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蓝•沉默沙滩上的鱼
*ooc,我写的一切不代表选手,我流私设,bug众多。love and peace
风筝在阴天搁浅,想念还在等待救援
喻文波在滔博的基地里捡到一盒磁带,很奇怪,在这个年代还有人会买磁带,他问了一圈基地里的人,谁都不肯认领这盒磁带。他原本想扔掉的,可心脏忽然疼了一下,已经悬在垃圾桶上的手就又收了回来。但这东西也确实没什么用,教练又说要复盘,喻文波就随手把磁带放到了电脑桌上,后来因为那几日比赛较多,这盒磁带便渐渐蒙上了一层灰尘。
夏季赛季后赛结束的那天午夜上海下起了暴雨,一道闪电接一道雷,369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拿着冰棍站在窗边信誓旦旦地说这...
*ooc,我写的一切不代表选手,我流私设,bug众多。love and peace
风筝在阴天搁浅,想念还在等待救援
喻文波在滔博的基地里捡到一盒磁带,很奇怪,在这个年代还有人会买磁带,他问了一圈基地里的人,谁都不肯认领这盒磁带。他原本想扔掉的,可心脏忽然疼了一下,已经悬在垃圾桶上的手就又收了回来。但这东西也确实没什么用,教练又说要复盘,喻文波就随手把磁带放到了电脑桌上,后来因为那几日比赛较多,这盒磁带便渐渐蒙上了一层灰尘。
夏季赛季后赛结束的那天午夜上海下起了暴雨,一道闪电接一道雷,369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拿着冰棍站在窗边信誓旦旦地说这种天怕不是有什么大能在渡劫,咖萨刚擦完手办正小心翼翼地摆正放好,听到369的话扭过头看向窗外感慨道:“还好我们比完赛回来路上没下雨哎,也幸好今天没有在外面吃饭,不然现在肯定回不来了哎。”
喻文波没参与进这段对话,虽然赢了比赛拿了冠军,但他倒也不是什么没经历过大场面的毛头小子了,高兴是有的,但还不至于放弃排位。因为天气实在不好,原本的庆功宴挪到了第二天,meiko对他的祝贺就是他们在车上时发到喻文波的手机上的,于是俩人顺势约了一波双排。
到底是开心,喻文波放飞自我选了德莱文,对面顺势锁下锤石。喻文波看到对面辅助ID的时候愣了一下,同一时间meiko的微信就发了过来:“是宝蓝?”
喻文波盯着那个baolanngt的ID摇摇头,回复道:“他韩服大号是乱码,小号是个动漫人物的名字,不是他,可能是他粉丝吧。”
虽然喻文波的德莱文很靓,但可惜他们这边中野被杀疯了,团战时候对面锤石一勾一个准,喻文波被勾得脾气都没了。meiko泡泉水的时候还发消息嘲笑他:“又被勾了呀。”喻文波看着黑白屏啧了一声回复道:“咱俩大哥不说二哥好吧。”
“不过对面辅助这个锤石玩的真的可以。”meiko少有的回复了一长串消息:“虽然有点青涩吧,但是潜力挺大的。”
喻文波这些年从来不缺辅助,从主播到职业选手,他不仅赛场上不缺辅助,就连双排的辅助也是一堆,但是这个baolanngt确实有让他眼前一亮。尽管有着很多人都有的rank通病,但可以看出来上限很高。
可惜的是下路割的人头赶不上中野送的,这局还是输了。mvp给到了对面只死了一次的锤石,喻文波挑了挑眉,他发送了好友申请。扪心自问,除了这个锤石打得确实不错之外,不可否认。这个ID确实占尽了便宜。
申请很快被通过,还付着一个很烂大街的“hi”发送过来。
喻文波随手回了一句:“哥们打得不错。”这时候一碗香喷喷的方便面端到他桌子上,是阿姨给煮的宵夜,原本说要吃小馄饨,但耐不住五个人里三个人想吃方便面,阿姨索性就煮了一锅面,馄饨说是明天再补。
喻文波吃面不算快,尤其是边吃还边看着柯南。如果说有什么年少的习惯被保留下来,那追更柯南也算得上一份,尤其是最近动漫版也更新了最新的主线,喻文波趁着宵夜时间赶忙看上两眼。待他吃完面看完新一集柯南,meiko的微信也再次过来:“吃完了吗?还排不排?”
“排,等我,马上。”回完消息顺手打开QQ音乐,又回了几条别人的消息,终于又进了游戏。
在播放完两三首歌之后喻文波才意识到自己的音乐播放器可能有点问题,他的歌单算得上万年不变,可是今晚上的歌却都不是他常听的。这局游戏很焦灼,喻文波的注意力渐渐被游戏全部拉走,等到好不容易赢了这一局,他喘了一口长气才想起来去QQ音乐看自己的歌单列表。
确实变了。
“有人动哥们儿QQ音乐列表没?”
其余几个人纷纷摇头,369挪椅子凑过来看,一看也惊了:“这,大变样了啊。”
在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之后,咖萨定性此次事件为:音乐播放器自动成精案件。
喻文波和他们吵吵闹闹之后也没再去改歌单,反正这些歌也不难听,凑合听也可以。又排了一局后他刚要下,却发现有消息发过来:“你也不错啊,是职业选手吗?”
“我在幸福的门外,却一直都进不来”
喻文波本想回复不是,却在发出去之前改成了是。
音乐播放器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蔡依林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他是真的很少听这个人的歌,现在播放的这一首他也不知道名字。
也不过三四句歌词的时间,对面的消息回了过来:“好厉害哦!你德莱文玩得真好!”
喻文波本想顺势吹嘘一番,可最终只回复了谢谢。他还是不太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性格和喜好,如果今天对面发消息的是任何一个与他相熟的人,他肯定会回复一句“不看看哥们是谁”,可惜对面这个人只是萍水相逢的,不能吹嘘着实有些寂寞。
“那个,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你以后找不到双排对象的时候,可不可以优先考虑一下我呀?”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消息发送了过来。
要不是喻文波刚好回了朋友几条微信,很可能就关电脑睡觉了。
“行。”喻文波其实不缺辅助双排,想跟他排的辅助从ldl到lpl多了去了,但是他还是不习惯当面拒绝人,或者说他总是这样圆滑处事的,回一句可以不代表着真的有什么以后。
今年的秋天被冬天推搡着来得格外早,八月末九月初的时候风已经没有夏日的燥热,傍晚拿外卖的时候只穿短袖会被风吹起一层鸡皮疙瘩。基地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几朵菊花,没过几天,基地里也多了几盆菊花,金灿灿的成为男孩们训练后插科打诨的余料。
喻文波本来对这种娇弱的生物没什么兴趣的,但可能最近没队友运,rank里经常遇到送人头的病友,而跟他经常双排的辅助最近也都没什么时间陪他。自家辅助也总是在排了几局之后跟他分道扬镳,因为双排太瘟总掉分。
消息就是在喻文波摆弄一盆菊花花瓣时候发过来的,是baolanngt:“一起双排吗?”
喻文波扔下菊花,回了个:“ok。”有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意外的不错。喻文波没想到这个人又进步了,不仅仅是操作上的,还有一些时机的把控,尽管只是rank局,却比之前进步不小。很幸运的,这局上中野三个队友非常当人,于是多日不见的十五投重现天日。上了一波分,他的心情不错,也就没吝啬字词,非常给面子地给baolanngt发了四个字:“打得不错。”
那边回复地也很快:“谢谢,还要排吗?”
“可以。”
这一晚上他们一共排了四把,四局都赢了,喻文波许久没这么畅快过了。他也是没想到这个路人跟他配合得是真的很丝滑,就像是本该如此一般。
或许是一波连胜真的很令人开心,那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今天很开心啊,我之前青训通过,可以上场打比赛了,谢谢你跟我双排呀!”
喻文波一怔,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某个俱乐部的青训生,不过他们毕竟也只是撞车一局、排了四局的不太熟的关系,除了“恭喜”两个字外,喻文波再多的是说不出什么了。
那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发了一条:“我准备改个ID,以后跟我搭档的小ad年龄还不够上不了场,所以要取个新的ID先跟别人搭档,生活需要点仪式感嘛,听说M开头的辅助都打得不错,我也想取个M开头的。”
喻文波拿着鼠标的手抖了一下,QQ音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响了起来,他也没顾上追究为什么音乐播放器会自动播放音乐,他双手放在键盘上,想打字却一直在抖,颤颤巍巍才打下“你想取的ID是什么”这几个字。
“Megan吧,m开头的,希望能像我偶像们一样取得好成绩吧。”
喻文波呼吸一滞,对面太过认真又太过熟悉的语气让他甚至不敢怀疑这是某个人的恶作剧。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拿起手机,打开小程序,igbaolan正在rank,打得是那个乱码的大号。
他闭上了眼睛,将脊背靠进椅子里,他向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过早的由直播进入这个行业,他经历的太多,不介意去猜测人心险恶。
这会不会是某个极端粉丝的恶作剧?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原本想好的说辞在打出去的一瞬间变成了一句笑话:“2020年你还会获得冠军的!”
这次对面回复得没那么快,但也不慢:“…………哎呀,哪有你这样祝福人的,四年之后的事谁说的准呀!现在才2016年,我就希望今年我们队伍成绩好一点就好了。”
喻文波的心沉了下去,他分辨不清对面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在过2016年。
如果是开玩笑,那很可能就是个极端粉丝,专门狙击他的。
如果是真的……
喻文波的心抽痛了一下,他不敢再想下去。
“总是要来不及,才知道我可爱”
然而不论发生什么事,时间总是风雨无阻一往无前的。基地外的树木黄了叶子,天也黑得越来越早,秋蝉不死心地发出生命最后的哀嚎,喻文波在那天之后没再收到对面的消息。有时候控制不住点进小程序,从头滑到尾都没见到过有一个baolanngt的账号,至于所谓的Megan好像也只存在于对话里。他关注的那一堆乱码和动漫名字的小号倒是时常上线rank,有时候还会跟他撞车一两局,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好多次他想发什么消息都硬生生憋了下来。
有口难开这件事不是没有过,可打了一堆字又删删减减最终清空这种情况也不是对所有人皆是如此。翻遍生活所有的边角也找不到合适的字词去开启一段新的对白,从前那些事无巨细的分享被时间的洪流吞没,留在微信页面上的记录也不过提醒着他距离上一次对话已有月余,而他还没选好怎样的句点为这个月的空白画上完美句号。
最近放假,基地没剩什么人,他本来说好回一趟家,行李都收拾好了,却在临出发前又退了票。也不是说因为形势紧张之类的,只是恰巧近几次在他做出什么决定的时候,心脏总会抽疼一下,他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长期熬夜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可是心脏疼的时机太过凑巧,凑巧到他甚至觉得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可他明明是个无神论者。
晚一些的时候,史森明给他发消息找他双排,彼时喻文波刚喝完一瓶哇哈哈登陆上韩服,凑巧的是有几天没收到消息的疑似恶作剧的那个人又发来信息:“要双排吗?”
他顺手截了几张图,正要给史森明发过去顺便吐槽一番,可最后还是删掉了打好的字词,他新建了一个专有相册将截图保存进去。
不意外地史森明发过来一个“?”。
喻文波叹口气回复道:“来晚了,已经有约了。”
言毕,他给那位疑似恶作剧的人士发消息:“排。”
大约是觉得至少排过几局还算相熟了,对面有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你打得真的很好哎,你是哪个队伍的ad呀?”
有时候不仅是一句谎话要用无数句谎话来圆,甚至一句真话可能需要千万句谎话才能站稳脚跟。
“嗯,那啥,就很流行的一句话,我不是……我只是……懂了吧,哥们只是没人要。”喻文波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只为了那最不可能的千万分之一就这样不管不顾往前冲的样子,真是像极了赛场上奋力开团却一次次阵亡还不知后退的选手们。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对不起哦,但是你打的这么好,以后肯定会盛大登场的……”对面一连发过来好几条消息,喻文波忽然就想起几年前,那个时候他的搭档好像也是这么活泼,甚至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会在队伍失利时候默默哭泣却又转过头来安慰别人,也会在比赛开始前给大家打气,所谓的气氛调解者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吧?
可是在时间的长河里不只有滚滚红尘东逝水,还有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细小到只能在阳光射下来时才能一显真容的灰尘,平时不甚在意,也不知道去清理那些细碎之物,待到某一天忽然回头,灰尘一层层堆叠在过去的影像上,记忆里的画面不仅仅是褪色和泛黄,而是被那些灰尘在不具名的时间里一次次割裂又模糊,等到想要重新翻找时才发现原来不仅是物是人非,就连已经是停滞时间里的人物都已面目全非。
喻文波也不敢确定网线那头偶尔丧气却活泼又努力的人是不是与从前的搭档有万分之一的相似,至少他确实有在怀念以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忽然想起曾经被忽略甚至被遗忘的一些很细小的事情,比如从前从来分不太清的那些女明星,在他离开之后,却好像开窍一般,不仅能想起那些漂亮女人是谁,还能说出来一些王柳羿当年激情追星时候说过的一些话。
对面的消息终于停了,喻文波逐字逐句地看完,回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不管是谁,不管是不是恶作剧,如果真的有角色扮演的游戏,他可能会更贪心一点,请回到2015年,请不要错过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
与不知真假的双排者的下一次对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次开启,和之前一样,他点进去看都显示的是不在线。可是跟作为宝蓝的王柳羿的会面却来得意外又突然。
他跟史森明和咖萨一起吃饭那天,很凑巧的旁边一桌就是王柳羿在和刘青松约饭。
喻文波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察觉到王柳羿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也更瘦了一点。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听人说正骨能长高,好像还是有那么点道理。
正巧两拨人都是刚到,便攒了一桌。
王柳羿坐在喻文波对面,扭头跟正在看菜单的刘青松说着什么。店里放着有些古早的歌单,喻文波对音乐其实不太敏感,可是这一首却是他最近常听的,蔡依林略带沙哑的声音喃喃低语,还能听到背景音里粉丝的尖叫,这是一首live。
三个辅助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就在喻文波走神的时候,王柳羿已经笑倒在刘青松身旁,他的头发应该是刚洗过,蓬松柔软,蹭在刘青松的衣袖旁。喻文波控制不住地想起那种触感,从前从未在意过的,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被真实地触碰到,有些痒又有些扎。
从前他和王柳羿出去吃饭,很少分开坐,甚至连对面都很少坐,一般都是肩挨着肩腿碰着腿。赶上吃烤肉的时候,王柳羿还会靠得他更近一些,就像王柳羿养的那只猫一样黏人。说起来当年每次出去吃烤肉基本上肉都是他考,王柳羿负责吃,他好像从第一次跟王柳羿一起出去吃饭就已经很自觉的这样去做。
就像刘青松现在在做的一样,王柳羿这么多年还是不会打这种金属瓶盖,刘青松习以为常地接过饮料瓶,非常利落的下了瓶盖将饮料递给王柳羿。
王柳羿在一旁拍了拍手接过饮料后还不忘称赞一句“松松是神”。
喻文波有一瞬间的慌神。现在对面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他和王柳羿的昨日重现,虽然很多地方千差万别,却被他有心无心地忽视掉。
或许人们总是喜欢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听到自己想去听的。
“你的手却放不开,宁愿没出息,求我别离开”
蔡依林的声音又在喻文波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小店里的人越来越多,新进来的情侣在为一串手镯激情论战,带着小孩的大姐柔声细语地哄着即将爆发眼泪的孩子,聚餐结束的年轻男女恋恋不舍你侬我侬……这些人吵吵嚷嚷的像一群蜜蜂一样,喻文波身在热气腾腾的店里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饭吃到最后一秒,喻文波跟王柳羿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哎,蓝哥,一起吧”,第二句“蓝哥,给你菜单”,第三句“蓝哥,拿张纸巾”。
每一次当他开口想要和王柳羿将对话篇章重启的时候,总是会被打断。第一次是电话不凑巧地响了,他只能去接来自母亲的电话。第二次是刘青松凑过来跟王柳羿一起看菜单选菜,他所有的腹稿都被憋回了肚子里。第三次是王柳羿随手拿了一张纸巾递给他,又头也不抬地接着看手机去了,边看还边跟史森明说着什么,然后就一起笑了。
他从没想过比有口难开更难的是酝酿了一大堆话却要闭上嘴巴。可是仔细一想,他的那些话也是一些没营养的成分,至于那些他真正想说出口的,反正是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吐露,那或许不说也罢。
待到最后吃完饭散伙的时候,喻文波也只是干巴巴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王柳羿当时瞥了他一眼,背对着光,喻文波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直觉或许他今天的心情也很不错。
这个餐厅离滔博的基地比较近,喻文波回去后就打开手机敲敲打打,最后又删删减减,等了十多分钟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把消息发出去:“蓝哥,到了没?”
大概有个三分钟,消息回来了:“到了,不用担心。”
对话就停在了这里,喻文波在手里转着手机,眼睛无意识地随意看着四周,忽然他停下手里的活计,目之所及是一盒蒙上灰尘的磁带。
他抽出一张纸巾,把磁带拿过来擦了又擦,然后意识到磁带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以前是纯黑的,现在磁带卷上有了一串白。
“哎,有人之前用这个磁带了吗?”
