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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日光還唱歌。

Remember Not The Sins Of My Youth

EVA衍生。
薰嗣(庵組)。
充滿個人惡趣味的庵組。





「那個、……薰君……睡著了嗎?」

滴答滴答,夜色之中,唯一能聽見的依然只有時間前行的細瑣聲響。

意料中的結果讓真嗣默默地翻了個身背向始終不發一語的渚薰,他注視著什麼影子也沒有映出,一片空白的牆壁。

「那……晚安了,薰君……」

一如先前的無數個夜晚,那樣輕得幾乎一出口就散去的低喃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而真嗣只是輕輕地闔起了眼來,絲毫睡意也沒有的他只能不斷地祈禱著白天能快點到來。



Remember Not The Sins of My Youth

莫要追念我青春的罪愆。



真嗣、……真嗣君──

「……咦?」

忽然聽見了呼喚自己的聲音,真嗣疑惑地抬起了頭來。鬆口放...

EVA衍生。
薰嗣(庵組)。
充滿個人惡趣味的庵組。







「那個、……薰君……睡著了嗎?」

滴答滴答,夜色之中,唯一能聽見的依然只有時間前行的細瑣聲響。

意料中的結果讓真嗣默默地翻了個身背向始終不發一語的渚薰,他注視著什麼影子也沒有映出,一片空白的牆壁。

「那……晚安了,薰君……」

一如先前的無數個夜晚,那樣輕得幾乎一出口就散去的低喃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而真嗣只是輕輕地闔起了眼來,絲毫睡意也沒有的他只能不斷地祈禱著白天能快點到來。







Remember Not The Sins of My Youth

莫要追念我青春的罪愆。







真嗣、……真嗣君──


「……咦?」

忽然聽見了呼喚自己的聲音,真嗣疑惑地抬起了頭來。鬆口放開了叼在嘴裡的吸管,真嗣眨了一眨眼,迎上眼前那雙映出他身影的紅眸,他迷惑地張望了一下四周,片刻後才想起了自己此刻在哪裡。

不是夜晚,窗外的天空一片清朗,陽光照在玻璃上折射出明亮的燦金色光芒;也不是只有兩人的床鋪,午後時分的餐廳內到處是三三兩兩分坐著的顧客,身著制服的服務生往來於餐桌之間,輕快的音樂襯著熱鬧嘈雜的交談聲,一點也稱不上寂靜。

「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

將目光收了回來,真嗣訥訥地低下了頭,渚薰覆在他手上的掌心熱得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本該是早已習慣了的舉動,但是對甫回過神來的他而言卻感到如此陌生。

克制住了將手抽走的衝動,真嗣小心翼翼地轉頭確認了一旁正聊得火熱朝天的其他人都沒留意到他們後,才默默地任由渚薰握住了他的手。

「那個、薰君……」

被渚薰來回地輕撫著指骨,而後輕輕地勾住了他的手指,在公眾場合下與渚薰十指交扣著,真嗣目光不安地在膝蓋和桌上那凝著水珠的玻璃杯來回游移著,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儘管他們並肩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可是無論是對面還是再更過去的另一側都坐著他們的朋友,雖然談得正熱烈的眾人現在一時之間似乎顧不上已經完全脫離了話題的他們兩人,但是萬一被誰看到了的話……

「嗯?」

真嗣的話才剛到嘴邊,渚薰就低頭湊了過來,髮絲輕輕搔過臉頰,近在耳畔的疑惑輕哼伴隨著呼出的氣息暖暖地傳進他的耳裡,輕扣住他的手指在察覺到他想移開時就又加重了幾分力道,真嗣只能瑟縮著躲往角落裡。

「不……不能再靠過來了,薰君、會被看……」

他緊張地將另一隻手抵在渚薰的襯衫上,試圖阻擋無視了他的退縮而愈靠愈近的渚薰,只是才抬起頭來想說服渚薰,片刻前還在他耳旁發出無聲輕笑的唇瓣就輕柔地貼了上來。

還沒說完的話被吻進了唇裡,直到這時候才發現往角落閃躲的舉動只是讓自己更加無路可退,全力忍耐著不發出任何聲音,真嗣凝視著那雙流轉著笑意的鮮紅赤眸,茫然地想著到底他和渚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記不清是第幾個渚薰來過夜的日子,真嗣一如既往地在洗完澡後收拾好了房間。週末的約會沒有其他人會來打擾,比起平時還要更形影不離了一整天,兩個人之間能說的話在夜已深的此刻好像都已經說盡,再沒有什麼能說的。

「不知不覺都已經這個時間了,那個、薰君……差不多也該睡了……」

短暫的沉默令圍繞在他們週身的空氣似乎也變了調的有些曖昧,終於受不了被渚薰那樣安靜不語卻興味盎然地注視著,真嗣微微紅著臉避開了渚薰的視線,躊躇了一會後,還是開口說了那些沒有任何新意,在他起了身後也更顯多餘的話。

只是渚薰卻在他準備和以往一樣拿出鋪墊,終結那令他感到無措的處境時,忽然出了聲。

「不需要鋪墊也沒關係了吧。」

手上正要打開櫥櫃的動作由於渚薰突來的一句話而停住了,真嗣轉過頭回望著以一副放鬆模樣坐在他床上的渚薰,即使是明知故問,還是悄聲地說出了那句為什麼。

「一起睡不行嗎?」

面對渚薰的反問,除了床鋪太小以外,真嗣找不到其他的藉口,但是他也明白那對渚薰來說並不是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儘管如果搖頭拒絕,渚薰約莫也不會堅持,只是他終究還是選擇了不這麼做。

「……薰君覺得可以的話,那就一起睡吧。」

滿臉通紅地說著,真嗣微微斂下了眼,將目光從渚薰平穩的微笑往下移到那放在他的床鋪上,隨意輕敲著的白皙手指,不確定為什麼渚薰會忽然想要改變他們之前一同默認了許久的習慣。

直到關了燈爬上床,真嗣才想起來沒有和渚薰商量過誰睡哪邊,也忘了要再多拿出一條棉被,而是就那麼順理成章地由他睡在了靠牆的內側,兩個人共用一條被子。

他與渚薰只隔了不到一個手掌的距離,不需要睜開眼,他也能從身旁的動靜察覺到渚薰是和他一樣仰望著天花板還是側過了身,是面向他還是背對著他。

即使近得好像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與體溫,平時總是意無意地來觸碰他,也許是在眾人面前微笑著從身後將手搭上他的肩,又或者是在無人留意到的時候,輕輕地將掌心覆上他的手背;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牽起他的手的渚薰,此刻卻不這麼做了。

事實上,渚薰甚至沒有再朝他靠近分毫,道完晚安以後也不再說話了,真嗣在一片寂靜之中眨了眨眼,任由疑惑盤繞在心頭,沒有出聲詢問,只是緩緩地闔起了眼。

分明是如此靜謐的夜晚,他本來以為自己應該很快就能睡著,但是就算閉上了眼將自己拋進黑夜的懷抱裡什麼都不看,渚薰的存在感也依然強烈得無法忽略。

兩人之間維持的距離反而加深了他對渚薰的在意,感官下意識地想要補捉渚薰的一舉一動,可是在沒有肢體接觸的情況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斷地猜測。

猜想著渚薰是否睡著了,還是和他一樣醒著,如果還沒睡,為什麼不像以往那樣和他聊起天說說話?反覆思索著得不出結論的問題,真嗣愈想愈是迷惑不解。

「那個、……薰君……睡著了嗎?」

遲疑了許久才終於試探著出聲呼喚,真嗣等了許久也沒聽見任何回應,他眨了眨眼,安靜地聽著時鐘秒針前行時發出的規律聲響,心想渚薰或許已經睡著了。

「薰君……?」

不自覺地在轉過身的時候確認似的又喊了一次,真嗣在仰起頭來的瞬間卻看見了那雙清醒得像是絲毫睡意也沒有的紅眸,還來不及再開口,渚薰就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隨後就緩緩地闔起了眼。

──誒?為……什麼……

不明白渚薰為什麼醒著卻不出聲回應,真嗣愣了好一會才想著也許是因為想睡了的緣故,努力地忽略了心裡那揮之不去的不協調感,他只是翻了個身,滿懷著疑惑地闔起眼來。

次日早晨,真嗣輾轉醒來的時候,渚薰還兀自熟睡著。

周遭沉靜得彷彿連房間自身也陷入沉睡一樣,真嗣凝視著渚薰那良好得像是受過訓練一樣,似乎一動也沒移動過的睡相,疑心昨晚睡前的一切僅是過於真實的夢境內容。

默默地看了一會那張漂亮得教人難以移開視線的安穩睡顏,沒有下床去梳洗,真嗣悄悄地又躺了回去,不同於方才醒來時的仰躺,他微微翻了個身背向渚薰,將偏往渚薰的棉被稍微往自己的方向再拉了一些,聽著窗外清脆婉轉的鳥鳴,不知怎麼地有些心神不寧。





那日以後,渚薰再來過夜,又或者是他去渚薰房裡過夜的時候,渚薰總是微笑著向他說著一起睡吧,理所當然地捨棄了再搬出另一個鋪墊分開來睡,而是與他一起睡在彼此那張對於此刻的他們來說尚且足夠寬敞的單人床上。

渚薰的言談與舉止一如往常,那些在眾目睽睽亦或者無人之時,別有用意、只有他們彼此知曉,或多或少帶有些許親暱意味的曖昧舉動也並沒有消失,甚至反而是變本加厲。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開始同床共枕了,但是那一夜的事情並不只是真嗣的一場夢。只要熄了燈上了床,渚薰就不再和他說話了,也不與他有任何肢體接觸,甚至就連目光相接都沒有,那些親暱的舉動就更不消說。

為什麼?

