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就在美丽的月夜里(下)
“……高远……”
唇瓣间溢出微弱的呼吸和对方的名字。被一这么称呼的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声音,都不是一认识的那个高远遥一。
一个老人——是的,是这所房子的管家。但在他叫出一的名字的那一刻,一确定他面前的人就是高远。
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伪装,直到二人单独相处之时,他果断地摘下面具,一张熟悉的脸出现了。他拨了下略显凌乱的黑发,一看见他那副熟悉的样子,突然地想哭了。
一原本设法忍住了,但这一次现实感一口气涌上心头,熏人的血腥味让他感到既恶心又头晕。
一这段时间几乎没有进食,这时虚弱的身体愈发脆弱,男人看着那样的一,叹了口气。
“你差一点...
“……高远……”
唇瓣间溢出微弱的呼吸和对方的名字。被一这么称呼的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声音,都不是一认识的那个高远遥一。
一个老人——是的,是这所房子的管家。但在他叫出一的名字的那一刻,一确定他面前的人就是高远。
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伪装,直到二人单独相处之时,他果断地摘下面具,一张熟悉的脸出现了。他拨了下略显凌乱的黑发,一看见他那副熟悉的样子,突然地想哭了。
一原本设法忍住了,但这一次现实感一口气涌上心头,熏人的血腥味让他感到既恶心又头晕。
一这段时间几乎没有进食,这时虚弱的身体愈发脆弱,男人看着那样的一,叹了口气。
“你差一点就被猎奇杀人犯肢解了,所以我只能那么做,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
“我不过是吓了一跳。”一小声为自己找借口,高远准备说些什么,冷不丁地皱了下眉。
他看都没看那具被自己爆头的尸体,就像跨过石头一样通过它,径直走过来。他一口气缩短距离,朝在床上背靠冰冷的石墙的一伸出手。明明是个男人,手指却过分柔美细长,它粗鲁地擦拭他的脸颊。他这才注意到脸上沾了血沫。
他茫然地望着正在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手上污垢的宿敌,想起刚才他开枪打死了犯人。
看来,从爷爷那里继承的头脑暂时还无法正常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明明还有许多其他事情需要考虑。他发现一件令人意外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忍不住说出口。
“你还会用枪……”
“我讨厌这种武器。但是用小刀从背后袭击的话,很难致人当场死亡。”
“……那家伙有那么危险吗?”
“怎么会。我只是希望他尽快消失,哪怕只是一分一秒。我费尽心思伪装成管家,对他严加监视,如果你在这里被当作人质就麻烦了。
“那家伙不是你的木偶,对吗?”
“请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不过,他本身就是一个著名的连环杀手。几年前,媒体将他称作‘满月狂人’,他好像也那样自称。不过,他可比不过本家。”
“什么本家?”一问,他回答说是一个在美国真实存在的杀人犯。
谋杀案总是发生在月圆之夜。
那个原型杀害了400多个孩子,吃掉身为受害者的少女,并把感想写在一封信里寄给了她的母亲。原来如此,做法和这次的犯人非常相似。他想到自己在被杀掉之后,还可能会被吃掉,事到如今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同时,他活到今天的理由也变得明晰起来。一察觉到他想花时间来削弱、折磨自己,但没想到犯人还拘泥于月亮的圆缺。
一的耳朵听着解释,眼睛却一直盯着尸体,一感到男人的情绪又恶化了一个档次。被这样一双仍然残留着大量杀意的眼睛盯着,对心脏可不好。
“……我在你身边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看别的犯罪者?”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说什么。”
“而且,别再装傻了——把我叫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金田一君,不是吗?”
像侦探解谜一样,他明确地找出了真相。
果然还是暴露了。一叹了口气,像给魔术揭秘一样,解开了自己的手铐。被轻而易举地取下的铁环掉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像是想要躲开愈加凌厉的目光,轻轻耸了耸肩。
“你说对了。真亏你能想到。”
“排除法而已。如果不是这个宅子里的人,那就只剩你了。到底为什么,你要盗用地狱傀儡师的名字送出声明?”
高远在床边抱着手臂低头看他,显而易见的生气了。
他生气的对象恐怕包括了行为极其令人费解的一,以及没有找出答案的自己。
他试图驱散由于怒气而凝固的空气,重获自由的双手挥了挥。接着,似乎是想为自己辩白,他指了指仍然固定着的脚镣。
“别这么生气嘛。我为了活下来也很拼命……!你看,这就是证据,脚上这个完全取不下来。”
“我不是要你找借口,我是要你解释。”
“我知道!”
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被刚才那个猎枪打死一样的气氛。为了不激怒这个不爽至极的通缉犯,他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
“……我把信给换了。”
事实上很早以前,一就成功地爬到了地面的小屋里。双手是自由的。如果全力以赴,还是能办到的。
他在那里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被封好的信封,里面有封信,是犯人写给一的家里——或者说是给他父母的。信的内容和刚才那个本家所写的内容相似。
他几乎只靠手臂的力量拼死挪上楼,然后在那儿,发现了一篇描述自己将被如何杀死的文章,一想到这些他就一阵恶心。
然而,他看着这个为了伤害受害者的家人而写的杀人计划书,想到了一个主意。犯人不知道一从地下室里溜了出来。他可以使用双手。他能握住笔。他想,也许他可以尽量不被发现地,更换信封中的内容。
虽说这是即将寄出去的东西,但如果犯人想再次确认,或者心血来潮想要改写内容的话就完了。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博。不过,从留下的纸屑数量可以看出,他已经执行过很多次了,一知道他重新打开信封的可能性很低。
“……啊,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信息是写给警察的,而声明却送到了你家里。”
高远喃喃自语。他没有问一,他既然已经离开地下室抵达了楼上,那为什么不逃跑。不愧是自称是天才犯罪者的人,通过几句简短的解释就迅速明白了。
带着脚镣在深山老林中徘徊是自杀行为。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铐,将其与仍然嵌在一的脚上的铁镣相比较。这是一个简单的拘束道具,只不过是将脚踝卡进一块穿了两个洞的木板之中,但一无论如何也弄不下来。
现在轮到一皱眉了。
“这里有很多种工具,我本以为可以想办法打开它,但完全没用。那个明明很简单地就取下来了。”
“当然了。手铐不过是普通人在商店里就能买到的玩具,但这个恐怕非常古老。这个地下室,最初的作用就是为了防止逃跑。”
“什么意思……?”
“在近亲结婚曾经盛行过的地方,家里发生这种事并不稀奇。特别是在名门望族。”
关押疯子的单身牢房。古时候叫做禁闭室。他感到厌烦,猜到了男人想说什么。如此一来,他也明白为什么它会这么牢固了。
接着魔术师轻而易举地,把一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摘下的脚镣给取了下来。
木板上面别说槽口了,甚至连条缝都看不见,但当他回过神时,高远已经伸出手指在环内一按,然后把它提了起来。他将木板和手铐一起扔掉,不再看它们。
高远跪着,指尖触摸刚露出来的脚踝。因摩擦而渗出血,皮肤下还留有淤血的痕迹,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他缓缓地描绘着。
一又痛又痒,如坐针毡,像吓了一跳一样把脚收了回来,男人没有阻止他,双眼却盯着一看。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
“我、我之前不是解释过吗。”
“你只是说了方法。你的行为非常奇怪,充满矛盾。你为什么没有联络明智警视,或是剑持警部?你可以把犯人的行踪告诉他们,请求他们的帮助。事实上,你那异想天开的计划的确成功了,找他们帮忙一定也能成功。”
“唔……!”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把你的宿敌、把身为犯罪者的我给引过来。”
的确如他所说。
这其实是一经过反复思考而做出的选择。他挠了挠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不想解释,但高远似乎并不允许。
他用眼神告诉一,既然把他卷进来了,那就必须好好解释清楚。当然一想反驳的是,虽然这是意料之外的展开,但自己才是被高远卷进来的那个人。
他又回想起被囚禁的数日后,自己带着脚镣爬上黑暗的楼梯的时候。
自从杀人狂把他带到地下室以来,他第一次逃出去时还是白天,眼睛被阳光刺得发疼。门从外面锁着,他看着窗外的蓝天,多么想要打破玻璃逃之夭夭。
但他腿上仍有拘束道具。这意味着他不得不像毛毛虫一样拖着下半身移动,或者站起来,脚后跟摩擦着地面,每迈一步只能挪动几厘米。
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森林中间,他不可能戴着这样的东西逃跑。在徘徊几日后,如果幸运的话可能会迷路,而他被犯人追上的几率非常高。
只靠自己是不可能逃脱的。那就。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报警。”
向明智警视求救吧——
一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他对手的脸,他喜欢挖苦人,还动不动就吹牛,非常令人不爽,但也是一个在危急时刻比任何人都可靠的朋友。
如果一用这个临时想到的方法成功地向他传递了信息,他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找到自己——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笔,然后停了下来。他想听从内心的冲动,写下救救我,但冷静的理性让他忍住了。
联络他真的是最佳选项吗。一虽然知道房子宅子的地址,但说实话,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带到了哪里。如果他在昏迷时被塞进了汽车里,恐怕现在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吧。
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一个以杀人为乐的犯人,但房子里的其他居民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呢。如果像一认为的那样,宅邸里发生过杀人事件,那他们不可能会配合警方的工作。
无论明智和剑持付出多少努力,警察组织可能会因为一封真伪不明的信件而24小时监控宅邸中的每个人,同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进行大范围的搜查吗?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联络外界的机会只有一次,见过我的人为了隐瞒其他的事件,很可能会提供虚假的证词。除此之外,如果警察来了,犯人可能会急着处理掉我。那么做的风险太高了。”
但现在除了相信明智警视和他自己的厄运,他没有别的选择。正当他准备下定决心,一想了起来。还有一个人。
如果他那么写,那个男人肯定会过来。原本这里就是他制作的名单中的其中之一,他一定能轻而易举地找出来。他不认为那个骄傲的男人会保持沉默。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把气撒在了高远身上,说到底你才是始作俑者,混蛋。
他不准备描述事件或自身情况,也没打算请求帮助,他想要写的那句话需要非常大的勇气。但他发现,到头来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那家伙一定会找到我。)
这一点他可以确信,不需要理由。
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他提笔写下一句话。
地狱傀儡师杀了金田一一。
“……莽撞。”
“但是正确。”
“……”
正如一的预期,高远现在就在这里。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当看到这个男人的那一刻,他打从心底感到安心。地下室的狭窄房间里弥漫着浑浊的空气,而这是第一次,一能够正常地呼吸。当他看见高远的眼睛,他知道对方也有同样的感受。
这种的事实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在坦白一切之后,他沉默了下来。自己竟然对一个犯罪者感到安心,明明身旁就躺着一具无头尸体。
尽管他是个恶人,但他那残酷的死相清清楚楚地展示在一的眼前,一仍有些介怀。话虽如此,他无法去责怪高远,他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做。甚至就连自我厌恶也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如鲠在喉。
“只有这一次,我很感激你。”
“……”
“如果你没来,我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恐怕,我绝对……无法活着回去。谢谢你。”
“……”
“……高远?”
