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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露】一日之师

仗助偶然获得了可以对露伴发出命令的替身……


* 是wb仗露双节活动文!更多香香饭请移步大眼~


(1)


还有比暑假结束更糟的事吗?再也没机会闷头睡到中午,不能猛灌着冰可乐坐在空调屋里打电动打上一整天,还得拼命赶在收作业的老师走近课桌的极限倒计时里掏出练习册,填满那些比赌完小钢珠后输个精光的口袋还干净的空白……没有比开学更糟糕的事,东方仗助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也许你们很惊讶,但本学期我的确将在这里担任美术课程的主讲教师。”


大错特错。


比开学更糟糕的是,最不想见到的人竟然就这样站在讲台前,泰然...

仗助偶然获得了可以对露伴发出命令的替身……


* 是wb仗露双节活动文!更多香香饭请移步大眼~


(1)


还有比暑假结束更糟的事吗?再也没机会闷头睡到中午,不能猛灌着冰可乐坐在空调屋里打电动打上一整天,还得拼命赶在收作业的老师走近课桌的极限倒计时里掏出练习册,填满那些比赌完小钢珠后输个精光的口袋还干净的空白……没有比开学更糟糕的事,东方仗助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也许你们很惊讶,但本学期我的确将在这里担任美术课程的主讲教师。”

 

大错特错。

 

比开学更糟糕的是,最不想见到的人竟然就这样站在讲台前,泰然自若地享受着众人的惊叹,视线明明与仗助对上,却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似的,漫不经心地转开。

 

“我是岸边露伴,漫画家。至于更多的自我介绍……”这位新任教师随手把玩着一根白粉笔,甚至没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应该不需要了吧。”

 

教室顿时爆发出热烈欢呼,衬得目瞪口呆生无可恋的仗助分外格格不入。

 

畅销专栏常客、《粉黑少年》的作者、海内外都颇负盛名的人气漫画家岸边露伴,之所以会来到小小的葡萄丘高中任教,据广濑姓粉丝透露是因为想在接下来的连载中刻画出富有真实感的老师角色。不过虽说只是为了取材,漫画家却拿出了相当一丝不苟的态度对待这份新工作,备课充实,讲授也很引人入胜,即使是对美术毫无兴趣并对老师充满偏见的个别同学也能不知不觉沉浸其中;批评学生的绘画练习时偶尔会过于尖刻,却又会花费大量精力认真帮忙修改指正,并不因为面对的是幼稚的业余选手就敷衍了事,以至于总有学生被骂得号啕大哭后仍小心翼翼地抱着画本请他批改。这样那样,总而言之,岸边露伴竟然意外地可以算一个负责任的靠谱老师……

 

是绝对不可能的啊!

 

美术课本身也许真的挑不出错,但其他方面可就并非如此了。比如,漫画家对个别同学总是过分关照,在讲课的百忙之中还不忘像捕猎的猫等待田鼠露出破绽那样不辞辛苦地盯着,只要他稍不留神开始魂游天外,就立刻一脚踩住他的尾巴:

 

“东方仗助君,你看上去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有想法,那么就来替大家解答一下吧。”

 

什么“分辨古希腊的便器与食器”啊,“观察油画《驯龟师》并概述土耳其东方主义绘画作品的美术特色”啦,“以你特别的发型为例谈谈现当代日本漫画作品为使登场人物给读者一目了然之感在外形塑造上运用过哪些技巧”之类的……等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在满教室人的注视下憋得脸蛋通红、打算不在丢脸中爆发就在丢脸中与对方同归于尽时,漫画家才会勉强大发慈悲地暂时放过他:

 

“答不出来的话,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目的当然绝非为了加班帮他辅导功课!只是支使他端茶送水到处跑腿,“把新运来的几座教学石膏像从学校门口搬进美术办公室让我检查后再送去教室,等放学之后再搬回来并且路上不能使用疯狂钻石打碎复原。你问理由?首先,那些石膏总计花了我46万日元,没错,我就是乐意用这么贵的东西上课,如果它们有一丁点闪失你就等着赔空钱包吧;其次,不要忘记我的身份,东方仗助,现在我是你的老师……”

 

要是他干脆无视掉对方的要求不加理会,第二天就会被教导主任拎出来罚写检讨臭骂一顿,而漫画家则会抱臂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观赏他垂着脑袋不敢说话的倒霉模样。

 

“而老师的命令,是怎么都不能违抗的吧。”

 

岸边露伴你是小学生吗?既然都当了老师怎么还玩打小报告这种无聊的把戏啊!

 

因此仗助十分怀疑,除了取材之外,对方专门选择葡萄丘高中的目的是不是还包括公报私仇地折磨自己。每当路过学校的办公楼,他都会忍不住对着顶层美术办公室的窗户竖起中指。

 

“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冷血无情、岸边露伴……”嘴里同时还念念有词,“真是可恶!更可恶的是即使这样,我竟然,竟然还对你……”

 

“‘竟然还对你束手无策’,你想说的台词是这个吗?”

 

正念叨着,背后忽然有人打断他。仗助转头一看,才发现树影里靠着个高年级打扮的男生,乍看上去没什么特点,只有一对黑眼圈重得离谱。虽然不认识对方,但作为从一年级入学起就因为殴打学长及混血的脸庞而相当有名的小小风云人物,仗助时常碰到陌生同学跟自己搭话,因此也不觉得稀奇,只是问道:“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东方仗助,对吧?我留意过你——发型和校服都很特别,放在漫画里大概会是主角的类型。”

黑眼圈上下打量着他:“最重要的是,你很讨厌岸边露伴,没错吧。”

 

闻言,仗助不由一愣,因为对方提及发型而瞬间大作的警铃被掐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是又怎样?”

 

说着下意识转开视线,又故意重重哼了一声:“我讨厌他……关你什么事?”

 

“正巧,我也非常讨厌他,那个漫画家。”黑眼圈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高傲自大、目中无人,自以为是天才就可以高人一等、随意支配别人的命运与想法,永远以自己所谓的创作为世界中心,从来不将其他人的感受放在眼里……”

 

虽然眼下的状况莫名其妙,但仗助还是忍不住想点头——对啊,就是这样没错,说的太好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对岸边露伴的评价方面跟自己如此有共鸣的知音。身边好友虽然也都曾对漫画家颇有微词,但康一毕竟离不开粉丝滤镜,看在《粉黑少年》的面子技术也不会给予作者太过恶劣的评价;亿泰更是从不记仇,哪怕被露伴当面刻薄过,也只是抱怨两句就忘到脑后,第二天见面还能高高兴兴地“哟,露伴老师早上好啊”。

 

如今能遇到有着相同怨念的知己,仗助一时感动无比,差点就握住对方的手潸然泪下:没错的说,岸边露伴就是这样可恶的家伙……

 

如果他没有看到一个异于常人的身影从对方身后浮现而出的话。

 

“替身?”仗助一惊,“你也是替身使者吗?”

