍子。艾克本能地想转身就跑。但维克托并没别的意思,他只是解开袍子,袒露上半身。那具深紫色诡异的身躯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缝合伤口、隐隐约约透露着符文的荧光,它瘦弱嶙峋、遍布伤口但毫无示弱之意,看着它就好像在看着伤痕累累的祖安。
“有一具和海克斯核心融合的身体,能给实验带来极大便捷。”维克托平淡地说,就好像他没有反复锯开自己测试不同机械部件和人类结构功能的适配度一样,“我乐于成为第一个献身者。”
“但,救世主?”他对这个词嗤之以鼻,“崇拜和恐惧看似相反,但没有本质区别:它们都压制了人的理性。它们都将期望投射在另一个人身上,相信对方有某种压倒一切的力量———当人们如此认为时,他们便失去了自己的力量,自动去加强对方,任凭对方操纵自己。”
“ 恐惧和崇拜是少数权势之人用来控制弱者的工具,因为他们懂得它们带来的效果。如果有谁能够操纵你的情绪,那么这个人就能控制你的全部。 ”他说,“我切割了这部分情感,只保留了理性。‘光荣进化’不是单纯改善人类脆弱的肉体,它还将割舍人性之中的愚昧与软弱,留下更多理性。”
“哦,理性。”艾克说,在整整几周享受维克托给他们带来的惊喜之后,他决定测试一下维克托所谓理性的阈值在哪儿,“杰斯怀孕了。”
“你的孩子。”他着重强调。
“与此同时,大部分议会和上城人都在施加压力、催促他变成一个战争犯;更糟糕的是,安培萨想要借此控制杰斯,得到海克斯科技的力量反攻诺克萨斯。”他紧接着说,“而你,这件事的另一个负责人,就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一堆豺狼虫豸之中,在这里专心致志给人脑袋开瓢、胸口开窗。这就是你的计划?”艾克问,“现在安培萨将要过来找你了,杰斯让我来警告你,认为她可能会伤害你,强迫你为她工作,把她的士兵改造成超级机器人。她会把皮尔特沃夫和祖安卷入她的战争。诺克萨斯人只崇拜强者,祖安大部分人都是他们眼中无用的、只配当军工厂螺丝的奴隶。为了阻止她,阻止两座城市矛盾继续激化,杰斯打算引咎辞职,甚至准备让我接替他的议会席位。即便如此,安培萨和萨罗他们也会紧追不舍。”
他想到杰斯揣着面前此人的种还忙得焦头烂额一脸憔悴,心中难免对这样一个倒霉蛋感到同情。
“要是安培萨发现了你和她女儿男友之间的事,”他忍不住问,“你觉得杰斯会有什么下场?”
维克托看着他,目不转睛,逐渐看得人毛骨悚然起来。这和艾克设想的他应该有的反应完全相反:那眼神和杰斯注视自己眼神中包含的那种坦诚意味类似,但又有些不同。他感觉维克托在诚恳地用他超然的理性算计着什么,而此人脑回路会给出的答案绝对会让他再次崩溃地钻地道、闯进杰斯实验室、抓着他领子大声抱怨。
“令人惊喜的消息。”最终,维克托用那古怪的口音说道,“艾克,既然炼金男爵已不成气候,微光交易逐渐受控———”
“作为野火帮的领袖,你是否愿意从此刻开始接管祖安?”维克托问。
他的话让另一个人目瞪口呆。
“你们实验室的人是不是都有什么毛病?”艾克问,接连两次被橄榄枝砸中让他都懵得想笑,“我对权力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想和虫豸厮混惹一身腥,只想确保野火帮和祖安的未来不会毁在什么偏执狂手里。”
“这就是现阶段社会的选择性偏差。”维克托解释,“恰恰是最无能的人容易为权力所诱惑。但在彻底完成光荣进化前,少数精英需要做出一些个人牺牲。皮尔特沃夫摆脱不了祖安,正如祖安摆脱不了皮尔特沃夫。要想确保祖安的未来不会毁在什么偏执狂手里,皮尔特沃夫议会里就需要有祖安人。”
“那也应该是你,”艾克反驳,“他给你留了一个位置。”
“我自有安排。”维克托回答。
你会加入议会的,他笃定地说完,抛下艾克,转身继续去忙着给另一个病人脑袋上钻孔。
“所以维克托的计划就是和我母亲联手?”梅尔皱眉,神色凝重,“杰斯,我不想对你之前的同事有什么偏见———”
“维克托曾坚持反对制造武器。”杰斯试图解释,“也许海克斯核心改变了他,但维克托的初心是改变世界,让科技消除痛苦……”
“这让我更为担心,”梅尔说,“我能了解我的母亲,是因为她想征服诺克萨斯,征服世界;可我不敢说我了解你的前同事。当一个人说他想要征服世界,我至少知道她会做什么。”
“但当一个人的终极目的是消除一切痛苦,”她说,“我恐怕他会做出一些难以让人理解的事。”
杰斯把脸埋进手里。“我们需要去一次议会。”他闷闷地说。
“呃,”艾克插话,“你们,不是我们。”
既然梅尔已经回来,维克托也要离开这里,我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再去议会受气。他说着,就朝议会大厅门外走去。
结果他推开门,就发现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执法官,全部严阵以待。凯特琳站在前方,端着步枪,眉毛紧皱,神色冷峻。蔚挡在她面前,背对着她,同样紧绷身体。艾克顺着她们看过去,他的呼吸停止了。
金克丝站在他们面前。
上城朝思暮想、想要抓到的罪魁祸首,此刻被严严实实包裹在中心。
“是,没错,是我。”金克丝说,转了转手枪,好像察觉不到自己正在面对严峻敌意,“深夜加班是坏习惯, 我现在在哪?哦对,在一场五颜六色的浩劫中。是的,我 就是你们要找的厄运(jinx),我讨厌幸运饼干。”
“以及———”她举起枪,周围纷纷响起一片上膛声。但金克丝只是松开手,让武器掉在地上。
她缓缓举起双手。“我就在这里。”金克丝说。当执法官们慢慢靠近准备给她扣上手铐时,她注意到了艾克,但很快她就转向蔚,又看向凯特琳,最终什么都没说。
艾克站在议会门口。你会加入议会的,他想起维克托的话:如此胸有成竹,因为维克托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转过身,看着杰斯和梅尔:“我们需要去一次议会。”
鱼腹三日(Three days in the fish belly)- 11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Chapter 11
日出时分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金属;午时,各个零件已打磨锃亮,听候安排;临近傍晚,它们便被组装完毕,正在落日余晖下一呼一吸。在医生准备将那些管线接到手术台上那孩子胸前里之前,这就是唯一的测试。它看起来像一团扭曲、盘根错节的乱麻,它很丑陋,设计上也有许多不完美之处。但这不是一场追求完美的比赛或是炫耀技能的展示,它是一场赛跑的唯二参赛者,另一位是时间本身。
