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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矜

[万星] 同学会后睡了曾经的年级第一怎么办?(中)

— “哎呀,酒翻了,帮我想想办法嘛,年级第一。”

— 继续搞笑文 前文01-02点击即看 [万星] 同学会后睡了曾经的年级第一怎么办?(上)

— 虽然可能看不出,但这次字数是6k+,写困了,有什么问题醒来再改。


背景平行世界无穿越经历星星参加同学会后再遇森森的故事/这个世界杨超洋与星星是高中以来的好友。


03.


很多时候,接|吻也像是一场博弈。


有的攻势迅猛,一鼓作气,直教对手溃不成军。

有的攻势缓和,乍看春风细雨,实则瓮中捉鳖,坐等另一方挣扎不得。

还有的均势力敌,一番棋逢对...

— “哎呀,酒翻了,帮我想想办法嘛,年级第一。”

— 继续搞笑文 前文01-02点击即看 [万星] 同学会后睡了曾经的年级第一怎么办?(上)

— 虽然可能看不出,但这次字数是6k+,写困了,有什么问题醒来再改。


背景平行世界无穿越经历星星参加同学会后再遇森森的故事/这个世界杨超洋与星星是高中以来的好友。


03.

 

很多时候,接|吻也像是一场博弈。

 

有的攻势迅猛,一鼓作气,直教对手溃不成军。

有的攻势缓和,乍看春风细雨,实则瓮中捉鳖,坐等另一方挣扎不得。

还有的均势力敌,一番棋逢对手,抵|死|缠|绵。

 

而以上三种,林北星在一个吻里尽数体会到了。

初时,她吻得大胆放肆,张万森回得生涩笨拙,活不像个二十多岁长居国外的男人。

可不愧是曾经的年级第一,一点就通,还举一反三,抓住可乘之机便反客为主,直接把林北星诱惑进那甜蜜陷阱里,等她发现时,已经连抓着他领口的手都失了力气。

 

本就因酒精而缺氧,这下更是跟不上步调换不上气,林北星小孩子气地偏过头:

“不、不亲了。 ”

 

被躲开的吻落在光裸纤细的侧颈,伴着主人剧烈的喘|息,皮下的血管都微微颤动着。

 

在再度模糊的记忆里,张万森陡然惊醒,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后,连她的眼都不敢对上。

只一味闪避着视线,一言不发地直起身子就要离开,却被林北星又是不依不饶地依附上手臂。

 

被他狠狠欺|负了一番,林北星的声音还绵软无力,尾音上翘得像只往人心上挠的猫儿:

“张万森,你怎么还不脱我衣服啊?”

 

04.

 

酒后的林北星勇得不行。

现在的林北星脚趾扣地。

 

她在干什么啊!她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她怎么敢的啊!?

片段的记忆停格至此,林北星转了圈转椅,一头投入床上的花朵抱枕。

 

“林北星!才刚从外面回来就往床上躺!大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一股酒味,还不快去洗澡!”

被老妈埋汰的林北星从抱枕中绝望抬头:“妈,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得,酒醒了没?还在着说醉话了?妈不指望你这年纪就抱着杯热茶养身。”

“懂小酌怡情就行,你啊你,这么大一个姑娘家,真得谢谢人家杨超洋看着你照顾你,不然被哪个野男人拐了跑了都不知道。”

 

妈,杨超洋那是骗你的,你的女儿真的和一个野男人跑了,不是他拐她,是她勾引良家青年啊。

在心里哭诉着真相,林北星在林妈的叨唠下准备起换洗衣服,止不住地叹气。

 

“诶,你这身上一股酒味,这外套上怎么还有股洗衣粉的味道?”

“多热的天啊,进去我就脱了放椅背上了,没怎么沾到吧。”林北星甩了甩手,不以为意。

 

“不对啊,林北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喝吐了叫人洗过了?”

“妈,这怎么可能,谁帮我洗啊?”

总不可能在她这种绝顶诱|惑下,张万森还不为所动,甚至化身田螺姑娘为她洗衣服吧?

 

嘴上这么应付着,林北星听着自己妈妈不断冒出的怀疑,内心心虚不已。

幸亏她脱下外套就立马拿起遮瑕把几个明显的吻|痕给遮了,不然以她妈这眼力见,她怕是活不过今天。


一定得快速把她妈给敷衍过去。

 

下定了决心,林北星装着不耐烦的样子,搭着林妈的肩膀带着她一起离开了卧室。

嘴上讨好道:“好了,妈,我去洗澡啦,知道你担心我,昨天都没休息好,但你看,现在你的宝贝女儿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你再去好好休息一下啦。”

 

林妈瞪了她一眼,却是笑着感叹:“你这丫头,从小到大,就会卖乖。”

 

05.

 

泡进热水里时,林北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清水掩过肌肤,热流笼罩过全身,大大缓解了疲乏的身躯与泛着酒后偏头痛的大脑。

稍低下头,林北星扫过锁骨处暧|昧的红点,那星星点点的痕迹一路延伸到侧腰,宛如枝盛放的腊梅,横在白皙的肌肤上,只一眼就令人觉得脸|红|心跳,活|色|生|香。

 

林北星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正好盖过其中盛放的一簇“梅花花瓣”,一股莫名的痒意流入四肢百骸,燥得她脸颊发红。

 

脑内好像又有什么凌乱的记忆开始自动播放。

 

是夜,敞亮的房内,张万森披了件浴袍从浴室里出来。

他抬头,瞥到安分不下来的林北星,很是无奈地皱了皱脸。

 

女人撩着长发,以一种诱惑的姿势坐在床上,另一手还端着个高脚杯。

深红色的液体流入张开的红唇,她朝他抛了个稍显蹩脚的眉眼,碰了碰身边的位置:“来嘛~”

 

凭现在恢复了的神智来判断,张万森的表情应是难以言喻。

他想也没想地背过身,真诚地劝她:“别喝了,林北星。”

 

林北星换了个方向交叠双腿,本就在膝盖上方的连衣裙一下拉到了大腿前段。

她浑不在意他的劝告,甚至还在劝他束手就擒:“Room Service,来嘛~”

 

看着不为所动的张万森的背影,林北星轻哼了一声,随即做作地一声:“哎哟。”

当张万森紧张地回头时,见到的是这醉后无法无天的祖宗朝着自己笑,抬起的手腕微微倾斜,杯中摇曳的红酒顺势而下,随着她手臂的前伸,一点点从锁骨淌到裙子的褶皱,更有几滴欲遮欲掩地滑落进腿|根,在一片白中留下惹眼的红。

 

林北星得意地用指尖沾过酒水,撒娇似的语气装乖:“呀,不小心弄翻了,怎么办啊?”

 

“帮我想想办法嘛,年级第一。”

 

06.

 

“嗡——”

 

手机的震动声将林北星唤回现实,她抱头,将自己半埋进水里吐着泡泡。

不如将她杀了吧,这不是她以前为了诱惑渣男而阅的无数颜色桥段中的一个情节嘛!

 

她竟然真的做出来了!还整得挺诱|惑的?

不、不对,现在不是夸自己的时候了,林北星,你怎么会作出这种婊|里|婊|气的举动啊!

 

这不就更像美|艳大姐姐勾引纯情小奶狗了么!手把手指导什么的,好涩啊!

而且前面说的脱衣服呢?怎么突然跳到白炽灯下从浴室出来了,第二场,不会吧!

可恶,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内容,给她记起来啊!好歹这也是她第一次啊!

 

等等,更重要的是,张万森不会以为她是什么阅人无数的情场渣|女,不会在背后传播她什么色|中|饿|狼的名号吧!?不要啊!

 

林北星猛地坐直了身,拿起浴缸边沿的手机,如临大敌般确认了一番朋友圈没有什么风声后,才松一口气地背靠回浴缸壁。

 

说起来,张万森还没有来联系她,是因为成年人懂得都懂的断联,还是……他不会还没睡醒吧?

按回忆里那个疯劲,自己不会将他榨|干了吧?

 

林北星你在想什么啊!?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林北星点进被自己鸽了很久的杨超洋的消息栏。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0:40

「怎么样?这个故事版本不错吧,是不是有理有据,说服力十足?」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0:42

「林北星,你人呢???????」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0:43

「不会因为我说了你一句禽|兽,你就把我屏蔽了吧?」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0:46

「……」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0:48

「你是女明星么?为什么不回我消息.JPG」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0:49

「我觉得我们俩很有默契,你不言,我不语.JPG」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0:50

「这么久了不回我信息,是旁边有个男的压着你的手么?.JPG」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0:55

「猫猫探头.GIF」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0:57

「呵,林北星,你失去我了,你不会以为一个日理万机的相声大师会在捧着手机等你回信吧!我要去别处耍了,你后悔吧你。」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1:05

「!林北星!我打听到了!张万森比你小两岁诶!他当初跳级的,你这一波是泡了个弟弟啊!」

 

SHINING 11:08

「刚被我妈赶去洗澡了。」

「你不去别处耍了么?打听张万森干嘛?」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1:10

「呵,有些人一提张万森就诈尸了。」

「其实主要就想问问,你知道张万森有什么女性朋友么?虽然我稍稍断了片,但我依稀想起啊,那个拉我出来的小姐姐嘴上好像说了句张万森什么的,后来她一回头看见是我还愣了一下,说着抱歉就要走…」

 

SHINING 11:12

「然后呢?」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1:13

「然后我晕了。」

 

SHINING 11:14

「著名相声大师当街碰瓷,世风日下为哪般?你哪来的运气碰到的活菩萨没让你在厕所门口过夜。」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1:15

「你哪来的运气碰到的活菩萨没把你丢在酒店门口过夜?你个酒后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好意思说我么?」

 

SHINING 11:15

「你不也在酒后乱|搞|男女关系?!」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1:16

「这不就是说难怪我俩能成为挚友。」

「哎呀,别扯远了,星姐,姐姐,行了吧,一声姐帮帮弟弟我寻找下下半辈子的幸福。」

「好歹你和张万森也是睡过的关系,要不你舍身取义为了我去问问他?」

 

问张万森?

这不就等于主动去加张万森好友?

在她借醉卖疯把人按倒在床上酱酱酿酿还一睡醒就撒丫子跑路后?

 

刚想无情地打下“不可能”,林北星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今早慌乱离开的场景。

 

林北星记得,她童年时看过一个韩国偶像剧。

其中男二出场时,以一段高亢的小提琴曲描绘了他从女炮灰床上偷情下来,逃命狂奔的场景。

 

她觉得,自己现在也不遑多让。

几乎在认清形式的下一秒,林北星哆哆嗦嗦地捡起床下掉落的衣服,顾不得膝盖上什么时候磕碰到的红肿,战战兢兢地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

 

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那贴着床边缘睡着的男人会突然醒来。

根本就是冲去洗手间用水浇了把脸,确认自己是勉强能出门的样子后,就撒丫子跑路了。

 

弗一出门,着急没扣好的宽根凉鞋鞋跟一歪,她跌跌撞撞地朝前一趋,所幸前方有人伸手,反应迅速地搭住了她的手腕。

 

小高跟,露肩裙,黑长发,与精致靓丽的妆容。

见到她时似是吃惊了下,眼神扫过她肩头与锁骨处的吻|痕,而后露出了个心知肚明的笑容。

 

“林北星?”

“谢谢你啊,就是你是……?”

 

借着她的力道起身,林北星不太好意思地披上了原本挂在手臂的外套,遮挡住那些过于露|骨的痕迹。

还一胀一胀的神经阻碍了她思索的能力,只能凭着模糊的印象,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

 

“高歌,以前南川中学一班的,昨天同学会来得有些晚,你应该没注意到我。”

林北星尴尬地握住她的手,试图解释:“其实是我喝得有点多,现在脑子不太好使,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对你有印象的。”

 

“谢谢,你也很漂亮,所以我也记得你,林北星。”大方地接受了她的夸赞,高歌瞥了眼一边的房门,意有所指:“你…从张万森的房间里出来的?”

 

张万森,床上那个男的就是张万森?

第一次面对这种措手不及的情况,林北星发挥鸵鸟心态,根本没敢仔细看男人的脸。

匆匆一眼安慰自己对方好歹长得不错,算是不亏后,林北星逃命似地出了房间。

 

靠着这个名字,林北星勉强将男人的长相与昨天同学会坐在她手边的男人对上了号,笑得讪讪。

“就是一场意外,我刚有点事找他……你不会是张万森的女朋友吧!?”

 

完了,完了,她这不会算是被人女朋友抓奸在床了吧!

她一向安分守己,可不想才被三后就当了小三啊!

 

“当然不是,我和张万森……算是关系普通的发小?”

“也就是我爸,你们口中的光明顶,和张万森爸妈认识,几位老人家看他这次难得回国,又没地方住,让我帮忙照看点,我也就随手在办同学会的酒店帮他订了个房间。”

 

“你不要误会,要不是我爸想叫他吃个午饭聚一聚,他又不接手机,我还真懒得跑这么一趟。”

 

林北星一时语塞,不知是要反驳她能有什么误会,还是感叹这短短几句话的信息量,高歌竟然是高光明的女儿,最后只憋出一句:“啊哈哈,原来是这样。”

 

“看来,他现在不太方便?”

 

想起屋内的狼藉与浴袍不过半搭在身的张万森,林北星顺杆而下:“应…应该吧,我之前敲门他好像也没听到,应该是喝多了没醒吧。”

话才出口,林北星就后悔了,多么一个蹩脚的谎言,高歌前面还看到她从房里出来,她怎么又编个自己根本没进去的幌子。

 

所幸高歌点了点头,对林北星的话完全没追究,反倒是一扬眉:“那走吧。”

 

“啊?”

“看你是要回家,要不要我送你?”

 

林北星最终拒绝了高歌的好意,与她一起走到了酒店门口,就分道扬镳地打了个滴滴。

而如今顺着杨超洋的话,林北星将高歌的样貌与杨超洋话里的细节一一对比,飘逸的长发,出众的外貌与偶尔显得冷艳的神情,心里一个咯噔。

 

作为多年损友的第一反应,林北星觉得,杨超洋这头猪把人这么一个大美女轻薄了。

最猪的还是,这么个飘飘若仙的美人,他竟然还能断片说朦朦胧胧?

 

呵,男人。

指不定醒来的张万森也这样,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半是为高歌气愤,半是想到张万森,心里头莫名酸涩,林北星将之前出酒店路上加上的高歌微信推给了杨超洋。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1:22

「你真的为了我去问了张万森?感动啊,我的星姐。」

 

SHINING 11:22

「你看我像是个情绪稳定、处事不惊的成年人么?我都怕他加我问我要精神损失费。」

「是我今天刚溜出房间碰到的,张万森的发小,可仙女可飒还有男友力一姐姐。」

「要不是觉得和你描述得撞了,我都不舍得推给你,我跟你讲你要试探试探,别直接性骚扰人家啊,不然我替美女消灭你!」

 

 不会有人的粉丝叫炒饭吧?11:24

「得了,林北星,我的亲姐,祝你和你那弟弟早日有个结果啊~我先走一步。」

 

能有什么结果啊,一刀两断的结果啊?

她林北星才刚从爱情的泥潭中脱身,她要当个智者,才不坠入爱河。

 

至于张万森……

想到之前回忆起来的自己种种作妖表现,林北星倒吸了口凉气,从浴缸里出来,裹着浴巾祈求神灵。

愿这位弟弟别把自己当神经病撕逼她或者对她暗存意见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弟弟?

 

07.

 

“哥哥。”

 

听到这个称呼,张万森先是一愣,而后不敢相信:“林北星,你叫我什么?”

他一靠近,就把他一把抱住,还在他身上蹭了不少红酒痕迹的林北星抬头,笑眯眯地重复:“哥哥。”

 

“怎么样,听说叫哥哥可是男生的心动点,张万森哥哥,抓住你了!”

“心不心动,心不心动,心动就快点行动!”

 

听到这话,张万森的神情反而暗淡了些许,语气难以揣测:“你以前,就这么叫…他?”

没听清他的低语,林北星还试图往张万森怀里钻:“你说什么?”

 

他一个叹气,却又不忍心推开她,耐着脾气对她重复今晚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林北星,松开。”

得到的却是林北星变本加厉地往他胸口贴得更紧:“不要,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

 

张万森没辙,温声哄着她:“你想要怎么样?”

 

林北星眼前一亮,暗示性地挺了挺胸,说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酒翻了,你、你舔干净我就放过你。”

 

“……”

 

张万森久久地沉默,又是一个闭眼,不去看她满裙的酒渍,故作冷硬:“我们之间不是做这种事的关系。”

 

“你不喜欢我么?”“不…”

“你骗人,你的心跳跳得可快了!”好不容易鼓起的推拒,被林北星轻而易举地推翻了。

 

张万森胸口起伏着,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林北星强制扒了开来,径直往后退了一步。

谁想本就在跪站在床沿的林北星一时不察,失去了力地直接向下摔,在张万森拉住她之前,膝盖已磕向了地面。

 

酒后娇气了太多的小祖宗倒吸了口凉气,却没忘死死抓住张万森的手,泪水啪嗒啪嗒地涌出:

“你们一个两个,都讨厌死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我林北星就这么没有魅力么!”

“每一次不是把我抛在床边就是假装不理我,对我没性趣,行啊,林北星脱|光了衣服都没有一个人愿意睡,唔——”

 

自暴自弃的话被张万森用抵在唇前的手指抑在了喉间。

他神情专注,皱着眉,很是不认同:“不要说这样的话。”

 

“林北星,你在我眼里,是全世界最有魅力的女孩子。”

“你骗人,全世界最有魅力的女孩子在你面前,你都不为所动!”

 

“那是…因为…”张万森语塞了几秒,最终竟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喜欢你,林北星。”

“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不能这么对喜欢…”

“喜欢的人让你做的事你都不听,你这算什么喜欢!”

 

又一次被杠了回去,张万森更无措了几分,话语都开始磕磕绊绊起来:“不是,就是,不行…这样对你不好,你你会后悔的。”

 

在这一番恳切的说辞中,林北星直接地甩开了他的手。

干脆一瘸一拐地撑起发痛的膝盖,就要一声不吭地往门那边走。

 

“林北星,你的膝盖还——”

“别说了,我听懂了,你就是不喜欢我,不用说这么多借口,外面男人多的是,我现在就去大街上随便来一个,我不信我今天证明不了自己的魅力了。”

 

之前回忆里,无论怎样都柔声细语的男人终于发了火,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压着怒气喊她的名字:

“林北星!”

“干嘛啊!我都说了我要去找别的男人了!你给我松开,你——”

 

咬了咬干燥的唇,张万森用一个拥抱止住了林北星的无理取闹。

他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发丝落在颈间,有些痒痒的,更让她耳尖发烫的,是他在她耳边的允诺声。

 

“好,林北星,我答应你。”

“不要去找别人,我,可以。”


我可以拥抱你,可以亲|吻你,可以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T.B.C


完了,我有种上中下写不完的错觉。


十足的变态

不要和外国人谈恋爱(下)

全圆佑申请了现役入伍。


虽然本来他也需要服役,即使是世子,或者说就是因为是世子,所以绝对不可以逃避这样的基本义务,但说实话王室中在他这样的年纪就开始服役的情况也不多见,更何况世子还是新婚不久。


这件事情的前期准备和相关手续都是全圆佑自己在跟进,因为几乎没有和其他人提起过。


一开始是觉得没有必要,后来是觉得无法解释。好像越是亲密的关系,越是难以启齿,说不清楚是害怕自己令人失望了,还是害怕对方不能给出自己期待的反应。


其实消息的公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明明是家人却要通过纸媒而不是由本人告知可能反而是最差的处理方式。...


全圆佑申请了现役入伍。

 

虽然本来他也需要服役,即使是世子,或者说就是因为是世子,所以绝对不可以逃避这样的基本义务,但说实话王室中在他这样的年纪就开始服役的情况也不多见,更何况世子还是新婚不久。

 

这件事情的前期准备和相关手续都是全圆佑自己在跟进,因为几乎没有和其他人提起过。

 

一开始是觉得没有必要,后来是觉得无法解释。好像越是亲密的关系,越是难以启齿,说不清楚是害怕自己令人失望了,还是害怕对方不能给出自己期待的反应。

 

其实消息的公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明明是家人却要通过纸媒而不是由本人告知可能反而是最差的处理方式。

 

全圆佑想。

 

但他竟然也没有想到更好的方法。

 

全圆佑拿到体检合格的结果当天就被拎到楼下客厅进行三堂会审。

 

弟弟眼眶都红了,看起来完全就是要骂他的样子,但全圆佑知道他不会的,比起好像更像王上一点的世子,弟弟的性格和王妃更相似,“我骂你都骂不动了!怎么可以从头到尾都闷着,一声招呼也不打呢?”

 

“怎么做到的呢?一点都不想跟我们说吗?”

 

“服役也有很多很多方式啊,一定要现役吗?”

 

“会有人很担心的啊!妈妈和我都会很担心的啊!”

 

这样的反应大致上也在全圆佑的预料之中,虽然每次逗弟弟和观察弟弟的反应是很有趣的事情,但眼下的反应绝对不是被期待的。不是故意的,但还是伤了家人的心。

 

王妃赌气地别着脑袋不说话,王上只是在情绪激动的弟弟说了不当的用词的时候,才开口制止了。

 

“爸爸难道不担心吗?”弟弟却反而更生气,“还是说这种情况下爸爸要说,注意称呼,要说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直接喊哥哥也不可以,要叫王兄,因为是王室,因为我们是国家礼仪文化的象征?”

 

不是的。全圆佑心想。

 

但没有人回复弟弟的话,王上也沉默着。

 

弟弟欲言又止,大概是有很多伤人的气话想说,但真张了口又舍不得,最后也是扶了扶额头长吁了一口气。

 

“那俊哥呢?”弟弟问,“哥也没想过跟俊哥说一声吗?”

 

直到这一刻,全圆佑不得不鼓起全身的勇气,调整视线望向了安静地伫立在一边的文俊辉。

 

而文俊辉在对上他双眼的时候,说,“圆佑,”他现在可以准确地念好这两个字了,他直视着全圆佑的眼睛,稍微歪了歪头,“需要我的鼓励吗?”

 

“需要的话可以说,我可以支持圆佑的想法。”

 

文俊辉这样说。

 

啊。全圆佑攥紧了拳头。他可能伤害到最不应该伤害到的人了。

 

 

 

晚上也是文俊辉主动拉开全圆佑那边的被子,暖呼呼地贴过来又抱住他,“今天不做吗?”文俊辉问。

 

全圆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文俊辉可以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在乎吗,但是在客厅的时候明明是伤心了,还是说那种程度的伤心一会儿就可以忘记了,还是说这样的事情对文俊辉开始是因为婚姻而存在的,例行公事,当然不会被情绪影响太多。

 

他还没想通,文俊辉的手已经收了回去,他稍微撑起上半身在观察全圆佑的表情,“圆佑累了吗?”

 

“……没有。”全圆佑只好这么说。

 

于是文俊辉又很快笑眯眯地俯下身和他接吻。

 

天气开始转凉,他们躲在温热的被窝里一面亲吻一面互相剥得精光,文俊辉的四肢熟练地缠上来,大腿也是,非常清楚应该勾起放在全圆佑腰际的位置最合适,适合他主动摸到全圆佑的下身,适合他握着一点点塞进自己身体里。

 

全圆佑想要紧紧地抱住他。

 

可是文俊辉自己都从来没有那么用力过,他几乎全身都挂在全圆佑那边,但即使是这样,全圆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被好好地抓紧了,文俊辉靠在他耳边才有很轻的喘息,全圆佑要很努力地保持安静才可以听到。

 

原来文俊辉说,“圆佑不想要的话,要说出来呀。”他说的是,“我现在可以听懂韩语了,圆佑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啊。”

 

全圆佑沉默地、慢慢地顶了进去,文俊辉在这样的动作下无法避免地抓紧了全圆佑的肩背。

 

但是这并不是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才没有说清楚的话。

 

并不是语言造成的沟通障碍,不是那样的。

 

全圆佑在文俊辉被弄到失神的时候才敢伸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侧脸。

 

可文俊辉会知道吗?

 

 

全圆佑正式入伍的日期定在了弟弟的结婚典礼之后。

 

让弟弟在年内尽快完婚是一早就决定好的事情。虽然全圆佑估计舆论大众难免要对王室相隔极短的两次婚礼大典有所不满,即使从由头来说都是喜事,但举行仪式的用度一定还是从税收中得来,纳税人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世子认为这样做的意义大吗?”最后敲定婚礼细节的时候,王上不经意似地问了一句。

 

拿着婚宴单子一项项核对的弟弟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全圆佑看了弟弟一眼,但是王上则是在看他,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没有很大的意义。”全圆佑只好硬着头皮,诚实地回答了,“服役本来就是义务范围内的事情,也并没有别的特别的理由可以不选择现役入伍。都是应该做的事情。”

 

“那也不用那么着急吧!还不跟我们说,自己偷偷决定好了。”弟弟小声地抱怨,但他好像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但也不那么舒心。

 

全圆佑用力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果然听到对方不满地叫起来。

 

“哥好烦,又是因为我的事吧?”弟弟站起来整理头发,“别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明白啊。”

 

“少自作多情了,谁会为了你做这些事啊。”全圆佑说。比起不怎么客气的口吻,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着的,“想要成为现役军人是很早就有的打算。”

 

弟弟嘟嘟囔囔的,还是不服气,“有多早?”

 

“比你谈对象还早。”全圆佑说。

 

“但即使成为现役军人,很努力地去做,也不可能拥有实权的事情,”王上说着,手上又勾好了一份礼单,“世子知道吧。”

 

“是的。”全圆佑点点头。

 

知道的,包括稍微核心一点的高级军衔他都不可以获得的事情,还有因为是世子,即使是现役入伍也多半会被当成珍稀动物保护起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被派遣到前线的事情。他始终都只能是个吉祥物的事情,不太可能实现理想抱负的事情。

 

也许再年幼一点的时候还没有明白,但现在全圆佑也基本了解了。

 

王上没有再说话了。全圆佑不知道王上紧紧皱着眉看他的表情是不是代表还有尚未表达的担忧。但王上的一生,也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可是即使哥这么做了,”弟弟还想不明白,“大家,看不惯的人还是看不惯吧!不管我们做什么,做左边还是右边的选择,都还是会有人不满意啊。”

 

“我想参政的话议会担心,我想画画的话民众说我没出息。”

 

“那为什么还是坚持继续学画了呢?”

 

“因为喜欢啊,”弟弟说,“因为我愿意那么做。”

 

“那么我也是。”全圆佑说。

 

因为神很忙碌,所以不是世界上的每个愿望都能得到实现的。可能他就是没办法像其他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国民那样,小的时候可以打很多的电玩,长大以后可以成为冲锋在第一线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不亲近的人不关心他的愿望,亲近的人告诉他他的愿望无法达成。

 

但总有他可以做的,总有只有他可以做到的事情,吉祥物也有吉祥物存在的意义,如果成为一个有正面影响的精神标杆,能够让现下年轻人以更积极的心态履行这些义务的话,或者往更好的方面想,能够让更多的人一起完成他想要达成的愿望的话,那也可以。

 

全圆佑想。

 

多一点或者少一点,他做的事情会有意义的。他不要真的成为只是被纳税人供养着没有价值的存在,有多少的能力就做多少事情。

 

“把象拔蚌删掉。”全圆佑指着弟弟手中婚宴的餐单说,“我不喜欢吃海鲜。”

 

“什么嘛,我喜欢吃。”弟弟抱怨着,但还是顺从地把那一栏从餐单中划去了,“你快点去当兵吧,每天每天的,烦死了。”

 

“感谢我吧,不然你结婚没那么顺利。”

 

“你这个人,刚刚不是还说根本不是为了我吗?”弟弟说,“你真的麻烦。”

 

“你更麻烦,你为什么也要跟外国人结婚,找个普通国民的话我们会被少骂很多句吧!”

 

“我、我们早就、”弟弟愤愤不平地站起来,“也不对,虽然你和俊哥认识得更早,但还是我和对象先确定的关系啊!要怪你为什么也找外国人恋爱才对吧!”

 

全圆佑疑惑地看看他。

 

弟弟也疑惑地望了回去,过了半晌他惊讶地张大嘴巴。

 

“哇……晕,你们,哥你们不会吧?你不知道?俊哥也没说?”

 

“你们这段时间都是什么心态在相处啊?你不会,哇,哥,大发,你,你真的就老老实实当政治联姻啊?”

 

全圆佑说我没有。

 

全圆佑说你等一下。

 

全圆佑说,“俊现在在哪儿?”

 

 

文俊辉在安安静静地,玩手机。

 

全圆佑推开房门风风火火地冲进去的时候,很明显还把文俊辉吓了一跳。

 

文俊辉立马把手机藏到身后,“圆佑我偷懒了不好意思!”然后随手从桌子上捞了一张什么装模作样地一边核对一边感叹起来,“哇,婚礼要准备好多东西呢,好贵啊不要紧吗?哇,弟弟还写了中文的请婚书呢……”

 

“我也写了。”全圆佑立马说,“我说中文的请婚书,我也写了,是我亲笔写的。”

 

文俊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先写了韩文,翻译以后再誊的中文。啊,誊就是,我照着描了一遍的意思。”

 

“弟弟写了中文所以写的更流畅一点,但我也学了,中文的事情,真的,我可以用中文念你的名字,还有别的一些,我都学会了,是你学的更好,你,你真的学得太好了,我说韩文,我现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自己都听不懂……”

 

“还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全圆佑说,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没头没脑,这样毫无逻辑,他却希冀着文俊辉能明白,“我没有想要推开你。”

 

“去参军,也不是要从你身边逃开的意思。”

 

“我想,想在你身边,想每天看到你,我没有,没有什么不耐烦,没有不想看到的意思。”

 

“我没有不愿意。”

 

文俊辉看了他一会儿,真的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朝全圆佑眨了眨眼睛,“我的中文名字怎么念?”

 

全圆佑一下子哽住了。

 

文俊辉笑起来,他笑起来总是眼角眉梢好像每一个毛孔里都写满了快乐,他笑就是真的很开心,他一笑就是很吸引人,没有人可以从文俊辉的笑容里移开眼睛。

 

全圆佑突然意识到了。

 

他把文俊辉当初回复的婚书中结构混乱的英语,按照他能了解到的文俊辉的逻辑直译了一遍。

 

prince brother。

 

啊。

 

“你是不是,”全圆佑干巴巴地开口,文俊辉顺势嗯了一声让他继续,“是不是以前,我说,小时候,也喜欢朝人这么笑?”

 

文俊辉很快点点头,又摇了摇,“不是我喜欢这么笑,”

 

“是我看到你了。”

 

“你站在弟弟身边,明明更大一点但是没有弟弟高,还躲在弟弟身后,圆佑小时候好可爱啊,”他顿了顿,又纠正道,“嗯……也不是现在就不可爱了的意思。”

 

“妈妈说,露出真诚又开心的笑容很讨人喜欢。”

 

“会被喜欢。”

 

“我不知道是不是韩国人不这样认为,是因为我是外国人没办法理解圆佑的想法吗?还是这本来就只是妈妈自己那样认为的。”

“但我看到你的话,还是觉得非常开心,很开心所以笑了。”

 

“我朝你笑了。”

 

“圆佑怎么不说话?”文俊辉好像终于紧张了起来,他来回捏着自己的裤子,“是我发音不对,说错话了吗?还是,圆佑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他看起来很沮丧,肩膀也一下子垮了下去,“韩语,好难啊。”

 

全圆佑只好说,“不是的,”但居然一时间也只会反复地说,“不是的,你没有说错什么,不是……是我、我、我听懂了、我……”

 

 

“你喜欢我了吗?”

 

文俊辉抬头望着他,问。

 

“圆佑喜欢我了吗?”

 

 

“喜欢吗?”

十足的变态

不要和外国人谈恋爱(中)

全圆佑其实还以为他和文俊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名不符实的关系。


结果文俊辉比他还积极,合卺礼的时候文俊辉还知道好好地跪坐在婚床上,全圆佑甚至怀疑他比自己的坐姿还要端正,但可能喜酒的力度毕竟不一样,大大小小的司仪刚退出去文俊辉就直接爬过来拉住了全圆佑。


全圆佑低头看看他,文俊辉立刻朝他笑起来,“圆圆。”他说。


“……是圆佑。”


“发音,太难了,”文俊辉揪着他的衣服为难地说,“我做不好,以后多多练习!”


全圆佑心想,也行。他还没想到别的,以为文俊辉是饿了,因为司仪刚刚往全圆佑的衣兜里塞了很多很多的坚果和红枣...

全圆佑其实还以为他和文俊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名不符实的关系。

 

结果文俊辉比他还积极,合卺礼的时候文俊辉还知道好好地跪坐在婚床上,全圆佑甚至怀疑他比自己的坐姿还要端正,但可能喜酒的力度毕竟不一样,大大小小的司仪刚退出去文俊辉就直接爬过来拉住了全圆佑。

 

全圆佑低头看看他,文俊辉立刻朝他笑起来,“圆圆。”他说。

 

“……是圆佑。”

 

“发音,太难了,”文俊辉揪着他的衣服为难地说,“我做不好,以后多多练习!”

 

全圆佑心想,也行。他还没想到别的,以为文俊辉是饿了,因为司仪刚刚往全圆佑的衣兜里塞了很多很多的坚果和红枣,他就掏了一把直接放在文俊辉手心里,“先吃这个。”

 

文俊辉眨眨眼。

 

全圆佑想着语言不通的确是件麻烦事,他开始盘算自己的日程表里什么时候可以插进语言课,文俊辉稍微也学了一点点的样子,不知道肯不肯再继续花时间学,他也可以教文俊辉,虽然他从来没有教过,应该还是要请专业的老师,但他可以陪文俊辉、陪文俊辉、

 

“我,”文俊辉突然表情郑重地开口,他捧了一手的栗子和枣脯,“一定会努力的!”

 

全圆佑被摁着扒了外衣外裤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文俊辉的意思,但左思右想好像也没什么必须拒绝的理由,反而在文俊辉垂着脑袋和衣带较劲的时候,小声说了句,“头别动。”然后伸手替人取下了簇冠。

 

喜酒的力度是真的不一样。全圆佑心想。

 

文俊辉的动作幅度很大,完全没在意脸上的贴花被蹭掉了一个,红色的胭脂在眼睛下面留着一道浅浅的痕迹,全圆佑本想收回的手指又忍不住在那里刮了一下。文俊辉发出一声模糊的疑问。

 

他好像也没执着于这个答案,因为终于把身上的坎肩解了下来,他还很得意地拿在手里朝全圆佑扬了扬。

 

“没关系吗?”全圆佑看着他问,文俊辉得意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写着神采飞扬,让人看得心里痒,让全圆佑心里就痒得不得了,“喜欢的人呢?”

 

文俊辉露齿一笑,他拍拍全圆佑的肩膀,“没关系!”这样回答了。

 

那就没办法了。全圆佑想。文俊辉自己说没关系的。那他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全圆佑一下子坐起来,文俊辉叉着腿在他身上还坐得不稳,他这么一来文俊辉就摇摇晃晃的,被他捏着腰扶住了,腰就这么一点,文俊辉真的不饿吗?

 

“圆圆,知道怎么做吗?”文俊辉问,可能是因为保持平衡,他双手都撑在全圆佑的胸口,整个人都自然地俯卧下来,他凑得离全圆佑这样近,“我,我不知道了,要怎么做?”

 

全圆佑的视线不得不被他全部攫住,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文俊辉另一边脸颊上的贴花也摘了下来,“……知道。”他这样说。

 

但是文俊辉的注意力已经被摘下的那张胭脂片吸引走了,“为什么?”

 

“嗯?”

 

“为什么韩国结婚要贴这个?”

 

“为了保护你。”全圆佑稍微仰起一点头望向文俊辉,然后把他额头上最后一片贴花也被捻住了,他看着文俊辉的眼睛继续解释,“为了不让恶鬼抢走新娘。”

 

“恶鬼是什么?”

 

“就是坏人。”

 

“我是新娘吗?”

 

“……”

 

“是吗?”

 

“……是的。”

 

“那为什么要拿走那个?”

 

文俊辉问。他的衣领已经完全被打开了,即使他还保持着扶在全圆佑胸前的姿势没有变过,脸上却已经慢慢开始泛起红色,也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胭脂晕开了,他的眼睛明明眨都没有眨。

 

“这是因为、”全圆佑轻声说,“这是因为、”

 

文俊辉的眼神慢慢变得朦胧不清,因为全圆佑的手顺着解开的衣服下摆和丝缎面料的被褥之间的缝隙,伸了进去。

 

 

然后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和之后很多很多次。

 

全圆佑怀疑文俊辉这么长时间以来韩语老师都没有教他用否定句。文俊辉好像根本就不会拒绝人,全圆佑问他什么他都眨眼睛,都答应,都可以,文俊辉脾气就真像他一开始预料得那样好。

 

他们连续外出一起吃了五次晚餐,全圆佑才终于弄明白文俊辉喜欢吃辣的。

 

“第一次我说去吃意大利面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换个地方?”全圆佑说。当时新婚第一天他根本紧张得要死,翻来覆去地考虑还是决定挑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选择,最终松了口气还是因为询问文俊辉的时候,获得了简直像是被惊喜到的回应,“你那样……我还以为你很爱吃!”