还留守在基地里的人闻言看过来,又都摇摇头,咖萨在一旁笑着说:“咱这里都没播放磁带的机器,怎么用啊,肯定没人用啦,这东西都算老古董了吧?”
或许是好事成双,双排者今天发过来了新的消息:“嘿,我的小ad今天上场了,才十七岁哦,但是很厉害!”
还不待他回复,又一串消息发了过来:“哎,s7的冠军还是lck的,之前有点伤啦,虽然不是我的队伍去参赛,可是看到lpl又没有冠军,还是很难过啊。”
“哎哟,不说那些消沉的事了,今天跟我的小ad一起去吃烤肉了,他烤的哈哈,享受了一把弟弟的服务,不枉我和他大半夜一起煮面的交情!”
这些话像是匣子,就跟月光宝盒需要般若波罗蜜才能打开一样,很多回忆的开启也需要一个契机。
他们一起吃过很多次面,有时候太晚了懒得叫外卖了,就去煮面吃。两个人穿着秋衣秋裤为一袋面放多少水争执不休,还要为怎么握鸡蛋吵上两句,结果第一锅方便面还差点溢锅。最后两个人坐在餐桌上一人一勺辣椒酱拌到水太多味太淡的面里,又傻逼兮兮地吹嘘下次会更好。
他现在反倒有些不确定了,这真的只是一场恶作剧吗?
想了一下他敲打道:“你和他还会煮面呢?不会很难吃吧。”
回复地很快:“煮面达人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呢,知道煮面的精髓是什么吗?是辣椒酱啊,好吃难吃那不都是一口酱的事。”
喻文波是真的有些困惑了,可他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由头,只能问对面要不要双排。
没想到等到的是拒绝。
“今天排不了,教练说让我和我的ad一起排一排,我们等会要继续排了。”
喻文波却是眉头一松,他顺势问道:“你觉得你的ad怎么样?”
“猛啊,虽然总是经常锤一锤我吧,但是臭弟弟还是很乖的啦。他不知道,上次他偷偷去哭我其实是知道的,我在厕所外面的小隔间等了他好久呢,要不是怕他面皮薄,一定得拍下他哭鼻子的照片,等到他再欺负我就把照片发到粉群里。”
“那你还挺坏。”喻文波不想被勾起的回忆偷偷上线了,他小时候有段时间确实容易控制不住泪腺,也就一两次吧。
“才不是咧,也就这么说一下啦,其实有些抱歉吧,我也不是什么大前辈,不能像很多辅助大前辈一样带带他,只能跟他一起进步,不过他还是很聪明的,我们这赛季应该会更好的。”
又一条消息:“要去双排了,再见。不要气馁啊,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喻文波怔住,那卷磁带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又白了一段,他盯着屏幕没再说话。
骗人真的不好受。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复了两个字“加油”。
我拉着线,复习你给的温柔
时间的指针往前走,ig宣布了今年世界赛要带的替补,喻文波是在369拿着手机跟knight的讨论中才知道原来今年的首发和替补里都没有王柳羿。
他忽然觉得这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漫长又格外的长,冬天怎么还不到?秋天怎么才露出个头?
从宋义进那里得知王柳羿放假回家的时候,喻文波刚打完一盘训练赛,他点开朋友圈,看到的就是一张王柳羿抱着猫的自拍,配字是:“肉肉去姐姐家要乖乖的。”底下是雅琪的控诉,大意在说肉肉的毛真的有点点脏。
……
又收到消息了:“我们的bo5打得真的臭,希望夏季赛可以有进步吧。”
喻文波猜测可能是总殿军的事,他一条条往下看。
“不过人总不能太贪心是不是。”
“哎,小ad看起来好自责啊,有点头大,怎么不动声色的安慰人啊。总觉得正儿八经的安慰他的话,有点怪怪的。”
“哎哟,超糗,请臭弟弟吃饭被痛宰一顿,结果安慰的话还是没说出口,最后干巴巴来了句以后一起加油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来了个新教练,希望夏季赛可以更厉害一点。”
“我们老板上场打比赛了,ad辅助ad,希望他知道以前玩塔姆的我究竟有多心累,以后不要再死那么多次了。”
“世界上真的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吧,我们总是拿不到冠军,不过,好消息和坏消息总会同时出现吧,能进世界赛了。”
“提起世界赛,就想起上次洲际赛那个空调,好冷啊,不过,感谢小ad的衣服,不愧是我看着长大的!”
“希望韩国的天不要这么凉。”
“唔,好久没收到你的回复了啊,每次上线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在,也没法找你双排,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那就……祝你每天开心吧。”
喻文波手指轻点键盘,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并不是时间的流速不同,而是他和他的沟通轨道一直在等一个同频当桥梁。如果这真的不是某个人的恶作剧,那每一次的对话或许都是时间空洞里命运的轨迹一次次折叠转折弯向彼此时奋力一博的相遇。
他忽然开始快速敲击键盘:“记得带一些长袖,最近有些忙,不能总是上线,你有消息发,我没去过韩国,你多说点韩国见闻让我涨涨见识。”
谎话再次扩大,从无到有,一次又一次,他开始觉得自己卑鄙。
或许人总是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喻文波很早以前拥有的那只小羊挂坠不见了,之前他一直放在行李箱深处,后来好像拿出来过,然后就是现在,想要挂到书包上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早晨出发的时候,树叶的尖角已经像涟漪一般被秋风染上黄色,一只白色的野猫从他们面前掠过,弓着身子,身上的毛炸着,一片半黄的叶子颤颤悠悠落到猫离开的地方,预言家一脚踩上去,发出咔嚓一声。
今天要去拍出征宣传片,喻文波坐到车上时忽然想看一眼朋友圈,或许是幸运,宝蓝居然又更新了:“大早上被叫起来包饺子,啊,我包的这能吃吗?”
旧日种种再次被晨起的日光拉长,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立体环绕在他们两个人的四周。那是刚夺冠不久后,他和王柳羿一起去参加某个公益活动,穿着白色的队服坐在小板凳上,周围还坐着两个小孩子,他们的位置在窗台旁边,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洒下来,他能够看到王柳羿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们面前则是一盆白面,旁边还有一锅馅,作为厨房技能只点亮了煮面的人,两个人得知要一起包饺子的时候面面相觑。但是幸好,他们也只是体验一下,大约福利院也怕他们浪费太多粮食,于是每个人就包了十个,寓意十全十美。
那时候喻文波和王柳羿挨得很近,王柳羿悄悄凑在他耳边讲话,热气将他的耳朵染上红色,他悄悄揉了揉耳朵。再扭头时,王柳羿已经开始学习包饺子,那样子真的很像他以前学校里乖乖上课的好学生。
可惜王柳羿包的第一个饺子软趴趴的像肉虫一样,毫无美感可言。在他毫不留情地嘲讽过后,王柳羿把皮一放,直直地盯着他:“那你包啊!”
现实发出无情的讥讽,喻文波包的还不如王柳羿,大概是饺子馅放太多,喻文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饺子包上,然后底儿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过去的笑声越来越远,却越来越清晰,喻文波下车,果不其然,是其他队伍的人在说笑。
我睁开双眼,看着空白
喻文波进入了紧张的训练状态,他已经好几天没收到消息了,有时候会一阵恐慌,如果再也收不到消息了怎么办?
后来又释然,反正他现在也收不到王柳羿主动发来的消息,再差,也没多差。
那天复盘完训练赛,他又收到了消息。
“压力好大,世界赛果然强者众多。”
“哎,好糗,居然被说哭了。”
“去看海了,大海真的能令人心情平静吧。”
“打kt真的好险,我们赢了哎,或许,或许,今年有希望吧。”
“要半决赛了,好不真实啊。”
“小ad昨天晚上睡觉踹被子了,今天早上鼻音好重,果然还是个臭弟弟吧。”
“要决赛了,好有压力啊。”
消息就停留在这里,喻文波忽然有些恨这种延时交流,无论是最早时候两个人之间不够坦白的交谈,还是现在不知道延迟多久的对白,他好像总也来不及赶上最新鲜热乎的那一波,总是慢一点差一步。
他开始犹豫,这要怎么回复,是同一世界线吗?如果不是呢?
思索再三,他才打道:“比完了吗?”
或许世间真有幸事,那边回得很快:“我们是冠军了!专门找了个网吧给你回消息,因为之后可能要放假回家,要过几天才能上。”
“跟臭弟弟去抓娃娃,他太菜了,一个都没抓到,最后还是我自掏腰包给他买了个小羊挂坠。”
“他就要生日了,十八岁总得有点仪式感吧,要送他什么呀,愁人。”
“恭喜!终于拿冠军了!真的很厉害!你随便送他个什么,他都会喜欢的。”喻文波又想起那只失踪的小羊,喜悦的心情落下大半。
对面回复的不慢:“怎么能随便呢,十八岁一生只有一次,还是要送个好点的礼物吧。虽然冠军奖杯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可还是希望能给他锦上添花呀。”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那个被郑重送出的礼物已经在他搬离ig时被颠簸的旅途弄碎了。
QQ音乐还在循环奇怪歌单上古早的悲情曲,好像也在为那个没存活多久的礼物哀悼,而那卷被放置的磁带卷已经白了大半。
消息停留在这里,没有其余的回复,而他发出去的消息像是沉入大海的石头,咕咚一声再见不到踪影。
世界赛小组赛的第一天,喻文波睁开眼拿出手机,一条消息弹出来。
是王柳羿,很简单的两个字“加油”。
喻文波愣了一下,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他抿着嘴回复道:“OK,会努力的。”
天意外的晴朗,秋日干爽的空气给人一种舒适感,喻文波没来由得相信他们会做得更好。麻雀在树枝上蹦来蹦去,无人角落里的磁带卷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变白。
最近的沟通渠道好像忽然没了门禁的宿舍,消息好像开始及时赶到。喻文波打赢比赛的喜悦在看到消息时散了大半:“队伍还没跟我续约,准备自己发求职微博了,不然没队伍去了。”
“虽然有点矫情吧,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臭弟弟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理想辅助呢。”
“为什么拿到冠军还不能证明自己呢。”
“我不太喜欢蓝哥这个称呼了。”
“总觉得这条路没什么尽头,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往事沉沉如水如霭,喻文波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很多话想说却哽在喉咙,他不知如何出口。
要如何说明,也许很多事,你没有错却仍旧是错。
“如果可以,让自己每天开心一点,你的ad他是真的有点傻。”
可惜的是,这条消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喻文波甚至关机重启都没发出去,就在他想拔网线重试一下的时候,教练进来开会。
于是没发出去的消息就像从前来不及剖开的真心,搁浅在沙滩上的鱼逐渐缺水而濒死挣扎。
我原谅不了我,就请你当做我已不再
当胶卷被一点点放映,当磁带逐渐转到尾部,吱呀呀的女声就像冬日响晴天上云间的水汽,最终抵不过面目全非的结局。
十一月末的天已经染上冬日的寒意,他们队伍一起去了福利院,是两年前去的那个。喻文波少有的积极,他看了一眼微信,是这么久以来,他跟王柳羿聊得最长的一次。
当经理说出要去福利院拍片子的时候,他立马给王柳羿发消息“小孩子们都喜欢什么?我们要去看望小孩子了,就之前咱们去的那个,想带点东西给他们”。
许久之后,久到他以为王柳羿不会回话,却看到王柳羿发来一堆链接,有书包的有笔本的还有一堆毛绒玩具的。
他忽然有些嫉妒,嫉妒这些未曾谋面的小孩子们,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获得王柳羿的关怀。
尤其是他曾经拥有过。
在去福利院之前,喻文波收到一个电话,是祝颂歌打给他的,说是拉了一箱玩具,让他出来拿一下。
小狗狗和小猫猫的玩偶还有橡皮小鸭子,每三个一组被放在精致的礼品袋子里,一百个袋子整整齐齐码在两个大纸箱里,祝颂歌说这是宝蓝自掏腰包给孩子们准备的,希望他们可以帮忙带过去。
喻文波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他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好像那解剖肥牛的刽子手,明明可以庖丁解牛一刀不差,却偏偏要解得鲜血横流。
从福利院回来那天晚上,他又收到了消息。他已经养成了每天登陆的习惯,不管rank不rank,他是一定雷打不动登陆一下。
“心情不好去爬山了,哎呀,输比赛了,被骂惨了。”
“没训练赛,坐冷板凳了,唔,也算是享受了一把众人聚焦的感觉,我的牛头都上集锦了,人手一份。”
“明天要上场了,跟ad双排,他说如果可以明天还是玩一把宝石琴女。”
“哎哟,节奏好多,好烦,被人祝忌日快乐。但是我要大度点对吧,过生日又长了一岁,是件开心的事。”
喻文波咬住了嘴唇,直到有铁锈味传来,他才松开牙齿。
消息还在更新:“骂我的人越来越多,我好像快免疫了,ad今天比赛身体不舒服,我都担心他下不来,哎,还不到十九岁,怎么就身体这么差,发愁。”
“又被做成集锦了,我还去看了看,泰坦真的太笨了!”
“他要走了,奇怪的传言好多。”
“原来如此。”
“前程似锦。”
磁带卷终于全部变白,就像湛蓝色的老旧衬衫被泡在水里,一点点褪色一点点暗淡,终于在淘洗了几遍之后,那些蓝色一点点消失,老旧衬衫变成了黄白色,好像曾经那耀眼明艳的蓝色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喻文波疯狂打字给对面发消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他暴躁地拍在键盘上,引得基地里的人都侧目,369和预言家已经向他这里走过来。
就在这时,那些被累积的消息从最后的“前程似锦”一点点消失到最初的“hi”,终于所有痕迹被抹去。
对话界面一片空白,哪还有什么baolanngt。
“怎么了?”
喻文波挠挠头:“没事。”
他打开微信,与王柳羿的对话还停留在那些链接交流里,他福如心致点进王柳羿的头像去看他的朋友圈,头像底下的个性签名有八个字“原来如此,前程似锦”。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全身的气力。
当无数的时间线像毛线团一样被猫缠在一起,曾经认不出的人终于在正确的时间里认出对面的那个ID,萍水相逢的擦肩客摇身一变成为曾经最亲密无间却又最貌合神离的前搭档,那些因为信任而毫无保留的付出和言语交付都像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怪诞片。
原来真的有人站在一旁见人跌入深渊。
“我是真的很难释怀”
(时间紧张,没改错别字,黑体字都是引用歌词《搁浅》和《倒带》,写得不好,感谢阅读。
宁羞丨不伦的初恋
呃,这是一篇很奇怪的东西。
阅读预警如下:首先它应该属于背德阴间那一类,但说背德吧其实也没完全背,说阴间吧好像也没完全阴,不过确实具备创人要素,最终还不受控地……he了……
不好说。总之一切我流ooc,看个乐呵不要当真,那么我先向所有人道歉!
1.而丁旺察觉到古怪之处
后来他们又有一起的活动,高振宁和王柳羿堵车来迟,丁旺是第一个见到姜承錄的。
姜承錄比他们上次见面瘦了一些,天热起来,他穿了件酒红的衬衫,丁旺啊了一声,开玩笑说董事长这么帅,我是不是也得换一身正式的,要不站一块显得太那个。
姜承錄笑眯眯地...
呃,这是一篇很奇怪的东西。
阅读预警如下:首先它应该属于背德阴间那一类,但说背德吧其实也没完全背,说阴间吧好像也没完全阴,不过确实具备创人要素,最终还不受控地……he了……
不好说。总之一切我流ooc,看个乐呵不要当真,那么我先向所有人道歉!
1.而丁旺察觉到古怪之处
后来他们又有一起的活动,高振宁和王柳羿堵车来迟,丁旺是第一个见到姜承錄的。
姜承錄比他们上次见面瘦了一些,天热起来,他穿了件酒红的衬衫,丁旺啊了一声,开玩笑说董事长这么帅,我是不是也得换一身正式的,要不站一块显得太那个。
姜承錄笑眯眯地看他:“啪噗呀,好像胖了的呀,你。”
“别说我啊,宝蓝也胖了!”丁旺露出心碎的表情,但还是说,“我这是……我这是幸福肥……年纪到了。”
“幸福,哦,那很好。”姜承錄点一点头。
“按说我们仨都该幸福肥的……要不我还是减减。”
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直播间看到的总觉得失真,丁旺心里热乎乎的,手上第一时间给老婆发消息,见到承錄啦,打个波浪线,想了想,他抬头问:“高振宁老吹自己健身两天有别人俩月的效果,我没信……你最近见他没?”
姜承錄很快地说:“最近吗?没有。”
丁旺愣了愣,莫名感觉这话有种微妙的古怪,这不好讲。他也没多想。
他俩聊了一会,王柳羿在群里发消息说他俩到了,丁旺看一眼手机:“来了来了,我猜高振宁又得贱一下子,我把我房间号发他,让他扑个空去!”
