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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律郎

【山河令/温周】客登舟

时间线发生在剧版之前。想瞎写个取名梗。

8K字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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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舒打开窗。

窗缝外坠着三月末的牛毛雨,柳绿桃红,机关雀穿梭雨中,无人察觉。骏马打着响鼻,缭绕白气之间,车夫正打发着乞丐,随即不安地朝卿玉阁上望,周子舒撇侧开身,悄然合窗。

车夫在等人。等的是卿玉阁的无霜姑娘,每月三十的惯常事,邀无霜姑娘赴会抚琴,赴的是墨客骚人云集的堂中诗会,抚的是黑漆蕉叶的天下第一琴。今日之景与往常无异,只是这无霜姑娘,眼下并不在房中。

取铅粉、石黛、花钿,周子舒坐定,人皮已制成,他伸手摸上去。天窗无心管他人闲事,周子舒本欲一掌了结无霜,直接借脸。却不料撞见无霜与一穷酸书生计划私奔,他那掌风运了...

时间线发生在剧版之前。想瞎写个取名梗。

8K字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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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舒打开窗。

窗缝外坠着三月末的牛毛雨,柳绿桃红,机关雀穿梭雨中,无人察觉。骏马打着响鼻,缭绕白气之间,车夫正打发着乞丐,随即不安地朝卿玉阁上望,周子舒撇侧开身,悄然合窗。

车夫在等人。等的是卿玉阁的无霜姑娘,每月三十的惯常事,邀无霜姑娘赴会抚琴,赴的是墨客骚人云集的堂中诗会,抚的是黑漆蕉叶的天下第一琴。今日之景与往常无异,只是这无霜姑娘,眼下并不在房中。

取铅粉、石黛、花钿,周子舒坐定,人皮已制成,他伸手摸上去。天窗无心管他人闲事,周子舒本欲一掌了结无霜,直接借脸。却不料撞见无霜与一穷酸书生计划私奔,他那掌风运了五成力,又收回去。杀人就得杀一双,血沫子溅起来,费事。

就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霜着素装,与书生潜逃,她给周子舒留下一套最美的裙衫,言说此乃刺史大人所赠。

云州刺史,姓方。早年这方大人同晋王寄过诗文,大加恭维,意图结好,晋王承他好意,帮其摆平过几个政治烂摊子。年初这方大人却一改常态,信中回道“避内外交通之嫌”,要同晋王桥归桥路归路,万万不可被圣上扣下“结党营私”的帽子。

晋王摔了茶盏,面露薄怒。他负手而立,攥紧拳头,唤道:“子舒。”

他唤得平静,但言辞之意,却不平静。

“给你半个月,早去早回。”


方大人必须死,但人有很多种死法,作为天窗首领,周子舒需得挑个隐秘的。死在软香榻上牡丹花下,旁人推测,也不过一桩风流韵事。

每月所谓诗会,只是个名头。墨客骚人,也有一大半是假的。方大人和江湖鱼龙素有往来,他敢忤逆晋王,说明他所仰仗的江湖势力足够保他太平,以办诗会为由,网罗各路消息——自然也包括天窗。

无霜姑娘是方大人的红颜知己,周子舒观察了无霜十日,他本就生得清俊,臂膀有力,腰肢却削薄得很,加之易容、换骨相,能仿其八成。声音略有些麻烦,吞下易声丸能暂时将声音变得嘶哑,他用面罩遮脸,拿风寒之由搪塞了车夫。

赴会之地毗邻松茗江畔,绿树掩映、香扇扑鼻,没什么诗意风景,就是个高雅说法的烟柳巷。

出入兴鼎楼的,都得交递帖子。周子舒掀开马车帘布,细雨迷蒙。他抱琴下车,撑伞。无霜自有幽兰之姿,“她”该如何走——含俏带笑,款步而行。周子舒没学过女人走路,脚踩白石路,又被裙角磕绊,几番步子不大稳妥。

路走得不舒服,但眼睛瞧清楚了。

断剑山庄、海沙帮、镜湖派,先后进去三人。另一马车停驻,下车的纨绔子弟甩了把金豆砸地,引得小厮争夺。此人周子舒曾有过一面之缘,静安郡主的哥哥李枫,也是振武节度使李大人之子,这就有趣了。方大人同晋王毁约,想必其中最大缘由,是这李家掺和了进来。振武节度如若得知天窗组织存在,必定忍不住上书弹劾,老家伙不安分,早想觅机将晋王一军。

李枫春风得意、趾高气扬,却不知这一幕被周子舒尽收眼底。方家李家,成了一条绳的蚂蚱,被天窗捉着尾巴了。

白衣剑紧致地缠贴在周子舒的腰盘,他用手按了按剑柄,像在慢慢唤醒剑中英灵。

无霜来此,只为抚琴。就是抚上几个时辰,周子舒早没了曲子储备,又从头来过。隔着朦胧纱帘,方大人和李枫在厢房谈事,其余江湖杂客,有点墨吟诗的,有玩行酒令的,就是无人懂琴。

周子舒将将换了首简单的古调,顷时,一阵箫声迎风低缓而来。此箫音颇有深沉古韵,和周子舒所奏琴音,上下附和铺垫,浑然一体。周子舒一愣,他抬眸,自风吹开的帘布后四处环视——一楼,没有,二楼,没有。他竟找不出箫声来源。

箫声隐含内力,但并无杀伤感,反倒有些天涯浪客的寂寥落魄,像在叹。叹寒暑忽易,叹过客匆匆。

在场并无第三人察觉箫音,这箫仿佛专为周子舒而奏。周子舒警备大作,有人破了他的易容术?不可能。无霜不懂武,更不会是她的旧友。耳间只听这箫音越发缥缈,几抹碎音撩着风,变作汩汩陈酿,直往周子舒心头撞。

周子舒停指,摸剑。


箫也停了。


有人闯了无霜的琴室,一个醉醺醺的青年汉子,生得面目狰狞,唇边笑意轻佻。他醉得跌跌撞撞,但周子舒看出他每一步使了武功,醉意是佯装的。汉子勾勾身,瞧见周子舒的半张脸,横笑更甚,汉子馋兮兮叫了声“美人——”,有一扇面自他袖中拂出,桃味很重,周子舒嗅着味道,眉心一拧,向后略微仰身,面罩却被这轻佻汉子给摘了去。

鬼谷的功夫。此人该是十大恶鬼之一。

扇面上题了首诗,字体若轻风细柳,一句“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其中“絮”字着墨极重,实在不像面前这个醉鬼能写出来的。

这醉鬼跌倒在无霜的琴前,转而被方大人的近侍给拖出去了。周子舒垂眸,理了理裙衫,听另一近侍道:“无霜姑娘,方大人有请。”

无霜走前曾告知周子舒,方大人在床间有些慑人的癖好,喜欢抽鞭子,许多女子被他折磨致死,他怜惜无霜的琴技,这才对她留了些情面。

……呸,只会打女人的龟孙子。

周子舒行至厢房,正见李枫拱手告辞,除去李枫,还有好些别的大人,周子舒同他们一一对视,记下名字。

方大人在房内斟酒,周子舒进门后,那人将酒盏推了过来。

烛火微跳,方大人审视着周子舒的脸,问:“今日怎么没有奏《相思曲》?”

周子舒凝滞片刻,徐徐道:“当年苏东坡曾用名琴给一位名妓殉葬,之后夜半时分,女子的魂魄抱琴悲歌,由此得来《相思曲》,无霜认为,此曲并不适合今日的兴鼎楼。”

方大人闻言淡笑,起身,离周子舒近了些:“都说你染了风寒,声音嘶哑难认,果然如此。人美,声音却扫兴。罢了。”

此言刚落,方大人便扯着周子舒的后颈,将他整个人猛地按于桌前——

酒水洒了一地,近侍无人相应,想来知晓方大人平日都是这般动静,见怪不怪。周子舒却瞳孔骤缩,满身冒寒。许是烛火太盛,躺下时他脑中一时混沌晕眩,也不知是否生出幻听,竟又闻一阵箫声。

这次的箫音不如方才温和,好似专程来瞧热闹的。断断续续的音调且实且虚,诡谲之间,恍然变成一只厉鬼。


厉鬼扼喉,唤醒了周子舒。


“无霜并不会奏《相思曲》,她的琴技远不如你。”方大人一字一句问,“你是谁?”