 

居然藏在学校里,难道说是之前没被抓到的吉良余党吗?脑海中闪过这样的猜测,疯狂钻石随即出现,但还没来得及挥出拳头,就见对方摇了摇头。

 

“别紧张,我不是你的敌人。”

 

黑眼圈瞥了一眼疯狂钻石:“我知道你也拥有这种神奇的超能力,叫做‘替身’的……但是还不够。想要报复岸边露伴,你的能力还不够。”

 

哈?报复岸边露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而且凭什么说他的能力不够?

 

仗助一时不知是该为前半句话感到疑惑,还是为后半句话发火。好在对方并不需要他插嘴,一个人继续道:“那个漫画家对你说过的吧,‘老师的命令绝对不能违抗’之类的混账话,很让人不爽不是吗?现在我给你一个以牙还牙的机会。我的替身可以使你在一天之内反过来拥有命令岸边露伴的能力,只要你在与他对视之时心中默念自己的命令,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做、无法拒绝。”

 

说着刻意一顿,见仗助震惊地睁大眼睛,才满意地补充道:“如果非得有个名字的话,称呼它‘一日之师’就好了。”

 

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描述让仗助呆住了,甚至在对方发动攻击时来不及防御——不过黑眼圈只是指挥替身拍了拍他的胳膊,除了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有种微妙的不爽外,并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你的替身攻击,”他迟疑地问,“真的可以让我命令岸边露伴做事?”

 

“只有一天的时间,做任何事。”

 

黑眼圈说,离开前最后看了仗助一眼,低声感叹: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不过高中生并没有听见这句话,只是自顾自地盯着被攻击的手臂。不管怎么说,刚才还是太过轻敌了,对于无缘无故找上门的家伙,应该先揍一顿严刑逼供,再用疯狂钻石帮他治愈不迟……

 

但对方说的是真的吗?使被攻击者拥有指挥他人的能力,那个叫“一日之师”的替身真的有这么厉害?

 

现在的自己……真的可以使漫画家做自己希望他做的事?

 

如此纠结着,仗助忽然从办公楼的出口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漫画家正背着画册走出来,同样一眼瞧见了他,而那双映着树影而越发碧绿的眼睛里则立刻流露出毫无遮掩的、“东方仗助限定!怎么老是遇见你真是有够倒霉”的不快。

 

可恶,对我就总是摆出这么一副让人火大的表情——

 

仗助一咬牙,走上前冲对方挤出一个万分诚恳的笑容:“露伴老师,好巧的说!是打算去上下一节美术课吗?”

 

并在心底试探地默念:岸边露伴,动一动左手的小指!

 

是真是假,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岸边露伴一如既往地在离他两步开外之处站定,嫌弃二字从头发丝一直写满到脚趾,仿佛与他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气就已经足够难以忍受、再走近一点就会当场窒息似的,寒暄的言辞更是刻薄至极:“是啊,东方仗助,之所以堵在这里如此兴高采烈地向我陈述一个五岁小孩也能猜到的事实,是因为希望我夸赞你的逻辑推理能力与智商水平完全匹配吗?”

 

然而与此同时,垂在画板旁的左手小指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颤了一下!

 

紧紧盯着这一幕的仗助顿时睁大了眼睛,顾不得生气,一边假模假样地说着“我只是关心你而已啦”,一边继续给出第二个指令:那么接下来……摸摸下巴看好了。

 

他特意挑了这样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小动作,以免露伴发现端倪。而漫画家果然抬手碰了碰下巴,像是无意识拂去脸上的脏东西,根本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

 

仗助谨慎地打量着对方的脸色,为了排除只是巧合动作的可能,又继续想:如果是连打三个,不,五个超级大喷嚏呢?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命令才刚刚结束,露伴忽然毫无预兆地打起喷嚏来。仗助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一把挥开,等对方抽出纸巾捂住鼻子时才反应过来,漫画家果然打了喷嚏,而且不多不少,正好是五个。

 

“可恶……”突如其来的喷嚏让露伴的脸颊泛起绯红,因为被他看到了丢脸模样,飞过来的眼刀也充满不友好的攻击性,“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对、对不起啦……”

 

仗助按捺住激动到快要跳出来的心,最后一次大胆试验:

 

不知为何总之就是毫无缘由地开始在东方仗助面前做广播体操。

 

只见露伴横了他一眼,将纸巾丢进垃圾桶,不耐烦道:“真是倒霉,看见你就开始浑身不舒服了。”

 

接着无视掉他,一边往教学楼走,一边毫无自觉地曲起双臂做起上半身的体转运动来。

 

……

 

真的奏效了!

 

在露伴看不见的背后,仗助原地跳起,无声地张牙舞爪欢呼起来。

 

实在是太great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黑眼圈竟然没骗他,真的让他拥有了可以偷偷命令露伴的能力!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拥有了另一个新的替身——而且替身效果和天堂之门还有某种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哼,总是拿老师身份折磨学生、总是用天堂之门在别人脸上写下什么以70公里时速向后摔个狗啃泥等等(虽然是为了救他但还是很)欺负人的命令的恶劣漫画家想必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克星替身存在吧?现在是他东方仗助裁决正义的时候了!

 

该怎么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呢,让岸边露伴刚进教室就扑街摔成倒栽葱?或者讲课的时候突然忘词然后结结巴巴直到急得眼眶通红?再或者课间休息喝水的时候突然兴致大发,举着茶杯当众开始唱I Love You Baby并自动配上激情伴舞?

 

有太多可以拿来捉弄漫画家的招数了,仗助甚至有点选择困难,只觉得这个主意也好那个主意也棒,哪一个都不舍得放弃,最终也哪一个都挑不出来。真是可惜啊,可惜替身的作用时效只有一天……

 

可惜他对岸边露伴,并非那种真的一直在伺机报复的讨厌。

 

黑眼圈猜的没错,岸边露伴有的时候确实让仗助心烦。为了激怒他故意嘲笑发型的时候、明明被他救下却还骂他多管闲事不识好歹的时候、对康一热情得不得了见了他却又立刻拉下脸的时候……所以起初察觉到某种不寻常的在意时,他也只当作是死对头之间绝对互斥的电波作用而已。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就像拉黑了讨厌家伙的SNS主页,却还是会忍不住用小号偷偷浏览一样,想多积累一些吐槽素材,或者等对方遇到倒霉事后第一时间看笑话也是人之常情吧。

 

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那是仗助偶然间发觉自己与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睛对视时,总会先一步转开视线。绝对不行,这样不是显得好像自己怕了那家伙一样吗!然而硬着头皮死死盯过去后,胸中充满的却不是胜利者的斗志昂扬,而是一种奇妙的慌张——漫画家忙于取材而没注意到垂在额前的碎发,随着起身的动作小幅度摇晃的金质耳坠,甚至留在咖啡杯沿的浅淡唇彩……因为总是无法控制地去注意这些而萌生的慌张。

 

讨厌他,却又在意他;不想看到他,又不想看不到他,仗助如此纠结不已地动摇着,甚至因为怀疑自己得了某种不治之症而感到绝望。对啊,一定是生病的缘故吧!否则自己怎么会越来越没办法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怎么会在每天放学时宁可绕道也要路过勾当台?怎么会听到康一提起连载的事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怎么会将朋子的娱乐杂志里印有漫画家照片的一页偷偷剪掉藏在枕头下面?