有太多的疑問在腦海裡繞啊繞啊地打轉著,真嗣忽然希望那只是一場夢,如此一來他就不需要去想渚薰與他同床的理由、不再與他在睡前交談的原因,還是那異於平常的冷漠──他什麼都想知道,但又不想知道。


喀啦。

冰塊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呼吸變得紊亂以前就被似乎也沒有什麼興趣將自己和真嗣置身於他人注目之中的渚薰鬆手放過了,真嗣抬起手來擋住了還熱辣清晰地留存著渚薰觸感的唇瓣,微微喘息著縮在角落看見渚薰像沒事般地傾身向前,以那方才恣意吻過他的唇,輕輕地含住了顏色同樣紅得刺目的吸管。

盛在透明玻璃杯中的液體像在真嗣腦海裡打轉的問題一樣地旋轉著,轉到最後也就看不清了到底什麼是什麼。

「今天可以去真嗣君那裡過夜嗎?」

來得突然卻又不真的那麼意外的輕聲詢問在人聲嘈雜中也還是毫無阻礙地鑽進了他的耳裡。背部緊抵著身後的軟墊,真嗣想要說不,可是欲言又止地張了口又閉起,最後從他口中說出的仍是那麼一句微弱的低聲應和。


「……嗯。」


聽見真嗣的回應,渚薰眼裡的笑意漸深。

那雙凝視著真嗣的赤眸,像是悄然焚燒了起來的野火,如火燎原。





滴答、滴答。


在道了晚安以後橫亙在他與渚薰之間的依然是那不知不覺似乎也將要習慣起來,只有時鐘聲響的不變寂靜,沒有那個勇氣再面對渚薰的真嗣只能忍受著那樣無人回應的難堪躺了下來。

翻身時衣料摩擦著發出的窸窣聲在夜裡聽來特別響,真嗣默默地盯著眼前被夜色籠罩的牆壁,本以為是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可是渚薰卻退到離他更遙遠的地方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懷抱期望的,沒有肢體接觸也不要緊,兩個人就隔著那樣即使伸手也觸碰不到的距離就好了,那樣也總比好像近在咫尺,卻真的僅止於好像的現在好得多了。

即使再怎麼清楚從那天以後,那個會在夜裡以溫柔的眼神凝視著他,輕聲地對他說著「我喜歡你」的渚薰已經不在了,但是他拒絕不了渚薰的要求。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渚薰在夜裡總是對他如此冷漠,但是白天的時候又恢復成了他所熟悉的模樣……這是對他的什麼懲罰嗎?

失了眠的真嗣在那沒有止盡的黑夜中思索著或許他永遠也不知道解答的事情,愈想就愈是委屈,渚薰一定已經知道了他在想些什麼、在期待著什麼,可是卻還選擇視而不見──

他拉緊了被子,往牆的方向再挪近了幾分,將他與渚薰的距離又再拉開了些,彷彿如此就能夠裝作渚薰並不與他共享同一床棉被,並不位於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卻又遙不可及。

他做了什麼不對的事嗎?以什麼為代價,換來了如此漠然的渚薰?這樣的事情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渚薰是在戲弄他嗎?還是說已經厭煩他了……

眼裡忽然湧上一陣熱意,真嗣努力地忍住了顫抖起來的呼吸。他不想讓渚薰發現,縱使渚薰就算發現了大概也不會來理會他,但是已經夠了,他已經再也──

深深地吸了口氣,不願讓任何一絲聲音洩漏,真嗣低頭將臉埋進了枕頭裡,可是下一秒,從身後環上來的雙手就輕輕地摟住了他,一把將他往後攬進懷裡。

「……!」

緊貼著渚薰胸膛的背後傳來了屬於人體的溫熱與觸感,真嗣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一低下頭,頸後就被輕蹭了一蹭,他下意識地轉過身想要掙開,只是對上渚薰那雙在夜裡也還如明火一樣熾烈的紅眸,所有推拒的動作在瞬間都變得遲疑了起來。

「我、不──」

被那樣沉靜而專注地凝視著,察覺到眼裡氾濫開來的酸澀,真嗣撇過了臉,直覺地想要低頭閃避,但是渚薰卻像早已預料到他想做什麼地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臉。在夜色中泛起了微紅的眼角被指腹溫柔地來回摩娑著。

「薰君……為什麼……」

唇瓣顫動著發出來的聲音微弱得連他自己也聽不清,真嗣抿緊了唇,掙扎著想要揮掉渚薰的手,可是才一動作,手腕就被渚薰反握住了,在來得及繼續反抗以前就被一把拉近,真嗣只能眼睜睜地望著渚薰毫不遲疑地側頭吻上了他的唇。

恣意侵入掠奪的唇舌攪亂了他的呼吸,真嗣在避無可避地被纏弄吸吮起舌尖時,喘息著低嗚了一聲,雙腳反射性地想往上踢,卻立刻被渚薰以身體的重量緊緊地壓住了。

無法掙脫開來的雙手只能緊握著任由指尖與掌心都泛了白,真嗣一點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與渚薰有任何的接觸,好不容易狠下心來打算不顧一切地咬下去,渚薰卻在這時候往後退了開來。

「為……什麼、嗚……為什麼要這樣……」

茫然地望著渚薰,真嗣的呼吸不僅沒有平復下來,反而漸趨紊亂。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不是已經狠心地對他不聞不問了嗎?用那樣冰冷的目光看著他,讓他像個笨蛋一樣,一個人說著注定不會得到任何回應的話,懸在半空的心總隨著他白天和夜晚冷熱不一的反應而起伏著,一次又一次的期待和失望……

「不要、不……我已經受夠了……」

只是眨了一眨眼,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滾落,真嗣難堪地緊閉起了眼,可是眼淚卻沒能停下來,他反覆地低喃著拒絕的話語,那樣斷斷續續,不時夾雜著抽噎的聲音絲毫無法阻擋得了渚薰在他沾滿了淚水的臉上落下一個個輕柔的吻。

「薰君……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儘管想要撇過臉不讓渚薰看見他那副難看的模樣,渚薰卻不肯讓他這麼做,雙手在重獲自由的同時也被捧起了臉,順著渚薰的舉動睜開了眼,真嗣在一片迷濛中望見流露出溫柔神色的渚薰。

「薰君已經……厭煩我了嗎,還是我做了什麼……」

滋味苦澀的眼淚滑過熱燙的臉頰落進他的唇裡,真嗣止不住抽氣地說出始終在腦海裡打繞著但沒有勇氣說出的猜測,渚薰是想要讓他主動來提嗎?

「沒有的事,我一直都只喜歡真嗣君,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或者是未來,都只有你呢。」

伴隨著聽起來美好得不真實的低語,真嗣被按進了渚薰的懷裡。那樣溫熱而令人眷戀,他所熟悉與渴望的擁抱令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摟住渚薰,力道大得像是害怕只要一鬆手渚薰就又會離他而去。

緊靠在渚薰懷裡,感受著屬於渚薰的氣息,以及在他背上輕拍著安撫他的舉動,真嗣的眼淚卻沒能停下來,反而掉得更兇了,流個沒完的眼淚打濕了渚薰的衣服,一點一點地往內滲入,熱烈而滾燙,讓渚薰的心口似乎也跟著熱了起來。

「那為什麼要……」

「真嗣君想要什麼呢?」

從方才開始就不斷重覆的疑問還沒說完就得到了回應,還在口中的話就那麼停在了舌尖上,真嗣不明白為什麼渚薰的回答會是這個,但是面對他的迷惑,渚薰只是輕聲地又問了一次。

「如果不說……我是不會知道的吧,真嗣君想要我做什麼呢?」

聽著渚薰的低語,真嗣沒能出聲回應。他不懂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渚薰還要來問他想要什麼?他想要什麼,渚薰怎麼會不知道呢?不說出來就不行嗎……

「我……不知道……」

那遲疑中又摻雜著幾分不確定與心虛的回答讓渚薰忍不住笑了起來,鬆開了手,無視了真嗣意願地拉下了那雙摟著他的手,渚薰凝視著真嗣還帶著淚痕的臉龐,邊伸手抹去了殘留的眼淚,邊彷彿引導般的輕聲說著。

「真嗣君……為什麼會答應和我一起睡呢?」

「那個、……不能不說嗎?」

「嗯,可以的話……我想知道,你希望我做什麼。」

任由真嗣逃避著將雙手擋在了面前,渚薰以更加溫柔而蠱惑的聲音拒絕了真嗣軟弱的請求,指尖輕輕地抵在真嗣敞開的領口,緩慢地沿著鎖骨的形狀由上而下地描繪著。

真嗣身上有些凌亂的睡衣此刻正隨著真嗣的舉動而被微微往上拉起,那排原本扣得完好的衣扣,最上端的那顆似乎也由於方才的掙扎而不經意地鬆了開來。

「一起睡的時候,真嗣君總是會悄悄地看著我吧,為什麼呢?」

「……在身邊的話,不是……就會很在意嗎……」

在被渚薰輕撫著而後往下解開了一個衣扣的時候不由得顫抖了一下,但真嗣沒有制止渚薰,只是緊掩著臉,以細如蚊蚋的聲音回應了渚薰的問題。

「但是為什麼呢?真嗣君在意什麼?」

慢條斯理地把玩著那在反覆地撫摸之下也不再冰涼的衣扣,縱使如願地得到了真嗣的回答,渚薰依然沒讓真嗣就那樣曖昧地應付了過去,他像個好奇的孩子一樣地追問著。

「當…、當然是在意薰君了……」

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渚薰那在他身上來回戲弄著他的手指,真嗣只能勉強以單手努力地遮掩著臉,那副模樣令渚薰微微揚起了嘴角,即使游移著不肯對上他的目光,可是真嗣從雙眼、鼻尖到臉頰都比往常要來得紅潤,將他的手指緊收在掌心裡的手也隱隱顫抖了起來。