 

“可是,本来就很好吃啊,”文俊辉说,“圆圆带我去吃的面都很好吃啊,圆圆觉得不好吃吗?”他看上去好像是真的很疑惑。

 

全圆佑说,“也不是那样……”

 

文俊辉问,“那是哪样?”

 

“哪样也没有。”全圆佑挫败地摇摇头。

 

大概是他低落的情绪很明显,当晚文俊辉一直不断地在问他怎么了,“圆圆是不能吃辣吗?”文俊辉说,“那、那我们要不要,换一个别的东西吃?上次去的那家怎么样,有圆圆喜欢的羊肉串。”

 

明明是善意的话,全圆佑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加沮丧了。

 

原来羊肉串也不喜欢。是他喜欢,文俊辉根本无所谓。

 

全圆佑心想,嘴上却还要说,“我可以吃辣的,我很喜欢吃辣。”

 

“真的吗?”文俊辉的眼睛里总算又星星点点泛起亮光,“那我可以把整包辣椒油都倒下去吗?可以吗?可以吗?”

 

当然可以。全圆佑点点头,在文俊辉兴奋地快要跳进滚沸的火锅里的时候,帮忙接过了他手中干瘪的包装袋。

 

文俊辉笑眯眯地说谢谢圆圆。

 

这一幕被报社抓拍下来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温馨,世子和外国人结婚的事情其实也有不少反对意见,有一部分守旧派认定这样的行为是混淆王室血统,是大逆不道,但是当下的年轻人们都热衷于现实生活中的童话故事,所谓王室血统的纯正与他们无关,倒是世子跨国追寻真爱的话题更吸引国民的眼球。

 

 

文俊辉是不是世子的爱情这一点,全圆佑还没有想通。但他不是文俊辉的爱情,这件事情,全圆佑却确认得很快。

 

“喜——喜、翻。”文俊辉说。

 

全圆佑回到家的时候就听到文俊辉在客厅的声音。

 

弟弟哗啦啦地翻着文俊辉的韩语课本,一副在教人又不耐烦的表情,“是啦是啦,喜、翻,分开是那么念啦,合起来呢?”

 

文俊辉看着他,快速地说,“喜翻。”

 

“不是——!”弟弟崩溃地抓头皮,“连起来念的话是‘喜欢’,是‘喜欢’,‘喜欢’啦,舌头不要绷这么直你打个弯啊!”

 

文俊辉看了看他,半信半疑地吐出舌头准备拿手指卷一卷。

 

“——不是真的打弯!”弟弟撸了把脸,“好吧,我再教你一次,你听好,你再捣乱下次问我我就不教你了。”

 

文俊辉也很不服气,“除了这个都可以让圆圆教我啊!”

 

“两个字你都学不好你找我哥教什么啊……”全圆佑听到弟弟小声抱怨着。

 

他想文俊辉怎么说也比你大吧不要像对待同龄人一样对待他啊,想两个字念不好怎么了,本来就是外国人,耐心一点慢慢教啊。他想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词呢,文俊辉知道他在说什么的对吗,或者不知道,肯定是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要说只有这个词不可以让全圆佑教?

 

“喜、欢,念的时候稍微放松一些,这里。”全圆佑走进客厅的时候说,因为要表现出一本正经只是教学的样子,他张开嘴指了指上颚某一点,“喜、欢。”

 

下一秒文俊辉像被踩到尾巴猛地从客厅的沙发上跳起来,他嘴巴张得很大,但是没发出声音,像是无声地尖叫了一下。

 

全圆佑看着他皱了皱眉。

 

“干嘛这么凶啊哥……”弟弟说,高个子的弟弟说话的时候倒是很喜欢嘟哝着嘴,其实弟弟的脾气也比他更好,只是年纪轻一点,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才让人觉得他容易不耐烦。

 

“俊哥除了这个词今天其他的内容都学得很好!”弟弟说,之前还在跟人斗嘴,但是马上就会像忘了这些事一样,他一直这样,不记仇,又有义气,全圆佑以前总担心弟弟太傻会被骗,大概是不会了,善良的弟弟遇到的一定是很温柔的爱人,也会收获很多很多世界上来自于别人的爱。

 

文俊辉跟着弟弟的话拼命点头,乖得像期待奖赏的小动物一样。

 

全圆佑暗暗叹了口气。

 

真有那么乖就好了。

 

“我去书房见父亲大人。”他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但是转身上楼的时候注意到文俊辉也跟了过来。

 

文俊辉不安地望着他。

 

全圆佑稍微俯下身,因为踩在几格楼阶之上,伸手的话刚好可以放在文俊辉的发顶,文俊辉的头发蓬松又柔软,和他给人的印象非常相近。

 

他揉揉文俊辉的脑袋,对方适时地微微眯起眼睛。

 

 

王上难得露出温和的表情,说找世子来只是,“想问问世子的新婚生活。”

 

“……还不坏。”全圆佑说。

 

王上也不介意,“听说最近年轻人之间流行的话题是世子和新婚对象的相处。”

 

“嗯。”

 

“虽然是外国人,但好像已经努力学习了很多韩语了呢。”

 

全圆佑点着头,心里想到的是文俊辉抱着家里的那条大型拉布拉多犬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笑着滚来滚去的样子,还有文俊辉说他喜欢动物的事情,文俊辉说可爱的动物他都很喜欢。

 

“世子也在学习中文吗?”王上问,得到全圆佑肯定的回覆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因为并不是和心仪的恋人相结合的完满婚姻,我对世子感到非常愧疚,幸而相处之后发现对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嗯。”

 

“只是点头吗?”王上像小时候那样拍拍全圆佑的脑袋,只是王上佝偻着背,高高抬起的手掌还是需要全圆佑微微躬身才能落得到头顶上,“虽然是不能自己做出选择的婚姻,但世子还是很钟意的吧?”

 

“世子?”

 

“……嗯,”全圆佑终于又点头,“很喜欢。”

 

 

是他不被喜欢。

月亮课本

[澈汉]后劲

  

*前方黑手党剧透警告

*看going的脑洞关于黑手党游戏中崔澈哩碟中谍一事

*现背 he 全文2.8k+   一发完

*主澈汉,微奎八

————————————————————

“警察,站在市民这边”

  

虽然早有预感,但尹净汉听到崔胜澈亲口说出来还是很吃惊。

  

明明是稳赢的局却还是败在他身上。

  

生气吗?有一点,不过更多是游戏失控的不爽和被背叛后的小伤心而已。

  

游戏的结局已定,尹净汉突然觉得有点累但节目录制还没有结束他只能静静地坐在淘汰席上听着弟弟们对奖金的分配。

  

在此期间,他不断感...

  

*前方黑手党剧透警告

*看going的脑洞关于黑手党游戏中崔澈哩碟中谍一事

*现背 he 全文2.8k+   一发完

*主澈汉,微奎八

————————————————————

“警察,站在市民这边”

  

虽然早有预感,但尹净汉听到崔胜澈亲口说出来还是很吃惊。

  

明明是稳赢的局却还是败在他身上。

  

生气吗?有一点,不过更多是游戏失控的不爽和被背叛后的小伤心而已。

  

游戏的结局已定,尹净汉突然觉得有点累但节目录制还没有结束他只能静静地坐在淘汰席上听着弟弟们对奖金的分配。

  

在此期间,他不断感觉到那人看自己心虚的眼神不过真的好累,累到不想给他任何回应。

  

听到金珉奎拿到钱宣布节目的结束,尹净汉和弟弟们一起拍掌庆祝后迫不及待地摘掉别在衣领上的麦克,余光看到那个熟悉的蓝色西服的身影靠近,便默默地转身走向旁边的工作人员。

  

崔胜澈慌吗?慌,真的很慌,慌到节目还没结束就想看他,想拉住他,想和他解释,好不容易等到录制结束,弟弟们还在庆祝游戏的胜利他就站起身走向那个人,只不过还没等到他靠近,尹净汉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急急忙忙的转身走向工作人员。

  

崔胜澈看着尹净汉的背影只能无奈的低下头笑了笑。

  

“哥,一起去吃烤肉吗?”金珉奎看着哥哥们之间尴尬的气氛,他觉得自己身为最后的赢家应该表示一下给哥哥们一个缓和的机会,“叫上净汉哥一起怎么样?”

  

金珉奎本来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高兴,不过他低估了他净汉哥的后劲。

  

金珉奎坐在烤肉店里看着右手边上黑着脸胜澈哥再看看左手边上和洪知秀聊得正嗨的尹净汉,顿时感到盘子里烤肉都不香了,饭都不想吃了,他现在只想回宿舍远离这个修罗场。本来他这个位置是徐明浩的,不过由于崔胜澈和他联手把本该属于明浩和净汉哥钱赢走,弄得徐明浩有些生气,为了哄明浩开心所以当徐明浩提出换位置时就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徐明浩看着对面低着头委屈巴巴的金珉奎,活活就是一只在外面被其他狗狗欺负了回家寻安慰小狗,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一边给金珉奎夹肉顺带摸了把小狗的头以示安慰。

  

崔胜澈黑着脸盯着笑得正欢的尹净汉和洪知秀,从录制结束到现在他都没机会和尹净汉说上一句话。刚刚在化妆室里就是这样一直黏着Hoshi,等到准备上车出发去吃烤肉,自己好说歹说才劝动自己的好亲故洪知秀和自己换位置,一上车就看到本该在婆队车上的徐明浩,尹净汉早就坐在婆队的车跑了,徐明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哥的人生里为什么要有背叛呢!”到了烤肉店看到尹净汉笑眯眯的向他走来就在他以为尹净汉气消了的时候,尹净汉略过他走向后面的洪知秀和徐明浩“刷啊,诶撒来这边坐。”崔胜澈只能默默的放下刚刚准备牵尹净汉的手。

  

看着和洪知秀笑眯眯的尹净汉,崔又气一秒上线,为什么不坐我身边来就洪知秀那喝酒就脸红的酒量他能陪你喝酒吗?

  

“净汉啊,来我这边坐,刷啊不能喝,我陪你喝怎么样?”

  

“不要,你怎么知道joshuji不喝?珉奎啊你陪崔胜澈喝吧!”

  

小狗惶恐“呐!?”小狗抬头看看两边的哥哥,再看看对面幸灾乐祸的徐明浩,小狗不开心但小狗不说。

  

“呀!为什么叫全名啊?尹净汉!”好久没听到尹净汉叫自己全名的崔胜澈有些委屈,明明自己也只是为了节目的效果,游戏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躲着我啊还叫全名。崔胜澈低着头那筷子不停的戳盘子里的烤肉,柔顺的黑发垂下来遮住有些落寞的眼睛。

  

弟弟们都注意到这两位哥的不对劲,余光不停的看向这边打探情况,想着活跃一下这边气氛可是看着黑着脸的崔又气和笑眯眯的尹净汉还有低着头的珉不乐,不约而同的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废话谁不知道他们二哥后劲大啊,你说你们闲着没事惹谁不好惹他干嘛?

  

洪知秀感受到了弟弟们求助的目光,靠近尹净汉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怎么了?不就是游戏输了吗,你赢的次数还少啊?”洪知秀语气顿了下突然转头看向正在喝酒尹净汉:“还是说你在生崔胜澈的气?”

  

尹净汉转头与洪知秀对视,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酒笑着说;“阿尼呀!就是有点累,坐他旁边肯定会喝很多的酒,不想喝。”

  

“OK!那我现在想喝,净汉啊陪我喝怎么样?”洪知秀漂亮的眼睛眯起来,亮晶晶地盯着尹净汉。

多年的亲故加竹马让尹净汉总是没有办法拒绝洪知秀,不知不觉中就被魔法师上线的洪知秀灌下很多酒。尹净汉本来就因为今天心情不佳想自己喝酒解闷,再加上洪知秀的推波助澜,小兔子不久就晕乎乎的趴在桌子上了。

  

崔胜澈一开始还会劝尹净汉少喝一点,不过尹净汉今天就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一样,他劝一句就当着他的面干一杯被说烦了就拜拜说:“知道了,知道了。”然后转头继续和洪知秀喝酒,弄得崔胜澈也不敢劝了只能由着他喝。可是他也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就成功收获一只趴在桌子上醉醺醺的小兔。

  

洪知秀一边招呼着吃饱喝足的弟弟们回家,一边向崔胜澈使眼色。金珉奎也如释重负的飞快地从两人中间窜出来跑到前台结了账还贴心地给崔胜澈他们叫了车。

  

崔胜澈移了座位,坐在尹净汉旁边低着头打算哄哄这只喝醉的小兔子和自己回家,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软软的小奶音,尹净汉闭着眼小嘴不停地嘟囔着“崔胜澈,S.coups啊……”

  

看来是真生气,都喝醉了还叫自己全名。崔胜澈无奈又好笑:“崔胜澈怎么了?”

  

尹净汉本来是自己趴在桌上闭着眼,嘟囔着,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就睁开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人。

  

崔胜澈没想到他会醒来,一时有点慌怕他还在气头上,但是尹净汉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看着他,眼睛因为刚刚睁开还带着一点水汽就像是宠物店里求带走的小奶猫一样,可爱又可怜。他想默默尹净汉的头安慰一下可怜的小猫,却被尹净汉躲开了。

  

“讨厌”小奶音委委屈屈的传来,半响崔胜澈才反应过来这是对他刚刚问题的回答。“哈尼啊,为什么讨厌哒嘟呀?”

  

听到这句话尹净汉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猛地一下坐起来“因为你骗我,还欺负我,明明是你先来找我的呀,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背叛了我。”越说越委屈看着眼前的崔胜澈抬起手锤了两下解了气才继续“我说我是药剂师你还拆穿我,你说你只是和珉奎演戏我还相信你了,结果呢?”

尹净汉委屈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抬起头盯着崔胜澈想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崔胜澈看着尹净汉发红的眼眶,其实自己在做节目听到他赌气说:“不是的话就算了。”的时候,说实话是有点慌得,可是为了节目的效果他必须把这场戏演下去。

  

后悔吗?作为SEVENTEEN的队长他不后悔,这样保证了节目的效果和分量,可是作为崔胜澈在听到尹净汉委委屈屈说讨厌的时候他有点后悔了。

崔胜澈抬起手想摸摸尹净汉头怕他会躲开直接把人拉进自己怀里,一只收摩挲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尹净汉的头给他顺毛,感受到怀里的人挣扎,加了几分力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尹净汉见挣脱不开便攥起小拳头,锤了两下崔胜澈的背,又舍不得用大力,最后只能愤愤地把头埋在崔胜澈的脖颈处。

  

崔胜澈感受他怀里的人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已经开始打着小哈气犯着困,“哈尼啊,对不起,今天惹我们净汉不开心了是澈哩的错,明天去无人岛澈哩一直跟着你好不好?只跟着我们净汉好不好,所以不要讨厌澈哩了也不要叫澈哩全名了好不好?澈哩也会伤心的呀,嗯?”

  

崔胜澈一直没有等到尹净汉的答复,转头看向尹净汉,瞧他闭着眼睛以为他睡着了,刚好这个时候车来了就把睡着的小兔子背起来带回家,刚把尹净汉背起来就听到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在耳边响起。

  

“好,哒嘟呀。”

初四一十四

【佑灰】表情管理

/现背1.1w一发完

/主线剧情在2023年休假,插叙在许多许多的过去里


“全圆佑喝掉杯子里的烧啤,想,原来我早就有一只猫了。”


1


2023年初,休假,回家前两天,全圆佑都是睡过去的。他很认家里的床,枕了好多年的枕头,用了好多年的被子,组成了一个能够强力阻止他离开被窝的温柔乡。窗前挂艾草香包,是去年端午文俊辉送的。他过节回家来着,妈妈带他出门,在深圳一个手艺店亲自做了几个——俊辉妈妈倒是做了很多,但文俊辉本人只有这一个拿得出手,所以就背着所有人,悄悄送了他。


全圆佑拿回来就直接挂床头了。陌生的艾草香气铺满整个房间,梦里像是有文俊辉的味道。......

/现背1.1w一发完

/主线剧情在2023年休假,插叙在许多许多的过去里


“全圆佑喝掉杯子里的烧啤,想,原来我早就有一只猫了。”



1

 

2023年初,休假,回家前两天,全圆佑都是睡过去的。他很认家里的床,枕了好多年的枕头,用了好多年的被子,组成了一个能够强力阻止他离开被窝的温柔乡。窗前挂艾草香包,是去年端午文俊辉送的。他过节回家来着,妈妈带他出门,在深圳一个手艺店亲自做了几个——俊辉妈妈倒是做了很多,但文俊辉本人只有这一个拿得出手,所以就背着所有人,悄悄送了他。

 

全圆佑拿回来就直接挂床头了。陌生的艾草香气铺满整个房间,梦里像是有文俊辉的味道。

 

回家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能在白天的时候醒了。起床已经是下午四点,全圆佑套了件卫衣出门找东西吃,父亲正做晚饭,他去帮忙,顺便找水喝。做完饭爷俩儿在饭桌旁对坐,吃家常菜,也谈家常:姑姑家的孩子要结婚啦,小外甥今年上小学啦,今年能回家几次,能呆多久啦。

 

父亲最近要退休了,回家没事做,在考虑要不要养宠物。他们家已经有一只狗了。全圆佑想了想,就随口说:爸,你想不想养只猫?

 

俊尼喜欢猫呢。他呷菜,眼神随意地瞟着桌上。听父亲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笑道:“还说俊辉,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他笑笑,不回话,挑好一块鱼肉的刺,默不作声地放到父亲的碗里。

 

 

这回他不会在家呆很多天。不是年节,也不是休假,就是这几天行程对不上,所以他们分别放了一个很简短的假期。假期结束要开始准备演出,队长昨晚就开始催他回首尔训练,他今晚就要收拾东西准备走。收拾行李的时候父亲提及他前几天饭桌上说养猫的事儿,就站在他卧室门口,说,养也行。他叔叔家养的猫要下崽了,要是有空,他就去领一只回家。

 

“不会养。”父亲说:“我得多问问你叔叔,怕会养病了。”

 

全圆佑愣了一会儿,就笑。他走上前,抱了抱面前这个在他眼里始终沉默而高大的男人,听父亲问:俊辉还好吗?

 

“他很好啊。”

 

“在宿舍住吗?”

 

全圆佑想到文俊辉那个杂乱又有序的窝,“嗯”一声。

 

父亲就问:“下次放假还回来吗?”

 

“我回来。”

全圆佑顿了顿:

“他的话,我还要问问他。”

 

2

 

文俊辉喜欢猫。

 

文俊辉喜欢各种各样的猫。

 

据说小时候还想养,但因为妈妈对动物的毛发过敏,所以一直没能养上。小学的时候去拍戏,倒是能碰到猫,就在剧组休息区后面的一家奶茶店里,是店主人养的,很肥的一只,黄白相间的毛色。他喜欢,但不敢碰,当时那个他还不太认识的、但大家都说他很有名的男演员偶尔会给他讲一些关于猫的小知识,大多都忘了,只记得他说猫是吃猫粮的,不是所有的猫都捉老鼠,动画片里和现实不一样。

 

刚来p社的时候,文俊辉第一次跟人吵架,是和全圆佑。十六岁,吵架原因都忘了,好像是全圆佑听不懂他讲话,闹了个不大不小的误会。其实文俊辉知道那天是他的错,练舞的时候他挨骂了,原因是他四肢太长,相较其他人更难控制。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了重话,说这样下去他会永远在B班,没法儿出道,迟早要回中国。他委屈,但说不出来,磕磕绊绊地不会讲话。张了张嘴只会道歉,看不远处其他练习生装作没听见这边声音地悄悄瞟他。

 

正巧碰上全圆佑放学,黄校服,戴眼镜,走进来放书包,摘下耳机笑着问他怎么一身汗还垮着个脸。他没听懂,全圆佑重复了一遍,他还是没听懂。

 

然后就吵了一架,没打起来。他不敢打起来,怕公司把自己送回国,怕让妈妈失望。

 

那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养猫。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养了一只同样老的杂色的猫。据说是野猫来的,受了伤以后被店主人捡回来收养。文俊辉一口气冲到街角,坐到路灯下,那只猫在不远处望着他。

 

他正在气头上,但天气实在太冷了。没过多一会儿,他就哆哆嗦嗦的冷静下来。人生气的时候不能冷静,一冷静了就想哭,正赶上街上没人,他忍了一会儿,忍得心脏疼;等到疼得受不了,他就哭了。

 

他低着头掉眼泪,过会儿抬起头,看到那只猫虽然依然在不远处看他,却似乎距离他更近了一点点。

 

他抹了抹脸,起身买了一只猫棒。那只猫缓慢的走到他身边,它不碰他,文俊辉只好把食物丢到地上。

 

猫吃的很开心,一小团看着特别暖和。

 

文俊辉感觉自己快冻麻了,他不想动,蹲在那儿,看着它发呆。

 

 

快深夜了。他想。

 

明天早上还要去上学,放学了以后还是要来训练,等到训练结束,就又是深夜了。

 

他默不作声地想,自己留在这里,真的有意义吗?

 

要么回家吧。

 

……要么就认输。回去了以后他还可以上中学吧?朋友们说在准备高考了。妈妈可能会失望,可毕竟是妈妈啊,妈妈应该会希望他幸福吧。

 

……

 

肩上忽然一沉。

 

 

 

只有全圆佑家用的是桃子味的洗衣凝珠,据说是因为全圆佑喜欢桃子的味道。练习生里全圆佑出类拔萃,大家经常会讨论他。文俊辉不爱说话,但喜欢听,慢慢他就了解到,当时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褒义单词,例如“帅气”或者是“做得好”,通常都会被身边的人用来形容这个和他同岁的异国少年。

 

单眼皮,不喜欢喝牛奶,但宿舍临床,睡觉前会悄悄往文俊辉被窝里塞热牛奶。

 

热牛奶是楼下便利店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每天练习结束后,全圆佑都会去那里,给自己隔壁床这个漂亮的中国练习生温牛奶喝。

 

就像没有人知道,文俊辉每天晚上最晚一个睡觉,是为了接过他的牛奶,和他道一声晚安。

 

 

羽绒服很柔软,像是还残留着上一个人的体温,隐隐约约的桃子香气,让文俊辉想到深圳春日的水果市场。

 

全圆佑给他系好扣子,没有说话。

 

“胜澈哥叫你来的吗?”文俊辉没回头,闷闷地、不太熟练地说。

 

“嗯。”全圆佑回答道。

 

“训练结束了?”

 

全圆佑继续:“嗯。”

 

文俊辉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笑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全圆佑愣住了。

 

路灯是暖黄的。韩国的路灯似乎都是这个颜色,和深圳的五彩斑斓不一样。文俊辉仰着头看他,猫停止进食了,也在看他。

 

文俊辉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只是有些肿了,水光潋滟的,像是哭过。

 

心上像是在被猫挠。

 

你哭了吗?全圆佑想问他。

 

他抿了抿唇,开口却是:“要下雪了。”

 

文俊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全圆佑慢慢蹲到他面前,他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脸上像是安慰,但又好像根本没什么表情。

 

他笨拙地帮文俊辉把衣服整理好。

 

“要下雪了,外面会很冷。”

全圆佑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直到说到这一句,才试探地再次看向他:

“……跟我回去吧?”

 

“今天是我的错。”他呼出一口白气,说:“对不起,我以后都不和你吵架了。”

 

3

 

几年前他们换宿舍。抽签分,搬进去的时候花了一周。他们东西多,珉奎的东西更多,又赶上回归期,白天搬家,晚上训练,忙得不可开交。

 

终于搬进新家,前一天在旧家合影留念。进新小区的时候看到有住户养了猫,在树下,全圆佑拎着包走过去,果然看到文俊辉蹲在那儿,手里拿着逗猫的毛球棒。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停留,径直走过去了。

 

 

抽签结果是随机的,他跟珉奎远离大部队在隔壁楼住,幸好两个人作息相同,不同的地方珉奎也不会吵。晚上收东西的时候徐明浩来找珉奎出去吃饭,两个人走掉,全圆佑开了局游戏直到喝得一身酒气的金珉奎回家,他去厨房倒水,金珉奎去拿解酒药,看到他手腕上的红绳。

 

珉奎就笑。下巴朝他的红绳手链抬了抬,问他:“所以呢,表白了么?”

 

 

这句是个玩笑,很老的玩笑,从出道前黑泡队衣服喝醉酒后他坦白自己喜欢文俊辉后,其他三个人就把这事儿当成可以调侃他的笑话玩儿。

 

其实是好玩儿的,全圆佑暗暗地蛮喜欢他们这样,好像在文俊辉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可以跟他绑定。再加上旁观者清,珉奎喜欢逗他。他这个哥哥平时一般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只有聊到这儿,耳朵会忽然红起来。

 

“嗯。”

但今天,他没有。全圆佑沉默了一会儿,面上不为所动,手上继续倒水,淡淡道:“表白了。”

 

“哦。”金珉奎仰头喝解酒药。

 

“噗?”金珉奎反应过来,呛了一大口:“你说什么?”

 

“你表白了?跟文俊辉?”金珉奎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全圆佑仔细想了想,平静道:“都好久了吧。”

 

 

他想表白也不是一天两天,毕竟是真喜欢,只是一直怕文俊辉知道了以后会疏远他。朋友都说,万一呢?俊尼对你跟别人不一样。他也知道,俊尼对他跟别人不一样。

 

多少年了,他生病,文俊辉照顾他;他回家,文俊辉给他带礼物;他头痛,文俊辉帮他找药。出道前他们去爬山。回来以后两个人都感冒了,隔离在衣帽间打地铺。文俊辉久违的发了烧,全圆佑症状较轻,夜里的时候忽然醒了,感觉到文俊辉忽然抱住他。

 

“睡吧。”不甚清醒的文俊辉迷迷糊糊的说:“圆佑啊,我在呢。”

 

心跳像是疯了,全圆佑动都不敢动,感受到他的嘴唇慢慢贴到了自己的脸颊。

 

他亲了他一口。

 

退烧后,文俊辉躲了他整整一个星期。

 

 

怕他害羞。文俊辉是一个特别容易害羞的人。

怕他不自在,文俊辉是一个特别容易不自在的人。

怕他不理他。

 

 

文俊辉身上有他喜欢的桃子香味。

是猫喜欢的味道。

 

 

后来还是表白了,归根结底是想。他们在一块儿的时间太长,让他总觉得这个人触手可及,只有别离,会让他猛然惊醒。

 

原来文俊辉是会走的。

 

他走了,很有可能,就再也回来了。

 

18年第一次分开那么久,过一周,他没什么感觉,过一个月,他就不行了。他开始想他,茶饭不思地想,打视频见了面也想,打电话听声音也想。没法儿生活,只好工作,体重减轻五公斤,然后被崔胜澈逼着一天吃六顿。

 

等到人回来了,他训练完毕,回房间看到有人靠在他床边整理行李。那会儿他还愣神,直到文俊辉转过头给他看到自己那张迷茫又熟悉的脸。全圆佑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

 

原来这样,才算他真的回来了。

 

 

可惜不止他一个人想他。这一次分别三月,胜宽粘了文俊辉整整一周。晚上靠着他睡觉,白天靠着他走路,训练休息的时候抱着他打瞌睡。全圆佑是真的心痒痒,他甚至嫉妒:他也想抱他——想像胜宽那样抱他,想像李灿那样抱他,想像明浩那样抱他。

 

可他不敢。他知道,别人都可以,自己这样,是会让文俊辉不自在的。

 

所以想表白了。

 

就算他们会尴尬一阵子,就算是赌。

 

4

 

“表白了“的下一句其实应该接“然后在一起了”。全圆佑没提,但珉奎能猜到。

 

其实答复来的比想象中早,他告白,第二天两个人去训练室的时候尴尬到不敢对视,第三天,凌晨,文俊辉给他回了一个“好”。

 

全圆佑一直没睡,看到那条消息直接爬起来了,然后在床上傻笑。

 

然后,他问他,要出来逛逛吗?

 

 

凌晨两点,夏日,深夜,汉江。

 

文俊辉本来要睡的。

 

可还是出来了。

 

 

文俊辉是一个很内敛的人,他心思很细,很会照顾人。有段时间圆佑特别嫉妒崔瀚率,因为崔瀚率仅仅是因为生活不能自理,就可以让文俊辉每天给他做早饭。

 

珉奎说,那你也不能自理呗。圆佑想了想,说,还是算了。

 

他是个谨慎的人。

 

他怕要是自己有一天不能自理,文俊辉就不喜欢他了。

 

 

练习生那天吵架以后他们关系忽然变好,他高中毕业,文俊辉特地给他买了蛋糕。那会儿他还是不太会说韩语,磕磕巴巴的不会讲话,唱歌也打磕绊。但是跳舞好,老师总夸他,慢慢地,他也升到了出道组,共用一间练习室。

 

全圆佑总是悄悄看他。文俊辉近视眼,通常看不到;偶尔看到了,就会朝他笑起来。

 

那段时间两个人最紧张的事情就是唱歌检查。文俊辉不太会念韩语,每次歌词都是全圆佑一句一句教给他的。真的考试的时候全圆佑比他还紧张,文俊辉唱歌,他在下面对口型,如果没出错,两个人都能高兴好一会儿。

 

会庆祝。公司楼下有沙冰店,半月一次的考核,可以吃半月一次的沙冰。全圆佑身体不好,有的时候庆祝赶上他感冒,红豆冰变成感冒药,文俊辉给他倒热水,他握住四哥手腕,后者微微叹气,看四下没人,悄悄钻进被窝抱他。

 

 

出道第二年,文俊辉从中国回来,给他系红绳。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以后都不要再生病了。”

 

 

时间回到此刻,年后全圆佑回宿舍的第二天,在宿舍里打游戏。最近所有人都很粘文俊辉。他最近病了,瘦了好多好多,看上去像一整套骨头架子。只是全圆佑还来不及嘘寒问暖,心疼他的人就能从深圳排到首尔,徐明浩给他打小报告,声称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人钻进他房间,要求跟文俊辉一起睡觉。

 

文俊辉早上起床会做饭,从练习生时期就养成的习惯,舍友自然可以分一口。全圆佑就想到他们巡演,他们住一间,文俊辉早上安安静静地起床,买吃的,玩手机,带早餐。

 

等他醒过来,床头已经放好早饭了,热气氤氲背后是那张熟悉的侧脸。

 

全圆佑趴在枕头上,总是会看着他出一会儿神。

 

 

爸爸发来消息,说养猫的事儿要推迟了。叔叔家的奶猫想自己养,归根结底是舍不得。圆佑能理解,反而是他劝父亲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挂了电话发了五分钟呆,又打给文俊辉,问他晚饭吃什么。

 

文俊辉说不知道。他感冒好很多了,嗓子已经恢复正常。然后直截了当的问他:“你过来么?”

 

全圆佑直接点头,说:“过来。”

 

 

大部队宿舍特别吵,人多口杂,做什么的都有。从早上就不见人影的珉奎果然在这里。全圆佑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进了文俊辉房间。

 

他果然还没动,在玩手机,打游戏。全圆佑跪上床,看到床头柜上尹净汉的外套搭在那里。

 

“昨晚净汉哥在你这儿睡的?”他掀开被子钻进去。

 

“嗯。”文俊辉看了他一眼:“……他说睡不着。”

 

“他睡不着怎么来找你。”全圆佑笑了。

 

“在说我?”尹净汉从全圆佑身后走进来,看到他,就笑了,一边拿起自己的外套,一边故意说:“怎么了,我不能和俊尼一起睡觉吗?”

 

全圆佑无语地看着他。

 

文俊辉头都没抬,笑了:“不是,怎么明明那么正常一个事儿,非得让你说的这么……”

 

尹净汉就笑。他拿了东西就走,出门前对文俊辉道:“你一会儿做饭需要帮忙就叫我。我们打算下飞行棋,可能听不见。”

 

“好。”文俊辉点头。

 

全圆佑不接话。他坐到文俊辉身边,低下头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这会儿他已经快赢了。尹净汉离开的时候顺手掩上房门,全圆佑看了门口一眼,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默默躺到了他的身边上,把出门前打到一半暂停的游戏调出来。

 

文俊辉张开手环住他,他还在打游戏。全圆佑没打搅他,他靠上去,一只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饿吗?”文俊辉的声音很轻,低头的时候说话像是在他耳边吹气:“我拿了点零食。在床头,你想吃就拿。”

 

全圆佑摇头。

 

他把手机丢到床上,闭上眼,熟悉的桃子味道将他完全包围。

 

5

 

刚出道不久,文俊辉肩膀受伤那回,崔胜澈发了挺大的火。

 

他们的新舞台,想做点花样,文俊辉和徐明浩都打算准备点什么。那会儿他们组合没有现在红,很多事情都很拼命,好不容易报上了运动会,训练加练舞,每个人都在超负荷。

 

是在练一个动作routine的时候出事的。伴舞老师没接住他,他从两米左右的地方摔下来,手臂下意识护着头,所以是肩膀先着的地。

 

一切发生的特别快。全圆佑在休息室写歌词,耳机阻绝了外界的大多数声音,但他看到自己不远处的崔瀚率忽然站起来,甚至毛躁到碰洒了一杯咖啡。

 

他朝一个方向跑去。

 

全圆佑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就看到,呜呜泱泱一群人围着那个文俊辉做特技的地面高台。

 

他皱了皱眉,迟钝地把耳机摘下来。

 

喧哗声仿佛震耳欲聋。

 

 

崔胜澈生气的样子特别可怕,全圆佑蹲在墙边发呆,看到尹净汉趁他爆发以前把他拉到了楼道里。

 

其实昨天训练的时候就差点把他摔了。大家都说把这个动作取消吧,可文俊辉坚持要留下。

 

如果留下,对于他们刚刚小火、还没有完全闯出名堂的组合来说,一定是一个很大的爆点。

 

可如果留下,他太容易因此受伤了。

 

 

医嘱建议留院观察一天,徐明浩陪着他,全圆佑半夜来换他的班。洪知秀给他带了一点水果,一些饮料,他拎着出门。离开以前他看到coups在客厅发呆。

 

coups看到他了,队长一直皱着眉,全圆佑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站定,对崔胜澈说:“哥,你别太自责了。”

 

崔胜澈微微一怔,无奈地笑了。

 

 

那应该是全圆佑认识文俊辉以后见他最安静的一段时间。他拎着成员给塞的吃的坐在文俊辉床头,医院的电视是坏的,他们就用全圆佑的手机看电影。全圆佑帮他削苹果,文俊辉看了一会儿他手腕上的红绳,忽然说:“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他眨了眨眼睛。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我能做到呢。”

 

全圆佑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

 

“不怪你。”

 

他说完,揉了一把文俊辉的刘海,笑了。

 

文俊辉没有躲开,他一直看着他,点滴瓶慢慢往下掉消炎药,他的眼圈慢慢变红了,于是很快地移开目光,盯着被角。

 

全圆佑把苹果放到一边,站起身,走近来拥抱他。

 

“跟你表白的时候,”全圆佑忽然不合时宜地说:“我就想,我终于可以抱你了。”

 

“你不知道,”他说,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我很早、很早,就想像胜宽那样,大大方方地说喜欢你,大大方方的粘着你。有的时候,我甚至也很想像明浩那样,说只有你能听懂的话,能和你一起回家,能熟练地用中文问候你的家人。”

 

“我很想像这样抱你。”他说,顿了顿,手臂微微收紧:“……像这样。”

 

想抱多久,就能抱多久。

 

他没用太大的力。文俊辉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全圆佑低下头,很破格地吻了吻他的发顶。

 

文俊辉不擅长肢体接触,前面讲了,他是个容易不自在的人。全圆佑太了解他了,所以就算是表白后,相比拥抱和接吻,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反而是交谈,是落泪,是谈论家庭与父母,是释放压力,在凌晨的汉江边上把石子丢入江河。

 

“不怪你。胜澈哥不是真的生气,他是在心疼你。”圆佑俯下身去看他的眼睛,轻声说:“所以,你也别自责了,好吗?”