杰斯没有去手术台。工匠的职责在拧上最后一枚螺丝时便已结束,此时此刻,他退后一步,将船舵交给下一组船员。杰斯暂且没有勇气去现场看结果,尤其考虑到机械......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Chapter 11
日出时分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金属;午时,各个零件已打磨锃亮,听候安排;临近傍晚,它们便被组装完毕,正在落日余晖下一呼一吸。在医生准备将那些管线接到手术台上那孩子胸前里之前,这就是唯一的测试。它看起来像一团扭曲、盘根错节的乱麻,它很丑陋,设计上也有许多不完美之处。但这不是一场追求完美的比赛或是炫耀技能的展示,它是一场赛跑的唯二参赛者,另一位是时间本身。
杰斯没有去手术台。工匠的职责在拧上最后一枚螺丝时便已结束,此时此刻,他退后一步,将船舵交给下一组船员。杰斯暂且没有勇气去现场看结果,尤其考虑到机械先驱也可能在那里。对方昨夜在制造气肺上确实给了工匠一些建议,但他讨厌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学院。
维克托甚至无法拿起一把木工锤子有效地挥上几下,但他对海克斯科技贡献不可或缺。维克托是工匠与创造沟通时的第三者,一个冷静、客观、不留情面的实验员、评论家和理论建设者,用他犀利的点评和大胆假设鼓励着他们彼此。他是议员在学院的梅尔,梅尔是学者在议会的维克托,他们两个都在他心中占据着无可替代的地位。梅尔——璀璨夺目的梅尔,会推着他直面皮尔特沃夫巨大的行政体系,将他推上舞台;而维克托,他内敛沉静的搭档,会站在他身边,确保他没有被聚光灯闪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但如今,他的太阳与月亮皆已西沉。
当杰斯回望他错失的一切后,才意识到他有多么依赖她们给予的勇气与决绝。失去她们宛如失去他的双肺。
他走回锻炉前,再次拉动风箱。空气灌入,火焰熊熊膨胀,将男人的脸映得通红。杰斯抽出几条废铁,将它们送入锻炉:他无法在等待命运判决时无所事事,那个男孩失去了半截腿,既然如此,工匠还可以为他打造一条腿。倘若他活下来,至少还能行走;倘若他未能,那它将被放进他的空坟,好时刻提醒着议员他的再次失败,提醒他是如何没能从机械先驱手中挽救他本可挽救的生命。
他浑身疲惫、胳膊酸痛无力、在连续两天的高强度体力和脑力劳动后急需睡眠,但他毫无睡意。
午夜时分,机械先驱再次不请自来。杰斯正在调整假肢的最后几个部件,他瞪着不速之客,等待他嘴里说出什么令人失望的话来。接着,对方那条深蓝长袍被掀开,亚玛兰欣钻出袍子,扑进他怀里。杰斯吓得钳子都掉在地上,下意识一把抱住女孩。
“谢谢你救了他。“她小声说道,接着就不说话了,把脸靠在工匠沾满铁屑和污渍的围裙上,蜷缩起来,像一只小猫。等他终于从如释重负中反应过来、试图回答些什么时,却发现亚玛兰欣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杰斯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个他从没处理过的难题,表情像是在纠结该把一块烧红的金属扔进水里还是送回炉子。最后他无话可说,看向机械先驱。后者无辜地回望他。
“更多在化工厂爆炸中受伤的人找到了我们。“先驱说,”残留的腐蚀性气体正在灼烧他们的呼吸通道,一旦溶入血液中便难以代谢。我设计了一套过滤系统,能帮助他们清除血液中的有害物质。“
杰斯皱眉。“所以?”他问,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他长时间被忽视的身体开始报复性给他发出休息信号。
“没有你,他们无法做到这一切。”机械先驱说。
“你知道的,”杰斯回答,“你可以直接说‘我需要你帮忙’这种话。”
“我将此理解为同意。”先驱说。
杰斯低头看看亚玛兰欣。“随便吧,”他最终说,“但我可不是机械之躯。”他抱起女孩,朝工作室门口走去,先驱跟在他身后。
“你难道觉得我需要睡前故事吗?”杰斯忍不住问。
然而他一打开门,就看到整个庇护所的人都围在了门口。他们安静地站在黑夜里,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注视着杰斯和他抱着的女孩,注视着他身后的机械先驱,注视着先驱头顶的符文光环。每一个人眼中倒映的不止是烛火或奥术微光,还有别的东西,一种比感激更加强烈的情绪,某种古老先祖在漆黑荒野上的篝火边喃喃低语的情绪。他们围在他们的先知和工匠和女孩周围,如同深海里见到光源的鱼群,茫茫风雪中的 羊羣 ,仿佛靠近他们就能获得某种庇护和一个指引。
就在杰斯即将被这种诡异氛围驱散睡意时,先驱跨过他,走向前方。鱼群与大海、 羊羣 与风雪在他面前分开,默默退出一条路。当杰斯抱着亚玛兰欣经过他们时,每个人都朝他们微微颔首行礼。
他没别的去处,只能再次睡回机械先驱的巨树之下。中途亚玛兰欣迷迷糊糊醒来,像是遇到噩梦,踹了他几下,又不安分地到处测试一遍,最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枕在杰斯胳膊上,再次进入梦乡。
杰斯被她踹醒时看到机械先驱正飘在不远处,光环暗淡,但他知道对方没有睡眠这种功能。他曾经好几次将在实验室忙到睡着的维克托送回床上。维克托无法对杰斯做同样的事,所以轮到他忙到在实验室过夜时,杰斯醒来只会发觉自己身上盖着毯子———同一条毯子正挂在机械先驱身上。
他看着阴影中那团深蓝色,再次回到沉沉睡眠中。
第二十五日。
机械先驱设计的净化装置投入使用。起初,另一位制造者在得知他们需要锯开患者颅骨来缓慢过滤血液中的毒素时大为光火,却在考虑到净化效率时不得不隐忍妥协。接着,工匠又要给各种各样的伤者制作辅助装置或假肢,还得维修庇护所以及祖安其他人带来的各种医疗和净化装置。他在工坊里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抽出时间帮铁匠和皮匠升级了工具,以报答两人之前倾力帮助。
等他稍微不那么繁忙时,亚玛兰欣抱着纳夫出现在他面前。杰斯看着只剩一节胳膊的玩偶,习惯性去接。
“不行!”亚玛兰欣说,她伸出另一只手,上面拿着一把钳子,“你来教我,这次我要自己修!”