方大人狠厉地扣紧周子舒的下巴,眼睛微微眯起,他的表情在审问,可也只能定在这里。

四季山庄做事,讲究快狠准。

周子舒早从指间出针,直刺方大人脖颈要害,生命流逝只在斯须之间,白衣剑尚未出鞘,但方大人已死。他栽倒在周子舒胸口,酒味很重。周子舒厌恶地抓他起身,将其尸首丢入床榻,棉被盖住那人的脸,再放下床帏。

桌间酒不错,周子舒将剩余半壶饮毕,一拂嘴角,从窗间跃出。

他这一提步,裙影妖娆,黑瀑长发与夜色相融,隐现奔月仙姿。以前秦九霄和毕长风喜欢一唱一和,总说庄主生得美。这种美和女相无关,如一抹易逝的风,捉不着、摸不到,又不经意地透出来。

周子舒踏上松茗江畔的船只,船动,兴鼎楼的灯火被远远抛下。

他在舱中调息。方才刺杀方大人,动作稍稍迟滞,他未曾在意,以为是裙装累赘。眼下内息忽地紊乱游走,几股热流胡乱作祟,滚滚向下翻腾,腹中烧着火,竟有愈演愈烈之状。

他睁开双目,将脸上的易容撕了下来,燥热难耐,他松动几分胸前衣衫,以此运作内力。

须臾,他眉心倏忽一跳,暗道不妙。是毒。

百思不得其解,方大人绝没有下手的机会,那这毒从何而来?

不由他多想,江面不太平静,船只停留江中,孤零零地与月影相伴。船夫落水了,鲜红的血液弥漫开来。

夜莺啼哭,凄凄惨惨。俄顷,一人从江中猛然跳出,卷起千层江水,浪花扑腾在周子舒身前。周子舒一眼认出是那个装醉的汉子,此人必是一路潜水尾随,毒恐怕也是他下的。

周子舒记起来——扇面上附着的古怪桃味。

那汉子吐掉嘴里的水,抻着脖子盯了眼周子舒,忽地一愣:“他娘的,你易容了!搞什么啊!我、我那么大一个无霜姑娘呢?!”

周子舒冷笑:“船上并没有姑娘,兄台认错人了。”

汉子捋了捋额发,道:“急色鬼我从来就没认错过人,你他娘的不是无霜,但也是个美人,中了我的含露春,再厉害的高手,也会春潮迭起、情难自已,到时候,恐怕你比我还急——”

急色鬼身上有个包袱,他甫一丢下,包袱内露出许多物什,瓶瓶罐罐、皮鞭、羽毛……没想到,鬼还挺讲究。

“都是从那方狗官的房间里偷来的,家伙不少,就是进了水,不知好用不好用……”

语毕,掌风袭来。周子舒气血沸腾,竭力侧身回躲,踢翻舱内方桌,急色鬼功夫路子野、速度快,要克他,得比他动作更快。平日里的周子舒,十招之内定将他擒下。但中了怪毒、穿着女装的周子舒,恐怕要三十招。

不管是十招,还是三十招,急色鬼都没机会了。打斗时,急色鬼将怀中那已被江水浸湿的扇子作为暗器,直直砸向周子舒面门,周子舒旋即弯腰,视界内景致颠倒,正当此时,他看见船只另一头,有人踏江而来。

那人很年轻,腰间隐隐绰绰别着玉箫,足尖轻点水花。月亮在其身后放大,衬得来人碧衣似波,翩然俊朗——俊公子接住了湿漉漉的扇子,在手中绕了几圈,又重新丢掷而出,扇子原路返回,正中急色鬼胸口。


三月末春,雨方歇,有客一人,登舟。


急色鬼噗通一声,掉江里了。

周子舒额间溢着汗,乱动内力,毒更甚几分。急色鬼能下什么毒?周子舒咬咬牙,这是着了鬼道。

他听得不太明晰,那急色鬼在江里灌了几大口水,似在求饶什么。

“谷、不,主人!不知属下何罪之有,您要发这么大的脾气!这天气冷得很,要打要骂都随您,可别让属下在江里泡着好吗——”

“闭嘴。”来人冷然道,“拿了我的扇子,四处招摇撞骗,还在扇子里种下你那些臭玩意儿,老无常让你来云州,是来横渡松茗江的么?既然你如此喜欢,那便在江里泡上一夜,醒醒你那腥膻脑子。”

不等急色鬼多做解释,那人又往江浪横拍一掌,将急色鬼给彻底摁江底去了。

船只摇摇晃晃,经受几次折腾,依然坚固。周子舒半闭眼,轻倚舱壁,浑身气血淤结,略有走火入魔征兆。他运掌一提,手腕忽被人捉着,他一惊,欲挣,整个人却被翻了个面,背向而坐。背部的衣衫被人一手扒开,莹白的肌肤敞露空气,冰凉的指腹摸上山脊般的蝴蝶骨,一一摩挲。皮肤带着旧日剑痕刀伤,但不妨碍其轮廓分明,这骨相极其漂亮。

那人轻笑。

“进门时还是无霜姑娘,出门后,竟成了另一个美人。不太凑巧的是,温某人观骨无数,这骨相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一摸即知。”

周子舒气恼,以肘后击,可越使内力,身子越软,含露春的毒性像只刁钻的蛊虫,开始啃食他的五脏六腑,唤起他的七情六欲。


秦怀章教他武功时,曾言道法九要,讲究清净身心、寡欲无求,人要往淡了活。丢下浓烈的欲求,可悟上乘剑道,方配衬得起白衣剑。

周子舒十六岁来的晋州。

适逢晋州大雪,举目茫白,秦九霄跟在他后面,低低唤着“师兄、师兄……”,一深一浅的脚印被大雪覆盖,好像过去那些快意江湖的日子,都成了一抹留白,无可追忆。

四季山庄没了家,无根的人飘飘袅袅、居无定所,亲人和兄弟,需要重新扎根。

往淡了活,所以不怕杀戮;无所欲求,所以孤身不顾身。


周子舒咬紧下唇,唇色透红,他硬扛下来,寻着理智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人回道:“鬼有鬼欲,人有人欲,你问我是人是鬼?那么你呢?中了含露春,做人,便只剩一炷香。做鬼嘛,尚有一线生机。”

如此耻态毕露,岂非人不人、鬼不鬼。

“今晚月亮好看,我心生欢喜。你若做人,我便丢你下江,你若做鬼,我便带你做鬼。”那人笑意绵绵,言语似浪,“做鬼有何不好?可以让你活,不仅身体活着,心里也快活。”

周子舒推阻不开,竟又想着提内力,身后人眼疾手快,迅速封掉周子舒的周身大穴。周子舒闷哼,双掌按地。蝴蝶骨蜷着,继而又展开,和月光相叠。

那人又问:“你不是无霜,那叫什么名字?”

周子舒动弹不得,不语。

“含露春毒性解后,你将不会记得今夜事,有来有往,在下姓温,温客行。”那人自后捉紧周子舒的肩头,笑道,“你不愿说名字,那我替你取一个?起先在兴鼎楼中,我瞧你对我这扇子颇感兴趣,喜欢这首诗?我也喜欢,尤其喜欢这个‘絮’字,身如柳絮,心似浮萍,叫你一声阿絮,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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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人横死兴鼎楼一事,震惊朝野。李大人气到旧疾复发,三个月大门不出。朝廷查来查去,证据不足,因为涉嫌此案的无霜姑娘,早在江湖之间一夜绝迹。

晋王最近心情好,狩猎时打了不少猎物。他冲周子舒道:“听话的兔子,不用放箭,也会乖乖靠过来。你瞧今日这些抓的,都极其听话。我竟舍不得给它们拔毛扒皮了。”

周子舒默不作声。

晋王瞥他一眼:“赏你一只,试试看,兔子能不能养熟。”

这兔子,最终被秦九霄抢去养了。师弟拿草逗食,边喂边对周子舒招手。毕长风抱剑而立,瞧见周子舒愣了片刻神,手间倾倒的茶水溢出了杯盏。

“庄主在云州可是有奇遇?”毕长风问。

周子舒回神,回道:“何出此言?”

毕长风咳咳嗽,道:“失魂落魄,就像九霄手里的那只兔子。”

周子舒难得没同毕长风争辩,他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可精通迷香之术?”

毕长风道:“略通一二。”

“那可听过鬼谷的含露春?”

毕长风的表情忽而高深莫测:“哦?”