 

文俊辉点点头。

 

他没出声,像是出道前他们吵架的那个雪夜。深夜,病房里,苹果的香气若隐若现。

 

他看着全圆佑,眼泪像珠子一样地掉了下来。

 

6

 

养猫这事儿算是搁置了,他父亲继续养那条狗,很可爱,毛茸茸的特别活泼。

 

其实文俊辉也喜欢狗,但更喜欢猫,据他自己说,他觉得猫比狗更软和。

 

全圆佑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些歪理,但他尊重。

 

文俊辉经常和崔瀚率一起去流浪猫救助协会。他们通常都是很晚地去,怕遇到狗仔或者粉丝。晚去没法儿跟猫咪玩耍,他们就只捐钱,远远地隔着保暖箱看一眼,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

 

全圆佑跟着去过几次。洪知秀也跟着去过几次。夫胜宽去过一次以后每次都说要一起去了,文俊辉说,胜宽第一次去的那天刚好撞见了一只耳朵被割下来的小猫,那天,他为此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

 

净汉叹了一声,说胜宽就是心太好了。圆佑没接话,从手机里抬起头,默默攥住了他的手。

 

他拍了拍他的手背,文俊辉眨了眨眼,看向他。

 

“下次我也一起去吧。”全圆佑注意着他的反应,道:“我们去给断耳朵的小猫买点好吃的。”

 

文俊辉愣了一下,就笑,刚刚在全圆佑眼里微不可查的却无比清晰的悲伤仿佛这才被冲淡了,恢复成正常的文俊辉的样子。

 

 

有的时候圆佑也在想,文俊辉这么别扭的一个人,大家怎么会都觉得他什么都不在乎。

 

 

明明就什么都在乎。在乎成员,在乎粉丝,在乎家人。很怕自己会出错的一个人,一直以来谨小慎微,却为了弟弟们装作一副什么都能接受的样子,其实却会为了一点小事钻很久的牛角尖,会因为唱错了一个音符在更衣室里蹲上足足半个小时。

 

刚做练习生没多久时他们有编舞,表演队先学。有天全圆佑写词到很晚从地下走出来,路过练习室,看到文俊辉独自一个人在镜子前面跳舞。

 

那会儿已经很晚了,他明早还有课。全圆佑犹豫了一下,走去问这个当时还不算太熟、甚至还有些别扭的同事怎么还不回宿舍休息。文俊辉回过头,喘了几口气,才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我发现我有一个拍子和老师教的不一样。”

 

“总是想,想得睡不着。”他说,全圆佑注意到汗湿的衣服紧贴他瘦削的肩胛骨:“我就过来了。”

 

全圆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给他买了瓶饮料。那天晚上,文俊辉凌晨五点才回到他对床睡觉。

 

而七点,他就要起床去上学了。

 

 

不排除刚开始亲近文俊辉是因为心疼他。他们同岁,全圆佑却总是觉得,文俊辉像是大了他好多。从切菜能切的满手刀口到能熟练的给他们做上一顿饭,久违没有晚训的一天,他放学回家,看到文俊辉蹲在正在沸腾的汤锅旁边小心翼翼的吹自己受伤的手指。

 

但他也只是吹了吹,然后就当没事人一样,催所有还在写作业的孩子吃饭。

 

 

那天,全圆佑是绷着脸把他拉去窗台,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指裹成了木乃伊。

 

文俊辉没懂他为什么生气。

 

可他下意识觉得,能让圆佑这么生气,那应该就是自己做错了。

 

7

 

疫情结束,文俊辉回国,给他消息,说,妈妈的朋友家养了一只猫。

 

肥肥的,看着不大聪明。但很软,会把肚皮露给他。

 

他看着视频笑。文俊辉把镜头对回自己的脸,全圆佑注意到他明显陷下去的脸颊。

 

“什么时候回来?”全圆佑沉默了一下,问他道:“李灿天天说想你。”

 

“快了,下周吧。”文俊辉看了眼行程表:“过年前肯定回。”

 

“工作都做好了?”

 

“早好了。”

 

全圆佑点头,像是隔着屏幕摸了摸他的脸:“那你注意安全。”

 

文俊辉就笑,说:“知道了。”

 

 

2022年那段时间文俊辉特别容易做梦。他总是梦到些有的没的,喝酒的时候圆佑听胜宽说,总能大半夜看到俊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问他怎么了,他就说做了梦,心脏不太舒服,起来缓一缓。

 

全圆佑没直接问他怎么了,但持续了一个月,每天晚上都来他宿舍,一直坐到他睡着。

 

巡演单人单间,他偶尔会在文俊辉的房间呆着。其实文俊辉的房间一直不缺客人,不过只有全圆佑拥有自己专属的角。

 

巡演期间有次宿醉后下午大家一起午睡,醒来的时候天阴沉沉的,文俊辉敲他的门敲得很急,没敲两下,他就输了密码自己进来了。

 

全圆佑迷迷糊糊的看向门口,被他冲进来紧紧抱住。

 

他刚睡醒,身上还是热的。文俊辉也像刚睡醒,可手指冰凉。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文俊辉抱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你知道吗?”

 

全圆佑愣了一下,就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做了不好的梦吗?”他轻声问。

 

文俊辉很用力的摇了摇头。全圆佑感觉到他抱自己更紧了,身体一沉,就被他扑进了被子里。

 

“我们一起幸福吧。圆佑。”文俊辉说。

 

“我们,”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和你,我们所有人,一起。”

 

全圆佑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他顺着他,摸了摸他的脸颊,重复了一遍:“我们一起幸福吧。”

 

 

事后文俊辉说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容易做噩梦,怪丢人的。scoups说那不是应该多喝吗?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这厮劝酒一直很有一套,全圆佑嘶了一声,崔胜澈大笑,文俊辉却皱着眉头,很认真思考的模样。

 

 

年末以后突然空了,他们两个都没行程,年后全圆佑回宿舍,宿舍没开灯,只有文俊辉一个坐在沙发上。

 

“又做噩梦了吗?”他丢下行李走过去,轻声问。

 

文俊辉反应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

 

“我感觉我不适合午睡。”全圆佑听到他说:“……我以后都不午睡了。”

 

全圆佑就笑,推了推眼镜,坐到他身边抱他。

 

“看来真的是很可怕的梦啊。”

 

他这样说。

 

 

文俊辉眼睛手术以后不能看电子设备,全圆佑也为他戒了一段时间游戏。大家都忙,夫硕顺回归了,不少成员还有出国行程,徐明浩陪父母,家里通常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那段时间没少出去玩儿,爬山或者去散步,吃汉江边好吃的辣炒鸡肉。他们出门的时候文俊辉习惯什么也不拍,吃吃喝喝逛逛。聊天特别多,全圆佑一遇到他,就变成了话痨。

 

在最冷的那天去一个网红咖啡店打卡。特别冷,店里果然没什么人,两人搓着手找地方坐,窗外就是海边。

 

文俊辉点了草莓拿铁,全圆佑要了一杯桃子。

 

“我爸问你下次休假回不回去呢。”全圆佑说:“他遛狗一直找不到人接班。”

 

文俊辉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叫我回去遛狗?”

 

“嗯。”

 

文俊辉感叹:“你也真是个人啊。”

 

全圆佑就笑了。

 

“回去给你炖辣鱼汤。”

隔了一会儿,他才懒洋洋地接着说:

“我爸炖的汤可好了。”

 

文俊辉看着店主的猫蜷在椅子上睡午觉,闻言微微一愣,抬眼正对上全圆佑的目光。

 

他笑了,喝一口拿铁,说:“好啊。”

 

 

8

 

回宿舍的时候下了雨。其实韩国很少下雪,这里纬度低又距离海很近,冬雪比冬雨的存在感还要低。他们都没带雨具,但全圆佑开了车。

 

他把车停到宿舍地下的车库里。看到夫胜宽穿着睡衣拖鞋,睡眼惺忪地等在那里。

 

“说你俩出门了,还以为会挨浇呢。”小熊揉着眼睛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玩的开心么?”

 

“喝了你说的那个拿铁。”文俊辉把帽衫的帽子摘下来:“大家都在家吗?”

 

“都回来了。”胜宽就点头:“明浩哥也回来了。”

 

“说是过几天要出活动呢,想在宿舍里多住几天。”夫胜宽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快回家吧,想吃你炖的鸡肉了……”

 

文俊辉笑了。全圆佑跟他对视了一秒,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

 

晚餐。文俊辉的炖鸡大受欢迎。他们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吃饭了,甚至有的人已经吃过了,有的人刚起,但都来了,聚在狭小的客厅和厨房里,满满当当地塞着人。

 

很多人都是刚回韩国,也有好些人彼此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文俊辉在和洪知秀聊天,他们喝了一点酒,但只喝了一点点。

 

夫胜宽靠在文俊辉旁边听他们讲话,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圆佑。

 

黑色的卫衣,牛仔裤,戴着眼镜,坐在饭桌旁边三步就能走到的沙发上,没有玩手机,而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准确的说,他不是看着他们,而是看着文俊辉。

 

练习生的时候朋友经常说圆佑看上去很难相处,胜宽觉得很奇怪,因为在他的视角里,圆佑一直是一个温柔而随和的人。

 

而后来他才慢慢意识到,六哥身上的爱憎分明,就像气场一样强烈。

 

是因为圆佑爱护他,他才会觉得他温和可亲。

 

 

今早看到群消息,文俊辉在群里说今天要去咖啡馆,问有没有人一起去。他本来想去的,他今天没有行程,可今天天气太冷了。

 

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圆佑回了一个“举手“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条消息的下一秒,夫胜宽就意识到,自己不用去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明示过他们的关系。甚至有的时候,他都觉得这两个哥哥在队里格外地不熟悉。不同的分队,不同的宿舍,同样安静的性格。所有的条件摆好以后是一个明晃晃的“没有交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非常亲密。

 

亲密在于,全圆佑看向文俊辉的表情。

 

他们的秘密仿佛可以在一瞬间昭然若揭。

 

 

全圆佑察觉了他的视线。他看向胜宽,然后对他举了举手里的啤酒杯。

 

崔胜澈在叫他喝酒。他笑着皱了下眉,然后回过头,仿佛瞬间就融回了酒局。

 

文俊辉察觉到胜宽在发呆,他摸了摸夫胜宽的手,轻声问他道:“怎么了?”

 

夫胜宽还是呆呆的,看着他,问了一句:“什么?”

 

“呀,”文俊辉就笑了:“你喝多了。”

 

“没有……”夫胜宽:“我只是……”

 

他没说下去,文俊辉揉了揉他的头发,洪知秀在给他倒酒。

 

徐明浩走过来了。

 

文俊辉和他打招呼,视线自然而然的偏移,和不远处的圆佑相对。

 

他们相视一笑。

 

9

 

全圆佑喝掉杯子里的烧啤。

 

想,原来我早就有一只猫了。

 

 

 

End.

 

 

 

 

 

初四一十四

【澈汉】醒醉酒

/现背一发完

/大概是2023克拉岛结束后的生活碎片


“就那么一瞬间,尹净汉忽然觉得,自己的拼图圆满了。”


出门的时候凌晨一点,去第二场,在崔胜澈初中同学开的酒馆。生意一直不错,刚开没多久的时候,他带尹净汉过去吃过饭,但吃的很急,他们被人认出来了,有人偷拍,他默不作声地挡住尹净汉的脸,可还是被尹净汉注意到了。


所以吃完就走,事后同学不住给他道歉,说下次一定给他留一个可以单独的包厢。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笑着答应,只是去年忘了。前天朋友还提起这事,正好今晚要喝酒,他就特意给老板打了电话,请他留桌。......


/现背一发完

/大概是2023克拉岛结束后的生活碎片



“就那么一瞬间,尹净汉忽然觉得,自己的拼图圆满了。”

 

 

 

出门的时候凌晨一点,去第二场,在崔胜澈初中同学开的酒馆。生意一直不错,刚开没多久的时候,他带尹净汉过去吃过饭,但吃的很急,他们被人认出来了,有人偷拍,他默不作声地挡住尹净汉的脸,可还是被尹净汉注意到了。

 

所以吃完就走,事后同学不住给他道歉,说下次一定给他留一个可以单独的包厢。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笑着答应,只是去年忘了。前天朋友还提起这事,正好今晚要喝酒,他就特意给老板打了电话,请他留桌。

 

于是订了午夜场。挂掉电话的时候净汉靠着他。他今晚喝的有点急,脸红红的,闭着眼睛笑,轻声自言自语说:“今天是周日,可能正是人少的时候吧?”

 

“可能吧。”崔胜澈偏头笑着看他:“你真的不去了?”

 

“嗯。”净汉说。

 

他还没说完,腿上忽然一重,是醉成烂泥的hoshi躺上来了。

 

 

第二场,有的人就已经歇了,李知勋喝了半瓶烧酒就说困了,全圆佑和文俊辉要打游戏,崔瀚率本来就不怎么喝。

 

崔胜澈把酒瓶子收到桌子上摆好打算明早收,他带着剩下的人出门,出门前看到尹净汉窝在客厅的地毯上,在摆弄已经变成一团泥的权顺荣。

 

/

 

尹净汉今晚不喝了。就算他要喝,崔胜澈也不会让他喝。他要早睡,医生让他保持作息规律,否则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还能撑去第二轮的一群人乌泱乌泱地挤在门口穿鞋,崔胜澈去他身边拿手机,尹净汉抬头看他,他就蹲下来,摸了把hoshi的脸。

 

然后他看向他,像是交代一下自己的行程一样地老老实实地说:

 

“那我走了啊。”

 

“嗯。”尹净汉的脸颊褪了些红,崔胜澈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听到他声音懒洋洋的:“……去了以后多喝点。”

 

“多喝点?”

 

“嗯。”

 

“你知道,”队长没忍住,笑了:“我妈第一次听到你这么说的时候,还以为你要带坏我。”

 

“我怎么带坏你了?”尹净汉莫名其妙的说。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他们挨得很近,清浅的吐息带着淡淡的酒气。

 

崔胜澈想到他兑的那几杯烧啤,眼前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继续辩解道:“……明明喝酒都是你教我的。”

 

崔胜澈没回答,他的视线向下移,瞥了眼躺在净汉腿上的权顺荣。

 

小老虎看上去感觉快吐了。

 

又看向尹净汉,看他耳朵旁边隐晦的那颗痣。

 

“她以为你会让我少喝点呢。”他重新把眼神放到眼前人的脸上:“她老是觉得你能管住我。”

 

“我才管不住。”尹净汉低头,拍了拍权顺荣的后背,轻声道:“说了你不是也不听吗?”

 

听上去是在闹别扭,可他看上去不像生气。崔胜澈看着他的脸,他有点儿想撒娇了,索性坐下来,靠着他,故意说:“可是宿醉很难受啊。”

 

“知道难受你不是也喝吗?”尹净汉笑了。

 

“喜欢喝就多喝点,难受是明天的事情。”他顿了顿,眼神移到崔胜澈已经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又看向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记得先吃一点胃药。”

 

他又笑了,眼神偏了一下,看向门口摇摇晃晃的人影:“……或者干脆多带一点吧,我看硕珉不太行了。”

 

崔胜澈就笑了。

 

 

这种话,他想。这种话,也就只有尹净汉会说。

 

——今晚要熬夜。熬夜了明天会很难受,但难受也是明天的事情,所以今天还是要熬夜。

 

——倒时差需要睡觉。可不想睡觉。不睡觉的话明天跑活动会很困。不过困也是明天的事情,所以今天还是不睡觉,可以陪你去滑雪。

 

——吃夜宵会长胖。但是真的好想吃夜宵。长胖是吃完夜宵才会出现的事情,所以还是要吃夜宵。

 

——我想吃夜宵,你陪我,我们喝点啤酒吧。

 

 

就像无数个异国他乡的夜晚,酒店,空气里是他常用的那款沐浴露的味道。

 

尹净汉总是会用一个完全是强词夺理的理由把他留下来,第二天自由活动,所以今晚,他们可以看到陌生城市的日出。

 

 

“好。”崔胜澈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垂眼望着他:“……解酒药我让珉奎拿了很多,大不了酒馆也有卖。”他顿了顿:“死不了的。”

 

“那去吧,”尹净汉笑了,抬眼看他,又说了一遍:“多喝点。你最近不是想喝酒吗?”

 

“嗯。”崔胜澈答应了,声音闷闷的。

 

 

他突然有点儿不想走。这个场景对他来说太有吸引力了:昏暗的客厅,柔软的地毯,穿白色T恤的尹净汉。每一个元素都能让他流连忘返。

 

外面很冷,初春的天气晚上会凉,他不想穿厚外套,尹净汉身上是暖和的。

 

他磨蹭了一会儿,门口有人在叫车了,他看了一眼,又回头,没话找话道:“你要睡了吗?”

 

“要睡。”尹净汉想了想说:“不过一会儿应该会被你们吵醒。”

 

崔胜澈皱了下眉,很认真地说:“那我争取晚点回来。”

 

尹净汉笑了:“别了。”

 

“要是折腾不回来,给我打电话。我跟俊辉他们去接你们。”他说:“别逞强,也别睡马路上。”

 

“不会睡马路上的。”崔胜澈也笑了。

 

他凑上前,跟眼前这个人轻轻地接了一个吻。

 

很短暂的吻。

 

他本来想再亲一会儿的,可是权顺荣突然坐起来了。小仓鼠连眼睛都没睁开,皱着眉头,看上去不太舒服。

 

两个人就不亲了,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想吐。”权顺荣闭着眼睛说。

 

尹净汉从身边抽了一个食物垃圾袋。门口洪知秀在叫崔胜澈了,尹净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走。

 

崔胜澈关上门。最后一幕他看到权顺荣又躺下了,尹净汉笑的不行,他靠在沙发靠背上,用手机拍了张醉鬼的照片。

 

手机嗡嗡一响。崔胜澈人低下头去看。

 

他把那张照片发给他了。

 

/

 

那天他们回来的果然很晚。回来以后就特别吵。客厅里睡了两个人,文俊辉把房间让给权顺荣了,自己抱着被子跟全圆佑分别睡在两张沙发上。他们回来的时候文俊辉还没睡,握着手机来接人,结果发现需要接的人太多了,于是顺路又把全圆佑也叫醒。

 

大家各自回房,几个浴室里都有人吐。崔胜澈走路不大稳,但能意识清醒的到厨房,冰箱里有冷水,他拿了一大瓶,直接灌进了喉咙。

 

“这么喝能解渴吗?”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回头,果然看到一身睡衣睡眼惺忪的尹净汉站在厨房门口,头发乱乱的,揉着眼睛说:“……慢点喝,不然胃不舒服。”

 

“我们把你吵醒了?”崔胜澈用手背抹了下嘴唇,问。

 

“没有,我本来也要上厕所。”尹净汉接过他的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一口抿着喝了:“顺荣吐了三四次呢。下次别给他喝洋酒了。”

 

“他不是自己想喝吗。”崔胜澈无奈了。

 

他的目光垂下来,瞟到袖口里那只单薄手臂上若隐若现的伤疤。

 

“想是想,”尹净汉手上的重量忽然一轻,崔胜澈接过了,给他倒水。他心安理得地拿着杯子等,想到刚刚权顺荣自己抱着威士忌瓶子灌的样子,也笑了:“我手受伤的时候还说要跳舞呢,你也不是也没让吗。”

 

“想是想,不能还是不能。”崔胜澈说。

 

“我去看眼shua。”尹净汉把那半杯水喝完了,他往外走,一双眼睛带着狡黠的亮光:“啵哝醒了,他正折腾硕珉呢。”

 

“明天不会吵架吧。”崔胜澈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尹净汉想了想说:“吵架不是还有你呢么。”

 

 

 

崔胜澈的意识就是在这句话以后断线了。据目击者文俊辉描述,他喝完水,脱了鞋又换了衣服,然后去洗澡,还是冷水澡,再然后就钻进了净汉的屋子。

 

净汉照顾joshua照顾了大半夜,文俊辉跟还算清醒的金珉奎折腾完徐明浩以后才回沙发上躺着,跟同样照顾完胜宽和李灿开始怀疑人生的圆佑一起叹气。

 

这个时候,尹净汉才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而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

 

卧室里酒气很重,尹净汉知道是因为什么。

 

像是真的喝了很多。他知道最近崔胜澈压力很大,公司的,家庭的,他们之间的。事情堆起来,总要一件一件去完成。

 

为了健身,他禁酒禁了挺长时间,尹净汉知道他想喝,这种非公开的场合,他几乎从不拦着他做任何事情。

 

他从床头摸了胃药和头痛药,又倒了点儿水,放杯子的时候被人攥住了手腕。他一怔,回头看了眼卧室的门的确关了,就没拒绝,由着酒鬼的力气,把自己拽进被子里。

 

“吃药。”陷入熟悉的香水味道的尹净汉说。

 

“我好喜欢你。”他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尹净汉把脸埋在枕头里,默不作声地笑了。

 

 

崔胜澈最近又在健身,只不过不是为塑形而锻炼,而是为了提高身体功能而锻炼。他的力气变得比之前大了很多,身上的肌肉更结实,教练说他这样下去可以去做格斗选手,虽然只能参赛最小的重量级,他笑着摇头。

 

尹净汉去看过他训练。但只看了一次,后面没去了。他看不下去他被打。

 

“头发真的长长了。”

 

崔胜澈又说,他用手指摩挲他的发丝。

 

尹净汉没有立刻回答。

 

门口有人走动。客厅里的两个人彻底睡不着了,圆佑说自己饿了,文俊辉就问他要不要煮泡面。

 

尹净汉抬头,他看不出崔胜澈现在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于是伸出手,放在scoups的下巴下面。

 

小狗立刻低头了,用脸去蹭他的手心。

 

门外安静了,厨房的声音很远。酒鬼们大多都睡了,不再霍乱江湖。尹净汉挠了挠他的下巴,笑起来,轻声说:“你不是说这样好看么?我就留长了。”

 

“好看么?”他笑着问。

 

“好看。”崔胜澈一本正经地承认。

 

“要是能更健康点儿就更好了。”他顿了一下,补充说。

 

他的手伸下去,摸了摸尹净汉手肘上的伤疤。

 

 

 

去年为了这只手,尹净汉瘦了很多。他是不会说痛的类型,但身上的苦难最明显的体现在他锐减的体重上——照常吃,照常睡,可变瘦了,怎么也难胖起来。

 

他又摸了摸尹净汉的小腹。手臂慢慢收紧,尹净汉就着他的力气回了头,搂住他的脖子。

 

崔胜澈低下头,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吻他。

 

清醒的人顿了许久,他开小差地想崔胜澈明天早上有多少概率会忘了自己像小狗一样的举动。

 

“喝了多少?”

 

“很多。”

 

“混着喝的?”

 

“嗯。”

 

“胃痛吗?”

 

“有点……”

 

尹净汉无奈:“现在就痛,明天起来可要出大事了。”

 

崔胜澈低下头,换了个话题,低声说:“净汉,我困了,想睡。”

 

尹净汉快被他气笑了。

 

他泄愤一样的狠狠揉了一把崔胜澈的头发,抬手去摸床头的药片,另一只手则拍了拍崔胜澈的脸,轻声重复了一遍:

 

“你先别睡啊,先把药吃了。”

 

“好。”

 

尹净汉故意逗他:“听话是不是?”

 

崔胜澈迷迷糊糊地点头:“嗯。”

 

/

 

第二天,崔胜澈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宿舍特别安静,只有昨晚没有第二场的几个人还算健全,打游戏的打游戏,看电影的看电影,大多数人都还在睡。

 

尹净汉躺在他臂弯里,头发已经快要及肩了,崔胜澈把脸埋到他后颈上努力吸了一口,试图用他身上的味道驱散自己的头痛。

 

尹净汉顿了一下,转过身,揉着眼睛看向他。

 

“你昨晚打呼噜了。”

尹净汉哀怨地说:

“以后别跟我睡一个房间了行么。”

 

崔胜澈眨着眼睛看他,他看着尹净汉把被子蒙到脸上,背对自己,又睡了。

 

 

宿醉还是要自己解决。煮汤到一半的时候尹净汉出来洗漱,顺便给他放了配料和食材,又给他热了饭。两个人简单地吃了一顿两饭一汤。文俊辉冒头过来问一会儿煮螺蛳粉他们吃不吃,都点头。

 

热汤下肚,崔胜澈摸了把胃,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今日行程预计吃完就睡。他收拾碗筷,洗好碗看到尹净汉湿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他自告奋勇帮他梳头发,吹干,尹净汉倒花茶给他喝,洗发水的味道和他用的是同一款。

 

他今天打算学茶道,可惜师傅还在睡,他就只能做点最基础的。厨房的螺蛳粉味道已经传过来了,崔胜澈吹好头发,干脆抱住他。

 

“陪我。”崔胜澈说。

 

“不陪。”尹净汉头也不抬。

 

“为什么?”

 

“我不困。”

 

“我房间被珉奎占了。”

 

“你去睡沙发。”

 

崔胜澈思索了一下:“也行。”

 

尹净汉没忍住,乐了。

 

“今天别打游戏了,吃完饭就去睡觉吧。”尹净汉说。

 

“好,”崔胜澈厚着脸皮摇尾巴:“听你的。”

 

“晚上吃饭叫你吗?”

 

“几点吃啊?”

 

“七八点钟吧。”

 

“叫我吧,我要是能起就起来。”

 

“好。”

 

然后一段时间两个人就没说话了。崔胜澈还在搓他的头发。他有点爱不释手了,尹净汉没管他。他最近喜欢拼图,新开了一大块,只拼了一点点。

 

崔胜澈就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我抱会儿。”

 

尹净汉没回答,可也没拒绝。

 

他的头发被扎起来了,在脑袋后面,用小夹子夹成一个小马尾。

 

小夹子是崔胜澈买的。

 

他买了二十多个,今天用的是粉色的。因为尹净汉今天穿的衣服是粉色的。

 

 

 

“你会编辫子吗?”尹净汉忽然问。

 

“不会。”他上哪会这个?崔胜澈摇头:“怎么了?”

 

“你去学学吧。”尹净汉就笑了,他把下一块拼图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下次给我编。”

 

崔胜澈是一个没什么耐心的人。

 

但尹净汉知道,他永远不会对自己说不。

 

 

“好啊。”所以,甚至一丝犹豫都没有,他果然听到崔胜澈这样说。

 

尹净汉无声地笑了,不远处胜宽醒了,走过来找吃的。他把茶几底下的药丢给他,然后继续拼图。

 

崔胜澈靠了他一会儿,然后把他的手臂拉起来,自己在他的大腿上躺下。

 

鼻子贴着他的肚子,手抱着他的腰。

 

尹净汉的手指微微一顿。

 

就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拼图圆满了。

 

 

 

END.

三春九

三平方公尺星空【佑灰】

一发完,1-13,1w8

身兼打折人民当然也要搞猫猫



『全宇宙最亮的星星,都在那三平方公尺的星空里。』




好像在我学会去爱自己之前,你就已经先爱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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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全圆佑又考第一啦。』

『那文俊辉呢?』

『还用说吗,有他在就不怕垫底了。』


他们年级总共有302个人,只要从全圆佑的名字开始往下数300个,最后就会落在文俊辉的名字上,他的名字永远垂落在纸张边缘。

这已经是谁都见怪不怪的事,文俊辉和全圆佑,资优生跟吊车尾,一个天一个地,最外层的糖衣与最内层的软果酱,两者永远碰不到一起。

高中班级照能力分班,全圆佑所...

一发完,1-13,1w8

身兼打折人民当然也要搞猫猫



『全宇宙最亮的星星,都在那三平方公尺的星空里。』




好像在我学会去爱自己之前,你就已经先爱着我了。



<



01.

『全圆佑又考第一啦。』

『那文俊辉呢?』

『还用说吗,有他在就不怕垫底了。』

 

他们年级总共有302个人,只要从全圆佑的名字开始往下数300个,最后就会落在文俊辉的名字上,他的名字永远垂落在纸张边缘。

这已经是谁都见怪不怪的事,文俊辉和全圆佑,资优生跟吊车尾,一个天一个地,最外层的糖衣与最内层的软果酱,两者永远碰不到一起。

高中班级照能力分班,全圆佑所在的A班离他足足隔了两层楼,连偶遇都难。因此文俊辉从来不会看见全圆佑从自己的教室前走过,唯一庆幸的,便是对方就住在他们寝的对面,给文俊辉留下了一点点念想,像谁在宽恕着他似的,舍不得抹去最后一点光。

文俊辉曾思考过那是什么光,晨光、月光、曙光、波光……可这些似乎都无法完全贴近全圆佑。隔壁的徐明浩戳了他一下,说你现在应该背下节课就要考的物理公式,别想这个了。

“都听你的。”文俊辉声音小下来。

他拿出那本小小的笔记本,封面是一只在睡觉的小花猫,窝在枕头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里头涵盖了数学、化学与物理的公式整整齐齐摆了一条又一条,他可以把那些未知数和英文写得很漂亮,但数理却不怎么好。

努力把脑中印象填进空白纸张,在放下笔的那一刻文俊辉就什么也不想管了,自己已经尽力而为,虽然等收回纸张时上面又盖满了一堆红色墨水。

这学期换了个新的物理老师,讲话像在播报新闻,平板又无趣,文俊辉从来都是努力不让自己跌进梦里。不过今天他难得没有那么多困意的听了课,他看见老师拿著书在讲台上来回走,边走边念,像古老的钟摆:

 

“地球到太空有多远呢?地球到太空有300公里。因为地球也是太空的一部分,所以只有以不同性质的空间分类和区分。而300公里之上是卫星轨道,再往上是行星轨道,即300公里是有没有轨道的空间分界线,致使300公里是区别太空的分类和区分,所以地球到太空有300公里。”

 

文俊辉突然就全醒了。

他拍拍徐明浩的桌子,成功把也正昏昏欲睡的对方唤醒,稍微有些激动的和对方说,你看你看,这可不就是我跟全圆佑,我在地球,他在太空,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可老师刚刚才说地球也是太空的一部分。”徐明浩捂着嘴打了小小的呵欠。

“才不一样,你在地球和在太空,两个能一样吗。”文俊辉反驳他。

这下徐明浩大致是理解对方的思路了,就像文俊辉和全圆佑也都在同一张榜单上,但他们也不一样。

就是这个意思。文俊辉给他拍无声的手。

那个人是太空、是宇宙,是一片空洞黑暗,浩渺无际,却有丰沛的星系于其中相撞缠绵。

看着飞船载着星屑从眼前划过,文俊辉终于想到了。

 

那全圆佑,全圆佑大概就是星光。

 

02.

文俊辉喜欢好多东西。他喜欢爸爸妈妈,喜欢朋友,喜欢美食,喜欢猫咪,喜欢春天的花、冬天的雪,喜欢在秋天吃烤地瓜糖炒栗子热热的火锅,喜欢看水分流失的褐黄枯叶落在铺满初雪的大地。

然后从某一刻开始,喜欢两个字后面也接了全圆佑的名字。

“我不懂你们为什么会喜欢全圆佑。”徐明浩说。他的『你们』里包含了许多学生,包含了文俊辉,“他只不过是聪明了点,他一点也不有趣,遇人不会笑,冷冰冰的,加上整天再戴着那副冷冰冰的眼镜,他是机器人还是冰块。”

他不是机器人也不是冰块,文俊辉嘟囔。他是全圆佑。

学校是市里的贵族学校,里头学生不是家境富裕就是成绩优良,拿奖学金的。文俊辉是前者,一直以来没什么特长,生活没什么大波动,课业也差强人意,得亏家庭状况好,才活得舒适。

“我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喜欢全圆佑。”文俊辉说。

但就他自己,他对全圆佑的喜欢,文俊辉很清楚,起初大概是来自于全圆佑堪堪活成了他理想中的模样。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好像太沉重,可事实就是如此。全圆佑是后者,他从同侪间细碎的耳语中听过,全圆佑家庭状况不好,父母很早就离异,母亲一个人带着他辛苦过活,好在全圆佑争气,不让自己被环境打败。

师长形容他时总是夸赞,说他是泥泞里淘出来的钻,破开乌云的熙,冬夜里乍亮的灯。与文俊辉这种漫无目的过日子的人不同,全圆佑的路似乎一直以来都坚定而不偏不倚,笔直向前,踏出的每一步皆果决有力,又自信。

 

真好,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而自己的生活一直以来都太轻易了,在大部分事情上,他几乎是不需费力就能得到收获。比如物质事物,比如其他兴趣发展,再比如进入这间学校。

身边资源多,却欠缺能力,因此他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做得差强人意;而全圆佑恰恰与他相反,身边资源贫瘠,于是对方靠着自己优越的能力,努力把他仅能做的所有事物做到最好,甚至贴近完美。

所以人总在下意识追逐光。

低低唤了他一声,徐明浩说时间不早,该睡了,伸手就把电灯关上。一瞬间室内伸手不见五指,文俊辉躺在床上,发现自己的眼前渐渐浮出一条星轨,那是全圆佑的星轨。

全圆佑有着一条既定的运行轨道,并在上头稳定前行,而他没有。他总是在宇宙中漂泊流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是无声爆炸过后所遗留下来的碎块,抑或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反正无论是哪个,等宇宙暗下来,就通通都看不见了。

 

03.

第一次见全圆佑还是在榜单上,毕竟蝉联的第一让人不注意都难。文俊辉一个字一个字念过去,最后随着沈在空气里的下降音,好像什么东西也跟着轻飘飘地落了地。

那天是他第一次偷偷爬上楼躲在A班外头窥视,来之前他问过身边朋友该怎么认出全圆佑,所有人一致的答案都告诉他:戴眼镜,看起来最清冷淡薄,感觉没什么感情的,那个就是全圆佑。

真的这么夸张吗?文俊辉本来不以为意。

可等他真的看见那人,认出来时一点都不费力,所有特征全在他心里被一一打勾。

同时那天也是第一次的宿舍调动,早上才见过的人,晚上就搬到他对面。文俊辉无意打开房门时恰好遇见同样也踏出门的全圆佑,那是他第一次陨石撞击,给日后留下一个又深又大的坑洞,需要始作俑者来填满。

当时他说了什么呢?对了,好像是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请他多多指教。那全圆佑又回了他什么?他记得对方只是点点头,从喉头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嗯。

 

清冷淡薄。打勾。

感觉没什么感情。再打勾。

戴眼镜。这次打叉。全圆佑好像只是要出来接水,所以没戴眼镜。

 

“我就说他冷!”他俩没被调动波及,徐明浩躺在床上把被子踢好,“他只是长得帅又功课好,对吧?很多人喜欢他,但很多人也会被他的低温冻伤,就走了。”

“那他岂不是很寂寞啊?”文俊辉拿被子蒙住了头,“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人愿意去了解真正的他。”

此话一出,徐明浩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半晌后才又听他开口:“……大概,也只有你会担心他寂不寂寞吧。”

 

04.

【文俊辉世界第一帅的日记】

【注记:此日记只能由文俊辉一人书写及观看】

【再注记:就算是全圆佑也不行!!】

 

1.11

今天是观察全圆佑的第二十三天!我真的真的又看见了!他果然是把午餐钱省着去给学校后面的小猫买猫粮了!

但跟明浩讲他又不信了,说我在扯谎,我才没有呢!那几只小猫其实一直都是我在顾的呀,有一段时间了,两只灰的两只白的,我还都取名字了,叫小升小官小发小财,升官发财!因为胜宽那阵子刚好钱包掉了,就想取个名字给他讨个吉利,结果还真的有用……唉重点不是他啦,我怎么写个日记都能偏题!

总之我最近发现带猫粮去牠们都不吃了,不像是没胃口,倒像是吃饱了,可我也不大确定,就提前去小猫附近蹲着(以前都下午去的,这次我中午就去啦),结果就发现全圆佑了,是他在喂小猫!

这算是我跟他的共同点吗?我们都好喜欢猫。其他喜欢全圆佑的人知道他喜欢猫吗?如果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单方面和他的秘密呀。

 

1.23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刚好遇到全圆佑,好幸运哦,住他对面真的可以见到好多平常见不到的事。比如今天早上我就看见他头发还没打理过,四处乱翘着,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就有人情味多了,和喂猫时的他一样,果然他也不是那种一丝不苟的人。

还有还有,我发现他吃饭不吃海鲜耶,有次在食堂时我排他后面,食堂阿姨说现在只剩下海鲜面了,我看见他皱眉,跟阿姨说声抱歉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敢吃、不喜欢吃、还是对海鲜过敏,好想问他啊,可是应该没有机会问吧。

总之,全圆佑是不吃鱼的猫猫!

 

2.15

今天下午要上化学课,但我忘记带课本,所以上午我先跑去A班跟知勋借。等到上课的时候我把课本翻开,才发现字的旁边有好多小小的宇宙战舰和宇航员,都是画上去的,对面则是一堆异形怪物,两边在咻咻咻的对打。

原来知勋上课也不专心嘛!

下课后我就拿这件事去调侃他,没想到他居然说那不是他画的,是全圆佑画的,上一个跟他借课本的人是全圆佑。

知勋看我愣住,一边说待会要盯着全圆佑把这些图通通给他擦干净,一边跟我说没什么好讶异的,全圆佑本来就喜欢打游戏。

怎么办?我觉得他好可爱啊……在课本上画图可爱,其实特别喜欢打游戏也可爱。

那我能偷偷帮他取个可爱的名字吗?反正写在日记里也只有我知道!