 

直到体检结果证明他的身体简直再健康不过,完全对得起老妈账单上每个月巨额的营养开销为止。完了,彻底完了,这不是比不治之症还可怕吗?假如不是生病的话,那这些古怪而不由自主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就意味着……

 

想到这儿,仗助的脸颊泛起一小片红晕。

 

意味着,他或许是喜欢上岸边露伴了。

 

(2)

 

就在仗助回味着这份藏在心底的情绪、情不自禁地原地冒起粉红泡泡时,走在前面的露伴正咬牙切齿地放下做广播操的胳膊。

 

果然!他恨恨地想。东方仗助这个混蛋果然不安好心,遇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替身使者也能沆瀣一气!

 

没错,就在仗助被黑眼圈叫住的同时,露伴碰巧走到了办公楼出口的拐角处,并更加碰巧地听到了两人密谋报复自己的全过程。起初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声名的台阶总是由赞誉与诋毁共同垒就的,作为闻名世界的漫画家,遭受的辱骂非议自然数不胜数,连匿名寄到编辑部的诅咒信都多到来不及一一阅读,根本没空和两个还在上高中、连背后骂人都只会用“目中无人”“自以为是”这样的幼稚词汇的臭小鬼计较。

 

问题出在那个诡异的替身上。

 

能赋予别人命令特定对象“做任何事”的权力,刚听到这段描述的漫画家兴奋不已——世界上竟然还存在如此不可思议的强悍替身,正好可以拿来当作新章节的人物参考!然而对替身能力感兴趣是一回事,自己被当做替身能力的使用对象却是另一回事,见仗助竟然真的接受了黑眼圈的提议、打算用“一日之师”对付自己时,露伴难得升起的兴致瞬间被恼火烧得一干二净。

 

他最厌恶的事之一就是受制于人、任由摆布而无力反击,更别说对象是向来彼此相看相厌的东方仗助。因此,在两人达成约定后,露伴的第一反应不是追上黑眼圈取材(当然,之后他会慢慢找对方算账),而是立刻趁仗助不备发动天堂之门,在高中生背后的书页里写下“一日之师对岸边露伴不起作用”等字,准备当场揭穿这场阴谋。

 

只是不等他出声,仗助就忽然回过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一瞬间里,高中生的脸色乍红乍白,那张从审美角度虽然有一定可取之处,但却还是怎么看怎么惹人烦的脸上飞快交替闪过紧张、心虚、迟疑等可恶表情……

 

并最终定格成虚伪无比的亲和友善。

 

“露伴老师,好巧的说!是打算去上下一节美术课吗?”

 

尽管语气听不出破绽,那总是闪闪发光而颇具欺骗性的宝蓝色双眼里却流露出一丝故作镇定也掩盖不了的、恶作剧前独有的亢奋感。

 

和之前赌骰子出千那时一模一样的,微妙的亢奋感。

 

露伴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就这么拆穿东方仗助实在太便宜他了。不如干脆将计就计,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看看他究竟能想出什么恶整自己的招数来。

 

逼他低三下四点头哈腰?让他当众出丑难堪丢尽脸面?还是趁机害他弄丢钱包珠宝或车钥匙之类的昂贵物品,再悄悄捡回去挂到二手网站上换零花钱?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在能无条件满足一切愿望的神奇金鱼面前,即使是最为正直朴实的渔夫也难免堕入贪欲深渊,更不要说一个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出千骗钱的混蛋高中生了。

 

天堂之门落在仗助背后的笔迹一顿,在书页自动合上之前,迅速写下“通过一日之师发出的所有命令都会直接被岸边露伴听到”的字样。紧接着,漫画家的耳边就立刻响起一阵再熟悉不过的欠揍声音:

 

「岸边露伴,动一动左手的小指!」

 

高中生的嘴唇动也没动,依然保持着虚伪做作的笑容,显然,这是只有露伴一人才能听到的“心声”。多亏了天堂之门强大的成长性,如今连主人这种接近读心术的要求也能轻易实现了。

 

之所以如此迂回、而不直接阅读仗助,一来他曾许多次同挚友康一说过,自己对东方仗助这种家伙的记忆毫无兴趣,眼下也只是为揭穿阴谋的权宜之计罢了,他才不想一不小心看到什么诸如今天又收到十几封告白信好苦恼的说之类的无聊东西;二来这样也方便他实时掌握高中生用一日之师发布的命令,好及时配合,让对方误以为替身能力真的生效,从而像是对金鱼一次次提出更加贪婪要求的渔夫那样、一步步做出更加过分的选择。

 

如此想着,露伴在心底冷笑一声,假装对高中生的心思全无察觉,和往常一样出言嘲讽:“是啊,东方仗助,之所以堵在这里如此兴高采烈地向我陈述一个五岁小孩也能猜到的事实,是因为希望我夸赞你的逻辑推理能力与智商水平完全匹配吗?”

 

并状似无意地动了动左手小指。

 

放马过来吧,东方仗助。这次我一定会抓住你的把柄,然后让你付出此生最沉重的代价。

 

……

 

两分钟后,为了配合表演而原地做起广播操的漫画家开始重新思考到底是该继续忍耐,还是干脆直接对高中生当场实施处决。

 

*

 

这节美术课刚好排到仗助的班级,露伴认定他必然会趁机捣鬼,因此一进教室就严阵以待。但高中生却只是自顾自在素描纸上涂涂画画,偶尔皱着眉头发会儿呆,朝他看一眼后又赶紧把头缩回去,装得就跟任何一个怕被抓包走神的普通学生没两样,并没有借机下令让他在班里出什么洋相。

 

露伴不由抓心挠肺地好奇起来,东方仗助打了什么鬼主意?或许只是还在犹豫该怎么作弄他而已。就像一夜暴富的人会因为不知该如何挥霍巨款而陷入迷茫,最终沦落到坐在金山银山里郁郁而终的地步一样,突然拥有可以命令他岸边露伴的能力,想必也会由于无法从诸多恶作剧的诱惑中做出最佳选择而不知所措。哼,要知道康一还曾试着委婉地劝他改变对仗助的看法,说什么“仗助其实根本不坏”之类的,现在看来还是挚友太过善良、没能看穿人性险恶,这家伙的坏心眼可多得很呢。

 

正好,要是东方仗助敢用一日之师给出什么过火的命令,他就当众戳穿这场阴谋,也让康一看清对方的真实面目。

 

露伴想着,走下讲台在众多学生中来回巡视一会儿,停在了仗助的画板前。

 

“虽然有创造力是好事,”盯着对方笔下宛如长了翅膀的法棍一样的飞机模型,漫画家斟酌片刻,还是选择了一种较为客观的评价,“但是仗助君,我们这节课的主题应该是素描基础,而不是抽象派绘画练习吧?”