于是杰斯的临时工作室里又多出一张矮些的工作台和一套小号工具箱。他开始逐渐习惯、甚至享受在自己工作时,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周围忙碌。他也开始习惯傍晚出现在工坊门口的机械先驱。亚玛兰欣一点都不惧怕先知,总是钻到他袍子底下对杰斯做鬼脸。机械先驱,出乎意料对此毫无异议。他如同游离在这个庇护所之外的隐士,受人尊敬,却对除了杰斯和亚玛兰欣以外的人类维持着适当距离。
等女孩修好了玩偶,她又不知怎么地从机械先驱那儿找到了一套图纸,嚷嚷着要将上面的机器人造出来。
杰斯看着那份明显是从皮尔特沃夫学院拿出来的图纸,怀疑机械先驱在自己没注意时偷偷溜进过不止一次上城实验室———但那些图纸看上去有一段时间了,设计相当完善,然而不知为何始终没有投入生产。议员对此也不奇怪:皮尔特沃夫学院每年有上百个项目在进行,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大量精美绝伦的提案被随意弃置在某个文件盒底层或成了咖啡杯的垫子。从这点上来看,进步之城也是无情的科研机器。议会决定科研经费,导师们拼命吸引赞助以免课题流产,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当下最热门的投资方向以迎合幕后金主。自从他和维克托发明稳定海克斯核心的方法,百分之八十的新项目都在急切地向议会解释海克斯对经济贸易的突破性贡献———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几乎立刻拥有了海克斯飞门,但留给其他方向的资源几年来都寥寥无几。经费最窘迫时期,杰斯不得不在议会四处游说,用拉来改进海克斯飞门的赞助来偷偷延续对医疗和工人福利的研究。
他花了几小时研究这份名为“布里兹”的人工智能计划,在最后一页落款处找到一个签名。杰斯记得斯凯,腼腆、戴着眼镜,和维克托一样存在感稀薄。某天过后她从实验室消失了,就像在那之前无数梦想破碎的年轻人一样。他差点也成为其中一员,倘若维克托没有在那天傍晚叫住站上窗台的自己,他也会悄无声息于某一天从皮尔特沃夫学院消失。
杰斯翻过最后一页。项目书最后一页贴着斯凯用作备忘的便签,包括好几种向维克托提起这个项目的开场白。他希望她成功了,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再露面。杰斯翻阅这些便签,抚摸过研究员的遗言。为什么斯凯从没和我提起过这件事?他想。
“皮尔特沃夫的一切都令人眼花撩乱。”斯凯写道,“但我担心自己会迷失其中,我花了数十年,从底城一步步走来,才得到与这些天才工作的机会。我前进得如此之远,以至于险些忘记我来自何处,于是这个项目便诞生了。”
“我想让我的家乡变得更好。”她写道,“维克托会理解我。只有维克托会理解我。”
他看着眼前一切,突然意识到过去几年,他都将时间都花在了无意义的担忧与焦虑上。杰斯·塔利斯将大把大把精力浪费在议会、周旋于商人与政客之间,以为自己能学会贵族语言坐上谈判桌,断定他必须先爬到顶层才能做出一番改变,才能在进化日的舞台上宣布他们的未来很光明。皮尔特沃夫用它光鲜亮丽的图景迷惑了他,让他不得不一次次为理想、为学术妥协,一次次拔高他的评价标准,似乎只有解决某个宏大的社会问题或是再一次创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突破才值得他在意。
但在这里,祖安一间简陋的工坊里,他挽救了一个险些被死神宣判的男孩,亚玛兰欣说他是最好的老师,人们见到胡子拉碴一身炭灰的他也会由衷朝他微笑———在这里,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制造他曾不屑于制造的塔利斯家族的锤子,只关心最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却找到了他本以为只有在云层之上才能找到的意义。他本可以如此容易地得到这种满足和愉悦,如今却不得不成为一个深陷政治泥潭、无力解决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却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永远无法得到真正快乐的可怜人。
他感觉自己属于这里,于是这让他心情更加烦闷。因为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祖安。不属于一个他的敌人根据他老友残留执念创造出来的乌托邦。
议员之首大受打击,站在原地,拿着那份项目书。假如他的老友此刻在场,也必然心领神会,因为维克托已然预料到杰斯是如何浪费了他的头脑、天赋和技能,以及他那光辉灿烂、来之不易的盛年,将它们变作毫无价值的弃物丢进一群不理解他真正价值的皮尔特沃夫贵族议员中。当他在歌剧院、在舞会、在觥筹交错之间挥霍他的精力与才华,去追逐那个看上去诱人的上城理想和光明未来时,他瘦骨嶙峋、虚弱不堪的搭档,从祖安的夹层,独自走过进步之桥,跨过皮尔特沃夫学院那四十级台阶,将他所剩无几的日夜投入实验室,相信杰斯会理解自己,满心期待地等候杰斯回到科研之中,回到他们进步的起点,找回他们最初的理由。
鱼腹三日(Three days in the fish belly)- 5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Chapter 5
第三十五日。
全新升级的警报系统添加了新的防火墙,足足三层,能在感应到未登记闯入者时即刻激活高能武器将任何金属射成一地碎片。
杰斯发誓,这和锻造室里发生的那件事毫无关系:他选择将这件不愉快乃至堪称耻辱的事遗忘。毕竟,比起最后将他折腾至不省人事便消失的机械先驱,他带来的消息更重要。虚空,这个词让他想到了很多。这几天来除了升级防护系统和躲避贵族不怀好意的搭讪,议员大部分时候都留在黑默丁格的藏书室里,一本本翻阅那些古籍,试图寻找约德尔人记录的应对这种灾难的可能方法。其中几本提到了虚空中的存在,但...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Chapter 5
第三十五日。
全新升级的警报系统添加了新的防火墙,足足三层,能在感应到未登记闯入者时即刻激活高能武器将任何金属射成一地碎片。
杰斯发誓,这和锻造室里发生的那件事毫无关系:他选择将这件不愉快乃至堪称耻辱的事遗忘。毕竟,比起最后将他折腾至不省人事便消失的机械先驱,他带来的消息更重要。虚空,这个词让他想到了很多。这几天来除了升级防护系统和躲避贵族不怀好意的搭讪,议员大部分时候都留在黑默丁格的藏书室里,一本本翻阅那些古籍,试图寻找约德尔人记录的应对这种灾难的可能方法。其中几本提到了虚空中的存在,但表述一如既往充斥着约德尔人不知所谓的模糊形容,于是杰斯又回到了当初破解海克斯难题时的状态。平心而论他还挺享受现在这种怀旧氛围了:哪怕他成了议员之首、成了海克斯之父和进步之人,他依旧会在难题上碰壁,随即尝试不断攻克这座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峰。这让他感觉再次年轻。但机械先驱的阴影挥之不去,时刻提醒杰斯,他试图将全部精力投入这个难题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
天色渐暗,他才带着黑默丁格那儿收集的资料,心事重重回到工作室。
杰斯推开门,看到一个人影坐在他的椅子上,活着、在喘气,没有被高能武器射程一地碎片,正在他留下的手稿上乱涂乱画。
杰斯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冷汗直冒,片刻后才找到声音:
“你是怎么进来的?”
亚玛兰欣转过头看他。“你让我等了好久。”她嘟着嘴说,很不高兴的样子。“我好饿。”她又说。
杰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别对这里的食物抱有太大期望,”他无奈地说,“牛奶?”
亚玛兰欣看起来对他杯子里的茶更感兴趣。杰斯默默将自己杯子移开。
“那上面是你吗?”她问,“为什么你要用一个印着自己脸的杯子?”杰斯叹了口气,于是她又说,“而且这上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你。”
你总是愁眉苦脸,要么就在生闷气,怎么会像杯子上那样呢?
“你为什么在这里?”杰斯忍不住问,“又有东西要修吗?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女孩坐在他椅子上,喝了一口牛奶,双脚由于接触不到地面而晃动。“先知给了我一个装置,按下按钮,我就进来了。”杰斯已经计划好逆向破解这装置再次加固防火墙,“他说,让我来,会比他本人亲自来更有效。”
他差点当着小女孩面说出一句脏话。“我能在牛奶里加点茴香蜂蜜吗?”亚玛兰欣问。
杰斯绷着脸,从实验室角落找到一罐看起来完好的蜂蜜———茴香蜂蜜,他不知道谁把这些东西藏在实验室里的,他喝茶不加蜂蜜,也许是黑默丁格,也许是维克托,他们之前怎么从没讨论过实验室的食品守则。亚玛兰欣看起来很喜欢蜂蜜牛奶,一口一口把它喝完,舔舔嘴唇,又不太情愿地接过杰斯递来的手帕擦掉“牛奶胡子———但是我们一般都不浪费、会把它舔干净”,然后说:“先知让我问,既然你已经了解了关于皮尔特沃夫的预言,为什么不来看看祖安人是如何面对它的呢?”