高远一直低着头,保持沉默。
一也觉得现在这种情形很恶心,但也没必要无视掉他吧。这么想着,他正打算偷窥一下,而与此同时男人爬上了床。弹簧支撑着两个人体重,发出令人不快的吱吱声。
还没来得及思考,他的肩膀就被狠狠地推了一下,视野顿时翻转。天花板如此之高,以至于让他有一种从高处仰面坠落的错觉。
“咦!?”
一被推倒后,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衬衫里,突如其来的冰冷温度让他下意识叫出声。
他愣了一下,接着弹起身体激烈地反抗。然而,原本他们的体力就天差地别,而且一还被关了十几天,无法正常地吃饭喝水,他那样的身体不可能获胜。
再者,偷袭者高远利用自己的体重,隔着衬衫把手掌按在一的肚子上。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用力揍他。而是仅仅用比抚摸要大一点的力气压住他的腹部。
仅仅是这样,就足够封住一的动作了。他呼吸一滞,发出嘶哑的呻吟,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一老老实实的不再动弹,他撕开一的衬衫。几颗纽扣掠过视线边缘,然后发出和地面碰撞的声音。一极力想隐藏的身体暴露在男人的眼皮底下。
男人的目光戏谑地扫过苍白的皮肤,突然露出一个笑。
“哎呀,比想象的还要厉害。”
“闭嘴……!”
他身上,有无数的刀伤。
有些是浅浅划破皮肤,有些则是稍微陷进肉里的,还有一些是涂鸦一样的字母和符号形状的刀伤。伤口都不致命。这些痕迹只是为了折磨和恐吓受害者而被弄出来的。
出于羞耻和屈辱,被强行揭开的丑陋疤痕火辣辣得发疼。男人的手掌抚摸着伤痕累累的腹部,与其说是瘦了,倒不如说是因憔悴而变薄了。一想要驱散开那种微妙的触感,但想起刚才的阵痛,又犹豫起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高远坐在一的腰上,擅自检查他的身体,原先萦绕着他的那种不愉快的气息消失不见。
相反,地狱傀儡师的嘴角微微上扬,一的脊背窜过一股寒意。瞬间,一种危险的感觉笼罩全身,一反射性地想要从男人身下脱身,但似乎被对方察觉到了。他抓住一的下巴,用仿佛要深入骨头的力道,迫使他的喉咙向后仰,朝上固定住。然后,一被微微张开的嘴唇咬住了。
在他理解这个行为之前,黏糊糊的触感侵入口腔,一个又小又圆的物体滑过他的舌头。他想吐出来,但上颚被舔了一下,他吓了一跳不小心把它吞了下去。一颗胶囊状的药丸随着唾液被吞入喉咙。
在短暂的亲吻中,男人从未闭上眼睛,也不允许一移开目光。不仅亲了自己还把舌头伸了进来,但在男人离开后,比起厌恶感,他更因不知道吞下了什么东西而感到不知所措。
“什么东西……!!”
“说起来,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杀了你。所以,无论你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只会变成地狱傀儡师所创造出来的无解的事件之一。”
“……你想杀了我?”
“你给我吃了毒药?”一脸色苍白,高远嘲笑说:“不至于。”薄唇擦过耳朵边缘,仍旧带着笑意的声音回荡着。
“你知道吗,金田一君?今晚是非常美丽的满月。”
“哈?”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所以一无法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因为犯人对月亮有着奇怪的执着,自己才得以生存,但听高远的口吻,好像只是在讲天气的话题。
把迷惑不解的一抛在脑后,高远继续说下去,简直就像在一边眺望月夜一边阅读剧本一样。
“都说月圆之夜的犯罪率会上升,但其实这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尽管在一些极少数例子里,月亮的光芒和天气相互影响会造成交通事故,但它不会影响人类的精神。满月使人发疯这一想法,不过是一种幻想或都市传说罢了。”
“我……我不是想问这——”
“但是,问题在于美丽的夜晚里萌生出来的情绪。你不觉得,用统计数据来测量人心是完全没有意义、没有温度的事情吗?例如,躺在那里的男人只不过是一个丑陋的猎奇杀人犯,他与地狱傀儡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只有这一点是一样的。”
“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
“当然是在说我自己。”
——正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月夜,犯罪者会心血来潮。
高远的声音震动他的耳膜,让他的脑袋深处发麻。他摇摇晃晃的,好像失去了自己的中心,不知道应该把焦点放在哪里。明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世界在摇晃。这显然不正常。当他意识到是因为之前服用的药物时,一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他太天真了。莫名地就以为这个男人绝不会伤害自己。他曾经差点杀了自己,是站在一对立面的人,更不用说还是个通缉犯。
他尽管全都明白,但仍然无法相信现在发生了什么。
高远?为什么?
“请不要担心。这种分量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我向七濑小姐保证过,我不会取走你的性命。”
“!……远……”
“你应该乖乖的通知明智警视。很可惜,我不是正义的英雄,名侦探君。”
他的身体浮了起来。不是因药物引起的异常,而是一真的离开了床铺。
有一双手绕过他的膝盖内侧和后背,将他抱了起来。男人明明非常瘦,但就算抱着一个使不上力的人也完全没有失去平衡。而一则无法再支撑自己头部的重量,他把头靠在男人胸前。从西装传来的玫瑰花香让他觉得越来越不真实。
整个大脑就像被敲响的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意识逐渐混沌,他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傀儡师就像哄一个快睡着的孩子,最后温柔地说了句话。
“你亲手引来了犯罪者,还以为可以平安回家吗?”
□
后来,因为一通半夜三更打去的匿名电话,老人和年轻律师被当地警方保护起来。
律师被关在县外的一间高级公寓里,而老人则在报案地点——某宅邸的地下酒窖里,他被绑住手脚塞进了酒桶。二人都指认是高远遥一的罪行。
随后,老人承认了他在宅邸里策划过谋杀案,根据他的陈述,其他被认为参与过犯罪的居民正在接受调查。
以及,高远还被怀疑与某个年轻人的死亡相关,年轻人在别院的地下室里被猎枪打穿了脑袋。与此同时,警方在这块土地上发现了大量的儿童、未成年人的遗体,开始对这个年轻人死前犯下的猎奇杀人进行调查。
然而,引发这一系列事件的少年的消息,在此中断。
自从金田一一失踪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少年仍然行踪不明。
警视厅将地狱傀儡师视作犯人,仍在继续寻找……
□
“好久不见,明智警视。”
在少年失踪一个半月后,某个夜晚,明智健吾的手机之中传来了和上次一样的声音。
本来正在家里的书桌前查看一份报告书的他打翻纸张,站了起来。
警方尽管尽全力调查,但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地狱傀儡师的信息——明智正在查看记载了该结果的文字,男人仿佛在嘲笑他一样选在此时联络他。
“高远……!!!”
“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定是想问关于金田一君的事情吧。食物我也正常地给他了,他身体状况还不错。啊,不过他现在累得睡着了。”
“开什么玩笑!都一个多月了你到底想做什么——好吧,这现在不重要。你联系我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请将金田一君交给我们。我们也准备和你做一场交易。”
“真意外,你也是个急性子的人。和绑匪谈判时最好不要急于催促,不是吗?就连警视厅出了名的天才,一旦涉及到他的时候,也无法保持冷静吗?”
“你……”
“请别那么生气。正如你所说。我现在联系你,是为了把金田一君还给你。”
他正准用座机要求下属进行追踪,但手停了下来。明智呼吸一滞,高远没等他回答,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地点是明天19点27分出发的银流星2号上,7号车厢的701室。这一次,我没有埋下种子或是机关。你可以叫其他人来,不过……你单独过来可能会更好,对他来说。”
“对金田一君来说?”
“好了,这就是我要说的。下次我会将你和金田一君都加入演员列表,正式的舞台上再见,Good Luck!”
不给人挽留的机会,他一说完就抛出那句熟悉又讨厌的台词,转眼间挂断了电话。
从他握在手中的手机里传来断线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明智面前放了张纸片,上面是他急忙写下的高远告诉他的地点。
“没有什么比相信魔术师的话更愚蠢的了……”
然而,以高远的性格,很难想象他会撒这样的谎言。
他想过通知剑持,但经过深思熟虑,他始终没有按下通话键。不是不相信剑持。他们二人一直在寻找一的下落,剑持的心情和他是相同的。
不过你单独过来可能会更好——高远带着笑意说出的话让他十分介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脑海中涌现出令人不安的想法,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明天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银流星2号是地狱傀儡师选择的第一起谋杀案的舞台。三人曾经乘坐过的1号列车的内部早已被大范围改装,为了迎合最近的卧铺列车的流行趋势,它现在作为豪华观光列车在东京和札幌之间行驶。
第二天。明智独自前往他的命运之地——魔术列车。听从犯罪者的指示让他感到耻辱,但是对他而言,那个尚未成年的朋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一辆怀旧列车停在站台,车头银色的镶边标志就好似一个钴蓝色的奖章。他装作是普通乘客,直奔指定的房间而去。它不是一以前乘坐过的、很多人挤在一起睡觉的B级车厢,而是间面向富人的套房。他想起这是自己曾经乘坐过的列车,不禁想要咂舌。
列车尽头的房间没有上锁。他虽然心里明白必须小心,但焦急情绪占据了上风,他粗暴地打开门。
“——这是……”
房间里铺满了玫瑰花。门一打开,齐膝深的玫瑰洪水就涌向了走廊。在他身后目睹这一切的乘客发出惊讶的叫声。
漂浮于这片红海之上的白色床上,明智找到了他。
“金田一君!”
他走进去,本以为衣服和鞋子会被刮破,但这一次好像所有的荆棘都被拔掉了。他扒拉开鲜嫩的红色花瓣,跑到少年身边。
金田一一安稳地闭着双眼,头发罕见地散开着。明智瞧见他的喉咙上下起伏,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他穿着崭新的长袖白衬衫和海军蓝西装裤,像人偶一样被精心地摆放在那里。他注意到售票员和乘务员察觉到这里的骚乱,围到了门边。他试图先叫醒少年,但伸出去的手突然顿住了。
一露出来的皮肤并不多。即便如此,那些痕迹过于露骨,以至于不可能看不见它们。这就是让他一个人过来的原因吗。他反应过来高远的忠告是什么意思,心中发出与清秀面容不相符的咒骂。
苦涩的棘,刺进了祈祷少年平安无事的内心之中。
□
(玫瑰的味道……)
他已经无法确定那是属于那个男人的香味,还是浸入自己皮肤的气味了。
一道明亮的白光照进微微睁开的眼里,他这才意识到两者都不是,而是梦醒后残留下来的感觉。
这不是高远的房间。那里的大窗户总是被厚厚的窗帘给遮住,而他通常在夜里醒来,男人喜欢将藏身之处的灯光调节成最暗的暖色调。
那么,自己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
清晨耀眼的阳光渗入眼皮,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看到一个发光的身影。闪亮亮的银发主人抬起头,隔着眼镜看着一。
“明、智、先生……?”