「是在意我會做什麼嗎?還是說……在意我什麼都不做呢?」

不再迂迴地試探與讓真嗣留有顧左右而言他的機會,渚薰那直指核心的詢問換來了真嗣的無聲以對,那雙泛著水光,可憐兮兮地望向他的藍眼睛也沒令他心軟。

「吶,告訴我吧,真嗣君。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無視了真嗣的搖頭抗拒,渚薰在真嗣那顫抖著握住他的手背上輕吻,以彷彿惡魔低語般的悄聲勸誘著,而後俯身低下頭,在真嗣來得及反應過來以前,輕輕地咬開了下一個鈕扣,聽見真嗣慌亂地抽了口氣。

「不說的話,我就要……」

「嗚……!是、因為後面那個──」

「那麼,是想要我做什麼呢?」

儘管不是那麼滿意真嗣取巧的回答,渚薰也沒再為難真嗣,他好整以暇地在張口叼住下一顆衣扣的時候,微微抬起頭來口齒含糊地問著,按在真嗣身上的手指順勢地往下游走,逐一撫過那些尚未被他解開的衣扣,直到掠過寬鬆的衣襬下緣。

溫熱的掌心熨貼著撫上了腰際,真嗣忍不住低叫了一聲。

「……抱……、……」

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一樣,雙手緊緊地揪住了被解開的上衣,真嗣那掙扎著近乎氣音的回應令渚薰不禁無聲地輕笑了下,呼出的氣息拂過在真嗣光裸的肌膚,引來真嗣的顫抖。

「我……嗚、想要…、想要薰君……那個……」

沒有催促真嗣那支吾著遲遲說不完整的話,渚薰只是一派不解地發出疑惑的輕哼,隨後就被真嗣伸出雙手托起了臉,那張紅透了的臉上流露著豁出去的神情,倏地將他往上一拉,柔軟的唇瓣也湊了上來,以反常的熱情親吻起他。

愉快地享受著真嗣的主動,渚薰也跟著闔起了眼來,伸出舌回應起真嗣,意外地發現雖然不是兩人第一次接吻,還是以那樣的氣勢來吻他,真嗣卻在被他回吻的時候像是嚇了一跳似的顫抖著退縮了。

理所當然地沒打算讓到手的獵物溜走,渚薰想也不想地就跟了上去,不讓真嗣有喘息餘地,熱情地交纏著他的舌,即使被似乎無法承受的真嗣抗拒著推了推也依然故我地盡情舔弄著,引誘著讓真嗣發出了在紊亂喘息的襯托下更顯曖昧的聲音。

「我想要……想要、薰君……」

前一刻還嘗試著推開渚薰的雙手到了最後還是緊攀到了渚薰的背上,真嗣滿臉通紅地緊閉起眼,將喘息著呼出熱燙氣息的唇瓣輕貼到渚薰的耳旁,悄聲地以氣音說出羞恥而坦率的渴求。

……抱我。

熱情地,充滿渴望地,像滿腦子都只有我的事一樣的擁抱我。

讓我什麼事都無法思考,只能想著薰君……


「……還有其他什麼嗎?」

被真嗣以那樣鮮見的熱情告白了,儘管聲音聽來依然平穩,渚薰的喉頭卻不由得乾渴了起來,從心底滋長出來的欲望刺痛著他的心與身,那樣的感覺好得叫他還想要更多。

「我也想知道……薰君跟我一起睡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輕輕地勾著渚薰的頸項,察覺到那比起方才還要來得更加熾熱的眼神,真嗣嚥了嚥口水,雖然明白這麼說無疑是火上加油,可是那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想著你的事呢,一直都想著你的事情。如果不保持距離的話,在知道真嗣君的心意以前,就會克制不住本能了。」

說著半真半假的話語,掌心摩娑著探進真嗣的上衣裡,一點一點地撩起了那已經失去了一半遮蔽功能的睡衣,渚薰輕輕地笑了起來,笑裡滿是無論如何掩蓋也隱藏不了,從骨子裡透出的侵略意味。

要說沒有刻意什麼都不做,眼看著真嗣焦慮起來,當然是假的,但是也不真的就是謊言。如果不這麼做,只是溫柔地如真嗣所願地給予他所想要的一切,那麼他肯定聽不到真嗣如此坦率熱烈的告白。

被寵壞了的孩子總是會認為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他並不介意讓真嗣耽溺於他所給予的一切,不如說最好對真嗣來說是像空氣一樣昔以為常而賴以為生,一旦失去了就會難以承受的存在,那樣反而更好。

只是,他偶爾也想看一看被溺愛著,天真地認為即使不說出來,他也肯定明白他想要什麼,並且相信著自己會如願得到的孩子,如果發現自己的認知有誤,為了得到渴望的東西,會付出怎麼樣的努力。

他是如此愉快地享受著真嗣的掙扎遲疑與猜忌,在真的被心生怨懟以前,輕易地化解了他的不甘,卸除了那些毫無必要的羞恥感,聽見真嗣誠實地說出對他的渴望。

沒有什麼要比這更好了。

他直到現在也並不清楚他人所謂的愛情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看著那樣的真嗣,他感到了愛情。



fin.


題目出自禱詞,下半句有很多變化,不過就取前半句來用……就算這樣我也是個教徒(?)

理所當然地認為被溫柔對待,不用特別做什麼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的庵嗣。並不介意溺愛庵嗣,但是偶爾也想戲弄一下他,感受一下他對自己的渴望的庵薰。

愉快的兩人世界。



新世纪拖拉机司机

【薰嗣】孤独博物馆

*原作半架空背景,1w8一发完

*管理员薰饲养小小人类真嗣的故事

*庵组式he,巨ooc,我流变态

(我说真的最好做点准备再看)

*灵感来自于草方格口嗨


“这里存放了一亿两千万件藏品,你是其中最珍贵的那件。”

  

“我无法拒绝地心引力,所以我像那颗红苹果一般,朝你坠落。”


推荐BGM:六等星之夜——Aimer


濒危物种博物馆,地球历史上最全面的综合性质博物馆,馆成建立日期为公元2001年9月13日,馆内涵盖陆生水生无脊椎动物、鱼类、鸟类、两栖类、爬行、哺乳动物、寄生虫、微生物、植物、昆虫等多个种类,共计124987203...

*原作半架空背景,1w8一发完

*管理员薰饲养小小人类真嗣的故事

*庵组式he,巨ooc,我流变态

(我说真的最好做点准备再看)

*灵感来自于草方格口嗨

 

“这里存放了一亿两千万件藏品,你是其中最珍贵的那件。”

  

“我无法拒绝地心引力,所以我像那颗红苹果一般,朝你坠落。”

 

推荐BGM:六等星之夜——Aimer



 

濒危物种博物馆,地球历史上最全面的综合性质博物馆,馆成建立日期为公元2001年9月13日,馆内涵盖陆生水生无脊椎动物、鱼类、鸟类、两栖类、爬行、哺乳动物、寄生虫、微生物、植物、昆虫等多个种类,共计124987203件藏品,其中包括特级藏品■?■动物活体、一级保护标本22万件、二级保护标本135万件……


本馆自2001年6月6日起不对外开放,闭馆时间为15年,管理权限移交至■■。

参观本馆有以下13条注意事项,请务必仔细阅读:

 

注意事项第一条,本馆仅有一件濒危物种藏品,其余皆为灭绝物种。

 

真嗣曾经问过渚薰,为什么这里没有活的藏品。

“因为在建立‘伊甸园’之前,它们就死去了。”渚薰的声音很轻,空灵的嗓音轻柔得像是风从远方飘来。他将幼小的真嗣抱到膝上,温柔地抚摸着真嗣的额头,纤长又冰凉的手指划过皮肤,那片凉意像是要浸湿血管。


“真嗣君,不是所有物种都足够幸运——”

“幸运到……能从那场浩劫中活下来。”

彼时,庞大的鲸鱼扇动着深蓝色尾鳍,冲破深幽的海平面拍打出一圈波光粼粼的涟漪,渚薰说道,它们生活在一种可以淹没人类的介质里,依靠人类听不见的次声波来沟通。


“如果、假如说,有一只鲸鱼的频段与其他鲸鱼不一样,那么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同类发现它,它将孤独地迷失在海底。”

话音刚落,鲸鱼弧形的尾骨泼洒出一片小型的海啸,铺天盖地的浪潮向两人呼啸而来,咸湿的海风掠夺了狭小空间内的空气,惊恐得让人近乎窒息。这是真嗣第一次产生对于残酷自然的敬意,溅起的水流哗啦啦淋到两人身上,他吓到慌忙紧闭双眼,躲进了渚薰的怀里,然后、狂浪的海水没有一丝停顿地穿过他们,灌进地板、消失在原地。


虚假的仿真投影完美再现了鲸鱼破开海平面的壮阔场景,每隔2小时,智能系统的定时放送不断重复画面。在幽暗沉静的陈列馆里,灰蓝色的展示灯光下,凌空悬吊着一副长达25米的蓝鲸遗骨,空调风机的声音穿过层层骸骨,发出如呜咽一般的风声,像是吹响了幽幽的浪涛。

那时真嗣不过才七岁,渺小的他站在鲸鱼的尸骨前,问道:“这么强大的生物,也会死去吗?”


“是的……”渚薰静默了一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十分遗憾,但事实如此。”

人们的祷告还未抵达天堂,死去的鸟儿就从半空落下,世界末日来临,鲸鱼死去了,飞鸟死去了,甚至比这更加强大、更加坚韧的生物,也死去了。

 


注意事项第二条,本馆陈列历史皆为人类自述,并不保证完全客观。

 


那是一场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浩劫。


公元2000年9月13日,10%光速的大质量陨石冲击南极大陆,灾难导致海平面水位上升,海水赤化,地轴扭曲,磁场紊乱……几日内,95%的海洋生物死亡,99%的鸟类死亡,世界人口锐减了二分之一。


同年,由于经济问题、物资紧张以及战争频发,世界人口再次骤减;次年,人口骤减到不足1%,联合国开放地下堡垒都市(Geo Front)作为避难所,剩余人口迁入。此时,100%动物灭绝,85%植物灭绝,77%微生物灭绝,人类作为唯一物种,携带已记录的170万生物DNA信息和6万冻卵细胞,将在不见阳光的地下深渊“天井都市”开始孤独的求生之旅。

而这一切,是为了物种延续。


每次这种故事真嗣都是听得昏昏欲睡,他摇晃了一下昏沉的脑袋,充满疑惑地反对:“可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呀?”