“那他应该亲自来告诉我这件事,”杰斯说,“而不是三番五次派遣一个小孩子来转达。”
“要我说,你们都是胆小鬼。”亚玛兰欣回答。
她说这话时又显现出和年龄不相符的老成起来。杰斯摇了摇头,无情地叫来执法官,确保她在天黑之前被送回到祖安家中。
“纳夫!”她在被带走前突然叫起来,对抱起自己的执法官又踢又打,“等下!他的手臂又断了!”她表现得特别固执,杰斯不得不示意执法官停下。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议员自言自语,将玩偶放在工作台上,拿起螺丝刀,“给我几分钟时间。”
第三十二日。
凯特琳担忧地看着他。“我不相信赛维卡,”她说,“即便她现在愿意合作,还有很多祖安人对皮尔特沃夫抱有敌意。你确定不需要我或者执法官陪你一起去?”
“哦,别担心,”他说,调整墨丘利之锤功率,“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去底城。”它和之前大有不同,狂野符文让它看起来如同造物主随心所欲一捏而就的天然岩石,但杰斯依旧感受到其内海克斯能量与自己的联系。他有意无意回避着凯特琳的视线,生怕再次看到上次对方独眼的模样。
“你……感觉不一样了。”凯特琳说,“我说不出来,但是……你换了香水?”
这下他没忍住,不由得看向对方,挑起一边眉毛。“什么?”杰斯问,嗅了嗅自己衣领,“假如这是个提醒……我每天都换衣服,它们只是看起来一样。”
“不,”她说,“你闻起来有股奇怪的香味,让人感觉很熟悉。”
他突然反应过来,不详的猜测像一道电流窜过脊背。“也许是因为我换了洗涤剂。”杰斯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推荐给你。”
他在对方狐疑的审视下再次露出属于塔里斯议员的自信微笑。好吧,于是她说着,将信号发送器塞到他手里。“我们可经受不起在失去一位议员的代价了。”凯特琳半开玩笑地说,试图缓解方才尴尬气氛,“保持联系,速去速归。”
他也是如此计划的。杰斯换掉了议员过于张扬的披风,换上塔里斯家族低调耐脏的工匠外袍。调整过的墨丘利被伪装成一把破旧锤子。结实厚重的靴子代替赛维卡所说的精致皮鞋踏过祖安街道———杰斯感受到这里大有不同,尽管路过每个居民照样是生人勿近的脸色,但,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街道上多了许多蓝色涂鸦,夹杂着紫色。他以为那些是金克丝,它们看起来很像,苍白瘦弱、却充满力量,流畅的蓝色线条,但这些涂鸦看上去有些时日,一些新的不明所以的蓝色记号覆盖在旧涂鸦上,它们不断重复着,沿街串联起一根通往祖安深处的蓝紫丝带。
他路过长廊,婉拒了那些诱人但看不出是什么的美食和热情把他往霓虹灯深处拽的祖安姑娘。接着他来到了夹层,维克托出身的地方。上次和蔚突袭微光工厂时,杰斯没有来得及观察这片地方。地面很脏,非常湿滑,台阶陡峭,不适合一个跛脚的孩子行走。他站在污水渠旁边,想象着维克托曾经如何走过这些街道,费力爬上消防阶梯,沿着狭窄的屋檐攀爬,才能在日落最后时分看到对岸皮尔特沃夫议会穹顶。
四十级台阶。他想起机械先驱的话。它们就像海克斯诅咒一般在杰斯脑海中挥之不去。
每天清晨,我给那条瘸腿绑上金属支撑、带着那根拐杖,攀登四十级台阶———
他的身体被冷酷无情地刺穿,被钉在熔炉之前。
———来看望你,杰斯。
“但你不必那么做!”他下意识朝黑漆漆巷道深处那道不存在的阴影吼道,“是你把我留在了身后!”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大口喘气,好让积郁内心的困惑与恼怒倾泻而出。祖安一贯友好地包容了他的无礼与失态。巷子里一扇窗户猛地打开,朝他位置泼了一盆腥臭污水,噼里啪啦溅到他靴子上。
杰斯继续前进。前方传来尖细噪杂的打闹声。他慢慢走近,一群祖安孩子如同鬣狗般围攻他们的猎物。皮尔特沃夫人犹豫了一下,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前去干涉祖安自己的生态规则。但很快他下定了决心:因为他看到一个熟悉的机械玩偶被丢弃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他走上前,打断越界的嬉闹。
孩子们转过脸看着陌生人。“不管你的事,”为首男孩说,他个头是猎物的两倍大,但脸上有一块不甘示弱的淤青,“她发了疯,觉得一个玩偶是人。”
亚玛兰欣在地上朝他们吐了口唾沫,小脸上是晕开的鼻血。“纳夫会在你们生命余下的每一天盯着你。”她说,“在你把他推进余烬巷的时候,你就逃不掉了。”
男孩就要用脚去踹她,被杰斯一把拎起。“回去,现在,全部人。”他说。他比他们认识的大部分祖安人都要有威严得多,一下子就把他们全部人唬住了,像遇到狮子的鬣狗般消失在各条小巷里。
亚玛兰欣没有理睬帮她解围的人,她爬起来,一瘸一拐去捡那个玩偶。
“你的家在哪里?”杰斯问。她没有回答。他只好掏出手帕,蹲在她面前,朝前递出。
“你不该停在这里。”亚玛兰欣扭过头去,说,“先知在等你。”
“或许吧,”杰斯说,“我还挺想看你一个打趴他们十几个,顺便收藏你被打掉的牙齿。”
女孩转头回来瞪着他。“你有什么毛病?”她问。
“关于这件事,每个人给我的回答都有差异,”杰斯说,“所以我想……可能各方各面都有点。”
对方没有再排斥他,于是他上前擦掉女孩脸上的血。
“你不应该停下来帮助我。”亚玛兰欣说。杰斯在心中对祖安人的固执再次长叹一声。“为什么呢?”他柔声问。
“因为你不可能每次都恰好出现在恰好的地方。”亚玛兰欣说,“我必须自己学会在这里生存,你不能给我这种希望,让我觉得每次都会有人来帮助我脱离困境。你让人变得软弱,你会毁掉我。”
鱼腹三日(Three days in the fish belly)- 1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四十级台阶。机械先驱说。
什么?他在被顶得迷迷糊糊的间隙艰难发问:“四十什么?”
四十级台阶。
傀儡弯下腰,维克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遥远又冰冷,“四十级台阶,通往学院大门。”
每天清晨,我给那条瘸腿绑上金属支撑、带着那根拐杖,攀登四十级台阶,来看望你,杰斯。
“维克托没有必要那么做。”机械先驱说,“但不知为何,他似乎笃定了只有那一条路,笃定他只有越过四十级对他那条瘸腿来说过于疲惫的台阶,每一天,才能提醒他自己,一个祖安人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方可踏入皮尔特沃夫学院见到你。”
Chapter......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四十级台阶。机械先驱说。
什么?他在被顶得迷迷糊糊的间隙艰难发问:“四十什么?”
四十级台阶。
傀儡弯下腰,维克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遥远又冰冷,“四十级台阶,通往学院大门。”
每天清晨,我给那条瘸腿绑上金属支撑、带着那根拐杖,攀登四十级台阶,来看望你,杰斯。
“维克托没有必要那么做。”机械先驱说,“但不知为何,他似乎笃定了只有那一条路,笃定他只有越过四十级对他那条瘸腿来说过于疲惫的台阶,每一天,才能提醒他自己,一个祖安人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方可踏入皮尔特沃夫学院见到你。”
Chapter 1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工作室主人检查了墨丘利之锤、室内防御系统、甚至对方藏在袍子下的那些武器,确保所有零件都在该在的地方——尽管闯入者不知怎么成功瘫痪了自己的入侵警报——然后看向来人:“你升级的时候有记得备份一些理智吗?”