“金田一君……!你醒了。”
他看见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明智警视,条件反射地想要面朝他。
但中途感到一阵剧痛,仿佛大脑被击中了。他疼得受不了,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而事实上,是因为他连后脑勺都抬不起来。
“……!!”
“不要急着动。恐怕,药效还没过。你需要静养。”
“……为什么明智、先生?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家……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他现在还保持着入睡前的心情,比起过去,他更搞不清楚当前的形势。他从一个被红与漆黑的夜晚所支配的世界里,突然被扔到了阳光之下,他还无法适应这个落差。
他清醒过来,惊讶地发现身体不能行动自如。他设法转动眼球,看了看周围,自己似乎位于一个以白色为基调的大房间里。从打开的窗户可以看见无限延伸的蓝天。房间里除了自己和明智之外,没有其他人。
一即使对家具和装饰品不太了解,但一眼也看出全都是些高品质的东西,看来真的是明智警视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理解过来。
(所以,我是被明智先生给救出来了……?)
自然,高远不见踪影。
明智警视好像看透了一心中的疑问,苦涩地张开嘴。
“那个男人单独给我打了电话。我赶到现场,昨晚找到了你。不幸的是,我没能抓到高远。”
“我明白了……”
“还有就是,还没有任何人知道金田一君你在我这里。”
“……?”
他听到这里,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么说来,为什么一不在自己家或医院里,而是在警视的房间。他如果是被当作从犯罪者手中解救出来的受害者,那么肯定不应该身处负责搜查的警察的家中。
明智盯着金田一,顿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
“……需要我联系你的父母或七濑小姐吗?如果你想先去医院,我可以安排一家值得信赖的地方。”
哦,他懂了。
明智警视察觉到了一现在的情况。所以他没有作为一名警察,而是作为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采取了行动。
毕竟连那些衣服遮不住的地方也被碰过,第一个找到他的人很难不注意到这一点。然而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才更吓人。
平常这个时候,明智警视恐怕会挖苦他几句,但他没有那么做。从讨人厌的美人身上摘掉“讨人厌”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美人。
他为了阻止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设法发出开朗的声音。
“不用麻烦。这应该只是一种安眠药。他说不会有任何后遗症,所以应该没事。”
“我明白了。”
“妈妈和美雪那边,我会联系她们的。我让他们这么担心,本来应该马上就通知他们的……”
“为那些关心着你的人着想,这固然很重要,但这次你是当事者。你首先需要照顾好自己。花点时间冷静下来,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谢、谢谢……这么温柔反而有点毛骨悚然。”
“我听到了,金田一君。”
“呃。”
尽管只是在嘴里小声嘀咕,但好像被顺风耳的明智警视听见了。
但这也使他的表情微微缓和下来,气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一松了口气,但随后沉重感回到身体里。只说了这么一小段话,身体就撑不住了。明智警视微微耸肩。
“你最好睡一觉。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
“唔嗯,香烟?”
“你想被教育吗?”
“我是在开玩笑!啊,水,我想喝点水……”
“我明白了。”
无微不至。
明智毫不拖泥带水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一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了一件事。明智警视的手中并没有拿着用来打发时间的书或是手机,一刚睁开眼,他就立刻出声喊他。他大概,不,肯定已经在他身边守候很久了。几乎一整个晚上。
让人难以置信的过度保护,但他总共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他不禁想到,明智和剑持两个人为了找到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么一想,“明智先生。”一出于感激和抱歉,忍不住喊住了他。明智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回过头。
一忽视掉身体各处发出的悲鸣声,强迫自己撑着手肘坐起来。无论如何,他必须说些什么。他真诚地张开嘴。
让他担心了。所以,必须好好地传达给他。
“那个……我没事……”
镜片后,浅浅的灰蓝色眼睛睁大。
与他精致细腻的外表相反,出于自身职业原因而被允许携带枪支的男人松开门把手,握紧拳头。手指捏得紧紧的,甚至像是要发出声音一样,一隐隐觉得不对,明智警视转身面朝他。
明智露出像往常一样的笑容,一意识到其中的不自然,明白自己完全说错了话。
“别担心。下次再见到他,我就把他打死。”
……失败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抱头倒在床上。
当一切结束之后再回忆起来,他被卷入事件后被监禁起来的日子,还没有被高远关起来的时间长。
他为了防止一逃跑而下了药,而且每天几乎大部分时间都不允许他思考,所以一对天数的感觉是相当模糊的。他只记得,自己曾沉浸在仿佛永远都会持续下去的错觉之中,而现在也仍然无法忘怀。
——你想增加对那个男人的指控吗?
他记得上次明智警视送他回家时,最后问出的那句话。他轻轻摇了摇头后,明智警视用听不出情感的声音说:“我明白了。”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后来他只告诉了警察一系列谋杀案的细节,和对高远藏身之处的大致猜测。
然后,金田一一终于回到了他的日常之中。
“阿一!”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转过身,看见戴着条白色围巾的青梅竹马向他追来。
在一回去的那天晚上,她像儿时那样抽抽嗒嗒的抱着他哭,而现在她那副样子已经完全消失了。倒不如说,她看向自己的眼里充满了愤怒,这让一想转身就跑。
他没有假装没听见,因为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法拦住他。前几天因为他打了个瞌睡,桌子就飞了过来,所以就算是附近的三角锥打在后脑勺上也并不奇怪。
“真是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天一定要去上个人补习课吗!!”
“可、可是~~这几天每天都这样。一对一授课,而且放学后还有一堆作业要做,他们是在找我麻烦。”
“老师们为了把阿一没来学校时漏掉的内容补回来,额外抽时间来给你补课。这都是为了你,不是吗?现在正是关键时期——”
“别担心,少上一两个月的课对我来说,成绩受到影响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
“阿一!!”
被大声责备后,他下意识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但出乎意料的是美雪只不过小声叹了口气。本以为肯定会被怒气冲冲的少女揪着耳朵带回学校,一扫兴地眨眨眼睛。少女把脸埋在围巾里,从他身旁路过。
咦。该不会是终于受够自己了吧?
在被怒吼的时候想逃跑,而不理他的时候却感到焦虑,他明白自己这很样任性。他匆匆忙忙追赶上美雪,从旁边偷看她沉默的脸。
“诶?你不生气吗?”
“我已经够生气了……但是,我喊住你不是因为那件事。”
“怎么了?”
“……”
“美雪?”
“……这个是给你的。”
他接过一朵鲜红的玫瑰。
那颜色就像血液一样鲜艳,穿透了他的心。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谁给的。他指尖僵硬,凝视着它。
明明在包里藏了一整天,但花瓣完好无损仍然绽放着,她一定非常小心吧。恐怕她犹豫了很久,是否要把它给他。她盯着沥青路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松了松紧绷的嘴唇。
“这是永生花。他要我在看望你的时候,把它交给你。”
“什么时候的事?”
“阿一回来的那天晚上。”
也就是说,那是几周前发生的事。
不过,她是美雪。由于明智警视的协助,她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是她一定很担心曾被绑架过的一,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
他看穿了这一点,把毒药藏起来,在一渐渐回归原有生活的时候再送给他。真是个恶趣味的混蛋。说什么看望。
“你看起来很不乐意的样子,扔掉它多好。”
“但是,他信守承诺了。我如果那么做的话,就太不守信用了……”
“信守承诺?”
“他说,会把阿一平安无事地带回来。”
——因为和美雪做过约定,所以不会杀他。
高远在带走一之前,好像说过类似的话。平安无事,他在嘴里嘀咕。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可以照常生活,也算没错。晶莹的玫瑰仰视着自己,他厌烦地望着它。
青梅竹马沉默地看着一,接着一脸释怀,凑近一步。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想说的话,将一切都怪在玫瑰上,瞪着它。
“你可以把它扔掉!再见。”
“等,喂美雪……!”
她说完就跑开了。看来,她真的只是来把这朵玫瑰送给一的。也许美雪才是真正想扔掉这朵具有象征意义的花的人。
一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闲来无事把玩着被留下的玫瑰,再次走了起来。他在心里小声说:“对不起”。
事件结束后,他周围的人都不曾试图问他发生了什么。尽管有几个明显是在看热闹的同学,还有几个埋伏着的记者丝毫不遮拦地询问过他,但都被他随便糊弄过去了。
在被凶恶的杀人狂绑架后,一为了遮住痕迹在身上各处都缠了绷带,和他关系亲密的人都犹豫不决,不敢刨根问底地寻问细节。他们想,即使是那个金田一,也一定受到了严重的心灵创伤。
(没错。如果没有那就怪了)。
毫无疑问,他作为一个男人的骄傲被撕成了碎片,当然也感到羞愧和屈辱。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很痛苦。
那些对他做过、说过的事情,还有逼他做过的事情,都让他想杀了他。他不愿再回忆起那些。
他摘下一只手套,裸露在冷空气之中的手指直观地感受那柔软的触感。太倒霉了。但奇怪的是,关于美丽的玫瑰的记忆,与上述的都不符。
他被解救后醒来时,对明智警视说的话是真的。他一定是认为一在隐藏自己的情绪,装作没事。
我没事。
他感到很抱歉,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是事实。至少他没有做恶梦,或是蹲在床上发抖。他只想起一件事。
金田一君——他记得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微微颤抖着。
“……”
他相信高远会凭着他的执着与骄傲找到他。他也可以理解,那个男人不会就那样把自己送回去。
但直到那一刻,一才意识到高远在寻找他时会怎么想。不仅是一,那种感情可能就连高远本人也没有料想到。
如果当面问他,他肯定不会承认,哪怕是世界颠倒过来。
(你害怕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无法告诉任何人,为了安抚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声音,一抚摸了他的后背。
毫无理由地,他把玫瑰花举到灰色的天空上。不知从何时起,粉雪纷纷飞舞,就像在抚摸他的脸颊,洁白的雪花被红色花瓣所吸引。
现在离夜晚还早。在这个云雾缭绕的阴天,恐怕很难看清月亮或星星。而且今晚不是满月,即使是满月,金田一一作为一个善良的普通市民,绝不会和那个男人有同样的感受。然而。
——正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月夜,犯罪者会心血来潮。
他突然想知道,高远所说的那个夜晚是什么样的。
那就在美丽的月夜里(中)
高远打开地下室的门。
他用铁丝打开了老式南京锁,将它扔到一堆杂乱无章的空箱子里,步入黑暗的房间。
房间似乎通了电,他按下墙上的开关,挂在房间中央的西式提灯投射出橙色的光芒。室内的光线暗到只够看清标签上的文字。
墙边摆放着酒柜和酒桶,房间看起来像个地窖。高远拿出小型手电筒,就像他在其他区域所做的那样,开始检查这个房间。根据他脑海里的宅邸平面图,这是最后一个房间。到目前为止,他在别的地方还没有获得任何收获。
而不久之后,他发现了一个东西。
(……发绳。)
一经常带着的红色橡皮筋。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把它收进口袋。仔细看了看周围,发现有几处血迹...