巨大的展厅空无一人,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的话语落在走廊里不停地回荡、回荡。这里有许多全息投影,栩栩如生地再现了众多生命。生机勃勃的展厅里苏门答腊虎伏低身子准备捕猎,夜狐猴躲在影影绰绰的树林里,巴巴里狮子和海角狮子互相争夺一只断气的羚角羊,帝企鹅带领幼崽摇摇晃晃地走过……非洲的广袤草原和南极冰川可以无衔接地拼合在一起,郁郁葱葱的雨林后面是白雪皑皑的高山,浅海深海的鱼共同遨游,离群的候鸟原地飞过一圈又一圈,但这里空无一人。


玻璃质感的冰冷灯光下,真嗣站在展馆的中央,看向他。

渚薰逆光站在黑白色的幕墙前,展厅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块块光斑,像是一副干枯的美丽藏画,他偏过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是的,这里只有真嗣君一个人。”

两人沉默着,展厅的灯光突然熄灭,一片黑暗中,开始重复播放另一段影像。


那是关于人类的影像,或许是第二次冲击前留下的。真嗣看见许多跟自己同龄的孩子,蹲在一个名叫“公园”的沙丘前,将沙子垒成一摞一摞的城堡,铁质的秋千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橙红色的夕阳挂在天幕,他没有见过太阳,于是真嗣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没有人告诉他太阳表面的温度有6000摄氏度,人类还未触碰就会被热辐射灼烧成余烬,但他仍失控一般踮起脚尖跌跌撞撞冲向了太阳。“啪——”手碰上了冰冷的幕布,于是周围的小孩子的嬉闹声也一齐消失了,他还是一个人。


真嗣站在黑暗的展厅中间,不知所措地望了望。渚薰重新打开了幕布上的开关,一瞬间,小孩子又出现在他周围,叽叽喳喳高声谈论,挥舞着四肢,兴奋地跳来跳去,雀跃地聊着真嗣完全听不懂的话题,又热闹地穿过他跑远。

“所以其他人呢?”真嗣在原地转过头,问道。


其实还有渚薰,但是真嗣认为渚薰跟他是不一样的。

他并不算自己的长辈,两人也没有遵循长幼关系,反而是平辈一样相处,可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时间又漫长到模糊。


真嗣掰开手指算着:“我三年前,薰君就是这样,现在我十岁了,可是薰君还是这样。薰君既没有长高,也没有长大。”

“唔,真嗣君,对于我这个年龄来说,‘变老’比‘长大’形容更确切一点哦。”渚薰抱起他,两人一起躺在光洁的展厅地板上,柔软的发丝垂在地砖上,两个人抬头仰望高耸的玻璃穹顶上变幻的星河。


“还有,薰君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像是落下的霜雪一样,而我是黑色的,我们瞳色也不同……”真嗣一条一条数着,转过头看他。

“所以,薰君跟我是不一样的,是吗?”真嗣撑起手掌,爬起来看他,渚薰酒红色的眼眸里好像落入了屋顶的星星。


“里面有什么?”渚薰问他。

“有星星。”真嗣的手指沿着他的眼眶轻轻描摹,“薰君的眼里有星星。”

“真漂亮啊……我就没有。”


“不,我们是一样的。”渚薰笑了笑,将他拉到怀里一齐躺着,伸出手指着遥遥的玻璃穹顶,“真嗣君看见了西北方向的天鹅座了吗?就是四颗相连的星星。”

真嗣睁大眼睛,努力凝望夜幕低垂的天穹,找出了渚薰说的挥翅天鹅的星座。


“它们之中,最远的Deneb距离地球有3200光年之远,但是最近的Albireo只有72光年,星等从1.2到2.9变换,在真嗣君眼里,他们是一样的吗?”


明亮的星星缀在人工制造的穹顶中,仿佛真的从几千光年之外反射来了遥远又微淼的星光,宇宙总是给人蛊惑一般的吸引力,待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痴痴望了许久。真嗣看着头顶上的遥遥星河,顿了一下,说道:“是一样的,薰君,它们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星星。”


破开夜幕,那么闪耀、遥远,相互辉映点缀在璀璨的星河之中。

渚薰轻轻搂着他的额头:“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忽略掉细枝末节的差异,只要从宇宙距离足够远的地方俯瞰,心脏跳动的频率,肌肉纹理的分布,瞳孔中倒映出的身影,呼之欲出又含糊其辞的话语,我们都是一样的。

当膀臂的怀抱拥簇在一起的时候,牙齿根部都会冒出酸涩的痒意。


孤寂许久的灵魂,从胸腔的肋骨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共鸣,咚咚、咚咚。

“好了,乖孩子要睡觉了,不然会长不高的。”渚薰轻拍着真嗣的背,温柔地哄睡,将玻璃穹顶的银河亮度逐渐调低,渐渐熄灭至甜美的黑梦里。

 


注意事项第三条,本馆为了更真实地展现藏品状态,将尽可能模仿其生存环境,请勿破坏馆内恒温系统。

 


整个博物馆有284个分区,从真嗣有记忆起就在博物馆学习了,但他连其中的四分之一分区都没有逛完。作为他的引导者兼博物馆管理员,渚薰好像并不催促真嗣,什么时候学习,学到哪里,并不会过多地干预。

随心所欲,只要真嗣君喜欢就好,渚薰总是这样回答。


真嗣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小花园,当然它有一个更为绕口的名字:亚洲板块温带种子植物展示区。

穿过幽深的回廊,推开玻璃拱形的圆门,大片明媚的仿自然灯光照耀而下。

“薰君,以前的地面上会有这种阳光吗?”真嗣伸出手,人造的日光透过指缝,筛下点点光斑。


他们躺在草坪上,任由刺刺的草叶拂过脸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身旁有白色的小碎花,点缀在绿色的草坪上,像碎落的珍珠。阳光大把地洒下来,气候成像系统将天空的颜色调成如宝石一般,澄清湛蓝一片,真嗣躺在柔软的土壤植被上,感受微风徐徐。


“现在的地面也还有阳光,但其中遍布宇宙β射线,过强的紫外线辐射会在10秒内灼伤你的皮肤表层,人类已经无法自由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了。”

渚薰缓缓开口:“所以真嗣君,绝对不可以随意出去哦。”


“真难相信这是地底深处,如果薰君不告诉我的话,我会一直以为在地面上的。”


“嗯,毕竟是全拟真模拟。”渚薰调出了控制面板,光子屏幕上显示:

/当前季节:春季;模拟时间:(UTC+9时区)4月22日15:23:18;温度:15~23℃;湿度13%、风力1级;紫外线强度:弱;

模拟经纬度:北纬35°69′东经139°69′;模拟自转线速度为465米/秒,重力设置9.8kg/N  /


“啊……原来是这样。”真嗣收回了视线,“就算知道是虚假的,也会很惊讶呢。”

渚薰看着他失望的表情:“那要看点有趣的吗?”


“真嗣君,见过下雪吗?”渚薰将模拟的温度下调了20度,现在是-5~3℃,湿度90%,降雪概率99%以上。

万里无云的晴朗蓝天瞬间变成了厚厚又低沉的云,没过一会,天空中飘下片片雪花。


 “这是雪吗?”真嗣伸出手,感受那一片小小的雪花从万里高空轻飘飘地落下,在到达他掌心时,并未停留,继续往下摇摇晃晃坠落。

“雪花好白、好轻呀。”虽然并没有直接接触到,但真嗣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感受,雪是洁白又脆弱的东西,转瞬即逝。

他喃喃开口:“……薰君,现在地面上还有雪吗?”


“没有了,”渚薰开口,再次解释那场浩劫,“第二次冲击改变了磁场和气候,地球再也不会有冬天了。”

破损的地球将迎来如轮回般的永恒盛夏。

“这样啊……雪是比阳光还要遗憾的东西。”真嗣缓缓呼出一口气,“我好像逐渐有点了解这座博物馆设立的初衷了。”


“阿嚏——!”真嗣穿着薄薄的单衣,因为温度骤降20度的关系,冰冷的空气让他止不住地打颤。

“这是什么?我感觉在发抖,阿嚏——!”

 

注意事项第四条,本馆工作人员有义务维护本馆藏品,确保其完好无损。

 


这是真嗣第一次生病。


人类确实是太脆弱的生物了,渚薰不知道只是降低20度温度几分钟时间,就会造成鼻腔、咽喉部的急性炎症,如此脆弱……又怎么能在这个世界存活呢?


一个种族的覆灭往往遵循自然定理,渚薰的眼神冰冷且理智,在一瞬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势,俯身看了真嗣一眼,但下一秒,超过客体而诞生的个人情感又占据了他的身心,他轻柔地碰了碰真嗣的脸颊。


很烫。人体体表的温度最高不会超过40摄氏度,但却炽热得可以融化灵魂。


黑发的少年虚弱地躺在治疗舱里,高烧让他的脸庞出现不自然的潮红,大脑停摆,思维断断续续,意识在一片朦胧中浮沉,呼出的每一道空气都炽热无比。他想起了渚薰的话,如果去到地面,皮肤会被紫外线灼伤,几秒之内就会变成一堆碳灰,真嗣感觉身体从里到外都在灼伤,内脏像是一团火,燃烧完他最后一丝神志,最后这些都会变成一堆灰烬,然后随着风消失了。


到时候他会飘到海洋上吗,还是遥远的星河上,他若是回头看一眼,可以透过玻璃穹顶看到地底这座庞大的博物馆吗?他会看到渚薰吗?