丁旺的房间在对面,他发完消息就去门口守着,一直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又等了等,直到姜承錄也收起手机走过来,才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接着有人砰砰地敲响了门。
丁旺拧开门把手,来人果然推门就喊:“人呢出来排好队!查身份证!”
高振宁又是那一套!丁旺心想我就说他得贱一下子吧,也没第二种花样了——他脑子一抽就把姜承錄推出去,想的是当个盾牌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高振宁看着这盾牌都得叫伤害拐个弯儿。
但似乎用大了手劲,姜承錄晃了晃就要倒,丁旺一句我操在喉咙口蓄势待发,就见高振宁慌张地张开手臂接住了他。
丁旺松口气,看姜承錄从高振宁怀里直起身,没退后,笑着和一边的王柳羿打招呼。
王柳羿推了高振宁一把:“收了神通吧。”
高振宁就松开姜承錄,他又活起来,先骂丁旺动手没轻没重——“真摔了你今天也得横着出去!”再笑姜承錄,脸转过去,眼垂下来,突然一下子笑得怪内敛,他摸了摸鼻子说:“这个也没身份证可查啊。”
“哦?有别的呀,可以查别的。”
高振宁应了一声,忽然伸手,按住姜承錄衬衫上一颗纽扣,他笑了笑说:“不是,怎么都快掉了,这个。”
丁旺又有点愣,随着高振宁的动作,他才发觉姜承錄戴了条项链,银闪闪的细细的光辉晃啊晃地隐没进衣领的阴影里,终点在高振宁按住的扣子——是脱了线头,被他一戳,更摇摇欲坠。
丁旺感慨地说:“我操,高振宁眼神真好,这怎么办啊?再换一件?”
姜承錄说没事,他把扣子拽下来,衣领又开一颗,银链子更明显了,看得出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坠。
王柳羿笑:“这么暴力啊。”
姜承錄把纽扣扔进垃圾桶:“也没办法咯。”
王柳羿转而问:“我们还不过去吗?”
丁旺就看高振宁,看他回过神,无所谓地收回目光,笑了笑:“是啊,到时间了,走呗,坐车去,也挺近的。”
2.而王柳羿困扰于疑问之中
活动没什么意外的波澜,只是有了以前的经验,高振宁站在姜承錄旁边更像老母鸡护崽——好吧,也没那么夸张。
王柳羿站台上看他俩在人群中寸步难行,听得丁旺小声说:“这人也太多了,比上次还多……宁王真保镖啊。”
王柳羿于是叹气:“跟上次又有不一样了。”
丁旺没明白地问:“是吗?”
王柳羿笑了笑:“对呀。”
他没解释,那俩人总算脱离过于热情的观众站上了台,底下有粉丝在大喊最强上野意念合一,高振宁接过话筒时低下头,不露痕迹地笑了笑。
姜承錄小声地念:“合一。”
他的声音从高振宁的麦里传出去,高振宁忍了忍还是绷不住笑了,嗯嗯点头,对着自己的麦:“惹晒说合一,那就是真合一,麦都合一了。”
王柳羿跟着笑了笑。主持人开始cue流程,没被叫到的时候,他十分安心地走神,观众席粉丝有备而来,甚至带了手幅。
王柳羿眯眼去看,上头写着——和他是朋友以上的关系。
……好吧,高振宁总说一些当时听着莫名其妙事后都能开到自己的名言警句。
王柳羿有理由怀疑这人说朋友以上的时候在心里偷偷补了句恋人未满,他又想,退一万步说之所以恋人未满难道不是因为你恋人始终太满吗?
说什么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到高振宁这,论什么都没劲,他那些事桩桩件件都像大风天树杈上勾着的塑料袋一样破破烂烂。
不过算了,王柳羿没想过要当朋友的人生导师,反正哪都是浑水一潭,况且人的劣根性从来顽固,你知道线就在那,它时时刻刻吸引着你赶紧跨出去,只要你迈出第一步,往后自会为自己开脱,这是人的本能。
……高振宁更是天赋异禀。
王柳羿心里悄悄地打着鼓,别的无所谓,高振宁也不跟他说这些事,只有一件,高振宁憋得要死要活,偶尔跟他说两句。
除了王柳羿,这世上还真没第二个人能听。
说到底还是另一个当事人太特殊,不是高振宁哪个睡过或没睡过的暧昧对象,也不是他哪个以为能走进婚姻殿堂最终无比混乱地告吹了的前任,偏偏是——
姜承錄歪头说:“宁?啊,宁来回答吧。”
王柳羿后背冒了一层汗,回神听高振宁从姜承錄手里接过话筒开始官方发言,他忍不住冷哼。
偏偏是他自己盖章说有着朋友以上关系的姜承錄。
精神出轨和出柜两头都占,听起来就有种血雨腥风的荒谬,好在高振宁的心总也能被围观者曲解成其他无害的方向,反而叫他得到另一种诡异的安全,谁也找不到把柄。
但王柳羿抓到过狐狸尾巴的。
哦,那时他们还朝夕相处,高振宁和姜承錄照常因为游戏吵到很晚,其他人去睡了,留他们开自定义反复地试。
王柳羿记得那晚喻文波说宁王和晒哥真要干到天亮了吧,记得自己做了个混沌长梦,醒来口干舌燥,他出来倒水喝——他看到陷在电竞椅里打盹的姜承錄,和一旁低声讲两句挂掉和女友电话的高振宁。
他看到高振宁叹口气,俯下身,亲吻了姜承錄的额头。
但王柳羿忘了自己是什么心情,忘了自己是怎么过去戳了一下高振宁,视野里他的手在颤抖,而高振宁回头看到他,愣了愣,第一反应甚至是对他嘘了一声。
然后平静地把他带离了姜承錄身边。
后来很多时候,王柳羿都会想起那晚高振宁的样子,他杵在阴影里像墙上一道巨大的疤,王柳羿开口劝他,也只有那唯一一次,他说高振宁,我不懂你想要他的什么回应。
对话开始前,高振宁本来面无表情,听了才笑起来,半明半暗的脸上幽幽一对像狼的眼睛,他眨眨眼就把自己不小心露出来的狐狸尾巴吞掉,平静地回答:“你说错了,我什么也没想要。”
王柳羿说不出话了,他那时想,这就是问题所在,高振宁做烂人也惯会装傻的。没人拿他有办法。
与此同时,王柳羿还无比头疼地意识到,人心确实是偏的,他没他以为的那么有原则。
他包庇了高振宁。对双方都。
好在姜承錄对此一无所知,而接下来更多的祸端降临,离去与分崩离析也在一切被拆穿之前到来了——到这里,往事似乎都可以随风而去,不必再提。
本来吧,是不必再提。
高振宁死心多年,最近重新活过来也没更多别的心思,同复合没多久的女友经营感情,也算安分守己——王柳羿笑眯眯地朝粉丝挥手,看着身旁俩人同步鞠躬又摆手的架势像极了新婚迎宾,他十分头痛地回想起自己前不久接到的那通电话,带着酒气与海浪湿咸的气息,高振宁说,如果我想再试试呢。
这句在王柳羿听来无异于“我最近日子过太好了我要作死”,于是他回了个“你随意”就挂掉电话,然后思考——直到此时此刻,他仍旧在想那个问题。
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
精神与肉体的两种游离,究竟哪个更值得愤怒呢?
3.而丁旺最终认为一切正常
活动流程很短,他们得以在正常时间去吃晚饭,没带别人,也没选择最好对付过去的火锅,反倒是去了家偏远的私房菜——高振宁叫了车送他们过去。
车上,王柳羿听了名字,挠挠头道:“这不是那个很火的店吗,你居然约到位置了。”
“是,我跟你说这些店一天天净整他妈的饥饿营销,”高振宁低头按手机,“这都是我老早之前订的了……好了你们看看,点餐的那玩意我发群里了。”
王柳羿毫不客气,噼里啪啦点了一串,又问高振宁:“你确定好吃吗?”
丁旺划拉着菜品:“怎么?”
王柳羿叹气:“感觉高振宁吃饭就是为了活命,不追求味道什么的。”
姜承錄笑了笑。
高振宁撇嘴道:“那我还不会问人吗?”
王柳羿哦一声:“也对,那可以相信,她们找的地方都挺好吃。”
高振宁没吭声。丁旺问:“谁啊?”
王柳羿说了个名字:“哎,泡芙是不是不认识啊。”
丁旺愣了一下就笑:“我肯定知道是谁……承錄知道不。”
姜承錄说:“知道呀,宁女朋友是吧。”
高振宁咧嘴:“都知道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要我说,先点菜吧。”
丁旺磨蹭一会,点了个甜的,不会出错的松仁玉米。
高振宁看了眼,无奈道:“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点我都会做的家常菜。”
丁旺说这不是给高老板省点钱吗,既然这样——他啪点了道硬菜,听见王柳羿呃了一声说:“承錄想吃什么,叫泡芙给你翻译一下,毕竟他看着‘金玉松枝’这种名字都能准确判断出它是松仁玉米……”
高振宁在手机上打字,头也不抬地回:“用不着,我给他点好了,顾你们自己就行。”
他身边的姜承錄笑一下说:“嗯,宁给我点好咯。”
“你俩又在哪单聊的?”王柳羿问。
高振宁闭上了眼预备打盹,听了还是骂:“少他妈废话。”
丁旺总觉得哪儿不大对,这种古怪的感觉从四个人碰头的第一秒开始就困扰着他,但看高振宁有些莫名的焦躁,他还是没仔细想,顺着安抚说:“要我说翻译这事还得……”
王柳羿拍了拍他:“泡芙,你再点个别的。”
丁旺听懂他的潜台词不想让自己继续提这茬,转念一想也对,没必要大惊小怪,高振宁的区别对待不是一天两天,他俩单聊也不是第一回了。
想想其实挺有意思。
高振宁这人对朋友的确一点毛病没有,干他们这行的,平日里必要和不必要的交际都多,但高振宁就是能把朋友圈分门别类,理得清清楚楚。
不过吧,那些能跟他丁旺有关系,也能跟王柳羿有关系……
但从来都不跟姜承錄有直接关系。
大部分朋友是融入了高振宁的生活,丁旺知道自己也不例外,他不算融入得多彻底,离最最核心的圈子大概还是远一些,也因此更能看清楚姜承錄的不同。
姜承錄是高振宁特地圈出来的另一套生活。
住着玻璃罩子笼着的城堡,放在心头最中间,高振宁谨慎挑选应有的剔除不该有的,而姜承錄从进入的第一秒就权力无边——高振宁身边所有人都看得见,他也没想藏。
丁旺想着就啧了一声,王柳羿偏头看他:“怎么了?”
前面的姜承錄回头,偷笑着朝他俩低低地嘘道:“宁睡咯。”
丁旺只好静悄悄地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大事。
4.而王柳羿找到纰漏所在
高振宁睡了一路,迷迷糊糊下车,差点崴了脚,姜承錄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把,好笑地喊:“宁醒醒,哦?”
高振宁眼没睁开就说:“醒了醒了,这台阶真他妈离谱,你们小心。”
包间在楼上,楼下一路铺着玫瑰和气球,王柳羿左看右看:“这地方装修是不是太有氛围了?咱们四个有点格格不入。”
丁旺捏了捏花瓣,乐道:“都是鲜花啊,这不得每天换?”
姜承錄点点头:“感觉是情侣的地盘呀。”
“……地盘可还行。”王柳羿乐,“地方吧。”
他仨一路闲聊着进门落座,继续东扯西扯,高振宁没大有精神,被问到才接话。菜品倒是上得很快,每道都尝了尝后,丁旺舀了一勺松仁玉米又名金玉松枝:“我敢说高振宁绝对做不出这个味……”
王柳羿怒道:“我点了这么多肉你就吃那个玉米!theshy喜欢吃哪个!”
两个重叠的声音回答:“那个糖醋肉。”
王柳羿愣了一下:“它菜单上那个特装逼的名叫什么?”
高振宁托着下巴:“不知道,我来了加的,就说的糖醋肉。”
丁旺点头:“哦,喜欢这个啊!”
王柳羿挑了挑眉。
姜承錄不说自己挑剔,会讲别人爱吃那肯定是好吃的这种逻辑,但其实向来挑嘴,合他胃口倒不容易。
王柳羿观察一会,发现他又喜欢逮着一道菜吃,就不腻味吗?
“有一点的。”姜承錄回答,然后又夹一筷子。
高振宁笑了笑说:“有没有可能,不同人做的也不一样。”
“但万变不离其宗!”
姜承錄咬着筷尖问:“什么意思?”
高振宁说:“别看我,我也听不懂。”
又聊了一会,下头忽然放起了音乐,王柳羿推门出去往下看,回来说:“有求婚的啊,好像包了整个一层,怪不得布置得那么讲究。”
丁旺想了想:“是哈,今天好像还白色情人节呢,是求婚的好日子。”
王柳羿又问:“看热闹去不?”
丁旺立刻说走啊!
高振宁笑一声:“看个屁,一会不知道谁是热闹了。”
姜承錄说:“啊,看看呗。”
“……那你们先去,我喝完这口。”
姜承錄和丁旺就搁下筷子出了门,王柳羿在门口停住,掩过门,他转头问高振宁:“你什么时候订的包间啊?”
“不跟你说了吗?早了去了。”
王柳羿说:“那时候这次的活动还没确定下来吧。”
高振宁抬眼看他,露出个笑:“你想说什么?说呗。”
“……是挺适合求婚的。”
高振宁干脆地道:“不可能。”
王柳羿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觉得没意思。”
王柳羿心里想你现在觉得没意思了,你他妈赛博离婚都几回了,碍着你跟人出去玩的时候心死复燃想再试试了吗?
他叹口气:“算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就让高振宁去撞这个南墙,能掀起什么风浪。
5.而王柳羿存在错判
高振宁和王柳羿结束小插曲赶出去时,底下那位男士已经哭得十分狼狈,词念到一半,他哽咽起来,说不出话。
高振宁在姜承錄身边站定,姜承錄看他一眼,撞了下他的肩膀。
王柳羿刚要说话,听得高振宁笑着调侃:“这哥们是不是忘词了。”
丁旺说:“这亲友团怎么回事,也不提醒一下?”
王柳羿顺着道:“亲友团可能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他们又看了一会,听得一句我愿意,就给出掌声,回了包间。
这热闹看得多少有些潦草,两位当事人都陌生,就觉不出多动人,便侃到丁旺的求婚,仔仔细细地聊过一遍,实在下饭。
最后饭也吃完,细节也交代的差不多,丁旺松口气就站起来:“当时觉得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我都怀疑她下一句直接说不同意了。”
王柳羿点头:“不过求婚应该有失败的吧,想想就尴尬。”
姜承錄睁大眼睛:“还会失败的吗?”
丁旺拍着大腿:“求婚,那最好是心里有数了再求啊!”
高振宁结了账回来:“怎么还在聊,走呗。”
王柳羿冷静地看着姜承錄起身到一半又换了个姿势坐回去,忽然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他噎了一下:“……听听前辈的经验吧高振宁!”
姜承錄坐在位置上朝高振宁伸出手,小声学舌:“走呗。”
高振宁不假思索地伸手迎住姜承錄的手掌,他拉起姜承錄,而姜承錄晃晃悠悠在他怀抱中站稳。
王柳羿摸着下巴,这场面寻常得很,不知怎的他越看越觉得有什么不对,高振宁看他一眼,笑着问:“你怎么不听了?”
王柳羿呃了一声,只好转回去问丁旺:“好吧,那你提前想过求婚被拒绝怎么办没有?”
丁旺想了想:“那就道歉,然后下次,反正肯定不能死缠烂打……给人弄得下不来台了都……”
“没事,”王柳羿点头,“死缠烂打这个词跟我们应该都没什么关系。”
他说完又觉得哪儿奇怪,莫名再次想起自己如何在上海的初春接到电话,高振宁的声音把炽烈的阳光与潮热的海风一齐送来,他说,如果我想再试试呢?
呃,这算不算打定主意要对姜承錄死缠烂打。
王柳羿立刻否定。压根不可能。
吃饱喝足,他们一齐往下走,求婚现场布置还没撤,花香扑鼻。王柳羿落在最后,按着脑壳,听得姜承錄笑着问:“那宁也想下次吗?”
“……我就没打算有。”高振宁说。
丁旺附和:“也不着急吧我觉得……”
王柳羿心想泡芙还是别接话了,再说了他打不打算的谁知道,反正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姜承錄,他就一点也不会有。
高振宁的冷静理智客观是哪怕一把火烧到最后就剩灰烬里几点火星,上头也写着姜承錄的名字,所以无论安分得多么像改邪归正,哪天为姜承錄又发个大疯,也都很正常。
……哦,所以他打电话那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甚至提前回来了。
姜承錄倒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王柳羿估计他大概也知道,但聊起来从不会提,轻飘飘两句就转去其他不重要的,如那时的熟睡,总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此时此刻,姜承錄也语调平稳地在问:“宁,一会,你要和我一起吗?”