高远打开地下室的门。
他用铁丝打开了老式南京锁,将它扔到一堆杂乱无章的空箱子里,步入黑暗的房间。
房间似乎通了电,他按下墙上的开关,挂在房间中央的西式提灯投射出橙色的光芒。室内的光线暗到只够看清标签上的文字。
墙边摆放着酒柜和酒桶,房间看起来像个地窖。高远拿出小型手电筒,就像他在其他区域所做的那样,开始检查这个房间。根据他脑海里的宅邸平面图,这是最后一个房间。到目前为止,他在别的地方还没有获得任何收获。
而不久之后,他发现了一个东西。
(……发绳。)
一经常带着的红色橡皮筋。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把它收进口袋。仔细看了看周围,发现有几处血迹。他齐腰处摆放着陈年葡萄酒,它的标签上沾有红色飞沫。恐怕一是在弯腰检查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打倒了。
然而,这里没有可以藏人的空间,更没有密室。好像也没有别的起眼的东西。看来,名侦探被带离了犯罪现场。
“请问,你在做什么?”
过世家主的儿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个面容寡淡、以缺乏特征为特点的年轻人歪着头,半开着门。他用一贯变魔术的手法,迅速把手里的手电筒藏起来,极其自然地转身。
“你姑姑让我来看看这里的酒值多少钱。尽管这不是律师擅长的领域,而我顶多算是个业余爱好者……不过葡萄酒也常被看作是一种资产。”
“哦,原来是这样。”
“话说回来,您在找谁吗?”
“我是来找老师你的。快到晚餐时间了,佣人们很忙,所以我想替他们来通知你……”
“哎呀。还让您特地跑一趟,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回去。”
年轻人身为家主的儿子却自愿跑腿,他露出善意的微笑,轻轻地挠了挠头说。
这个年轻人也参与了谋杀案。他似乎与父亲的关系不好,父亲生前总是告诉他:“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给你小子留下一分钱。”
出于职业原因,高远已经多次见过被金钱迷惑双眼而杀掉血亲的人了,对此他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跟着年轻人走出地下室,动作自然地把手电筒放回口袋。不经意间,指尖碰到了橡皮筋。
“……”
“怎么了?”
年轻人转过头,歪着头看向突然沉默不语的高远。
那个披着温和的律师皮的男人只是回以微笑,说:“没什么。”
晚餐顺利结束。没有围绕遗产的丑陋的家庭纷争,仅仅是一场友好的家庭聚餐,只不过多了一位相识已久的律师。当然这并不奇怪,因为居民们在实施计划之前,早已进行过细致的讨论。
管家回到他的房间,处理私事。窗外,月亮与星星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中。这时,他通常会照顾他的主人或是记账本,但主人已经不在了。在厚相册最初的那几页里,深褐色的老旧照片被精心装饰。
老管家这辈子几乎都在这所房子里忙碌着,他把自己的心血奉献给了这个家,但当他想起主人那张空荡荡的座位时,情绪毫无波动。
老人是计划的立案者,也是唯一没有接受半分钱财的人。他完成了所有的事,只剩下一个老去的躯壳。
尽管如此,在杀死主人后,老人仍然没有后悔。
“杀人,并不会让你得到任何好处。”
他想起了说这句话的少年。
少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老人即使难以认同他的话,但仍可以从少年的眼中看见深刻的信念。
他的眼神在老人心中燃烧,以至于每当想起他,老人就会感到自责。
少年身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气质,偶尔会显露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敏锐直觉。也许他是知道一切的。至少,他让人忍不住如此怀疑和恐惧。
这个宅邸曾多次被布置过扭曲的机关,对于一个心中藏着可怕的犯罪计划的老人来说,他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少年很碍事。老人的确想过要尽快将他赶走。
但是,可是。
他粗暴地合上相册,用手捂住脸,一阵阵发抖。衰老憔悴的身体仿佛在忏悔似的,他垂下头。
——我没想过要杀他。
他在心里不停地对某个人说。
他并不后悔杀掉家主。但是,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让他感到无尽的内疚。
干脆承认一切自首吧。无数次打破这个想法的是一条新闻,一个通缉犯送出了犯罪声明。
即使是老人也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一个著名的连环杀人狂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发表。
这太异常了,以至于他想,这难道是一个饱含恶意的恶作剧。
这就对了,地狱傀儡师与此事完全无关,他听说一个少年被报告失踪,想要通过犯罪声名来引起轰动,这是年轻人想出来的恶作剧。每出现一个备受瞩目的案件,总会有人站出来提供虚假的证词。这种事情相当常见,而对老人而言,这也是最合他心意的猜测。真相至今仍然不得而知。
老人战战兢兢地查看新闻,他只明白有人站了出来,并且愿意为他的罪行承担责任。
一点一点处理着少年的行李的老人立即将剩下的行李送到了警察那里。他想为那则声明增添一点可信度。
反正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无论如何都会被判处死刑,在他的罪状上增加一项指控也没什么问题。尽管有怀疑的声音,但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情也许会被当作是那个精神病杀人狂做的。
老人的忏悔不知何时变成了自保的祈祷。敲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打断了老人。
“对不起,能稍微打扰一下吗?”
是律师的声音。他辨认出来访者的身份,加速跳动的心脏恢复平静。被罪恶谴责的人怎么能动不动就吓一跳。管家叱喝自己,然后迟缓地站了起来。
他打开门,男人纯良的脸上浮现出苦恼的表情,站在门口。他在寒冷的走廊里,身体缩成一团,管家不假思索地将律师请进了房间。
男人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眼手表,距离就寝时间还早。他们的商谈应该已经顺利结束了,是有哪里不妥么。
“真的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没事,请问有什么事?”
“那个,事实上……”
男人一进入房间,背在身后的手就锁上门。为什么要锁——就在思考的瞬间,他受到了袭击。
“唔、咕……!?”
男人用手抓住管家的脖子,用力扣住他喉咙上的气管。空气从嘴里漏出,在他觉得痛苦前,他整个背部都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他被粗鲁地撞到墙上,一度以为脊柱骨折了,头脑变得朦胧。
他将手指放松了一点,似乎是在担心如果继续这样收紧手指的话,老人会丧失意识。但老人仍然因呼吸受阻而气喘吁吁,他抬头看向突然行凶的人。由于事发突然,他忍不住想:“为什么?”
男人缓缓微笑。
“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请教,所以我来拜访你了。”
是从未听过的声音。
然后他用没有抓着管家的那只手,扯住自己脸上的皮肤。变装用的面具被摘了下来,掉到地上。
管家看到他露出来的脸,眼睛睁到极限。他从心底感到恐惧,干燥的嘴唇像金鱼一样无意义地张合。他熟知的律师变成了那个男人。
“高、高远遥一……”
“哦?我以为你不看电视。”
金色的双眸充满了嘲弄,定格在老人身上。现在,男人的手只不过是轻轻地按在老人脖子上,但他就像被捕食者的爪子抓住的猎物一样,不能动,也不能叫。
只要一有反抗的迹象,男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这个老人。出于本能的警告,他的脊背上泛起寒意。他无法从那双可怕而冰冷的眼睛上移开视线。
尽管陷入恐慌,他还是咽了下口水,设法挤出声音。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来这里的原因不是显而易见吗。是为了那个少年。”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不关我的事。”
“请不要再装了。前几天发生的那个事件是你设计的,不是吗?”
“……!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真是顽固。好吧,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地狱傀儡师的那只没有用来按住老人的手里,出现了一个古旧而优雅的吊坠。吊坠应该藏在他的衣服下面才对,他迅速摸索自己的胸口,却没有摸到金属物品。就像变魔术一样,男人把它拿走了。
与纯银锁链缠绕在一起的纤长的手指打开印有西式家徽的吊坠。一簇类似白线的东西飘下。
那是死者的遗发。
“——你的杀人动机在于这个吊坠的主人,也就是前任家主。
他也是在意外死亡的幌子下被人谋杀的。犯人将多个人当作棋子,通过一系列的巧合制造了一场不可避免的死亡。与这次的谋杀案的手法完全相同。
而管家,你当时是唯一一个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逼着参与了犯罪的人。当你发现你亲手谋杀了那个你为之奉献了大半人生的主人时,一定极度绝望吧。
失去唯一发誓效忠的人,你下定决心,要以同样的方式杀死那个把你变成共犯并且威胁你的人。
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杀人理由——”
就像在给孩子讲故事一样,悦耳的低音以一种不急不缓的方式揭晓了真相。
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男人无视连惊慌失措都做不到的、陷入了绝望的老人,厌恶地说:
“所以我没有对剧本做任何改动,只是把它加到了列表里。但我没想到,你们会直接对金田一君出手。”
“……”
“我再问你一次。他在哪里?”
什么剧本,什么清单,他几乎没有听懂高远在说什么,而对方好像也不准备向他解释。但当他听见这个问题,老人浑身一颤。
那孩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他双眼紧闭,四肢瘫软无力,鲜血顺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庞流下来。老人知道那个失踪的少年在哪里。他知道那个答案将决定自己的死亡,但他无处可逃。他低下头,呻吟似的低声说:
“……应该被埋在了后院。”
瞬间,男人微微动摇了一下。
但他的动摇太过微弱,旁人绝不会察觉到。但只要抓住这个时机,肯定可以逃脱天才犯罪者的掌控,这是一个致命的一瞬的沉默。
不幸的是,老人满脑子都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变化。不仅是说给眼前的杀人犯听,也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他的嘴唇像坏了一样动起来。
“如果他没有到处调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没有杀他。我没打算杀他。我……”
“安静一点。还有,请按顺序说。你想现在就死吗?”
他放出杀气,让这个自暴自弃的人闭上嘴,吐不出象牙的嘴立刻不动了。他一边吸气,一边回溯那些一遍又一遍闪回的场景,说:
“……不是我干的。”
“请适可而止。”
“这是真的!我没有亲手杀死他。我是想要把他赶出去,并没有想杀他。但是有人觉得他碍事所以鲁莽地……”
“是谁?”