 

“你说什么?”

 

高中生捏着铅笔的手一顿,不爽地抬起头瞪他,露伴则坦然自若地回视,甚至故意让自己的眼神充满惹人上火的讥嘲。果然,仗助立刻拧起眉头,终于按捺不住地用替身的命令来报复他的挑衅了:

 

「别总是看到我就摆出一副臭脸,偶尔也对我笑一笑啊露伴!」

 

露伴:……?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漫画家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天堂之门不会失误,自己更是绝无错认仗助那让人恼火的声音。高中生脸上依然是往常被他激怒时会有的压抑的不悦,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拽着他的衣领教训一番似的,然而这样凶巴巴的脸色背后,仗助下达的命令竟然只是让他笑上一下?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露伴想,嘴角刚警惕而敷衍地勾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仗助却立马提出了新的要求:「不是这种让人后背冒冷风的恐怖表情啦,就不能再笑得真诚一点吗?」

 

露伴磨了磨牙,耐着性子放松脸部肌肉,好让笑容显得真切几分。但仗助仍不满意:「真是的,干嘛笑得这么僵硬,哪怕是对着康一会有的那种温暖友善的可爱笑容也好啊!」

 

温暖友善?可爱笑容?

 

无须怀疑,这些诡异的肉麻词汇绝对是高中生在褒词贬用。所以这家伙到底打算干什么,难道说,就像自己故意差遣仗助把石膏运进自己的办公室再搬回教室一样,对方是想来来回回地命令他做出各种表情,导致他面部肌肉麻木、露出一些奇怪的颜艺表情再借此取笑?说不准藏在桌洞里的手还正悄悄试图打开手机摄像头,等着抓拍他嘴歪眼斜的丢脸模样……只可惜作为经常面对镜头的知名漫画家,他的表情管理早就不会因为这种简单的捉弄而轻易失去控制了。

 

反正无论这家伙想做什么,他见招拆招就是。露伴酝酿着,按仗助的要求,尽量尝试幻想自己面前的不是这个曾经让自己损失惨重的死对头、而是在杜王町唯一的至交好友,正在与自己热火朝天地讨论《粉黑少年》的连载,那些一语中的又真诚无比的评价总是能让自己流露出相遇知己时发自内心的笑容:

 

露伴老师,新章节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超水平发挥啊,不过比起那幅震撼人心的跨页名场面,我倒是更欣赏事件落幕后粉黑少年在无人知晓时默默退场的情节,那个分镜所渲染的孤独的英雄主义,简直让我要落下眼泪了!这绝不是在骗你,当时我就坐在教室里,一边翻着《周刊少年JUMP》一边趴到桌上挡住失态的表情,说起来很不好意思,唔,就跟眼前的仗助一模一样……对,仗助这家伙啊,虽然很让人讨厌,但身上还是有一部分不算太糟糕的地方,比如那张混血的帅脸,像现在这样忽然变得绯红的模样,真的非常适合用来当作少年漫主角与恋人邂逅时心跳不已的神态参考呢——

 

也许是职业病突然发作,幻想中来自康一的赞美之词渐渐消失,不知不觉变成了漫画家自己的声音,直到发觉仗助的脸不知为何红得异常时,露伴才回过神。

 

只见高中生正不自然地弓下腰,一边在纸上涂涂改改,一边试图把自己的脸埋在臂弯之间。然而即使如此掩盖,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那不正常的晕红,从脸颊两侧一直蔓延到耳根。

 

露伴不由一愣。

 

东方仗助这家伙,这是在……

 

这是在憋笑吗?!

 

 

怎么,他现在的表情、努力摆出的“对着康一会有的那种笑容”就这么可笑吗?可笑到东方仗助憋得整个人像一只被捞出水的粉红河豚那样马上就要当场窒息?可恶,这样一来不久被这家伙给得逞了吗!露伴越想越火大,尖刻道:“我说的话应该不难懂吧,东方仗助同学,你的艺术风格倒是十分前卫,只是对评论的理解能力倒是还有待提高啊。”

 

闻言,似乎仍在拼命忍笑而脸颊通红的仗助瞪了他一眼:“喂喂,岸边……露伴老师,这可是在学校,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挖苦学生吧?”

 

与此同时在心底发出命令:

 

「岸边露伴我警告你,对我说话温柔一点啦!」

 

说是命令,但不知为何,这段心音听上去反而更像是撒娇一般的埋怨。

 

……难道一日之师在转译命令的过程中还会出现语气的偏差吗?毕竟从仗助不快的眼神来看,心底的声音也应该是暴躁凶悍、想要与他大吵一架这样才对吧。

 

不过对于仍在恼火的露伴来说,“对东方仗助说话温柔”无疑比当场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更有挑战性,因此即使是配合仗助让自己尽可能地温声开口,漫画家言辞间却仍然夹枪带棒:“你误会了,仗助同学,我哪有拐弯抹角地挖苦你?这明明是在干脆直接地挖苦你啊。”

 

仗助张了张嘴,大概是没料到他能在满足一日之师要求的前提下还能气人:「拜托,温柔指的是内容,而不是声音!」

 

“当然了,还请继续加油,保持你平日里那份令人震惊的自信,千万不要因此放弃自己。”

 

「……你就不能在没有冷嘲热讽的前提下对我表现出一点善意吗?」

 

盯着对方吃瘪的模样,露伴终于舒了口气,顺手像一位关爱学生的慈祥老师那样摸了摸对方的头。

 

“我相信你,仗助君。”他特意避开了飞机头的部分,用偶尔在街上遇到康一的police时抚摸它的手法轻轻拍了拍高中生的后脑勺,“可不要让我失望喔。”

 

“你这家伙——”

 

铅笔发出凄惨的嘎吱一声,仗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下课铃却在这时打断了他。有学生朝这边投来好奇的注视——因为身高突出,仗助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露伴在大开嘲讽时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以至于没有第三人听到他激怒对方的话。

 

所以说小鬼就是小鬼,对付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向对方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后,漫画家放学生们下课走人。这是上午最后一堂课,大家依次把随堂练习交上讲台,三三两两地往食堂走去,只有仗助磨磨蹭蹭地在座位上拖延着,直到最后一个学生也离开,才慢吞吞地把画纸放过来。

 

「喂,别再改作业了,快点抬头看我!」

 

露伴正随手翻阅学生作品,闻言,偏头看着面前的仗助:“还有什么问题吗?”