“去中心化存储。”机械先驱一板一眼纠正他,“比单次备份更符合逻辑。”
杰斯叹气。“你又在祖安发明了什么?”他问。
“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机械先驱说,言之凿凿。
“我知道,”杰斯松开紧攥锤子的手,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我觉得你的创造发明或多或少会和这事有联系。”
机械先驱看着他。杰斯能听到那张金属面具背后轻微的调整焦距发出的齿轮声,仿佛在审视杰斯脸上每一寸微表情。讽刺的是,这反而让对方更像人类,就像在眨眼。得到海克斯核心、还没来得及往自己身上装各种零件前,机械先驱安静如同一道死去的幽灵。现在,他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维克托已经死了。
“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机械先驱说,“你将广而告之。”
他几乎被这个奇怪而无理的要求逗笑了。
“为什么?”杰斯说,“我以为你已经放弃皮尔特沃夫了——就像放弃我一样。我该如何相信这不是一个阴谋呢?”
机械先驱盯着他,身上传来规律、细小的金属摩擦声。微光和海克斯塑造了一具完美毫无生气的躯体,包裹在金属棺椁中,保留了生前拄拐的习惯。 一个虚弱有疾的人死去了,杰斯再次提醒自己,取而代之是顶着他名字的某种生物。
“我从底城来,告诉你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机械先驱说,“我的目的达到了,而解释并不包含在其中。”
理所当然,他感到一股怒火在心中燃烧:这具空壳继承了前主寡言少语的执拗性格。机械先驱不打算解释为什么皮尔特沃夫会毁灭,也不打算听杰斯解释为什么解释皮尔特沃夫会毁灭这件事很重要,他只是随意地出现在一间武装到每寸电子元件的工作室里,告诉工作室主人,末日要来了,就是这些,告辞。就像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维克托身上的闪着微光的生物科技,没有先兆,没有预警,总是在杰斯难得松口气准备享受片刻平静生活时出现:当他遇到梅尔以为海克斯将成为未来时,当他以为维克托从议会袭击中幸存下来时,当他以为维克托不会再回来时。
“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沉湎于过去,”他说,“因为怀念过去无法带来进步。”
“但,为什么?”他很难分清困惑和愤怒谁占据上风,“为什么你总是阴魂不散?从来不给任何理由,就这样强行把要求、把事实、把随便什么东西推到我身上,笃定我就会去相信它?”
机械先驱像是感受不到谈话间弥漫的情绪。“你才是皮尔特沃夫的进步之人。”他说,目光落在压住一沓草稿的马克杯上。
“新的武器。”先驱扫了一眼图纸,陈述道,“也许你应该重新计算一下转压效率。”他甚至能从那波澜不惊的声线里听出某种好奇,他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看来诺克萨斯对辛吉德有求必应。”先驱说。
杰斯从他视线中抢走图纸。“我甚至好奇你为什么不继续待在你 真正的 导师身边。”他说,结果很快被自己话语潜藏的意味搞得先尴尬起来:就好像他在赌气维克托为什么没有回到这间实验室一样。
机械先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还在等杰斯继续说出什么自乱阵脚的话出来———“他和安培萨联手带来的微光造物很麻烦。”杰斯说,他像是认了命,“如果你是来探查这个的,现在你知道了:他们想要这座城市,这件工作室,这里,”他点点自己脑门,“所有的一切。我必须赶在他们之前,不然将受制于人。现在议员席位空缺大半,贵族各执己见,人心惶惶,内忧外患———就算我不广而告之,也会有大批大批的人赞同你认为皮尔特沃夫将要毁灭了,也许是四十天,也许只是四天,诺克萨斯或者德玛西亚大军甚至比尔吉沃特的强盗们就会一拥而入———”
“———但在那之前,还有未来。”杰斯说,“听着,我没有精力再与你玩这种游戏,不管你想要什么,假装你已经得到了它,然后安静离开。”
他说完,看到机械先驱歪了歪头,仿佛在权衡利弊,接着选择了最能激怒工作室主人的回答:“假如我说不呢?”
几乎在同时,杰斯从椅子上跳起,一把拽过墨丘利之锤挡住从机械臂上射出的激光。威力比他想象的要小,又或者这纯粹只是为了惹怒他。一个愤怒的人无法撒谎,就算机械能扫描人类的微表情与心跳,它依旧像维克托一样擅长恰到好处地激怒、观察样本最直观的反应。
“为什么要给自己再装一只机械义肢?”他报复回去,“一条新腿不够用了吗?”
“自从上次被你从远处打中后,”机械先驱漫不经心道,“我觉得远程攻击作为一种手段有存在的必要。”
杰斯朝他挥出一锤,气流卷得纸张到处乱飞。机械先驱以一种令人陌生却合理的灵巧方式驱动着身体躲开,接着又是一道激光从他肩头机械臂中射出,在铸铁工作台上留下一道深深灼烧痕迹。
“哈,看起来你能继续学习。”杰斯说。
“进化。”维克托纠正他,“事实上,我一直在思考过去,思考我们的上次见面。海克斯的力量不足以带来进化。”
“我以为它会告诉你这件事呢。”杰斯忍不住把更多力气放在了讽刺而非下一锤上,“你没有拯救他们、只是把他们变成一具具任你摆布的傀儡罢了。”
海克斯的集群思维无法运用在人类这种社会结构中,机械先驱一边躲闪,一边耐心解释——现在他又有足够心情来解释他没必要解释的事了——进化属于群体,但改变却发生在个体之上。”这给了我启发。”他说,展示自己胳膊上的金属零件,同时又射出一道激光打碎了头顶吊灯,逼得杰斯退后,“当群体进化的中心聚焦在我身上时,这种精神结构是脆弱的;然而,假如个体在保留自我意识的情况下选择改变自身,通过更弱却也更具抗风险能力的网络连接彼此,进化将更具稳定性。”
事实证明战斗和思考很难同时发生。杰斯花了好几秒才在激光威胁下解读完机械先驱的话。“所以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一炮?”他问,“让你意识到这种扭曲的进化不是答案?”
机械先驱否定他:“进化就是答案。人类躯体,无论微光和海克斯科技如何将其改造,都将最终达到极限。”
杰斯的回答是又给了他一炮。机械先驱身后墙壁上出现一道深坑,接着墙壁塌陷露出建筑外的景象。“你当时在这里说的没错,”杰斯说,“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
他再一次将充能完毕的墨丘利之锤瞄准对方,不过这一次,机械先驱没有像之前那样躲闪。
“不,我当时说错了。”他说。机械臂垂了下来。
“不是情感将分开的我们仍维系在一起,杰斯。”面具后传来的声音像一道电荷麻木了他耳廓一瞬。被唤名字的人皱着眉,犹豫是否应该按下扳机,还是听对方将话说完。
“不是情感,而是幻觉。”机械先驱说,“信念,一种人性不可避免的弱点,一触即碎,但在欺骗性上异常强大。”
“将个体绑定为彼此,比起精神共享,更弱却也能构筑起更具抗风险能力的网络。”他说,“当我回看过去———”
“我得到了灵感。”
杰斯毫不犹豫扣下扳机。一个凭借海克斯实现精神控制的救世主已经够麻烦了,更不需要再来一个试图不凭借海克斯就实现精神控制的救世主。墨丘利之锤宛如进化日的礼炮一样将机械先驱打得四分五裂,金属碎片散落一地,场面却不血腥。那副面具落在不远处,仿佛在嘲笑攻击者对去中心化存储的理解不够。他刚才只不过在和先驱的某道幻影谈话,就好像萨罗在海克斯核心面前和他传达维克托意愿一样。他早该料到这种把戏,也许真正的机械先驱正在附近窃取海克斯能量和武器材料。
背后传来非常轻的脚步声。杰斯迅速转身瞄准,提防着下一道激光来袭,紧接着他的头剧烈疼痛起来,祖安地下微光工厂的一些画面猛地闪回进他脑海里,肩上和后背的旧伤隐隐作痛,男孩的母亲踩在他胸口上拉响电锯———
他几乎是抽搐般挪开了手,一发失准的炮弹穿过墙壁消失在空中。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之前由于机械先驱躲开而留下的洞口里走进来,隔着一地金属和玻璃碎片看向工作室主人。
他险些又一炮打中不该打中的人。
“你不该在这里。”杰斯说,冷汗顺着脊背流淌,“执法官呢?你的家人呢?”