周子舒近日清闲,在暗室内学习起了调配迷香。含露春这种东西,栽一次即可,断不可能有栽第二次之说。更何况,他的记忆停留在急色鬼奔上船只那一刻,之后缭缭绕绕的那些,像层迷雾阻隔住他的大脑,他什么也不记得。

黄粱一场梦。是梦么?

周子舒点燃他新配的迷香,药性很浅,伤不到他,但能令他浅眠。

浅眠时,每回都能徘徊着登入松茗江的那艘船。有人握他的手,抱他、吻他,周子舒行走黑暗,他双手拂开那些冥茫烟气,依然捉不到他想见的人。

“阿絮……你做人,还是做鬼?”

周子舒睁眼,坐立起身。

此香需要一个名字。

周子舒掐了掐眉心,不如叫它醉生梦死。


之后时节轮转极快,天窗剧变。秦九霄、毕长风身死,七窍三秋钉,给了周子舒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

新生?不过是数着太阳过日子。

越州的太阳暖洋洋,他又数了一日。这日本无任何不同,烟柳画桥,他躺进江湖人间,优哉游哉。

他昂首,喝着紫衣姑娘请他的酒。顺着轻柔的阳光,瞧见二楼之上,有人轻摇白扇,直坦坦望过来。周子舒有另一层易容伪装,这次不扮女子,扮了个潦倒的痨病乞丐,和“美”字绝不靠边。但二楼那束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似又穿透这层伪装,瞧见他那颗满目疮痍的心。

周子舒恬然一笑。

不如饮酒、不如忘怀。

只是这回饮酒饮出了麻烦,他孑然一身,却不合时宜地沾上了一个拖油瓶,两块狗皮膏药。

拖油瓶叫张成岭,狗皮膏药,一个叫阿湘,另一人——

“在下温客行。”

周子舒听完定了定身。大步朝前走。

拖油瓶和狗皮膏药,穷追不舍。

十分久违,这关头,周子舒又想起醉生梦死之时,云雾里传来的那句问话:做人,还是做鬼?

“痨病鬼,你叫什么名字?”

周子舒的步子,在这里停了下来。夜还很长,可他人生将尽,本无需在此停靠。但他……确然停下了。

“我叫周……”周子舒翕动着唇,停顿半晌,又道,“周絮。”

一旁摇着扇子的玉面公子,笑眯眯地看过来。

“阿絮。”他道,“我记着了。”


三月末春,雨方歇。有客一人,登舟。


从此情寄岭云绕,剑开明月环。

何管天地方圆。


<完>


糖三角

【晋舒/温周】红拂夜奔 一发完

又名小温如何见了三面就把表哥的小老婆拐走了

专注狗血ABO一百年!


上元佳节,京中处处热闹非凡,一派盛世景象。此时恰逢镇国公温家的少将军凯旋归京,少将军才过弱冠,自幼习武,饱读兵书,此番临危受命领兵,率三万军马夜袭边境瓦格剌部,生擒首领格西,很是挫了瓦格剌锐气。圣上大喜,宫中赐宴端地热闹非凡。温少将军年少成名,谁人不要奉承,朝中文武不说,便是一干皇子也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将这人拢入袖中。偏这温少将军不骄不躁,接了众人的邀请,只微微笑道:“多谢诸位爱护,只是君臣有别,太子那头有吩咐,不敢有违,佳节过后自然宴请诸位赔罪。”

少将军抬出太子来自然无人敢再说什么。太子赫连翊乃是元后嫡子...

又名小温如何见了三面就把表哥的小老婆拐走了

专注狗血ABO一百年!

 

上元佳节,京中处处热闹非凡,一派盛世景象。此时恰逢镇国公温家的少将军凯旋归京,少将军才过弱冠,自幼习武,饱读兵书,此番临危受命领兵,率三万军马夜袭边境瓦格剌部,生擒首领格西,很是挫了瓦格剌锐气。圣上大喜,宫中赐宴端地热闹非凡。温少将军年少成名,谁人不要奉承,朝中文武不说,便是一干皇子也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将这人拢入袖中。偏这温少将军不骄不躁,接了众人的邀请,只微微笑道:“多谢诸位爱护,只是君臣有别,太子那头有吩咐,不敢有违,佳节过后自然宴请诸位赔罪。”

少将军抬出太子来自然无人敢再说什么。太子赫连翊乃是元后嫡子,尊贵无比,只是年过三旬,做了十多年太子,如今朝中文恬武嬉,几个年长皇子暗中争权夺势,明眼人都知他这太子位并不稳当,温少将军既然提起太子来,想来更有辅佐之意,其余皇子听了便很是失望。这温少将军却似浑然不觉,下了朝便换了衣衫,只带了一个贴身丫头便去了太子府。太子府上宴席已开了多时,温少将军斯斯文文入了席,却见这席间多是朝中有名的太子党。他心中有数,只顾饮酒赏花,看歌舞看得不亦乐乎,也不理会众人说了什么。便是有人来搭话,也只是敷衍了事。


过不多时太子赫连翊进来了,众人忙乱着行礼。赫连翊身上还穿着朝服,倒似是才回来的模样,身后跟着一人,长身玉立,身形颇是窈窕,只是半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瞧不清眉目。温少将军随众人起身行礼,一眼便瞧见了那人,他离太子甚近,目力又佳,起身之际向上看,却见那人生了一张芙蓉素面,虽是内宅打扮,却不施脂粉,也不戴甚么首饰,只腰间挂了一件玉佩,成色颇佳。他见这人生得秀美,颈后又有咬痕,便知是太子内眷,不便多看,起身复又入席。赫连翊早就见到他了,也顾不上同旁人打招呼,脱了身上披风随手递给身后那人,却向他走来:“温小将军来啦,我说今天灯花爆了又爆,原来是咱们的常胜将军赏光。”


温少将军微微一笑,心想太子图个礼贤下士的虚名,可也不必这般纡尊降贵,岂不失了身份,只是当着众人礼不可废,忙起身回道:“太子爷说笑了,温衍鲁钝,此番若非太子居中调停、广调粮草,又能成什么事?”他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偌大功劳送给赫连翊,赫连翊便知此人精明,绝非只是读了几本兵书,虽是如此,见他恭敬,心中到底喜欢,便笑道:“子舒啊,这便是如今朝中有名的小李广。太子妃今日不适,你来给温小将军满上一杯酒吧。”


温衍心中一动:原来这人叫子舒。赫连翊少时娶了户部老臣刘乂之女刘氏为妻,刘氏贤淑貌美,又是权臣之后,颇得赫连翊宠爱,为显夫妻和睦,成婚多年东宫并无旁人分宠。只是侧妃虽然没有,到底太子之尊,房中妾侍总还是有几位的。元后端肃皇后昔年有一庶妹嫁与兵部侍郎周诚为妻,只生了一子,却是个坤君,比赫连翊小十来岁。周诚多年前获罪身死,夫人也一并故去,这周氏幼子一直便养在东宫,成年后便被赫连翊收在房中,说是自幼看着表弟长大,不舍给人,还是留在身边放心些。只是为了顾全刘氏颜面,到底不曾给这表弟名分。刘氏性子本就柔善,一般也是看着周家遗孤长大,如姐如母,倒也不曾为难他,反倒劝说赫连翊索性便封了良娣。倒是赫连翊心中顾忌,心道表弟这般人品,若是立了良娣定成众矢之的,还是无名无分,虽是委屈了些,将来继位之后多补偿他些也就是了,且两人至今无子,也不好骤然给他什么封赏,这事情便拖了下来。温衍虽是不知其中曲折,却也知道太子房中有位侍君是他嫡亲表弟,颇受宠爱,此时见了这人心中便道:原来如此,果然当得太子爱宠。见那人听了太子的话来给他倒酒,便高举酒杯谦道:“不敢劳烦贵人。”


那人抬眼瞧了他一眼,只这一瞥之间,温衍心中竟是一动:这人不该困居内宅!那双眼睛生得黑白分明,浓墨重彩,虽是瞧着温衍,目光却轻飘飘从他身上略过,倒似全不将他看在眼中一般。他遵赫连翊令倒了酒,便退后一步,重又回到赫连翊身侧。温衍只觉那人身上似有梅花清香,只是隐隐约约不能分明,见他随着赫连翊走回主位,却只是低头站在赫连翊身后,便知他在这东宫位份甚低,心中不觉可惜,只是太子内眷岂有他肖想的道理,也只得谢了赏,喝了那杯酒,只觉便是酒水之间似乎也隐隐有淡淡梅香。


主人既然已经入席,自然是更加热闹。赫连翊饮了几杯酒,见周子舒还站在自己身后,便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子舒啊,你回去吧,别在这儿站规矩啦。”周子舒本就站得不耐烦,听了这话便躬身行礼,离了大厅。他位份既低,也就无人在意,独自一个悄然离了正厅,往自己住的青鸾别院而去。那青鸾别院乃是东宫一处最不起眼的偏远,冷冷清清,甚是寂寞。他图清净搬进去,果然少有人打扰。只是如今刘氏身上不适,东宫琐事繁多,都落在他身上,自是不如往日清净,却也无法可想。他走近路、穿过花园直奔青鸾别院而去,行不多时,忽见一人从一从翠竹中钻出来,一时不妨撞了个满怀,细看时,却见那人一身蓝色绣花长衫,容颜如玉,正是适才斟酒的那温少将军,不觉一怔:“少将军如何在此?”