 

仗助拉着脸,显然是在为被他出言讥讽的事而生气,这次就连心音也是恶狠狠的了:

 

「你,岸边露伴,现在立刻马上约我一起吃午饭!」

 

露伴:……?

 

所以,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吧!

 

(3)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高中生的迷惑行为才刚刚开了个头。也许是记恨美术课上的滑铁卢,仗助开始报复似的用替身下达命令支配他的行动,露伴虽然预判到了这种局面,但却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内容:

 

「虽然食堂还有很多空座位,但既然都一起吃饭了就并排挨着我坐啦!」

 

「吃完就走真无情,不能用午休时间陪我在学校里逛逛吗?」

 

「葡萄丘的秋樱还挺有名来着,难得有机会,就一起赏赏花呗。」

 

……

 

诸如此类。虽然露伴也在试图猜测高中生的真实目的,比如邀请他共进午餐是准备偷偷往盘子里加泻药、非要坐在一起是袖子里藏了什么凶器方便下手、浪费午休到处闲逛是想消磨他的精神让下午的课堂变得一塌糊涂、要求赏花是因为知道他有花粉症打算趁机害他过敏复发……之类的,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展开吗?

 

「待会儿体育课我们班要和三年级打比赛,露伴快来看我打篮球!」

 

像这样,仗助总能用下一个更为莫测的命令让他缜密的推理全部落空。

 

幼稚小鬼的篮球比赛能有什么看头?但因为某位人气高中生的缘故,围观学生还是挤满了观众席,并为选手偶尔投向看台的目光激动不已,“天哪仗助君居然在往这边看呢,好开心~”“我们永远支持你,仗助君请一定继续加油!”“上啊仗助!打爆他们”地热情欢呼着。

 

只有倚在看台最边缘的露伴因为「喂露伴,好歹也给我鼓鼓掌吧,刚才我可是连中了两个三分哦!」等哪怕当事人在场中与他遥遥相望也能清晰传递到耳边的命令而十分麻木。

 

一日之师只有在双方对视时才能触发,因此仗助总时不时朝他的方向扭头——假装不经意地,在传球间隙、命中投篮后与队友飞快击掌庆祝时、或是拎起球衣领口擦去汗水的片刻里,与平日的散漫不同,那双因为专心投入赛事而难得流露出正经神色的宝蓝色的眼睛,与之对视的感觉十分微妙,甚至有一瞬间让露伴产生了想要回避的错觉。

 

他认为这是出于对东方仗助的异议:不仅无视热情粉丝的心意没有作以回应,连比赛本身也不全神贯注、反而还想着花心思趁机用替身折腾他,这样的态度当然让永远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的漫画家完全无法认同。

 

然而即使如此三心二意,高中生却依然频频得分,动作也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炫技意味,将球投向篮筐的那一刻宛如失重的漫步般充满力度感的滞空姿态更是使露伴有种将之画下来的冲动。

 

“我没看错吧,露伴老师……”

 

坐在他身旁的康一难以置信地看着漫画家的双手:“难道说,你是在为仗助的投篮鼓掌庆祝吗?”

 

不自觉生出的赞赏之情被打断。露伴迟疑片刻,耳边恰好响起高中生向自己索要掌声的命令。

“不,你误会了。”他于是镇定地回答,“我只是为康一君你的班级继续领先感到高兴而已。”

 

只是鼓掌的动作刻意变得敷衍起来。

 

总之如此一直到快要放学,仗助的命令始终在类似的古怪内容里打转,让露伴既失望又于心不甘。这种感觉就像追一部漫画连载追到中间,故事情节却越来越高开低走、寡淡无味,但就是会因为作者在第一章埋过的伏笔而放不下对结局的期待。

 

东方仗助到底想搞什么名堂,获得了如此强大的能力,难道就只打算用这些看不透的无聊招数捉弄他?不,也许这就是高中生的目的所在,起初先小打小闹地迷惑视线,再趁他放松警惕,暗中给予致命一击……

 

“露伴……露伴老师!这是要回去办公室吗?”

 

正占据着他心思的家伙三两步从背后追上来,已经脱下球衣换好校服、身上也清清爽爽了。露伴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做到在赢得比赛下课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冲凉换衣、然后打理好那顶难伺候的发型的,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问题的时候:“不是快要放学了吗,现在跟来办公楼做什么?”

 

“我,呃,”仗助明显迟钝了一下,然后心虚地笑道,“是国文老师叫我来搬走明天要用的练习册啦。”

 

露伴并没有拆穿,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任他跟随自己进入办公楼的电梯间。电梯恰好降到一层,仗助吹了声口哨:“Lucky,”然后像是随口转移话题道,“说起来,露伴老师要在葡萄丘取材多久啊?”

 

并命令道:「和仗助君乘坐同一部电梯啦。」

 

确实,依照平时的相处模式,他们必然是宁可浪费时间等下一班电梯,也不愿意彼此在狭小空间里共处一室的。当然今天不一样,即使仗助不提,露伴也不会放过这个接近对方的机会,于是也一边跟进去,一边回应着仗助明显是没话找话的问题:“一个学期。这点我在第一节课就早说过,所以我讲课的内容你是完全没在听吗。”

 

“呃,不是啦。”仗助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有点意外,难得能和露伴老师相处这么久的说。”

 

「站过来一点,别离我那么远嘛。」

 

露伴越过他按下美术办公室所在的顶层按钮,状似不经意地拉近了一点两人的距离:“是啊,无论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真是有够不幸的遭遇呢。”

 

仗助张了张嘴,大概是下意识想要怼回来,但还是忍住了:“我并没有这样想啊,不如说其实还挺期待的……喔!露伴老师会把在学校的经历画在漫画里吗?”

 

「多和我聊聊呗,哪怕是关于漫画的事也行啊。」

 

听到对方提起漫画,露伴的目光里不由带上审视:“确实会使用一部分从这里获得的素材作为参考。但你又不是《粉黑少年》的读者,这和你没关系吧?”

 

“好歹我也算是取材对象之一啊。”仗助撇了撇嘴,目光落到他随身携带的素描画册上,“对了,我那天看到你在班里用那只本子做速写,是在画我们吗?有点好奇的说,能不能让我也看一看——”

 

“我拒绝。”

 

露伴立刻打断他:“这是我用来做日常练习和素材记录的画册,涉及到个人隐私和商业机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乱看的。”

 

难道这就是东方仗助的目的?是了,明明从来不看漫画,却忽然对这个话题如此关心,是想骗取他的信任,窃取新连载的情报后出售给媒体赚钱,或者干脆趁机撕下一两张内页放在网上高价拍卖吧!