“家、家主的儿子。他说,他觉得那孩子会干扰到计划,就从后面打倒了他。他被拖出屋外,血流不止,浑身瘫软。我急忙把失去意识的他送回地下室……然、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说要杀了他封口,我告诉屋里的其他人,说他已经离开了……第二天,我听说他把尸体埋在了后院。”
“……原来如此。比起无辜的孩子的性命,你更重视自己的杀人计划。在杀人这方面,你也许是个优秀的人才。”
“……”
他只能沉默不语。
听完这些话后,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老人低头盯着地板的纹路,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老人四肢无力,靠在冰冷的墙上,就像一个向刽子手献上头颅的罪人。即使在他面前的人是一个比他自己更穷凶极恶的犯罪者,但他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死去的事实也无法改变。
男人的手掌中变出折叠刀,啪的一声弹出刀片,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呼救了。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发送声明?”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犯罪声明之后,寄去了他的行李。我想,如果走运的话可以把罪名嫁祸给你,但我没有向警方发送任何声明。”
“不是你的话,那是家主的儿子寄的吗?”
“我问过他,但他说他也不知道。”
现在说谎也没有意义。
男人似乎也有同感,相信了老人的话。他把大拇指轻轻贴在下巴上,似乎有点想不通,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
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老人停止了思考,他没有逃跑,而是茫然地看着他。
男人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眼前的人,然后好像想了起来,金色眼睛转向他。
“哦,你没用了,可以消失了。”
地狱傀儡师转过头,宣布了预期中的宣告。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小刀挥下后,自己的鲜血从脖子里涌出的画面。他意识到比起恐惧,即将到来的死亡更接近于一种解脱。
这样就自由了。
伴随着一阵剧痛,老人的视线变得黑暗。
□
处理完倒地的管家,高远穿上外套,向后院走去。
他先绕路去了趟仓库打开门锁,取出用来挖洞的铲子、一把园艺铲、一副防护手套,和一个黑色塑料袋。
明月高悬,就算是没有手电筒或灯光也不难看清。然而当他绕到宅邸的后面,茂密的森林近在咫尺。树荫拥抱树林间的黑暗,完美地融入冬夜。而后院不过是一个被它排斥的人类领域,一个毫无情趣可言的空间。
先不提白天,在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呼呼大睡的晚上,一般人都不会想去那种地方。更何况,他还要挖尸体。
高远沿着宅邸的墙壁,一边分辨褐色土地的颜色一边走着。他数次停下来,用鞋底踩踩土壤测试其硬度。
经过短暂的调查,他找到了那个地方。土壤非常柔软,与周围的环境相比,花草少得不自然。他把袋子扔到一边,手指穿过防护手套,把铲子插入地面。
在巨大而阴森的月亮下,高远一个人默默地挖洞。即使戴着厚厚的手套,指尖仍然冻得发疼。风发出冰冷的呼吸声,时不时就吹过,每吹过一次,森林都会不高兴地摇摆。
经过大约一小时的挖掘。
铲子的尖端砰的一声击中了什么东西。他拨开冰冷土壤,从缝隙间出现了一个坚硬的白色物体。随后他换了一个小型花园铲,继续作业。为了尽量不损坏它,他小心翼翼地进行作业。
然后,从冰冷的地面里,男人的手指慢慢将它取了出来。
“……”
是人类的头骨。
它沐浴在月光下,在双手中静静地盯着高远。头顶严重损坏,恐怕是被某种钝器击中过。
他把它轻轻放进塑料袋里,继续调查。从那以后,工作就多了起来。仅仅随意挖了两下,铲子就接触到了被肢解的人骨。他在对待这些状态不佳的脆弱骨头时小心翼翼的,用手把附着的泥土弄掉,一块一块地收集构成人体的碎块。
当他收集完所有部件时,45升的塑料袋已经鼓了起来。月亮被赶到了远远的西边,虽然周围还很黑,但头顶空中的夜色已经十分浅淡了。
他将翻出来的土再次填入洞中,提着一个大塑料袋离开后院。把工具放回仓库,取出脏兮兮的蓝色塑料布和工具箱,然后将门重新锁好。
高远抱着满满一袋人骨,回到了他在这个宅邸的房间。他在床上铺开塑料布,取出袋子里的白骨,摆放好。
他取出所有东西后,打开工具箱。利用现有的材料,开始复原和测量骨片。
纤长的手指遵循原始形状,拼凑着遗骨拼图。然而,连接起来的碎片无法拼成一个人的骨骼。
整个过程结束后,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五个人呢。至少,这里有五人份。)
其中,没有金田一一。
这些骨头全都属于小学生或年龄更小的孩子。唯一一个,从牙齿的状态来看,头骨的主人是十五到二十岁之间,但这个整体起伏较少的纤弱结构是属于少女的。
在这种土质里完全骨架化,至少要经过一个夏天才行。从一失踪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不可能是那个少年。
虽然受害者的年龄相似,但他们的死亡时间却相差数年。
它们似乎是最近才被埋在这里,可能是从另一个地方被转移过来的。与其说埋葬,倒不如说是处理一部分不需要的残骸更为合适。
总的来说,相比较于一般的儿童骨头,这些骨头异常脆弱轻巧。恐怕不是因为保存方法不当,而是因为营养不良。
它们最显著的特征是,异常多的伤痕。有锋利的刀痕,有被击打的损伤,还有各种大小的孔……他可以推测出他们是如何被杀害的,死后又是如何被对待的。
就算在他这个犯罪者眼里,遗体上也充满了恶趣味。更何况还是儿童。尽管高远是个脱离一般社会的异常杀人狂,但他对猎奇这一方面毫不感兴趣。
当他完成所有检验时,太阳已经快出来了。
因为床铺被占领了,他为了歇一会儿,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把最先取出来的头骨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窗外,阳光沿着山脊的边缘,描出云层的轮廓,猩红和靛蓝在边界处交融,覆盖天空。
在黎明的背景下,无名氏的头骨和坐在它对面的男人面面相觑。黑洞似的眼窝在早晨的阳光下,变成了两个再平凡不过的空洞。
凝视着那空荡荡的空间,高远第一次考虑。
如果——如果,金田一一死了。
自己会怎么做。会怎么想……会变成什么样子?
七濑美雪或明智警视那样的、爱着他的人现在作何感想,身为地狱傀儡师的高远不可能明白。
自己在他失踪后仍然保持着冷静,他想,那是因为自己对他没有丝毫情感。但是。
(悲伤……倒是没有。那么,是寂寞?可笑。他落到了除我以外的人手里,怎么可能会开心。那就是愤怒——这似乎是最接近的……)
但这种愤怒只是表层。更根本的部分并非如此。
答案是——心如死灰。一成不变。
如果继续这样无视自己的感受,那个名侦探一定会把高远的核心连根拔起。
在他决定自己生存方式的那一刻起,一就已经存在了。高远无法想象出金田一一消失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恐怕,即使他站在那个少年的坟墓前也一样。无法理解他的死亡。
被一所占据的那部分内心只剩空洞。深邃而巨大,永远的虚空。他探头窥探。
那些在他心底沉睡的、难以想起的情感,正在无声骚动。他不禁意识到那是什么。
“……太让人不愉快了。”
直到太阳升起,沉默而空洞的容器一直注视着金色的眼睛。
那是一个满月。
他拖着斧头,行走于森林之中。高大的树木将树叶铺在夜空中,周围不是很亮,他走在一条有野兽出没的道路上。
律师离开宅子后已经过去两天了。亲戚们获得了财产,很快也会离开这片土地。他得到手的只有一栋破旧的洋馆,而那正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他那可恨的父亲从房子里消失了,他离开那里,在夜晚的森林里专心致志地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森林就像一个迷宫,即便是大白天,走三步就分不清左右了,然而对现在的他而言不过一条走惯的道路。
然而依旧很麻烦。如果宅子里的居民只有他一个,那可就比现在方便多了。
此外,他为了今日特地弄来了一把又长又大的斧头,但也因此,他觉得目的地十分遥远。不过,这比搬运一个昏迷的人要容易得多。
而且现在他感受不到痛苦。也许是他胸口的欣喜麻木了身体的疲劳。
他就像一个要去远足的小孩子,又或者说,像是要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在那里,可爱的恋人正等待着自己,他的心中充满了激动的心情。他甚至想要哼首歌。他试着唱了唱,这使他变得更加兴奋。
在密不透风的森林的深处,突兀而欢快旋律夹着白色呼气沉入黑暗。他把耳熟能详的副歌部分连起来,随意地补充了些音调,当曲子结束时,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他走到一块空地,柔和的月光照亮地面。在它的中心处,矗立着一个孤零零的红顶小屋。
虽然它是一个牢固的建筑,但从外表可以看出它早已腐朽。经历过数十年的风吹雨打,它被细细的藤蔓缠绕着,痛苦地在此处腐朽。再怎么往好了形容,也只能说它是一个废弃小屋。
他来到小屋前,双手握住带过来的大斧头。他取下皮套,银色的刀刃反射着月光,发出晃眼的光。
月亮圆得非常完美。它主宰黑夜,令人生畏,甚至连星星都被遮住了。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只有在这样的夜晚,才适合做美妙的事情。他非常赞同自己的想法,一个人点点头。
他把皮套扔到杂草上,打开小屋的锁。
它尽管外表荒废,但内部装潢却出奇的好,甚至在这里睡一晚上都没有问题。
窗户上挂着破旧的窗帘,玻璃整齐,十字形的影子落在木地板上。
房间里放着木床、桌子、还有书架,另一侧有个简易厨房。垃圾桶里堆满了纸质垃圾,水管里的地下水似乎还能用,水槽里是一滩发红的水和待洗的东西。
他鞋也没脱就走进小屋,来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开始摸索肮脏的地板。他找到地板的凹陷处,手指伸进去往上一拉。
随即,地板上出现一个四边形的门,露出了通往地下通道的暗门。这是一个即使是成年男性也可以轻松通过的入口,他潜进去,沿着灰色石阶走了下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拂去脚下的黑暗,穿过楼梯底部的门。
与其说小屋下面有个地下室,倒不如说是地下室的上方建了间装饰用的小屋。打开房间里挂着的几盏户外灯,可以看出,该地下室的构造与别墅的酒窖相似。
这边这个地下室被分成两个房间,右边的一个是监狱,左边则作为工作室和仓库使用。在这里,有已经不能动的人,也有还可以动弹的人,他们每天晚上都在等待他的归来。
每当他想到这一点就感到十分抱歉,他把他们关在这个又小又脏的房间里。他想要尽快在那个别墅的宽敞大厅里装饰他们。
为此,他今晚需要慢慢来。他扭动右边的门把手,扛着斧头打开门。他打了个招呼,少年躺在昏暗房间的床上,浑身颤抖看向自己。
这个少年的年龄比他以往的目标要大得多。然而,对他来说,体格大的目标比较难以捕捉,但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而且他一眼就相中了那头未染色的黑色长发,以及那双闪烁的大眼睛。他的声音总是听起来像在撒娇,很可爱,要是听不见就太可惜了。发声器官可以整个保留下来,或者像树木的果实一样,把喉结挖掉做成饰品,这样就可以永远记住他了。
他想着想着,突然歪了歪头。
通常情况下,当他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后,里面的孩子会发出巨大的惨叫,然后要么惊慌失措,要么不停地恳求自己。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少年却安静下来。他只是继续浅浅地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感到有些违和,又想,也许高中生都这样吧。
接着他走进房间,试图对少年说些什么——
砰的一声,身后传来一声空气爆破音。
就像用尽力气将整个西瓜砸向地面。外层的头骨受到冲击被击碎,里面破碎的红色肉片在空中飞舞,啪嗒啪嗒掉到地上。
身体突然没了脑袋,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摇摇晃晃的,比粉碎的头颅晚了一拍才倒在地上。
他就像退出舞台一样从视野里消失,而与之相对的是,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的身后。男人有点生气地放下步枪,与仍在僵硬的少年对视。最后,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个微笑。
“晚上好,金田一君。”
那就在美丽的月夜里
・P站小说翻译转载。原文id=5113627。
・高金。
当他听到那个消息,他正在都外的一家酒店里。
高远遥一为了给自己的艺术做准备,到访了这片土地。这里不是观光地,而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地区。
窗外是一个银色的世界,白雪覆盖了视线范围内所有的自然造物和人造物。在墙的另一侧挂着一幅风景画,它描绘的是这片土地春暖花开的景色。
这幅画似乎是出自一位曾居住于此地的不知名画家之手,它以水彩画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描绘了这片土地的淳朴美。
说实话,高远很喜欢这幅画。并且,他更.........