“我可能要死了,或许可以为这座博物馆增加一项奇怪的标本。”


他想起了之前渚薰带他看过的蝴蝶标本,湛蓝色的、恍若珠宝一般流光溢彩的翅膀,被图钉定在塑料展板上,渚薰说,蝴蝶死的时候,会用银针刺破他们的胸腔以作固定,用玻璃盖板压住它们翅膀上的磷粉,化学试剂防腐、软化,再干燥,做出颜色艳丽、仿若活着的标本。


被银针穿破脊髓骨的时候应该很疼吧,他会安静地被钉在展板上,沉睡几亿光年。


于是真嗣又在纠结要是被做成了标本,到时候要用怎样的姿势躺进陈列柜比较好,希望灯光可以调暗一点,这样不会打扰自己的安眠,薰君那时候还会巡管博物馆吗?他会透过冰冷的玻璃,低垂着红色眼眸,一如既往地望着自己吗?


“那样我可能要死第二次了。”他胡乱地想着,然后感受到有什么冰冷又腥气的液体,敲开了唇齿,一路流进喉管,淌到胃部。

 


注意事项第五条,请勿使用未知物品污染本馆藏品,请勿私自投喂。

 


“这是什么,好难喝……呕……”真嗣难受地睁开眼,虚弱地坐起来反抗。

渚薰举起一根透明的试管,坐在治疗舱旁边:“是药。真嗣君喝下去会好的快一些。”


“好腥……”鲜红色的液体有几滴残留在试管里,顺着玻璃管壁缓缓滑落,真嗣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为什么突然这么困?我明明刚醒……”

怪异的困意席卷而来,真嗣伸出手抓住渚薰的衣袖,冰冷滑顺的布料让他险些握不住:“薰君……”


渚薰想起来人类在生病时总是额外无助,于是他安慰道:“那让我陪着你吧。”

“真嗣君,想要听我唱歌吗?”

“歌?”


“是一首很久之前的歌了。”渚薰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又轻缓,像是某种古老的管弦乐,包裹着无穷无尽的时间,在唇齿间少有地透露出渚薰的情感。

那是孤独吗?真嗣在意识朦胧间迷迷糊糊地想着,就像游荡在幽深海洋里孤寂的鲸鱼。


/  星のない空に輝く光を

   星屑のなかで出会えた奇跡が  /


渚薰轻轻唱着,等他看向真嗣的时候,疲惫的少年已经贴着他的手心睡着了。他将醒未醒的睫毛像是煽动翅膀的蝴蝶,轻轻一振翅,扇起飓风,整个宇宙都被轻飘飘地改写。


对待命运的走向,渚薰第一次有了失控的感觉。


隔天,真嗣少有地跟渚薰谈起了他的梦。

“我梦到了我们在几千米,或许更高、几万米的高空上。云像是海一样把我们包围,薰君拉着我的手……”


“嗯,然后呢?”渚薰亲昵地从治疗舱中抱起真嗣,将额头跟他相抵。

“然后,我梦见,我们一起跳了下去——”

“从几万米的高空坠落。”


那个梦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就像是脆弱的堡垒轰然坍塌,无助与失重感在梦中如影相随,但真嗣没有说出后半句。


“是吗,也很不错呢。”渚薰笑了笑,酒红色的眼眸注视着真嗣,“这也很浪漫,不是吗?”

 


真嗣觉得渚薰可能是诗人,听说那种职业的人满脑子都是浪漫又不切实际的事情。

“那么真嗣君呢,又是什么职业?”


“我的话……”少年不好意思,“可能是一个渔夫?”

“听上去像是相当朴素的设定。”


“嗯,因为我看书上说,渔夫是离海洋最近的一群人。”真嗣轻轻靠在渚薰的怀里,“那样的话,可以每天都看见大海。”


可以每天在布满礁石的海滩上缓慢移动,赤脚踩在水洼和石头上,潮汐带来搁浅的螺、死去的贝类、晒干的海藻和藤壶,咸湿的海风吹过来,海平面上坠落着宛如鸡蛋黄一般玫瑰色的落日。

渚薰换了一张幻灯片,黑暗的展厅里,出现了暖橘色的夕阳和海面,远处飞来了海鸥,沿着轮渡的旗杆打转。


“真漂亮……”真嗣说道,他总是喜欢看这些东西,星空,海洋,天空,落日……与渚薰相似又美好的一切都让他眷恋,对了,还有歌曲。

歌曲像是另一种语言,很少很少的偶尔,他能听见渚薰哼一次。


音乐能带来什么慰藉吗,在茫茫的末日里,他们并肩坐在一起,敲打着黑白色的琴键,年久失修的钢琴有些走音,不如说这种东西还能出现在博物馆才令人诧异。


“为什么会有这个?”渚薰纤细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回答他,“大概是私人兴趣吧。真嗣君不喜欢吗?”

“没有,我很喜欢……”真嗣整理着破旧的乐谱,迟疑着开口,“薰君,为什么……”


人类死去了,可是音乐却留下来了呢?


最近真嗣经常会思考这种问题,人类从何处来,又将去往何处,在孤独的物种博物馆深处,一直向下,期许的尽头是否存在他追寻的某种答案。音乐传达出来的声音,撕碎了他,将所有情感赤裸地暴露在外,又宽恕了他,真嗣的掌心合在一起,作出祷告的姿势。


神明啊……如果此刻的我也能被赦免……

——那么命运的走向可否怜悯于我呢?

 

“你发现了什么?”渚薰走过来问他,精致的鞋跟磕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嗣在土拨鼠展馆的边侧发现了一卷磁带,当他抱着那堆磁带问渚薰这是什么的时候,优雅的教导者脸上难得出现了名为尴尬的情绪。

“这是磁带,可以收录音频文件,需要配套的CD机才可以听到里面的内容。”渚薰将磁带盒翻到背面,“不确定现在还能不能找到完好的设备。”


面对真嗣期待的目光,渚薰抿了抿嘴,对他妥协:“好吧,我会尽量修一下的。”

 


注意事项第六条,未经许可,请勿随意挪用本馆设备设施。

 


渚薰拿出磁带放入随身听机,按下播放键,磁带逐渐旋转,砂纸一般的电流噪音沙沙作响,接着传来一阵“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

戴着耳机满怀期待倾听的真嗣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土拨鼠的尖叫……大概是展馆留下的教学音频。”渚薰面无表情地解释,很显然,这堆磁带绝非他的品味。

狂风骤雨的尖叫过后,耳机安静了一会,接着又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的鸣叫,过了一会又换成咕咕咕的声音。


“后面又是什么?还是土拨鼠吗?”真嗣不确定地问道,声音类似于鸟叫,后面又换成哺乳动物的声音。

“这是……动物繁衍时发出的声音。”渚薰的嘴唇微动,轻笑了一声,“大概真的是教学音频。”


他的话音刚落,磁带里面传出来水声,随即就是两个人类的气音。


不需要渚薰的过多解释,真嗣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教学音频的内容涵盖范围过于宽泛,以至于两个人必须正襟危坐共用同一根耳机线听完整个种族的繁衍声音。


真嗣并不是懵懂的小孩子,他从足够多的书籍里知道这种声音、甚至背后动作的含义,为了繁衍,当然也有其他的,解释成另一种情绪价值的体现,有人称之为“爱”。可是爱又是什么呢?他偷偷撇过眼睛看向渚薰,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他们相视,身影倒映在彼此的眼眸中。


于是真嗣的声带不自主地抖动,他张开双唇,问道:“爱又是什么呢?”

回答他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口 勿。


炙热的温度落在唇上,将骨骼脏器都融化,血液在沸腾,心中有什么断裂开,又重新缝合在一起,无神明注视的末日之下,惶恐不安的两个孤寂的灵魂,被镌刻在命运纠缠起的缝隙中,再也无法割离。


爱是什么?谁又能自作聪明到可以给出这个答案。


这种感情并非人类发明,或许来自于神明的造物,从光年之外传达到人间,因为无人可以解释得清,为什么爱可以像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光,给人带来救赎,却又可能在下一秒将人彻底烧毁,将地狱变成天堂,将宫殿变成废墟,将快乐变成孤独,又将痛苦变成慰藉。


渚薰的手指轻轻插进了他的发间,柔顺的发梢从指尖拂过。这一切的发生自然而然,如呼吸一般地平常,好像本该如此,尽管他们的本该如此已经延续了十四年。


他们像是两条鱼,被海浪裹挟到一起,不对,他又想起来了,渚薰是海里的鲸鱼,自己是岸上的陌生人。


渔夫是捕捉不了鲸鱼的。

他又垂下了眼,这种体验很奇怪,他们像是要融合在一起,又像是随风而动的树叶,轻而易举就能飘向不同的方向。


磁带还在倒带,继续播放着空白的电流声,真嗣呼出一口气,问渚薰:“我们刚刚的声音会被录进去吗?”

渚薰看了一眼墙壁上闪烁的红点,说道:“大概吧。”

“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除开生存和繁衍,自发做出的行为,这可以被称之为爱吗?

回答他的仍然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注意事项第七条,本馆藏品皆为孤品,物种繁衍需遵循科学原理。

 


这是真嗣第一次见到另外的人类。


那是一位端坐在金色鸟笼里的少女,犹如向日葵一般明艳的橙色长发铺在她身体的两侧,她蹙起眉头,抬起精致的小脸,眼中的蓝色犹如一片广袤澄清的天空,然而她的语气却长满了刺,她质问真嗣:“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她看上去怒气冲冲又愤懑不平,撅起的嘴唇红润得像是半颗苹果,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搂紧怀里的布娃娃。


真嗣不知所措地站在笼子之外,他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尤其是陌生的女性,从性别到性格都完全不一样。书上是怎么形容女人的呢?一瞬间他想到了各种晦涩的知识,胎儿来自于母亲,少女是未成年的母亲。他的母亲又是谁呢?