他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小女孩表现得过于严肃乃至不近人情, 于是放缓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抱着她的机械布偶,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一地狼藉,又抬头看面前男人。
“ 亚玛兰欣。 ”她说,“先知让我告诉你,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她注意到男人突然变得异常愤怒,但 亚玛兰欣刚才已经见过了她人生中最奇怪的人,所以一个拿锤子的生气的男人不值得奇怪。
“还有,”她抬头望着破了的吊灯回忆,“应该重新算一下转压效率……嗯……”
“……还有?”对方问,听起来挫败感超过了怒意。
她想起来了,于是赶紧举起机械玩偶:“他说你能修好这个!”
鱼腹三日(Three days in the fish belly)- 2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四十级台阶。机械先驱说。
什么?他在被顶得迷迷糊糊的间隙艰难发问:“四十什么?”
四十级台阶。
傀儡弯下腰,维克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遥远又冰冷,“四十级台阶,通往学院大门。”
每天清晨,我给那条瘸腿绑上金属支撑、带着那根拐杖,攀登四十级台阶,来看望你,杰斯。
“维克托没有必要那么做。”机械先驱说,“但不知为何,他似乎笃定了只有那一条路,笃定他只有越过四十级对他那条瘸腿来说过于疲惫的台阶,每一天,才能提醒他自己,一个祖安人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方可踏入皮尔特沃夫学院见到你。”
Chapter...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四十级台阶。机械先驱说。
什么?他在被顶得迷迷糊糊的间隙艰难发问:“四十什么?”
四十级台阶。
傀儡弯下腰,维克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遥远又冰冷,“四十级台阶,通往学院大门。”
每天清晨,我给那条瘸腿绑上金属支撑、带着那根拐杖,攀登四十级台阶,来看望你,杰斯。
“维克托没有必要那么做。”机械先驱说,“但不知为何,他似乎笃定了只有那一条路,笃定他只有越过四十级对他那条瘸腿来说过于疲惫的台阶,每一天,才能提醒他自己,一个祖安人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方可踏入皮尔特沃夫学院见到你。”
Chapter 2
他第一次意识到从祖安到皮尔特沃夫的路有多长,是在另一个世界。
拦住祖安街道上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一把推开你,说那道断崖是祖安人出生时烙在屁股上的原罪,并送上一个友好手势。
哦,这个笑话,维克托用他奇怪的口音说,那我出生时被烙的可不只是屁股。
第七日,他的左腿感觉不到寒冷了。从一到十,一开始骨折带来的疼痛大约是九,将错位的骨头掰正绝对是十,但在那之后,不超过三———这并没让他感到好受多少。无论狂野符文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他也被感染了。大部分时间,杰斯都在忍受疼痛与恐惧与发烧,像每个出生在祖安的婴儿,需要通过毒瘴和污水洗礼。
骨折发生在内部,但侵蚀始于表皮。随着他在峭壁上刻下的符号逐渐填满谷底,那块皮肤上光怪陆离的色彩也逐渐扩散。夜间寒冷,他需要升起火焰御寒——尽管他遭受过更严峻的冰雪考验——但第七日,他的左腿感觉不到寒冷了,甚至直到一股糊味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过于靠近篝火,以至于点着了裤腿。
有时候,梅尔会来拜访他,还有凯特琳,以及议员们,还有黑默丁格和他的新学生———他导师是对的,海克斯不是进步,不是一把安全可控开启新纪元的钥匙,更多时候它像是最初那扇被锁住的门,开启时可能会爆炸,也可能让他们挣脱重力束缚,游荡于奥术之间。
“ 我见过很多学生。”黑默丁格坐在火堆旁朝他说,“一个可悲的事实是,那些最耀眼的人往往燃烧得最快。 ”
第七日晚,他退了烧,再也感觉不到寒冷。相反,他的力量回到了体内。杰斯拆开墨丘利之锤,用零件帮自己固定住伤腿。钝痛像一阵落在他骨头上的轻抚。他试着踩了踩悬崖上凸起的石块。一旦开始攀爬,就不再有回头的可能。在冰天雪地中,只有永恒的行走才有机会活下去,倒下意味着前功尽弃。
祖安在他背后嘲笑他不自量力,妄想逃离重力的怀抱。曾经给予他支撑的大地想要拖着他下坠,但他绝不回头。他只有一个选择。
第三十七日。
杰斯扫视全场,确信每个人都对这间房间心有余悸。在这间议会厅里发生了太多事,太多失去与悲剧。但这里是皮尔特沃夫的起点,有些事情不能通过那些私人的地下室会议解决。赛维卡看起来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椅子,他甚至觉得对方是这间房间里与自己最相近的人。凯特琳身边至少有蔚,赛维卡只得到了充满活力的祖安。梅尔——真正的梅尔,不是幻觉—— 就 在他身边,但杰斯从未觉得他们之间距离像现在这样生疏。他的胃依旧为之前自己对梅尔无理由的迁怒而抽搐。
梅尔望向他,然后微笑。杰斯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会微笑地点头,然后带上那张母亲留下的旧面具,告诉杰斯自己将要离开皮尔特沃夫。他没有理由再让梅尔留在这个伤心之处,再一次拯救皮尔特沃夫。
“最近有一些传言。”他说,声音在议会大厅中回荡,“不详的阴云并未从皮尔特沃夫和祖安上空散去。”
人群窃窃私语,经由穹顶回音令他脑中嗡嗡作响。托比亚斯说这是他从海克斯核心快速回到地面造成的减压病,但杰斯知道这是时空传送的后遗症。“关于是否重启海克斯飞门这件事,我认为仍需要时间。”
“那皮尔特沃夫的重建怎么办?”一个贵族问道,赛维卡替祖安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我们需要维持贸易,”那人说,“再说,海克斯能达到的力量已经在符文大陆声名远扬,没有足够武装力量,还会有第二个诺克萨斯人想要踏足这里,没有海克斯,我们一无所有。”
“皮尔特沃夫建立在进步之上,”杰斯说,“而非海克斯。另外,博兹瓦先生,我相信当你有足够权衡整体利益而非家族企业时,波洛克议员的席位也将属于你。”
对方脸上的齿轮发出刺耳噪声,赛维卡玩味地看向杰斯,后者没有理睬任何人:“我需要再次提醒你们,正是在皮尔特沃夫人、祖安人、约德尔人、瓦斯塔亚人、以及诺克萨斯人,”他视线略过梅尔,“的齐心协力下,我们抵御住了一次疯狂的进攻。”
“进步不意味着一味前进,在过往追求进步的道路上,我们舍弃了太多,以至于忘记了进步的初心。”
“那便是共同利益。”杰斯说,“我——”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这句话?”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你创造了海克斯,让我们无法回到过去生活,在它改变一切后又要求我们放弃它,回到原点,而你却得到了所有名声,割下我们的肉来讨好祖安,让议会只剩下听从你的傀儡,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做出牺牲?”