高振宁依旧回答:“那肯定啊。”
丁旺打了个嗝,唉声叹气:“你怎么又拒绝不了了,干啥去啊。”
姜承錄想了想,笑着说:“单聊吧,哦?”
王柳羿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
他突然想,会不会从最开始他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高振宁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王柳羿自以为揪住的狐狸尾巴被他一口吞下,他回答了什么,那一天。
——你说错了。
——我什么也没想要。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没有撒谎,没有掩饰,如果高振宁当真没想过要强求,但也没想过……
拒绝。
高振宁咧嘴笑道:“单聊什么……哎,怎么就拒绝不了了啊丁旺,我不刚拒绝听你传授经验吗?”
“我操,高振宁你是人啊?”丁旺回头,“宝蓝你说呢?哎,发什么呆呢,这边来等车。”
“哦,”王柳羿重新迈向前,“我就是在想,这件事要办成了,那得是为什么?”
丁旺咂了咂嘴,以为他还在说求婚,就道:“肯定得是俩人都有这个意思啊,要是一个想东一个想西的……”
高振宁回头朝他俩笑了笑:“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王柳羿吸了吸鼻子,看到姜承錄也在笑,总觉得这一切更荒谬了,怎么,高振宁永远期待一个卑鄙的可能性,姜承錄居然也从来都允许他美梦成真?
怎么他妈的不算天生一对!
姜承錄问:“那两个呢?两个就好了吧。”
“宝……蓝知道,那叫鼓掌。”高振宁拍了下手,“是吧?”
王柳羿翻了个白眼,也拍手:“我鼓掌欢送一下你俩吧。”
丁旺不明所以,索性跟着做,拍了两下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你俩有事的话,我是不是得自己回酒店了?”
“我就叫了一辆车啊,”高振宁笑,“送你过去。”
6.而高振宁回答
高振宁心情实在好得很。
他从来都知道,这件事有多么安全,多么轻易,那些日子同他俩朝夕相处的人,知情或不知情,都在有意无意地把他们察觉到的异常合理化——说到底,有不能解释的地方吗?除了王柳羿发现的那个吻,有吗?
高振宁有时都能骗过自己,他想,要不从现在开始,算了吧,一切都可以回归原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后他在记忆里闻到姜承錄的味道,在摇摇欲坠的生活里,他的心依旧干脆地偏移而又彻底地随他去。
好吧,其实王柳羿也不算错得彻底,高振宁还是死心过,别人说到底不过锉着他的脸皮,而姜承錄捏碎他的骨头,他没扑腾两下就扔掉一手好牌与烂牌,退出游戏。
但姜承錄也随便就让他的心活过来。
那一天,姜承錄发消息给他。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不过一张他家门的照片,甚至不够清晰,然而高振宁看一眼就怀疑自己要窒息,前不久刚聊过直播安排,姜承錄是绝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哪的。
那这是为什么?
各种揣测一齐涌现出来,高振宁耳中嗡鸣,他呼吸着潮热的海风,过快的心跳又让他想要呕吐、想要对头顶的巨大阴影投降,哪怕他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躲避与抗争在霎那间化作虚无——
高振宁毫不犹豫地把密码发过去。
他很快收到电子锁软件发来的消息弹窗,一行简短的询问。
……是否为本人操作?
高振宁恍惚地想,这段日子,他扬起军旗,为所谓正确的事坚守,辛辛苦苦修补恋情破碎留下的缺口,难道就是为了在这一刻缴械投敌,掀桌重来吗?
他选择:是。
多么轻易。
反正人这东西,说不准的,有几个是为了实现恶而去作恶?到底是闪念一瞬还是心愿最终膨胀成危险而又不可抑制的欲.望,从来难以区分。
把这么多年割裂成无数个瞬间,高振宁可以说自己从没区分过,想做就做了。
把无数个片段糅合拼接成完整的这些年,高振宁只好承认我他妈的就是这种烂人。
但唯独在姜承錄这事儿上不想烂得彻底,甚至想穿张好皮,上半身仁义礼智信下半身温良恭俭让,随便什么吧,王柳羿眼睛跟刀子似的,也就看出一点不对。
高振宁并没有对王柳羿说谎,只是隐去了关键。
比如,他最初有没有得到过回应。
比如……什么精神与肉体?
上与不上,根本不是个问题。
今晚,高振宁看着姜承錄筷尖夹起一粒豌豆,又夹两粒玉米,甜蜜蜜地在盘子里排列组合,丁旺和王柳羿的聊天像背景音,高振宁满耳是姜承錄筷尖细微的碰撞声,他好干脆地从玉米芯中间插进去,高振宁觉得自己都能听见汁液四溅的声音,像刀刃刺穿一颗丰盈的心。
于是他咽口水,又咽口水,他问姜承錄:“你饱了?”
姜承錄插穿另一粒玉米,合拢了筷子:“差不多。”
那么就是,差点别的。
那时候,王柳羿和丁旺还在聊刚才看的求婚,当然,唯一能说两句的还得是唯一的已婚人士,丁旺美滋滋地回忆说:“我刚求婚成功那会儿还去求仙拜佛,发誓一辈子……那个词怎么说,忠贞不渝。”
高振宁啧一声,这词,烫嘴啊烫嘴。
姜承錄点了头问:“忠贞?”
高振宁看他把这两个字填进嘴里,嚼了嚼,品不出滋味,就咽下去,到底是没听懂,消化不了,便知道他总得吐出来——但时间场所都不对,姜承錄跨在他身上,垂眼,看他俩如何肉贴肉皮贴皮心贴心,忽然掐住他的脖子。
掌心按住高振宁滚动的喉结,姜承錄低声吐出那个词:“忠贞。”
有更多话要说,被截住,气流郁结在胸口,高振宁眼前阵阵发黑,短促地笑了一下说:“这时候我没有忠贞的责任吧。”
姜承錄皱了皱眉,松开手。听不懂,也不用彻底问清楚,他潦草就为它盖棺定论,他说:“没关系。”
有时候,宽容错了位就变成冷漠,这冷漠不是对高振宁,但由他代为接受了,就算是又错一回位,显出几分怪异的温情。
高振宁哦一声,翻他起来,按在身下,又重复念一遍:“忠贞?”
他磨磨蹭蹭,在姜承錄腿根留下牙印。
“狗只要忠诚就够了。”
姜承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韩语,乖狗。高振宁从他的语气里判断词语的含义,脑袋里有神经在混乱地跳,心脏处冷掉的血疯狂向外逃窜,加热他身体里每条血管直到不得不爆裂,高振宁低声说:“你看到了吗,我给你带的。”
在枕头边,小巧玲珑,异域风格的剑与花。是枚胸针。
姜承錄的回答被喘.息截断,高振宁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因为下一秒那个小玩意儿的针尖就贴着他的喉结刺进来。
咔地扣死。
“不喜欢。”姜承錄说。
颈前薄薄一层皮肉被拉扯着下坠,两条动脉轰隆隆地避开这微小的创口汩汩而过。高振宁低声说:“好吧。”
姜承錄把针订进他的皮肉,而高振宁把自己钉进他的身体。
有一瞬间他们都痛得发抖,摇晃的灵魂借此重新被栓在这摇晃的人间。就是如此,每一次才都像第一次。
但胸针很快坠破肉皮,摔到姜承錄胸口,高振宁头皮发紧地冒汗,他盯着姜承錄脖颈细碎晃荡的银光,吞咽口水就像吞咽血,然后他问:“那你为我的戒指准备好位置没有。”
姜承錄眯着眼,点了头。
按住那条银链,高振宁恳求地说:“不是这个……要——”
你戴上手指。
戴上他那谁都说不透但却都看得清的一颗心。
姜承錄笑了笑,他伸手按住高振宁的舌头,连同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一并驳回,他轻声喊,宁。
“凭什么呢?”
再安全,再轻易,正大光明也不是偷情的礼仪。
“忠贞和忠诚,我听不懂,但是,”姜承錄慢慢地说,“是困难的吗?宁如果有的话,必须都……给我才行。”
汗流进眼睛又被眼泪带出,高振宁眼睁睁看着姜承錄眉眼中氤氲的情....欲被扭曲成愉悦过度的痛苦,看着姜承錄伸出手臂重新攀附住他的脖颈,五指收拢成新的狗绳,堵住喉结处几滴要落不落的血珠。
“可以吧?做得到吧?”
是否这仍然是另一场虚妄、另一个错误、另一种注定满盘皆输的豪赌?又或许,这才是真正纯粹的开始?
都无所谓。
因为姜承錄仍在断续地逼问:“这种事,宁做不到吗?”
高振宁颤抖着垂眼,亲吻姜承錄的额头。
总要以破破烂烂的心迹,以泪与血,以绝不发生的拒绝……他献上自己与自己的忠诚。
高振宁回答:“做得到。”
7.而姜承錄知道
链子、胸针,连同打了结的保.险.套、沾了血的消毒棉签,一齐被扔进高振宁家里的垃圾桶。
姜承錄打了个哈欠问:“宁为什么要今天给我?”
高振宁正发着消息,抬头看他:“换个时间送,你就不扔啦?”
姜承錄笑着摇头。
“……那我下次送别的,给个面子。”
姜承錄躺下去,闭上眼睛,声音如梦呓:“泡噗说的死缠烂打,是这个意思吗,哦?”
高振宁接通了电话,便没回答。
姜承錄昏沉沉地陷在被窝里,听得高振宁一通电话里谈分开如谈论天气,隐约觉得这也好熟悉。
结束后,高振宁俯身亲吻他的嘴角,然后拥过来。
姜承錄没有睁眼看高振宁的表情,只任由山一样的睡意压住眼皮。
而在第二天,丁旺又是第一个见到姜承錄的,他于是分享自己最新的苦恼。
“我昨天跟我老婆说求婚……然后就多了个求婚纪念日。”丁旺眉头紧锁,“马上就到了,得送个东西啊!”
姜承錄说:“首饰吗,项链?”
丁旺猛点头:“哎你怎么不戴那个项链了。”
“和别的一起扔掉咯。”
丁旺愣了愣问:“一次性的呀?这么暴力吗?”
姜承錄笑起来:“还好吧?”
高振宁这时才跟在王柳羿身后进门,他埋头在手机上打了半天字,王柳羿坚持地问:“所以你昨晚干嘛去了——到这你能说了吧?”
姜承錄说:“哦,宁睡了呀,我们都睡咯。”
高振宁就点点头附和:“对啊!我睡了啊,你问泡芙,泡芙肯定也睡觉了,就你失眠。”
丁旺说对,看高振宁一眼:“哎,你脖子上咋了?”
王柳羿翻了个白眼说:“他睡觉睡的,睡觉有风险。”
姜承錄点点头,又说:“对了,我查过咯。”
“查什么?”高振宁无奈道,“查身份证?”
“不是的。”姜承錄摇摇头,“我起来就查过了,其实在韩语里,忠贞与忠诚是一样的。충성。”
说完他又忍不住笑,多么恰当,仿佛高振宁天生就适合同他一起混淆黑白。
王柳羿说:“我感觉经常有这种情况,不好翻译吧。”
姜承錄点点头,又说:“但没关系,不重要。”
丁旺接话说对,重要的是我送我老婆啥子呢?
高振宁笑出声,他转脸对丁旺道:“那我只有一句话,劝你别买定制……他妈的得等老久了……老子的……”
他收声回头看姜承錄一眼。
姜承錄无辜地朝他笑了笑:“那也要等。”
高振宁嗯嗯应下,又说:“对,快了。”
等待的时间,有时候过得也很快的。
当然,有时仅仅只是因为,它本来就很短暂。
姜承錄心情很好地回忆起,他如何把那串长长的密码输进去,门应声而开,无人迎接,他也并不进去。沉默地点了点门锁的电子屏后,姜承錄等在原地。
机械的电子音也很快就提示他:
——您已在其他设备确认,请录入新指纹。
那一刻,跋涉过长路、冲动到发烫的大脑终于再一次冷静下来。姜承錄知道,这便是他那混淆了黑白善恶、包容了爱恨聚散而持续至今……那不伦的……
那无与伦比的,初恋。
end
【宁羞】纯真 A.而我知道
而我知道那真爱不一定能白头到老
而我知道有一天你可能就这么走掉
=
聚会上,高振宁宣布这一次会以结婚为目的恋爱,请大家见证高公子改邪归正。姜承録坐在对面,光从眼睛射入高振宁心脏:
宁,你这句话,还不如我的眼神认真。
高振宁抿酒,酒挡住表情,他想,此刻心情唯一能被拎上台面的,是一句“不要小瞧我”。
聚会结束,姜承録罕见地醉了。高振宁忙着回答浪子回头的理由与细节,没注意到果汁什么时候换成酒。他扶姜承録到家,煮解酒汤,喂姜承録喝光,自己喝的时候撒在膝盖上。
他也很醉了,一直都。但一个亟待照顾的姜承録总将他集合,最理智的、最坚持的、最妥帖的部分,哪怕不清醒也随叫随到。
姜承録...
而我知道那真爱不一定能白头到老
而我知道有一天你可能就这么走掉
=
聚会上,高振宁宣布这一次会以结婚为目的恋爱,请大家见证高公子改邪归正。姜承録坐在对面,光从眼睛射入高振宁心脏:
宁,你这句话,还不如我的眼神认真。
高振宁抿酒,酒挡住表情,他想,此刻心情唯一能被拎上台面的,是一句“不要小瞧我”。
聚会结束,姜承録罕见地醉了。高振宁忙着回答浪子回头的理由与细节,没注意到果汁什么时候换成酒。他扶姜承録到家,煮解酒汤,喂姜承録喝光,自己喝的时候撒在膝盖上。
他也很醉了,一直都。但一个亟待照顾的姜承録总将他集合,最理智的、最坚持的、最妥帖的部分,哪怕不清醒也随叫随到。
姜承録静静躺在床上,高振宁关灯。他凑合进沙发,被子短一截。不回家了,明天周一,姜承録有早会,他得叫醒他。
=
姜承録下一次喝醉在酒吧。王柳羿凑过来:“最近怎么没和那个谁在一起。”
旁边的高振宁:“啊?我在啊?”
姜承録喝酒:“分手了。”
高振宁猛得看向他。
很神奇,他们重联四年,今天才知道对方有一个谈了五年的男朋友。姜承録情人节从没闲过,但他以为那是和不同的人。理应和不同的人。高振宁哑口:“我一周三天去你家送饭,没见过呢。”
“没带回家。”
“哦。”拿姜承録酒杯,“少喝点行不。”
王柳羿:“你俩为啥分手,好端端的。”
气呵在杯壁,雾结得很轻:“和宁结婚一样。宁,好端端地,想了。他好端端地,不想了。”
高振宁抖三抖。
“你怎么说。”
“我同意了。”
“是你会做的事。“
姜承録笑:“我做的事,都是我会做的。“
“不。“姜承録的酒杯到高振宁手里,换上果汁,递回去。姜承録喝了。王柳羿看这一切,很小声:”有时候你会不像你。“
“是吗。”他指挥宁把他剩下的酒喝完,“那最好不要那样。”
那晚最醉的是高振宁,他替姜承録豁达:“不就是分手了,不就是有男朋友然后分手了……”干一口酒,“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无所谓,分就分呗,无所谓。”语速快如自白。
“分手,无所谓吗。” 姜承録旁观着,“宁,你分手,什么感觉。”
“……解脱啊”,大声,“……惭愧啊”,小声,“还有,还有”。
还有,麻痹了却始终存在的伤心。他很念旧,人来过生活再走,心都留痕,椅子拖开,摩擦作响。
对数段恋爱的回忆之下,姜承録说:“宁,我也会伤心。”
=
高振宁愈发鞍前马后。一边谈婚论嫁一边鞍前马后。每天送姜承録上班,晚上陪女友吃饭,再拐回公司接人。早起开车通勤等灯,琐碎会累积烦闷,所以他替姜承録省去这些,希望姜承録开心一点,不想不值得的人,时间用在他车上多睡五分钟。
但姜承録有时不识好歹:“宁,干嘛烦。怕我,想不开?”