他从没接触到这样情绪饱满、外露又张牙舞爪的人,生机勃勃地像是阳光下刚刚摘下的蔷薇花,当你惊叹于她的美丽时,又得当心指尖荆棘上的尖锐刺痛。他们隔着金属栅栏相对无言,真嗣看了一眼鸟笼外面的铭牌,上面写着:人类女性·少女(14岁):明日香。


“你叫明日香吗?”少年怯弱地开口,试图用一个平和的开场沟通,“我叫真嗣,碇真嗣。”


“所以呢?”少女转过头背对着他,仍然紧抱着手中的娃娃,“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我也不会被任何人摆布。”

“如果你敢进来我就咬死你。我牙齿利得很。”


因为背对的坐姿,真嗣看不见明日香的表情,却仍然听得出她语气极为复杂:“为什么你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活着呢?”

话语里面落寞得像是反向离群的候鸟。


为什么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活着?为什么我可以活着?

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降落到地球,海平面上升,磁极倒转,无数的生命死去,人类灭绝了,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这个晦涩的问题不停辗转在嘴边,真嗣张开了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沉默地告别了明日香,站在博物馆D-2展厅明暗线的交界处,钢化玻璃栈道的反光里可以遥遥看到鸟笼一抹金黄,像是明晃晃的一把钩子、虚妄的黄金梦,吊着人心。


“你喜欢她吗?”身后有个声音在问。

“什么?啊,不是……我是说,什么是‘喜欢’?”真嗣卡了一下舌头,转过头,渚薰穿着白色的长外套站在他的身后。


“‘喜欢’是‘爱’的近义词。”渚薰歪了一下头,“你爱她吗?”

“不。”这一次真嗣没有犹豫,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但你对她好奇,是吗?”渚薰蹲下,绯红色的视线与他平齐,“来自同一个物种无可救药的吸引力?你们称之为荷尔蒙的东西,脑中枢掌握着腺体、分泌出激素,游走于你的周身血液,于是你无法抑制地想要靠近,心率加快、情绪亢奋,你其实不知道,你的脚步往她靠近了一步。”


“但是我也往回退后了两步。”真嗣莫名觉得渚薰的话语有些刺,好似已经为他预设了假象立场一样,“书本只是理论,我们不也是活生生的人吗?”他望着渚薰。


“但愿如此。”白发俊颜的男子笑了笑,说出的话仿佛意有所指。

“真嗣君想要朋友吗?你以后会有很多朋友的。”

“毕竟是祂们所做的决定。”

 

你饲养过宠物吗?巨细无漏地提供适宜的居住环境、食物、一点点的陪伴,从身体到精神彻底驯服于掌控者,按部就班过上被豢养的生活。为了避免宠物心情低落或者精神不振,偶尔会为宠物挑选宠物,以达到代替主人的陪伴作用。


祂们是这样打算的,但这是一个愚蠢自大的决定,不是吗?


巨大的黑色影子滑过博物馆的拱形玻璃花窗,渚薰站在阴影处神色不愉。暗色阴影中他嘴角微动,像是与人絮絮交谈着什么,但谈判的结果貌似不尽人意,紧皱的眉头显露出他的耐心已经告罄,只剩下口头的敬语还在做表面功夫。


“如果你们执意,大可一试,但结果如何我不作保证……”

“我持反对态度。”


渚薰微微偏头,以近乎强硬的态度结束了这场仿佛自言自语的交谈,真嗣全程没有听见任何关于另一个人的声音,他们像是用完全未知的沟通方式完成了这次交流。


“那些是什么?”真嗣凝望着拱形玻璃后模糊的巨大黑影,看着它们伸出巨大的触手缓缓移动,像一个庞大的黑色幕布,诡异地笼罩了整个世界。

“是‘使徒’。”渚薰这样回答他,没有再过多说明。


使徒?真嗣翻阅典籍,了解到使徒是指受神明差遣的使者,可是神又是指什么?物种博物馆并没有收录这种生命,倒是有传说,神创造了一切,创造了伊甸园,所有的生灵都快乐地居住于此。真嗣抱着书,犹豫着走到了红白相间的珐琅地砖前。


“你还活着啊……”少女把玩着细长的头发,抱着玩偶轻轻地哼着歌。

“我在玻璃窗外看见了巨大的影子,还有漆黑一片的深色。”真嗣开口,背靠着金属栅栏缓缓坐下,“明日香,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没有允许你叫我的名字。”少女昂起头,白皙的脖颈像是天鹅一般,将问题抛回给他,“你认为我们是在哪里呢?”

真嗣想了想,回答她:“这里是物种博物馆。人类为了物种延续建造的地下堡垒。”


“噗——”少女嗤笑了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长长的头发铺满瓷砖,像是一张精致的丝绸,她像是笑得岔了气,“你真的太笨了、太笨了……”

明日香爬起来,擦了擦眼尾笑出来的眼泪:“听好了,这里只不过是另一个巨大的笼子罢了。”


她的手顺着细细的金属栅栏往上走,直到探究的目光没入深不可见的穹顶。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这里都是死去的物种。死去的鱼、死去的鸟、死去的昆虫和植物……一切一切,都是冰冷的标本。”

“因为这里是,航行在宇宙中的巨大棺椁啊……”


封棺钉被一寸一寸锤入,棺材的缝隙逐渐缩小直至严丝合缝,没有风流动,空气一点点减少、窒息,宛如离水的鱼一般眼睁睁地倒计时数着死亡。

失去航行目标的船最终只会沉没。


少女问他:“你想活下去吗?”

真嗣沉默不答,短暂的寂静横亘在两人中间,他什么也没说,但有时候这也是一种答案。于是明日香又发起火来,将玩偶摔到他脸上:“那就滚,你不想活下去,也没有去死的勇气。你就是个废物。”


坚硬的金属物体差点划破他的脸,真嗣慌忙用手挡住玩偶,手指触碰到玩偶红色裙摆下隐藏的数字硬盘时,他愣了一下。

明日香依旧背对着他,监控镜头的变焦圈放大又缩小,像是要把两个人的命运框死在设定好的屏幕里。真嗣将玩偶翻到正面,娃娃黑洞洞的眼珠对着他,嘴角上扬出与主人完全不相符灿烂的微笑,这一切显得更嘲讽了。


真嗣听见明日香轻声说了一句:“快滚。”像是最短暂的告别。

他抱着玩偶匆忙逃离了金色的鸟笼。

 


注意事项第八条,请勿强行驯养不适应人工环境的生物,直接或间接导致藏品死亡的,后果自负。

 


走廊中哐当哐当滚落过来一枚小小的螺丝,在地板上旋转好几圈,真嗣弯下腰,将它拾起来,银白色的金属材质在灯光下更显出一种锋利感。

“真嗣君,在看什么呢?”渚薰戴着半截手套走过来,白色的长外套下摆泅出一大团水痕,往下滴答滴答落着水。


“这里有一个小零件。”真嗣将手心摊开,露出那枚小螺丝,“它是在哪里的呢?”

“应该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我会让系统自行检修一次。”渚薰当着真嗣的面点开控制面板,输入密码后按下操作命令。


真嗣望着渚薰,说道:“我感觉有些冷。”

渚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会把温度稍微往上调一些。今天要去看一看鲸鱼吗?”

真嗣摇了摇头。


渚薰将纸箱递到他面前:“那这个呢?要打开看一看吗?”

真嗣有些奇怪,纸箱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一样。他顶着渚薰和善的笑容,将纸箱上的胶带扯掉,打开了纸箱。


“喵~”一颗毛茸茸的头迫不及待地从纸箱撑开的缝隙中探出头来,真嗣吓得差点松手,渚薰握着他的手帮他扶住纸箱。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看着纸箱里的动物睁开圆圆的双眼,扒拉着想要爬出来,白色的、毛茸茸的,小小一团力气却很大的样子。


“是猫咪。三个月幼年形态,脊椎动物亚门猫科猫属,已经被人类驯养超过3500年了。”渚薰将纸箱打开,露出白色幼猫的全貌,“是一只很温顺的猫咪。你要摸摸看吗?”

真嗣小心翼翼伸出手,屏住呼吸试探着靠近,逐渐靠近猫咪柔软的背部,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他突然收回了手。


他比纸箱里的猫更像一只受惊的动物:“这个,也是拟真投影吧……”就像那些鲸鱼、那些星空、那些倏忽而过的风一样,在指尖触碰的一瞬间就会破灭,数据穿过手心再次重组,它们都是过往的历史所投掷的、无法触摸到的虚影。

“真嗣君……?”渚薰疑惑地看着他,想要拉住他的手,“不喜欢吗?”


“没有,不是的……”真嗣不小心甩开了渚薰的手,在两人的推攘中,纸箱失去平衡摔到地上。“喵——!”纸箱中的猫咪受到惊吓,竖起尾巴浑身炸毛从纸箱中跳出,一下子就窜进墙壁昏暗的展厅里消失不见了。

太逼真了……猫从手边窜出的时候,真嗣仿佛真的感受到柔软、带有温度的皮毛拂过手背,呼吸的热气近在耳边,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这座博物馆不会有活物。


“它跑掉了……”

“没事的,之后我会去找到它的。”

真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薰君,没有被人类驯化的动物,会怎么样?”


“会死。”渚薰拾起地上的纸箱,“当一种动物走到人工干预的地步,说明生存情况十分危急,这种情形下还拒绝接受帮助的话,只能带着‘最后一只xx’这种称号走向灭绝吧。”

“但是,也会有本身就不适合驯养的生物吧?”


“是的,所以它们都死了。”渚薰将纸箱叠好,递给了他,“真嗣君会怎样选择呢?”

“我会……”真嗣接过手里皱巴巴的纸箱,低垂下眼眸,“怎么选择呢?”


因为一时犹豫而错过的幼猫,因为半推半就而收下的纸箱,明日香扔给自己的玩偶,意外掉落的小小螺丝,这些堆积在一起,构建成不同方向的箭头,博物馆的应急指示灯指向相反的的方向,自己会怎么选择呢?