“你到底守护了什么?”
他的心被这句质问刺痛。杰斯后退半步,稳住身,梅尔担忧地看着他,而蔚几乎要冲进人群里把问话的人揪出来。
“够了!”凯特琳朝人群喊道,“这不是一场审问!”
“不——不,”熟悉的眩晕和幻觉在他眼前不断闪烁,杰斯按住额头,阻止凯特琳,“他们有权力提问……”
他走下圆桌,人群自动为议员分开一条道路,指引他到提问者面前。
“赫斯卡尔先生,”杰斯直视眼前忿忿却又有些紧张的年轻人,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着魔一般的状态,知道他将要说出的话是多么残忍无礼,但他还是开了口,
“我看着你父亲死去。前一秒,他还在那张椅子上抗议,下一秒……”他盯着那双步满血丝的双眼,“我看到他的尸体被埋在断壁残垣下。”
“我也看到了你的尸体。”他说,对方瞪大眼睛,“在…另一个地方,同样的表情,不明所以,在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就黯然逝去。”杰斯后退一步,环顾四周,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我见过你们每个人的尸体,死去的样子,每个人,我从你们之间路过,穿过寂静的坟墓,来到我自己的尸体面前,试图找到答案。”
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机械先驱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那里什么都没有。”杰斯说,“这就是一味追寻前进的后果。顷刻之间,无知无觉,一切都不复存在。”
我们会回到海克斯时期、不,我们会有一个比海克斯时期更美好的未来。他向众人承诺。但不是现在。
“你还好吗?”凯特琳问。
她的老朋友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经历过比这更糟的,豆芽。”杰斯说,“别担心,而且你还有其他需要修补的东西。”他示意靠在门口的蔚。突然间,他眼前的画面碎裂了,一个憔悴的凯特琳用仅剩那只眼睛忧伤地看着他。
“你真的没事吗?”他听到凯特琳问。
有个你认识的疯子跑到我面前说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我的腿依旧感受不到冷热,我时常看到幻觉,不属于我的记忆在脑中反复出现,我身心疲惫,为海克斯的诅咒所拖累,用一个幻想的未来支撑岌岌可危的现在———
“就像你父亲说的那样,”杰斯耸肩,“只是减压病。”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机械先驱在底层密谋什么吗?”杰斯问,“有没有可能他们躲在某个你暂且不知道的角落……”
“我在底层生活了三十年,”赛维卡说,“你那双崭新漂亮的皮鞋踏上过几次祖安肮脏的河床呢?”
他花了三日三夜沿着泥泞湿滑的河道行走,又花了四日攀登在那之上的悬崖峭壁。他双手那些在熔炉前日夜锻造留下的老茧在石壁摩擦下脱落、磨出水泡、变成更厚的茧子——
“无意冒犯,”杰斯说,“我代表皮尔特沃夫议会对祖安人民做出的贡献表示感谢。假如你心中有了合适的人选,议会始终向他们敞开大门。”如同所预料的一样,赛维卡对此嗤之以鼻,但承诺会继续关注辖区内的异象。
议员在大门合上时深深吸气,呼出,然后转身,感受梅尔的目光温柔地轻拂过脸颊、肩膀、胸口……“你很疲倦。”她轻柔地说。
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靠在她身上。一如既往,梅尔完美展现了她的善解人意。她走上前,抚平对方黑色外套上的褶皱,让杰斯靠在她手臂上。只是几寸的肌肤相贴,几乎就让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悬在空中的双脚踏上实地。
“我会想念你的。”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她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不再有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不再是努力装作精英以符合众人期待的一丝不苟的造型———她怀里的男人看起来疲倦又沧桑。在不见彼此的时间里,他们都各自成长了太多,以至渐行渐远。
“我……”
“请什么都别说。我还没有做好再一次当面道别的心理准备。”杰斯说,“所有我最美好时光认识的人都在离我而去,”黑默丁格、卡桑德拉、维克托,“尤其是你……别对我那么残忍。”
他将脸埋在梅尔闪烁着金色斑纹的肌肤之上,深吸一口气,像是试图记住她最后的气息,接着松开手。
”你的未来不该局限于此,”杰斯说,“回去吧,你的家族需要你。”
而她在他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
“我们仍会在未来交汇。”
现在,这间多灾多难的偌大议会厅就只剩他自己了,以及一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墨丘利之锤。杰斯开始整理赛维卡的记录,寻找炼金术士或机械先驱的蛛丝马迹。他又端详了一会儿凯特琳留下的笔记,突然来了灵感,在地图上圈圈画画,最终,圆圈落在在祖安郊外的某个位置,赛维卡说过,皮尔特河一条分支会在这附近流进山洞。
笔尖顿住了。
“这地方到底有什么魔力吸引你?它可对你不友好。”杰斯说,左手握住锤子,面对悄无声息出现在圆桌前的不速之客——他对自己毫不意外这件事感到些许意外,“难道你还想被再炸一次?”
鱼腹三日(Three days in the fish belly)- 3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四十级台阶。机械先驱说。
什么?他在被顶得迷迷糊糊的间隙艰难发问:“四十什么?”
四十级台阶。
傀儡弯下腰,维克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遥远又冰冷,“四十级台阶,通往学院大门。”
每天清晨,我给那条瘸腿绑上金属支撑、带着那根拐杖,攀登四十级台阶,来看望你,杰斯。
“维克托没有必要那么做。”机械先驱说,“但不知为何,他似乎笃定了只有那一条路,笃定他只有越过四十级对他那条瘸腿来说过于疲惫的台阶,每一天,才能提醒他自己,一个祖安人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方可踏入皮尔特沃夫学院见到你。”
Chapter......
机械先驱闯进他的工作室,宣称皮尔特沃夫将在四十日内毁灭。
四十级台阶。机械先驱说。
什么?他在被顶得迷迷糊糊的间隙艰难发问:“四十什么?”