“什么玩意儿。”高振宁挂挡起步,“没边没际的。为一个男的你能自杀啊。”
刚下班很累,姜承録没什么好说地闭上眼。
“说话。”
喃喃:“说什么。”
“什么什么。”嘟囔,“你准备再找别的那个,”斟酌用词,“别的对象吗。”
“不是说忘掉一段感情最好方法是开启一段新的。”
“宁相信吗。这个理论。”
“我信啊。”打方向盘右转,“不然怎么每次都无缝衔接呢。”
“宁不是无缝。”姜承録袖口钻出手,食指叠着食指,“是这样。”缝不在接口,在一层又一层布之间。
已经十点,路上车少,高振宁盯住路况,伸自己一根食指到姜承録跟前,叠上去:“这样才对。两根太少了。”
布乱作一团。高振宁收回地很快,以至于像一次抚摸。
绿灯慢慢接近,“宁,女朋友,很好。”
“是啊,很好。”
更近,“你不要骗她。”
“我骗她什么。我这次真改了,我都准备订婚了。”
变成黄灯,“是吗,那恭喜你。”累得有点糊涂了,糊涂得不计后果,“宁想要,什么礼物。”
“订婚要什么礼物。”高振宁笑,有着掩饰心跳的勉强,“你想送什么啊。”
姜承録松开食指,腾转身子朝向开车的人。
高振宁预感自己不该往右看,可姜承録在等他看过去。
所以他看了。熟悉的黑色的眼睛,像魔盒的张口。
红灯即至。高振宁刹车停下。
王柳羿第二天接到一个崩溃的高振宁。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我送他那个机器人,在他家的位置,原来摆的是他爸妈的结婚照。”
“我草,这让我怎么回。我赶紧要跑,他说不行,”高振宁抱头,“说不行,宁,我操了用那种语气喊我,让我别走,我走了他立马拿刀,为他前男友去死。”
“他就清楚怎么刺激我。我真的。”大喘,“我说你拉我进来就为说这个,你故意的吧。他、他……”
他好像真的很无辜:“没有,宁,我没有故意。这些年,它一直在那里。”
“一直,什么一直?”高振宁应激,“我当时送你机器人,求你跟我一起毕设的时候你答应我了吗?”
小机器人内置一个拟合韩式中文口音识别的AI插件。当时他摆烂已久,无心毕设想延毕算了,而姜承録生日聚会回来,给他带了一块蛋糕。
第二天他开始鼓捣插件,代码有个一年前写下的漂亮开头。沦落里他试过改变,改变失败是许多开了头却无法坚持下去的事件的集。蛋糕甜甜的,他很小心吃一半,留一半到今天合上集的惯性:奶油让他清醒,送姜承録的东西不能半途而废。他短暂重获一种叫完成的能力,机器人送出去的时候,他想为他的努力讨要赞许:“Shy哥你毕业设计做什么,项目大吗。”
姜承録盯着他,说:“不大。一个人,勉强可以。”
“哦。行。”其实他愿意收下就是赞许了,“安装包我发你,你想安就安手机上。集成了GPT,很聪明的。”
现在,姜承録盯他如当初一辙:“你没有求。根本,没有。”
“你还要我怎么求,给你下跪?不答应就把机器人砸了?我当时他妈的都不一定毕得了业我敢求你吗。这事儿到最后不就是你没选我。你从来没选过我。我,我——”
高振宁突然想到,他好像曾经和姜承録的恋爱真相照过面:一次分手酒吧买醉偶遇姜承録,他揽他肩膀:“Shy哥,我醉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我…朋友在,不方便。”
酒帮高振宁掠过了关键词,善良地,邪恶地。
“哈哈。她对你好吗。”
“你对你女朋友们,好吗。”
高振宁皱眉:“她那样对你?”
姜承録摇头,把他从自己身上卸下:“没有。只是,好像,我经常喜欢,对谁都好的人。”
高振宁话变小,接近自序:“你从来没有选我。你也不用选我。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TheShy,”The发得很轻,幻觉像昵称疼惜,“你到底想干嘛。”
被喊到的人走进他。没开灯的房间,姜承録是唯一的刺眼。
“宁,我拉你进来,不是为了机器人。“
“是为了,这个。“
吻上去。吻过来。一座冰川融化压顶。
高振宁很想推开他,但根本做不到,彻底的请求彻底的拒绝他都不忍心,他只是急促地避着:“Shy哥,TheShy,别发疯,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这么想。”
“你知道?”
他按住姜承録肩膀:“你要真这么想,这么多年,就不会等到现在。”
“宁要,结婚了。”
“所以?”高振宁笑了,“怕我结婚了不给你当司机?车那么大,又不是三个人挤不下。”
姜承録看着他,看高振宁从笑到僵硬,手仓促落下。
他的判决像从来没有吻过:“宁这样,很懦弱。”
高振宁往后退:“那我就是懦弱的人。你别假装喜欢我了。”逃往房门。
姜承録在他背后,注视他慌乱地穿鞋、开锁。
“懦弱,还好。我没有道德,不好。我不好,宁还会喜欢我吗?”
透过落地窗,整个上海的夜光打向姜承録背面,轮廓流淌,如最电影的鬼魅
高振宁夺门而出。
=
和宝蓝倾诉后,高振宁开始逃避姜承録。他不再接送、订餐,聚会缺席,工作接触交给别人。
抽出一整天,和女友挑戒指,想了很久,想这一次决心铿锵,想聚会声明那天姜承録一点高傲、一点哀伤,完全不相信他的话的神态,更让人右膝发软,决意证明自己也可以给谁的未来献上保障;想对女友的承诺,想敲打键盘的十指,想关于婚姻的守护,是不是就像他每天都等姜承録家亮灯再上楼,想钻石在导购祝福下的折射,好像仰头看姜承録摸着黑、也许窝进沙发、那一种落地灯打在疲惫手臂上的眩光。
让人想轻轻环住,想自责晚来一步。
但也就到此为止。
他从来没想过和姜承録怎么样,那不是他负得起责的人。他们可以做队友同僚,甚至他出了事如果是姜承録来签字说放弃他都愿意,但没道理结为伴侣。一对一,我忍不了,一对多,你忍不了。再说了我又不想睡你。高振宁牵起女朋友的手,戒指碰在一起。好多好多年了,我对你好,从不为得到,如果连对待你都别有目的,那我成什么人啦。
不是东西的高振宁想在你面前做一个好人。请你继续给我这个机会,毕竟你撤回这种港湾,并不能给予我另一种……就像现在,你很巧合地出现在珠宝店外,看我们牵着的手,既不悲伤,也不嫉妒。甚至不如我于你。你只是怜悯。
我该上去打招呼吗,还是你会招呼我。你好像瘦了一点,我不订餐的日子你总爱略过晚饭,回家煮加蛋加菜的泡面,边念叨明天肿边吃,我在你厨房擦鸡蛋择菜,它们中有一部分会因为你遗忘而毫无价值地进入垃圾桶,像我对你的关心,其实已有许多被你略过。
所以,如你所擅长的,再一次略过我吧。把我们之间的尴尬、可能,都放在这一次擦肩,下次再见,就不要、不要显得我如何对不起……
姜承録拉住了他。深深地看他一眼。
在高振宁有所反应之前,他放手离开。
=
当晚,楼道。姜承録走出电梯,高振宁倚在门边。
“……抱歉。”
“为什么。”
“我不该装作没看到你。”
“没礼貌。”
“嗯我没礼貌。”
“像讨厌我。”
“没讨厌你。怎么会讨厌你。”
“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为什么要不开心。”
高振宁敛着眉,沉沉呼吸。他压抑一种离奇的愤怒:在他人生仅有一次的不理睬中,姜承録拉住他,然后,松开他。他被这个放过剧烈刺激到。想原来你对我的所谓的喜欢,分量等同收回的手。十分轻易,我甚至不能抓住,因为你不下明确的命令,我伸过去,你可能就不想要了。
高振宁低下头,整个埋进围巾:“Shy哥,我……”
“不理我,没礼貌。”姜承録平静坚硬一如往常,“闯进来,搞得很乱,又走了,没礼貌。”
“……”
“宁,不如,讨厌我。”走向自家大门,“那样我也可以,讨厌宁。”
“讨厌我。”高振宁被气笑,“你还不够讨厌我吗。你要是不讨厌我,怎么有男朋友的事儿谁都知道就不和我说,你是觉得他丢脸我丢脸。”向前一步,“还是你自己丢脸?”
为什么要怪我对你好,“我有时候接你下班,前台都能看到我订的饭。他妈的那全城就一家店,老子贴了二十跑腿费送来的你说不吃就不吃,你吃了谁的,他给你订的?还是根本没吃?反正你是天上仙呗一顿两顿不吃饿不死。”
愤怒,又怕愤怒伤到人,压抑着语调:
“每次和你们公司有关的项目我都第一个上,注释里我还和你聊天呢,回传的时候永远他妈的没回应。你批过,不对,你这四年看过我的代码吗TheShy,你把机器人摆什么位置都行,但是你他妈用过吗,你他妈倒是用啊,我写了很久……我最写的最好的时候都在里面……你他妈的倒是用一用……”
低哑,近怆:
“你不需要认为我很重要。只要我给你的东西,你都用得上、愿意用就行。反正你也不是说多喜欢我。”擦擦脸,“不也能一边和人谈恋爱,一边和我当朋友吗。”
“宁,又这样。”指纹悬在锁上,“对我太好,让我很乱。”
高振宁走过来,把自己的指纹按上去,锁解开:“哪儿有很乱。之前四年都不乱,一分手就乱。你就是瞎想,少一个人给你折磨日子就空虚了。”眼神恍惚,“过段时间就好了,要不你找个新的呗。”
姜承録对着门缝:“你觉得,这一切,跟你没关系是吗。”
“……什么?”
他们对视。是重逢之后他见过最冷漠的眼神。
姜承録要进门,高振宁身体先于意识拉住:
“……如果你需要我为扰乱你道歉,我道歉。”舌头灌铅,“如果你觉得,我对你好很烦,我,我。”喉咙破洞,“我现在退出行吗。我退出。我保证再也不打扰你。”心如刀割。
姜承録瞥他:“保证?”
又是这种表情,又是这种长长一根细棍,挑到捕网下,好像戏弄你,又好像握住就能出去。但如果网下是自己这种混蛋,怎么配姜承録来救,所以最好是戏弄,那他只要演,演一种深情一种回头是岸,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如果不是那天你看轻他爱人的决心,他不会有这么长的坚持,他跪在任何人面前,其实膝盖一直向你。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自尊心了,“你想我保证吗?嗯?”手几欲掐住姜承録肩膀最后放都没放,“——我可以走,可以永远不见你,那你想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我吗?你说话,TheShy,你说话。”
姜承録视线跟着他的手。很干净的手。
“关键时刻你就沉默,多少次了,等着我来说。”高振宁哼笑,“你说我懦弱,我他妈勇敢了你还能过这么安稳吗姜承録。”他很高,足够笼罩,“你他妈到底想我怎么样。”
作为你终于开口喊我名字的奖励:“结婚,你会搬走。我住在这里,你,不要搬走。”
“……”高振宁长长的叹气,捂脸,“……我没有资格过正常的人生吗。”
“住在我隔壁,不正常吗。“
高振宁干净的手掏出戒指,戴上,“这个叫正常。我不戴不是因为不想,而是怕刮坏了。”看他阴影里人溪流一样的发顶,“……你以为我只会珍惜你吗。”
姜承録不解,了然,再不解:“宁用这个,伤害我吗?”
高振宁退开。不看姜承録的眼神。被伤害他痛,不被伤害他也痛,你对我说同样的话我会崩溃,为什么你毫无在乎,明明我们中是你在说爱我。
朦胧的心绞中,姜承録开口:“宁。你的声音,比平时要小。”
“女朋友在你家,对吗。”戳破幼年水獭成人前最后一个泡泡。
打开门,“怕吵到她,可以,这里。”
高振宁……后退,后退。
“我会吃了你吗,宁。”姜承録歪头,“懂咯,你怕,和我待在一起。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高振宁退到自家门前,闭上眼。
等待一会,姜承録会自己关门隔绝他。我不是因为女友小声,也不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但如果误会能劝退你,请你务必误会我。说不出更多狠话了,我确实很没用,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拒绝,却期望你把它补全。用完你对我的耐心额度吧。你要自由的,我愿意一直难堪着
但他睁开眼,姜承録还站在那里,
高振宁哑口无言。后知后觉。自他断联,姜承録没有拉过客厅窗帘,每一晚的及时回家都像预警报。他很平安,未找别人恋爱,日复一日,依旧活成陷阱。
现在,陷阱逼他给一个回答。
而高振宁的回答是,转身,走进自家门,女朋友和姜承録送的沙发都在门框下,啪——。
关住的门的十五米对面,姜承録等余音散去,正常地转身。
正常地进门。
换拖鞋,高振宁买的,静置一会,到展览柜前,“개새끼”,机器人眼眶一亮。
“灯。”
客厅灯打开。古董水晶,高振宁出差半个地球背回来,说适合他。盯久了,像钻石。
其实你珍惜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得在第一。很高很高的第一。
你活得乱七八糟所以不清楚,新回忆能覆盖旧回忆,没有宁的时候,我生病想的是小时候妈妈照顾我。有宁,那些就模糊了,回忆体贴,出现的总是宁的脸。结婚和恋爱不一样,那要朝夕相处,宁如果经常照顾别人,也会忘记我,我不喜欢。婚礼上要发誓我愿意永远和她在一起,你对我都用不到永远,你说谎话,还为一个谎言幸福地努力,我不喜欢。
这一次你比我想象中强硬,你不懂婚姻意味着什么,没想过时间和日常会帮你把我也放弃。又或者你根本对此无所谓。那我更不能让你得逞。我这么想。
姜承録是做比想多的人,不过,也不是每一次都做到。点点机器人脑壳,程序里写着你的账号密码,我尝试换成我自己的,最后下不了手……想远了,怪不得前男友说我最近总心不在焉。
不是为你。不是为你。你珍惜谁都可以。
但如果摆错我的位置,你就死定了。我这么想。
可怎么让你死呢。中国有一句话叫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觉得很适合你。如果你决意盲目地、死亡一样活着,我也无计可施。所以我只试这一次。
你要死就死。
=
“高振宁,公司不去,电话不回,你想死啊。”
一个星期,王柳羿终于来抓人。他清楚高振宁上次找他,一是纾散震惊防止暴毙,二是表态,用声明来确定自己不会接受姜承録。显然,这个决定抽空了他的能量,让他除了反复沉浸这个确定本身外,什么都做不了。
高振宁瘫在沙发,王柳羿扫掉旁边的酒瓶,坐下:“搞不懂。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在一起得了。”
灌酒灌到声带隔离,“没那么简单。”拾回,静脉外流一样平静而和缓,“第一,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神经病。”
“第二,你懂责任两个字怎么写吗。这回我很认真答应别人了。”咽下口水,“那一天他也在,好像我是也答应姜承録了。”
“……”
“第三,我们不会恋爱,他想要的,不是简单的别的女生想要的,女生要的能给不能给我都很明确,但他想要的,”一刻想象一生,“……跟要我的命一样。”
“不用他来取,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第四,如果我以后对他不好了呢,他为别人伤心,还有我能安慰他,他要为我伤心……”
王柳羿想,他已经为你伤心了。
侧头,高振宁手机屏一直亮着。姜承録有时喜欢边吃饭边看小说,看了又走神,屏幕开开关关还怕常亮烧屏,最后高振宁把自己手机给他烧。现在,手机显示Chat-GPT,提问内容有关蜜月旅行。
“你还真是……”王柳羿呼吸也变痛苦了。
“他万一回韩国发展呢。”高振宁继续说,“万一四十岁他不想在呆上海,房子一卖回老家,我们这辈子再也不用见了呗。”
“你和别人结婚,他不用到四十就走。”
“那能一样吗。”捂住脸,“没拿过冠军,念一念就过去了,拿过冠军,你怎么忘掉一起熬夜,一起领奖,他和你握手,天上掉金色的雨……”
“你们也没拿过冠军。”高振宁家最洁净的一处,ICPC奖杯熠熠生辉。
“是啊,我这辈子就这么遗憾呗,多一件也不算什么……”
王柳羿沉声:“高振宁你告诉我,你说你要和女朋友结婚的时候想过这么远吗。”
“……”
“对方四十岁,要自己发展,找你离婚,你怎么做。”
“……”
“你他妈怎么做!”王柳羿扯起他的领子,痛苦逼到跟前。
“离就离啊。”很冷静,很冷淡。
放轻,“那同样的情况给姜承録呢。”
一段时间,高振宁从仰躺,慢慢起身,到蜷缩,捂着心口,露出仿佛很释然的笑:“不行,一想这个,就不能呼吸了。”
屋子暗暗的,底片在暗房无法说谎。
王柳羿替他按掉手机屏。
离开时王柳羿说:“他要你回应的时候你不给,他就永远不知道你有多爱他。”
高振宁的手还放在心上,“他不需要知道。”像全世界最硬的薄玻璃。
=
高振宁最后一次见到姜承録喝醉,在情侣餐厅。女朋友去洗手间,姜承録坐到对面。
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一次不听课胆怯,次次不听课只剩淡淡痒。高振宁明白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有坏事降临,但是没有一个必须拿到的文凭来逼他行动了。
姜承録没来联系他,看上去满不在乎。他坐到他眼前的这一刻他才想到,也许自己在对方那里也一样。
周围甜蜜幽静,送女朋友的花束散发香气如蜜如醉,高振宁说话像哄人:“Shy哥,我这次真的改邪归正了。”
姜承録靠上桌,撑住脸:“我是邪?”
高振宁苦笑。说什么呢,你当过吗。你要当过就没后面那么多事儿了。
姜承録抢过他的筷子,开始吃菜。
“……你喝酒了?”