・P站小说翻译转载。原文id=5113627。
・高金。
当他听到那个消息,他正在都外的一家酒店里。
高远遥一为了给自己的艺术做准备,到访了这片土地。这里不是观光地,而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地区。
窗外是一个银色的世界,白雪覆盖了视线范围内所有的自然造物和人造物。在墙的另一侧挂着一幅风景画,它描绘的是这片土地春暖花开的景色。
这幅画似乎是出自一位曾居住于此地的不知名画家之手,它以水彩画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描绘了这片土地的淳朴美。
说实话,高远很喜欢这幅画。并且,他更喜欢在这样一个朴素而平静的场景背后隐藏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憎恨。
时隔许久,他在这里碰到了一个还算有点看头的木偶。在这次演出完成后,它一定会变成美丽的人偶。
他非常兴奋,这种心情和策划犯罪时不同,也和为了逗乐孩子而往帽子里塞满戏法时不同,是另一种别的情感。正因为它,高远才能成为高远遥一,代替飞向天空的糖果、鸽子和气球,血液、恶意和怪异错综复杂地旋转着。
但距离血腥惨剧的开端还有一段时间。他为了完成大规模的杀人计划,计划在这里过冬。
他在清晨冷冽的空气中,悠闲地抿了口热乎乎的红茶。然后吃着由酒店送来的早餐,打开电视。他原本只是打算随便看看新闻,但看到屏幕上的画面后,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人。
明智警视在新闻发布会上被话筒所包围,他是为数不多的引起高远注意的人之一。他摘下吸引女性的甜美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厉的、几乎刺眼的眼神。从屏幕边缘滚动的字幕来看,这是个特别报道,同时也是警察局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似乎是一个现场直播。
但让高远感到惊讶的是明智接下来说的话。“是的,”他肯定了前面的提问,接着说:
“我们的确收到了一封来自高远遥一的犯罪声明——他杀害了金田一一。”
“……哈?”
他好像在反问一样,下意识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手中的杯子虽然没有掉下,但这句话是如此出人意料,以至于在一瞬间他整个人定住了。
金田一一。他是高远的平行线,也是男人最执着的人。作为一名天才犯罪者,地狱傀儡师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那个少年跪下来承认自己的失败。
那个金田一被杀了。而且是出自高远之手。真是无稽之谈。
新闻发布会仍在进行中。
“为什么这个少年会被一个通缉中的杀人狂盯上?”
“我们不知道。但还没有被发现他的尸体。我们警方相信他还活着,正在尽一切努力寻找他。”
“为什么地狱傀儡师要费尽心思地向受害者的家属发送声明,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本就是一个富有挑衅性的犯罪者,从第一次作案开始。也许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而且,现阶段我们还不能确定这是高远做的。”
“你是说,这可能是一个模仿犯做的?”
“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但如果真的是这样……”
一直以平淡冷静的语气作答的明智在此时停顿了一下。他直视镜头,眼镜后的眼睛露出一丝挑衅的色彩。
“毫无疑问,这是他最不可原谅的事情。我想,他一定正气急败坏地看着这个报道吧。”
他用仿佛在和一个老朋友说话的语气,嘴角弯起。这个画面称不上严谨,就像被抛出的活饵吸引过来的鱼,记者们兴奋起来,他们的相机咔咔作响,问题接连不断地飞来。
但在那之后只有官方的说明,他没有再次透露任何关于该事件的消息。画面切回演播室,在主播和嘉宾即将发表评论时,高远关掉电视的电源。
他喝光杯子里冷掉的红茶。手肘撑在桌子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沉默无语地盯着漆黑的液晶显示器,突然露出一个浅笑。
“你说得没错,明智警视。”
高远的表情就像个冷血杀人犯,一个人喃喃自语说。
他没有可爱到觉得迷惑或困惑,但自己被卷入这样一个大新闻,也没心情为此感到好笑。
曾经有几个杀人事件,有人曾试图陷害身为通缉犯的他从而逃脱罪名。他如果没有和那个少年许下诺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他们。
在地狱傀儡师杀人时,高远有他自己的美学,居然将这种三流犯罪者的劣质品称作是他的作品,不可原谅。这种侮辱要用死亡来偿还。更重要的是。
(偏偏是杀了他。)
最不可原谅的——明智显然指的是金田一一被杀这件事,而不是那个以他的名义发表声明。他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正如明智所说。
就现在的情报来说,金田一恐怕没有死,但那个破绽百出的名侦探似乎落到了某人手中。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夹杂着无语和少许愤怒。
(……真希望你不要这么轻易就让其他犯罪者得手。)
让他在舞台上扮演主角的人,只能是高远自己。
高远穿上大衣,单手提着行李箱离开房间。他取消了所有计划,迅速退房。
随后离开了那片白色的土地。
□
东京在下雨。
正当他离开车站的时候,他看见了这则新闻——继犯罪声明之后,旅行时失踪的少年的行李被送到了警方手中。
他在夜幕降临前抵达金田一家,而那里早已挤满了记者,大量的雨伞在门口蠕动,就像羽虫在争夺地盘。
包括二楼的一的房间,所有窗帘都紧紧关闭,保持沉默,因此从外面无法看出户主是否在家。
一位打着深蓝色雨伞的老绅士正站在远处观看这一幕。那是变装后的高远。
尽管很少有普通人会去关注每一个通缉犯,但今天到处都是他的脸部照片的报道。他不得不伪装一段时间。
地狱傀儡师原本就是备受媒体关注的连环杀手。如果骚乱发生在安全区之外,那么张扬的犯罪者总是能吸引公众的视线。
除此之外,对手明智的存在似乎也为此事添了一把火。
打着“天才罪犯者VS才华横溢的美型警视”的口号,电视和互联网上全都是这个案件。他在移动中用电脑追踪新闻,尽管在寻找信息,但也觉得有点心烦。
被当作一个低俗笑料,这让高远很不愉快,但金田一的家人一定更心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被当作了普通人,似乎无人知晓他与警察合作的事情。
然而,高远并不是来探望可怜的金田一的亲属的。他在等待某个与他关系亲密的人。
不久之后,男人等待的那个人出现了。少女消沉的面容藏在伞后,走在下着细雨的街道之中。
她拐过十字路口,看到金田一家门前嘈杂的光景后,脸上露出生气的表情,转身想要赶快离开。
男人抓住她的细胳膊。
“对不起,小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我什么都……”
她转过身瞪了他一眼,少女——七濑美雪发现到并没有麦克风或摄像机后,抬头凝视眼前的男人。看到是一位衣着光鲜、貌似心地善良的绅士,少女放松下来。
高远对放松警惕的少女微微一笑,就像在递名片一样,自然而流畅地摘下面具。美雪看着从面具下露出的脸,正要尖叫,戴着白手套的男人用手捂住她的嘴。
啪嗒,少女的靴子后跟踩进水洼,淡粉色的雨伞滑落,滚落在沥青路面上。
“请安静一点。你在这里大喊大叫,会把记者们吸引过来。那样我们就没有时间说话了。”
雨水不停地落在少女身上,他将蝙蝠伞移到她的头顶。“明白了吗?”高远歪了歪头,少女挥开他的手。然后她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伞,退后一步,瞪着男人。少女似乎不打算呼救,但也不打算从高远身边逃走。
虽说他们通过那个少年而相互认识,但面对一个连环杀人狂,她的态度过于强硬了。与其说这是少女的天性,倒不如说是她的情感压过了恐惧。
高远很少与她直接对话,但也能看出她和一是什么关系。她大大的眼里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怒。
“没……没有什么可谈的!因为你,阿一他……!!”
“恐怕金田一君还没死。请稍微冷静一下。”
“我当然知道!阿一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人杀掉。你把阿一带到哪里去了!”
“我也正在寻找他。”
“诶?”
“在这次的案件,我也是一个被冤枉的受害者。我觉得你会相信我,所以才会在你面前露面。”
“……!”
美雪在惊讶过后,沉默地低下头。看起来,她似乎并没有简简单单地就相信男人所说的话,但很显然的是,她的沉默中包含着挣扎。美雪多次目睹金田一和傀儡师之间的对决,知道高远杀死一的可能性极低。
名侦探早已是他的艺术犯罪中不可或缺的主演。可以说直到他跪下来乞求宽恕为止,对高远而言,他是最不可以死的存在。
话虽如此,以高远的名义送出的犯罪声名,再加上一开始他曾陷害一掉进沼泽试图杀死他,憔悴的她是否能够信任自己,只能赌一把了。
经过耐心的等待,他意识到,看来他来这里并不是白费力气。她的视线再次落到男人身上,眼神已经恢复镇定。她嘶哑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传到高远耳里。
“高远先生也认为,犯人在说谎……?”