我决定叫他圆圆,够可爱了吧。很多东西都是圆的,星球是圆的,猫罐头是圆的,猫猫的肚子是圆的,要准备迎接黑夜时,沈下去的夕阳也是好圆好圆的。

 

2.24

我第一次看见圆圆笑了。

小财想去吃他手上的猫粮,结果一个没站稳往前跌,直接跌进他怀里,大概是觉得有点笨笨的很可爱,他就笑了。

原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眸会压得更细一点,鼻子皱起,眉眼都被阳光点缀。我躲在一旁偷偷看他笑,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好快乐。

于是上课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不是低温的啊,他身上隐若的阳光明明也可以融化别人,例如我。

晚上我告诉明浩,第一次看见那颗星星,你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它和所有星星都一样。所以你要去找,去翻书,拿望远镜观察,然后你会发现,啊,原来它是这样的一颗星星,它其实与众不同,它有自己的名字。

明浩一听就听出来了,他问我你的星星是不是全圆佑,我跟他说是。

好在圆圆实在太耀眼了,我自己偷偷喜欢他,也不会被发现。

 

3.10

今天化学小考又没及格,我真的背了好久!气死人了气死人了,今天不写日记了。

不过明浩考得很好,他功课越来越好了,应该不久后就能转班了吧!可是他好像一直在担心我会因为这件事难过,我怎么会难过呢?这是很好的事啊,我的朋友越来越优秀,我开心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去难过啊,改天一定要好好告诉明浩才行。

 

4.02

顺荣说为了报答我上次帮他一起抄完了罚写,所以要偷偷告诉我一个秘密:他今天帮忙整理全高三志愿表时特别注意了一下全圆佑的,全圆佑的第一志愿是我们学校大学部的天文系。

顺荣还拍拍桌子说这很难考,特别难考,因为只有我们这间大学有天文系,这下你知道多难了吧。

然后我问他还有其他人也想考这个系吗?他支支吾吾跟我说有,A班那个总是考第二名的漂亮班花就是,他俩好像是讨论后一起填的志愿。

好奇怪,听到那句话时我明明也没吃酸的东西,但就突然感觉整个身体里都酸酸皱皱的,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后来的课我都没认真听,还因为被点到却回答不出问题而被骂了。我问明浩,她是不是也知道圆圆喜欢猫、喜欢玩游戏、不喜欢吃海鲜,她是不是也偷偷帮他取了可爱的名字、也看他笑过。

是不是,是不是其实我知道的东西她也都知道,她甚至知道得更多,她知道他为什么不吃海鲜。原来这些根本不是我的秘密,她才更懂他。

顺荣说得对,好像只有聪明的人才能去读懂星星。

 

4.18

早上我偷偷去A班时,圆圆的位置空着。我问知勋他去哪了,他说全圆佑去参加那个奥什么的数学竞赛了,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在学校。

然后我就好难过啊。

圆圆不在我很难过,但更难过的是他去代表参加比赛,而我甚至连这场比赛的名字都念不好。有的时候努力不想去想我和他之间的差异,可这好像就是事实,就算我不去看,它还是摆在那里。

 

5.06

明浩在今天转班了,虽然就在隔壁班,但我不能再往隔壁拍拍桌子就能跟他说话了,果然还是有一点寂寞。

净汉哥今天晚上没有事,就来教我功课。我问他大学都没有作业吗?他说有啊,但是他都做完了,现在才能来教我功课。净汉哥人真的好好,愿意教这么笨的我,还把以前的笔记都借我看。他问我我想考哪里,因为圆圆,我说我想考我们的大学,他也没笑我不自量力,还很温柔的告诉我那俊要更努力啦。

但其实我还没想好要考什么系,净汉哥推荐我可以参考看看社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人格特质很符合,俊是个很温柔又有爱心的人,也有耐心,常常能不求回报的去帮助他人。

是这样吗?我在净汉哥眼里是这种人吗?但我好像不是一个能得到那么多称赞的人才对。反倒是净汉哥自己,还有明浩、知勋、顺荣跟圆圆,他们才是真正温柔的人。

 

5.26

我今天好晚才回到宿舍。就快要大考了,这阵子净汉哥每天都来辅导我课业,他的教法很容易懂(连我都听得懂所以是真的很容易!),他说我进步很多,如果大考当天也照常发挥,有很大机率可以考上。

我很开心,如果真的可以考上就好了,那我好像就是第一次靠自己的努力去完成一件事。虽然还比不上圆圆,但离他是不是也更近了一点呢?我是这样想的。

快走到宿舍时我抬头看,整栋楼都黑了,唯有一扇窗还透着昏黄的灯。我用手指从下开始一楼一楼往上数,发现亮灯的是圆圆的寝室,原来他这么晚了也还在看书呀,朝着梦想努力的他真的很耀眼。

他果然是星星,是星光,是整个宇宙里最亮的一等星。

如果最后我和他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考上理想的学校,那我把我所有的考运都给他吧。他比我努力这么多,他应该要去最深的宇宙里发光,因为他值得。

 

05.

放榜那天文俊辉抓着徐明浩的手坐在床上,两个人盯着手机,紧张得像是跨年倒数时喊出一的那一刻会冲上高空绽放的烟火,淅淅沥沥降了他们全身五彩缤纷的雨。

成绩出来,徐明浩如愿上了大学部的服装设计,文俊辉则排了大学部社工系的候补,徐明浩安慰他:“有后补就是有机会,对吧?你不要担心,你已经很棒了。”

几天后,徐明浩在睡梦中被摇醒,睁开眼睛时文俊辉就趴在他床边,眼睛亮亮的,像两颗晶莹的琉璃弹珠。他举着手机,气音里仍旧是藏不住的兴奋:“明浩,明浩,我上啦。我是不是很棒?我真的真的好努力了。”

徐明浩软软的嗯了一声。他眯着眼看向窗外,外头刚刚破晓。

 

/

 

文俊辉突然就不知道到底是等放榜那时比较紧张,还是他拿着相机举步不前的现在比较紧张。

“你只要上去问他能不能和你拍照就好,多简单啊,你看看那些女生,还不是自自然然的去找他。”徐明浩说。

“那不一样。”文俊辉握着他的手都在抖,“你又没有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你不懂。”

“但她们搞不好也很喜欢很喜欢全圆佑?”

“她们才没有。”文俊辉突然就较劲上了,“很喜欢他才不会像这样若无其事,我光想到会和他呼吸同一个小范围的空气,我就觉得紧张。”

“那你可能要更紧张了。”徐明浩突然快速凑近他耳边低语,“记得呼吸。”

还来不及疑惑对方话里的意思,下一秒那个人就给了他解答。他不知道为什么全圆佑要直直穿过人群朝他走来,就像他不觉得流星划过眼前会实现他的愿望,转发好运贴文的他也不会真的发生好事。

可全圆佑还是来了,他的一切到来都是天崩地裂,万物被迫快速轮转。他几乎想逃离,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脚一动也不能动,直到全圆佑在他面前站定,冷风暴刮着雨水向他冲刷,是鱼和海藻的声音在唤着他的名字:“文俊辉。”

“在?”

 

啊。刚出口文俊辉就后悔了,他声音破碎得好难听。

 

可全圆佑好像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道:“李知勋刚刚托我告诉你,待会典礼结束后在侧门等他再一起去餐厅,他说传讯息给你你都没有回。”

“啊,这样。那是我太忙了,没空看手机。”因为都在想着要怎么找你拍照。这点他没说出来。

全圆佑点点头:“那你待会再回传个讯息给他吧,让他安心点。”

“好。”

随着他的应答,那么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对吧?但是全圆佑怎么没走呢,他为什么又张了口。

 

“毕业快乐。”

全圆佑还是没笑,但是声音柔和。不是对着任何一个人说,仅仅是对着他,对著文俊辉。

 

一句话,四个字,把他整个高中的暗恋都现形于此。文俊辉明白他们终究要前往下一段路程,而他整个高中的青涩暗恋似乎都在等着这句:毕业快乐。

 

06.

搬进大学宿舍时他终于是和徐明浩分开了,新室友叫金珉奎,很高一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读运动管理,有吸引人的小虎牙。

对文俊辉来说金珉奎几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室友,他们寝室大概是男子宿舍里最干净的一间,其中功劳99.9%全都给归功于金珉奎,因此他还给金珉奎起了个小称号,叫珉主妇。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每天跟徐明浩黏在一起吃午饭,有时候会有对方的新室友李硕珉,一个开朗又温暖的男孩子。

再有时候,很偶尔的,他能看见全圆佑。他们的系楼其实离得不远也不近,但也足够让巧遇机会逐渐趋于零了。

全圆佑毫无意外的走上了他想走的路,上上个月看见全圆佑,他手上拿着一本厚重的原文书,把英文记起来回家查,原来是《银河动力学》;而上个月再见到时手上原文书又换了一本,叫《星系、银河、天体物理学》。

他还是一如既往,身周裹着一层属于星体的浅淡光晕。即使戴了眼镜,那些星星仍旧从他眼里漏出来,砸在地上落了些金粉,随着他的路径轨迹,就又汇成了一条银河。

文俊辉想全圆佑的房间一定是一间宇宙工厂,他在里头生产无数颗小星星,一些从窗户溜了出去,一些缀在他身上,一些落进他眼里,一些被他拿去研究,剩下最后一些,就压在他厚厚的课本里,记得往自己身上泼一桶黑黑的油墨。

话说喜欢全圆佑这件事,文俊辉有意无意不想让大学才认识的新朋友们知道,因此他把这件事取名为行动代号1111。

“1111是什么意思?”徐明浩问他。

“明浩没听过吗?不是说如果刚好看到时间是11:11分,那就代表你喜欢的人正在想你。”

“是吗?还真没有。”

“那现在告诉你啦,你就知道了。”文俊辉说着说着,将头靠上他的肩,“我每天都在想全圆佑,所以要是他也能想我一次就好啦。”

 

关于我想你呀,每天都会发生无数次,像满天星一样,细细碎碎,攒起来,能照亮整个天空。

 

07.

和金珉奎同寝了半学期,文俊辉已经习惯寝室总是一尘不染,不管多晚回来,只要金珉奎还醒着,那他饿了就有东西能吃。

可是今天金珉奎却边收东西边可怜兮兮的告诉他,俊哥,我要搬走啦。

吓得文俊辉打包回来的麻辣锅都没心情吃了。

“跟我住不好吗?”

“没有啦,俊哥是很好的室友,但我朋友找我一起在外面租房子,我答应了,所以就不住宿舍了。”

这下换文俊辉眼眶泛泪:“那我一定会很想珉奎的。”

“我也是!俊哥!”

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惺惺相惜的假哭。

可如此一来,寝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文俊辉跑去问舍监接下来的安排,对方告诉他有一寝也有个孩子要退宿,他们会将剩下来的那个同学调过去文俊辉那填补空位。

“我好紧张呀,不知道新室友人好不好。”他躺在徐明浩床上,手抬起来快速接过李硕珉丢来的一小包饼干,“我觉得再也遇不到比珉奎更好的室友了,他才走一天我就开始想他。”

徐明浩点点滑鼠,手撑下巴,有些漫不经心:“你就不要被自己打脸。”

“我才不会。”

“话说俊哥,你的新室友什么时候搬来啊?”李硕珉咬着饼干问他,声音有些口齿不清。

“嗯……舍监说好像是今天?”

“那你还赖在我们这不回去?”徐明浩说。

“我为什么要赶着回去啊?舍监说有给他房间钥匙啦。”

“那你也去跟人家打个招呼吧,给人家个好印象,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一起住呢。”

“……我知道啦。”文俊辉坐起身来,撇撇嘴。他好像从来都没办法反驳徐明浩,毕竟对方说的话在至少九成的事上都占理。

说了明天再来找你们玩,文俊辉便走回自己所住的楼层。趿拉着拖鞋的声音在走廊间回响很大,他远远就看见寝室的门半开,想了想,看来是新室友来了。

待会进去要说什么呢,嗨你好我是文俊辉,大一的,人应该还算好相处,我们住一起,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

 

文俊辉相信他本来可以好好讲出上面这些话,只要房里那个人不是全圆佑。

所有声音瞬间全被扼在喉间,那人的存在总是割断地心引力,会向上飘浮,飘进无边无际的太空里。

 

他一踏进去,就窒息。

 

/

 

文俊辉觉得自己就像刚办进去的菜鸟帐号,连新手任务都还没破完就直接被拎去单挑boss,当场被对方杀个血流成河体无完肤。

然而现实是全圆佑把厚重的书一本接一本归进书柜里,嘴上问他宿舍有没有什么需要共同遵守的规范。文俊辉说没有,就是要维持整洁,东西吃完要记得收,免得长蚂蚁。

“长蚂蚁是很麻烦。”全圆佑意外接了他的话,“我的前室友很爱吃甜,一次吃完了忘记收,蚂蚁就来了,也不知道从哪爬出来,长长一串,杀都杀不完。”

要死了……

文俊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和全圆佑聊着蚂蚁的话题,他甚至估计蚂蚁可能待会就会来了,因为他的心里正灌满甜滋滋的蜜,稍微一动就会漏出来,吸引蚂蚁争相舔食,刺刺痒痒的。

告诉徐明浩他和全圆佑成为室友这件事,成功把对方吓得茶都没冲好,一点热水泼到外头去,还好没烫到:“那你还不好好把握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和暗恋对象住在一起的。”

他他他,他当然知道了。到现在和全圆佑已经同寝快一个月,那一些微小的、神秘的、未知的地方,在离对方空间仅三步距离下,终于使他更贴近那一身温柔骨肉。

他发现全圆佑的自我管理能力很好,也是真的爱打游戏。该念书就念书、该玩游戏就玩,曾经一次他早上去上课,晚上回来,发现没课的全圆佑还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询问下才知道对方除了上厕所之外,一整天下来没从椅子上离开过。

他还发现全圆佑洗完澡不会直接吹头发、早上起来不叠被子、桌上笔筒永远插满三只蓝笔和两只黑笔、喝完冷饮喜欢把冰块用牙齿咬得喀喀作响、喜欢看恐怖和科幻类型的书、闻着衣服上的薰衣草香气会心情好、紫色的衣服和物品很多,因为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

虽然全圆佑之前也和其他人同住过,但文俊辉肯定他历任的室友也不会知道那么多。只有打从心底想了解你的一切,那关于你的所有事情才会变得珍贵,每知道一些,心里的罐子就被打开,扔进一颗披着初雪的甜腻方糖。

 

不过,有件事情他一直都摸不透。

 

他总是比习惯熬夜的全圆佑睡得早,可文俊辉好几次发现他在半夜醒来时,对面床上居然空空如也,整间寝室都是暗的,全圆佑不见了。

他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好几次甚至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早上他出门上课后,下午或晚上才又看见对方像无事一般待在房间里。

抱持着解开谜底的好奇心,文俊辉这次撑着让自己没睡着。全圆佑似乎也没想避着他,迳自打开房门就往外走,他偷偷跟在后头,走上阶梯,脚步放轻,像只鬼鬼祟祟的小猫咪。

最后他发现自己来到宿舍最顶楼的天台——他知道这里,但从没有上来过——不知道从哪时传起这里闹鬼,导致大部分人都避而远之。

全圆佑坐了下来,他身前有一架大大的天文望远镜,通体的白,脚架是黑的,融入夜色中,便宛如往地面快速下坠的流星。

 

噢,原来他一整晚,就躲在这里看星星。

文俊辉躲在门边这么想。

后来他趁早上偷偷拿着卷尺跑来天台一量,发现全圆佑观星的秘密基地,是不多不少的三平方公尺。

 

08.

第五次感受到从后方传来的视线,全圆佑终于让自己前几天下来的猜测全都有了底——文俊辉在偷看他。

小家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一路跟来他竟也没发觉,大概是对于文俊辉,自己一直没抱持任何戒心:原因是对方太过单纯,他在自己面前几乎不隐瞒任何事,只要他开口,问一答一,有时候还想多讲三句,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毫无保留掏出来的样子。

 

是全圆佑没遇过的人。有点笨,但可爱。

 

“别躲着了,出来吧。”

他朝门边喊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一团黑影顿了顿,犹豫了几秒,这才一点一点朝他靠近。文俊辉还穿着睡衣,身上披了件没那么厚重的黑色外套,两边拉紧抱在胸前,半张脸都埋在外套里。

“不是故意要偷看你。”

他讲话的声音很轻又小心翼翼,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全圆佑有些无奈的想,没有要骂你呀。

“睡不着吗?这么晚还在这。”他拍拍身边的位置,暗示对方坐过来。他觉得文俊辉也明白,但却还是坐在离他一个空位的地板。

文俊辉接着摇摇头:“没有,就是想看看圆佑在做什么。”

“那看懂了吗?”

“看不懂。”

“看了好几天还看不懂吗?”

如期看见对方的迫窘,他好一阵子才开口,整句话支支吾吾的:“如果、如果圆佑不喜欢,那我就不来了……”

语落后便急急的想起身,全圆佑反射性抓住手腕,肌肤相触的瞬间他们都愣了一下,是全圆佑先定神反应过来:“看不懂的话,我教你?”

“啊?”

“我在观测天体,”他让出望远镜前面的位置,“你也能来看看,不用纪录,眼睛对着镜头就好。”

“不、不用啦。”文俊辉摆摆手,声音又小了下去,“我太笨了,看不懂。”

“看不懂也没关系。”全圆佑慢慢告诉他,声音贴合著某种温暖的边线,“那你可以看它漂不漂亮,或者,喜不喜欢?”

于是当文俊辉依言把右眼对准目镜,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居然顿时近在眼前,星星像烟火般从空中爆发洒开,被某种魔法固定在空中。那大概就是天上的汪洋,岛上灯光亮了数千年,他突然觉得自己离星星好近好近,彷佛伸手便能触碰。

“今天天气好,能看见的星星很多。”全圆佑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如果这颗星不漂亮,可以再移望远镜,去看看其他的星星,总有一颗你喜欢的。”

文俊辉听了他的话后反驳似的低吟了一声,又道:“我觉得这颗就很漂亮了。”

他转过头来,那双清亮的眼全被染上了星子的颜色,晶莹而水润,瞳仁里埋了点点星砂,盛着明月,在暗处发光。

放平时他一点也不相信这种话,就连比喻都不信,可就在方才,全圆佑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迳自停了一拍。

偏头咳了几声,这才刺激得心脏好像又恢复跳动。全圆佑咬着一边的下唇瓣暗忖,好一阵子才开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总感觉你在应对我时好像都很紧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文俊辉怔住,没回话,全圆佑自己继续往下说:“我记得你很爱笑……高中时我们班上有些人也是你的朋友吧?像李知勋,还有隔壁班的权顺荣,我看你很常在他们面前笑,但我一次也没见你在我面前笑过。”

“是不喜欢我吗?俊。”全圆佑好正经在问他,天空好像又更黑了,星体异常耀眼,“还是我不好相处呢,我们是室友,我想和你亲近一点,但你似乎不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他的声音在空气里微微发颤。

 

是这样吗?你也会觉得你无法向我靠近吗?

文俊辉第一次感觉到星星好像在向他坠落。可是他们明明就相隔了数千万光年,这样也能联系吗?

好复杂呀。

 

“还有,对待我也不用这么谨慎,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全圆佑补充。

“……真的?”

搞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来了兴致,全圆佑嗯了一声,下一刻就听见文俊辉虽然仍是有点拘谨,但问出的问题却着实让他下意识愣了三秒:

 

“那、那你为什么不吃海鲜啊?”

 

09.

『我都可以,俊尼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那我就随便买了?”

『好,谢谢俊尼。』

挂断电话后非常明显的将视线下移,心里拼命念了上百次你别说话你别说话,可最后还是听见对面不可置信的传来一句:“我没听错吧?俊尼?”

大叹一口气,抱着反正也瞒不过早死早超生的念头,文俊辉搓搓手指就全盘托出:“他说以前听到知勋都这么喊我,然后就问能不能也跟着这么喊……我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呀,所以我说可以。”

“那现在情况是?他喜欢你?”徐明浩挑着眉。

“什么喜欢!”不小心太过激动,他耳尖迅速漫上一抹潮红,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道你怎么得出这种结论:“我们只是,交情比以前好了。”

“喔——”徐明浩撑着头,尾音拖了长长的一条,似笑非笑看他。文俊辉原本以为对方还想接着调侃自己,却只见徐明浩仅仅是垂下眼帘,光线在他的眼睫上打了个结,随后亮晶晶的又抬眼,语气很是温柔的浅笑着问他:“开心吗?”

这下文俊辉突然就憋不住,直接坐过去对方那侧将人抱住,额头蹭在他手臂上,头发遮住看不见表情:“……简直要开心死了。”

 

/

 

带着饭打开房门时全圆佑刚结束一场游戏,摘下耳机扭了扭手腕,食物香味就扑鼻而来。

“买的什么?”全圆佑把椅子转过去。

“炸酱面。怕你吃不饱所以又多带了一个泡菜汤。”

“谢谢俊尼。”他又说了一次,“我拿钱给你。”

在全圆佑翻找钱包的同时,文俊辉又从装食物的塑胶袋里摸出什么,塞进全圆佑手心,小小的方盒子,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盒感冒热饮。

顶着他疑惑的目光,文俊辉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椅背上,天气正慢慢转凉,上头还沾染着些微寒气:“你是不是快感冒了?看你早上起来都跑去喝热水,就想你可能是晚上喉咙会痛。”

“是吗?”他这才反应过来,“我以为只是晚上没有睡好。”

“嗯……之前就想说了,”文俊辉望他,那双如猫的大眼仍旧灵动:“圆佑虽然很聪明,但对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上反而很迟钝呢。”

彷佛某个秘密被正面撞破,他顿时有些尴尬:“李知勋……也这么说。”

 

 

当初和李知勋变熟也是因为游戏,对方成了他班上唯二熟悉的人。某次两人组队组到一半,李知勋对他说:你还真是不懂得融入人群。

其实这话从李知勋嘴里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对方也是个孤僻的主,但比他又好了一点,至少李知勋在除了班上以外也有朋友,比如文俊辉。

那年双亲离婚后他被母亲带走,本来家中主要经济来源就是父亲,如今金钱链断了,母亲扛起家计,两个人依偎着过活。全圆佑躺在家中沙发,外头连夜风雨吹得窗户哐哐作响,如猛兽妄想侵略这仅剩的一方安定;他望着天花板,脚尖抠着沙发上的破洞,大拇趾一脚踩进柔软的棉里。

此刻的他突然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称之为正道,以致于往后他几乎把所有生活奉献给课业,忽略了人际互动,也没觉得哪里不妥。一心一意勤奋向学这个举动让他得到了母亲与周遭师长及长辈的夸赞,却也在同时失去交际能力,等全圆佑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的独来独往竟已然成为一种变相的习惯,对交际几乎冷感,那些全是次要品。

什么人喜欢你、什么人讨厌你,你知道吗?李知勋问他。还是你根本没兴趣、不在乎。

『那些不是我想去关心的事。去在意那些,我不如多念点进度,多打几场游戏。』他很老实的承认,『但我知道那些女生们喜欢我。』

『胡说,她们只是喜欢你的外表,那才不叫喜欢。』李知勋嗤之以鼻,『一点都不了解你,谈什么喜欢。』

全圆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李知勋掂起脚尖,拿食指戳他额头,随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如表面锋利,你只是又冷感又迟钝。』

也搞不明白李知勋这话到底是褒是贬,正想开口反驳,对方的声音又压了下来:『但就算再怎么迟钝,总有一天你自己也会发现吧。不是有个人不惜冻伤也会朝你靠近,而是你不经意间渴望从他身上汲取温度。』

『总是会出现这么一个人让你去在乎的。』

 

 

下午文俊辉又蹭去徐明浩他们寝找两个朋友玩,后来玩累了三个人集体昏睡,直到刚刚才被也同样睡眼惺忪的徐明浩叫醒,问他要就一路在这睡到明天还是回房睡。

文俊辉说回房,打个呵欠就掰掰晚安明天见,回应他的是李硕珉时有时无的鼾声。

推开房门时里头一片漆黑,时间是半夜两点多,他猜全圆佑大概又跑到顶楼。本来想直接扑上床铺睡第二轮,没想到走近一看才发现另一张床原来有人,而且还是醒的。

“你去哪了?”

全圆佑问他,原本就低沉的嗓子能听出来被磨得有点哑。

“明浩房间。明浩就是常和我在一起的那个朋友。”文俊辉边说边走到他床边来,“在那里睡着了,刚刚才醒,就跑回来了。倒是圆佑呢?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睡不着。”他翻了个身平躺,左手胳膊半遮住双眼,“大概是真的快感冒了,觉得很烦,睡不好。”

室内一下子没有了动静,仅有两方交错的呼吸声此起彼落。过一会儿,另一道呼吸声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房门轻启的声音。

等全圆佑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见文俊辉纤长的手指按亮床头边的小夜灯,霎时暗暖的橙光弥漫室内,光线沿着墙壁温和的爬。

让全圆佑坐起来,文俊辉也坐来他床边,并塞了个杯子到他手里。察觉到手心被缓缓烘暖,他看着杯内奶白色的液体,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温牛奶?”

文俊辉点点头,暗示他快喝:“不是睡不着吗?喝了这个能好睡点。”

望着手中杯子,他脑海间顿时浮出几抹几乎生了灰的画面,而后便对杯缘一口接一口,他能感觉到热流正从喉头淌进胃里,整个体内都在阵阵发烫。

“我好久没喝过温牛奶。”全圆佑告诉他。

“我爸爸以前会做给我,在睡前,我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温牛奶给我喝。后来他们离婚了,我母亲忙,我也长大了,尽管睡不着也不会闹,就没再喝过。”

“如果你想,我也能每天都弄给你喝。”把空杯子拿过来,文俊辉慢慢的说:“开小小的火让它加热,温火会把牛奶烘暖。我知道什么时候关火牛奶才不会过热,它会在刚刚好能让人睡着的温度……”

到后头文俊辉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全圆佑仅仅是撑着头望他,嘴边扯出一抹淡笑。他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不知道究竟多红,但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冒烟,可能连最红最甜的苹果都要输他几分。

“……没有,我随便说说的,你不要理我。”

“那可不行。”全圆佑低声的笑,“我还想你温牛奶给我喝。”

盯着对方的笑容,文俊辉眼角猛地一阵发烫。他悄悄地想,假如有一天他们相爱,那清冷的薄唇会不会给他一个温柔到使人落泪的吻。

 

10.

『刚刚那个人是谁?』

等李知勋回到座位,全圆佑刚好把最后一道式子解出来,于右下角落下一个潦草的井字号,抬眼问他。

『怎么,你有兴趣?』

全圆佑耸肩:『只是觉得你们聊得挺好,我看他挺常来找你。』

李知勋哼哼两声:『文俊辉,F班的,离你远得很,怎么也不会接触到。』

『那你怎么认识?』

『俊尼之前在食堂帮过我。那时候我买了饭才发现钱不够,尴尬得要命,他排在我后面,明明我们完全不认识,他却二话不说帮我把剩下的钱都付了,还笑嘻嘻的跟我说不用还,刚好今天没有人陪我吃饭,你现在陪我吃就算还我了吧……和他成了朋友后,我才发现他总是这样,他的善意好像是永无止境的,对谁都一样。』

后来他开始若有似无的观察文俊辉,对方出现在他们教室附近的频率很高,来A班多半是找李知勋,同时也会跑去同一层楼的B班和C班,好像到处都是他的朋友。

文俊辉的确是不聪明,但他身边仍是围绕着许多人,大抵全是被他的温度聚集。虽然在自己身边的人也不在少数,但两者就是不同,他思考了很久,才搞清楚那是虚与实的差别。

 

因此全圆佑常常觉得他其实一无所有,而文俊辉,他才是那个拥有最多的人。

 

/

 

他已经三天没看到全圆佑了。

很神奇吧,明明两人是室友还能三天不见。据全圆佑的说法是他这阵子会特别忙,系上要举办一个公开讲座,教授找了班上几位同学合力参加,不仅要准备讲座内容,还得两两分组搞出小论文,他最近就在忙这个。

于是文俊辉也不好打扰对方,就乖乖顾好自己的生活。但在晚上,他会自己跑到顶楼去,带着笔和画纸,趴在那边就画画。

他知道全圆佑忙碌之前正在纪录星星,望远镜还摆在观测的角度。他想接着帮忙,可文俊辉不懂得怎么纪录,想了好久,最后决定画出来——这大概是对他来说最简单的方式了。一颗颗星星的位置被相对绘在空白图纸上,比较亮的星星,就用黄色蜡笔在上头多涂几次。

有的时候画得累,他就直接在那里睡了,睡在那个三公尺平方里,手抱着膝盖,整个身体缩在一起。这模样好几次被晚归后在寝室找不着人的全圆佑撞见,他看著文俊辉,觉得他像只企鹅、也像只蜷着睡的猫。那时候的他很小很小,大抵也得用望远镜看,他才会在他眼前出现。

后来,全圆佑往文俊辉身上盖了件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外套,而他也躺在一边,闭上眼,就跟著有文俊辉的星夜一起入睡。他想起那天她反常的感性起来,问他,你觉得星星会不会说话啊,他们其实有一套自己的语言,谁都听不懂,只有星星间彼此能理解,像暗号一样。

那时全圆佑想都没想就回答不会,可如今大概是星星真的在唱摇篮曲,否则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能获得一夜安眠。朦朦胧胧间,他的舌尖轻轻沿着唇齿硬颚滑过,隐约尝到了些温牛奶的味道。

 

/

 

天气转冷的开端常常是连夜大雨,他们所在的城市也不例外,大雨把身子都浇得冰冷,再配着风就能冻得人呲牙咧嘴。

文俊辉难得在晚上十点多能遇到全圆佑,对方正抱着一盆湿漉漉的衣服说要拿去烘,这些天都下雨,衣服根本不会干,再不拿去烘就没东西穿了。

“我也去!”文俊辉拿着自己洗好的衣服跟上。

烘衣服时他们坐在旁边聊近况,文俊辉问:“你今天不用去做论文啊?”

他看见全圆佑摇头:“我的组员家里有事,今天停了一天。”

“那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主题啊?”

“黑洞。”全圆佑说,“上半年学界终于成功处理出M87星系中的黑洞影像,这能帮我们计算出黑洞的质量,但就像是我们经常看到的阴影或是轮廓边缘通常会很模糊,这张影像中的黑圈也是如此。计算这个黑洞直径所需要的一些参数目前都还是未知数,像是黑洞自转的速度有多快,或是自转轴在太空中的确切指向等,我们就在针对这些问题作探讨。”

文俊辉张着嘴听得一愣一愣,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句:“那、那你们加油。”

全圆佑又笑了,站起身来朝他道:“衣服烘好了,我们走吧。”

被烘过的衣服暖和得不可思议,抱在怀里都能融化。文俊辉一把把脸埋进衣堆里,满足地感叹了几句,嘴角扬起,像得了小鱼干的猫。

全圆佑走在一旁望着他因为一点小事就幸福洋溢的模样,左肋骨上方又在莫名发热,他怔住,鬼使神差的就说了一句:“如果你也跟这些衣服一样暖,那我今晚就抱着你睡。”

 

文俊辉瞬间停了下来。

 

话说出口了才觉得尴尬,全圆佑轻咳几声,本想用只是开个玩笑来替自己解围,却发现文俊辉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耳尖已经红到能滴血:“我、我很暖啊……”

“什么?”

低头凑了过去想把话听得更清,哪知道文俊辉正好抬头,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眨眼便近到能碰触鼻尖,轻轻擦过,能过电。

 

“而且我还不会退温。”

 

文俊辉悄声告诉他。

这下全圆佑是真的愣住了。他的左肋骨上方现在不仅发热,还正微微发痒着。

 

11.

“那天我问了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他说黑洞,然后讲了一大堆,我跟个傻子一样完全搞不懂,听起来就难得要命。”文俊辉把刚做好的报告存档,转头看差点死在一堆布料与设计稿里的徐明浩,啧啧两声:“你的看起来也差不多。”

徐明浩没应他,独自对着那些东西骂骂咧咧。文俊辉看看时间,半夜一点多,估计对方会一路搞到早上,他抓着钱包离开教室,决定去给好朋友买点生存食粮,不然他怕徐明浩死在学校。

踏进便利店时他一下子想到了全圆佑,对方此时肯定还待在教学楼。教室号码手机里有,前几天聊天时谈到的,他边把聊天室点开,边从架上多拿了点食物进篮子。

结完帐后出了店进入教学楼,顺着楼层及号码走,果不其然看见目标教室向外透出淡淡白光,模糊掉整条走廊的漆黑,变得耀眼又夺目。可文俊辉知道其实教室并没有那么明亮,是全圆佑,因为全圆佑的存在,这个地方才得以明亮。

中指指骨附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两声后把门旋开,一点细小的笑音从门缝间溜了出来。文俊辉微微发愣,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会不会走错教室,可这是不可能的,他方才在外面可是确认了至少有五次的门牌号码才开门进来。

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走错,全圆佑的头从电脑后方探出,嘴边还有些许未泯灭的笑意。对方见到他很是诧异,问他怎么还没回寝室,文俊辉说他陪明浩赶期末,就顺便来给你送点吃的。

然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往旁边飘去,落在位于全圆佑旁边的人身上:一个女生,五官出落得细致又端正,一头如瀑长发散在肩上,映得皮肤白皙如小雪似的,那双大眼此刻也正盈盈的望着他,她浅浅的对他笑。

知道全圆佑肯定会和他的组员在一起,所以一开始食物就买了两人份。把要给徐明浩的部分拿起,文俊辉走过去将整个袋子放在桌上说:“这些都给你们吃。”

“哇,我也有份吗?”那个女生满脸惊喜,一瞬间并出的光让文俊辉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愣愣的点头说对。

全圆佑拉过袋子往里头瞧,发现全是自己喜欢的,心头一软,忍不住就道:“都是我爱吃的,我一个人全吃完好了。”

“什么?人家明明就说也有我的份。”

“别吃了妳,再吃就胖了。”

“啊,失礼!你从以前到现在就喜欢损我是不是?”

呆呆的站着看他们拌嘴似的吵架,文俊辉好不容易找到插话的时机,低声反驳了一句:“妳、妳没有,妳不胖。”

对话霎时停了下来,只见那个女生又把目光迎向他,晶莹透澈,如两潭秋水:“是俊辉吧?圆佑蛮常跟我谈到你。”

“真的很温柔呢。”

 

也忘了怎么道的别,走在回设计楼的路上,文俊辉觉得自己肯定看过那个女生,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是姜慧妍吗?”徐明浩吸呼着泡面问他,“之前高中和全圆佑同班的,那个班花。”

啊,对呢,文俊辉恍然大悟。是她没错,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日记上的女孩子。

 

原来全圆佑对她,也可以笑的啊。

 

/

 

文俊辉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把那个组员假想成男生,他对自己提出疑惑,对啊,为什么不可能是女生,班上又不是没有女孩子。

而且还是聪明的女孩子。

可这件事对文俊辉来说重要的不是男或女,而是姜慧妍这个人。自那次听说她要和全圆佑考取同一个系后他就没有再后续关注,现在看起来,她的确也达成了她的目标。

他们至始至终都离得很近,全圆佑和姜慧妍,以前盯着全圆佑名字时,女生的名字必定会坐落在视线边缘,强迫着彰显存在似的。就靠得那么近,即使文俊辉想忽视也做不到,因为她理所当然的应该在那里。

以前不知道都没什么事,现在一但知道了,文俊辉发觉自己变得狭窄又窒息。每当看见隔壁空荡的床铺,他便不受控的想:他们今天又要待在一起一整夜啦,那他们是不是也会像那晚一样开心的聊天呢?全圆佑会跟她讲好多事情,即使不是生活上,课业内容,她也能听得懂。她会知道黑洞的什么质量和阴影,她能和他一起看星星,她会知道怎么纪录;她外表很出众、很温柔、也很亮。文俊辉发现她的本质好像也是一颗星星,他们同校同班好几年,有共同话题,样貌又般配,他们一直都接近。

 

“可我应该也不差,对吧?”文俊辉有些底气不足的反问自己,想多少增加点自信。

他也是很努力的在朝全圆佑靠近,他手机的播放纪录还留着关于黑洞的介绍影片,如果今天全圆佑再和他谈到这个话题,他一定能搭上一些的。黑洞,黑洞就是一个质量很大的天体和星体,重力场很强,连速度很快的光子都逃不过,所有东西都被吞没。

 

中午徐明浩找教授去了,李硕珉大概在宿舍睡得昏天暗地,电话打不通。文俊辉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发讯息问全圆佑要不要一起吃午餐,不久后得到同意的应答,对方让自己过来教室外等他,他还没下课。

到了外头,文俊辉隔着玻璃偷偷探头往教室看。他一眼就找到全圆佑,对方正低着头写字,一个个英文与数字从笔下生出,带了一串宛如大海的深蓝色痕迹。

文俊辉乖乖抱着膝蹲在外面等,口中默念那些他为数不多能勉强看懂的黑洞知识。好不容易等前台教授宣布下课,他立刻站起身来想喊全圆佑,却在此时看见姜慧妍又抱著书凑到对方身边。他们的头凑得极近,蓝笔在纸页上书写,两池深海流流淌淌,汇成同一片汪洋。

欲出口的话语被硬生生卡在喉头,出不去。与此同时,几个女学生从教室里鱼贯走出,嘴上声音压低,但他还是能听见那些琐碎的言语:

 

『所以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

『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真的?他喜欢姜慧妍吗?』

『当然了!你还见过全圆佑跟哪个女生说话?』

『说的也是……啊,真可惜,本来还想着要努力看看的。』

『没希望吧,妳看看人家长得多好看啊。而且他们两个听说高中就同班了,还一起考上来的,感情好着呢,多努力都没用。』

 

随着她们可惜的轻叹,文俊辉再一次试着把视线放回两人身上,却什么都看不清。在云里、在雾里、在隧道中、在黎明前,他发现他的光好像也在这一刻被黑洞所吞没。

他可以用望远镜来感觉自己与星星的距离是触手可及,可他终究还是身处地球,他永远也不会变成像她一样的星星。他们两个人都在太空里,和他是不同的,300公里是定律,不可能会为了他而消弭。

其实这些都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文俊辉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难受了起来。离开的脚步沉重而缓慢,当全圆佑传讯息来问他怎么没看见人时,他全身都在发冷,最后只答不对题的戳屏幕回了一句:『圆佑喜欢姜慧妍吗?』

讯息很快被已读,正在输入的字样浮在聊天室里,没有很久,完整的句子便跳出来,亮晃晃地刺痛了文俊辉的双眼: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人很好啊,没什么好挑剔的,我想应该没有人会讨厌她吧。』

 

是啊,文俊辉告诉自己。就因为连他自己都对姜慧妍讨厌不起来,他才难过的想,她就是自己比也比不上、那么好的、值得被喜欢的一个人啊。

当晚上约定的时间到来却没看见文俊辉出现,徐明浩拨了对方的电话过去,迟了几秒才被接通。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对方先传来一句带着哽咽泣音的“明浩”。

『俊辉?你哭了?!』

徐明浩被吓得话都说不好,文俊辉吸吸鼻子,今夜的风刮得大了,耳边全是呼呼风声。他颤抖着声音,彷佛失了所有力气,一字一句慢慢告诉对方:“明浩,我真是一点也不懂他,他好像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我已经好努力好努力了,但还是追不上。就连现在知道他好像喜欢别人,我也只会坐在这里哭。”

握紧话筒抬头朝天上望了一眼,文俊辉抹掉脸上蔓延的泪水,却怎么都抹不干净。夜空一片漆黑,今晚没有星星。

 

“可我还是好喜欢他。”

 

12.