吃菜。
“因为我吗。”高振宁低头。
不知道女朋友要去多久。他想她可以永远不用回来,又想,还是回来吧,姜承録只伤害我,不伤害无辜的人,你站到我旁边就能把他挡开:“……是你自己说的,让我不要骗她。”
他看对方发红的脸,很像玫瑰:
“我已经付出了,承诺了,浪子回头只有一次金不换,这次错了,再也没有人会相信我。”
他做过好多错事,第一次感到彻骨的有罪:
“……你也不会。”
“我,不用信。”姜承録看一会头顶的玫瑰灯,“我只要,接受就好了。”
咬着筷子:“宁和很多人恋爱的时候,我也觉得,宁是个很无聊,很差劲的人。宁每一次发誓,会对这次的女朋友好,我都不信。”
“可我也每一次都羡慕,宁,你至少愿意给她们承诺。”
高振宁笑出来,声音像指头被刺:“你就要破坏我一生一次的承诺了。我最坚决的一次。”
“这样。但它如果不是给我的,其实……”目光落在左手中指的戒指,“没有什么区别。”
是吗。那如果我给你,你能给我什么呢。
这么多天,你只提当下的了断不提任何以后。
“……如果我现在选择你,我就是一个抛弃未婚妻的,背信弃义的人渣。这个人渣不止对她也是对你。你不要那么自信,不要觉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他想逃,却浑身发软,“你要抢走我的平稳的人生,为什么要一辈子对你好……“
为什么姜承録,为什么我人生有缺口的时候你袖手旁观,却在它走向圆满反而想介入。你是不是就爱破坏,破坏我们本可以长长久久的友谊,破坏我对你十年如一日的奉献,破坏我,终于下定决心的新人生。
“姜承録。”他叹息,“你是不是就想看我因为你一败涂地。每一次。”
姜承録视野里高振宁埋着头,颓唐如花抽干血液。你是这么想的吗,我对你,是迫害多过感谢吗。脑内闪过很久以前,他上单他打野,他踩着人头丝血在天上飞,对方用技能打断敌人每一次攻击。我并不想你失败,我只是想再玩一局很长很长的你配合我最后我们一起胜利的游戏。
“好吧。”姜承録也垂眸,“看来宁,说到底,不相信自己会悔改。”
“谈恋爱,专一,不是一个决心就能,决定。那是很多考验之后,才给的,”思量措辞,“判定。”
“我不会提前给你,也不需要你,提前给我……”
“不要再说了姜承録”
“我只是想,如果可以,我愿意和宁一起去尝试……”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的。我不行的。我一定会也伤你的心。今天不会五年后也会,十年后也会。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要离开我,既然你要离开我现在干脆别走进……”
你不提以后,因为你清楚以后不会太好。他和姜承録之间那么多好故事,他维护了像维护童年最后一个美梦那么久,怎么能够亲手打碎。
他是个混蛋,也绝不浑到姜承録头上。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时间慢慢盛开,慢慢凋谢,轻盈的情歌里,姜承録放下筷子:“好吧,宁。你不想,就算了。”
放下曾经的许多据为己有:“我可以,不喜欢你。”
停住呼吸。
“只要你,不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你。”
“姜承録,我……”
“不过,都会过去的。你问我,男朋友,之前有男友有宁很好,现在只有宁,也很好,但是,我也不喜欢,如果有一天,我因为宁喜欢别人,变得不像自己。”
高振宁轻轻抬起头,像要找姜承録的眼睛。
“宁,我不想这样。但如果宁离我很近,我就,一定会这样。”
快要找到,姜承録却起身。
“我申请调回韩国了,宁,我们都不需要,再为这份喜欢负担。”
像从小到大所有与可能性有关的意象一俱毁灭,高振宁喃喃:“就这么走了…”尾音归零,“这么,容易吗。”
“不,不容易。”姜承録抽走花束最边缘的一支玫瑰花,“但是宁,我对你,也有很多很多不忍心。”
歌曲换带,餐厅门打开再关上。
对面好像又重新坐了人,他愣着,茫然把筷子递过去,被疑惑挡回。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离开,意味着我最想给的,再也没有人能接住。高振宁痛苦地、心碎地、又无动于衷地埋进桌布,在血一样的玫瑰红里,哭:“放过我,放过我。你放过我吧,姜承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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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遥遥和祝宝
这话不好意思微信说,总之你们想看什么我写什么,不想看我就不写。你们强颜欢笑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心碎。狗只会写文逗人,狗愿意日夜拉磨,这只狗是忠实的,你们可以相信我(大概)。
看星星的人
计程车停下的时候,李帝努看了一眼时间,晚上11点23分。
他从后备箱把行李拎出来,礼貌地对司机表达了谢意,仰着头看向家所在的楼层。
窗口一片漆黑。
黄仁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他留灯。又或者……
李帝努命令自己停止去想别的可能性,深吸一口气进了大门,干脆地按下电梯按键。
手里抓着的手机幽幽地发着光,停留在某个通讯软件的界面。
几个未接的通讯请求不尴不尬地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再上方是对方发来的“Jeno,我们分手吧。”
一.
直到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李帝努依然觉得黄仁俊是在开玩笑。
毕竟黄仁俊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小朋友,而且李...
计程车停下的时候,李帝努看了一眼时间,晚上11点23分。
他从后备箱把行李拎出来,礼貌地对司机表达了谢意,仰着头看向家所在的楼层。
窗口一片漆黑。
黄仁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他留灯。又或者……
李帝努命令自己停止去想别的可能性,深吸一口气进了大门,干脆地按下电梯按键。
手里抓着的手机幽幽地发着光,停留在某个通讯软件的界面。
几个未接的通讯请求不尴不尬地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再上方是对方发来的“Jeno,我们分手吧。”
一.
直到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李帝努依然觉得黄仁俊是在开玩笑。
毕竟黄仁俊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小朋友,而且李帝努也实在是想不起来有什么突然要分手的理由。
打开房门之后毫不意外的一室寂静。
李帝努打开客厅的灯,克制住自己喊黄仁俊名字的冲动——会把他吵醒,贴心的男友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
借着客厅的光源,他终究还是看清楚了床上空无一人。
那些自欺欺人的幻想终于被打破。黄仁俊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分手。
一直压抑的烦躁感终于扑头盖脸地向李帝努砸来,他狠狠敲下墙边的开关,柔和的暖黄色赶走了黑暗,却没有召唤来原本应该照亮这个世界的小精灵。
“妈的。”看着少了许多东西的卧室,李帝努难得的爆了句粗口。
此时此刻的黄仁俊正在跟回国探亲的董思成联机玩游戏。
准确一点来讲,他正在跟回国探亲的董思成以及董思成远在东瀛的男友一起联机玩游戏。
眼见着要赢,黄仁俊的手机突然进了个电话,虽然只响了一声就挂断了,但是手忙脚乱地切回来时他还是成为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瘫在沙发上飞速挽救残局的董思成冷笑了一声:“垃圾。”
回想起刚才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黄仁俊也顾不上骂回去,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可能是专业来克我的。”
感受到八卦的气息董思成立即坐直了腰:“啊,李帝努啊?”
“嗯。”
“哎哟他回来啦?”兴奋的哥哥连声音都升了一个Key。
“是吧。”黄仁俊想了一下李帝努走之前跟他说的回家的时间,是这个日子没错。
“那他这个骚扰电话是什么意思?咋不等你接?”
黄仁俊看了一眼手机:“估计怕我睡了。”
“噫——亚萨西——”董思成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被连麦中的男友敏感地捕捉到:“Winko?你在说谁?”
趁着董思成在跟男朋友解释的时间黄仁俊跑去洗漱,对着镜子里状若正常的自己叹了口气。
亚萨西。
李帝努温柔吗。
在他的生活法则里,是温柔的吧。
他跟李帝努在一起这件事现在想来其实都有点不真实。
这一话要回溯到三年之前。
彼时他还在美院念书,是天才画家李永钦手下最淘气的小弟子。
某天亦师亦友的李老板漫不经心地通知他一起吃个饭,到场后他才得知是老板男朋友获得名分后的收买亲友局。
老板的男朋友叫李泰容,据说开了个舞蹈教室,“年轻有为,仪表堂堂,一看就是要跟我老板在一起的”——黄仁俊一边点下最贵的菜一边称赞。
李泰容带来的一群学生在一边跟着起哄。
“年轻有为这个词还轮不到我。”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李泰容笑着谦虚,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开了,李泰容瞥见进来的人,笑得更开心了,“啊,年轻有为本人来了。”
带着一身冬日的寒意,李帝努就这么闯进了黄仁俊的视线。
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有个会,迟到了”。
冷峻而优雅地如同他身上穿着的藏青色大衣。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黄仁俊都觉得李帝努是藏青色的,深邃、沉稳又迷人。
不像他,像只过分活泼的橙子,致力于把所有的画板都沾染的热热闹闹的。
当李帝努一本正经地叫着表嫂把手里的礼物盒子交给李永钦时,黄仁俊对着老板脸上难得的无措笑出了声。
他发誓他从来没在李永钦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这人太有意思了,黄仁俊想。
吃完饭时间还早,一群孩子没玩够提议一起来一局爱与正义的狼人杀。
这种场合没人会扫兴致地拒绝,于是大家浩浩荡荡地找了家桌游室续摊。
黄仁俊输了一晚上。
倒不是不会玩,只是相比于胜利,黄仁俊更喜欢搅局。
“你尤其善于给自己人增加障碍。”某一局作为平民的黄仁俊输了之后,狼人李帝努高冷地评价道。
黄仁俊无意识地对当晚靠逻辑力量大杀四方的李帝努撒娇:“我有这么差吗~”
李帝努洗牌的动作顿了顿,低下了头:“没关系,如果我们一组我可以教你。”
“谢谢李老师~”黄仁俊笑嘻嘻地拖长了尾音,李永钦冷哼了一声:“你李老师在这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您是我爸爸。”恬不知耻的小画家冲过去抱大腿,也因此错过了有人微红的耳尖。
结果说巧不巧最后一局两个人一起抽到了狼人。
黄仁俊看着一本正经撒谎的李帝努觉得好笑,发言的时候又开始乱跳身份。
果不其然被票死,死之前看着李帝努紧皱着眉头恨铁不成钢。
可爱得要命。
虽然狼人少了他但是凭借高手们的发挥他终于躺赢一次,收拾东西四散离开时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走在了最后。
“感恩带飞~大神留个联系方式?”黄仁俊掏出手机晃了晃。
李帝努倒是毫不客气地拿走对方的电话开始留号码,联系人姓名写了Jeno。
存完给自己播了个电话,通了之后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把手机还给黄仁俊:“常联系。”
黄仁俊现在回忆起来这句话觉得也许只是李帝努的职业习惯,但是那时候他却把这句话当借口,真的做到了“常联系”。
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无非就是对李帝努有想法罢了。
他其实说不清一开始李帝努对他怀着怎么样的态度。但是按照对方十次邀约答应八次另外两次因为工作不得不拒绝的情况,好像也还挺配合的。
所以最后能在一起也不能说是他倒贴,顶多是你有情我有意的顺水推舟吧。
还好着的时候黄仁俊是这样想的。
但是理智一点看,也许无论是谁这么兢兢业业地追,李帝努到头来都会答应。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懂礼数的人。
所以借来了三年恩爱的假象,他也知足了。
黄仁俊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提示,关上了台灯。
二.
连续几天拨出去的电话黄仁俊都没有接,李帝努终于意识到对方是不可能给他沟通的机会了。
满心的困惑无人诉说,想了一会儿他只能选择去约李泰容吃饭。
结果善解人意的表哥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怎么分手了?”
李帝努顿时一阵委屈。
首先他才意识到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他分手了,其次他也特别想知道他跟黄仁俊为啥分手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泰容又开始唠叨:“年轻人总有个磕磕绊绊的,动不动提什么分手啊。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什么事情不能……”
“是仁俊要跟我分手,不是我要跟他分。”
“解决。”李泰容无意识地把最后两个字说完,愣了片刻,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李帝努摊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惊讶,但是就是这样。”
“他那么喜欢你?!”李泰容仍然处于震惊之中。
“……”李帝努再次摊手,“我也喜欢他啊。”
捋了半天事情的发展情况李泰容终于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委屈的李帝努捋到最后都有点悲愤:“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分手呢?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缺什么也都给买,性生活也没有不和谐——”
“这些细节就不要跟我分享了谢谢。”李泰容伸出手制止表弟突然高涨的沟通欲望,“你自己去问仁俊不就好了。”
说到这里李帝努就更悲愤了:“他不接我电话啊。”
“你去他画室堵他啊!”李泰容理所应当地出主意,然后看着对面表弟迷茫的脸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妙,“你是不是不知道他画室在哪里。”
李帝努低下头拿起杯子喝水。
“怪不得仁俊要跟你分手。”盯着眼前的渣男看了半天,李泰容叹了口气给出了结论。
走出画室的时候黄仁俊还在跟李永钦手舞足蹈地说突然迸发的配色灵感,李永钦认真地听着,偶尔打断弟子提几句意见。
电梯门开时两个人都还有点意犹未尽,本想说约个晚饭继续聊,结果黄仁俊一抬头看到等在外面的李泰容,歪着脑袋揶揄地杵了下老师的腰,“噫”了一声:“那我不打扰啦~”
而李永钦盯着从墙角走出来的另一个人,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该说这句话的恐怕是我。”
黄仁俊顺着老师的视线再看向门口的时候,表情僵住了。
都怪我出门不看黄历。
呆滞地看着李帝努把菜单归还给服务生,神情严肃地对上他的眼神时,黄仁俊脑子里被这个想法刷了屏,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冷静下来了吗。”
在他把桌布一角搓捏成一团抹布之前,李帝努似乎终于忍不下去,开口说道。
黄仁俊惊慌地看向前男友:“嗯?”
“我是说,为什么发了那样不负责任的消息就消失了,”李帝努看着僵硬的黄仁俊,皱了皱眉,“手。”
黄仁俊反射性地松开桌布,李帝努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和黄仁俊十指交扣:“怎么不多穿点衣服,手这么冰。”
“在室外的时间也不是很多。”眼下的场景太有迷惑性,在这个瞬间,两个人仿佛都忘了对方的身份是前男友。
黄仁俊垂着眼睛看李帝努把玩他的手指,超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平稳下来。
直到李帝努再自然不过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
黄仁俊当下也是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家,傻乎乎地回答:“过年?”
李帝努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抬起头:“啊?”
三秒之后黄仁俊抽出了自己的手。
李帝努的眉头又皱成一座山丘。
刚才的温情如梦幻泡影,终究还是被此刻的现实戳破。
“还没闹够吗。”李帝努回到对面坐好,仿佛头疼一般揉了揉眉心,黄仁俊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一跳。
来了,这最让人恼火的直男语录TOP1。
如果还在一起的话,他此时此刻应该非常drama地回一句,在你眼里我就是在闹吗!
然后跟对象大吵一架,小作怡情。
可是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黄仁俊抬手放在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平稳的跳动,这样暗示着自己。
李帝努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爬上一丝困惑。
“Jeno,我是认真的。”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黄仁俊很努力地直视对面的人,一字一顿地强调自己的态度。
李帝努似乎不耐烦一般长吁一口气。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服务生把点好的餐送上,餐盘和桌面磕碰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李帝努宛如退了一步一般提示:“我还在等你的解释。”
李帝努真的不会在公司被人暗杀吗。黄仁俊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把自己气笑了。
他摇了摇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就是因为这样吗。分手不就是因为这样吗。
所有的紧张感在这种无力下烟消云散,黄仁俊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知到,他跟李帝努是过不下去了。
去他妈的吧。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听到黄仁俊的笑声,李帝努误以为气氛在好转,情不自禁地也露出一个微笑来,柔和了一身的冷厉。
就算是现在,黄仁俊也依然觉得,李帝努笑起来真的好可爱。
但是其实是个非常欠揍的恋人呢。
他语气轻松地回应:“没事,只是确认了一下,能和你分手真是太好了。”
李帝努的笑容僵在脸上。
三.
李泰容一口咖啡喷出来,纸巾都来不及抽,忙不迭地求证:“你说你在等仁俊给你一个解释?”
李帝努嫌弃地把纸抽丢过去:“他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我在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什么IQEQ守恒定律……”李泰容擦着身上不小心沾到的咖啡,“可能每个人的值都是固定的,然后你的IQ特别高。”
李帝努品了品觉得不是好话:“你什么意思。”
“就是在骂你的意思,”李泰容处理好残局坐好,把咖啡杯推远了一点,“OK,然后呢?”
