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一个逝去少主的灵魂躲到了空桑，但现在空桑也要没了。

*好久没玩了，只认识前期食魂，OOC无法避免，见谅。长度也没办法全员，只能伪全员。

*文中少主的官配是肘子，不要问我为啥。没有为啥。但内容不是很多。

*乱写的。写的不好。见谅见谅……

少主进到礼堂的时候，空桑上下乱成了一锅粥。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任谁内心深处的焦灼也不比谁少。到这时候，还在维持秩序的那么几位也仅仅是凭着日常的惯性。

一边是锅包肉，一边是鹄羹，少主站在中间。

“我们遗憾地通知大家——”

嘈杂的人声很快淹没了锅包肉的讲话。所有的食魂都堆在空桑餐馆的前三排，后面是三界各处的神仙精怪，还有不少历史人物，座椅缝隙里挤满了空桑田野间的小食魇们，连遥远的海底都派了几个代表过来，远远站在后门跟前。

“不太行啊。”少主戳了戳鹄羹，“把投影仪拿过来，直接把空桑管理司的声明投到墙上给大家看吧。”

随着文字滚动，餐厅里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弱下去，最后竟鸦雀无声。仅有少数声音低低念诵墙上的字。

半晌，连念诵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所有人的谈话都陷入低潮，屋子里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后排开始响起啜泣，然后是小孩子的哭声。众人转头看时，冰糖葫芦正捶着板凳嚎啕大哭，春卷抱着他，眼里也含着泪水。青团掏出一沓面巾纸，一张张递给他们。

咳咳。少主清清嗓子，接过话筒：“有什么问题，请举手。”

“我们会消亡吗？”

“作为食魂本体的美食当然会在现世传承下去，但据我所知，两个月后，《食物语》这本书将会自动消灭。这意味着所有人格化的食魂，也就是我们大家，确实会集体消亡，空桑也会同步消失在三界之间，在可见的未来，应该说——”她深吸了一口气，来抑制不断淌出的泪水，“没有再次化灵的可能。”

“那九重天、五味使、青丘这些呢？”

“也会一同消失。”

“就没有再争取一下的机会了吗？”

“能做的我们已经都做了。”少主顿了顿。坐第一排的人能听见眼泪掉在话筒上，发出微弱的啪嗒啪嗒声。“父亲正在做最后的交涉，但希望非常渺茫。”

鹄羹递上一张面巾纸，接过话筒，补充道：“很久以前我们就意识到，有一股来自现世的神秘力量承托着空桑的运转。而今，这股力量发生了不可逆的波动，我们无力抗拒。实际上我们根本没有选择，我们不得不……”

“我们会去地府吗？”

“不会。依照现在的情报，我们会消失，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彻底消失？”

“对。”

“那少主呢？”

没有人答话。少主拿过话筒，忽地想起自己从12楼下坠的瞬间。那个没有光的凌晨。伴着随身听中震耳欲聋的音乐。一些眼泪散落在空中，像清明时节必然到来的雨。

但她的灵魂没有去天国或者地狱，而是阴差阳错来了空桑，又在此度过了三年难忘的岁月。现在空桑就要没了。她不可能像别人一样，躺回现世的床上，走马灯似地回味空桑发生的点点滴滴。她不行。她没时间了。她或许也要消亡了。又或许她会去天国，或者地狱，现世传说中死者总是会到达这样的地方。

“我不知道，但我也不可能回到现世了。”她说，“这想必也是一种宿命。三年前我不敢面对的那些，终究还是要来临。”

***

我们的生命只剩下两个月，这个事实像一根钉子，钉在所有人的心底。

少主列了一条长长的清单。既然赴难的时刻已定，那剩下的时光就要拼命制造回忆，哪怕这些回忆最后也会被命运夺去。

第一天不知从哪运来一台巨型卡啦OK机，有人把它抬到空桑的中央，露天安置。又有巨量的奶油和蛋糕胚送过来，全都堆在草坪上，那里曾经被三鲜脱骨鱼放过一座东璧龙珠吐水的雕塑。狂欢持续到深夜，直到烤乳猪再也打不出一点火星，虾饺唱了无数遍“难忘今宵”，直到把嗓子给唱得哑到发不出声响。最后也不知是谁收拾的卫生，可能是德州扒鸡。

第二天，万象阵马不停蹄地把人往海滩上送，几位与海有缘的食魂共同安排了全世界最好的海滩，在那里可以和无毒水母共同漂浮在蓝色果冻般的大海中。晚上，珍珠日月贝罕见地表演了自己烹调自己。空桑下足血本，一枚硕大的珍珠从天而降，降落在会场上空，宛若明月。八仙题了首诗，由一品锅用烫金的大笔写在上面。

第三天主要是打牌。鱼香肉丝做东，将澳门一切有意思的玩法空运了过来，甚至还空投了几位专业荷官。只要能找到万象阵，任谁都过来白吃白喝，纵酒狂欢。太白鸭、东坡肉等几人把珍藏的精酿全都拿了出来，连锅包肉都输得只剩里衣，说着胡话，被少主抬回了卧室。