温衍听这人开口说话心中一喜,只觉他声音清柔,有若凤鸣,又见这人虽是撞上了自己,却并不佯羞诈愧,反而坦坦荡荡瞧着自己,月华如水,映得这人一身玉色,身形挺拔清俊,更增丽色,心中倾慕之情油然而生,只是到底是太子内眷,且这般人物,哪里肯唐突,老老实实道:“酒沉逃席,却不想走得远了……”


周子舒一笑,唇边显出小小一个梨涡,愈显清丽:“原来如此,少将军从这里出西边角门直走便能回到花厅。”说罢也不见礼,竟是转身便走。温衍见他走得不徐不疾,长袍下摆在月色下轻轻摆荡,不多时早隐入梅林中,竟是舍不得走,却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人一面。他心中虽知自己荒唐, 可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正是知慕少艾之时,向来醉心兵书武功,不曾有过风月之事,一见这周子舒,一腔情思就此落在他身上,却是自己也不明白如何这般失魂落魄。他不明白,周子舒自然更不明白,他少入东宫,蒙赫连翊收容,自来对他极是敬重,也从未想过离了东宫、离了赫连翊。虽是见这温家少将军生得俊秀无方,却也是见过既忘。他回了青鸾别院,隐隐听得花厅那头吵闹,叹了口气,太子妃身有微恙,今晚赫连翊怕还是要来此,便叫使女红露备了醒酒汤等物,自己挑了灯芯,看起了账簿。看了一会儿只觉无聊之极,又见窗外夜色已深,赫连翊一时未来,便索性洗漱了、脱衣就寝。月光透过窗格照进房中,隐隐又闻玉箫之声传来,心中好奇:东宫几时又有人吹箫?这萧声清正坚韧、百转无悔,寻常匠人又怎有这般风骨?听了片刻,只觉那萧声低柔婉转,不多时便睡意朦胧。又过了不知多久,只觉窗外人声鼎沸,知道是宴席终了、赫连翊来了,便起身下床,果见赫连翊踉踉跄跄进来,见周子舒迎上来,便一把揽住他腰间低笑道:“还没睡么?”


醉酒之人身子沉重,赫连翊本就身材高大,这般一抱,倒弄得周子舒好悬不曾跌倒,忙搂住他在茶几便坐下,却端来醒酒汤:“太子用罢,不然明早起来头痛。”


赫连翊醉眼朦胧,屋内残灯如豆,周子舒新睡才醒,鬓发散乱、脸带红晕,倒比平日端肃模样多了几分柔情,他慢慢饮了那醒酒汤,意识清明了些,揽着周子舒的腰不放:“子舒,你看今日座上客如何?”他知这表弟幼读诗书,颇有智计,也不是那等寻常关在深宅大院中的坤君,日常问他些政务,虽是周子舒不肯多言,偶尔说出什么,总也颇合自己心意,因深知周子舒温良恭驯,便时常问他。周子舒见他不似方才那般酒醉,便端走汤碗,将灯挑得亮了些:“今晚来的多是正人,很好。”


赫连翊笑道:“私房闲谈,你多说几句又怕什么,这般小心。你看那温少将军如何,肯入我这边么?”


周子舒听他提起那温少将军,便想起晚间所见,那少年将军温润如玉,倒真瞧不出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样子:“如今招揽,太过显眼,便是有心,也还是等等看再好。”


赫连翊颇觉他所言有理,温衍方才建功立业,自己便这般急切,委实失了太子体统,捏了一把周子舒腰间,却低声道:“子舒啊……可惜你不得出仕,不然倒比我书斋中那些人得力得多……”说到此处,见这人衣衫单薄,腰间轻盈,心中情动,便扶着他上了软床。两人之间少不得要有一番敦伦之事,一时事毕,赫连翊沉沉睡去,不久便打起鼾来,周子舒走了困头,再睡不着,索性起身瞧那窗外月色,心中却想若不是生来这般,而是当真能出将入仕,这一生又是何等光景?


时光苒荏,不觉已是中元,京中盂兰盆法会四方闻名,多少深宅内眷一年到头便是这么几回出门的日子,自然人人翘首以盼,便是东宫也不例外。太子妃刘氏清早起身随赫连翊入朝,宫中礼节繁多,这一日恐是回不来,早早便将东宫杂事都交给周子舒打理。周子舒近来精神不济,总觉困倦,但既是佳节,又是难得能出宫的日子,便打点精神,清早送走太子夫妇,便筹划出门事宜。东宫惯例,年年中元时节都由内眷入京郊报国寺行法事,替天子、太子祈福。车马早早已经备下,报国寺中也都预备周全,一干内眷早耐不得了,待太子夫妇离了东宫,便纷纷遣下人来周子舒处问话。周子舒虽在赫连翊面前得用,却并无身份,应付这一干人好不烦闷,好容易一一打发了,由着近侍云栽、红露替他换了出门的衣裳,挽了鬓发、戴上发冠,这才出了院门。单是照顾内眷一一上车便又花了好长时间,一行人直到巳初才出门,周子舒本待骑马,只觉头晕目眩,便临时换了车轿。他既无品级,那车轿也便是极普通的,并无装饰,他也不以为意,带着两个侍女上了车,此处到报国寺还要大半个时辰,他今日起得极早,上了马车便枕着红露肩头昏昏睡去,待车马到了报国寺方才堪堪醒转。红露见他这般不济,很是担心,低声道:“公子今日精神实在不好,不如在车中歇歇,寺中人多事杂,待会儿再去吧。”


周子舒叹了口气:“只怕不成。”忍着晕眩下了车,照拂一干内眷入寺,中元盛事乃是自来的规矩,报国寺上下早早得了知会,不肯放闲杂人等入内。此时报国寺中只有东宫内眷,法事要到午后,这报国寺甚大,地产颇丰,人人都忙着去院中游玩,也没谁来烦周子舒,周子舒忙里偷闲,索性也去园中散心。他自觉身份尴尬,不愿同众女眷一处,便携着云栽、红露来到后园,此处风景不似前院繁华热闹,人也少许多,倒得清净。此时天色晴好,院中种了许多海棠,开得极是繁盛,落花似锦,周子舒一身素净,立在那满天海棠之中,愈显清俊无极。云栽、红露都是从幼伺候他的,却也禁不住脸红心跳,云栽低声道:“主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不得太子宠爱,才这么没名没分的。”红露却道:“我看太子待主子很是亲厚,夜夜都在咱们院中歇宿。只是主子似乎也不当回事——”两个小丫头窃窃私语,慢慢出了院子,周子舒却不理会,仰头看那海棠花,难得此时无人搅扰,心中清净,日光柔和,照在脸上,似乎心中也慢慢暖起来了。


便在此时,互听有人低声吟道:“分明消得黄金屋,却堕荒蹊野径间……”

周子舒一怔,听这声音清正温润,颇有些熟悉,抬头看时,只见层层海棠微雨之下一人长身玉立,身着翠色长衫,衣摆上绣着竹枝,甚是雅致。那人手持折扇望着自己,一张脸孔雪白如玉,于重锦之中更显俊美,正是那名动京华的温少将军。周子舒不意在此撞见这人,心道报国寺的僧人这般不经心,叫这少年冒冒失失撞进来,若是冒犯东宫内眷,岂不是自己的不是,眉头微皱,还不曾开口,忽见那人微微一笑,恰如春花初绽,便是这满园的海棠都似被那笑容比下去了一般。