然后吗。
李帝努叹了口气。
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黄仁俊接下来说了好多话。
一段接着一段,神采飞扬的,李帝努傻乎乎地看着,仿佛看到了最开始遇见黄仁俊的时候。
他就是这么眉飞色舞的,搅乱了每一场游戏,也搅乱了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黄仁俊,他真的好久没见过了。
以至于他一开始都没听到黄仁俊在说什么。
回过神对方已经有点累的样子,带着一种柔软又宽容的神态看着他:“为了能长久地在一起,我往Jeno那边走的太多了,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虽然还是很喜欢Jeno,但是已经开始讨厌喜欢Jeno的黄仁俊了。”
李帝努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又无话可说。
对面的黄仁俊笑盈盈地站起来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李总还满意吗。”
“Cool~不愧是我们Ten的学生。”李泰容听到后来情不自禁拍手称叹,在表弟的杀人视线中安详地捧起了咖啡杯。
李帝努现在回想起说着那些话的黄仁俊,眼睛亮亮的,一脸的释然,让他多少有些沮丧。
原来结束这段关系会让他这么幸福的吗。
然而即便如此,脑海中浮现出对方时,李帝努依然能感受到心脏会微微悸动,新造出的血液里都带着糖分。那些血液流入大脑时,会唤醒制造愉悦感的每一根神经。
他记得还没有在一起时,黄仁俊每次给他发信息,都很喜欢用“~”这个符号,像是通话时对方微微上扬的、仿佛在撒娇一样的尾音。
永远带着笑意的男孩子,橙色的男孩子,明亮的男孩子。
他会小心翼翼地在工作时间发来信息,问自己有没有兴趣去参加什么活动,却又会在下一秒立刻补一句“你先忙,有空回我就好啦~”
让人怎么忍心去拒绝。
他开会时所有的走神都献给了黄仁俊。
有次看着下属的汇报想着周末要去和黄仁俊看电影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结果PPT上那页是在说当季公司利润降低了24%。
一时间会议室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下属翻过这一页,在总结时特别表达了一定在下个季度挽回损失的决心。
殊不知李帝努脑子里根本没走这一Part。
大概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某次看完话剧出来,黄仁俊蹦蹦跳跳地走在路边,转过身跟他说话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辆车经过,吓得李帝努立刻把人扯到身边。
黄仁俊贴在他身上半天没说话,好久之后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哎Jeno。”
“嗯?”
“你知不知道我在追你呀。”
“……”
李帝努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怀里的人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有全宇宙的星光。
“所以Jeno是知道的吗。”
李帝努听到自己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要跟我谈恋爱吗?”黄仁俊嘴角弯起来,“试试看?”
“我……”
话还没说完,黄仁俊的胳膊就环住了他的脖颈,男孩子微凉的嘴唇贴上来,他嗅到一点淡淡的橘子香。
是一个浅浅的吻,云一样软,花一样香,糖一样甜。
李帝努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笑得狡黠的小画家。
夜幕之下,路边的树叶在风中飒飒作响,他像是这段路上唯一的光源。
“会心动吗?”黄仁俊小声地问。
没等他回答,橘子味儿的男孩自己举手抢答:“会!”
然后又接着问:“那李帝努会跟黄仁俊在一起吗?”
这次他没有抢答,只是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李帝努,仿佛笃定对方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而李帝努没有让黄仁俊失望。
他不太好意思地轻轻触了下自己的嘴唇,点了点头。
“会。”
过去的时光实在太甜,李帝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被苦涩的现实唤醒,烦躁地往椅背上一靠:“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呢。”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呢?”
肩负着另一半委托的重任,李永钦借请董思成吃饭的理由约了个饭局,聊了半天艺术和八卦之后终于找了机会把话题引到了小弟子的感情生活上。
还沉浸在吐槽董思成的话题里,黄仁俊一时懵逼,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董思成在旁边摇头:“Ten哥你太硬了吧。”
“你自重吧你有另一半了。”
“喂!我说你话题转得太硬了!李永钦你真的……啊!”时隔太久董思成已经忘记被无尺度朋友们支配的恐惧,双手抱住了头。
“叫哥。”调戏完弟弟李永钦面不改色地扭头看向黄仁俊:“所以为什么要分手呢。”
“……老师难道猜不到吗?”黄仁俊反问。
“所以是他让你不快乐吗?所以要分手?”
感受到话题变得严肃起来,董思成伸手揽过弟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像只小鸡崽一样被护在哥哥怀里,黄仁俊想了又想,终于斟酌着开了口:“嗯……可能是因为,我们不是彼此啮合的那一对齿轮吧。”
“你怎么用这么工科生的形容词,令我生理不适。”李永钦站起来,黄仁俊已经涌到心头的酸楚被老师瞬间按了下去。
下一秒李永钦坐到了他另一边,猫样的双眼带着点鼓励的笑意看向他。
他感受到自己脑袋上轻柔的重量和暖意,听到老师低低的安慰:“我们仁俊啊,你辛苦了。”
一直落不下的眼泪在那一刻决堤。
四.
“李泰容算我求你,你不要再哭了我好——困。”
完成任务的李永钦回来跟恋人讲了一下黄仁俊的心路历程,十分能共情的李泰容先生流了一夜的泪。
“仁俊真的太不容易了吧。”努力控制自己泪水的李泰容又揪了一张纸巾。
李永钦翻了个身:“他自己多少也有点问题其实。有些事情一直放在心里不说,你弟又不是什么读心机器。一点一点攒起来就很难解决了。”
身后的抽泣声慢慢停止,李永钦刚想坐起来确认下恋人情绪还安好,就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如果我们Ten有什么对我不满的事情一定要讲。”
李永钦嘴角弯起来,安抚地拍拍李泰容的手,又回头去找贴在自己耳边的热源,亲了下恋人的嘴唇,笑眼弯弯:“你很好了。”
眼里还带着点泪水的李泰容拦住想拉开距离的李永钦,手顺着腰线往上滑的同时,嘴唇贴上对方的耳垂:“我还可以更好一点……”
深夜未眠的不止沉溺在春意中的两人。
还有回家后在窗边裹着毛毯仰望星空的黄仁俊和董思成。
“俊哥,我说实话,”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了一晚上,但实在是憋不住了的董思成还是选择了开口,“我觉得你也有错的其实。”
黄仁俊顶着一双核桃一样的眼睛看过来。
董思成努力无视弟弟哀怨的眼神继续仰望星空:“当然,大部分的错还是李帝努那边啦……”
黄仁俊默默移开了眼神。
“但是谈恋爱这件事,你不爽了你要跟他讲吧。你都不尝试讲一下吗。”
暗色的云彩在黄仁俊的眼中慢慢流淌,良久后他叹了口气:“很难啊。”
李帝努是真的很忙的。
两个人谈恋爱后没多久就同居了,黄仁俊提出的。
一开始黄仁俊对于同居这件事其实怀着很大的期望,他想要跟喜欢的人更多地分享生活。
入住到李帝努家里之前买了很多情侣款的可爱的小东西,入住第一天还特别准备了烛光晚餐。
在特地选的香薰里和李帝努一起喝红酒的场面是很浪漫也很符合预期,如果不是在深夜起来喝水时发现对方在书房加班的话。
他看得出来李帝努想做个合格的恋人。
会尽早回家,会挤时间陪他吃饭,会记得纪念日送礼物,会在情事上非常照顾他的感受。
然而他会找出之前的刷牙杯,因为新买的情侣款没有手柄。
也不太喜欢黄仁俊突然的约会安排,会带着有点为难和歉意的表情说“跟日程有点冲突”。
黄仁俊觉得李帝努可能是有个人生schedule的,分成“To do/Doing/Done”,把事情分门别类的安排好,根据优先级来选择下一步的规划。
当他黄仁俊还在“To do”list的时候,优先级可能比现在高一点,但成为“Done”了呢,重要性就有点要往下挪了。
可以说非常务实。
看着每天夜里李帝努在书房加班黄仁俊确实也做不出无理取闹的事情。
毕竟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硬要拉着确实很忙的男朋友陪自己做一些“没什么投入产出比”的事情黄仁俊也做不太出来。于是同居到后来的节奏就是每天黄仁俊先回家,做好饭后等李帝努回来一起吃,饭桌上交流一下各自的情况,最后李帝努去书房他回卧室,某些日子看着看着电影他的香薰蜡烛会被人吹灭。
一般下一秒就会收到一个来自工作狂男友的吻,是“今晚想和你相拥”的暗示。
稳定而温馨的老夫老妻生活。
但实际上黄仁俊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空巢老人。
这个念头第一次出来的时候他被自己逗乐了,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顺手一抹一脸眼泪。
恰好这时候李帝努走出来:“仁俊啊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黄仁俊头也不回举起了自己的iPad:“电影。”
“啊,那仁俊可以稍微小一点点声音哦,我等下有个电话会议。”
黄仁俊站起来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那天李帝努挺晚才进了卧室,一脸倦色。
发现黄仁俊还没睡的时候有点惊讶:“怎么还没睡觉?”
黄仁俊张开双臂索要对方的一个拥抱,李帝努的神情从讶然到了然,然后又带了点微妙的歉意,坐过去把恋人拥进怀里。
“你爱我吗?”
“今晚不行……”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了口,黄仁俊茫然地松开李帝努:“啊?”
李帝努仿佛很沮丧地解释:“今天我有点累。”
面面相觑了半天之后李帝努仿佛下定了决心,伸手解黄仁俊的衣扣:“如果仁俊非常……”
黄仁俊一巴掌拍到了男朋友脑袋上。
气死了。
这样的事,三年来不胜枚举。
“就真的很不同频你知道吗,每次闹别扭都仿佛我在无理取闹。”黄仁俊抽了抽鼻子,跟听得入神的董思成解释。
董思成耸了耸肩:“怎么下定决心要分手呢。”
“有段时间怎么说呢……老师说我的画看上去太压抑了,”黄仁俊想了想继续说道,“他说我心理状态似乎不是特别稳定。”
“Ten啊?”
“对呀。”
“他还改行做心理医生呢?”
“不是……估计那会儿我的画都太阴沉了,其实我自己知道状态不太对来着,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去调整,挺难的。”
被迫做一个懂事的、配合的恋人,挺难的。
最坏的时候黄仁俊觉得自己像是李帝努的生活助理,还兼做床伴那种。
虽然他千百次告诫自己这样的心态不健康,李帝努也是非常认真想要做一个好爱人,但是这并不妨碍每次李帝努带着歉意拒绝约会安排时他怒从心中起。
随着恋人事业发展的越来越好这种时候越来越多。
黄仁俊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心脏一分两边,一边怒火中烧,一边悲伤逆流成河。
回头就去画室泼洒情绪,泼洒了好几幅之后李永钦找他聊天。
“你这几个月的画都卖出去了,卖的很好。”
黄仁俊垂头丧气地想原来我的悲伤这么值钱。
“是情感张力非常强的作品,压抑、痛苦、愤怒和迷茫——黄仁俊,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黄仁俊傻乎乎地抬起头,李永钦难得的一脸严肃:“谁让你不快乐?”
五.
李帝努是被手机震醒的。
以为是闹钟响,他闭着眼睛去摸床边的电话,想赶紧按掉,以防吵醒一向浅眠的黄仁俊。
却突然想起来黄仁俊已经不在家里了。
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大脑瞬间清醒。他睁开了眼睛。
闹钟并没有响,一直在震动是因为表哥发来了好多信息,并且在不断进新的。
点进对话框发现都是语音,59秒那种,李帝努头皮发麻,顺手点了返回主界面,想逃避这庞大的信息流。
然后盯着置顶的“照亮世界的仁俊”对话框,点了进去,看了一会儿,又点头像进了对方的朋友圈主页。
不期然地刷出了一张合照。
黄仁俊和董思成的。
发表于凌晨3点。
两个人都裹着大毛毯,黄仁俊像个蚕蛹一样笑倒在董思成肩上,露出一半的脸;董思成表情夸张地盯着镜头,作势指着窗外的星空。
配的文字是,“看到了流星,但是好像拍不到啦。”
董思成在下面留言:没关系!我本人就是最亮的星!
李帝努记得董思成,是黄仁俊邻居家的哥哥,关系很好,似乎常驻日本。
原因是什么来着。
正想着就看到李泰容的留言,“我耳朵边仿佛能听到悠太唱歌。”
接着是李永钦的“Winko winko little star~”
啊,他有个日本男朋友。
李帝努终于捕捉到了自己脑海中的信息,把董思成标记为“无威胁”。
然后刷新了一下看到黄仁俊的回复:“老师你为什么发语音!”
手比脑子快,回过神的时候看到自己已经给黄仁俊留了言,“怎么起这么早?”
接着就感受到自己的手机又一震,李泰容的语音电话直接拨了过来。
“你有没有听我前面跟你说的东西!”接通后李泰容单刀直入,李帝努想着那长长的语音条心生胆怯:“还没来得及。”
“快听!”
表哥下达指令后干脆地挂断了电话,李帝努抓了抓头发爬了起来,点开了李泰容的信息。
接下来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他都坐在床上发呆,耳边是表哥喋喋不休的指责。
以“你这是把恋爱谈成了包养”开始,以“我是仁俊我也要跟你分手”结束。
中间穿插了若干李帝努自己都记不清的所谓“仁俊的心酸往事”,搭配上李泰容夹带私货的愤怒评论。
比如,“连续三个月没有去好好约会一次?你没发现仁俊跟你分手之前那段日子对你完全没提出任何要求吗?李帝努你也不能人到手就不珍惜了吧!”
又比如,“仁俊让你带的伞当天就转手送别人了,淋着雨回来的你倒是很绅士嘛!那把伞是仁俊自己画的,你知不知道外面卖多少钱?——我的重点不是钱你知道吧。”
再比如,“说到这里我都生气,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仁俊到你公司楼下给你送过多少次饭,你连他画室在哪儿都不知道?”
持续了许久的指责声消失后,李帝努脑子里还有一种“嗡嗡”的幻听。
他心里有种不确定的念头慢慢浮现,原来他是这么差劲的恋人吗?
拿起手机又点进朋友圈,没有被回复的通知。
黄仁俊没看到他的留言?
李帝努又滑到恋人和董思成的合照,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起来什么。
不对,在分手前黄仁俊也是有跟他提出过要求的。
不止一次。
“Jeno,今天晚上能陪我看星星吗?”
说出这句话时黄仁俊微笑的样子出现在李帝努回忆里,他捏着眉心拼命想要描摹出每次黄仁俊说这句话时的神态。
如果他没记错,黄仁俊对他发出了三次看星星的邀约。
最近的一次是他这回出差之前。
他每一次都拒绝了。
再想想,再想想,除了这个要求黄仁俊这几个月还约他做过什么。
良久之后李帝努睁开眼,后背冷汗涔涔。
没有了。
就这一件事,他拖了三个月。
“跟老师聊完之后我想了很多,觉得不能这样永无止境地退下去,真的太难受了。”
在夜谈时黄仁俊对董思成这样说。
董思成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
“然后我就给自己留了三个月时间,想做最后的努力来着。”
“怎么做?”
“每个月邀请一次Jeno陪我看星星,如果哪一次他同意了,我就继续和他走下去。”
董思成欲言又止了半天,黄仁俊看向他,笑嘻嘻地:“对啊,他一次也没有同意。”
第一次提出想让李帝努陪他看星星的时候心里无比忐忑。
抱着个玩偶在沙发上等了半天等到走出书房的人,黄仁俊不知道他回头时候的表情是怎样的,只听到自己小心翼翼的提议:“Jeno,今晚能陪我看会儿星星吗?”
李帝努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最近太累了,我想先睡,下次陪仁俊可以吗?”
最让黄仁俊沮丧的不是李帝努的拒绝,而是他那一刻心里涌上的“果然是这样”的念头。
他笑着向恋人点点头,说,“好的”。
等来李帝努在他额头轻轻印下的一个吻。
第二个月黄仁俊随便找了一天又给李帝努发信息,问“Jeno,今天晚上能陪我看星星吗?”
没想到李帝努竟然回了个“好”。
不可否认的是黄仁俊那一刻突然有种天降甘霖的喜悦,他那一刻确认自己依然非常非常喜欢李帝努。
当天早早的从画室回来,把家里布置了一番,找出舍不得用的最贵的香薰蜡烛,下厨做了高级牛排。
从厨房喜滋滋地出来拿起手机想问李帝努什么时候回来,看到对方发来的刺眼的信息。
“突然有个会,可能要很晚回来。仁俊不用等我了。”
所有的精心和喜悦,连同他对李帝努的爱意,最终的归宿都是垃圾桶。
黄仁俊独自看着漫天星空想。
最后一次尝试之前,黄仁俊已经无声无息地打包了自己许多零碎的小东西,塞到了巨大的行李箱中。
那是他带着期望来的行李箱,如今带着失落走,也算功德圆满。
其实把最后一次当成尝试,还不如说是一种仪式。
黄仁俊躺在床上给李帝努发了最后一次邀请,没多久就等到了对方的回复。
“明天要出差了仁俊,可能不太方便,下次吧。”
第二天他微笑着送走了李帝努,等到飞机起飞后给对方发了分手短信。
“你还爱他吗?”听故事的董思成最后问了这句话。
黄仁俊没回答,盯着外面的星空突然跳起来:“看!流星!”
六.
又在画室门口看到李帝努时黄仁俊有点诧异。
李永钦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对着李帝努点点头,又在小弟子耳边悄声说了句“Take care”潇洒离去。
留下两个人相顾无言面面相觑。
“一起喝杯咖啡吧,”看着衣衫单薄的黄仁俊打了个寒颤,李帝努脱掉自己的外套搭上前男友的肩,黄仁俊想要拒绝,被强硬地按住:“你穿太少了。”
黄仁俊垂下了眼睛。
温热的拿铁端上来时有着漂亮的圣诞树拉花,黄仁俊端起杯子看了半天,自言自语:“快圣诞节了啊。”
“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李帝努顺势接茬,黄仁俊放下了杯子:“Jeno最近不忙吗?”