 

漫画家认为自己终于看穿了高中生的阴谋,故意补充道:“更何况我的画册不存在备份,世间仅此一本,珍贵程度不用多说。要是有一点损坏,把你卖了也是赔不起的。”

 

“明明康一都能想看就看来着……”

 

仗助嘟囔道:“好吧,我不看就是了。”

 

露伴谨慎地等待着,准备等仗助一用替身逼自己交出画本就叫出天堂之门施以制裁,然而两厢沉默了一会儿,旁边始终没有传来预料中的心音。再往仗助的方向一看,只见高中生正低头玩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已经把这个话题忘到脑后了。

 

就这么放弃了?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露伴忽然觉得一阵气闷。

 

所以说什么期待他的连载,果然都是虚伪无比的场面话。不是可以动用那个一日之师发出命令吗,怎么不趁机要求看他的画了?弄得好像这家伙真的对他岸边露伴的画一点兴趣也没有似的。

 

“康一君是我重要的挚友,也是能真正能与我的作品发生共鸣的人,他的要求我当然会满足。”露伴不高兴道,“而你……”

 

哼,区区东方仗助而已,根本不能理解漫画的奥义!

 

如此说服自己,漫画家心头那股没来由的气总算消散了一些。不过仗助也许是理解错了他的话外音,忽然抬头看向他:“我怎么了,难道说,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只能用真心话回答!」

 

听到命令的露伴有些惊讶——东方仗助在想些什么,这样简单的问题还需要用到替身力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当然了。”

 

仗助却大受打击般睁大眼睛:“为什么?!”

 

不等露伴回答,他就咬着食指回忆道:“难道、难道就只是因为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打过架?还是那次赌骰子出千没被你看透,反而害你烧了房子?还是当时对战喷上裕也的公路之星时,我不听劝告去救你?还是之前在学校……”

 

“虽然有自知之明值得鼓励,”露伴讽刺道,“但你还真好意思一件一件地说出来啊?”

 

仗助的声音这才低下去,不说话了。

 

电梯逐级向上爬升,楼层指示灯的不断闪烁,然而狭小的空间内却陷入僵硬的气氛之中,既没有一日之师新的命令,也不见高中生继续没话找话。露伴盯着显示屏上跳跃的数字看了一会儿,余光朝高中生一瞥,却发现仗助垂眼盯着地面,嘴唇咬起,眉毛垂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无精打采着。

 

怎么了?他又没说错,他们互相讨厌不是早已人尽皆知的事实吗?

 

其实,打架也好赌博也好,即使这些事再让人恼火,也因为仗助毕竟救过他的命而两不相欠一笔勾销了。当然,那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还是每况愈下,至于这又是为什么……总之肯定要怪到东方仗助身上。

 

也许是高中生值得讨厌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满肚子坏心眼、暴力狂、把合理的劝告当耳旁风、明明拥有疯狂钻石还执意替别人冲在前面让自己受伤的愚蠢和莽撞……天啊,这样的家伙怎么还有脸说别人自以为是?露伴难以置信地想。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这个年纪的小鬼难免会有的中二妄想,对了,还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到处散发自己那一不小心接错了高压电的灯泡般过剩的魅力,脸蛋啊、体格啊,甚至那双因为血统而尤为深邃的眼睛,本人却又好像对此全无自觉,这样刺眼地穿梭在小镇的各个角落,以及他的眼前。

 

明明彼此互相反感,有时却还装模作样地摆出Love&Peace的姿态,嗨露伴老师、这么巧又见面了,如此用对谁都会表现出的热情亲昵对待他,好像就算发生过那么多次冲突、伟大宽容的东方仗助都不会放在心上,好像他岸边露伴和通讯录上任何一位普通朋友没有分别——拜托,谁要和你做朋友了?他偏不让这家伙如愿。

 

“所以你有什么可不服气的,”想到这儿,露伴更是理直气壮,“我的话有问题吗?”

 

但要说这些就是他讨厌东方仗助的理由,似乎也不尽然,总觉得这之后应该还有些别的东西。漫画家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究竟为什么会讨厌仗助,仿佛这是不言而喻的,就像渴了要喝水、困了要休息一样不需要理由,就像写在漫画扉页人物介绍里的官方设定,就像……就像惯性,长久以来彼此厌恶的状态很难轻易改变,也无须改变什么。

 

出于某种波长感应的缘故,即使高中生主动向他发出友善的信号,他也不想靠近对方一步。

 

“……没有问题。”

 

仗助并不像过去那样强词夺理地反驳,只是觑了他一眼,看得出尽管在努力克制,眼角眉梢还是流露出了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委屈神色。

 

喂,既然我的话没错,还摆出那么一副表情干什么?

 

意外地,看到仗助失落的神情时,露伴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品尝到获胜滋味——当然也绝不为此感到愧疚就是了。可或许是此前每一次谈起这个话题、甚至每一次近距离接触时,他们都难免会针锋相对地互相攻击互相谩骂,以至于注意力总被转移到十万八千里外的什么地方,而现在的沉默反而把曾经总是忽略掉的悄悄放大,像一颗石子投进湖底激起扬沙,心中迟缓而模糊地泛起一种难以分辨的情绪,而沙子下埋藏着的、从来没被察觉但却一直存在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也要暴露出来——

 

露伴不由看向仗助,而仗助也回视着他,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仿佛有无数难以言说的情绪正在无法克制地倾泻而出:

 

「可恶,给我以“但仗助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为开头夸奖东方仗助至少三分钟,必须真情实感、不许重复!」

 

露伴:……

 

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用一日之师发布这种无法理解的命令啊!

 

微妙而不可言说的感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露伴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也许从一开始配合仗助、想揪出对方阴谋的决定就是个错误,他实在太高估这家伙脑回路的正常程度了。

但如果现在放弃,之前为了钓出真相用的时间精力毫无疑问就会白白浪费。权衡片刻后,漫画家清了清嗓子:“呃,但是……”

 

而仗助虽然还摆着一副忧郁的表情,耳朵却悄悄朝他的方向竖起。

 

露伴犹豫道:“但是,那个……”

 

仗助的下巴状似无意朝这边偏了15度。

 

露伴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仗助,你还是有很多,唔,优点的,比如……”

 

仗助拽着衣角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了。

 

“比如你挑选朋友的品味就相当值得肯定啊。”

 

露伴忽然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了能够应付这个命令的最佳角度,在仗助猛然瞪过来的眼神中泰然自若地补充:“能与康一君这样勇气与智慧共存、坚韧与善良并重的优秀人士成为朋友,说明你的交友标准有可圈可点之处,即使是我也没法对此提出任何异议啊。”

 

仗助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露伴老师,请问你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漫画家肯定道,“之前我是不是对你说过‘真是无药可救’之类的评价?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过唐突了,毕竟在康一君这份可贵友谊的感染下,怎么说你都还有一线希望。作为和你拥有同一位挚友的人,我真是由衷替你感到荣幸……”

 

“够了!”