温衍行到此处本也是无心,他少出京师,长于关外,眼中瞧惯了塞外风光,不常见这京中富贵。如今中元佳节,他闲来无事,听说报国寺的海棠开得甚好,便来瞧瞧。寺中虽是接待东宫女眷,但都在前院,这寺中人知如今温衍是京中新贵,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不会得罪他,只教他千万在后院赏玩,莫去前院便是,温衍欣然应允,本也是为这后院的海棠花而来,又非那等轻薄郎君,自然不会去瞧前院的莺莺燕燕,却不料人到花间,远远便见周子舒一身灰袍、头戴银冠,立在那海棠花间仰头晒着日光。他人生得清瘦,日光正盛,映得他整个人便如一尊汉玉观音一般,发间却坠了数片海棠花瓣,愈添几分风韵。自东宫别后温衍倒也不曾想过此人,只因他自来行事端方,既知此人乃是东宫爱宠,便不肯多心,只是虽然不去想,心中毕竟也是有了这人的影子,花间骤然遇见,心里到底喜欢,情不自禁说出那两句诗来,顿觉唐突,见周子舒转头瞧着自己,目光清冽,似冷月山泉,便也不觉窘迫,反而十分坦然,竟对他微微一笑。

周子舒见那温少将军对自己微笑,方要开口,忽然听到一阵裙袂之声,转头便见云栽、红露两个丫头从院外走进来,她两人适才见周子舒看花,知天时炎热,他自来畏暑,便去拿茶取水。温衍站在花丛中,两人倒是没有瞧见,行到周子舒身边,云栽递上新沏的茶水:“这寺里没什么好茶,只得一点儿东白,水还算干净,您喝些润喉吧。”


周子舒日光下晒了半日,本也有些头晕,接过茶杯再抬眼看花丛深处,海棠依旧,那人却不见了。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略觉舒畅,红露见他脸色和转,便低声道:“两位良娣在前院看花,看架势又要闹起来,您去瞧瞧吧。”


周子舒叹了口气,东宫内两位三品良娣皆是名门贵女,家中都颇有势力,当着太子妃面固然和顺,私下却不免争来斗去。他听着这些事情便觉得烦心得很,东宫内室充盈,百花争艳,日日明争暗斗,为的不过是恩宠、亲族,周家式微,周子舒更不在意东宫宠爱,冷眼瞧着这些人每每生事只觉无趣。若是平日也轮不到他多话,只是今日出门在外,若是惹出什么事端,少不了又是他的不是,也只得带了两个丫头到前院去瞧瞧。两位良娣正站在一丛牡丹边斗口,见周子舒来了,便不再多说。两人皆知这人虽无品级,却是东宫心头肉,太子妃也很爱重,得罪了他便要失了太子欢心,委实不划算,彼此对视一眼,吴姓良娣别过头去,那许姓良娣却讪讪一笑:“小公子来了,这花开得很好,咱们多看一会儿吧。”


周子舒也只淡淡“嗯”了一声,见院中无事,便轻声道:“法事就要开始了,两位夫人移步入内罢。”待众人都进了大堂,他也进到殿中,在角落坐下,只觉那香火气味熏得头疼,待了片刻又觉胸闷,他不愿在佛堂中失礼,便悄然出来透气。此时法事正盛,院中寂静无人,只那几从牡丹花争奇斗艳,开得十分富丽。报国寺是皇家寺院,奇花异草甚多,这牡丹虽好,却是养在盆中,任凭花匠拿捏折弄,绑出个富贵模样来,在周子舒瞧来倒不如后院那些海棠开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瞧了一会儿,觉得胸中烦恶稍渐,待要再入佛堂,却见一片青色衣角闪动,却是那温少将军迈步入院,意态从容,身旁还跟了个紫衫丫鬟。那丫鬟见院中有佛事,便拉了拉温衍衣衫:“和尚念经没趣得很,咱们走吧。”

温衍手中折扇倒转,轻轻敲了敲她的发辫:“小丫头胡说八道,这盂兰胜会也敢胡说?”话音方落,却见周子舒站在一丛牡丹花旁,那牡丹开得繁丽,便显得他更是清雅俊秀,心中一喜,却是不敢冒犯,只得拱手为礼:“周……公子。”


周子舒微微一笑:“少将军有礼了。”转身待要回佛堂去,见那殿内黑峻峻地,香雾缭绕,众女眷挤挤挨挨,便迈不动步子,反而转身瞧着那温衍,口唇微动,终于还是不曾说出什么来,轻轻叹了口气,复又转身去了。他这眼波流转之间,温衍却恍然仿佛回到了塞外,千里沃土,平原辽阔,大江北去,浪涛无尽,眼见周子舒去了,心中却只是想若这人肯同我去塞外,定会喜欢那里的景色。这想法好没来由,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莫说此人乃是东宫爱宠,便是未嫁之身,难道肯这般轻率与自己去塞外么?眼见那人背影没入佛堂,不好入内,却苦笑道:“也知造物有深意啊……”那紫衫丫头见他这般神魂颠倒,却奇道:“主人,你说什么呢?”


“无事,走吧,可别冲撞了东宫。”温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了佛堂,奔报国寺外而去。周子舒却仿佛听到了什么,自佛堂中回首,见那人高瘦的背影渐渐没入院墙外,再也瞧不见了,心中一片茫然,转头再看那佛堂上如来金身,却想你这木雕泥塑,倒要化尽世间万苦,可不是好大的口气么?眼见那佛祖慈眉善目地瞧着自己,只觉眼前一花,身子软下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却已回了东宫小院,窗外已经入夜,周子舒一惊,方要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按回枕席间,恰是赫连翊坐在床旁,却对他笑道:“子舒,你怎么这么糊涂,有了身子都不知道?”


周子舒还未答话,便有太医进来请脉,又有太子妃差人来探望、贺喜,他茫然坐在软床上,赫连翊在他身边紧搂着他腰间,一只大手轻轻抚摸他下腹,却柔声道:“盼了这许多年,总算是有了。”他膝下并不寂寞,太子妃有嫡子,几位良娣、良媛等也都有生养,只是他心中最爱重的到底还是这小表弟,自然盼他有子:“孤已经与太子妃说了,你得静养,可不就能再挨累了,待会吃过药便睡吧,明日也不必早起。”周子舒怔了片刻才道:“原来如此,多谢殿下体恤——”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他对子嗣之事并不上心,颇觉东宫内子女甚多,不必凑这个热闹,如今有孕才明白,自己心中委实不愿长久留在这东宫之中。少时不懂事,跟着表哥入宫,却并没想到将来便再没出去的日子了,如今见赫连翊这般高兴,心中却只是空落落地,骤然想起日间那温衍说甚么分明消得黄金屋,却堕荒蹊野径间,不由得苦笑:甚么黄金屋,黄金笼罢了。


周子舒在报国寺晕厥,报到东宫,惊动了赫连翊,宫中本无秘闻,这么一闹腾,他有孕之事渐渐人尽皆知,来东宫贺喜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赫连翊一一收了,自是喜欢,太子妃刘氏见他这般精神,竟似比当年得嫡子时更为欢喜,心中不觉酸楚。这日宫外又有人送了一份贺礼,却是一把弓。赫连翊不曾留心,刘氏见了那弓却笑道:“旁人送的都是衣物吃食,是孩子用得着的东西,这弓送来做什么?”仔细看了看,却是温衍送来的,便笑道,“果然是武人粗疏,将这物事当做好东西了。”她深闺女眷,自来不曾碰过兵刃,见这弓做得精致,便吩咐下人送到周子舒院中:“他整日闷着无趣,拿去给他玩吧。”


周子舒近来精神不济,日间也是昏睡的日子多,今日倒格外精神,见太子妃那头送来了贺礼,别的物事瞧得都厌烦了,却见这把弓很是新鲜,便拿起来细细地瞧。他幼时在赫连翊身旁伴读,这弓马之事也不很陌生,见那弓是紫檀木做的,很是精巧灵便,满屋子的婴儿物事中唯有这物事最是顺心,心中喜欢,只可惜院内没有靶子,也没有羽箭,饶是如此,仍是爱不释手,把玩了许久,舍不得放下。有听说这弓却是那温少将军送来的,不觉轻轻抚摸弓身,才见那护手处刻了一个“絮”字,眉心微皱,却不知这絮字作何解,转头见院中天气晴好,便想那温少将军怎地这般知心解意,旁人送的吃食玩物都是给婴儿的,独他这份贺礼是给自己的,瞧着那弓上刻着的絮字发了半日呆,长叹了口气,却对红露道:“收起来吧。”