拙劣的转移话题。
李帝努端起咖啡挡住自己失望的脸:“工作是做不完的。”
“哈。”黄仁俊不知道这话他该怎么接。
好尴尬。
在他想掏出手机给董思成求救的时候,李帝努抬起头真挚地又提了一次:“圣诞节有安排吗?”
“有的。”黄仁俊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什么安排呢?”李帝努追问。
黄仁俊结结巴巴:“跟,跟昀,昀昀昀傻出去玩。”
“谁?”
“我邻居家哥哥,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吗。”黄仁俊下意识地这么解释,说完才觉得语气有点过于亲密。
“董思成?”李帝努恍然,“他男朋友愿意吗?”
“……”黄仁俊心虚地移开目光。
李帝努把咖啡杯放下,叹了口气:“你是想躲我的对吧。”
“……”
“以朋友的身份一起过圣诞节会给你带来负担吗。”
“……”
“如果你不觉得我是朋友的话,我也……”
“没有,还是朋友。”黄仁俊扛不住李帝努这受伤的语气,还是开了口。
“所以圣诞节可以和我一起过吗,”李帝努顺势请求,郑重地加了句,“拜托你。”
黄仁俊皱了皱眉,在李帝努鹰一样的注视下,终究还是说了好。
跟送他回家的李帝努道谢后,黄仁俊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董思成端个杯子老干部一样踱过来:“竟然回家了?”
“……收一下你那龌龊的想法。”
“大黄,你猜我现在拉开窗帘能不能看到李帝努站在楼下痴痴地凝望。”董思成突发奇想。
“你少看点恋爱番比什么都……”
“卧槽真在啊。”
黄仁俊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窗边,李帝努靠在车边,冲他挥了挥手。
董思成刚想抬手礼貌地回应一下,被黄仁俊一把抓住了手腕,窗帘“刷”的一声被重新拉上。
“你们的剧情比恋爱番好看,”意犹未尽的损友哥哥悠闲地喝了口水,“啊,年轻真好。”
“……你这么八卦中本悠太知道吗?”
“他比我八卦好吧。哎不说这个,我说大黄啊,”董思成语重心长地,“还是爱……哎哟卧槽!”
和黄仁俊扔过来的睡衣一起砸中董思成的,还有一句气急败坏的“你好烦啊!”
看到黄仁俊已经到了家,李帝努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被黄仁俊披过的大衣染了一点对方身上的香气,李帝努知道那是黄仁俊常用的香薰味道。
被对方的味道再次包裹起来的感觉,如同又重新拥有了黄仁俊的拥抱。
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
最近他的状态很不好,李帝努自己清楚得很。
要说黄仁俊发来分手消息他心里一点都不慌是骗人的,不然也不可能给黄仁俊发那么多语音通话。
这些日子李帝努想了很多有的没的,回忆起刚收到分手信息时的惊慌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潜意识里他早就发现了问题,只是仗着黄仁俊的喜欢和妥协任由事情发展,不愿意改罢了。
如果真的对感情有自信的话,为什么会害怕成那个样子。
到头来黄仁俊终于退无可退选择抽身,他什么都没有了。
表面还是像个正常人一样上下班,甚至每天更加热情地投入工作,无非是因为不想回家面对一室冷清。
但是李帝努感觉的到,要用比平时多好多倍的精力才能集中注意力到工作内容上,一不留神,思绪就跑到联系不上的黄仁俊那里。
终究还是忍不住去找表哥帮忙。
色厉内荏地表示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会分手,真的不知道吗。
李帝努自己都想不清楚。
李泰容发来那些语音后他才意识到,黄仁俊不是不在意,也并没有在享受这种相处方式。
谁他妈的会喜欢呢!
鼓起勇气又去找李泰容时,表哥听到他的想法时匪夷所思地评价道。
坐在一边的表嫂想了半天,歪着头问,或许,Jeno听过农夫与金鱼的故事吗。
“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表嫂最后总结说,阴恻恻的。
李泰容打圆场:“也倒是没有那么严重的程度吧……”
李帝努倒是不在乎李永钦的气话,毕竟表嫂帮亲不帮理的名声在外。
他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让黄仁俊回家,眼下能帮他的只有面前的两个人了。
“所以我该怎么办呢?”
永远运筹帷幄的李帝努难得问出这样的问题,李泰容和李永钦对视一眼,表哥拖着椅子往前凑了凑:“在帮你想办法之前我们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
“你,爱仁俊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当下,李帝努才真实的意识到,原来他是个如此差劲的恋人。
全世界的人都没有看到他对黄仁俊的爱。
包括黄仁俊自己。
七.
在脱下第八件毛衣之后,黄仁俊听到身后董思成有气无力的吐槽:“你再换下去天都要黑了……”
黄仁俊看了一眼时间,惊觉确实快要迟到了,狠下心拎起第一件衣服换上,冲到门口抓了外套关门。
窝在沙发里的邻居哥哥发了一会儿呆,啧了一声,低头继续玩手机:“嘴硬。”
游戏刚开局门被敲响,进退两难之间董思成一边问“谁呀”一边飞速冲到门口拉开门。
门外的人直接扑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贴在耳边的除了冷冰冰的脸颊还有对方兴奋的声音:“Winko~!”
“……悠太哥?!”
李帝努看着后视镜里一直盯着手机偷笑的黄仁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在跟谁聊天这么开心?”
“嘘——我在卖哥哥。”黄仁俊竖起一根手指贴近嘴唇,故作严肃地警告。
李帝努假装看不到:“卖给谁?”
“中本悠太!”在手机上敲字敲得飞起,黄仁俊这次头也不抬。
“怎么卖?”李帝努坚持不懈地找存在感。
黄仁俊没空理他,索性回也不回。
心塞的李总频频看向后视镜,方寸空间里映出的男孩眉飞色舞,笑容却不是因为他绽放。
嫉妒。李帝努为自己当下的心境下了定义,烦躁地踩下油门。
“说起来刚才你为什么会跟悠太哥在一块啊。”终于放下手机的黄仁俊好奇地问李帝努。
悠太哥,呵。李帝努冷笑一声:“我到楼下的时候刚好看到他鬼鬼祟祟的,以为是小偷踩点,就想去看一看。”
“哈哈哈哈?小偷踩点……哈!”黄仁俊笑到拍大腿,缓过来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那我岂不是制止了一场大战!”
“他来找董思成?”
“对呀,连夜飞来跟昀傻过圣诞……怪不得我傻哥哥今天一直无精打采的,敢情是悠太哥联系不上了。”黄仁俊看向车窗外掠过的风景,难掩羡慕地低声感叹,“哇,昀傻现在一定很开心。”
轻柔的语气,却砸得李帝努心中一紧。
中本悠太是谁派来搞我的!
手里握紧方向盘,李帝努慌张地开口:“仁俊想吃什么吗?”
黄仁俊回过神:“我们是要去哪里?”
“游乐园,据说今天有烟火晚会。”
黄仁俊眨眨眼:“所以我们是在外面一整天?”
李帝努看到红灯停下车,回头看有点惊讶的前男友:“不然呢?”
黄仁俊以为两个人只是约个饭。
毕竟李帝努的时间……是很珍贵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主动提出要同居的原因,黄仁俊以为和爱人住在一起,就可以有更多相处的时光。
但谁料到现实远比想象中要骨感千万倍。
李帝努主动要带他去游乐园这件事有点超过他的认知,黄仁俊脑子里乱糟糟的,只得扭过头,在车窗上呵了一口气,快速地描出一棵圣诞树。
绿灯亮了,李帝努发动了车子。
车厢里安静了很久,之后黄仁俊时不时的呵气声,和手指接触玻璃时偶尔出现的摩擦音。
“那把伞——”
黄仁俊手指一顿,看向李帝努的背影。
车窗上的水气一点点滑落,搅乱了他精心打造的画布。
“我是说,你之前送我的那把伞……我要回来了。”李帝努不敢去看后视镜,说着这样的话,口干舌燥。
宛如回到第一次面向公司高层做演示的时候。
或许那时候都没有如今这样的紧张。
黄仁俊抿了抿嘴唇:“啊。这样。”
“弄丢的东西……总归是有机会再找回来的是不是……”李帝努小心翼翼地试探,听到黄仁俊深深叹了口气:“Jeno。”
“嗯。”
“……我想吃肋排饭。”
帅气的拒绝终究还是舍不得说出口。
李帝努提到伞的事情,他就知道自家老师是出了力的。
那些无法跟李帝努直说的不满,还是以别样的方式传达到了他的耳中。
黄仁俊刚才其实很想问一句,你是觉得对我愧疚还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因为愧疚才这么做大可不必。
我黄仁俊不需要讨来的温柔。
但想象李帝努真的只跟他说一句对不起,黄仁俊整个人都要被不甘心淹没了。
我果然还是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你看,你迈向我的这一小步,就让我这么高兴了。
盯着李帝努慌乱的在手机输入肋排饭地址的样子,黄仁俊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按了按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调道:“要吃有酱汁的那种。”
“啊,好的好的。”
竟然真的跟李帝努在游乐场呆了一整天。
黄仁俊啃着棉花糖坐在回程的车上时还觉得不现实。
一下午李帝努陪他玩了几乎所有的游乐项目。晚上温度越发的低,在等烟火大会的时候黄仁俊没忍住跺了两下脚,李帝努看到了问他是不是冷,黄仁俊否认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完结。
刚升起第一朵烟花,李帝努就指给黄仁俊看,趁小画家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把把人抓紧了怀里。
一时间黄仁俊也分不清到底是背后的温度更高,还是脸上的温度更高。
尝试挣脱挣不开,黄仁俊索性就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了。
就这样被抱在怀里看了整场烟花表演。
车开到楼下,黄仁俊跟李帝努道了谢,刚打算开车门,被对方拦住:“等一下。”
黄仁俊看着司机先生变出一个礼物盒子,有点慌:“我没准备礼物。”
“你愿意陪我出来已经是礼物本身了,”李帝努温柔地笑着把盒子递给黄仁俊,“圣诞快乐。”
黄仁俊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傻,但是他真的被李帝努这句话惊到了。
接过盒子再次道谢,他又打算开车门。
“等一下——”
这次又是为什么。
黄仁俊捧着个盒子愣愣地等着,李帝努似乎斟酌了一会儿:“能把你买香薰蜡烛的店给我吗?”
“……”
“应该是你昨天用的那种。”
“……”
“我刚抱着你的时候……”
“喂!”
“你好香……”
董思成和中本悠太正窝在沙发上看动漫,听到大门“哐”的一声被推开,又“哐”地一声被甩上。
回过头刚想调侃一句,两人就看到黄仁俊以一种追风的速度冲进了卧室,再次甩上了门。
“这是愉快还是不愉快啊……”董思成看着门板喃喃自语,中本悠太耸了耸肩。
八.
目送黄仁俊和李帝努走远,李永钦疑惑地问来接自己的恋人:“他们俩还没和好吗?”
李泰容回以同样疑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董思成前段时间回了日本,走之前问几乎每周都要跟李帝努出去约会的黄仁俊:“你们俩现在这算什么啊。”
黄仁俊想了又想,心虚地回答:“好聚好散?”
董思成翻了个白眼。
所以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等李帝努停好车,两人走在去看剧的路上,黄仁俊情不自禁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捕捉到黄仁俊的视线,李帝努望向他:“怎么了吗?”
黄仁俊摇了摇头。
等了许久黄仁俊也没有别的表示,李帝努不无失望地收回目光。
这段时间他明示暗示了很多次,但是黄仁俊都没有松口要复合。
圣诞时他在挑选礼物的时候犯了难,主动开口寻求秘书的帮助,在终于定下一条漂亮的橘色羊绒围巾时,秘书小姐看他好像心情不错,也难得聊了句闲话:“李总最近是有恋人了吗?”
听到这句话李帝努有些诧异:“最近?”
“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近来感觉您对工作之外的事情多了点关心呢,也偶尔有几次会早点下班?”
李帝努愣了半天,艰难地总结道:“最近是希望能有恋人。”
秘书小姐了然地笑了笑:“那您加油。”
收拾了文件的秘书小姐正准备出门,听到后面老板迟疑的声音:“请等一下……”
她回过身,微笑着等待李帝努的吩咐。
“我……以前看上去……不像有恋人吗。”
秘书小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
李帝努叹了口气:“没事了……不对,我之前借你那把伞你记得还给我。”
“诶?”
回忆起这件乌龙李帝努总是很心虚。
他多少知道一点自己以往做的不够,但是没想到不够到这个程度。
所以黄仁俊不敢再重新回到过去的关系里,他也不是不能体谅。
只是这段考察期能不能再短一点呢。
看着音乐剧,一脸高冷的李总这样想着。
散场的时候人有些多,李帝努拉着黄仁俊的手腕站在一边,等到人潮散尽才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
车停的距离有一点远,黄仁俊双手塞在大衣的衣兜,脸缩在橘色围巾里,看着昏暗路灯下两人长长的影子,安静地走神。
“颜色很适合你。”
不期然地听到李帝努的赞美,黄仁俊抬起头,看到对方微笑着垂眸,指了指围巾。
“谢谢,你眼光很好。”黄仁俊回了个笑容,眼睛弯起来。
李帝努停住脚步。
往前走了两步,黄仁俊发觉对方没有跟上来,好奇地转身去找人。
李帝努仰着头看着天空:“星星。”
黄仁俊藏在衣兜里的双手瞬间握成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他向天上看去。
一道银河横亘在夜幕之上,像洒在深蓝天鹅绒的水钻。
“我记得我错过很多次和你一起看星星的机会。”
李帝努看看漫天繁星,又很快地把目光聚焦到黄仁俊身上。
围着橘色围巾的男孩子微微仰着头,带着些虔诚和悲悯,注视着星空,如同在祈祷一般。
听到李帝努的声音,他仿佛从某些思绪里被唤醒,缓缓地看向说话的人。
眼睛眨了眨,一滴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他笑着说:“对啊,混蛋。”
那一刻李帝努觉得,自己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蛋了。
如同被蛊惑似的,他走到眼眶微红的黄仁俊身边,轻柔地吻上男孩子的眼睛。
眼泪是咸的。
是被辜负的心意,是被忽略的热忱,是一次又一次被熄灭的希望。
“对不起……”
黄仁俊没说话,默许了他的靠近,也默许了他的吻。
今天是真的把人送到家门口。
黄仁俊掏出家门钥匙的时候回头疑惑地看李帝努,似乎在问你怎么还不走。
李帝努摸了摸鼻子:“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黄仁俊笑起来,把门打开。
然后迅速闪进去,门被关上的同时传来房子主人的拒绝:“不了,走好。”
差点被砸到鼻子的李总悻悻地走到电梯口,一声叹息。
开车回到家去洗了个澡,正想着下次怎么约黄仁俊出来,表哥的电话拨了过来。
李帝努接起来还没来及出声,李泰容就开始安排:“下周三晚上七点四十,你到梦中梦火锅店,不要迟到知道吗?”
一头雾水的李总刚想问为什么,李永钦在那边提醒:“让他给我带礼物,就是第一次给我那个……”
“啊对的,你给Ten带一份礼物,给他的见面礼你还记得是什么吗?我等下发给你吧……”
李帝努持续茫然:“不是……”
“还有要穿你那件蓝色的大衣!是蓝色吗?Ten我们那天有拍照吗你找找……”
“……喂?”
“好了没有其他的了,我先找找你那大衣到底啥样等会儿发给你,拜拜。”
李帝努握着电话觉得表哥仿佛疯了。
这到底是在说什么,给不给人平等的对话机会?
他还没疑惑完,李泰容就给他发来了几张图。
还配上了贴心的说明。
“要给Ten带这家的耳钉!!!!用红色的包装纸!!!!”
“大衣是藏蓝色的!!!!你要是扔了就再买一件!!!!一定要一样知道吗????”
我表哥是真的疯了。
李帝努安详地想着,打算退出删除聊天记录。
“如果你还想跟仁俊复合的话就听我的!”
电光火石之间李泰容又发来一条消息,李帝努退出的手势停住。
算了,疯了就疯了,配合看看吧。
九.
到了约定的时间李帝努拿着礼盒穿着大衣走进火锅店,在店员的指引下找到了包厢。
打算推开门的时候他有种突如其来的紧张,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让他不太敢进门。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包厢的门——
黄仁俊坐在桌边,身旁是他们初遇时一起吃饭的伙伴,热气腾腾的火锅氤氲出一屋子暖意。
他傻乎乎地走进门,李泰容瞥了他一眼,对黄仁俊说:“啊,年轻有为本人来了。”
李帝努眩晕着,看到黄仁俊站了起来,向他伸出手,脸上是明亮的、一如少年般的笑容。
“你好,我是黄仁俊,Ten的学生。”
假如我们有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那现在是不是最好的时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