真嗣视线往下,注意到了渚薰白色外套下摆的水痕,突兀地往下滴着水。

“薰君,你的衣服沾湿了。”他颤着声音说道。

 


注意事项第九条,本馆配备自动清扫系统,请勿使用湿抹布擦拭带电表面。

 


地球的重力是质量对于周围时空扭曲的表现,人类将这种时空曲率称之为引力。真嗣君知道重力是多少吗?重力加速度g取9.8m/s2,但它在地球上的各点数值并不一样,北极的话是9.832 m/s2,赤道附近是9.780 m/s2,也就是说你在赤道会更轻一些。但无论在何处,都逃脱不了地球的引力,当你松开双手,在高处失去平衡,始终是朝着地心坠落,无一例外。


高压水枪的滋滋声盖过了渚薰的话语,在哗啦啦的水声中,真嗣无神地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金色鸟笼发呆。

明日香去了哪里?这里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水枪冲刷掉所有,自动吸尘器强劲的吸力吸走最后一点灰尘,这里一无所有。


“不愿意被驯养的鸟,会情绪暴躁地拔掉自己所有的羽毛,拒绝进食,用鸟喙啄伤自己,最后死亡。”渚薰淡淡地说道,真嗣理解他的意思。

明日香是自己选择了想要的结局,她用尽全身力气攀爬到了笼子的高点,尽管只有三四米的高度,但足够了,然后她松开手——朝着支离破碎的梦而坠落,犹如断翅的鸟儿一般。


骨头在接触到坚硬地砖的一刹那破碎,破碎的骨头又插入血肉之中,鲜红色的血液逐渐蔓延开来,如一朵凋谢的花,肆意地进行最后的绽放。当死亡的腐臭味攀附到发梢的时候,明日香早已时日无多,她抱着手臂,静静默数着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等候最终的结束与解脱。

水流了过来,然后是带着电弧的闪光,超负荷的电压下,明日香的眼瞳失去了光芒。


明日香死去了吗?那只猫死去了吗?真嗣不知道答案,一切都像薛定谔的盒子,他摊开空荡荡的掌心,想起了那些转瞬而逝的仿真投影。

“请不要将明日香导入数据,不要让系统模拟出一个假的人格。”真嗣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灰蓝色的眼瞳望着渚薰,“拜托了。”

就让她变成灰烬,变成风,变成回忆,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可以。”渚薰握住真嗣的手,认真地看着他,“但是我想问一下,如果是我呢。”

“如果离开的我,真嗣君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如果离开的是薰君的话,如果再也见不到的是薰君……眼前出现的是渚薰温柔的面庞,真嗣感觉他们的距离在光速扩大,大到差点抓不住,薰君就快随着星星一起消失了。

“请不要离开我。”真嗣抓住他微凉的手,泪水从眼眶滑落,“请不要丢下我。”


他可以接受明日香的死去,但如果渚薰一同离开,那就只能承认自己被孤零零地剩下。

不可以的,孤独的鲸鱼会溺水而死。


真嗣抱紧他的后背,眼泪打湿了渚薰的领口。“对不起,对不起……”他说,近乎呢喃,像是祈求救赎又像是愧于宽恕,他是伪装成羔羊的刽子手,不愿于接受现实而沉溺于自欺欺人。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从天空之中垂落下了蛛丝,也会因为自身的罪孽而扯断吧。

“为什么要道歉呢。”渚薰抚摸着真嗣的额头,语气温柔,“只要是真嗣君的决定,那么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欣然接受并为你达成的。”


真嗣愣了一下,抬起头看渚薰的眼神,对方的眼底清澈透明,比起自己更加坦诚,他抽了抽鼻子,强忍住鼻尖的酸涩感,手下抓衣服的力气又使劲了一些,将渚薰的白色外套抓出褶皱。这次真嗣动作很缓慢,慢慢地垫起了脚,慢慢地贴了过去,轻轻地送了一个吻。

爱是什么?


爱是让人痛苦的东西。真嗣说道,它让我喘不过气,胃部像是沉甸甸缀着东西,心脏惊慌失措,咚咚作响一刻不停,让我每夜不得安眠,在快要进入梦境的时候又惊醒,然后被巨大的孤独淹没。


但是你渴求它,渚薰向他给出答案,人类就像渴求生一样渴求爱。你渴望有人至死暴烈地爱你,渴望被谁毁灭,或者毁灭他人。

人类永远都是这样的生物,一边编织着爱,一边书写历史。

“但是我也为此着迷。”渚薰说道。

 


注意事项第十条,本馆展厅特殊,未经许可,请勿随意出入工作区域。

 


真嗣最近总是听见猫叫。宛如幻觉一般的弱小哀叫声音萦绕在耳边,他想起那只从纸箱里蹿出跑丢的幼猫。他始终没有问渚薰最后那只猫找到了吗,一如既往地下意识逃避,也恐惧于确认。


现在他又听见了细细的猫叫,一声叠过一声,他沿着幽暗的展厅去寻找,在经过“立入禁止”的牌子时,真嗣自然而然跨过了黄黑色警戒线,终于在应急出口的楼梯缝隙处,发现了异常的响动。


“咪咪,咪。”他伸出手,朝着缝隙里面招手。突然,一只苍白细长的手臂从黑暗的缝隙里伸出,紧紧抓住了他。

“哇!”真嗣吓得往后退一步,跌坐到地板上,刺骨的冷意顺着脊椎蔓延而上,激得他发抖。他这才发现缝隙里面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你是谁?”


从楼梯的阴影里,缓缓爬出一个穿着绿色医疗服的少女,蓝白色的短发柔顺地搭在肩上,真嗣看见少女的怀里抱着那只逃跑的小白猫。

少女的触碰是真实的,那么那只猫也是真实的吗?这一切不是拟真投影?这里还有其他的活物吗?一切都是未知的答案,真嗣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和渚薰一样吗?”


少女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抱起了猫,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递到真嗣面前,“猫。”

真嗣手忙脚乱地接下小小的毛团,温热的呼吸在他手心里起伏,这是……活的猫?


“是的。”少女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虽然只是克隆的复制品。”

复制品……真嗣抚摸着小猫软软的后背,听着它轻轻打着呼噜,一切的触感真实到让他震惊,他低下头想了一会,说道:“我应该去跟薰君道一个歉的。”


“因为什么?”少女问他,没有感情的红色眼眸望着他,跟渚薰完全不一样。

“因为那次我甩开了他的手。”

“手?”少女看向他,“为什么?”


真嗣第一次遇见比自己还缺少常识的人,他不得不临时担任起科普工作:“因为……牵手是一种很亲密的行为,而贸然甩开并不礼貌。人们可以从牵手中,传达一些感情。”

“感情……”少女呢喃着,抓住了真嗣的手,将两人的皮肤贴近,“好热,还有汗。”


她说道,又皱着眉头,一脸困惑:“没有感受到。”

“因为、因为我们才刚刚认识啊!”真嗣红着脸挣脱开了少女的手,“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少女看着自己被放开的手,歪了一下头:“为什么?因为我不是他吗?”

“不是的,这不一样。”真嗣偏过头,尝试换一个话题,“我叫碇真嗣,你呢。”


“绫波丽。”少女轻声说道,理好医疗服抱腿坐到墙边,娴静地伪装成一朵蘑菇。

“绫波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真嗣抱着猫跟她隔了几米,也靠墙坐下。

绫波丽静静看着真嗣怀里的小猫,就在真嗣以为她是不是在发呆的时候,少女回过头说:“因为我也一样。”

“——我也是复制品。”

 

世界上第一只克隆的动物是绵羊“多莉”,由一只母羊的卵母细胞和另一只母羊的乳腺细胞培养得到。你知道 “无性繁殖”吗?生物体通过细胞培育形成的基因型完全相同的后代,然后组建成新的种群。如果将培育的范围再扩大一些,直至人类,那么克隆出来的“多莉们”可以算作是同一个种族的吗?克隆出来的人类与原来的人类又是什么关系呢?


绫波丽也是人类吗?


“克隆动物的寿命都很短暂。”渚薰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并不难理解,细胞的分裂次数都是有限的,遗传核端粒的磨损并不可逆。”


“所以?”真嗣抱着猫,站在渚薰面前,“我应该怎么对待它呢?”

“好好照顾它吧。”渚薰摸了摸真嗣的头发,“让你们共处的每一秒都成为美好的回忆。”


“但是不要再靠近了。”渚薰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

“这是警告吗?”

“并没有,这是一个经验之谈。”渚薰看向他,“但你不会相信的,对吗?”

 


注意事项第十一条,为提供更好的参观体验,本馆设置了仿品的定期清理更换,若给您带来打扰,请见谅。

 


如果人与人的相遇,只有短暂的一瞬的话……


真嗣沿着走廊奔跑,昏暗的展厅在他身后闪着明灭的光,哺乳动物展馆、两栖动物展馆、节肢动物展馆,真嗣最后在企鹅展厅前见到了绫波丽。

“我有东西想要交给你。”真嗣喘着气说道,伸出手,“想了一下还是给你比较好。”


绫波丽不知所谓,伸出手接过,那是一枚小小的金属数字芯片:“为什么?”

“因为绫波同学你……也很喜欢猫吧。”真嗣下意识的抠弄手指,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


你也喜欢猫,你也会孤寂地望向星空,你也跟我一样。

“我知道了。”绫波丽将那枚金属芯片收进掌心,“虽然我并不太明白。”

从手心传来的情感是什么样的呢?粘湿,有点恶心,但却很温暖……人类究竟是由什么组成的呢?拥有一样的外表可以算作人类吗?拥有相同的情感可以算作人类吗?