四十级台阶。
傀儡弯下腰,维克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遥远又冰冷,“四十级台阶,通往学院大门。”
每天清晨,我给那条瘸腿绑上金属支撑、带着那根拐杖,攀登四十级台阶,来看望你,杰斯。
“维克托没有必要那么做。”机械先驱说,“但不知为何,他似乎笃定了只有那一条路,笃定他只有越过四十级对他那条瘸腿来说过于疲惫的台阶,每一天,才能提醒他自己,一个祖安人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方可踏入皮尔特沃夫学院见到你。”
Chapter 3
“我并未打算打扰你们的告别。”机械先驱说,“但是你本可在今日议会上宣告众人皮尔特沃夫将毁灭之事。”
“然后引发全城恐慌,议会就是否使用海克斯科技对抗末日而分裂,上下城再次对立,纷争不休,好让你趁虚而入?”杰斯反问,“倘若这就是海克斯给你带来的进化,那我们又多了一个拒绝的理由。”
“恐慌只是暂时的。”机械先驱站在原地,机械臂在他头顶映射着符文光环,“你的反应合乎情理,然而我的要求至关重要。”
人群必须相信皮尔特沃夫将要毁灭,才能从占据他们全部关注的眼前利益中清醒过来,他说,时间不多了,你只剩下三十七天。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杰斯说,“上次甚至不惜让一个孩子卷入你我之间。”
“亚玛兰欣是一个少见的变种。”机械先驱说,头顶光环闪烁,“她对事物有着超乎她年龄的认知。”他的语气奇怪,有一丝骄傲意味,就好像在小女孩身上瞧见了熟悉的人。
“你的话令人不适。”杰斯说,“我想我已经表达清楚了,这里不欢迎你。”
“海克斯核心区也不欢迎你。”他补充,“武装了最新科技的执法官会轮班看守该地,假如你想要窃取核心能量,我劝你还是不要尝试了。”
机械先驱歪头,像是在计划下一个激怒他的举动,接着他说:“我的计算告诉我,你本该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与米达尔达进行一次离别前的亲密交互。”
议员被这句话惊呆了。“你在说什么?”杰斯愣愣地问,无论是维克托还是机械先驱,都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接着,他感觉脸颊像是被人揍了一拳般发烫起来,杰斯相信这是愤怒导致,“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与我一同唤醒了海克斯———你口中的狂野符文———它们其实没有太大差别,”维克托说,“它先记住了我的血、我的基因,接着是斯凯,现在是你。”
把海克斯想象成一只精美、强大却暂时幼小的野生动物,它不断成长、扩大,现在它饥饿难耐,倘若不及时喂养它,它就会带来遮天末日。
“建立庇护所时,我意识到海克斯赋予我的力量是有限的。”机械先驱说,“耗尽力量会让野兽发出不满的嚎叫和啼哭。”
但我们还在森林里,他说,当你不知道森林里还有什么其他成年野兽时,最好不要发出声音。
“你在建议喂养这只野兽。”杰斯指出,“海克斯不能继续发展了,这一点我们绝不退让。”喂养一只随时会成年、足以撕碎城市的野兽,还是任它哭闹吸引来更恐怖的存在,都不是他们应该选择的道路。
“我在建议拖延这只野兽。”机械先驱说,“我与海克斯之间的连接让我感受到,已有感知到我们存在、向此而来的其他野兽。你只能看到诺克萨斯、德玛西亚和比尔吉沃特,但我看到了,”他停顿,“虚空之中。”
还有三十七天,它便要降临。先驱说。我会带走祖安的追随者,但皮尔特沃夫会在你的领导下走向毁灭。
杰斯冷笑一声。“终于,”他说,“你终于愿意说出为什么皮尔特沃夫会毁灭的原因———所以我才能告诉你它不会被毁灭。两百年来我们面临过无数次外部威胁,但皮尔特沃夫和祖安依旧屹立在海峡之间。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就像解决你的入侵一样,就像解决上下城的矛盾,就像解决——”他说,“控制海克斯的那条公式一样。”
“然而这次,我不再需要你了。”杰斯说,“维克托。”
他看到机械先驱的光环黯淡下来,怀疑那种感受到的悲伤不过是自己的情绪投射。
“你看上去……心意已决。”先驱说。维克托的声线听起来依旧平稳得失真。
“我很高兴。”他平淡地说,“你体内激素水平说明你不久前想要与米达尔达发生关系,却被你的理智压制,但你的欲望并未得到消解。”
“而你决意要保守秘密、守护皮尔特沃夫。”他朝杰斯逼近,“我想这意味着我们都会赞同一件事。”
“赞同什么事?!”杰斯大叫,意识到机械先驱离自己太近了,立刻举起墨丘利之锤向朝对方砸去———他无意惹起争端,但第六感疯狂警告他再不阻止对方,不详之事即将发生———机械臂猛地抓住锤柄,力气惊人得大,一下就让他武器脱手,“你要再在这里打一次吗!”杰斯警告道,被逼得步步退后,直到后腰撞在议会桌上,“外面到处都是执法官!”
机械先驱发出了一声类似赞同的声音,紧接着,杰斯感觉到脖颈传来冰凉的痛感。先驱掐住他脖子,将议员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如同他上次在议会做的一样。然而梅尔已经启程前往诺克萨斯,杰斯有些惊慌地随手抄起背后桌上金属笔,试图刺向那张金属面具。它在接触到对方之前便被击碎,激光擦过他耳尖在议会地板上留下一个微小像是烟灰烫坏的痕迹。接着,莹蓝色符文包裹了他们,一瞬照亮议会厅,转瞬即逝。
“你怎么能———”议员气急败坏地大喊,但声音在传送中被扭曲塞回了他自己口中,让他咳嗽不止,被机械先驱一把推翻在锻造台上。熔炉在他背后咀嚼着煤炭,发出细小爆裂声,将金属面具笼罩上红光。
杰斯摔在铁台上,再次被掐住脖子。他背上旧伤由于这粗暴对待再次疼痛起来。议员皱眉,本能反握上掐住自己喉咙的那只坚硬、细长、非人的手。他奋力蹬腿,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再次伤到愈合的骨头。但他的挣扎在机械先驱绝对力量前不值一提。
“……你……疯了!”当对方按住他大腿时,议员脱口而出。对方不为所动,像是在分析他的恐惧。
“海克斯想要食用我收集起来的情感。”他说,“或者,用你的话来表述,人性。”
我用祖安人的愤怒、嫉妒、悲伤和恐惧喂养它,机械先驱陈述,但这远远不够,它想要更不同的、足够激烈却不那么辛辣的情感。
“维克托不希望牺牲他追随者的美好记忆。”他说,“所以维克托用自己喂养它。”
但曾经的他已经死去了,死于你之手。
“当我回溯维克托的记忆时,我看到了你,还有斯凯,”他慢慢松开掐住身下人的手,“但主要是你。”
我们有一只饥饿的野兽要喂养,杰斯。
鱼腹三日(Three days in the fish belly)- 4
这下是真发不出来了,门牌号60751669,传送就看先驱锤狗(?
Chapter 4
被按在自己锻造台上的感觉十分糟糕,与之相比,被一根金属手指进入甚至还没那么凄惨。他记得这张桌子上留下的每一个凹陷。最开始,他制作锤子。小巧、轻便,塔里斯家族家徽上的立足之物。接着是一些他以为有用的东西,实验设备、手套、锤子、辅助机械臂———他能认出现在正瞄准自己的那版在原型上做了不少修改。很可惜这张工作台上的产品最后都讽刺地被用作武器。维克托曾要求他不制造海克斯武器,可到最后,他只制造枪械、炸弹、盾牌……他只制造武器。他从一个工匠,变成学者,变成进步之人,变成议员,变成手染鲜血的幸存者。最......
这下是真发不出来了,门牌号60751669,传送就看先驱锤狗(?
Chapter 4
被按在自己锻造台上的感觉十分糟糕,与之相比,被一根金属手指进入甚至还没那么凄惨。他记得这张桌子上留下的每一个凹陷。最开始,他制作锤子。小巧、轻便,塔里斯家族家徽上的立足之物。接着是一些他以为有用的东西,实验设备、手套、锤子、辅助机械臂———他能认出现在正瞄准自己的那版在原型上做了不少修改。很可惜这张工作台上的产品最后都讽刺地被用作武器。维克托曾要求他不制造海克斯武器,可到最后,他只制造枪械、炸弹、盾牌……他只制造武器。他从一个工匠,变成学者,变成进步之人,变成议员,变成手染鲜血的幸存者。最初那把锻造手法稚嫩的锤子被丢弃在角落。
进入的手指变成了两根,他没有发出任何会被解读为软弱的声音。他的怒火乃至仇恨都像身后熊熊炉火般燃烧,哪怕体内一阵令人胆战的冰凉。不属于他身体的东西进进出出,就像那条被感染的腿,杰斯学会了和自身感受脱离。从一到十,现在只不过是麻木。第三根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轻微抽气,立刻被炉火的噼啪声掩盖。杰斯控制自己目光死死盯着那张令人憎恶的金属面孔。逃避不是塔里斯家族的风格。他们锻造、创造、进步、直面、永不停歇。即便被困在风雪还是悬崖峭壁之下都不能阻止他们直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