讲座终于在昨天结束,好不容易卸下重担,能好好睡一场觉的时候,全圆佑却失眠了。

开端是那杯脱序的牛奶,昨晚他问文俊辉能不能再泡杯温牛奶给他,说自己好久没喝。对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交到他手上时全圆佑也没多虑,凑近嘴边就喝,怎么也没想到舌头会当场被牛奶烫得激灵,火辣辣的疼迅速燃烧,像着火的鞭子轻轻往舌尖上一抽,不用力,却也足够皮开肉绽。

烫,太烫了。全圆佑这才意识到杯中正飘着白烟,袅袅上升,热气熏得他微微有些睁不开眼。

于是他就失眠了。那杯牛奶后来被他放着退热,可等到他再喝下肚时,液体已经过凉,能让人安眠的温度消散在夜半时钟滴滴答答转过的时间里。

 

是哪里变得奇怪了。

 

文俊辉表现得一如往常,提起那杯热牛奶还令对方无措,一个劲的朝他道歉,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全圆佑一个人莫名心慌。那几日天气猛然回温,一早都能被炙热的太阳晒醒,连续好几个同学在课堂上大声抱怨现在简直是夏天,短袖全收在家里、宿舍不是高领长袖就是铺毛大衣,简直不给人活路走。

只有全圆佑,只有他似乎感知不到温度变化似的,依旧长袖外套来上学,不免被各处投以惊奇的目光,就连姜慧妍都忍不住调侃:“我看你还是脱一件衣服比较好吧,我怕你待会中暑。”

全圆佑摇头,目光一秒都没从书上离开过:“我不会热。”

没人相信他是真的不热,有人甚至猜想他是打赌输了,正在做惩罚。只有全圆佑知道这些事全是空谈,他的体温过低,外头冷,房间内更冷。

直到那晚他终于受不了,身上棉被和衣物一点都没有给他带来温度,牙齿细密的打着颤,全圆佑觉得自己又要失眠了。他转身面对文俊辉的床,在一片黑暗中隔空喊话:“俊尼,你会冷吗?”

“我?我不会啊。”

“可是我觉得好冷。”

“……圆佑快睡吧。”他听见文俊辉这么说,“如果还是冷,我这边有多一条被子。”

全圆佑才不想管什么该死的被子,那东西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凝视著文俊辉,能看见些许隐隐约约的轮廓,他把他从黑暗中剥离出来,身影逐渐化成一团混乱耀眼的光火,夕阳光线穿过海浪,铸起翻动的橙色琉璃片,街灯全被挂满灯泡彩球,交错着点亮纷飞雪夜。

全圆佑知道能将他消融的人就在那里,仅三步距离,他会彻底在那人怀里融化,宛如飘落火山里的雪。焦躁又不安的情绪少见的出现在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出理由,整个夜里,全圆佑数次想张口问文俊辉:你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我还会觉得冷。

 

/

 

待那热烈的几日过去,该有的气温又回来了,大家纷纷把保暖衣物再次拿出,全圆佑也不再变得显眼,他和所有人都一样了。

一旦有一件事情安定下来,后面好像就会逐渐跟着顺遂。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接到电话,是李知勋。

对方劈头盖脸的就来了一句:『你交女朋友了?』

“什么?”

他从第一句话就跟不上。

『我听到我们班之间有几个同学在传,说你和前阵子常跟你待在一起的那个女生交往。』

“你说姜慧妍?”全圆佑愣了一下,“没有,我们没有交往。”

『不然呢?』

“我们就只是朋友。”

『是吗?』李知勋吁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突然就这样交往,既然是误传就好。我打来只是想问你这个,但讲句老实的,你整天和她靠得那么近,是谁都会怀疑。』

『那没事了,挂了。』

电话断线的嘟仿若钟声响而沉重的当一下子把他敲醒,其实本来也不是多复杂又难发现的事,更多的只是全圆佑没遇过这种情况,这是第一次,所以他陌生。所有事物在脑中快速串起,连和他不同系的李知勋都能知道这件事,那在身边的文俊辉大机率也能知道。

对于姜慧妍,他们认识得久,却互相没想过要衍生出任何发展。她是个几乎过度理性且独立的人,她对同科学术的热爱让他们靠近,但也仅止于此。

真正生而心动的,是那晚融合著星星月光看向他的一眼沉沦。他一直都是这样温暖而轻柔,温柔与关照全刻在骨子里,从高中校园到大学宿舍,对全圆佑来说,那好像才是属于整个世界的光。

这样的他,是自己睡前祈求安眠的温度、是本就习惯冰冷,却会被自己的低温睁着眼被迫迎接黎明。他所渴望汲取的温度原来真的存在,从那一句你好,我是文俊辉,请你多多指教开始。青涩模样的男孩不知道自己藏不住秘密,转瞬即逝不规律跳动的心拍也全被当时的他归类于不曾存在的感性错觉里。

走回宿舍的路上全圆佑突然感受不到冷了,转开房门,室内是暗的,拍开墙上电灯发现里头没人,全圆佑走过去脱下包包放在他的书桌上。没关的窗户为他最后一晚失眠划下句点,风吹进来时一旁文俊辉桌上的本子被带动着唰唰翻页,他没克制住让视线移至上头,对方在空白页上画了张车票,车票价钱300元,日期打了问号,下方起始点和目的地分别写着『地球→ 宇宙』。

再另一边,看起来像日记,日期是一个礼拜前。他这么写:『全圆佑总有一天一定会喜欢文俊辉的。』

 

『在61分、在25小时、在星期八、在13月、在第366天……』

『那个时候,全圆佑就会喜欢文俊辉了。』

 

亲手帮忙阖上日记,全圆佑不禁无奈的笑了。推开房门往天台走去时全圆佑心想,他的俊尼真的是傻瓜啊。

——那太好了,虽然四年一遇,但你还留了一天让我爱你。

况且,四年有什么呢,即使好多个四年也一样。毕竟宇宙爆炸了一百三十七亿年,我才等到你。

 

13.

踩上阶梯时脚下是一片绵软,透着浅粉和淡紫的厚重云层飘来糖丝的甜腻,几颗闪耀的星被镀上更亮一层银光,脚边的清泉小溪,原来是蘸着糖的奶油和蜂蜜在潺流。

会到这里全是依着直觉,全圆佑边打开天台的门边揣测,他好像总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事,那个人还是会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无论他们是否遥远。

所幸这些都不是空想,间接给了他向前走去的底气。文俊辉一个人坐在望远镜前,身影沐浴在月色下,好像他的身周也漫出一层月晕,矇矇眬眬笼罩着他。

“俊尼。”

听见声音那人反射性一抖,侧过头浅浅看了他一眼又立马撇回去,丝毫不出意料的,手撑着地板起身就想跑。小猫在地面踩出脏脏的印子,缩到狭小夹缝间被黑暗包围,连眼睛都藏在臂弯里。

“不要逃走。”全圆佑蹲在他面前,堵住所有出路,“你不逃走,我就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

“不要。”文俊辉答得很快,双手捂住耳朵,还有几分孩子掩耳盗铃的任性,像在逃避什么似的,他一点都不想听见那个预料中的答案,“反正还不就是姜慧妍……”

说完缩起身子又想退到暗处,全圆佑垂眸注视了一会儿,而后用着虽轻却不容推拒的力气将人拉过来。他将手掌覆上他的,大拇指带着热度在上头来回摩挲,直到两双手的感触终于变得一致,全圆佑把他的手从耳边拉开、握在手心,文俊辉听见夜空被一道道光线切割成数块的声音,那些蓝色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沿着星轨掉落,砸在地平线上,叮叮咚咚凑成一句,俊呐,闭起眼睛。

星星降落在他唇上的力度太过温柔,文俊辉愣愣的望着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梦或现实。但全圆佑离他好近——当对方伸手将他拥进怀里时,贴在耳边的心跳声让他自己都没发觉眼眶湿润。

 

全圆佑的声音慢慢从上方传来:“我喜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自己很没自信。就比如他现在问我他在我心里算什么,我跟他说星星,因为他在我心里永远都那么明亮,可是他却会先一步觉得自己对我来说微不足道,因为星星太多了,多一颗少一颗都无所谓。”

“可我只有他那一颗星星。”

“他的眼睛来源于太阳,他的嘴唇属于月亮,他的鼻子是星的一部分……他一个人,便构成了我的宇宙。”

 

 

“你是我的宇宙,对吗?俊。”

 

 

你相信吗?相爱的人终会跨越距离、克服引力在一起。世界的定律会被黑洞吃掉,月牙弯起、星河奔流,大地重生后再造另一片新土,吹过树叶的风声宛若落雨。

文俊辉揪紧衣角哭着问他,我们这么不一样,我们要怎么办。

全圆佑对他说,那我带俊尼去宇宙吧。

到了宇宙我们就一样了,脱了面罩我们一样会无法呼吸,我们一样会渐渐变得冰冷,而只有你能带给我温度。

那天晚上,文俊辉梦见他跟全圆佑一起上了月球,他听不见声音,但他看见面罩下的全圆佑正对着他笑。

 

 

当世界安静下来,这里只有我和你。

冰水色_

典/《You had me at hello》

典/markren

  

看了横滨物料的激情产出

5k+ 一发完

  

*全文都是朝咪视角


我自认过去这二十多年里过得挺一帆风顺的。

长相姣好、性格开朗、成绩优秀,家境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不愁温饱。


临近毕业的时候大家都海投简历,在秋招战场上厮杀,我却早早地通过实习拿到了转正offer。室友从打印店拿回来和新华字典一样厚的简历的时候,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也可能是从小到大实在太顺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就动动金手指给我的人生加了道槛。

公司年底大裁员,我本来没放在心上。裁员年年有,我的绩效年年高,怎么算都裁不到我头上吧。

就在我预约第二天的...


典/markren

  

看了横滨物料的激情产出

5k+ 一发完

  

*全文都是朝咪视角



我自认过去这二十多年里过得挺一帆风顺的。

长相姣好、性格开朗、成绩优秀,家境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不愁温饱。


临近毕业的时候大家都海投简历,在秋招战场上厮杀,我却早早地通过实习拿到了转正offer。室友从打印店拿回来和新华字典一样厚的简历的时候,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也可能是从小到大实在太顺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就动动金手指给我的人生加了道槛。

公司年底大裁员,我本来没放在心上。裁员年年有,我的绩效年年高,怎么算都裁不到我头上吧。

就在我预约第二天的会议室的时候,人事给我打来电话,请我去喝茶。


不得不说我们公司,哦不,我的前公司,行政办事效率极高。茶是九点半请我去喝的,公司内网id是十点半封锁的,杂物盒是十一点出现在我工位上的,我人是十一点半踏出前司大门的。


连最后一顿免费午餐都不让我吃,真是够抠搜的。


至于裁我的原因,赋闲在家的日子里我想了很久,但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直到原本跟我一个组的同事小朴发来一张照片,我才隐约明白是倒了大霉了。


照片是公司的一个副总组局时候拍的。吃饭的时候浩浩荡荡来了二三十号人,都是跟我年岁相当的年轻同事。


饭局是打着团建的旗号进行的,我不喜欢给领导当捧哏,就坐在角落里埋头苦吃。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副总提议一起拍个合照。


我忙不迭地咽下刚吃到嘴里的叉烧,站起来排队形。也不知怎的,旁边的人退的退、躲的躲,一番走位之后,我竟站到了副总右边。

也许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亲和,闪光灯亮的那一刹,副总挽起了左右两侧的肩膀。


吃完饭之后,副总又提议去ktv包个大包厢,大家一起放松放松。我借口说家里有事,趁着同事们给领导溜须拍马的时候走了人。


第二周上班的时候,饭局上哄得副总最高兴的两位就被调去了最新的产品运营线。

那两位是这波裁员潮里最早离开的,听说高层博弈败了一批人,提携他们的副总就是倒台的一派。


我又放大了照片定睛一看,好家伙,倒台副总左边那个被揽着的倒霉鬼正是在我之后走进谈话室被劝退的那位。


我这是被上面当做了那个副总的亲信?真是笑话,人家连我名字都不一定知道呢!

我一时分辨不出内心究竟是感到气愤还是觉得可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妈见我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便说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解决一下终身大事。


“我跟你说哦,这是你张姨的学生,刚从加拿大回来的,说是人长得还行,应该挺合你眼缘。”我妈拿着手机,一个劲地把相亲对象的信息往我眼前放。

我一心看新上的恐怖片,任凭我妈怎么磨都不松口。


“行啊,黄仁俊,你不去相亲的话,给我马上出去工作,我跟你爸没钱让你啃老。”我妈气不过,放了狠话。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一个无业游民吃的拿的都是爸妈的,一下没了底气。


“行行行…”我心虚道,“什么时候见,在哪儿见啊?”

我妈斜了我一眼,给我推来一个微信联系人。

“你先跟人家聊一聊,时间地点自己定。”


我看着我妈得胜之后轻飘飘的背影,迟来的叛逆期发作。


好友申请发出去没多久就通过了。

对面的头像是一个背影,在树丛的阴影里,穿着一身黑,手臂里夹着个矿泉水瓶。

我看了看我自己的头像,是大学时候和亲近的学长去泰国旅游时候拍的。

晴朗蓝天下,海面反射出澄澈的蓝,我攀着游艇的桅杆,戴着墨镜迎向骄阳。


光看头像的氛围我俩就挺不搭的,何况我还看不到他的正脸。


接下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准确来说,是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他。


从姓名、身高、年龄,到家庭情况、工作经历、恋爱次数,像是遵照标准相亲提问模板一样,我感觉这跟做问卷调查差不多。


他说他叫李敏亨,比我大一岁,和我一个高中毕业,在加拿大上的大学。

有个英文名叫Mark,工作调动原因回国,现在是公司的亚太区总监,算起来是我的同行。

家里两地有房有车,有个哥哥,同样事业有成。

父母都是高知,思想开明,退休了之后全世界旅游,对兄弟俩的唯一要求就是尽快恋爱,不要只一心扑在事业上。

……


我看着对面发来的一条条长信息,恨不得把学生时候拿过几个第一名都打出来的架势,觉得自己回答得多少有点敷衍了。


不过这个李敏亨的条件是不是太好了点?整个一标准的金龟婿。

张姨可真够看得起我的,我妈也真够看得起我的…


聊天框上显示对面正在输入中,我盘算着怎么套他一张正脸照。


“那个…确认一下,头像是你本人吧?”

我看着新弹出来的这条,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意思?觉得我放了张网红博主的照片吸引注意吗?


我面色不虞地回了一句是。


“不好意思失礼了,我的头像可能看不出什么,我找找我正面的照片。”


我又立马没了脾气。

也太省力了吧?我这算什么,全自动式相亲?


李敏亨很快发来了好几张看得到他正脸的照片。

有高中的,有大学的,有休闲时拍的,有工作时拍的…每张照片发来都跟着一行情景说明。


我哪管这都是他什么时候拍的。

我妈转述的张姨的话是,“人长得还行”。

这居然是“还行”?!

这明明是照着我的审美长的吧!


弯弯的海鸥眉下是浑圆的眼睛,瞳仁黑亮,笑起来眉眼都是清爽好看的弧度。认真的时候神情坚定、薄唇紧抿,像是一只猎豹伺机而动。

是少有的集少年感与男人味于一身且巧妙平衡的大帅哥!


一张高中时候家庭旅游拍的照片里,李敏亨在游乐园的城堡前举着胳膊伸剪刀手,脸上笑靥灿烂。圆脑袋圆眼睛圆鼻头圆嘴巴,可爱得不像话。


我捂着扑通狂跳的心口,脚上蹬着空气。


“我们要不要出来见一面啊,如果你下周末有空的话。”心动就要出手,虽然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但基本的理论我还是懂的。


李敏亨发来了几个离我家近的地点让我挑。我选了滨江大道的一个露天餐厅,想着吃完了之后顺道在江边走一走。


李敏亨像是能预判我的心理活动一样,在我选定餐厅之后说饭后可以沿着滨江大道散步,还可以去做新开发的观光缆车。


我欣喜地附和他的想法。放下手机之后,冲进厨房,一把抱住正在备料的老妈。


“吓死人了你!”老妈嫌弃地把我推开。

我眨着眼睛,含情脉脉地说:“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准备相亲的。”然后就踩着拖鞋屁颠屁颠地回房去了。


等着相亲的一周里我也没闲着。抽空去了我妈闺蜜aka我的大媒人张姨家,旁敲侧击地打探李敏亨的消息。


张姨见我终于开窍的样子,很是欢喜,从柜子里掏出几大本毕业纪念册,一本本翻着。

终于找到李敏亨那一届的相册,我赶忙接了过来看。


“敏亨高中时候是学生会主席来着,你以前不认识他?”张姨给我递来水果。

“我…高中那会儿光忙着广播站的事情了,没进学生会。”

“也是,你那会除了上课就是躲在广播站里,什么学生组织都不报名,连升旗仪式的讲话都不愿意去。”


我朝张姨讨好地笑着:“哎呀,张主任,我上学的时候多听话啊,除了不喜欢上台背稿子!”

张姨像我小时候一样,拍了拍我的脑袋,让我把毕业册拿回去慢慢看,自己要出门去接小孙女了。


我背着李敏亨这届的毕业纪念册美滋滋地回了家,继续掰着手指头等着和他见面的那天。

这期间我和李敏亨也保持着联系,甚至他不忙时还会主动给我打语音电话。

起初我觉得他过于直球,电话接的多了,我也就默许着我们的关系变得越发熟稔。


我给他推荐了很多失业之后发现的电影,原本以为是些小众的影片,他却说大多都看过,还给我发来他以前的影评。


看着他以前理智分析又真诚共情的文字,我觉得我内心的名为李敏亨的人物画像越来越饱满,也越来越迷人。


我以前醉酒的时候曾经和好朋友一起鞭笞过所谓爱情,尽管彼时的我并没有尝过爱情的苦,只是狗血剧情看得多了,就觉得自己已经参透了名为爱情的魔障。


智者不入爱河,现在我得承认,我黄仁俊不是什么智者。凡夫俗子罢了,恋爱的滋味还是值得一尝的吧。


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手忙脚乱起来。

好歹是第一次见面,虽说线上的我和李敏亨已经很亲近了,但是网恋奔现见光死的例子比比皆是,我不敢掉以轻心。


打扮了好一会儿,眼看就要迟到,我咬咬牙不再纠结,终于出了门。

赶到餐厅的时候,我看见李敏亨正翻阅着菜单。他像是感受到我的视线,抬起头看到我,眼睛里瞬时亮起笑意。


“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刚到。”李敏亨摆了摆手,“你看看,想吃些什么。”


点完餐,气氛陷入沉默。

我开口破冰:“我是叫你敏亨,还是…”

“和之前聊天时候一样就好。”李敏亨直勾勾地看着我说。


“好…敏亨哥。”

趁着还没开始上菜,我打算问他我好奇已久的问题:“你以前的数学老师,张老师,是我高中时候的班主任,这你知道吧。”

李敏亨点头回应。


“张主任是我妈的闺蜜,就把你的信息跟我妈讲了,不过你是怎么接受被安排相亲的啊?”

“我高中时候就知道你。”李敏亨给出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回答,“这次回国我去了班级聚会,张老师发现我是单身,就问我想不想认识她朋友家的孩子。”

“我一听是你,就答应了。”


我石化在坐椅上,脑海里闪回高中三年。

因为不想和人交际,什么学生会、社团管理部、寝室自管会,我通通没有报名。

学年初的升旗仪式通常会让上一学年的奖学金获得者上台演讲,但我不喜欢背稿子,更不喜欢在台上晒太阳,每次都撺掇老师让其他同学上台。


李敏亨说高中时候就知道我?上哪儿知道的?

我想不明白。


“有一次社团游园会,因为现场太乱,我就想去广播站用广播通知各个摊位。”李敏亨两手撑着桌子,目光离我更近了。

“我知道广播站有人值班,门没有锁,进门的时候看见你在睡觉。”

“当时你枕着手臂,头朝着墙。我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叫醒你,结果你在睡梦中把脸转了过来。”

“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打算去体育组借口哨和喇叭。”

“离开广播室的时候我看了门口的排班表…”李敏亨顿了顿,“根据排班表,当天的广播员是,黄仁俊。”


好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学生会主席听到广播站节目觉得播报员声音好听暗中关注之类的校园青春剧情…

原来是看到我在广播站值班偷懒…


吃饭的时候李敏亨很照顾我,帮我递纸巾、给我添水,不停问我要不要再加点菜。

我渐渐放下没能拥有美好初见的失意,不知不觉被他喂了好多吃的。


吃完饭我们一起沿着滨江大道散步。

景观灯把夜色变得柔和,许多夫妻带着孩子、许多情侣牵着宠物,在江边享受都市里难得的惬意。


我和李敏亨并排走在一起,习习凉风拂过发梢,吹得人心醉。

我单方面产生了一种和李敏亨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没多时,我们走到了缆车的售票处。

李敏亨让我在外面等他,里面排的队伍不短。我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李敏亨排在队伍里,手臂上搭着外套,身上的深灰卫衣遮不住他的宽肩。

这个背影很像他的微信头像。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顺手发给他。

李敏亨收到照片,回头看我。

虽然很是烂俗,但我要说,我感受到他的目光穿过售票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温暖的笑意,把我包围。


动漫里面经常有这种画面:反映着内心的情感具象成小天使与小恶魔,在主人头顶上打嘴仗。


我觉得我的头顶上也有这两个小人。

不过他们没有互相拌嘴,而是统一了战线,在我耳边叫嚣。

黄仁俊!你陷进去了!


缆车里限载四人,排在我们前面的是一家三口,于是我们幸运地轮到了两人一间。

上了缆车,我和李敏亨相对而坐。我故作轻松地扭头看玻璃罩外的江景,却仍然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


“你看,江上有挺多游艇的。”我没话找话。

“嗯,这让我想到…”李敏亨很识趣地接过话茬。

“泰坦尼克…”我下意识道。


李敏亨没说话,我转回头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惊喜。

“Rose!”

李敏亨夸张地说。

“Jack…”我感到迟来的羞怯,不由捂着脸。


“仁俊呐…”李敏亨靠过来牵我捂着脸的手。

我觉得两颊发热,听见他说了好长一段话。


“除了在广播站第一次看见你,我在张老师办公室帮她誊成绩的时候写过很多次你的名字。”

“我知道了你成绩很好,经常拿第一。”

“张老师有时候会说,她班里有一个学生,人很机灵,成绩也好,但就是不想进学生组织,我知道她说的是你。”

“有一次我去领作业,听见办公室里老师们聊天,说你又不愿意上台演讲,但拿你没办法,毕竟你的理由是要让别的同学也有分享的机会。”


“轮到你主持的广播节目我也会听,只是很多时候会撞上高三的补课。”

“毕业之后我在张老师的朋友圈里看见过你们班的毕业照,你和同学搭着肩,看上去很开心。”


“我年中飞回国内开过一个推介会,会议手册上写主持人是你。”

“你主持会议的表现很出色,我思考了很久才决心要在散会之后找你搭话,但是刚开完会就被上司拉去谈判了。”


“仁俊呐,我一直想要认识你的…”


缆车离地面越来越近,头顶响起“携带随身物品,准备离开缆车”的提示,我如梦初醒一般跟在李敏亨身后走下缆车来到室外。


李敏亨一直牵着我,见我神色游离,另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仁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倏尔回过神,看向他。

在他眼里,我看见浓烈但柔软的情绪。

我也看到了我自己。


“李马克…”我第一次这么叫他,虽然我一直觉得他的英文名顺口多了。

“在一起…吧?”祈使句的开头,疑问句的结尾。


李敏亨笑着把我拉入怀。

“这是不是说明,我这个相亲对象还是挺合你心意的?”

“你先回答我!”我抬头看他。


李敏亨把我锁在怀里,下巴抵上我的肩窝,我被他的呼吸吹得耳根都软了。


我听见他说:


“You had me at hello.”





End.







  

一枕初寒

【娜俊】经纪人爱上对家怎么办(上)

·经纪人娜×演员俊,ooc都是我的

·禁上升蒸煮,禁骂小孩

·感谢观看,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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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李东赫,赶紧起床,晚上有颁奖典礼,赶紧起来给我去化妆室。”


罗渽民一把拉开李楷灿房间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直直照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的人脸上,还顺手调出最吵的闹铃丢到人耳朵边上。


“靠!”


李楷灿就是再不想起床也没法儿睡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乱的和鸡窝似的的头发,眯着眼看向抱着双臂一脸冷漠站在床边的罗大经纪人。


都说别人家经纪人把艺人当成宝贝一样哄着,他都不指望罗...

·经纪人娜×演员俊,ooc都是我的

·禁上升蒸煮,禁骂小孩

·感谢观看,食用愉快

————————————————————————

1.


“李东赫,赶紧起床,晚上有颁奖典礼,赶紧起来给我去化妆室。”


罗渽民一把拉开李楷灿房间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直直照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的人脸上,还顺手调出最吵的闹铃丢到人耳朵边上。


“靠!”


李楷灿就是再不想起床也没法儿睡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乱的和鸡窝似的的头发,眯着眼看向抱着双臂一脸冷漠站在床边的罗大经纪人。


都说别人家经纪人把艺人当成宝贝一样哄着,他都不指望罗渽民能哄着他,但凡有一天是能好声好气跟他说话,他就谢天谢地了。


就不该找认识了十几年的发小做经纪人,李楷灿恨恨地想到。


“今晚颁奖典礼有谁啊?”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坐在桌前开始吃早饭的李楷灿问道,纯素的三明治配一杯低脂牛奶,他有些食不知味,要不是为了晚上走红毯好看何至于此!


罗渽民抱着平板查收了执行组发来的典礼参与人员名单和座位表,一眼扫过去挑了挑眉:“都是老熟人了,你的座位我看看……”


“哦?你怎么被排到演员那桌去了,恭喜你啊,和黄仁俊坐一起。”


“!!!”李楷灿也不觉得纯素三明治难以下咽了:“给我联系妆发组的Monica,还有服装组的Fiona,我今晚必须要艳压全场,尤其是黄仁俊!!!”


李东赫,艺名李楷灿,当下最火的唱作男爱豆之一,版权无数还有最佳制作人的奖项在手。


按道理来说,对家一般都是同一个圈子里有竞争性的。偏偏李楷灿剑走偏锋,他最大的对家不是爱豆圈里的,是演员圈里的。


没错,就是黄仁俊。


黄仁俊是谁啊?年轻演员里的中流砥柱,年纪轻轻奖项无数,电影电视剧双栖的实力演员。


按道理说和李楷灿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两个人为数不多的交集就是屈指可数的几场红毯活动。但是耐不住黄仁俊一个演员偏偏长了一张爱豆脸,两个人第一次参加同一场活动的时候,营销号可不管你认不认识有没有关系,通稿一顿瞎写加拉踩,成功点了两家粉丝的炮。


两家都是各自圈子里的顶流,粉丝战斗力自然不在话下。


李楷灿粉丝说黄仁俊演技差,黄仁俊粉丝说李楷灿写的曲子难听,所谓黑料基本上都是无中生有,但是两家莫名其妙就打的水火不容。


李楷灿本人,属于是有点被粉丝赶鸭子上架了,生怕自己哪场活动打扮的稍微差了点就让营销号有机可乘,然后粉丝会因为他“丢脸”,所以有黄仁俊在的活动,他都会营业地格外用力。


但实际上吧,他们两个,压根还不认识,连点头的招呼都没打过的那种。


李楷灿本人言:其实我一直挺喜欢黄仁俊演的电视剧和电影的,他的采访我也看过,还挺想认识他的,可惜认识他的机会没找到就已经“被迫”变成“对家”了。


“那正好,今晚你俩座位安排在一起,给你机会好好认识一下人家,”罗渽民一边处理邮件一边说道:“跟人家好好讨教讨教演技吧,马上要拍下次回归的MV了,别再让我看到你那粉丝都看不下去的脚演技了。”


“……行。”李楷灿也不指望罗渽民嘴里能说出好话来,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个回答。


2.


把李楷灿送到化妆室之后,罗渽民就离开了,妆发以及服装都有助理跟着,等到点了他再让司机接上李楷灿去颁奖典礼的现场。


回了办公室的罗渽民确认了一下今天没有其他工作之后,拿出私人手机熟练地切换社交账号。一登上私人账号,信息提示音就如同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一个总共不过十几个人的一个小群,几个小时之内整整聊了几百条消息,期间还夹杂着不少艾特他的。如果有人这个时候看到群名称也,一定会大吃一惊——“朝朝美貌守护协会”。


朝朝,是个粉丝都知道,是黄仁俊的小名。


没错,李楷灿的十五年发小兼经纪人,罗渽民同学,其实从黄仁俊出道开始,就是黄仁俊的粉丝了。


甚至还凭借自己高超的修图技术,成功应聘进了黄仁俊的一个前线站子。


当然,这些事情,李楷灿是不知道的。


群里大几百条消息都是在讨论今晚的颁奖典礼,罗渽民粗略看了看都是在讨论谁去前线拍图,艾特他的都是在问他今晚能不能接P图的工作,颁奖典礼结束后最好就能出图。


罗渽民思考了一下今晚的工作安排,在群里回复道:


【NANA】:今晚OK的


他除了修图不常在群里说话,毕竟身份敏感特殊,他也怕会言多必失,好在群里人都已经习惯了他的“高冷”,并不是很在意,告诉他大约什么时间出图之后,就聊开了别的话题。


看了看群里的安排,今晚准备去前线的几个站姐都是拍图的一把好手,罗渽民觉得很放心,虽然黄仁俊的美貌毋庸置疑,属于是怎么拍都好看的程度,但是碰上好的站姐,他这个修图师也会轻松一截。他打开私人电脑,电脑硬盘里存着无数黄仁俊从出道到现在经过他手的饭拍,甚至还有偶尔剪的视频。


这但凡要是给李楷灿看到一定又要阴阳怪气,认识这么多年,竟然都不知道罗大经纪人还有修图剪视频这样的绝技呢。


“叮咚”一声,微博特关的提示音响起,罗渽民拿起手机点进去一看,黄仁俊的工作室已经发了今晚颁奖典礼的造型。白衬衫打底,纯黑的西装外套,再搭配一个黑色的领结,很常规的典礼穿搭。但让人意外地是黄仁俊竟然染了一头银发,也怪不得营销号总是喜欢把他和李楷灿放在一起写,这副模样说黄仁俊是爱豆丝毫不为过。


像是永无岛飞来的小精灵呢,罗渽民看到图片时如是想到。


啧,李楷灿今晚这个红发倒是染对了,抢眼的很。敬业的罗大经纪人如此想到,毕竟还是自己带的艺人,不至于被我们仁俊比下去太多,要不然到时候营销号通稿不好处理。


3.


黄仁俊其实今天也是被经纪人从被窝里强行捞起来的,他昨晚拍夜戏拍到凌晨三点,刚睡下没几个小时,就被董思成敲开了房门。


“啊——”黄仁俊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哥——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若是放在平时,黄仁俊这般撒娇耍赖两句,董思成一定心软就随他多睡一会儿,但是今天行不通。


毕竟今天的活动是一年一度的大型颁奖典礼,再加上黄仁俊还有两项提名,一旦获奖那是要上台领奖发言的,再困也得起床赶紧去做造型。董思成好说歹说把人从床上扒拉起来,洗漱完了之后一杯冰美式直接塞到黄仁俊手里:“消消肿顺便清醒清醒,今晚有红毯要走,你也不能吃什么高热量的,一会儿给你点一份沙拉?”


黄仁俊坐在车上晕晕乎乎地点头:“哥你决定就好。”


董思成无奈地看着黄仁俊靠在座椅上,头一点一点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帮他点完了平常最常吃的沙拉,董思成才点开典礼主办方发来的座位表,看到黄仁俊的名字和李楷灿排在一起的时候,他挑了挑眉,这主办方……还真是有点意思。


“朝朝?”董思成轻轻拍了拍黄仁俊的头:“去做造型了宝。”


一边说着还一边揉了揉他刚染了没几天的银发:“你这头发真是染对了,你今晚被安排和李楷灿坐一块儿呢,前两天看到他们工作室发的图,他染的红头发挺抢眼的。”


“哎呦,我和李楷灿明明都不是一个圈子的,怎么每次都喜欢拉我们俩出来搞KPI啊。”


“谁让你们两个都是顶流呢,”董思成捏了捏黄仁俊的脸:“不过趁这次机会你们两个认识认识也挺好的,万一未来可以有合作呢。”


“好哦,”黄仁俊喝了一口咖啡:“说起来,我还真的挺喜欢他的歌的,以后要是可以让他来给我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唱OST就好了。”


“那你今晚好好跟人家交流嘛,认识了就什么机会都有了。”


“对了哥,今晚拍我的站子们大致在哪个方位啊?”


“和之前一样,照相机上会挂小狐狸挂饰的,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了。”


“OK了解了。”


经常给自己拍图的几个站姐,黄仁俊都眼熟,其中有个站子每次出的图都特别合他的审美,他还托小助理问过是哪位修的图,一度想要招进工作室。


后来得到的回复是,修图的是站子里的另一位,平时除了修图很少出来说话,意思就是这几位拍图的站姐也没有见过这位修图大手。


黄仁俊虽然有些失落,但也理解人家有自己的生活。


一边想着一边又打开手机,用小号去刷微博上站子分享的图。他最喜欢的那个站子好像热衷于把他描述成各种动物,狐狸猫咪还有小狗,每一次发图都要配上相应的动物图片,时间久了,黄仁俊自己都觉得像了。


最近分享的是上个电视剧他在片场吃盒饭的照片,黄仁俊觉得这位站姐有点过分。


也不顾化妆师正在给他画眼影,他举起手机就凑到人家眼前。


“Ten哥!我这张很像小猪么!!!”


Ten瞄了一眼手机屏幕,黄仁俊吃的两颊都鼓了起来,和站姐配的小猪图片确实挺像的。


“那会儿像不像我不好说,”Ten拍了一下黄仁俊的头:“但是如果你再在我画眼影的时候动一下,我就把你画成小猪!”


4.