博物馆的玻璃穹顶外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绫波丽抬头,看着那些游弋在暗处的巨大影子,安静地发呆。

“碇君已经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吗?”少女回过头,望着幽暗的展厅,每一间都详尽地记录了一种生物的生平,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繁荣,分为了几个亚系,又是什么时候走向了灭绝。这座博物馆,还差一个物种没有记录灭绝。


“嗯。”真嗣望着那些巨大的影子,“这里并不是地底。”是漂浮于绝望深渊中失去目标的航船。


“滴滴滴——”绫波丽手腕间的数字表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少女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起身走向电梯:“我该走了,代我跟猫咪小姐问好,再见了。”

“再见,绫波同学。”


“下一次见面可能就不是我了吧。”绫波丽说着,在电梯门合上之前,跟真嗣对视了一眼,“再见了。”

克隆动物的生命向来都是短暂的……


电梯的数字快速往下降,一瞬间的失重感剧烈袭来,绫波丽最后的视线停留在变化的数字上。下一秒,她手腕间的时间归零,少女的心跳拉成一条直线。

 


羊水中含有98%的水、少量无机盐和有机物荷尔蒙,绫波丽从培养皿中苏醒的时候,莫名想到培养液的组成成分与羊水相似,所以自己也是从母亲的腹中诞生的吗?她赤裸着身体从培养皿中起身,冰冷的水滴划过她的脊背落在了地板上,晕染成星星点点的水痕。


等她走到主控室的控制面板前却愣了一下,生物密码已经被解开了,是谁?

操作界面由绿色转换为红色,显示权限系统已经更换为备用账号,新一轮的指令正在审核。

 


注意事项第十二条,本博物馆为灭绝物种博物馆。

 


你喜欢下雨吗?地上的水蒸发变成了云,升上天空又遇冷,就变成了雨,淅淅沥沥重新落回地面,形成海,形成河流,形成湖泊,船会随波飘荡,等待洪水褪去,白鸽衔来翠绿的橄榄枝。千万年后,我们湮灭成灰,余烬会不会随云升上天空,变成雨,重新降临回到这个星球?渚薰调出控制面板,想要更改天气和温度,上面的所有操作按键全部显示灰色,权限已经不是他的登陆账号了,所以现在还能做什么呢?他抬头,看着展馆上空的仿真星云,星星在夜幕中一闪一闪。


夜航星终会指明归港的方向。


他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人与人的邂逅如此短暂,恍若流星一般,从那个孩子降生开始,第一次睁眼、第一次行走、第一次说话,岁月从发梢处溜走,堆叠的感情斗转星移,然后再到他站在面前,望着自己,开口问,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这是这个世纪最难的问题。


玫瑰生长于荒芜的星球,鲜艳炽烈的感情在贫瘠的土地上绽放,渚薰从没有告诉过真嗣,他才是自己的那束玫瑰,在漫长孤寂的生命中给予一瞥而过的欣喜和欢乐。

而现在,到了说出最后答案的时候了。渚薰合上黑白琴键上的乐谱,第一次自己身后站着的是真嗣。


他们像是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晚风吹拂着碎发,新风系统模拟出了草木的清香,温室里鲜艳的蔷薇花常开不败,鲸鱼从海平面一跃而起,哗啦啦泼下一串串水珠,巨大的玻璃穹顶上点缀一颗颗的星星。

“已经做好决定了吗?”渚薰语气平淡地问道。


“嗯。”真嗣走过来,挨着他一起挤在狭小的琴凳上,“我将猫托付给了可靠的人。”

“是吗……”

“对不起,薰君。”真嗣的手指在钢琴键上犹豫,“我很抱歉之前甩开了你的手……当然也不仅是这一件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这座博物馆成立的意义。


“或许明日香是正确的。我认为,大家都是自由的。”他抬头,缓缓呼出一口气,“与其一直在笼子里面豢养直至死亡的话,不如打破一切吧。”打破围栏,打破锁,打破所谓的“保护”。

“真嗣君,知道地心引力吗?苹果熟透会因为重力向地面坠落,而在伊甸园里,夏娃因为诱惑摘下了象征智慧之果的红苹果。”


“没有人可以逃离地心引力,所以我会像那颗苹果一样,无数次向你坠落。”

真嗣的手愣住琴键上方:“你已经知道了啊……也是,薰君一直什么都知道。”


“但我尊重真嗣君的每一次选择。”渚薰先于他按下do键,“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梦吗?”真嗣坐在他的旁边,轻轻敲动琴键,“我们在万丈高空处,朝着天空坠落。”


随着他的话语,控制面板再次强制弹出,参数快速变动,模拟重力设置数值9.8kg/N、8.7、6.9、4.3、2.5、0.

所有的蔷薇花茎转向他们,玫瑰漂浮在空中,红色的花瓣散落成一片一片,鲸鱼在虚空中游泳,星星开始坠落,乐谱上破碎的纸页翻飞,像蝴蝶一样碎成纸屑。


“我更改了重力参数。”真嗣说道,“我早就明白了,这里并不是地球的地底深处。”地球在哪里呢?或许已经不复存在了,这里是人类为了最后延续生存创造的诺亚方舟,期望躲过末日的浩劫,还能带着万千生物归来。然而这个计划失败了,于是代表着生的希望的航船变成了死寂的物种博物馆,将一份份死亡存档纪念。


人类早就在与使徒的战争中灭绝了,外面游弋的巨大影子不过是新的监视者,这座博物馆只是巨大的鸟笼。

“将一切毁灭吧。”真嗣说道,拉起渚薰的手,两人逐渐漂浮起来,随着钢琴一同向星空坠落。他们抱在一起,掠过了翩跹的蝴蝶标本,陈旧古老的鲸鱼骨架,真嗣看见玫瑰像星云一样散落在空中,绫波丽抱着猫离他们越来越远,明日香鹅黄色的裙摆飞扬在控制柜旁,少女橙红色的发丝像火焰一般耀眼。


渚薰拉着他的手,敲响了最后一个音符。

“我们的钢琴看样子快完了。”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是的。”真嗣将头埋在渚薰怀里,也笑出了声,“但是等音乐结束了,诗歌就诞生了。”


钢琴因为惯性冲击力,打碎了玻璃穹顶,飘向了辽阔的宇宙。


他们从钢琴上跳了下去。

朝着星空坠落。

 


孤独博物馆最后一条注意事项,每一个灵魂皆为自由。



End.

 

 

 

一些剧情解释:

本篇基于人类与使徒的斗争中最后失败,所有人类文明被摧毁、使徒占领地球的大前提下,偏离原作的庵组故事。物种博物馆的前身是人类为了逃离灭绝、寻找新的家园所创造的诺亚方舟,但最后因为人类的落败而废弃,被使徒侵略,后交由最后的使徒渚薰管理。

渚薰:最后的使徒,出于个人兴趣接手了诺亚方舟,但操作系统只能由人类启动,于是创建了以真嗣为人格范本的傀儡系统账号,权限小于真嗣。

明日香:地球上最后仅存的人类女性,与真嗣一样,为使徒有意留下抚养的孩子。在其余的使徒手里长大,比真嗣更早了解到世界真相,头脑聪慧,依靠自学破解了系统的操控密码。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包括渚薰。

绫波丽:以真嗣母亲为母本细胞创造的克隆人,拥有多个复制体,复制体之间可通过脑域网形成短暂的记忆共享,但情感不共通。作为碇唯的克隆人,对待真嗣有着天然的好感与奉献精神。

真嗣:地球上最后仅存的人类男性,最后选择与渚薰一起,背叛了人类立场。

 

 

 最后说一下,这篇文收录在《日星月夜》里,预售延长到6月底,详情看合集or主页置顶。感谢大家的阅读,本来说真嗣生贺发的,被夹了,文里面也删掉了一些内容,凑合看吧,如果有评论我会很开心。

 

 

 

 

 

 

 

 

 

人们的祷告刚刚升入半空,就像死去的鸟儿一般落下,或是化为冰雹。

那束光的火焰长久温暖着人们的手,并将他们彻底烧毁,把贫民窟变成通往天堂的阶梯,把宫殿变成荒凉的废墟,把快乐变成孤独。——《鱼没有脚》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的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地扶持我。我渴望有人毁灭我,也被我毁灭,世间的情爱何其多,有人可以虚掷一生共同生活却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醋昆布迷13
衡山掌门亲传弟子韩信和世外高人...

衡山掌门亲传弟子韩信和世外高人之徒李白是也

@巫久沐 是劳斯那篇新文里的设定,我好喜欢这个设定嗷嗷。就稍微那么摸了一小下下

衡山掌门亲传弟子韩信和世外高人之徒李白是也

@巫久沐 是劳斯那篇新文里的设定,我好喜欢这个设定嗷嗷。就稍微那么摸了一小下下

大胜

水星记 


收关了!七夕节的最后一口粮!!大家吃的开心!

是听了水星记这首歌后想的梗。画了一个很自私很痛苦的白哥,心满意足了(不是


逐梦的设定是个仿生人,有感情的仿生人。他爱着李白,却从不说,只是默默的服从着主人的命令。水星记整首歌词都完全是的我想塑造的逐梦的内心世界,我画的时候一直循环这首歌,希望大家看完一定也听一下。


另外其实不光是逐梦,李白也是活在痛苦中的,他活在梦里,叫逐梦[韩信],让逐梦模仿韩信来欺骗自己。但是又比谁都清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韩信]死了。在七夕这天李白不愿意叫逐梦“韩信”,他可能还在迷茫的奢求[韩信]会出现吧。


ok就这样,希望这口刀...

水星记 


收关了!七夕节的最后一口粮!!大家吃的开心!

是听了水星记这首歌后想的梗。画了一个很自私很痛苦的白哥,心满意足了(不是


逐梦的设定是个仿生人,有感情的仿生人。他爱着李白,却从不说,只是默默的服从着主人的命令。水星记整首歌词都完全是的我想塑造的逐梦的内心世界,我画的时候一直循环这首歌,希望大家看完一定也听一下。


另外其实不光是逐梦,李白也是活在痛苦中的,他活在梦里,叫逐梦[韩信],让逐梦模仿韩信来欺骗自己。但是又比谁都清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韩信]死了。在七夕这天李白不愿意叫逐梦“韩信”,他可能还在迷茫的奢求[韩信]会出现吧。


ok就这样,希望这口糖大家吃的开心!!



你如塞壬,而我愿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