 

仗助气得一拳捶向电梯墙面:“谢谢你了露伴老师,听到这番话我还真是感到万分安慰呢——”

 

与此同时,正好升至顶楼的电梯忽然顿住,灯光飞快闪烁几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露伴:……

 

仗助:……

 

高中生气焰一怂:“呃,我不是故意的说。”

 

露伴翻了个白眼:“电梯故障而已。你以为自己是会北斗百裂拳的健次郎吗?”

 

“这、这样啊。”仗助有些尴尬,“通知值班人员好了……”

 

然而手指刚碰到应急电话的按钮,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机器崩坏的声音。不等二人回过神,电梯就猛地一边摇晃着、一边急速向下坠落而去。

 

这下仗助彻底懵了。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谁问这个了!”露伴忍无可忍地打断,“不想就这么摔成肉泥的话就赶紧给我闭嘴吧!”

 

(4)

 

轿厢突如其来的高速下坠让整个电梯井陷入刺耳的轰鸣。支架爆发出不堪重负的噪音,电缆混乱地纠缠在一起,导轨更是在剧烈摩擦中撞出阵阵火花,从紧闭的电梯门缝流进来,不时炸出刺眼的白光。

 

危机中慌乱也只是一瞬间,仗助拼命忍耐着大脑缺氧带来的晕眩感,疯狂钻石的拳头不断向外挥打捶击,却只是让周围的金属板逐渐凹凸变形、偶尔因为卡在墙边减缓冲击,丝毫不能扼制电梯坠落的颓势。

 

“该死,现在怎么办?”他低声骂了几句,试图打烂电梯的动作依然不停,“露伴你还好吗——喂你在那里看什么呢?”

 

露伴正抓着轿厢侧面的扶手,一边拼命保持平衡,一边用手机照着墙壁一角掀开的书页,声音中夹杂着急促的喘息:“限速器烧坏,电动机也同时失灵?制动器呢……人为破坏造成的断裂?!这怎么可能,你们学校的电梯质量竟然这么差?”

 

“现在不是关心那个的场合吧!”仗助急忙吼道,“你的替身还能对非生物起效吗,那快在上面写停止下坠啊,这种时候就别用排除法了!”

 

“笨蛋!要是能做得到我早就写了,还用得着你指手画脚吗?”露伴恼火地大声反驳,“天堂之门还没成长到那个地步,最多只能阅读而已,所以我才在试着寻找故障原因……总之现在快用疯狂钻石把制动器修好,只要它恢复原状,电梯就能立刻停下!”

 

“马上——”

 

仗助咬牙让替身用力捶向天花板,耀眼的金色光芒顺着电梯轨道一路爬升到井道顶端,却并没有成功阻止这一切,立刻意识到不妙:“我没办法修复那个制动器,可能是有零件消失不见了!”

 

“……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露伴分析道,即使勉力维持冷静,仍不免因为岌岌可危的情势而微微颤抖着。仗助一边继续破坏轿厢,一边焦急地大喊:“可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可以把电梯直接变成一本书……”露伴刚开口,随即又否定道,“不行,白纸的承受力太弱了。现在这样掉下去或许能被井底的缓冲器挡住,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直接那么做,在落地的一瞬间我们就会全身骨折……”

 

“那怎么办!在铁板上骨折并不比在纸板上骨折好到哪里去吧——”

 

还没说完,拳下忽然一轻,随着一阵撕碎纸张的嗤啦声,替身的拳头终于击穿了坚固的金属天花板,或者说,击穿了本来坚固、却忽然变成一摞结构图纸而脆弱不堪的天花板。

 

“Great,露伴!”

 

仗助忍不住欢呼。化作书页的金属板被轻而易举地破坏,疯狂钻石出手如电,一把拽住大幅摇晃的随行电缆,将之飞速缠绕在悬吊电梯的钢丝绳之间,同时几拳击碎下方导轨,将它们还原成普通的钢条、使之在挡住轿厢后融合在一起。电梯两侧的墙壁发出嘶哑的尖叫,下落的速度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得越来越慢,终于在他力竭之前渐渐停了下来。

 

“……结束了吗?”

 

仗助试探地放开拽住电缆的手,见无事发生才松了口气,看向电梯内唯一的光源,心里生出一种劫后余生、忍不住想开些小玩笑的快活感:“真意外啊,我们配合得居然还不赖——”

 

没等他说完,脚下忽然传来不祥的震动。拿来缓冲的钢条规格太小,根本不可能长时间承受如此沉重的压力,上方的钢丝绳也隐约发出渐渐断裂的脆响。整个轿厢在稳定片刻后、重新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电梯撑不了多久,”漫画家也察觉到了这些,“我们得马上离开。”

 

因为不幸卡在了两层楼之间,正门无法通行,只能选择从天花板想方设法脱身。好在电梯井右侧安装有检修用的爬梯,只要踩上轿顶就能勉强抓到。

 

“看起来不难。”电梯井里只有一丁点隐约可辨的光线,借着手机灯光,仗助大致估计好梯子与轿厢顶部的距离,“露伴,我先用疯狂钻石送你上去……”

 

“你先走。”露伴不容置疑地催促,“动作快点,别浪费时间。我可没工夫陪你在这个鬼地方聊天。”

 

轿厢下也接连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他走在后面,临时交换位置明显更耗时间。仗助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不再多作犹豫,跳上检修梯、三两下爬高几级,转头冲仍站在轿顶的漫画家说:“快上来——”

 

但就在露伴刚爬上轿顶的刹那,头顶忽然炸起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裂声。火光瞬间照亮了幽邃的电梯井,只见数十个拳头大小的金属部件正从上方急速坠落,看起来像损坏的马达或变速器,被摩擦中空气的高温飞快点燃成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从空旷的井道中央直冲轿厢的方向砸来。

 

“——露伴!!!”

 

天堂之门立刻出现在主人身前,却无法精确瞄准高速旋转的零件,滚滚火舌更是瞬间就能让刚勉强展开的书页消弭成一团徒劳的烟。眨眼间,火球就穿过大半井道坠到眼前,而狭窄的轿顶根本无处躲藏。

 

露伴瞳孔紧缩,血液从脚尖直冲头顶,浑身都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中变得僵硬,但却甚至感受不到恐惧降临——太快了。只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可以登上梯子了,为什么会这样?天堂之门不能对自己使用,否则他完全可以像曾经对仗助做过的那样让自己飞起来,或者变得刀枪不入……或者至少不被这堆破烂砸死在电梯里!