Ten算是从小看着黄仁俊长大的,所以他实在是太了解黄仁俊适合什么样的妆容了,银白色的头发配上深红色的眼妆,活脱脱的人形小狐狸。


李楷灿看见黄仁俊的第一眼就觉得,妈呀看见活的小狐狸了。


“呃……黄仁俊xi……?”李楷灿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的时候,黄仁俊还在和董思成说话:“你好,我是……我是你的对家李楷灿……”


时隔很久之后,李楷灿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脑子一抽,说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自我介绍的。他只知道当时话音刚落,他就收获了黄仁俊和董思成的两脸懵逼,以及罗渽民恨铁不成钢在后背上的一巴掌。


“噗……”黄仁俊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楷灿老师好,我是你对家黄仁俊。”


“这是我经纪人,董思成。”


董思成点了点头:“楷灿老师您好,今晚我们家仁俊,多多照顾了。”


“哦哦哦,你好你好,这是我经纪人罗渽民。”李楷灿连忙一把把背后的罗渽民拉了出来:“什么照顾的……谈不上。”


董思成和罗渽民互相致意打了个招呼,跟自家两个艺人各自又吩咐了两句就一起离开了。黄仁俊虽然坐下了但是一直盯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李楷灿有点疑惑:“小黄老师?你认识我经纪人?”


“啊?啊!不是!”黄仁俊被喊回过神来:“就是觉得,楷灿老师家的经纪人长得也很像艺人……”


“别叫老师了,怪生疏的,我记得小黄老师和我一年生的,不如直接叫我楷灿吧?”


“哦哦那楷灿直接叫我仁俊就好了。”


一个颁奖典礼不过四五个小时的时间,还要除去李楷灿和黄仁俊各自上台领了个奖的时间,满打满算可能四个小时,等到罗渽民和董思成一起来接人的时候,这两位传闻中的“对家”已经快要义结金兰了。


搂在一起拍了自拍不说,甚至连下一次约饭都约好了,罗渽民眯了眯眼,看着李楷灿搂着黄仁俊腰的那只手,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不爽。


拎着自家艺人的后脖颈将他拉回自己身边,笑着对黄仁俊说道:“我们楷灿xi今晚没有给小黄老师添麻烦吧?”


黄仁俊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和楷灿聊天才发现我们两个简直就是soulmate的程度呢!相见恨晚啊!!!”


“不过,罗经纪人以前是不是也参加过什么选秀之类的啊?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耶……”


罗渽民刚准备回答就被李楷灿打断了:“嗐我当时也劝他去参加选秀,这张脸不能白费不是嘛?他死活不愿意!不过这小子因为一直跟在我身边,被拍到也上过几次热搜,仁俊要是见过也正常!”


“哦……”黄仁俊点了点头,但是看罗渽民的眼神里还是有几分好奇和探究。


罗渽民觉得嗓子有点干,毕竟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一个自己喜欢了五六年的人,如果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业务能力再强的经纪人也是普通人,更何况不会有人在黄仁俊那样直接目光下不心动吧?


铁血粉丝罗大经纪人如是想到。


直到各自分开,罗渽民也没能和黄仁俊再多说几句,主要是每当他想开口,李楷灿总有新的话题,被截断无数次的罗大经纪人决定给李楷灿同学多接几个需要早起的通告。


黄仁俊那边倒是被董思成看出来些端倪,毕竟董思成可不单单只是经纪人,还是从小看着黄仁俊长大的有血缘关系的表哥,可以说黄仁俊属于是眉毛一挑,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程度。


“怎么?你不会看上了李楷灿的经纪人吧?虽然长得确实挺帅的,但是你们这个身份有点尴尬啊。”董思成一边给黄仁俊递颈枕一边说道。


“哥你说什么呢!”黄仁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要是不喜欢,你总盯着人家看干什么?”


“我是真的觉得他很眼熟啊!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TBC.

焕尔摩斯

鬼故事

想写一些梦队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常,无关CP,却每对儿都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马克和李楷灿最近的行程一直是绑定的,基本是127忙完了跑到梦队里,梦队忙完再跑127,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忙,等能缓口气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飞快的跑了好几个月,从下半年迷迷糊糊的过渡到了上半年,然后,梦队又回归了……

两个小孩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听工作人员叨叨:“孩子们~最近几天你们俩住梦队宿舍吧,这样走行程也很方便!”

李马克和李楷灿是兴奋的,他俩其实很想去梦队的宿舍体验一下都是同龄人的生活,于是高高兴兴的拿着些随身物品,就跟着经理人哥哥来到了梦队的宿舍。

开门进去就是客厅,沙发上歪着睡着的小星星,罗渽民正在给他小心...

想写一些梦队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常,无关CP,却每对儿都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马克和李楷灿最近的行程一直是绑定的,基本是127忙完了跑到梦队里,梦队忙完再跑127,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忙,等能缓口气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飞快的跑了好几个月,从下半年迷迷糊糊的过渡到了上半年,然后,梦队又回归了……

两个小孩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听工作人员叨叨:“孩子们~最近几天你们俩住梦队宿舍吧,这样走行程也很方便!”

李马克和李楷灿是兴奋的,他俩其实很想去梦队的宿舍体验一下都是同龄人的生活,于是高高兴兴的拿着些随身物品,就跟着经理人哥哥来到了梦队的宿舍。

开门进去就是客厅,沙发上歪着睡着的小星星,罗渽民正在给他小心翼翼的盖毯子,听见开门声第一反应是把手指压在唇上“嘘”一下,怕吵到小孩子,看到来人后就眯起眼睛眼睛笑了,冲着两个哥哥眨眨眼,对着经理人鞠了一躬,然后压着嗓子说:“他昨晚一直做噩梦,没睡好,去楼上说吧~”

经纪人和李马克交换了眼色,然后摆手示意自己还有事要出去,让李马克他们跟着罗渽民上去,三个人悄悄的走楼梯,等上了二楼,罗渽民随手敲了敲门,就听黄仁俊迷迷糊糊的在里边喊请进,然后罗渽民好听的低音就不紧不慢的回答:“开门啦,你锁了门!”

在门外能听到里面踢踢踏踏的走步声,还有钟辰乐不满的海豚音:“我们就不能再睡一会儿么?”

李帝努好脾气的解释:“罗渽民在吵……”

黄仁俊拉开门的时候被门外的李马克还有李楷灿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瞪大了眼睛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嗷”的一声扑到钟辰乐的被窝里,用中文说:“还做梦呢!还做梦呢!醒不了了!”

罗渽民:“……”

这话说来就长了,梦队几个人昨天夜里凑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就开始讲鬼故事,黄仁俊首当其冲,绘声绘色的讲起了中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莫名其妙的流行的属于每个学校独有的鬼故事,中间还总要穿插着一些“我们上一届的学长”“隔壁班的小胖”这些看似和自己很亲近但其实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人物来增加真实感,不仅如此,黄仁俊还现身说法,捧着他的香薰蜡烛,借着暗淡的烛光,语气阴沉的说:“你们要知道我其实是一个无神论者,直到有一次,我在学校卫生间里上厕所,整个卫生间里就我自己一个人!当时可是晚上10点多啊,正是大家上厕所的高峰期啊,但是只有我自己!我心里就有一点发毛了,我就赶紧起来,等我想要按住冲水按钮的时候,天花板上有水滴到我手上,我就抬头看么,什么都没看到,可是马桶自己冲水了!而且水不是透明的,是那种血色!吓死我了,我就赶紧跑出去,结果在门口碰到了我的室友,我想和他说你不要进去,可是他表情很凶,推开我就进去了,我又不能一个人走,就一直敲门让他出来,可是敲了半天,里边一声都没有,而且门还开了,我就赶紧推来看,你们猜怎么着?”

黄仁俊眼睛在各个弟弟们的脸上扫了一圈,一本正经的提问,小星星抱着钟辰乐,死死的抱着,跟搂着一个布娃娃似的,而布娃娃本人也紧张的没感觉出来小星星的力度,也是一脸的好奇加恐惧,一副不敢听却一定要听到最后的样子。

李帝努和罗渽民还好,没小孩子表现的那么明显,但也紧紧盯着黄仁俊,等他说下文,黄仁俊摸过自己床上的可乐,拧开喝了一口,接着说:“我开门一看,里边一个人都没有,我靠!吓死我了,我就赶紧跑回宿舍,结果我进去一看,那个室友就好好的在床上坐着呢!再一问他,他压根就没出去上厕所!你们说吓人不吓人!”

钟辰乐抖着声音说:“真的假的啊?你们宿舍没有卫生间么?为什么要出去上厕所啊?”

“我们是老校区,宿舍哪来的卫生家啊!别提了,吓死我了,从此以后我就搬回来走读了,再也不住校了!”

罗渽民打断两人的中文对话,用韩语问黄仁俊:“你确定你不是做梦么?真的是真的啊?”

钟辰乐皱着眉头,说:“也不是不可能,中国的学校一般都是坟场推平建的,我们学校也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就是我自己没遇见过,但是我听说我们学校以前有一个学姐,她就是半夜听到室友在外边敲门,开门以后却谁也没有,后来她就失踪了,我们学校因为这个还停课了!”

两个中国孩子越说越真实,到后来不得不被李帝努叫暂停,李帝努说:“别说了,睡觉吧,不然没法睡了!”

小星星拽着钟辰乐:“别、别走了,一起睡吧!”声音都是抖的,黄仁俊一听,也开始效仿,拽着罗渽民的衣服,问:“你怕不怕?怕的话也别走了,和李帝努睡吧!”

罗渽民抬头看了李帝努一眼,勾起唇角笑:“他就算了,你陪我睡么?是你的话我就不走!”

黄仁俊:“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其实事情到这里还好,可是哥哥们是真的忽略了小星星胆子小的程度,钟辰乐就觉得睡到半夜,有人一直在往出推他,边推还边说:“别过来!马克哥你走开!啊~~~~~~”

被吵醒的哥哥们:“……”

被吓醒的小星星:“……”

被震醒的钟辰乐:“你们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去~我是聋了么?”

小星星做了梦,他把黄仁俊和钟辰乐的故事组合到一起,梦见他正在睡觉,然后他渽民哥敲门叫他起床,可是他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李马克,一张帅气的脸蛋带着阴沉,一步一步的逼近小星星,狠厉的问他:“舞蹈跳好了?歌都会唱了?你怎么什么都干不好?嗯?”说着说着他马克哥的头颅就开始溃烂,最后只剩一副黑洞洞一样的双眼,却还在逼近小星星,小星星表示他真的受到了惊吓!

再然后就是早上的这一幕了,罗渽民和李楷灿在边上,开门的黄仁俊根本没看到,只看到了肩宽48的李马克,那一瞬间的汗毛竖起,让黄仁俊直接失去理智,钻进了钟辰乐的被窝!

也吵醒了楼下的小星星,小星星上楼,看到了李马克,惊恐脸!

就这样,李马克带着从未有过的威严,开始在梦队和孩子们同吃同住的日子,啊~和小孩子在一起,果然乐趣满满呢~李马克心想!

你问李楷灿?

他啊……在仁俊宿舍听故事呢吧?

Silver

【少爷和我】死讯婚讯

少爷和我,但影射RPS。想写一场殊途同归。

少爷在报纸上看到了管家的婚讯。

管家在报纸上看到了少爷的死讯。

(没有NTR情节)


相关后续:《献色于盲》 


1.


民国三十四年,初春。

上海,静安路。

午后天光晃眼,落在街面,缠弄春风,却只显得和煦温暖。路上时有汽车经过,两旁行人有成双的,有落单的。亲友或是眷侣,并肩或是挽手,步履散漫。

云裳旗袍店坐落在路口,为了展出各色布料成衣,将顶天的玻璃橱窗擦得干净透亮。阳光从五彩丝缎间照进来,那抹纯金色也仿佛变得缭乱晃眼。

龙傲天坐在沙发里候着,一手搭在扶手上,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身后不远处是张小婉和她的闺...

少爷和我,但影射RPS。想写一场殊途同归。

少爷在报纸上看到了管家的婚讯。

管家在报纸上看到了少爷的死讯。

(没有NTR情节)


相关后续:《献色于盲》 


1.


民国三十四年,初春。

上海,静安路。

午后天光晃眼,落在街面,缠弄春风,却只显得和煦温暖。路上时有汽车经过,两旁行人有成双的,有落单的。亲友或是眷侣,并肩或是挽手,步履散漫。

云裳旗袍店坐落在路口,为了展出各色布料成衣,将顶天的玻璃橱窗擦得干净透亮。阳光从五彩丝缎间照进来,那抹纯金色也仿佛变得缭乱晃眼。

龙傲天坐在沙发里候着,一手搭在扶手上,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身后不远处是张小婉和她的闺中好友,店员正向她们逐一介绍面料款式。这件用了西式的绣边,那件是登上《良友》杂卝志的新款。肩旁裙摆,戏花弄蝶,都是老卝师傅的绣工。

两个女孩子都爱看这些热闹纷繁,很捧店员的场。只是,最终付账的,似乎毕竟不是她们。

另一位店员给龙傲天沏了杯茶,搁在沙发旁的小圆桌上,一面夸赞道:“先生,您身上这身西服,想来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龙傲天看了阳光太久,闻言转过脸来。他方才的神色似乎是漠然的,如今缓慢地眨了眨眼,瞬间变得有些温和。

“十多年卝前的老款式了,”他答道,“一位老友为我在荣昌祥订做的。”

只是这店早已不在。昔日三层十间的铺面,在日军侵华后已经关张,老板带人往内陆支援抗战后勤事业了。

“我看着也像,”店员不知是太过年轻不记旧事,还是不愿用国卝难扫了贵客的兴,只专心夸着这衣裳,“四功九势,平服顺直,想必是红帮老卝师傅的手笔——您又英俊,真是相得益彰。”

那厢两个女孩已经商量完毕,笑语声歇。

“我听管乐的,挑了这款。”张小婉牵着她的朋友,步伐轻快地走上前来。

“……就按你说的办吧。”龙傲天看了一眼店员呈上的图样,对管乐颔首,“有劳管小卝姐了。”

“哪里的话。我俩的关系可比你俩好。”管乐轻笑一声道。

张小婉作势打了她一下,又跑到台边,拂过那些布料,回头对龙傲天卝道:“你来帮我挑颜色吧?”

她一边问,一边点着自己喜欢的几样,姜黄,藕粉,月白。

“……都好。”龙傲天是个尽职的听众,他一一看去,跟着点头。

说话间,余光不经意瞥到边上略显沉稳朴素的两款,又加了句:“银灰、玄青也好。”

管乐闻言,又笑一声,对他的品味嗤之以鼻。

“我一次也不好买太多件……其他的,以后再来做。”

张小婉笑着,最终选了月白的布料,一面打着圆场。

她能想到,龙傲天说的银灰玄青,适合的不是旗袍,而是长衫。



2.


数月前,龙傲天曾收到刘家少爷的一封来信。文末落款是十一月,邮戳上揽件的日期是十二月,到他手里已是除夕。

少爷落笔时,还未曾料到这信会到得如此之晚,自以为无论如何也赶得上冬至。因此信中写着:


傲天,


展信安。今冬转寒颇早,南方湿冷,记得添衣。

你的信我早已收到,只是半年来我辗转多地,近日总算回北平稍作安顿,才得空回信。并非是嫉妒你如今际遇,故意冷落你许久。

北平有颇多日本侨卝民,嚣张跋扈者亦不少,我总见不惯。原本自德国投降,《开卝罗宣卝言》登报,国内似有一时振奋。但于寻常百卝姓而言,也不见日侨日军撤走,不过仍是在沦陷区艰难求生。每日醒来,仍要揣着良卝民证,仰人鼻息,不知终日。

这些事,纵我不写,你从报上也会知道。故而我不想骗你。

我自认幸卝运,虽四处为家,也好过坐困愁城。几次运送物资,与战士们俱是灰头土脸,毫无体面,甚至也时常听到伤员哭号。这些我也总见不惯,身心俱痛,却在那时才觉得自己真像个人。

听闻你能安居上海,我很为你高兴,你也莫要不敢高兴。平寇杀敌,经世济民,各需人才。你在此处,便不能在彼处。

你只管安顿,或许哪日我到了上海,便可前去寻你。

我在军服厂还遇见了荣昌祥的王师傅,他仍记得当年为你做过西装,称你虽是学卝生样貌,却气宇不凡,日后必成大器。他还记得那日虽是我付了钱,但他只当我是个管账的,却以为你是少爷。

抗战以来他随后勤部卝队迁往内陆,但仍有旧识在南京路开店。你若需得体服装应付场合,他可引见同行,为你参谋。

还有些话,我若不说,怕你佯作不知。虽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写写吧。

我颇为庆幸,当年与你同困上海。虽是终日不得自卝由,却也因此啃下许多深奥书籍。看你短短数月临阵磨枪,还能一鸣惊人,考入国立广东大学,我甚至觉得你是给我刘家光耀门楣。

你考得不错,告辞得也不错。若他日卝你我能再相见,就更不错了。到时我再好好夸你。

当年我那长相厮守四字,虽是口不择言,多年之后想来,实则贴切。因此我不反悔。

但承诺一事,讲究两厢情愿。你若无意,便当它是句笑话。你若有意,便当它是枚戒指。你若别有所求,也可当它是张支票。刘家虽已式微,无论何种要求,我必竭诚兑现。

或许待信寄到,已是冬至时节。记得吃饺子。


顺颂冬安

刘波

民国三十三年十一月廿六


这信无论字迹还是内容,都颇为耐看。龙傲天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七八日,有时借着午后阳光,有时映着夜中孤灯的寒气。险些能够背诵。

拆信时雀跃,读信时安心,待到要回信,笔端终于滞涩起来。

龙傲天觉得自己成了个翻脸无情的骗子——收了别人满纸真心,回信却空泛敷衍。

“……战场刀枪无眼,少爷近年所历,听来总是险恶,远行万望珍重……”他最后写着,“我已转至鑫城银卝行任职,但有一终身大事,想请少爷参详,不知可否来沪面谈。如愿久留,不胜欢迎。下付住址。祝好,盼复。”

说不得天各一方,思之如狂,只敢略提参详二字。更有满腔话语,实在无法落墨。

中统随机抽查邮件,而迎光一照便能透出字迹的一纸信件中,他又能写什么秘密呢。

也有些事不是秘密,却难写得很。

他若一字不提,怕少爷有一日知道了,要气他不坦诚。

可他若提了,更怕少爷读罢信件,气得干脆不来上海。

——他要与张小婉办婚礼了。



3.


某种意义上说,刘家人很爱带漂亮孩子回家。

当年张小婉和管乐,便是因为在演出时被大帅夫人相中,私下邀来作客。

龙傲天则是在十七岁那年,得知生父带回家悉心培养的竟是私生子,一怒之下决定离家独自闯荡。

结果刚闯荡到城门口,擦肩而过的一辆汽车停了下来。车窗降下,有人探头叫他。

“你不是……龙家那孩子?”那人问,“你怎么这时独自出城?”

龙傲天站住脚步,略微回身。

叫住他的青年人扒着窗子,戴着圆框眼镜,略微露卝出浅灰长衫的领口。这车挤得道路逼仄,这人却似乎没什么排场。

龙傲天移开目光,叹息一声:“一切要从我七岁时说起。”

青年:“……”

龙傲天:“我的父亲带回一名孤儿——”

“……稍等,稍等。”

那青年缩回脑袋,不多时开了车门,下车来到他面前。

“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独自出城,多危险啊。”青年展臂邀请道,“不然我们车上说?”

他神色温和,瞳孔中映着夕阳,泛着金棕色的光。

“啊,我叫刘波。”青年又补充道。

龙傲天与他对视一眼,跟他上了车。

他挨着那人坐,讲自己母亲的去世,父亲的背叛。讲自己被弟弟抢走的伞,淋的第一场雨。

刘波听得叹息,想拍拍他的膝头,但觉得冒昧,没有动手。

但见他说着说着,咳嗽起来,终觉不忍,递了自己的手帕过去。

他对龙傲天不算完全陌生。平日若是坐车经过城中街道,透过车窗,有时恰巧能看到他。

金边眼镜,衬衫西裤,总将自己收拾得体面干净。可要说他是有卝意惹眼,他却又总显得淡漠,似乎对旁人的目光不理不睬,不屑一顾。

刘波前一日恰巧听父亲说,日本人要搞地质调卝查,在当地招了些人。其中应卝召的,似乎就有姓龙的。

今日见龙傲天面色不善地往城外走,还以为他是气他爹为日本人做事。原来他爹做的缺德事,于公于私,还不止一件。

龙傲天的故事不短,还未说完,车就停了。

他这才想起,上车时自己甚至没有询问目的地。

下了车,抬头一看,目的地竟是大帅府。

他就这样就被刘家少爷捡了回去。



4.


事后管家回想初见,只记得少爷总爱看他。

少爷支支吾吾地解释,那是看你当初只身一人往城外走,怕你要做傻事。

管家又说,少爷如今知道我不傻,可少爷仍爱看我。

少爷不忿道,我身边又没别人,我我我不看你看谁。
这是强词夺理,但管家不予计较。只因他听到过更带劲的话。

龙傲天坐车去了刘府那日,刘波本想招待杯茶,与他聊聊,问他今后作何打算。

谁知大帅夫人看见了他,也很是喜欢,便将儿子挤到一旁,自顾自地对他关切起来。

于是龙傲天又声情并茂地从自己七岁那年开始讲故事。

相比刘波,大帅夫人作为女人和长辈,对龙傲天的身世表现出更深的震撼和愤卝恨。她认真听完,骂了两句他父亲,又关切地问他是否读完学堂,生活可有着落。

龙傲天答:“是想继续学业,只是如今需以立身为先。”

“那你愿不愿来刘府做事?”夫人又问。

“妈,您少问点儿,人家只是来作客……”刘波在旁好不容易插上句话。

大帅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揭了儿子的老底:“你不也挺喜欢这孩子吗?上次他路过咱车,你那脖子恨不得跟着拧成麻花。”

“……妈?!”

刘波自认虽然差些豪杰气质,至少是个君子。

他喜欢龙傲天在纷乱街巷中独行时的那份干净,因此有卝意结交。但成与不成,毕竟是两厢情愿之事。

但亲娘此言一出,他怕自己要立刻被打成心术不正勾三搭四的浪荡子。

龙傲天闻言也看向了他。刘波更慌了。

“我那个……”他慌忙摆手解释,“我平时真不随便请人上车的!”

龙傲天闻言,追根究底道:“少爷还请过谁?”

真是越说越乱。刘波无奈道:“……还请什么请,只请过你!”

“……”

都说大帅的儿子该是少帅。

这位少爷显然不是。

他不威风,但有趣得多。

龙傲天看着少爷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牵起嘴角。

他微微欠身道:“那便谢谢夫人和少爷了。我愿受请。”



5.


龙傲天与刘波相遇,是在鞍山老家。

遇见小婉和管乐,则是在两年后的上海。

刘家本不是高门大户,唯有刘波的爷爷争了些气,曾为清廷领过几年兵。刘波的父亲勉强算得上继承祖荫,随奉系军阀征战几年,也在一方地盘混到了督军的位置,被人尊称一声大帅。

只不过,有军阀把军卝权当做拱卫王座的筹码,刘父却只当它是个职位。辞了就是一朝从天坠地,刘府上下恐失照应,于是舍不得辞。但看名头更响的那些同卝僚,皆是靠日本撑腰才在东北混得风生水起,刘父有些不齿,也生不出这样的事业心来。

北伐战争余波甫定,中原大战又起。民国十九年,各方力量拉扯之下,刘父曾受邀前往上海议事。

他虽知议事是个幌子,但也想顺势从内斗中暂且抽身。此行便也带了夫人和儿子,想着避避战事,躲躲清静。

老管家因为不耐舟车劳顿,留在刘府打理日常事务,没有跟随。陪同来沪的是龙傲天。

刘府的仆人们都认为他会是下一任管家。那时他仍未及冠,但办事已很周全。更何况,他同少爷很合得来。

初到上海,在一处宅院稍作安顿,大帅夫人首先便去南京路看各色商铺。到了晚上,还要去大上海欣赏歌舞。

刘波不喜这些纷繁缭乱,拉着龙傲天去转书店云集的福州路。

到了晚上,刘波回到宅院,身后跟着龙傲天,拎着两捆书。

大帅夫人是乘车回到宅院。跟着从车上下来的,还有两个妙龄女子。

两拨人在门口相遇,龙傲天一眼便望见夫人身后两抹旗袍的靓丽色彩,脚步一顿。

刘波回头看了看龙傲天,又转头看看母亲身后。

“……妈?”刘波微眯起眼睛,疑惑道,“您这是……”

“这是今卝晚在大上海演出的两位姑娘。”大帅夫人一左一右地牵着她们,甚是喜爱,“这位叫张小婉,这位叫管乐。我看她们活泼讨喜,就请她们来陪陪我。”

大帅夫人又向姑娘们介绍:“这是我儿子,刘波。这位是我们的管家,龙傲天。”

老管家不在此地,大家就称年轻的这位是唯一的管家了。

“哦……欢迎两位,快请进。”

刘波避开眼神,颔首问候。身后的龙傲天随着他倾身鞠躬。行完礼后,再无他话。

大帅夫人叹了口气,向姑娘们嗔怪道:“要不我得让你们陪着解闷呢。看看这两个人,一句闲话都没有。”

“哪里,少爷是温文识礼。”两位姑娘向刘少爷行了礼,打着圆场,扶着夫人进去了。

刘波有卝意落后几步,才跟着进门。他松卝下口气,一面回头打趣道:“还以为我妈这就要给我指婚了,吓我一跳。”

龙傲天没有笑,只问:“那少爷觉得何时指婚合适?”

“北大校长都发征婚启事,自卝由恋爱,”刘波道,“我为何非得靠人指婚。”

“那少爷想与何种人成婚?”龙傲天又问。

“你这是做什么……”刘波失笑,“总不能因为家里来了女客,就只聊这些吧。”

他抬了抬手,示意龙傲天拎着的一摞书:“今日家里也来了这么多新书,可别冷落它们。”

“……是,少爷。”



6.


那时买的书中,有几本二卝手外文书,后来龙傲天一直带着。

《新青年》、《共卝产党宣卝言》一类,当时也曾买过,后来他为重庆国卝民政卝府做事,见识过太多党同伐异的手段。为了明卝哲卝保卝身,此类书籍只得束之高阁。

那么些书,有的是少爷想看,有的是他想看。只不过最后都是走少爷的账。

为着此事,他们还小小吵过一架。

龙傲天那时仍有少年心性,张扬起来,有卝意无意就会喧宾夺主,让少爷无可奈何;收敛起来,却也恪守分寸,让人难免碰壁。

他总记着,大帅夫人请他到府,是来做事,不是作客。

没有主仆之分,不必卝过分约束。这些话少爷说得,他信不得。

刘波想为他买几本书,还遭他百般推拒。

少爷付了钱,出了书店门就得搜罗理由:“是我好奇心重,你想看的书我都想看。”

“那待我发了月钱,再还给少爷。”管家仍然矜持。

“你……”少爷让他噎得口不择言,“你都来我家了,还跟我算这么清!”

“正因是在您家,才要算这么清。”管家道。

少爷闻言怔住。

这片刻的沉默如有实质,悄无声息却撞进心里,让龙傲天立刻清卝醒。

这若是老卝爷或者夫人送的,他定然早就谢恩受赏。少爷是以常心待他,才让他敢这样忤逆。

他张口要道歉,刘波却点头轻笑:“……说得也对,那你算吧。”

仿佛是两头拉扯,少爷却在那端忽然敛袖松了手。龙傲天一时有些失神,听不出这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冷嘲热讽。

“……是在下太过计较。少爷开心就好。”他谨慎地答道。

“你想算就算吧。”少爷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本是想,让你开心的。”

后来他们将此事揭过不提。刘波当然不会问他要债,龙傲天便也默默地没有还钱。

权当是少爷送给自己的礼物了。

那夜龙傲天和刘波将书籍粗略翻阅完毕,给一些二卝手书包完书皮,才从书房出来透气。

那时大帅夫人已经歇下,但张小婉的戏瘾还没散尽。

两位姑娘其实也各怀心思。小婉想讨夫人喜欢,保住舞台上的饭碗。管乐实为特工,想接近大帅夫人,从刘家套取情报。但两人假戏真做,载歌载舞,倒是演出了十成十的活泼投契。

“两位少爷!”小婉迎上卝门口,“你们会跳交际舞吗?在上海很需要会交际舞的。”

龙傲天和刘波不约而同地避开目光,刘波甚至向管家身后躲了躲。

“在下不是少爷。”龙傲天纠正道。

“……我未曾学过。”刘波答道。

“那我教你呀。”小婉不知是不是想再揽一个舞蹈教卝师的活计,自告奋勇道。

“啊?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刘波抬眼,却看到小婉攀上了管乐,两人搭肩揽腰,已摆好姿卝势。

“你俩学我俩。”小婉甩甩头,“快点儿的。”

刘波:“……”

刘波有些无措地看看卝管家。

龙傲天望他片刻,反倒游刃有余起来。他微勾嘴角,向少爷伸出手。

“你……夜深露重的,别又咳嗽了。”少爷找着借口。

“活动活动就暖和了。”龙傲天卝道。

“……”刘波憋得耳根发烫,从牙缝蹦字,“你现在不客气了?”

“少爷不是想让我开心吗?”龙傲天说。

“……”

刘波有些无措地拽了拽袖口,不肯搭上他的手,但还是妥协地移步,走进院中。

“个儿高的把手架起来!”小婉维持着标准的姿卝势,用眼神指挥他们。

个儿只有一点低的刘波:“……”

刘波埋怨地抬眼看龙傲天,后者反以为荣地低头致歉,一手托着他的手臂,一手落在他腰后。

管家仍是绅士的,搁在腰后的手指微蜷,掌心向外,只以手背虚虚抵着长衫衣料。

手不贴身,长衫也不贴身。可刘波突然像豌豆公主一样,仿佛隔着十床被子都能对一丝抚触敏卝感起来,瞬间就忘了要怪他了。

后来,管乐跳的是男步,小婉跳的是女步。

刘波和龙傲天不知道跳的什么,反正根本跟不上。

最后不过是在院中磕磕绊绊绕了两圈,争取十步之内不要踩脚。每次快到十步就绊住,然后从头再来,也不知往复了几遍。

小婉起初还认真指导,后来笑得不行,在旁边给他们打拍子。

管乐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应了她演出《卡门》时那一句——男人不过是一种消遣的玩意儿。

小婉边拍手边问:“少爷你是因为数不到十,才故意跳不到十吗?”

“我……我我算账可好了。”少爷忙着低头看两人的脚步,自顾不暇地争辩,“行了你……你快别拍了。”

他竟没想到,他若真想停下,只要挣开管家的手就可以。



7.

上海的一场相遇,虽然手忙脚乱,却也算乱得舒心。

四人各怀心事,又各偿所愿。

小婉保住了歌女的工作,认识了管乐,后来成为一生的挚友。

管乐得到了大帅夫人的信任。

龙傲天和刘波,第一次名正言顺地牵手,相拥。

两位姑娘小住几日,便要告辞。大帅夫人拉着她二人照了相,又张罗四个年轻人也合张影,因着爱看他们青春靓丽,看着养眼。

于是便有了树下那张照片。

照片洗了五张,三张留在刘家,两张寄往大上海。可最终收信的只有张小婉,另一位歌女管乐,已是查无此人。

而刘家一行在上海的暂居,后来在多方迁延之下,演变为了软卝禁。



8.


许多认识龙傲天的人,都记得他气质超群,总是斯文体面,令人印象深刻。

龙傲天却觉得,他只是运气不错。每遇变故,总有人替他维持体面。

他父亲虽然德行有亏,但未曾让他缺衣少食。无论心中如何受了委屈,家门一关,在外行走,看着至少是个干净富足的孩子。

在他下定决心不依靠父亲的钱粮过活,打算自谋生路时,他遇见了少爷。

后来他要住进刘府,刘家直接派车送他往返搬运。大帅府要留人,龙家自然也不敢阻拦过问。

在刘府,老管家关照他,下人们敬他从他,少爷成日与他形影不离。

而他虽要处置百般杂事,却比从前心静。

滞留上海的数月之间,多方军阀势力,一一被南京国卝民政卝府收服或是拉拢。

东北两年卝前早已易帜。如今中原一统,逐渐也容不下几个大帅。软卝禁期间,刘家要吃要穿,均也未受亏待。只是一口心气像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飘得难受。

刘大帅像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每日在书房习字,看书,回信。他对权卝柄的执念有限,否则也不会允许自己的独子成日习文算数,连枪都不拿。

大帅夫人虽爱及时行乐,也懂随遇而安。如今困于院中,却道幸卝运,说还好头几天逛了尽兴,否则如今定要后悔。

门口有卫兵站岗,刘家一家三口出不得门。除了需要买菜的厨子之外,管家倒成了唯一能外出走动的自卝由身。

龙傲天有时替大帅寄几封叙闲信件,替夫人从南京路取回此前订做的旗袍,或是替少爷买几本书回来。出门若有新鲜见闻,他也努力记着,回来陪夫人聊天时用。

如此几次,夫人倒是盼着他出入了,每日早晚见他,都出言欢送欢迎,嘘寒问暖。被刘波看到了,忍不住笑她:“我上学堂时都不见你这么关切,真不知谁才是你儿子……”

龙傲天出言打断:“少爷说笑了。”

“老头卝子若是做不成大帅,我看我们也请不起管家了。”夫人不甘示弱地拉起龙傲天的手,“你再要留人,还真只能跟傲天磕头结拜。”

“……夫人也说笑了。”龙傲天卝道。

“……妈,你别老逗他。”

刘波不易察觉地顿了顿语气,对龙傲天招手道:“我有几本书找不到了,你来帮我看看。”

于是夫人松了手,让管家跟着少爷走了。

刘波和龙傲天一前一后,沿着回廊,走过转角后停下。

刘波转了身,支吾片刻,才开口道:“那个……你最近看书,挺多的哈。”

龙傲天沉默一瞬,垂目道:“作陪少爷,耳濡目染而已。”

刘波点点头。他一旦想好要说什么,便不再犹豫。又问:“当初你来我这儿,我妈问你今后作何打算,你是说了,想攒些钱,再去读大学的。”

“……是的,少爷。”

龙傲天已隐约知道下文。

果然,少爷点点头道:“不如现在就着手准备吧。”



9.


“……傲天,该下车了。”小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一朝分离,时光飞逝。

龙傲天睁开眼,旧梦从眼前淡去。

去广州求学前,刘家软卝禁解除,少爷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带他订了一身西装。

那身西装后来数经改动,他一直在穿,唯有今日不敢穿来。

车窗外已是康乐酒家的富丽门面。他应了一声,率先开门下车,又伸手扶下小婉。

小婉身上旗袍簇新,是前些日子选中的样式和料子,长发盘起,带了头纱。

龙傲天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是一周前才买的成衣,不似订做旗袍那般上心。只因是他穿,也没人敢说不够潇洒夺目。

证婚人是龙傲天的上司,出席的是他的几位同事。小婉这边,来的是管乐与另外几名女性好友。外人互相寒暄热闹,倒是比正主还激动几分。

管乐看龙傲天一眼,欲言又止,只先笑了笑:“祝你们百年好合。”

“快开始吧。”龙傲天说。

管乐心下嫌弃他演技差,却还要陪笑,将他寡言赶工的样子解释为新郎的局促和心急。

于是典礼开始,各念证词,各自鞠躬,交换戒指,致谢嘉宾。

幸而不少新式男女都崇尚婚礼从简,免了摆酒吃席,便也无人挑剔此事仓促。

康乐酒家生意红火,他们这场完了,还要让出来给下一对新人。于是新婚夫妻及嘉宾在缠花门廊下照了合影,婚礼便宣告结束。

晃眼的闪光灯下,龙傲天隐约想着,上次合影时,少爷还是在的。如今却独缺他一人。

这里蓝天绿茵,玫瑰香草,若他也在,照片会比当年夜中的落叶老树漂亮许多。

可是少爷当然没有出现。

此前龙傲天的信是寄往北平,少爷之前的通讯地址。可几个月过去,没有收到回音。

龙傲天起初期待着,少爷会不会某日亲自来了上海。又或者,会不会拖拉数月,再语气温吞地回卝复解释,说此前又是琐事缠身才未写信,并非故意误你终身大事。

只是这样的回信,他终究没有等到。

终于,婚服不得不做,婚帖不得不下。

他也想过,若真惹少爷生气了,他要如何解释和挽留。

实在不行,就把责任都推给管乐。就是因为她传达的组卝织要求,他才不得不和小婉假扮夫卝妻,为国卝民卝党做事。

他甚至想告卝状,当年刘家被人软卝禁上海,背后也有管乐的手笔。

虽然他不能责令她道歉。她也是为国为民,奉命行卝事。为了一国大计,安排一个刘家,一个好友,一个龙傲天,又算得上什么。

管乐作为罪魁祸首,今日倒是跟得很紧。白天热闹完了,婚礼当晚,又往新卝婚夫妇家中拜访。

白昼里天气晴好,日落后却阴冷下来。窗外残阳余晖褪尽,唯余森然夜幕四合。

管乐扭卝捏得有些异常,喝了两杯茶,不说正事,却也不走。

“怎么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结婚呀?”小婉与她挨在长沙发上坐着,给她添茶。

“……”管乐欲言又止,不时瞟一眼单人沙发里的龙傲天。

小婉来回看看他俩,大惊:“难道你是舍不得他?”