第四天、第五天……到了第一个月结束的那天，放烟花。那天地府的人来了，阎罗老太太默许鬼城麻辣鸡带人砍下赛河源九成的彼岸花，送到空桑，铺满全地还有剩余，被春卷拿了去，每个人房间的花瓶都插上一点。

空桑还是运营如常，餐馆里依旧贵客如云，后厨依旧热火朝天，少主甚至隔几天还组织一次外出冒险。但我们的生命只剩下两个月，这个事实已经钉穿了所有人的心，清水与鲜血从那伤口汩汩涌出。当我们做饭、吃饭，我们实际上在想生命还剩两个月。当我们把奶油抹到别人脸上，我们实际上在想生命还剩两个月。当我们痛饮狂歌，我们实际上在想生命还剩两个月。

当我们放烟花，我们实际上在想，我们的生命还剩两个月。

烟花是特别定制的，大部分像一种细碎的小白花，国主说那是荼靡。

***

还剩两周的时候，少主决定让一切狂欢止息，这样整个空桑能稍微做些安睡前的准备。

她没有时间了。她要尽量腾出时间，与每个食魂单独呆上一会儿，这是她给自己定的计划。如此，倘若真有天堂或者地狱，至少她还能带上这些回忆带给她的勇气，硬着头皮前去报名。

（1）

佛跳墙穿上了像孔雀明王那套白衣，白衣绿里，首个迎接她的到来。他显然刚偷偷哭过了，眼圈发红，珍藏的所有艺术品都被挂到房间各个角落，让小屋珠光宝气。质地上乘的华冠丽服散乱堆在地上，以至于她几乎没处下脚。

她特别注意到天蓬四处都挂着金色、米白和湖绿的绸带，墙正中挂着一副佛跳墙的画像，裱了边框，显然出自一品锅之手，周围也挂满绸带。

“这是什么？”她问。

佛跳墙斜靠在他松软的天鹅绒沙发上，像伊特鲁里亚式石棺盖顶的雕像。他欠了欠身，说：“我在哀悼我自己，但丧幡不想用黑白的。”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那幅画想必是作了遗像，笑意盈盈，彩色的。墙角转动着一台黑胶唱片机，放着大约是莫扎特的——

“自己哀悼自己？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这样的人，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她说，“你还是没变，从我认识你那天到现在。”

“我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我知是谁。”佛跳墙端起一小杯红酒，给她也递了一杯，“谁能替我们哀悼我们自己？”

“谁也不能。最终只有我哀悼你、你哀悼我，而这些哀悼也将随着我们离开，彻底消散在风中。”

玻璃碰撞的声音。

（2）

莲花血鸭的房间依然整洁朴素，花枪立在床头，擦得一尘不染。沉香味一如既往地浓郁。她又带去了点，这是最后的一批存货。但愿这几天他多醒着些，她想，不久之后他就不得不永远地睡个好觉了。

两人相对而坐，良久，谁都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她先说：“我还是很难过……”

“无妨。这个时刻我已经盼了一千多年，终于把它盼来了。只是不能与文丞相和刘老爹一处有些遗憾。”

又良久。四周寂静无声。

“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莲花血鸭忽然问。

这把她她扑哧一笑。“你活了一千多年，我才活了十九年，你问我？你觉得是为什么？”她反问。

“为了不亏负别人。”他斩钉截铁地说。

少主注意到莲花血鸭桌上反常地摆着笔墨，摊开着一幅字，墨迹未干。他的字很漂亮，这令她意外。纸是洒金的，上面写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3）

蟹酿橙的生活照旧：逛来逛去，问这问那，维修机械兔子，把一切做成酸甜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这样当少主迈进他的工作间，他像往常一样，热情地端上来一杯热腾腾、黑漆漆的东西（好像是茶），请她享用。

她端起茶杯，眼睛一闭，倒进喉咙。这是她第一次品尝这种机油般的液体，之前过无数次都不敢下口。她将那滚烫的液体一饮而尽，耳边忽然响起几句诗：

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连蟹酿橙也要没了吗？连他这样至纯的心灵也要——她抱着肩膀，这样想着。

“怎么了，又难过了吗？”他问。

“你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似的？”她反问

“我是机器，不怕拆散。”他简明扼要地答道，“从零件而来，归于零件，如果我死而对天下有利，那便……好。”

没有利，对谁都没有利。她的心在滴血。钉子依然扎在那里。你的死纯粹是一场荒唐闹剧的结果，她想。

他轻轻拍了拍她，像是怕下手重了，又收回来。“你别难过。我知道我不过是一团算法，但宇宙也不过是一团算法。有朝一日在宇宙的其他角落，我们或许会再相见。”

（4）

开水白菜正在理他存量庞大的标本，给每种叶片贴上手写的标签。面向可见的未来，这种建造是无意义的，他心里也如明镜般清楚。当空桑轰然消逝，他自身都难保，这些标本不过将成为灰尘的零头。