“一个以谎言开头的犯罪声明,怀疑它的真实性不是理所当然吗。”
“那为什么阿一会、到底是谁——?”
“所以为了安全带回金田一君,我需要你的帮助,找出犯罪者的目的。”
“但是……我和阿一不同,没有推理能力。”
“不,比这要简单得多。你所要做的就是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的问题?”
“我想,如果是那个名侦探听见这个提案,他尽管不情愿但也会认同,找我帮忙是最合适的。我不仅是受害者,找出他的可能性也很高。”
尽管仍有些犹豫,但这次犹豫的时间并不长。“我明白了。”美雪微微点头说。
“如果是警察曾问过的那些问题,我可以告诉你。”
“这就够了。金田一君在一周前离开了自己家,是吗?”
“是的。学校刚放寒假他就出发了。但我以为高远先生最清楚这一点。”
“为什么?”
“阿一就像放暑假时那样,背着一堆行李,骑自行车走了。所以我以为,他又收到了来自地狱傀儡师的信……”
“我寄给他的名单只有以前那个……不过,他在这个时期骑自行车吗?”
“他虽然好像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在做兼职,但是赚到的钱只够支付住宿费和食费,毕竟不能露宿。”
虽说他一看就是个穷学生,但是冬天的骑行也相当危险。
下次喊他出来的时候,不妨资助他一些交通费。不过恐怕他也不会接受吧。
高远继续他的提问。
“金田一君失踪前有没有联系过你?”
“不,没联系过。但是在他离开之前,我告诉过他,如果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喊我过去。”
“但是,他在旅途中没有给七濑小姐打过一次电话。”
“没错……”
“我明白了。托你的福,我找出了几处金田一君有可能在的地方。”
“什么?”
美雪似乎以为他会问很多问题,有些扫兴地眨了眨眼。她立刻认真思考,反思她与男人的对话,想知道线索是从何而来的。可惜的是,高远没有时间和她对答案。
他想到了什么,想要尽快付诸行动,除了这位少女,他还需要和另一个人谈谈。
高远撑着伞弯下腰,把手放在胸前,用夸张的姿势道谢。
“谢谢你的配合。我得到了有用的情报,七濑小姐。金田一君的事就交给我吧。”
“高远先生,那个,我……!”
“请容我说一句,我不能带你一起走。我一个人行动比较方便。”
“……也是呢。”
“那么再见了。”
“等、等一下!”
高远被多次阻拦,感到有些不快,这次换美雪拉住他的胳膊。他回过头,她的手抓住自己的西装,指尖用力到发白,而与此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女无声地哭泣着。
他虽然早已意识到,但靠近了才发现,与男人记忆中的样子相比,那张可以说是美少女的脸变得非常憔悴。美雪脸上流着眼泪,说:
“……阿一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
“我知道拜托你很奇怪。可是、但是……”
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无论对方的性别是什么,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打动,就别想当什么犯罪艺术家了。而眼前的少女,是构成那个高远非常执着的少年的重要碎片。
担心某个人,为喜欢的人而流的泪。这些是他之所以能成为他的要素之一,想到这里,高远竟开始觉得这些还挺招人喜欢的。
他知道现在擦去她的眼泪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安慰,取而代之的是,他牵起美雪的细长手指。男人握住少女的手,仅一瞬间便松开,与此同时一朵玫瑰出现了。
它不是象征傀儡师的、血一样鲜红的玫瑰,纯白的花瓣从少女的手掌中落下。
对喜欢花朵的美雪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谢谢。”
白玫瑰的花语是“遵守承诺”。
高远没有回头看那个鞠躬的少女,他轻轻举起一只手,然后就离开了。
细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下摇摆。
在一个住宅区之外公园里,布谷鸟钟播放着催促孩子们的回家的广播,到处都没有人影。男人走到公园长椅边,终于停下脚步。
(——那么,目前知道的事情)
第一,一果然前往了高远给他的名单上的某个地址。
金田一一在暑假期间走访了他之前寄过去的犯罪指南地图上的大部分地方,要么解开了犯罪之谜,要么防止了犯罪的发生。采摘花朵,剪去新芽。
但是只有在犯人付诸于行动之后,他才能解决。他无法触碰那些仍藏在脑海中的计划,或是潜伏在心中的杀意,这是理所当然的。尽管他的“中奖”率异常高,但并非所有事件都在一刚到访时发生。他去过一些无事发生的地方。
一脸平静地度过夏天,然后当冬季到来,犯罪之芽从冻土中冒出,他大概是想去掐掉它们吧。
尽管他大概连假期作业都不会好好完成,这方面倒是非常守自律。
第二,没有让七濑美雪过去的理由。这一点他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为了把自己的猜测变为肯定,高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崭新的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联系人,他拨通号码。“你好。”是今早才听过的声音。
“好久不见。心情如何?明智警视。”
瞬间,电话对面的温度降下来,带有杀气的沉默让他的耳朵火辣辣的。他周围忙着工作的下属们一定感到脊背发凉吧,但高远并不在意,继续说:
“换做是平常,我会将联络方式给你,但这次没有时间了。请原谅我的无礼。”
“我和我的手下或是那个少年不同,不会粗心到让犯罪者的手轻轻松松伸到自己身边,你多虑了……所以?引起轰动的连环杀手,你想要什么?”
“真坏。是你先来找我的,不是吗?”
除了七濑美雪,还有另一个人。
他和高远一样,也在采取行动寻找那个少年。
虽说做不到统一战线,但双方都想尽可能地从对方那里获得信息。比起合作,这更像是在相互试探对方手中的牌。高远知道,那场新闻发布会则是为了与自己取得联系而进行的夸张的表演。他都已经自愿上钩了,别让他心急了。
“先声明一下,我不相信你和金田一君的事没有任何关系。对疯子而言凡事都没有绝对,犯罪者的美学脆弱无常。”
“对于后半段我感到很惋惜……但是,先不提思想或理念,我希望你能够认可我的犯罪手段。如果我要做,在送去声明文的同时,还会老老实实地附赠——用玫瑰装饰过的、他的头颅……!”
他知道,明智的脸会因厌恶而扭曲。
明明费尽心思向警方送去了犯罪声明,但一同送去的却只有携带物和衣服,真是半吊子的做法。
比起冬季旅行的笨重行李或衣服,寄来受害者身体的某部分才更有效。即使不选择这么直接的方法,也应该尽早让人发现尸体。
很显然,如果不能确认他的生死,警方无论如何都会采取行动寻找这个少年,而不是搜寻高远。这么一来,明明是想要将罪名嫁祸给知名的通缉犯,却吸引来了更多关注,与其说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倒不如说是完全起了反效果。高远不会做出如此草率的计划。
而且既然真凶是犯罪名单上的人,就绝对是能够进行计划性谋杀的人。
正因为这种犯罪的不平衡性,目前一的死亡说才会被人怀疑。而且,那个名侦探会在这种被打上问号的情况下死去吗?高远比任何人都肯定,答案是NO。
做出同样假设的另一个人,发出一声长叹。
“我也不认为像蟑螂一样顽强的他会死。但似乎,你也不知道金田一君现在在哪里。”
“哎呀。我知道,他在我送给他的犯罪指南地图里的某处。”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你该不会忘了,你也给我寄过同样的东西了吧?不只是他曾去过的地方,我已经向名单上的每一个地址都派出了搜查员。”
“噢……真可靠。”
这次的事件不仅升级为重大事件,而且一在整个日本都有认识的警察。毫无疑问,明智一定已经尽其所能进行着搜查。但他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于是他试图接触制定名单的人。
明智觉得自己白费功夫,露出一丝失望的情绪,而高远得到了他想要的收获。他想起自己套出的那句话,嘴角扬起。
就在这时,细雨中传来了警车的警报声。
“看来时间快到了。为了找到那个给人添麻烦的名侦探君,继续奔走吧。”
“……”
“再见了,明智警视。”
“……等等。”
“怎么了?”
“你到底知道多少?”
那声音听起来出乎意料地绝望,高远意识到,明智并没有像他那样确信金田一一还活着。
理性和情感是不同的。越是亲密、越是重要,没有实体的不安的阴影就越长,越摇摆不定。
明智之所以不辞辛苦地去参加那个综艺节目一样的新闻发布会,不仅是为了引诱高远,也是为了将媒体的注意力从少年转移到自己身上。事实上,公众对这位华丽又年轻的美型警视和天才犯罪者非常着迷。
然而从身份和案件的解决量来考虑,真正会因为旁人的刨根问底而困扰的人,肯定是一。因为一旦去挖掘,宝藏就会哗啦啦地涌现,而少年想要隐藏自己素人侦探的身份,这对他来说肯定非常苦恼。
高远虽然也不是不可以犒劳一下他的奉献精神,但最终还是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这不是我的舞台。不过是一个不法分子在幕间引发的小插曲。这次的事件,你不是演员。”
“高远!等——”
“但至少,我为你祈祷。”
Good Luck!