“……你别胡说!”管乐拍了她一下,更显烦躁。

龙傲天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忽然问:“是不是少爷有消息了?”

管乐动作一滞,安静下来。

龙傲天心下一沉。

“……少爷出卝事卝了?”他问。

“……你可能也看到了。”管乐说,“上月的报纸。”

“你说清楚。”

龙傲天不自觉地按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来。

他觉得有些荒唐。月余以来,三十多期报纸,千万大小版面,管乐一个搞情报的,竟能如此语焉不详。

更荒唐的是,他立刻就想到了她想说的是哪条新闻。

否则不会在那一瞬间,便觉得如坠深渊。

“报上说……日占区有一批药卝品在运送途中被抢,几名辽商被枪卝杀。”管乐低声说道。

她未曾抬眼,只垂目道:“……里面有刘波和左凌峰。”




10.


刘波近日往返战区,已无数次见过中弹的伤员。

这次终于痛在自己身上。

他运送药卝品时,队伍被日军乱枪扫射,致他坠马。而他失去意识前,竟顾不上可惜那批货。

只是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在给龙傲天回信时胡言乱语,终于遭了报应。

也或许,自己冥冥之中预感到那是最后一次通信,才会口不择言,将心意和盘托出。

又或许,只是他贪心了。

龙傲天来信中提到,不日有望在上海安顿下来,他便认为这话是特地说与他听,未来也是只许给他。认为终有一日,在福州路上并肩逛书店的,还会是他二人。

可是他们终究已经十年未见。一纸书信,很好伪卝造礼貌热络。谁知若真见面,会是何卝光景。

刘波想起龙傲天面对外人时的优雅疏离。或许有朝一日,那副模样也会摆出来给自己看。稍一想象,甚至觉得胸口渗出的血液霎时都更冷更痛。

于是他放弃了。相比于期盼未来,他还是更擅长回忆。

他记得有一天晚上在院中走路,他又险些摔倒。又是龙傲天伸手扶住他。

那时龙傲天已决定考学,余下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月照院落,四下无人,唯余夜风和枝叶撞出嘈杂的响声。

于是夜幕遮掩下,刘波站稳了,却没松开手。

龙傲天等了等他,轻声提醒:“少爷……”

“别说我不爱听的。”刘波难得地打断他。

于是龙傲天任他握着手,静了片刻,又轻笑一声。

“少爷不像少爷。”龙傲天说。

刘波哼一声道:“你又见过几个少爷。”

龙傲天垂目望去,两人相握的手在夜色下显得轮廓模糊,仿佛在体温中交融。

“至少别家少爷不会这样,”他说,“对着自家东西,又不敢要,又不舍得。”

这语气轻软,仿佛下一秒便能伏人膝下;又仿佛轻蔑,一针见血,点破欲念。

“你……”

刘波的声音哑了,他静了片刻,才敢重新说话:“……你不是刘家的。我当年请你上车,不是图这个。”

“是吗?”

龙傲天轻轻反问,却最让人无法招架。

“当年如何,也不重要。”龙傲天又道,“少爷如今又作何想?”

“……”

刘波想要退开,却动弹不得。现在换作龙傲天握紧了他的手。

“……我如今只希望你考卝试顺利。”刘波规矩地说。

“然后顺利地离开你。”龙傲天说。

“……”

刘波努力想卝做个通情达理之人,但屡遭提醒,也觉烦心。

于是他故作成熟口吻:“余生前途之事,何必说得这么小家子气。”

“那少爷在想什么大事?”龙傲天追根究底,“我走和我留,哪件算是大事?”

“……”

龙傲天甚至倾过身来。刘波被他弄得避无可避,唯有别开目光。

“……你身价到位,才算大事。”他嘟囔道。

龙傲天闻言,却没生气。或许也是因为,少爷虽然嘴上算计,实则还同他拉着手。

“管家不够身价么。”他问。

“你陪我们软卝禁再久,最多能得一句‘主仆情深’。”刘波道,“……我要的四个字,是长相厮守。”



11.


刘波再睁开眼,已经身处战地的医卝疗帐篷。陈旧的米色顶账高悬,不时被风吹得微晃。

他微动身卝体,便疼得呻卝吟一声,刺痛感从前胸直穿后背。

“你……你别动。”床边有人阻拦道。

刘波抬眼看去,此次与他同行的左家少爷左凌峰正坐在他床边,红着眼眶,神情忧郁。

“……”

刘波眨眨眼,哑着嗓子问:“……我是死了吗?”

“你别胡说。”左凌峰用手背揩了把泪,扶他稍稍起身,喂他喝了几口水。

待他润了嗓子,左凌峰扶他躺回去,解释道:“你被流弹击中胸口,又是昏迷又是发烧,都躺一个月了。当时你差点没了,好在几个战士及时赶到,把你拖回来救治。”

“哦……那你哭什么?”刘波问。

左凌峰闻言,更忧郁了。

“我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了。”

他摊开矮柜上的小记事本,去看上面贴着的一张剪报。

刘波心下还忙着庆幸自己没死,也无暇分神共情旁人。况且此事他的确不知该如何劝,只努力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拍了拍对方的膝盖:“想开点儿。”

“……怪我,我该早点告诉她我的心意。”左凌峰沉浸在自己的遗憾中。

“你……纯暗恋啊?”刘波问,一面把手缩回被子里。

“若我求婚,或许她便会选我了。”左凌峰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的名字,比起龙傲天也不输威风吧。”

刘波:“……”

呼吸停滞了一瞬。那个名字立刻让他提了神,却不镇痛。

“你刚说,结婚的是谁?”



12.


如今婚丧嫁娶,祝福哀悼,都时兴登报广而告之。

刘波挣扎着坐起身,接过左凌峰递过来的一小块剪报。上面印着:


张小婉、龙傲天   结婚启事

兹承刘波先生、管乐女士介绍,谨詹于民国三十四年四月廿六日假座南京西路康乐酒家举行结婚典礼。国卝难时期,婚事一切从简,特此敬告诸亲友。


左凌峰觉得他表情不对,却不知是因为伤病,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两三行字,总不至于读不完——虽然自己近来伤心,也将这数十字颠来倒去看了几百遍。

刘波看了许久,久到仿佛已经发起呆来。左凌峰轻咳两声,从他手中抽回了纸片。

“真巧,有个介绍人还和你重名哈。”左凌峰说着,一面将剪报夹回本子里。

“……”

刘波缓缓放下了手。

他睡了太久,又猛然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太久,如今眼眶也觉酸涩。

初醒时的轻快心绪已经飘散,现下他无暇为死里逃生而欣喜,倒是很能共情旁人了。

“左少爷……”刘波垂下目光,自嘲一笑,轻声道,“你也不必遗憾。或许说了也没用的。”

“……说什么?”左凌峰疑惑道,“啊,你说婚事?”

“嗯,我试过。”刘波说,一面抚上胸口。

可伤口一碰就疼,他按不住心跳起伏,只能攥紧那里的衣料。

“我表明卝心意,他也还是和别人结婚了。”

当年临别之际,龙傲天还叮嘱说,少爷以后走路要稳当些,别往别人身上倒。

刘波不甘示弱,也叮嘱道,以后你再咳嗽,备好手帕,别接别人递上来的。

他们说着说着,皆笑起来,各自点头答应。

如今看来,这可不只接了手帕了,都他卝妈揭了别人盖头了吧。

可是骂归骂,骂完龙傲天,刘波还是忍不住反省自己。

或许是他离别太早,回信太晚,又或是信中的语气过于宽宏洒脱。

……尤其是,他的名字不大合适。

夜中絮语,星月为鉴,却未得见昭卝昭天日。

无论他表现如何,刘波和龙傲天的名字,永远无法这样堂而皇之,并肩出现在婚讯上。

他早明白的,只是那人太好,令人不舍放手。

时时随侍,端茶送水,一同读书写字,谈天说地。

在宽大书桌两侧,面对而坐,熬夜看书。不时留意着时间,催他去睡,再叫他起床。

夜里见他饿了,会去厨房,挽起袖子为他开小灶。

读过资本论,读过新青年,后来加入共卝产党,还仍心甘情愿叫他少爷。

谁能舍得放手?

于是非要到了这种境地,才肯死心退让。


13.


假戏果然做不得真。新卝婚那夜,宅中半点欢喜气氛也无。

管乐已经告辞,小婉和龙傲天还在客厅坐着,各自无声。

小婉揉卝着手绢,眉头不展,过了半晌,勉强轻卝松道:“或许是消息错了。”

“……”龙傲天目光空茫,望着面前的矮几点头,“是啊。”

“……凌峰上次给我来信,也是几个月前。”小婉又说,“或许他们只是身处消息闭塞之地。”

“……是。”龙傲天应道。

“要不,我再写封信给他吧!”小婉站起身来,“我可以把今日拍的照片发给他看。”

龙傲天低声说:“可他会生气的。”

……是啊,这可是婚礼的照片。

小婉愣住,又缓缓坐回去。

“失策了……”

她拍拍脑袋,自嘲道:“我该单独照一张的。这样他总不会生气。我也该早点给他写信。”

她又抬头问龙傲天:“你上次给刘少爷写信,他回了吗?”

龙傲天没有点头,一动不动。

小婉原本带着几分不切实际的期盼,却没有任何回应可做抚卝慰。

她眨了眨眼,终于哭了出来。

“怎么办啊……被子弹打中,一定很疼……”

她啜泣着,断断续续地想着,说着:“他那时候……那时候,说不定,我们正在旗袍店,在饭店,准备婚礼。”

“……别再说了。”

龙傲天出言打断,闭上眼睛。

可如此一来,小婉描述的那些场景,却钻入脑海,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还有少爷的最后一封信。

少爷说,你不要不敢高兴。

少爷说,我必竭诚兑现。

少爷,我想见你。

龙傲天默念着,可是耳边只有小婉哭泣的声音。

他想,原来少爷也会对我失约。

可他并不怨他。少爷无疑是偏爱他的,只是无奈,上苍并不偏爱少爷。

“你……你也想哭就哭吧。”

小婉暂缓过气,抬眼去看安安静静的龙傲天。

他仿佛一切如常,仍然身姿笔挺而淡漠地坐在那里。

唯有颊边多了一道湿痕。

这让小婉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她大着胆子教他们跳舞,实则已做好了被管家拒绝然后冷场的准备。

管家的确显得无动于衷,没有开口应她。

却固执地向他的少爷伸出手,不肯放下来。

她觉得哭不出声的龙傲天比她还可怜些,略微坐近了些,伸手要用帕子为他拭泪。

龙傲天却立即偏头躲开,抬手挡了下来。

他勾了勾嘴角,仿佛在请小婉原谅他的失礼,又仿佛是突然讲起某句旧日玩笑。

“我答应过他,不接别人的手帕了。”



14.


乱世聚散离合,本属寻常。

这甚至不是龙傲天第一次在报上见到刘家人的死讯。

那时他在读大学,某日,看到刘大帅的讣告见报。那时日军入侵东北,国卝民政卝府消极抵卝抗,刘大帅便以手中的军力加入了抗卝日义勇军。后来战场中枪,不治身亡。

月余之后,龙傲天收到少爷的信,称一切后事已料理妥当,让他不必担心。少爷已将母亲送去香卝港,至于自己,理应继承先父遗志。

刘波不承兵权,但有些人脉,从那时起便为了战场物资医药之事奔走起来。他居无定所,两人从此也音讯渐希。

既在战场,总有一日难免意外。龙傲天知道的。

但正如少爷坚持要他离开刘家,完成学业。他也从不劝少爷躲去香卝港,抽身而退。

体貌行止,心志精神,两相重叠,才是他们眼中的彼此。

为着那份敬意爱意,不惧摧折,不改初心。

他们甘愿分离,也早知世事无情,结局不外如此。

可当噩耗真正来临,却又只能毫无防备,叹一声“难料”,流一场泪。

待泪干了,日子还是要过。

龙傲天在外人眼中是新卝婚燕尔,总不能闷闷不乐。

他又在银卝行供职,近日银元储备不足,法币贬值,伪币扰乱市场,不管哪件都足够让人忙碌一番。

龙傲天一面觉得头痛,一面觉得这样也好。否则一旦有余裕忆起旧事,夜中便难以入睡。

偏偏梦中又见不到那人,便觉得连睡觉也不过是虚耗光阴。

有旧识找到他,偷偷取款,谋划出国避战。有日本人要求查验仓库,绕过规章批准贷卝款。他都一一处置。

他总是斯文得体,未曾表露恨意。

毕竟他连爱意,都曾掩饰得很好。

如此持续数月,有一日,管乐告诉他,抗卝日根据地的银卝行预备新印货币,但此前设备在战时损毁,需要新的设备和印版。

龙傲天对此颇为上心。他如今做起这些事来,也有了几分承袭少爷志愿的意思。

他常逛书店,也认识几家印厂老板。他与小婉各自暗中奔走,置办人力物力,便定了时间,与根据地的同志交接。


15.


刘波在根据地安顿下来养伤。

左凌峰是伤到了腿,与他皆是行动不便,无法远行。后来身卝体情况好转,但均已失恋,也无心再谋划去上海的行程,索性留下来帮忙处理些后勤杂事。

刘波起初心中有些难受,也是因听说那次运送的药卝品被日军扣下,没能用上。战地的医生为了救自己,倒费了好些盘尼西林。这让他觉得帮了倒忙。

只是这些事若说出来,听着像是讨要安慰一般,于是他只是私下想想。再有发烧难受,就躲起来熬一阵,伤势也因此好得慢些。

这样熬了些时日,刘波觉得无论如何得找些事做,将注意力从伤处转移开去。

恰巧,有个雕版刻印的活计找上了他。

此前为防日军扫卝荡,根据地的战士们将一箱箱货币并着木质印版、印油等物封装好,沉入湖中藏起。只是防水条件有限,待事后捞上来,还是被水浸坏了,无法再用。

如今队伍里已有两个上海艺专出身的雕刻家,忙着重置印版,只是工期仍紧。刘波年少舞文弄墨时,恰巧也摸过两年石料木料,刻过不少闲章,便被征来帮忙。

这的确是个静心的活计。自从承接下来,刘波也无暇胡逛乱想,只需一人伏案,一盏孤灯,没日没夜地描画线条,拓印上版,用刻刀勾勒轮廓。

一张版印过几百几千次后,线条模糊,又要补刀,再刻深些。日复一日,循环往复,倒不怕没事做。

只会偶尔想着,龙傲天如今在银卝行就职,想来时常要用到印鉴。他若需要,自己可以刻一个送他。

他若不愿承情,也可以卖给他。“龍”字笔画繁多,是该多收些钱。

虽然作如此想,实则手下刻刀规规矩矩,从未偏离应有的轨迹。

直到有一日傍晚,左凌峰进来提醒他休息,一面说:“听说上海要送印版来,还有一批印好的纸币。你可以暂歇一日了。”

“哦。”刘波内心并无波动。假期于他而言,不过是无事可做,只能胡思乱想的一段时间。他口卝中应付道,“我这就歇。”

左凌峰应了一声,关门出去了。

未过多久,急促的脚步声近。左凌峰又冲进来,没轻没重地甩上了门。

砰地一声巨响,让刘波险些手抖。他肩膀一颤,抬起眼来:“怎么了!鬼卝子来了?!”

“……她怎么来了?!”左凌峰靠着门板,惊魂未定。

刘波:“……谁?”

左凌峰:“张小婉!”

“……”

刘波放下刻刀,举起杯子喝了口水,撑着桌面站起身来。

“你……要去叙旧吗?”他问。

左凌峰眼珠飞转,似乎已经紧张到失去思考能力。

“我…可我说什么啊,现在告白是不是不太道卝德啊。可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那我去和她打个招呼?帮你带个话?”刘波问。

他想,他对着张小婉还是可以如常寒暄的。顺便可以打听两句龙傲天的近况。

以后想必也不会再写信了,既然偶遇,稍问两句,也是可以的吧。

“也……也好,”左凌峰看他一眼,点点头,又说,“她跟一个男的一起来的,好像是她丈夫。”

刘波:“……”

刘波面无表情,又缓缓坐了回去。



16.


“哎你干嘛?”

左凌峰见他出尔反尔,过来拉他。

刘波轻咳两声:“……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喜欢的人,你还是亲自见她比较好。”

“……”

左凌峰又松了手,有些泄气。

他拉过一个方凳,在桌边坐下。

“我知道这很不道卝德,但我真的很想拆散他们。”左凌峰叹口气。

我知道这很不道卝德,但我也希望你能成功。刘波心想。

“可我不想在她面前显得不懂事。”左凌峰趴在桌上,低声道。

我也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是个心无杂念,宽宏大量,会为他的所有喜讯开心的少爷。刘波心想。

“我……我去问问她的通讯地址吧,我还得给她寄新卝婚贺礼。”左凌峰找到新的借口,又站起身来。

“……也对。”刘波点点头。或许他也该给龙傲天寄一份贺礼。等左凌峰拿到了地址,他也抄一份好了。

“那……那我去了。”左凌峰起身,抻抻衣摆,转身开门,视死如归地走出去。

“凌峰——你来帮个忙——”未走几步,便有战士叫他。

“哎来了!”左凌峰立刻拐弯。

“……”

刘波望着半掩的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起身来到门边,伸手欲关,视野里却闪过一双男女熟悉的身影。

小婉穿着呢子衣裙,龙傲天仍是一身西装。都是常见的深色衣料,却因他二人的长相与气质,格外引人注意。

小婉不再蹦跳着轻快走路,龙傲天也显得沉稳许多。他们站在一辆小汽车旁,却从车后座和后备箱搬出许多沉重大件,一边和来到车旁的财经处处卝长说着什么。

刘波只看了一眼,手边的门便再舍不得关上。

他一面想着,你早就说要放他走的,可别又想把人强拽回来。

一面又想道,可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虽然努力活着,是做人的本分,不该希求什么奖励。

可是……我也没有奢求得到他的余生。

我与伤病、与死神搏斗了月余,一直茫然不安,甚至不知自己为何非要挣扎。

明明死是一件更容易的事。也不会浪费那些珍贵的药卝品。

现在我挣扎的理由终于出现了。

——奖励自己见他一面,总是……可以的吧。


17.


“……印版有八块,在这个箱子里。”龙傲天拿着一张单子,与处卝长一一对照说明,“分别是一角、五角、一元、两元的正反面。”

“好。”处卝长点点头。

“这箱是印好的一些纸币。”龙傲天指着另一箱,继续说道,“我们在印厂开了两小时机器,后来怕动静太大,惹人注意,就赶紧撤了。”

“好,好,已经帮大忙了!”处卝长说,“辛苦你们亲自跑一趟了。”

“应该的。”龙傲天道,“琐碎东西太多,不亲自送,我也不放心。”

处卝长再次道谢,与他握手,又向张小婉伸出手:“也辛苦张小卝姐了。”

“啊……哦,没事。”

小婉方才似是一直在神游。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有些忐忑地问:“处卝长,你们这里有个叫凌峰的人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他的名字。”

“凌峰? ”处卝长想了想,“啊,左凌峰?他……”

处卝长话音未落,小婉的眼神已经亮了。

“左凌峰——!”她向前跑了两步,提气喊着,“左凌峰,你在这儿吗!我是张小婉!”

处卝长:“……?”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龙傲天对满脸疑惑的处卝长解释道,“要是没我,他俩就结婚了。”

“哦——”处卝长立刻表示理解,“这个,缘分这事,就是玄乎,哈哈。”

“那……”龙傲天迟疑着问,“你们这有叫刘波的人吗?”

“刘波啊,”处卝长想了想,“有啊,好几个呢。”

龙傲天:“……”



18.


刘波躲在半掩的门后看人。

他决定了要去,却没想好什么时候迈步,去了要说什么。

他无论怎么出现,终归唐突。至少得挑一个不会打扰大家谈正事的时机。

可是突然张小婉喊着左凌峰就跑开了,留下龙傲天与处卝长在原地交谈。

谈了没有两句,龙傲天又有些怅然,转头四下望着。

他不会也要喊我的名字吧,刘波有些好笑地想。他若喊了,怕是会有好几个人答应。

胡思乱想间,却见龙傲天抬手拢在嘴边,深吸一口气,竟真的开始喊人。

可刘波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少爷!”

——龙傲天这样喊着。

非名非姓,却独一无二。



19.


“……”

路过的人不时侧目,但龙傲天顾不得那许多。

“少爷!”

“少爷你在这儿吗!”

“这里有没有鞍山刘家的少爷!”

“少爷我是你的……”

“——你别喊了!”不远处有人喝止。

“……”

龙傲天闻言怔住,猛然转身看去。

二十余步开外,一间小屋门口,房门半开,站着那个让他闭嘴的人。

那个身形显得太过瘦削,差点全被掩在门后。如今未穿长衫,而是在衬衣外套了件呢子大衣。

那人不知是怕冷还是紧张,正别开眼神,用手攥着外套的衣襟。

但龙傲天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他的少爷。

“……”

刘波养伤许久,却还有些中气不足,喊了一声,就轻咳起来。

他一时避开目光,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近。不多时,龙傲天已经跑来了他面前,似乎百般努力才堪堪刹住脚步。

刘波心下慌乱,一时不敢抬眼,便错过了对方眼中的百转千回。

“……傲……傲天,好久不见。”刘波垂目,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龙傲天仿佛立刻被他传染,说话也小心翼翼,磕绊起来。

“少爷,我听说您……中枪了。”龙傲天上下打量着他,试探地说。

刘波十分熟悉这样的密切关注,嘘寒问暖。

再受如此待遇,他又要舍不得这管家了。

“嗯,那个,现在没事了。”刘波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对了,你怎么来这儿……”

话音未落,已被拥进怀里。

“……”

龙傲天的外套卝上有风霜尘土的味道,也蹭上刘波的鼻尖。

但这怀抱很温暖。

这样的拥卝抱不是刘波所熟悉的。

但偏偏也不觉得陌生。

……而且,显然让他更舍不得这管家了。

刘波本想着对有妇之夫要不要避嫌,转念一想,他老婆都喊着左凌峰的名字跑了,他们这厢避不避也无所谓了。

“傲天……”刘波拍拍他的后背,“那个,听说你结婚了,恭喜啊……”

“假的。”龙傲天不假思索地打断。

刘波:“……”

刘波:“啊?”

龙傲天又紧了紧自己的手臂:“事出有因,但那是假的。小婉喜欢左凌峰。”

“……”

刘波从未设想过此种可能。

其实也偷偷想过的,但总觉得这是自己荒唐的美梦。

如今看来,多日纠结伤情的心绪,确实是白白浪费掉了。

但没关系,浪费得值。

刘波在缓慢地思考。他因此一动没动,便让龙傲天又趁机多抱了一会。

“所以……小婉不喜欢你。”刘波在他怀里,逐一理着。

“嗯。”

“那你喜欢她吗?”刘波问。

“不喜欢。”龙傲天答。

“……哦。”刘波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他这才暗暗地,逐渐地觉得开心起来。

长久以来的煎熬,总算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终点的时刻。

“少爷结婚了吗?”龙傲天问。

“我当然没有。”刘波闻言不满起来,“哪像你,一声不吭就突然登报。”

“我写了信的。”龙傲天说。

“啊……”刘波的语气又软卝下来,“可是我没收到。”

“没关系,”龙傲天摇头,发卝丝蹭得他微痒,“不重要了。”

他们静了片刻,龙傲天又说:“不过,少爷的上一封信,我收到了。”

“……”

刘波逐渐想起自己之前写了什么玩意,脸上顿时又烫起来。

“咳咳,那个,收到就好。”

“那封信还算数吗?”

“……”

刘波想问你指的是什么,但他怕龙傲天真的会在他面前背诵原文。

他只犹豫了片刻,龙傲天便不等了,复述道:“少爷写道,那长相厮守四字,我想当作什么……”

“……我记得,我记得!”刘波慌忙打断,“都算数!”

龙傲天按住怀里扑腾的人,抚着他的后背笑了笑。

“好,”他说,“我也喜欢少爷。”


20.

龙傲天与张小婉终究不能久留,临走前,四人聚在车边惜别。

龙傲天从随身的小本子上撕了两页纸下来。他和小婉一人一张,搁在车顶盖上,写下一样的通讯地址,分别交给左凌峰和刘波。

刘波伸手接过,折好了放进胸前的口袋。

左凌峰也接过纸条,与张小婉握了下手,依依不舍,又心满意足。

“我就说你怎么会结婚呢,”他说,“原来是当我死了才续弦。”

龙傲天:“……”

“别瞎说!这两码事。”小婉瞪眼,拍了他一巴掌,又叉腰道,“管乐的情报也真是的……回去我一定要和她吵一架!”

刘波看着龙傲天,觉得有点心疼:“我们先前不知道有人误卝传了死讯……这些日子,也折磨你们了。”

龙傲天只是摇头:“少爷没事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左凌峰迫不及待地又问:“你们什么时候离卝婚?”

刘波:“……”

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刘波心想。

“……革卝命尚未成功呀。”

小婉大卝义凛然,又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连她都不热闹了,气氛便一时静默下来。

“……”刘波抬眼瞟了一眼对面的龙傲天,收回目光道,“都等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几年嘛。”

龙傲天垂目听着,笑了笑道:“……少爷说的是。”

“嗯,你好好等着我啊。”小婉点头,对左凌峰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少爷也是,一定要吃好睡好。”龙傲天卝道。

“……知道了。”刘波答。

“衣服穿厚些,不要着凉。不要没日没夜地工作,要准时吃饭。”龙傲天又说。

“……嗯,好。”刘波点头。

张小婉在旁边听得笑起来:“你们真不愧是少爷和管家。”

龙傲天对此理所当然,倒是刘波忙说:“张小卝姐就不要叫我少爷了。”

张小婉看看龙傲天,看看刘波:“怎么,他叫得,我叫不得?”

“因为你并不真心当他是少爷。”龙傲天淡淡道。

张小婉听得似懂非懂,但左右她也不执着于什么称呼。

她上了车,待龙傲天启动卝车子,使劲向车窗外挥手,与左凌峰和刘波作别。



21.


他们告别之时,已是长庚将至。

根据地此次新印的纸币,未能用上多久。

当年七月末,波茨坦公告发布,促令日本投降。八月十五日,日本无条件投降。而后国共谈判,签订了双十协定。

奉中卝央指示,根据地银卝行并入华中银卝行,不再单独发行纸币。印刷设备拆卝除,印版及钞票集中回收销毁。

刘波当年没日没夜赶工的劳动成果,由此再无痕迹。但他心中畅快,也不介意。

未有几日,国卝民卝党“剿匪”之心不死,内战随之爆发。

龙傲天在此之后,倒很少接到什么任务,只是定期将接卝触到的官卝员私产、暗中交易等一应信息报给管乐。

上海繁华依旧,仿佛永不落幕。但他看得到让民众怨卝声卝载卝道的法币政卝策,某些党卝内高层巧立名目转账贪卝赃,以及一些政卝府官卝员衣着体面,却步履匆匆而来,从账户和保险柜中取走私产。不难察觉,如今政卝权已是强弩之末。

当初抗战结束,刘波仍回了北平,又不时给龙傲天写信。起初会写日本投降后的街头光景,大街上再看不到穿着日军军服或是和服的身影。滞留在此的日本人卝大约不少,只是无人再敢嚣张跋扈,抛头露面。

后来写平津战役胜利,正月初六解卝放军正式进入北平城,无数民众夹道欢迎,挥动旗帜,载歌载舞。他不能免俗,也去凑了热闹。

过了月余,他收到一封回信,手卝感略厚。

拆开来看,除了信纸,还有一张证卝书。

那是龙傲天和张小婉的离卝婚证。



22.


这个消息如同春莺报晓。

在此之后,未有几月,上海解卝放。不出半年,新中卝国成卝立。

那几日里,各地报纸版面,铺天盖地,皆是喜讯。

启事版上,也有不少婚庆道贺之词。

其中一则写道:


凌峰兄、婉女士  结婚志喜

峰回路转,燕婉之乐,从此双影对星河。

好友 刘波、龙傲天 敬贺


这两个名字,终是堂而皇之,并肩出现在了婚讯上。

是借情自喜,却也是别样圆卝满。



23.


最后一如刘波信中所言,龙傲天用“长相厮守”四字,从他这里换了戒指。

刘波问:“我买了戒指,那你买什么?”

龙傲天递来一张鑫城银行的空白支票,上面有他的签名和盖章。

刘波接过看了一眼,笑道:“鑫城银行即将改组,你这支票要作废了。”

“银行的确是不认了,”龙傲天道,“但少爷写什么,我都认。”




-----End-----


*番外是解卝放后的同卝居生活,以及龙傲天让少爷给他刻卝章并拿去炫耀






柳

后来我才明白

她握在手里的并不是海洋球

而是这世界本可以没有的恶意

后来我才明白

她握在手里的并不是海洋球

而是这世界本可以没有的恶意

不方

【警察和我】毒蛇帮往事

*全文1.3w+

*起因是警我采访里哲华说“这是一个鲜活的人物”,可能是刘波宇宙里我最喜欢的一个本子

*二喜入坑一喜,谨以共同的黑帮元素致敬承包今年笑点的少爷和我、大宇治水和父亲的葬礼

【20240730记: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来修订这篇文,现在1.5w了。退坑许久,忽然今年三月 @思朝 来问授权想收进合志《原来明日》,感慨这么久了这篇文还被人记得,兼之当时仓促而就一些地方总觉不甚流畅,遂重新通读修改,有了现在的版本,又拖到现在才同步更新到lofter。感谢所有阅读此文的小伙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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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3w+

*起因是警我采访里哲华说“这是一个鲜活的人物”,可能是刘波宇宙里我最喜欢的一个本子

*二喜入坑一喜,谨以共同的黑帮元素致敬承包今年笑点的少爷和我、大宇治水和父亲的葬礼

【20240730记: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来修订这篇文,现在1.5w了。退坑许久,忽然今年三月 @思朝 来问授权想收进合志《原来明日》,感慨这么久了这篇文还被人记得,兼之当时仓促而就一些地方总觉不甚流畅,遂重新通读修改,有了现在的版本,又拖到现在才同步更新到lofter。感谢所有阅读此文的小伙伴,鞠躬】


1

       “节哀啊,嫂叽。歹楼走得太突严了。”

       灵堂内花篮挽联簇拥,无不显示出一种极尽哀荣的排场。与之相对的是气氛里极其稀薄的悲伤,除了那个在香案旁掩口拭泪的女人,她的微弱的抽泣在一室剑拔弩张中显得格格不入与不值一提,像是一只兔子被鬣狗包围时随风颤抖的绒毛。       

       三天前,吉普岛最大帮派亲父社首领死于非命,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和本地黑帮势力的重新洗牌。没有人能证明这场意外是他的死对头毒蛇帮设计的,也并没有人质疑除了毒蛇帮老大阿坤之外还有谁能如此气焰嚣张。无论好的坏的,新旧更迭总是如同荒原野火般蔓延而不可阻挡,文明社会也许发明出一个体面的词叫退休,而当一个人在黑帮退化成了兽,等待他的可能就是矿场里一场身首异处的爆炸,并且这仍然值得称得上是某种善终,因为至少他死得并不痛苦。

       无论好的坏的,目前它们都不与灵堂外一个叫丧波的小弟相干。他百无聊赖地倚着墙,烈日坦荡地洒了他一头一脸,弄得他眼睛鼻子都有些微微地发痒;于是他低下头来研究自己的影子,直到另一个影子与他的头顶边缘交融。

       “没去给你老大撑场子啊。”

       “级别低,没资格进去啊。”丧波耸了耸肩,随即被烫了似的眼光四下游离,手指一下一下扣着墙面,“怎么长官,我在这儿晒太阳不犯法吧。”

       “你最好只是在晒太阳。——路边违停的车都贴条了,提醒你的弟兄们罚款记得缴。”

       “警署不是这么缺钱吧?那我没去岂不是很明智……”

       “不用我提醒你你的毕业证还扣在警校吧。”

       丧波被戳中痛处一般把头埋得低了些:“留点面子嘛长官,都是混口饭吃咯。”

       “希望我巡视第二次的时候能看见你们把车都开走。——罚款记得缴。”

       地面上的影子逐渐走远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影子,瘦长挺拔,可能是光线角度的原因,也可能压根不是,因为这个影子仿佛连颜色都干净一些,丧波在心里承认,这就有点过于主观了。

       那影子的主人很年轻,按毕业时间算的话,大概刚刚入职三个月,正在熟悉警务。他全程没有开口,丧波也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只望见那双眉眼严肃面无表情,是属于一个优秀警校毕业生和见习警员的自律的克制。

       他舒出一口气;太阳着实有点太晒人了,他缩进一片阴影里,让自己的影子被黑沉沉地一口吞没。

       他一早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但在这之前,他没想过要把今天记住。

       卧底毒蛇帮一年零三个月之后,他又见到了他的师弟,龙傲天。


2

       丧波的本名自然不叫丧波,他姓刘。这个大名通常只在进局子的时候用得着,被他双手抱头瑟瑟缩缩地从嘴里挤出来,再被一支粗暴的中性笔潦草地塞进某个姓名栏;当然,还有一个刘波填在他被封存的档案里,那个刘波写得很端正,但他不知道昂首挺胸把它念出来是在什么时候。

       他一度不喜欢这个随波逐流的名字;但几天来他开始前所未有地怀念刘波。他时时截住这种危险的念头,如同抽刀断水;他不知道那天炽烈的骄阳于他是幸事还是不幸,映照出那个颀长的身影过于明晰,总能无从防备刺入他的头脑里。

       他不无悲哀地想,大约还是不幸更多一些。身处长夜的人不该见到光。

       更加不应该在此刻见到。

       刘波在一片刀枪棍棒声中错愕。他在混战的摸鱼边缘被人咣当怼进了两个集装箱之间隐蔽的缝隙,而面前赫然是在他脑子里盘踞多日的龙傲天。

        “师哥!”

        这张脸全无那天的不苟言笑,他眼里的兴奋和迫切像是初春的河水急于要从冰层中冲破奔流而出。

       “你是卧底,是吧?”他说得又快又轻,呼吸带着点喘,眼睛不忘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我就知道!”

       刘波一时的失语并不完全因为该死的保密义务,在回过神来时他气得上头:“署长疯了吗,你一个新人出这种任务!”

       话一出口他几乎立刻后悔起来,在聪明人的耳朵里这无异于供认不讳。果然龙傲天急促地笑了一下。

       “是我强烈要求的,那天你在墙上敲的不是我们当年的密码吗?有改动,但是星期五、码头、火并,我认出这三个足够了。”他露出了从前每一次得到他想要的成绩时那种年轻人的志得意满。“师哥,你不知道我多高兴!”