赫连翊此时却正在福临殿面圣。老皇帝赫连沛如今年近古稀,精神倒很健旺,坐在一张铺了虎皮的梨花木椅中冷冷瞧着赫连翊。赫连翊跪在金砖上端然不语,赫连沛便这般瞧着他,殿内除了他父子之外空无一人,良久,赫连沛方才冷冷道:“你当日带他入东宫时所说的话想来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赫连翊磕了个头,低声道:“父皇,当年子舒年纪还小,不知就里,如今他也——”

“如今他有了子嗣,咱们赫连氏血脉中,便是混了他周家的血!”赫连沛怒道,“你对他何等偏爱,以为不给他名分我便不知道了么?他是逆贼之后,当年便该发卖为奴,你一时心软护到现在,更让他有了……有了……”说到这里便咳嗽起来,竟是说不下去了。赫连翊硬着头皮、手指紧紧抓着地上金砖:“父皇……周家谋逆与子舒无干,这孩子……这孩子若是平安生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名分,父皇不必——”话音未落,便见赫连沛顺手砸出手边砚台,那端砚极是沉重,将金砖砸裂了一条大缝,朱砂四渐,染上赫连翊的袖口,便如血花一般点点绽开:“糊涂东西!心慈手软,半点儿用都没有。”他见赫连翊脸色苍白,自己也有些无力为继,良久方才道:“你起来,你是元后嫡子,生来贵重。我如今已是风烛残年,这九五尊位早晚便是你的。你可知先祖跃马中原、流了多少血才打下这片江山,你是赫连子孙,怎可这般为爱欲所迷,弃大志于不顾?你要把他留在身边,且由的你,过几年等他颜色衰败,赶出东宫便是,怎可让他生下一子半女、乱我血脉?”说到此处,赫连沛冷冷道,“你若执念如此,倒让朕疑心是不是选错了人。”


赫连翊额前一滴冷汗滚落,当年带周子舒入东宫是怜他家破人亡,念着那点儿中表情分,不忍他沦落苦海,只得求了赫连沛将他收入东宫抚养。哪知这表弟成人后不但清俊秀丽,更是聪慧绝伦,渐渐除了房中,书房中也多有他的身影,留在他东宫一来爱他才华,二来喜他容貌,本以为是两全其美,哪想到赫连沛这般疑心,仍是不肯放过。他子女众多,此次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强要护着周子舒,必然失了赫连沛欢心。他此时虽是位正东宫,到底地位不稳,思来想去,不肯为了周子舒得罪皇帝,便起身道:“父皇教训得是,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赫连沛冷冷瞧着他:“知道便好。”却阖上双眼,良久方道,“你下去吧,我乏了。”

赫连翊行了礼,这才默然退出,这一路返回东宫,只觉一颗心渐渐沉下去,独自在书房中枯坐半日,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为此惹父皇忌讳实在不妥,如今他不能有子,便给个奉仪名号,待我将来身登大宝再好生补偿便是,哎……主意已定,便去叫了心腹医正来悄悄安排。

不觉又是下元,天气日间寒冷,周子舒小产后将养数月,到底年轻,便渐渐恢复了,这些时日来不理外事,气色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如今秋高气爽,他长日无趣,便求了赫连翊,要了些没头的羽箭来玩耍。赫连翊自他失了孩子之后待他比从前更是体贴,直是无有不应,叫人给他制了靶子,又送了好些包头的箭给他解闷。那些贺礼怕他见了伤心,都搬走了,只留了温衍送的那把弓。周子舒也不用人教,自己拿着那弓玩了几回,竟便无师自通。羽箭没有箭矢,包头的布上染了粉末,他练了几日,竟是百发百中。这日起身照例射箭,十多枝羽箭箭无虚发,靶心沾满了雪白粉末,他瞧了片刻,便对红露道:“你把靶子收拾干净,再来过。”

红露见他鬓发都汗湿了,小声道:“您也歇歇,才能起身,别再累着了,若是伤了元气,以后——”

周子舒一笑:“你担心什么?哪里来的以后?”说着竟自己走到靶子前,伸出手用衣袖将那靶子上的粉末抹去,也不管污了衣裳,俯身便要拾箭。红露怕他伤身,忙赶上来替他捡,云栽端着红枣姜汤出来:“主子歇歇吧,虽是秋日,日头也很毒的。”


周子舒怕她两个还要唠叨,接过那热汤灌下去,接过红露手中的箭还要再射,却见院外宦官来报,说是赫连翊来了。他脸色一沉,丢了手中的弓箭,云栽打发了那宦官,红露却道:“您总这么对太子也不成,太子也是一般的难过,当日……当日还哭了呢……”

周子舒冷冷一笑,待要说什么,见赫连翊进了院子,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扭头进了屋子,竟是瞧也不瞧他一眼。这些时日来他总是这般冷脸,赫连翊自知理亏,自然百般容忍,如今见他这般任性,便进了屋子。他如今是奉仪,屋中也比从前多了些陈设,伺候的人也多了几个,见赫连翊来了,便蜂拥而上伺候着,独周子舒一人坐在窗边瞧着他。赫连翊换了大衣裳,见周子舒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神情冷淡,心中很是难过:“你近来身子好些,脾气却越来越大啦。”说着走过去握住周子舒的手,却见他掌心、指尖生了好几个茧子,便知是他摆弄那弓箭所致,“你整日舞弓弄箭的,若是传出去也不好听,不如暂停吧?”


若是从前周子舒或还敷衍一二,如今是百般没了兴头,见赫连翊这般情致缠绵,心中反而好笑。他卧床数月,反而看得分明,从前对这东宫便无甚指望,如今更是半分心思都没了,年纪轻轻,竟成死灰朽木,只不知何时能离了这黄金笼子。温衍所赠那弓上刻着个絮字,初时不解其意,病中细思春景,那柳絮轻飘飘随风而去,自由自在,何等快活,此生无望,不知他日身死,是否能化作飞絮,离了这深不见底的东宫?

赫连翊见他走神,便搂住了柔声道:“子舒,你倒是瞧瞧表哥啊。”


周子舒微微一笑:“殿下,下元将至,正是孩子的百日祭,宫中都是贺下元的,冲撞不详,我想去报国寺做一场法事。”


赫连翊心中一酸,那孩子若是好好留着,再过几个月便该出世了,他见周子舒神色淡然,倒也不似有多悲伤,也不知他是伤心到了极处,还是当真不很在意那孩子。听他说要做法事,也不好拒绝,便道:“甚好,有什么需用的告诉太子妃便是了。”他见这人容色清冷,心中也没了情念,又安抚了一回,便去旁人宫室歇息。

到了下元时节,各宫室都忙着磨糯米粉、做祭天的团子,周子舒却带了云栽、红露两个丫头,乘一辆旧马车离了东宫,奔京郊报国寺而去。法事早已安排妥当, 他不信神佛,出来不过是透透气,借口身子不好,在大殿中瞧了一回,便去后院散心。此时已是深秋,海棠凋零,花草寂寂,再无春日盛景。他瞧着那干枯的枝叶,恍然想起春日时分却有一人立在这海棠深处,不觉轻轻叹了口气。那人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却比赫连翊知他更深,却又不知是何等缘法?正低头沉思,互听身后一阵脚步声,转头望去,便见那温衍立在院门前,一身绯色暖袍,结束齐整,见周子舒在此,不觉一怔,想来也是不曾料到会在此与他偶遇。


周子舒轻声道:“是第三回见了。”


温衍见他容色清减许多,想起数月前的流言,又想起适才入寺时说是殿中是为了亡胎做法事,便知端地,心中很是难受,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踌躇半晌才道:“你喜欢射箭么?”


他问得不成章法,周子舒却是一笑:“多谢你送的弓。”


温衍见他笑了,也是一笑:“喜欢便好。我年前便要回关外,塞外入冬早,此时想来已是雪满弓刀时节,来年春日草长莺飞,便可去射猎——”话说到此处登时怔住,却想自己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做什么?难道眼前这人还会与自己同赴塞外不成?周子舒却是不以为意,听他说射猎之事,便问:“塞外很冷,是么?”


温衍点了点头,周子舒便道:“那你万事小心。”顿了顿,又道,“那弓很好,我已经学会了。有生之年若是能去塞外,也许能射中什么呢。”说罢又是一笑,只是这笑容之中,却是无尽的凄凉落寞。温衍心中一动:他在东宫这般难过,为何不离了此处?见周子舒转身要走,竟顾不得什么唐突,冲口而出:“你愿和我同去塞外么?”