高远留下惯例的台词,挂断电话。吼叫的警笛声仍然很远,但越来越近了。一道冰冷的目光透过雨伞窥视着雨幕后方。
这些天来,反追踪变得必不可缺。他喜欢增加风险和刺激,无法接受追捕与逃跑要素的减少。
高远又看了一眼布谷鸟钟,随手把手机扔进垃圾桶,然后径直走出公园。
男人离开后不久后,一辆货车准时到达,从里面走出几个人影,驾轻就熟地收集公园里的垃圾。呼啸的警笛声追踪着被清洁车回收的带有GPS功能的手机,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高远再次换了张脸,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车内开着收音机,播放着与事件相关的新闻。
“他去哪儿了?真希望他没事。”对于生死不明的少年,年迈司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同情。“是呢。”乘客回答。他一定做梦也没想到,这位乘客就是话题中的杀人狂,他正为了找回那个少年坐在车中。
(不用谢,明智警视。)
他坐在后座假装在睡觉,在心里说。
高远也给明智寄了一封信。的确,与寄给一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没错——只是“几乎”,并不是完全一样。
换句话说,有些地方只在金田一所掌握的名单中提到。
正如他们将它称作犯罪指南地图,它是高远精心挑选的通往人类恶意之旅的指南。出于礼貌,他为自己的平行线设计了一些特殊的地点。
在那些舞台里,比起诡计和谜团,更突出的是隐藏的人性黑暗。
而其中的某个地方,他没办法把他的青梅竹马兼助手喊过去。名侦探就在那里。
他虽然仍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但现在知道该往哪里走了,高远吐了一口气,沉入座位。在越过黑夜到达目的地之前,稍微休息一下会比较好。
步入梦乡前,思考的指针终于转完一周,他闭上眼睛,看到了那个和平时并无两样的一。
(……希望我在赶到之前,你没有任何缺损。)
突然,他想起了七濑美雪的眼泪和明智警视一反常态慌乱的声音。
金田一一不可能死。不仅是她和他,恐怕任何一个了解一的人都会这样说,这样相信。虽然这是事实,但反过来它也像一个咒语,用来驱散缠绕而来的最坏的可能性。
目前,一的死亡说是不可信的。然而,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他还活着。所爱的人被置于这样的境地,心中的天平自然会向不好的方向摆动。
哦,原来是这样,高远恍然大悟。自己肯定没有在担心金田一一。有人擅自对自己的宿敌出手,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快,但他心中并没有类似于感伤的情绪。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如此毫不怀疑地相信他。
高远醍醐灌顶,决定屏蔽掉仍在他脑海里闪过的一的身影,以及自己的意识。在漫长而浅薄的睡眠中,他没有做任何梦。
接下来,先说明一下故事梗概吧。
悲剧发生在一个地处大山深处、被荆棘森林所包围的洋馆里。家主在一次不幸的事故中去世了。
当然,那不是一场偶然的事故,而是有预谋的谋杀。并且房子里的所有居民,都与这位家主的死有关。
伪装成不幸的死亡,登场人物们串通一气,谋杀了受害者。
该事件仿佛在重现一个经典的英国推理小说,再加上动机还是遗产继承,这样一来就连三流小说都称不上了。
但有一件事还算能入眼,在这个宅邸里,这是第二次发生“不幸的事故”了。
几年前,前任家主也同样死于不幸,并且死得过于自然,现任家主继承了他独身叔叔的遗产,据说那是一大笔巨大的财富。
他如果有智商和判断力,与共犯分享那些,也许就不会死吧。贪婪会带来毁灭。被留下来的,不过是另一笔财富和另一个扭曲的完美犯罪。
不用说,一个自称犯罪策划人的男人,不可能写出这样老套的剧本。
但高远可以清楚地想象出在这里上演的舞台。对于这个被称为傀儡师的男人来说,被仇恨和欲望驱使的人会采取的行动,没有什么比这更好懂的了。
那是一间假面之馆,犯罪者们将沾满鲜血的手藏在背后。
高远在离开市中心后第二天下午,追寻着名侦探的踪迹,抵达了那里。
“谢谢您的来访,老师。今年也很期待与您的合作。”
出来迎接访客的老管家低下头。
尽管已经即将进入新年第三天,这片荒凉的土地没有变化,仍是冬天。这片土地上没有落雪,愈加寒冷,服丧期间的洋馆沉浸在寒冷的雾霭中。
高远扮演的是那个资产家的顾问律师,他走进宅邸的大门是为了财产分割问题。
顺便一提,真律师在新年假期中被他送去静养了。尽管用了点粗暴的手法,但在关着他的安全屋内放有足够的水和食物,所以大概不会有事。
温厚诚实的青年律师——高远谦虚地笑了笑。
“我才是,很高兴能与您合作。家主待我就像对待家人一样,我真的非常遗憾。”
“是的,我们都很想念他。而且这是继前任家主之后发生的第二次不幸……”
“我很理解您的心情。”
事实上,他一定感到神清气爽。管家完美地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一脸哀愁,高远也一脸理解,向他点点头。
“路途遥远,想必老师您一定累了。晚餐时大家都会聚到一起,在那之前,您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谢谢你的关心,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哦,说起来。”
“请问有什么事?”
“前几天,是不是有一个少年来过这里?”
管家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下一瞬间就摆出一副想起来了的样子,说:“哦,是他吗。”
“他来过。在圣诞节前,有一个骑自行车旅行的、高中生年龄的孩子曾来过。但是,为什么要提到他?”
“哦,我只是有点在意,因为山脚的村子有个流言,有一个像是新闻里提到的少年来过这间宅子。我听说他失踪了。”
“哎呀,那真是……叫人担心。我不看电视。原来还发生了那种事情?”
“据说有个通缉犯也参与了,社会上一片哗然。”
“他只在这里待了几天,在那之后家主又出了那种事。没想到,他离开宅邸后卷入了那种事情。”
“不管如何,真希望他没事。”
“是呀。”
他微微鞠躬结束这场对话,离开了那里,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登上楼梯,走在洋馆的走廊里。
这位律师一直受到前任家主的厚待,他几乎等同于家族的一员。这个房间与其说是客房,倒不如说是他自己的房间。
高远关上门,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现在的问题是,金田一君去哪儿了?)
他如果没有被杀害,那很可能是被关起来了。
与身为傀儡师的男人不同,侦探少年即使解开了谜团,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如果过去曾发生过类似的犯罪行为呢?他如果在夏天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察觉到几年前关于前任家主的死亡的阴谋诡计。接着,他又收到了一个明示事件将再次发生的预告,那么,他肯定会警惕那奇特的作案手法。他一定不会把他最重要的青梅竹马,带到一个全员都涉嫌谋杀的魔窟之中。
关于金田一一是否是在这里失联,高远已经不再怀疑。何况,在那位名侦探所经过的道路上,不可能有所谓的完美犯罪。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他确信了。
他坐到床上,查看手机画面。这里尽管位置偏远,但信号很好。信号天线都竖着,如果受到威胁随时都可以拨打110。但也许正因如此,人们才会放松警惕。
高远不认为犯人对一抱有仇恨,这么想比较妥当——犯人为了排除障碍而袭击了他。高远亲身体会过,知道在策划谋杀时,他的存在会带来多大的威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不管少年是死是活,这所房子里的所有居民都有可能共同隐瞒他的下落。
正当他准备在脑海中展开别墅的人物相关图,他听到敲门声。高远回答说:“请进。”一个女人探出头来。
“我听说老师您来了,请问可以稍微打扰您一会儿吗?”
妙龄的红发女人羞涩一笑。
她是被谋杀的家主的妹妹的女儿,而且高远记得,她对这位律师抱有好感。女人拿着一个水壶和两个杯子,高远开心地欢迎她的到来。
那么,现在该怎么做呢。用小刀威胁她说出信息,还为时过早。他不了解这个女人知道多少,尸体处理起来也很麻烦。
他在桌前坐下,接过红茶,以询问管家的方式再次向她询问了一的情况。
女人丝毫不为所动,随口回答说:
“那个孩子在旅行的时候自行车坏了,还扭伤了腿,所以在这里待了几天。嗯,好像是叫一君。那个孩子,在夏天的时候也曾迷路来过这里,总觉得他有点容易遇险呢。”
“没想到他竟然被绑架了,真是让人担心呢,”她喝着茶,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先不提一的粗糙的潜入方法,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隐情。再试着刺激一下吧。
“警察甚至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说是无论是什么样情报都可以提供给警方。以防万一,是不是告诉他们这件事情比较好呢?”
“这……这倒不必。虽说他失踪了,但那是离开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吧。我听说不是地狱傀儡师干的吗。我认为这两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联。”
一听到“警察”这个词,女人的肩膀就肉眼可见抖了一下。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毕竟她是杀人犯之一。她好不容易通过了警方的问话,肯定不想再次把刑警吸引过来。
然而,与预期相反的是,她似乎没有为了封口而对第三者出手。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过,只有部分居民对一出手了。
女人似乎不愿再待下去,不久后匆匆离开房间。
现在他又是一个人了,高远眺望窗外的森林,试图把一可能采取的行动和凶手可能考虑的计划联系起来。但事情并不顺利。
说到底,为什么要伪装成高远做的。
犯人如果是提线木偶,想把责任推到作为共犯者的高远身上是可以理解的。
但这一次,他只不过是发出了邀请函,高远没有提供剧本。换句话说,剧中的所有登场人物都与高远遥一无关。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胡乱地排列拼图碎片,焦急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要着急——但做不到,不是吗?)
金田一还活着。自从他消失后,高远就一直这样认为。但即使他真的没事。也总会在前面缀着个“还”字,毫无疑问,沙漏正在稳步减少。
总之先在房子里四处看看吧。高远无视掉正在萌芽的焦躁,起身离开房间。
□
他被困在这里有多久了?
他被注射了某种药物,脑袋里雾蒙蒙的,记不清了,他强迫自己抬起眼皮,想要动一动脑袋。
房间由堆砌的石墙构成,没有窗户,光线昏暗,虽不宽敞但天花板相当高。灯挂在遥不可及的墙壁突起处,投射出微弱的光线。房间是筒状的,让一觉得好像被扔进了一口被封锁的井中。
金田一一感到,留给他的时间正在一点一点减少。他被杀只是时间问题。
时限取决于犯人的心情。那家伙再次打开门时,也许就是一的生命结束的瞬间。
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手脚被镣铐铐住,他躺在狭窄的床上,身体连动一下都很困难,虽然嘴里没有被塞进东西堵住,但就算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人来。
束手无策了。他仍然年轻,仍然有想做的事情。甚至他还是个童贞。
瘫软的身体无法动弹,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被关起来后静静地躺着,不禁想起自己的青梅竹马,少女一定在为他担心。
(……还好没有把美雪带来。)
一太天真了,酿成了这种后果。他心里早就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很危险。
应该事先联络警察……明智或是剑持,让他们在自己失去联络后迅速采取行动。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还好没有把青梅竹马带过来。
如果她现在陷入了和一一样的危险当中。一旦他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感觉现在的状况也没有那么令人绝望了。
接着,他想起了那个男人,一切的开端。如果男人没有寄来那份奇怪的名单,一就不会在17岁的高中生活的假期里,花上几乎所有的时间,为了处理事件而四处奔走了。
他在心里骂出他能想到的所有的诅咒,然后突然想到。
(我死了,那家伙会做什么……)
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他会感到丝毫悲伤吗。是否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绝对不会。他恐怕会在坟墓前嘲笑他自作自受吧。嗯,极有可能。
令人不愉快的想象忽闪忽现,他不禁意识到,那些想象正在一点点化作他想要逃避的未来。
他听到老式楼梯的吱嘎声。心脏猛的一缩。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脏跳动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体温反而越来越低。
你还在做什么?啊,快点——
慢慢地,门开了。
【自汉化】须佐能乎 陷落(1-9P)
原作:Acairo (twitter:Acairohokosin)
好久没直接在lof上发了,都不知道应该是十张图,都不知道格式对不对了...
见谅见谅o(╥﹏╥)o
其实我是抵抗汉化肉向的唉,自己看的时候都是直接pass肉的T^T,所以,大家将就将就一下看吧(#^.^#)
【自汉化】须佐能乎 陷落(1-9P)
原作:Acairo (twitter:Acairohokosin)
好久没直接在lof上发了,都不知道应该是十张图,都不知道格式对不对了...
见谅见谅o(╥﹏╥)o
其实我是抵抗汉化肉向的唉,自己看的时候都是直接pass肉的T^T,所以,大家将就将就一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