       刘波知道,但他高兴不起来:“你快走吧这儿危——”

       子弹擦过集装箱的呼啸声盖住了他的后半句话。他本能地一把压低龙傲天的身体将他的后脑护住,他师弟顺从地伏在他手掌下,他是一名优秀的警校毕业生和见习警员,但这不代表在第一次身处真实的喊打喊杀中他不会惊慌。感到片刻的安全时刘波带着他站起来,顺手确认过一遍他该带的警用装备都在身上,然后语速极快地叮嘱:“左边没人,你朝那边去找我们的人,我走另一边。”

       一些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条子来了,快跑……”

       龙傲天转身又回头:“师哥那你怎么办——”

       “我是毒蛇帮的我怕什么,快!”刘波疾言厉色。这一次龙傲天很干脆地走了,而他趁乱混进了队伍的末尾,他的貌不惊人在这种时候发挥出平时并不存在的优势。

       他的脚步很拖沓,和胸中剧烈的怦怦作响并不相符。那套暴露了他的新联络方式是他向署长提议的不错,比摩斯码更不容易察觉;但他也不能否认自己是曾出于某种私心,在和警校的一切断舍离时,保留了最后一点残存的隐秘的痕迹。

       他跟随毒蛇帮向前跑,仿佛被一股冥冥的巨大的力量拖曳。他的前方是动乱的人潮和无从知晓的终点,身后是海潮残月,因循往复。

       经此一战,毒蛇帮吞并亲父社的大部分帮众和产业,正式掌舵吉普岛江湖。

 

3

       随后是很长一段波澜不惊的日子。

       休养生息的毒蛇帮,一名被鸡毛蒜皮围绕的初级警员,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混混。蜗行牛步,却并非乏善可陈。

        他们在警署相遇。碰上龙傲天做笔录时,刘波的名字会被不自觉写得工整些,手铐敲在腕骨上似乎也没那么疼;更多时候他在刘波的余光里,态度很好地指导报案人填表或是认真询问案情,无论那个所谓案件是老奶奶迷路还是小姑娘丢了一只猫。

        他们在街头相遇。和条子打嘴仗的优秀选手排不上丧波,但他偶尔会插两句;他有时被安排望风,在必要的时候通风报信,无论是给这一头还是那一头;更多时候他们处在呼喝和追逐里,刘波跑得很带劲,像是地球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圆,只要他向前跑得够长够久,就能在尽头回到他出发时的原点。

        他们在吉普岛居民和商贩中的口碑竟然都不错。龙傲天是个亲和的警员,而丧波是个不下死手的混混。海岛的日照暖而悠长,他像一只青蛙在温水里漫游。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像水泥下扎根的野草,不合时宜而我行我素地倔强地滋长。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不是一个混混了。

       “师哥,你能回来吗。”新旧年相交的街角龙傲天低语如梦呓,无谓沦落为一个真正的痴人。那些字句长着羽毛自他的喉间飞出来,搔得刘波心尖发痒,思念蜷缩在他身后浓黑的阴影里蔓延出无数绝望的触角,他想站在春光下大喊,想跳进澄碧的海水里游个干净,而那些触角堵塞他的口鼻捆住他的手脚,令他于一片赤诚之前动弹不得。

       “不好说的嘛。”他垂下头抓抓头发,他说话时已然惯于带着这种温吞的游离,像是烂泥糊在身上做一层掩护的壳。他的眼光又落在龙傲天手背上高起的一块青肿,几天前毒蛇帮为了一块地盘在波兰街挑起械斗,龙傲天冲得很前,一条棍子不管不顾地抽到他手上时丧波正忙着招呼其他马仔向四面八方奔逃,他拖着长音卖力地喊“条子来了——”,除了胸腔骤然缩紧外并没有多看一眼。休息得够久了,毒蛇帮近来很有些蠢蠢欲动的态势,那个强占得手的工厂据说预备用来做些很要紧的事,那么于哪一重身份他都不得不更加上心。

       那块青肿如同另一条棍子抽回到他曾经妄想安逸的头脑上,他盯着看,心里便没有第二个答案了。

       “现在不是时候。”

       不久之后的年终考评龙傲天得了优,丧波徘徊在堂口的吊车尾。民众满意度很能给一个警员加分,而不能下死手的混混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让你收账你去给人家收衣服,是不是不想混了啊?!”

        丧波点头哈腰地应着下次注意。

        “帮里新开张的浴场缺个收银,要么刚投靠来的大哥还缺个马仔,你选一个吧!”

        他没得选。去浴场收银是各种意义上的职业道路终结。何况他想到那天的龙傲天在片刻沉默后跟他说自己不打算继续干基础警务了,准备申请调去重案。

       “升得快。”他师弟明晃晃的并不避讳,他的脸孔苍白而眼里跃着两簇凛冽的火。他的理智战胜脆弱只消一瞬,并且用带着笑的后半句将这从任何一张嘴巴里吐出来都是野心勃勃的话变得纯情异常。

       “师哥,我们早点消灭毒蛇帮,你就能早点归队了。”

       丧波确乎已经咂摸出了自己那点徒劳无益的妇人之仁,随即由衷地希望他新跟的扛把子是个能比他自己争点气的人物。 

       见面时他很恭顺地一弯腰。

       “锁哥好。”

 

4

        刘波不需要很长时间来判断自己跟对了人。

        这位和他同宗的锁哥具备那种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气质,叫他同时感到一种放心和隐忧。他相信这个人日后之位绝不止于今天,又不禁去想毒蛇帮有了这样的军师势必更难对付。

        这一年的丧波青云得意。他自有一套以暴制暴的行事手段,只不过刚刚幡然醒悟愿意拿出来用。在一众好勇斗狠的小弟里他很轻易地冒头,毕竟他时不时能贡献出漂亮的好点子,兼有着一个警校肄业生来自学院派的缜密和黑帮党的狡黠。

        他无可避免地带更多的伤。皮肉之苦是无所谓的,伤痕于毒蛇帮是资历,于他自己,也许是路标。他并不感到羞耻,然而总有些刻意地避免留疤在脸上,像是某种偏执的念头;他希望这张脸在有朝一日重新面对警徽时是与从前别无二致的,就像自己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一样。

       他与龙傲天的见面减少到了屈指可数的地步,所谓见面,亦不过偶然擦肩照面时的仓促一顾。间隔拉得太长,以至于在刘波反复咀嚼的印象里,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迅速褪去了青涩,身形也愈加瘦和锐利起来,像一支冷峻挺拔的机枪。

       吉普岛渐渐没有路人会同丧波打一个善意的招呼,与之对应的是他得到了该有的提拔。他新一年的KPI完成得很不错,锁哥却似乎并不真正照单全收,看向他的眼神里含着某种洞若观火的警示:“丧波,你太着急了。”

       他显出无心否认的样子,像是无需掩饰的直来直去:“老大,我就是想多出点力而已。”

       “收保护费、夜总会赌场,我们手上有的随你。”锁哥嗓音不高,不影响他向来把话说得很清楚,“但你还想再进一步,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我了。”

       “老大,我是——”

       “我说过,不该沾的不要动心思沾。”锁哥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至少没站稳脚的时候不要。我们的喉咙还不够粗,现在就想去动那块最大的蛋糕,当心把自己噎死。”

       丧波默立片刻,点头说明白了。刘波踏出门口的一瞬感觉到冷汗爬满了后背,这一步确实是他自作主张的,署长曾在联络时提及毒蛇帮开始染指毒品,让他连着几天几乎夜不能寐。他好像已经看到了毒蛇帮如何在交易现场被一网打尽,而他站在与他们对立的阵营中深藏功与名。

       现在这个幻梦被很及时地戳破了,但他谈不上沮丧。他仿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湿热粘稠的风胡乱挟着雨丝,他没有伞,却感到久违的清醒,直到他无意撞上了一个匆匆躲雨的行人的肩膀。

       “没他妈长眼睛啊!——看什么看?你再看?”

       他还是那个丧波。

 

5

       锁哥早在众元老面前自白其心,他本就是“外人”,再倚重原来的弟兄难免不能服众,不比丧波出身帮内,行事也还算机警。这个冠冕堂皇的名头对刘波来说不失好用,他逐渐不必沾手那些打打杀杀而更多参与进一些更为隐秘和龌龊的事,在周身的烂泥之外又多糊了一层人模狗样的衣装。

       “警官,我们的场子都是很干净的。”他迎在会所最大的豪华包间门口,谦恭又明目张胆的神色。来人对此不置一词,直至在沙发的正中间从容坐定,才淡淡扫了一眼他身后。

       “排场不小啊,波哥。”

       他于是略带歉意地笑了,挥手清退低眉垂首站成一排的小弟。包厢门被悄无声息地带上,他在下首坐下,同那双警察特有的冷漠而倨傲的眼睛对视。

       “这事之前不是您来。我们嘛,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们提心吊胆是活该。我来不是例行公事,是专程提醒你们,下一次的数目,咱们是不是重新谈谈。”

       “这……咱们已经达成过一致了嘛。”

       “之前一致的是你们那些小妞和筹码的价钱,现在要加的是有人举报这儿聚众吸白粉的钱。——这东西可不便宜。”那双眼睛转而盯着他,“你该不会想说,你们不知道这回事吧。”

       丧波的笑容便更加恭维和暧昧了一些:“一切好谈,警官。”他于是换了一个拉拢的坐姿倾身过去,一只手仿佛怡然自若地塞进口袋。

       “你犯不上亲自过来。”

       忽然不设防的声气似乎让对面愣了一下,他脸上僵硬的笑意终于从逢场作戏里泄露出几分久违的真心。

       “现在录到的会是杂音,不过时间不能长,会有人起疑。——我知道你不会随便冒险来的,长话短说吧。”

       这是他面对他师弟真正的开场白。

       龙傲天生硬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有了一丝松懈。

       “我们最近跟的几个涉毒案都和毒蛇帮有牵扯,师哥,想想办法。”

       “谁让你来的?”

       龙傲天微微摇头:“你别问。”他的手指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收紧,像是把所有本可以外露的情绪攥进掌心:“我确实不该来,但我必须见见你。”

       刘波眼光动了动,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目前我只是提供场子,这帮人戒心很重。”他唇形很小地低语,“白粉生意毒蛇帮也刚接触不久,他们的野心不止这么大,该放的你们挑着放一放,别逼得太紧。”

       “你的意思是还不能抓?”

       “现在抓不过伤筋动骨,斩草除根,得耐下心来。”

       龙傲天的眉头因为紧绷的思考和起伏的心绪微微拧起,但他很听话地很快先点了头。在这场对话行将结束的时候他忽然很轻地唤了一声。

       “师哥。”

       刘波望过去。对面的眼睛里兼有着让他几乎难以招架的软弱和强硬。

       “我能相信你吧。”

       是了。刘波笑了一下,他直起身子向后倚回靠垫上,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段足可周旋的距离。

       这才是他师弟“必须见见他”的原因,尚未瓜熟蒂落的案情还不至于令他方寸大乱如此。刘波有些出神地看着他师弟线条利落的轮廓,他越来越像个警官了,那一派不可磨灭的行为风度是经年累月努力浸在案卷里喂出来的,正如他自己越来越像个黑帮;他很难不感到骄傲,同时心底不能不涌起一股悲凉又温柔的情绪。

       他心里那个模糊的猜想被印证,而他不得不回以同样的三缄其口。

       他关掉干扰器,开口时已然下气逢迎:“您是活在云上的人,哪里知道我们在暗处的难处。” 

       他的手从口袋伸出来时指间多了一张薄薄的银行卡;他将它轻轻巧巧地点在桌面上,抬手在两只水晶酒杯中浅浅斟入白兰地。

       “听说您最近升职了,恭喜。”

       “是乌云。”对座的警官奉还一个客套而拒人千里的笑。

       “这就不必了。”

       他们举杯相碰。

       澄明的酒液困于其中动荡,像是浸入了两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将来。

 

6

       锁哥终于坐上毒蛇帮四大话事人之位的时候,是刘波卧底的第六个年头。

       “你想捞的肥肉来了。”锁哥向他晃了晃一个不甚起眼的小包,“带几个可靠的兄弟,晚上跟我去码头。”

       丧波没有多嘴,轻车熟路地安排下去。

       轿车在夜雾迷蒙中驶向城郊。

       “这次量不多,先试试水。”锁哥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等你脸熟了,我们再搞点大的。”

       丧波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一阵颤栗正劈开他的脊柱向下游走。

       交易本身并没有出错。在一声突兀的盘问无端惊起之前,他已经和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缅甸佬其情融融互道拉贡。

       “干什么呢你们!”

       刀刃上的平衡立时打破,几只貌合神离的手同时摸向腰间。刘波心里一跳,他不知道突如其来的是什么情况,但他太清楚这些穷凶极恶的缅北佬在情急之下能干出点什么。

       “走!”

       锁哥低低一声断喝,丧波会意护送着缅甸人上了船,等候的快艇像一条海蛇迅速窜出水面。随后他掉转头来顺着沿途可找到的遮蔽物跑,不远处大灯一闪,手下已经开车接应过来。

       “站住!”

       丧波下意识回头望一眼,然后他的脚步被那个全速逼近的轮廓拽住。一个年轻警察,边跑边要准备叫支援,一看就是从警不久莽撞又炽烈的那个架势;刘波只感觉到头脑中骤然一阵撕裂和拉扯,氙气灯的强光晃得他发晕,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边还是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兴奋的声音——师哥!你是卧底,是吧?

       这儿危险。

       他仿佛不受控制地张了张嘴,而在恍惚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声枪响。

       他看见那个小警察的肩头溅出血来,猛地栽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身后同时响起锁哥的怒喝:“丧波!你他妈嫌命长!”

       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钩子从他的脑海深处翻搅着把理智钩了回来。他跳上汽车后排,他能看出来锁哥恐怕是因为施展不开才没有一枪托砸在他脸上。

       “找死?!”

       “……第一次,我太紧张了,锁哥。”丧波咽了口唾沫企图平复呼吸,他把湿凉的手搭上大哥手腕,像是在印证自己的一时失措。“再给我一次机会锁哥,绝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锁哥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冷眼。       

       那之后他们避了几天风头,若不是交易已成,帮里等着他们的恐怕远不止一场内部审查。锁哥一口咬定只是意外误入了巡逻警,老大阿坤不置一词,只居高临下地看向瑟缩的丧波,面色阴晴不定。

       “你确信没有走漏风声?”

       “绝对没有,事先清楚这事的只有锁哥和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呢。”阿坤嗤笑了一声,他的玩笑让斗室内显得更加静得可怕。“那枪可不是你开的。”

       丧波不敢抬头,呼吸急促而发颤:“我、我是太紧张了坤哥,您一定要相信我。”

       “你很久不出这样的纰漏了。”

       “嗨,丧波早先就是个怂包嘛!”丧波曾经跟着的老大的老大忽然粗声大气地截住了话,“连个账也收不明白,打架只会躲。——依我看,警署没有我们的人还是不行。”

       “说起那位新官上任的副署长,”阿坤看起来仿佛饶有兴味,“东南亚警校真是出人才,听说你们那时候很熟?”

       丧波很局促地苦笑了一下:“人家早都忘了。”

       “人家比你狠,能踩着提拔他的上司朝上爬。”阿坤不疾不徐道,他的目光扫向桌上手机亮起的屏幕,眉间忽然神色一振。

       丧波随即听到了他的特赦令。

       “你出去吧。这事过去了。”

       这之后刘波开始频繁做同一个梦。他持枪站着,而龙傲天立在那黑洞洞的枪口对面。陷于梦境是因为阿坤怀疑得没错,无论那天在他身后的人是谁,他都应该开枪。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他也许舍弃了表面的身份和原则,却一直没有试图断开过心里那个和世界最重要的连结。

       他自以为并无漏洞的丧波实在有个不堪一击的致命伤,因为真实的刘波从来就没有真正让位。

       在不可胜数的梦里他持枪站着,双手颤抖,然后冷汗淋漓地醒来。

       他开始需要酒精和药片。他被自己强迫着一次次站在那个不见天光的境地,他师弟在幽暗的对面带着点笑看向他,只有眼睛很明亮。

       师哥,你是卧底,是吧?

       我不是。

       你师哥已经死了。

       终于在某一天夜里,一颗子弹洞穿了龙傲天的眉心。刘波看着他倒下去,神色如常,他的脚下逐渐被大片厚重的黑红淹没。

       而后他把枪管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7

       毒蛇帮的盛极一时始于一次对警方围捕的全力挣脱。

       交易由老大阿坤亲自出面,消息联络和路线轨迹烟幕弹丛生。最终他像一条泥鳅一样滑走了,滑向他计划中更大的海外市场;帮里经过短暂的震动之后很快局面稳定,连同锁哥在内的话事人们对阿坤言听计从,里应外合游刃有余。

       他们在庆功的香槟里烂醉、发酵和膨胀。

       丧波最近见了久违的两个人。

       一个是老署长。

       他溜溜达达从巷子里绕出来,嘴里咬着半路顺手从摊子上捞来的苹果,给署长也抛过去一个。

       大概是临近卸任的缘故,署长整个人的气质好像起了点微妙的变化。他的神情不大像是上司对着下属了,甚而有点像一个溺爱的老父亲看着他不成器的儿子。

       “三十出头的人了,站没个站相。”

       “我立正敬礼是会死的老大。”丧波嚼得嘁哧喀嚓口齿含混不清,“怎么,您来跟我交接啊。”

       “是啊,还指望你让我荣归故里呢。”署长在嗓子里笑出两声。“算啦……桃子留给你那个好师弟吧。”

       “七年就升署长,可以可以。不是因为你看上他当女婿吧?”

       他的后背挨了一巴掌。

       “自己想想七年能到这个位置要吃多少苦。”他又挨了一下。“我可舍不得把女儿嫁给一个拼命三郎。”

       他做出很用心的样子点头。除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能接上什么话。

       “也是阿旸不争气……不然以傲天的资历,毕竟还是浅了些。”

       “我替毒蛇帮给他送过不少钱。”他并无同情,不过不免感慨。“他或许有他的苦衷,只是不该走错了路。”

       “他对警署是有过功劳的。不管怎么说,傲天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是拉拢。”刘波有些厌恶地皱了眉,会所里龙傲天仿佛失魂落魄的那声师哥又响在他耳边,他太明白这种一夕之间无人可信的凄惶。

       “我宁可不是他,那时候傲天承受的会少得多。师父会变节,难道师哥就不会?——哪怕现在,说他忘恩负义的人还少么?”

       署长安抚地看向他:“人是很复杂的。”

       刘波摇头喃喃:“人是很苦的。”

       老署长拍拍他的肩,那目光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慈爱了:“毒蛇帮的日子长不了,再忍忍。”他忽然很短地叹了一口气。

      “临走本来是有礼物打算送你的,结果呢,没弄成。——不过好在啊,也不是什么都没留给你。”

       丧波捏着苹果核左右环顾找垃圾桶,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有点事做。他隐隐约约猜出来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但他回避了深究。他决定装傻。

       “你这还不如不说呢……啥啊。”

       “我给你留了个出色的新署长!这还不够?”

       “够够够。”

       他见的第二个人是他出色的新署长。

       他叼着烟上了街边一辆招手即停的黑车,东倒西歪地瘫在后排座位上,端详着司机弧度圆润的后脑勺。

       “你这可不像个署长啊。”

       于是那双龙傲天的眼睛从后视镜里看过来,尾音带上了没打算憋住的笑。

       “你可是真像个混混。”

       伤人。

       “我大小也是个中层。”他稍微坐直了点,把烟掐了扔出窗外,“你就是现在开到吉普岛警署,怎么说也得给我个单间。”

       龙傲天很响地啧了一声:“没有这么说自己的。”

       他言归正传。

       “毒蛇帮可能想自己搞制毒了,阿坤外头的路子很野。抓住这条线说不定能一网打尽。”

       他想想补充道:“你还记得当年在波兰街大打出手的那个小酒精厂么?最近停工关门了,里面估计有猫腻。但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恐怕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龙傲天点头表示知道了。

       “师哥。”他沉默地开了一段,听上去很艰难地欲言又止,“有件事,我不想瞒你。”

       “老头想放我回去了,是吧?”

       “……现在不是时候。”

       “你做得对。”

       他很快地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龙傲天的手在方向盘上握得太紧,掐得指尖泛白失去血色。

       “再给我点时间,我来想办法。”

       他想伸手去顺一把那个脑袋两边支棱着的碎发,又想了一下,终于没有动。

      “别逼得太紧。”他只是淡淡啰嗦一句。

       他师弟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专心看路:“师哥,我知道分寸。”

       “我是说你自己。——前面左转靠边。”

       他在下车的时候不忘向新领导表一表忠心。

       “以后叫我小刘就行。”

 

8

       “老家伙们还是拿你当外人。”

       某一天丧波冲着他老大直言不讳地抱怨。“明明松口了工厂的事给你做,一拖再拖就是不肯放手。”

       锁哥哼出一个不带感情的笑来:“他们是不会松口的,还不是坤哥发话。”

       “几个堂口明争暗斗,他人不在这又想坐稳位置,自然只有拉拢你。”

       “可以理解,何况最近几次交货都不太平。”锁哥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他们怀疑帮里有内鬼。”

      “我看是疑神疑鬼吧。”

       锁哥耸耸肩。

       “谁知道呢。还要写到话事人年终述职里,要我说走这个形式不如去多加两天班。”

       “你打算写谁——哎这能问吗?”

       “……老八吧。他成天往天台跑不正常。”

       丧波一撇嘴。“真是迟早要完。”

       他撞见锁哥的秘密是在这年的新年。

       倒也不是有意为之。他只是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习惯于在这种情感浓度过高的时间点一个人瞎溜达,比如溜达到波兰街公园,去玩那个他很喜欢的大滑梯。

       他并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三十几岁了还喜欢大滑梯,但这总比三十几岁还被小弟碰上自己谈恋爱要好。

       “我弟。”锁哥很坦然的样子。

       “异父异母那种呗?”丧波写着一脸你是我大哥你说什么都对,“你这边节食边买奶茶的就是为了你弟生意呗?”

       他很难不提这一茬,因为锁哥搂着的就是波兰街奶茶店里那个服务生。

       “最近上新了很多小料哦!”男孩偎在锁哥肩上冲丧波一眨眼,活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那种元气少年。

       好不害臊。丧波别过头去的同时手机救场一般地响了,于是他干脆地挥挥手走开。

       “我啥也没看见你俩继续。——喂,唱什么歌唱歌,我不来我就会唱一首……”

       电话那头只有些嘈杂的人声。他嚷嚷着,直到走得足够远了才放低声音好好说话。

       “什么事?”

       依然没有答话。回应他的只是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就像指甲尖磕在手机屏幕。

       他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地听,然后忽然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我说……新年快乐就不用搞这么紧张了吧?”

       随之而来的是几声轻快的低笑。

       咋这么淘呢这署长。他无可如何地也带了笑音:“有事没事到底。”

       “师哥,我盘算着等你们去工厂交接的时候,可以考虑收网了。之前一直抓不到毒蛇帮的头目同时在现场,交接是个好时机。”

       “情况都摸清了?”

       “蹲了几个月,差不多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波兰街上有家奶茶店你注意过吗。”

       “留意过,那个位置观察酒精厂很好。怎么了?”

       “我没什么证据,只是怀疑。你们要是有空的话,查查那个店员的来路。”

       他还没想清楚哪儿不对。但有一点他很肯定,历来奉行节食的刘大锁不是个会为爱喝奶茶的恋爱脑。

       “……好。”

       “……”

       “师哥?”

       “啊?啊,那没啥了。”

         ”好。”

       这通电话有些反常地还没有被结束,他于是没话找话:“……你那边什么动静?”

       对面的声音离他远了些,像是把手机举到了半空中。

       “你听。”

       于是他在刚好的时间听见了倒数、钟声和欢呼的人群。随即是此起彼伏的呼啸和爆响,像是说着震耳欲聋的你好和再见,像年轻人荡平山海的拥抱和令他们苍老的连绵而喋喋不休的时间。

       它像在说一个盛大的故事。说那些一瞬的相见,和它们连接着的、迎接着的无尽的告别。

       他以为他会更激动一些,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即便是收网这样举足轻重的事,有些工作也不是今晚非谈不可。他抬头张望,远处的天边是有斑斓的礼花在首尾交叠着安静地明灭,像是许多他早已模糊的记忆与梦,明亮过又沉寂,坠落了又升空。

       他知道一个七年做到了吉普岛署长的人绝不会任性。只是没有人能拒绝一场长夜将尽时的焰火。

       他静静地听。

 

9

       丧波又一次在波兰街公园的大滑梯下见到他老大的时候,他不能控制地感到一阵一阵的好笑。  “别说你是来约会的。”他认命般地摇一摇头,接着笑出了声。

       上头给他的任务是来和行动的一个“重要联系人”接头。从这个荒诞的地点他就不该怀疑他见到的会是谁。

       “和你也算是约吧。”锁哥讳莫如深地看着他。“最近天气不错?”

       “可惜有蛇。”

       “毒蛇吐信子。”

       “没有脑干子。”

       他们你来我往地说完了该说的话,然后锁哥率先笑了起来。“这是谁想出来的?”

       “……我。”

       “是你的风格。”

       “认识一下吧。”他很快收住了笑正色道,“第八警区特别行动司,刘祯祥。”

       他身边的男孩子身姿凛然,看上去比那天成熟了五岁不止。

       “第八警区特别行动司,孙天宇。”

       丧波看着面前他重新“认识”的两个人。他费了点力气才让自己的嗓音没有发抖,郑重报出他已经太久没有用过的自我介绍。

       “吉普岛警署,刘波。”

       “行动之前大家见一见,再确认一遍部署。”大锁笑意深沉地望向他,“共事这么长时间,这最后一仗打完,恐怕就要天各一方、江湖再见了。”

       刘波回之一笑:“对咱们来说,再见是个好词。”

       “在奶茶店布一条线是天宇的主意。帮助很大,我在帮里的嫌疑也可以撇得很干净。”

       “所以你去买奶茶是?”

       “情报在标签里。”孙天宇笑起来,他一笑又像是青春年少,刘波忍不住叹道:“真难为你了。”

       孙天宇摇头。

       “我干警察就是为了这一天。”

       年轻人回忆间的神情舒朗而真挚:“当年亲父社的大哥在赌场救过我。那时我才十几岁,从技校辍学只想当古惑仔,是他叫我好好读书,将来还要考研。——奇怪吧?一个黑社会老大,叫我考研。”他笑了一下,“如果他在,吉普岛的地下组织不会像现在这样乌烟瘴气。他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大佬,不该死在一群小人的手上。”

       刘波想了想说,人是很复杂的。

       “等我们的人进来,两个老家伙大概率会分头跑,你我各跟一个,工厂的各个出口也都会有我们的人守着。”大锁要言不烦,“天宇在正门接应,大家随机应变。”

       “有数。”刘波点头。

       “锁子哥的方案不会有问题的。”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倒像是最镇定的一个,大锁闻声看向他:“我用给你说什么吗。”

       他得到的回应是一个无需多言的笑:“啥时候用说过啥。”

       “其他……”大锁忽然失掉了先前的言简意赅,他的嗓音像是饱蘸了感情而显出沉甸甸的湿润。

       “注意安全,战友们。”

       他们各自回家的时候刘波和大锁多走了一段共同的路。

       “你俩这身份我领导知道么?”

       “你说你们龙署长?他是这次特别联合行动的负责人,当然知道,但他有义务向你保密。”

       刘波在心里说了句真行。

       “我怀疑过你是。”他笑了笑,“那年你打伤那个小警察的时候。那个位置很妙,能伤他,但不重,我想过那可能不是巧合。”

       “那天不该有警察的,我已经通报过给我们放行。我怀疑过是毒蛇帮故意告密试探你我,也可能只是误入的巡逻警;总之不管是谁,那晚都要牺牲他了。”大锁看了看他,“我看得出来那段时间你很痛苦。卧底这事,不把自己扒掉一层皮干不成。”

       “不提了。你之后什么安排?恢复身份?”

       “看上头吧。也可能换个身份,去别的任务。”

       刘波多少有些诧异地转头:“继续卧底?那你俩?——不是……”他略显谴责地迎上对面疑惑的眼光,“你不用装听不懂,我又不瞎。”

       “那天真是谈工作,演得已经很油腻了好吧。”

       “那天确实油腻,但今天不是。”

       大锁忽然笑了。

       “我不怕坦白和你说,我和天宇确实有我没有想过的默契。和信任。这东西很玄乎,我从前单打独斗惯了,碰上他以后,每一天都像是新的。”

       “那你还不争取一下归队?”

       “我是留不住他的。”大锁轻轻地摇头,他脸上的冷静多于留恋,像是早已经和自己达成了完满的和解,“他还年轻,有他的路要走,我们相陪这一段就够了。如果我们分开,那肯定是因为各自越来越好。——你说是吧?”

       刘波看着他平静的含着微笑的眼睛,而他唯有点头。

       他们沉默地向前走。明明月色在地面投下他们的影,是两个并肩的独行人。

 

10

       刘波做的最后一件准备工作是在备用手机里存了一段警笛声。

       “快!东西通通销毁掉!”

       二当家和三当家果然如大锁预料的一般分开跑路,他跟着的这个迅速赶到了操作间,正紧急叫停生产和包装。

       不得不说这种临机应变还是可圈可点。他不失赞同地一挑眉,然后悄悄按下了手机朝窗外一放。

       “条子来啦——他们人太多了,快跑啊——”

       立竿见影的骚乱让他想起海洋里闯入了鲨鱼的沙丁鱼群。所有人蜂拥着夺门或跳窗,像是不受控制的混乱的洋流于顷刻间一散而尽,只留下凌乱不堪的现场和震惊到气急败坏的二当家,宛如退潮后显露出一片狼藉的沙滩垃圾。

       “丧波!你是哪头的?!”

       “对不起。”

       他实在是忍不住不笑,好像十年漫长岁月的高光都统统凝聚在他接下来这句神采飞扬的话上。

       “我是警察。”

       “你他妈电影看多了你?!”

       二当家猛地拔出手枪指着他的头。

       “别抵抗了,条子们真在外面呢。”刘波持枪的手比他的口气更稳,和对面小心地对峙。

       “老子死也要拉你垫背,你这个内鬼。”

       “何必呢。”

       “阿坤那个蠢货!我早就说过大锁不能信,他为了他那点地位真是鬼迷心窍……”

       刘波向门外的方向一偏头。

       “你听,我兄弟们已经来了,把枪放下吧。”

       “很得意是吧,不妨看看谁的枪快,你这个——”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被突然而起的枪声打断。子弹瞬间击穿手臂,他的枪颓然掉在了地上,又被敏捷地捡走。

       “你不会以为我会听你说完吧。”刘波皱着眉摇摇头,“你才是电影看多了。”

       他没有手铐,于是抽出他前老大的皮带把他绑在了机器上。“不好意思啊,”他接受咒骂真诚道歉,“在贵帮待久了,行径不大好看。”

       “你,不许动。”

       他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弱弱的颤抖的声音。

       是个孩子,十几岁的模样。他紧紧地贴着墙角,双手举着一支土制手枪。

      “你咋没跑呢?”刘波很镇静,他是真的在提问,像是牧人碰上了一只失群的小羊羔。

       “我不想被抓……”少年的呼吸急促,过度的紧张让他用力说出的话听上去像是叫嚷,“你是叛徒,你不忠心!”

       “干得好,阿普,开枪!你就是毒蛇帮的功臣,阿坤不会亏待你的。”

       刘波嫌恶地朝他看了一眼,转而依旧是耐心的口气。

       “我忠于我的理想,而不是毒蛇帮。你呢,你的忠心从何而来?”

       “坤哥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我以前吃不饱饭,是坤哥带我们赚钱……”少年人的眼里逐渐盈满了泪水,大颗的汗珠顺着他脸颊滚落。他看上去惊慌得随时要站不稳,但仍然竭力握着手里的枪。

       “赚很多很多的钱!”

       刘波惋惜地叹了口气。

       “你啊,你让我觉得自己干这行真是值得。”他语气里的循循善诱忽然加入了不可辩驳的坚定,“这不是什么好日子,明白吗?担惊受怕人鬼不分,你才十几岁,见过外面的世界吗?”他指一指地上扭曲的人形,“毒蛇帮不过扔给你几张少得可怜的钞票,却要剥夺你全部的人格和思想,我知道你要说这玩意儿不能当饭吃,但其实它真的可以,而你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才是最大的危险,你懂吗?”

       他问得仿佛掷地有声,而男孩的眼泪终于一串串流下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抽噎着哭出了声音,“我害怕。”

       刘波让他们彼此都缓了足够长的一口气。然后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跟我走,好好认错,你很快就能有正常的生活的。”

       男孩迟疑着,慢慢放下了枪。门口随即传来行动小组就位的示警。

       “都不许动!”

       刘波放心地转过身去。几乎就在同时,他听到了一声来自地狱的质问。

       “阿普!你不想一想你的妈妈和妹妹了吗?!”

       龙傲天坐在离现场不远的指挥车里,他攥着的仿佛不是对讲机而是一个定时炸弹。那其中时时传来他想要的消息,却迟迟没有他最想要的那一个,他感到胸腔里那股令人想吐的不安感随时像要爆破。

       “A2就位,发现目标,已被制服。”

       他僵直到麻木的脊背只刚放松了一半。

       一声枪响绞断了他死死绷紧的最后一根神经。

 

11

       “警方近日剿灭吉普岛最大黑帮”

       刘波近来需要时时看一眼这份标题醒目但已经过期的报纸,以此提醒自己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已经很有进步了,曾经神智刚刚清明的时候他只记得自己是个混混,并在认出自己昔时的师弟现在的吉普岛署长时不无羞惭,检讨自己今后将如何改过自新。

       那是他被短暂摧毁的记忆中仅剩的两件事。他没忘记龙傲天当时的眼神,像是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集体闪烁一下之后又集体熄灭,只留下漆黑而深不见底的空洞洞的宇宙。     

       感谢那是支威力不大的土枪,子弹没能穿过他的颅骨,只是让他的脑子颠三倒四地晃了晃,他的脸也万幸依然平平整整。关于那个孩子的后续他没有再过问。休养了这些时日之后他逐渐都能想起来,只不过记忆像是被颠散了架,也可能是他紧张太久之后的轰然放松,有时候想起这儿忘了那儿,有时候顺序全乱了套,有时候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自己可以同时是丧波和刘波,头脑里颤颤巍巍丢三落四的。他感觉自己像一所年久失修的房子,太老太旧了,寒风从窗户的破洞和土坯的缝隙里持续不歇地灌进来,吹得墙皮一块一块剥落,朽坏的房梁塌在半空,吹得尘土慢慢覆盖着一切存在归于沉寂。

       好在他还有个师弟。

       毒蛇帮余党未清,他又昏昏沉沉,原先的住处已然不能再回去了,于是被龙傲天直截了当安排进了自己家里。他听着龙傲天干脆而妥帖地筹划好一切,明明都是关于他的事情,他却好像一句都插不上嘴,于是他默然地接受,寒风吹坏了一所房子而还没有吹弯一棵参天的树。

       他并没有能完全恢复,也许永远不能。他时常头疼得整夜睡不着,疼到他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死了,这点混沌不堪的记忆实在配不上这样无休无止的折磨。这种时候他总能搅得他师弟也睡不着,从隔壁轻手轻脚地开门挤过来挨在他身边,不说话地直到天亮。

        比如现在。

       他已经不再叫龙傲天回去了,一是说不动,二是说不动。他蜷缩着,冷汗涔涔,脑子里灌满了岩浆和刺。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他有时会发烧,不过这次没有,于是他闭着眼睛推开,指腹便又擦过那条小臂内侧一道道细微的割痕。

       他第一次发现这些自伤的痕迹时血气几乎掀翻天灵盖,他摔了手里的杯子,却旋即意识到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该为这些伤疤负责。他于是又抖着手去捡,龙傲天沉默着拦下时他的眼泪砸在四分五裂的碎片上,他问,还有什么瞒着我。

       从踏进这间房子起他便隐约觉察出异样。它太干净了,像是一个人刻意抹去了十年的生活痕迹和全部心事,直至在寝食同步间避无可避,再也无法掩藏周身经年的痼疾和伤痕。

       他的头更加刺痛得厉害。他挣扎着说点什么,说话可能会让熬时间变得快一点。 

      “你说,人死了会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他师弟的声音很轻,像一滴雨水落入他滚烫的头脑,带来一阵转瞬即逝的清凉。于是他真的试图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直到卷土重来的疼痛再一次将他打断。

       “鞍山吧。”他在神思恍惚中开口,“我想回鞍山。”

       龙傲天的手在黑暗中再一次探上了他的额头,仿佛怀疑他说起胡话。

       “回?你根本没去过鞍山。”

       “听说我父母是那儿人。”他顿一顿,又重复一次。“我也不知道,听说的。”

       他在曼谷一家孤儿院长大,也曾在接受任务时被直言不讳地告知这身世是一项重要的考量依据。这些事情他现在不能想,此刻他的回忆像是碎裂的玻璃带着锋利的尖角,他拔出来哪一个都要带出一片血肉模糊。

       “我想有个根。”

       他努力克制着呼吸才不至于呻吟出声。

       “我可以假装我的根在那里。”

       龙傲天久久没有接话。久到刘波以为这又将是一个漫漫无话的夜晚时,他感到他的手被缓慢而坚决地握住,继而按上了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在这儿,不行吗。”

       龙傲天并不像在征求他的意见。他甚至能从这句话里听出未加掩饰的质问和委屈,他想抽回手,意料之中地没有成功。

       他抬起另一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我不敢。”

       他在毒蛇帮实在太久了。相比于这一刻的艰难自白,疼痛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他的记忆此刻翻搅浮现的尽是些残忍和龌龊,更兼那个纠缠他无数日夜的梦,在浓沉的黑暗里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师弟。

       他早已经给自己下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诅咒。

      “我忘记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了。”

       在无限拉长的沉默里他的手被一点点放开。他于是翻身朝向另一边,而龙傲天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耳边的气息温柔,吹拂着他所有令人困苦的理智一同随之震颤。

       “都过去了,师哥。”

 

12

       龙傲天进门的时候天还亮着。

       “今天下班挺早啊。”刘波刚窝在沙发里打了个盹,睡眼惺忪地打量他。“心情不错?”

       “是啊,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先吃饭吧。”

       “吃完饭呢?”

       “吃完饭没安排啊,你想干啥?”

       “你要不……收拾收拾?剪个头发什么的。——明天是个好日子。”

       “明天?什么日子?”

       龙傲天像是专等着他问一样还没答话先笑起来。

       刘波愣了一下。他师弟走过来同他认真地对视,眼睛里缀着灯火和晚霞的颜色。

       “明天咱们归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