周子舒一怔,倒不责他出言冒失,反而问道:“少将军,从此处到塞外,要走多久?”

温衍道:“总要半月。”

“错了,”周子舒笑道,“少将军随军出行自是便当,常人离京却是障碍重重,单是出城门没有印信便是不成。少将军随口这般一说,再容易不过,只是……”话说到此处,却不再说,只低声道,“此去山高水长,保重罢。”却想塞外万里之遥,此生能否再与此人想见也是难说,心中不觉一股惆怅之意。温衍听他这般说,显是想过离京之事,想起初见此人时虽也是清冷淡漠,却不似如今这般形销骨立,思来想去,若是这人留在东宫,只怕活不长久了,心中虽然难过,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只能见那人一步一步走回报国寺大殿,隐没在烟火之中。这晚回到家中却是无情无绪,下元时节家家制饼祭天,他却坐在院中瞧着下人忙活,自己一杯一杯喝酒,酒入愁肠分外醉人,月上中天,已然微醺了。便在此时,却听一人朗声笑道:“小蠢货喝成这幅模样,丢人现眼。”却见一个白衣人飘然而至,竟似月下谪仙一般,伸手轻轻一勾,早将他手中酒壶夺去,便喝了一大口:“酒倒是好酒!”


温衍久经沙场,武功卓绝,却一招便被这人夺去手中酒壶,倒也半点儿不意外:“老怪物,你怎么来啦?”

那白衣人见他醉眼蒙眬,憨态可掬,只是眼光之中颇有苦闷之意,奇道:“你独自一个喝什么闷酒?莫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不妨说出来让我乐乐。”


温衍顺手丢出手中酒杯,那白衣人长袖轻挥,将那酒杯拂开,见温衍仍是闷闷不乐,不觉道:“啊哟,难道你当真还有心事不成?好徒儿,说来给师父听听。”

温衍悻悻道:“天底下哪有你这般师父?把我丢到瓦格剌军前不管不顾、任我自生自灭?”

“若非如此,你如何建功立业?”那白衣人大笑,“少年成名,京中权贵都要讨你喜欢,你若是瞧不上,谁都不理便是,何必烦恼?”

温衍瞧着天边月色,低声道:“师父,你说要是想从东宫里带走一个人,可有多难?”


那白衣人听他这般说,便笑道:“啊呦,你这小蠢货竟然也对谁动了心不成,怎么,你看中了东宫的甚么人啊?”


温衍只觉头晕耳热, 酒入愁肠,哪里还管那许多:“也不是看中了谁,就是觉得他不该被关在东宫里头煎熬……”


那白衣人听了却道:“想其所想,悲其所悲,情不知所起,便是这般。也罢,你说来听听,到底是甚么人?”


周子舒熬到晚间才回东宫,却见赫连翊坐在他房中,显是等得不耐烦,反而觉得奇怪:“今日佳节,殿下该去太子妃那儿才是。”


自小产后赫连翊还不曾来此歇宿过,见他这般冷淡,心中很是难过。今日一轮圆月,光辉灿烂,却不觉想起八月十五那晚便是在此处让他喝下那药,生生将一个成型的孩子堕下,见这人煎熬得身形清瘦、脸色苍白,更是疼惜,低声道:“你近来身子不好,我实在担心得很。”


周子舒见他这般柔情似水,倒觉好笑:“已经好很多了,殿下不必惦记。”他颇不愿与这人同寝,又道,“只是今日出去一整日,如今有些累,不便侍奉,还是请殿下——”话音未落,便见赫连翊起身将自己揽入怀中,到底是做了数年枕边人,虽是不愿,闻了这人身上气息仍觉心中宁静。赫连翊也不强求什么,只怕当日悲剧重演,既然护不住他,也只得忍痛割爱,这般抱了片刻,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早些休息吧。”果然便去了。


周子舒见他去了,果然觉得周身酸乏,却不愿就此便睡,见院中月色甚好,索性坐到廊下,心中却想当着这般月色,若是与人同赏、饮上几壶美酒,岂不甚好。只是赫连翊管得严,从前年节之时还有酒水可饮,如今却是半点儿酒也占不到了。天色已晚,又不能喝茶,只得捧着云栽递来的温汤慢慢小啜,不过廖解寂寞罢了。


不觉已近子时,宫墙寂寂,庭院深深,云栽、红露都熬不得了,哄他去睡,周子舒却想睡下了明日醒来不过还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只是看这两个丫头熬得可怜,便应承了,方待起身,忽觉眼前一花,却是一个白衣人如神兵天降一般飘落,瞪着自己道:“你认得温衍么?”


周子舒一惊,东宫防卫森严,这人夜行却穿了白衣,还能不被侍卫瞧见,莫不是什么江湖豪客么?他虽是自幼困居深宫,可也听过那些江湖传闻,见这人翩然而至,又提到温衍的名字,心中不觉一热:“你又是谁?”


那白衣人瞪着一双眼睛瞧着他:“小子胆子倒也不小。我问你,如今就带你离了这鬼地方,你肯不肯?”


周子舒后退了一步,背心抵上柱子,双手不觉紧紧抓住了衣襟:“你说什么?”


白衣人笑道:“温衍那小子这般神魂颠倒,我便想来看看是什么人……小子,你别怀疑,我叫叶白衣,那小子的功夫都是我教的,自然关心他。我看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敢不敢赌上性命、今夜就离了这东宫?你若不信,去瞧瞧那小子送你的弓,上头是不是刻了个‘絮’字?”


那张弓是温衍送来的,上头刻的字便是连经手的太子妃和两个丫头都不知情,此人自然认得温衍。周子舒听他这般说,心中越发热切,情不自禁便想若是真的离了东宫,就此海阔鱼跃、天高鸟飞,又是何等光景?面上不觉带了几分激动之色,只是转念又想:这些江湖豪客无拘无束,行事任性,逃离东宫或许还有些指望,若是要离开京城,可又谈何容易?那自称叶白衣之人见这小坤君脸上露出向往神色,转眼间又暗淡了下去,便知他顾虑良多,却笑道:“小子没见识,我不来怪你。你说吧,到底要不要走?我可没时间在这儿虚耗。”


周子舒握紧双拳,却道:“你等等。”说着便进了院子,云栽、红露正在铺床,他却理也不理、拿了那弓便走。云栽奇道:“这么晚了主子还要射箭么?”正要随他出门,不妨颈后一痛,便倒地不起。周子舒一惊,那叶白衣手指轻弹,便连红露也栽倒了,见周子舒脸色惊讶,便笑道:“不妨事,怕这两个丫头叫出声。”


周子舒心一横:留在东宫早晚也是死,便是今晚死了,总也是自由自在过了,当下便道:“你说要带我走,那就走罢!”


叶白衣见他脸上毫无惧色,倒也佩服:“好,有些胆量,不怪那小蠢货惦记着。”说着衣袖轻挥,周子舒只觉眼前一花、又是一股大力揽住自己腰间,便身不由己、腾云驾雾一般飞过了围墙。往日只觉这宫墙铁通也似,只逼天际,哪想这般轻易便纵跃出去,清风扑面,月色怡人,被这白衣人提着这般御风而行,竟是平生不曾领略过的滋味,心头爽朗,登时觉得便是眼前即刻身死也是不怕的了。


那叶白衣武功高强,乃是世外高人,这般提着周子舒飞檐走壁竟是全不费事,他对这东宫倒很是熟悉,不多时早带着周子舒离了宫城,他倒是有备而来,将周子舒带到一处僻静小巷,却道:“你会骑马么?”


周子舒点了点头,幼时随赫连翊出行,倒也曾骑过,那叶白衣不知何处牵出一匹通体漆黑、四蹄雪白的马来:“这便去吧,这马认得路。”说着马鞍中取出斗笠、外袍递给他,“你走吧,我去东宫善后,你莫要担心。”


周子舒想问他如何善后,却见那叶白衣双足轻点,人已跃上屋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他看了啧啧称奇,却想这人办事疏中有细,怎地便将自己托付给了一匹马?戴上斗笠、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低声道:“马儿啊马儿,可不要误我。”

那黑马甚是温驯,撒开四蹄轻奔,深夜之中却不闻马蹄声,原来四蹄上都包了软布。周子舒久不骑马,如今人在马背上只觉劲风拂面,心中痛快已极,却是多年不曾有过这般快活,只觉周身轻快,那马跑得四平八稳,不多时便绕到一处小小宅邸,便停足不前。周子舒下了马,伸手轻轻抚摸马儿鬃毛,那马待他倒很是亲热, 拱了拱他的手,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个紫衫少女走出门来,见周子舒俏立门外,惊道:“你真的来啦!”