“所以为什么还要整理呢？”她问。

实际上她又带来了一批新书和新的标本给他。直到本月初，他还固执地带着青团、调料那些孩子们爬山，认识新的植物和昆虫，给他们讲绘本，甚至教食魇写自己的名字。他不知从哪变出一件白色的校服外套，专供他们写，最后写出一片五彩斑斓的黑。

有人嘲笑他做无用功，他就用“集中营里也有课堂”反驳。当时纳粹攻占波兰，集中营里的孩子们危在旦夕，沙宁老师依然教他们读书画画，直到生命尽头……

“这个故事可能是编的，但我相信它是真的。”他边说边写下又一个标签。

她看着他。他不过百岁左右，在食魂里还算年轻。“所以你也要教到最后一刻？”

“我也想怒斥，怒斥白昼的消逝。”他摊着手说，“我知道导致我们消亡的整件事都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但我不打算那么做。”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给她，是弗兰克尔《追寻生命的意义》。“这个心理学家对我影响很深。”他说，“他从集中营里活着出来，写了这本书。前几天我刚看过。”

“这个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但我想，我已经跟无穷的虚妄搏斗过了。至少我没输。”

（5）

屠苏酒正看着自己的灵力恢复，身体好转。就在两个月前，他第一次在少主面前短暂地站了起来，但一切都晚了。

就算世界只能存在两个星期，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一边骂人，一边救人。“人人不是迟早都有见阎王的一天吗？”他说，“对医生来说，两个星期还是一百年没有任何区别。”

但她还是来了，习惯性地把手放在脉枕上，低头一看，不觉失笑。

他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说：“要不要最后给你开一副药，治治你吓糊涂了的小脑袋？”

“你才吓糊涂了呢。我就是习惯了。”

“反正消亡与否对我来说差不多，我这副残躯——”她注意到他人生第一次用了这个词，而且重复了两遍，“我对我这副残躯失望已久，是时候了。虽然还是拿不到华佗的秘方，我未免有点失望，你说呢？”

“拿到了也没法传送到现世嘛，无所谓了。”她说。

他忽然从衣袖内掏出一张小卡片，上面是几行工整的小字：“我记得你写过一首诗，这几天有人抄给我了。”

“我写的吗？”她接过卡片，看见上面写着：

在青瓷内装酒，在青瓷上刻下竹，

虚指的数字如笸箩将我们盛装

在每个光线流过的下午，妄想长城外

没有风的山口，以及若干年后，

谁将挥起发掘我们的第一下锄头。

“哦，这不是我写的，是我现世一个朋友写的，倒挺应景。”

“你那个朋友还好吗？”

“我哪知道。”她用拳头轻轻怼着他的肩膀。

（6）

鼎湖上素很早就意识到，食魂作为僧人，必定会面对一个悖论：再怎么修行，涅槃也与自己无关。消亡是命运中唯一不可控的部分，而且没有轮回。

他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那么快。

空桑的生活具有欺骗性。这里不用屠宰动物就可以烹制鱼肉荤腥，不用听见家畜的哀鸣、公府的歌舞与饥民的号啕，每天都丰盛有余，平安喜乐。鼎湖上素很清楚，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而她，她毫无疑问是个不稳定的存在。她从高处坠落……她来了空桑，她没有入轮回……她在这里体验到了绝对的尊重，满足，价值感……然而都是虚像。仅仅过了三年，该来的还是会来。

虚空的虚空，空虚的空虚，一切都是虚空。

他不知该对她说什么。现在他依然吃素，念经，扮演着鼎湖上素，但这不对，这样的生活不对。他的存在是三界夹缝中的一个错误。

于是，她终究没有见到他。最后两周，鼎湖大师选择了云游四方，他从容地迈入万象阵，一去不复返。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对她讲过这个并不可靠的传说。据说大象是群居动物，和人一样能活到70多岁。当大象年老体衰，它就会离开象群，走到固定的地方安然逝去。那样的地方被称为象冢，堆满象的骨骸，四周却异常平静，一点也不恐怖。

她登门看望时，只见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留下一张字条：

世界就是这样终结，不是嘭的一响，而是嘘的一声。

（7）

最后轮到的是带把肘子，虽然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去找他，但最后那天上午，拜会完全部的食魂之后，她还是把最后的时刻留给了他。

当天上午三界都在下雨，她是撑着伞来的。

带把肘子不太会讲什么情话。他依然健硕挺拔，保持着对力量守护弱小的信念，即便现在吉时将至，他也不可能在守护谁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她三步并两步冲进他怀里，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就要失去你了。”她说。

“不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说。

“没有什么永远了，马上要到时间了。”

“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很渊博的人，但昨天东司马给我讲，他说意大利有个地方叫庞贝，那里曾经火山爆发，把整个城市都埋到了岩浆下面。两千年以后考古学家又把它发掘出来，发现一对情侣，火山喷发的时候在那里拥吻。他们就站在那里吻了两千年。”

“我们没有两千年了。现在我要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爱你就像火山爆发！”

“我爱你就像十个火山同时爆发！”

“对的，我爱你像一百个火山。要来不及了。我们还能这样拥抱三秒。”

“两秒。”

“一秒。”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