周子舒依稀记得这小丫头便是那日报国寺中跟在温衍身旁的,却道:“我自然来了。”


那小丫头笑道:“好好好,周公子,请进来吧,主人命我在这儿等着,可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来,既然来了可得快些。”

周子舒既来之则安之,安步入内,竟是毫无惧色,他想那温衍瞧着清正端方,不是歹人,再说自己孑然一身,又有甚么好怕的,便坦然随这小丫头进了院子,温衍却不在此,院中另有一个女子,年纪稍长,容色艳丽,见了周子舒便微微一笑:“周公子请坐罢。”


周子舒见这女子身旁一张小机上摆着许多瓶瓶罐罐,不觉好奇,那女子笑道:“妾身姓柳,江湖上学了一些小把戏,要用在公子身上,公子可别见笑。”


周子舒细看这女子,月华如水,映得这女子一张面孔雪白无瑕,他瞧了片刻便觉有异,想起幼时读的那些江湖志怪,不觉脱口而出:“姑娘是易容了么?”


那女子不意他瞧破了自己面目,笑道:“公子好眼力。公子今番离京难上加难,若是易了容,便容易许多。”说着指着那些瓶瓶罐罐道,“这些油膏、脂粉等物皆有用处,另有人皮面具奉给公子使用。”


周子舒不意温衍仓促之间安排得这般妥帖,心中一动:咱们不过见过三次面、说过几句话,他如何肯这般帮我?见那柳姓女子要自己坐下,便在小机边坐定,任她在自己脸上捣鼓,却是端然不动。那紫衣小鬟见周子舒这般从容,吐了吐舌头道:“周公子,你可真是稳当,天塌下来也不眨一眨眼睛,咱们主人倒也是这样的。”


周子舒任那柳姓女子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只觉她掌心滑腻,颇是舒服,见这小丫头说得有趣,便低声道:“我权当自己已经死了,便没什么好怕的了。”顿了顿,又道,“你家主人呢?”


小丫鬟笑道:“主人不日就要离京,如今已经去京郊大营整顿啦,日日忙得很,您这回可是见不着了。主人说您若是肯去塞外,定有好酒招待。”


周子舒一怔,倒没想过这温衍如此行事当真只是要助自己离了东宫、不存半分私心。如此一想,登时心中一暖:原来这人这般体贴。他手中原本握着那把紫檀弓,想起温衍说此时塞外已是雪满弓刀,遥想千里大漠无边无际,雪中与知心人围炉饮酒,心中不觉一阵憧憬。却又想这天下大好河山,何处不可去,江南春燕,塞北飞雪,河西山峦,南疆茶花都可看得,似乎不必拘泥,如此一想,便觉心中一片宁静,一颗心却飞到了广阔天地之间,再也不肯回东宫那方寸小院了。


不多时柳姓女子便停了手,拿出一面镜子来给周子舒照,周子舒见镜中显出一张黝黑的脸,胡子拉碴、十分落魄,竟是自己也认不出了,不觉赞道:“柳姑娘手艺真是好!”


那女子一笑:“一点儿玩意,不值什么。”说着将一干物事收拾齐整,“公子出了京便不必这般易容,那人皮面具还是戴着为是,也方便一些。”紫衣丫头拿出一个包袱:“这里头有路引,主人说仓促之间准备不周,但离京是足用的。那马也给您骑用——”


周子舒见这包裹很是沉重,便知温衍思虑周祥,心中很是感激,两人萍水相逢,他却能看出自己心中所想,这般相助又不求一丝回报,自己如何能不感念,只是无以为报,思来想去,便将手中那弓交给紫衣丫头:“烦你将此物交给你家主人,便说有朝一日,周……周絮定来取回此物。”说罢重又戴上斗笠,向两名女子点了点头,背上包裹,翩然出了小院,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去了。他去得这般潇洒,那紫衣丫头拿着那弓吐了吐舌头:“千巧姐姐,你说主人这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啊?”


那柳姓女子尚未答话,温衍从内房缓步走出来:“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夫人,什么兵?”从她手中接过那张紫檀弓,见弓身光润,显是时常把玩,不觉微微一笑。紫衣丫头哼了一声:“还逞什么强?你分明喜欢人家,又不肯来见,哼……”


温衍柔声道:“我此时见他,他定然心中愧疚。我又不是要他感念我的恩情,只是想让他自在快活,他如今逃得樊笼,自在快活,我便也开心了,又何必定要见面?”说着手指轻轻抚摸那弓上的絮字,“他临走时……说自己叫周絮,是么?”


紫衣丫头点了点头,却是不知此中深意,温衍却觉满腔柔情无可抑制,将那弓细细揣入怀中,朗声道:“周而不比,身如飞絮,极好!”便大笑着离了小院,那小丫头和柳氏女子面面相觑,却道:“不好,这主人求而不得,竟是疯了!”


柳氏女子年长许多,却笑道:“傻丫头,你懂什么,主人心中真是快活得很哪!”又幽幽道,“情之所至,本该如此,你这孩子还未曾经过罢了……”


月色融融,夜幕寂寂,紫衣丫头瞧着她秀丽的面孔,心中却想:喜欢便在一处,不喜欢便天涯不见,又有什么不懂了?哎,这么麻烦的事情最好是一辈子都别懂才好!


春风又度玉门关,又是两年过去,云卷云舒,春光终至塞外。温衍自幼长于大漠,早便习惯了此处风光,他前两年离了京中权贵地,回到这大漠之中,颇觉身心舒畅。这两年京中也无甚事,太子失了个侍君,本也无甚名分,自然无波无浪、草席埋葬了事。这两年太子手中权势愈重,比昔日自是不同,温衍知京中局势不定,当年请令出塞后便不曾回去,心中虽是牵挂那人,但想那人如今自在快活,又何须自己惦记?只是记着昔日承诺,却是备了好些美酒,皆是塞外等闲难见的上品,只盼那人肯来塞外一顾,若是不肯,便盼他此生平安喜乐。这日早起练兵罢,长日无事,便携了那紫檀弓,骑了一匹快马,去草场深处驰骋。他弓马娴熟,不知不觉早就跑出几十里,此时春光正好,草长莺飞,野间四处都是小兽,个个膘肥体圆,他也无心杀生,下了马让那马儿自去饮水食草,自己却在一丛灌木旁坐下,怀中摸出玉箫来,嗅着这漫天遍野的花香,轻轻吹奏起来。那萧声呜呜咽咽,虽是春光明媚,调子却颇有些悲戚。他闭着双眼吹了半晌,互听远处一阵马蹄声疾疾,还以为是侍女追来,懒懒道:“阿湘,别闹我,别处玩去吧。”


却听那马蹄声近了,一人轻飘飘下了马,声若凤鸣:“谁是阿湘?”

温衍一怔,抬眼望去,却见一个蓝衣人立在日影下,周身似是发着光彩一般,这人一头长发披肩,身形劲瘦,眉若远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神采飞扬,瞧着温衍笑道:“一首塞上曲被你吹得这般丧气。我来啦,你有好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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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3 Because of Meeting You】#王源周刊# 第294期——因为遇见你。

某年某月某日,我在一段光阴中遇见一颗半透明的星,扭头将你的样子画下,纸展得格外平。无须估计冗杂的骨骼筋络,无须猜想遥远的禁忌传说,遇见你之前我是虔诚的肉食主义者,这之后,我开成了海棠、凤仙和曼陀罗。因为遇见你,我能听见一碗清水里尘埃降落的声音;因为遇见你,我看这世间清光更多;因为遇见你,思量在我耳边呼啸而过;而我似乎从未设想过,这次相遇又能为你带来什么……@ TFBOYS-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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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 饭制《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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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进音乐的海洋 用灵魂也为灵魂低吟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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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 我们没有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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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気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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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的播报馆#【王源的高定服装合集】出道至今,王源的百变造型让我们看到了他身上无限的时尚可能性。从17岁开始首次身穿高定,到现在各种舞台、红毯、杂志封面等,每一套高定都伴随着王源人生与事业的重要时刻。截止目前,王源上身过的25套高定,其中不乏独家定制和品牌系列全球首穿,时尚资源让人望尘莫及,名副其实高定小王子独一人。本期就和小园丁一起回顾,王源都穿过哪些高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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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快速出生的图。新年快乐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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