 

“混蛋——”

 

他会死在这里。漫画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离死亡竟然真的只有轻易就能跨过的如此微乎其微的距离。这部该死的电梯,他只是来取材而已,《粉黑少年Ⅲ》才刚开始连载,下周的原稿还放在工作室没交给编辑,上面有一处临时发现所以尚未修改的作画错误,要是就这么被拿去发表简直糟糕透顶。而他竟然会死在这里……

 

思维开始越发混乱,露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神经了。而就在他下意识交叉双臂试图挡住砸向自己的零件,却清晰而绝望无比地明白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之时,忽然感觉肩头一沉,整个人猛地向后倒去。

 

耳边响起东方仗助粗重的呼吸。

 

高中生从检修梯上跳了下来,在落到轿顶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将他一把扑倒在地。这巨大的冲击让电梯底部的钢条终于不堪重负地彻底崩溃,伴随着金属断裂的脆响,轿厢立刻带着二人坠向井道更深的深渊。呼啸的风让仗助的衣摆猎猎作响,头发也吹散了些,双手却始终牢牢地将漫画家挡在怀抱之中,而露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越过高中生宽阔的肩头看到对方背后,疯狂钻石正用拳头迅速将燃烧的马达击得粉碎在半空、化作火流星四散而去。

 

在飞速坠落的视野里,看上去就宛如漫天烟火,映在他碧绿的眼瞳之中,一瞬而熄。

 

周围的金属噪音、电火花和扬起的浮尘都变得像电影慢镜头一样迟缓。爬出轿厢逃生的画面、进入办公楼之前、从讲台上俯视东方仗助头顶的视野乃至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天,这些场景忽然交错着闪过露伴的脑海……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短暂的瞬间。

 

击碎坠物的疯狂钻石飞快朝轿厢冲来,在抓住露伴的同时却险些与仗助彼此错开。和那双在昏暗中也仍泛着微光的宝蓝色双眼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漫画家只觉得连心跳都完全中止了——

 

“喂喂,就算感谢救命之恩也别这么看着我啦。”

 

直到听见仗助的声音才回过神。

 

从怔愣中清醒过来,露伴发现自己正稳稳地待在检修梯上,显然是被替身营救至此。而梯子侧面,单手拽住疯狂钻石另一条胳膊的高中生正有些艰难地爬上来,在矮他半级的地方站定,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将连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遗落的素描册递了过来。

 

“给,你的画本,刚才差点一起掉到下面去。”仗助夸张地叹了口气,“虽然手机是彻底拿不回来了,但好在这个没事的说。”

 

与此同时,电梯井下传来了轿厢触底的巨响。

 

“呜哇,吓死人了。”高中生有些后怕地低头看了一眼,“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谁让你做这些的?!”

 

露伴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冷得发麻了。

 

仗助被他吼得一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世界上仅此一本的珍贵画册,里面存了很多素材,把我卖了也赔不起什么的,要是掉下去的话万一找不到该怎么办……”越说越不高兴起来,“怎么,我好心帮你,结果你还恩将仇报反过来怨我?”

 

“这种东西我岸边露伴想画多少都能随时画得出来,而且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这个!”露伴恼火道,“你是疯了吗?从那种地方跳下来!明明都已经安全爬上梯子了吧,就这么想要送掉你那条可怜的小命吗?还跑过来挡住我,以为自己那副身板是机动战士高达吗?要是刚才要是疯狂钻石没来得及击碎所有火球怎么办?要是真的和电梯一起摔下去怎么办?简直无法理解,东方仗助,哪怕稍微开动一下你的脑袋,也不可能做出这样没有理智的选择,就算——”

 

「不许再骂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突然出现的心音让漫画家语塞片刻。但毕竟还在气头上,露伴只是顿了顿就无视掉他的命令:“就算想当超级英雄也得分清场合,说了多少遍,不顾性命地多管闲事是你这臭小鬼最讨厌的——”

 

「不许说我多管闲事,不许叫我臭小鬼,也不许说其他混账发言比如‘被你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

 

露伴一噎,忍不住被气笑了。

 

如果不是仗助的心音,他几乎已经把这个滑稽的替身忘到脑后了。

 

这种时候还能想起用一日之师命令他,不得不说高中生的心态的确相当值得敬佩,而且从咬牙切齿的语气来看本人也正元气满满地不爽着,丝毫不在意自己刚从攸关生死的险境里逃脱的事。

 

“……真是对你没话好说。”

 

漫画家总结道,话音里却带上了不自觉的笑意。

 

借着井道内昏暗的灯光,露伴能勉强看清高中生的模样——整齐的飞机头变得松松垮垮,扣在胸口的徽章歪了,衣领各处也有隐约裂痕,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但尽管狼狈无比,仗助却还气呼呼地瞪着他:

 

「就不能对我说句谢谢吗?」

 

只是为了配合这家伙的命令而已。

 

“好吧,仗助……”露伴转开视线,“谢谢你。”

 

“哼,这还差不多。”仗助则矜持地回答,“看在道谢的份上,原谅你了。”

 

尘埃落定后,高中生第一时间整理起自己蓬乱的头发——单手抓着爬梯,另只手居然还有闲工夫从衣兜里掏出把梳子来。仔仔细细把碎发梳理停当,他才开始关心周围境况,上下看了一会儿,说:“这里看上去像是二楼或者三楼的样子吧?哇,差点就掉到底了,还真是生死一线呢……好在离上面那层没多远,爬上去破门离开就OK了。”

 

“是啊。”露伴回答。

 

“之后要赶紧报修才是!可恶,这也太危险了吧。”仗助思索道,“不过还真奇怪,办公楼可是今年新盖好的,电梯也才没用多久的说……对了,露伴,你之前说制动器被破坏,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嗯,”露伴说,“没错。”

 

“什么?那这岂不就是谋杀事件吗!”仗助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是恐怖袭击吗,学校里也有杀人狂吗?会不会有别的设施也被破坏了……露伴你倒是说句话啊!”

 

露伴问:“要我说什么?”

 

仗助这才意识到漫画家心不在焉。

 

“露伴,你,”高中生觑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在为刚才的事而害怕吗?”

 

“……谁害怕了?”

 

漫画家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

 

不提当初和吉良一战的经历,世界各地游历取材的旅途中,即使再小心也总难免遭遇险境,他都不知道在生死之间走过多少来回了,怎么可能被这点危机吓到?他只是在想——也许是受到事故冲击后大脑一时不太清醒,或者是被命令道谢才产生的错觉,他只是忽然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这个家伙似乎也挺不错的。

 

突然拥有可以肆无忌惮命令他人的能力,却只拿来耍一些幼稚的小把戏,单是这一点就足够看出高中生的本性所在;更不用说明明自己已经安全逃生,却为了救他一再涉险,甚至在九死一生之际还有心思抢救遗落的画本而只是因为他随口说过一句它的重要性……那家伙凭什么这么做?他又不需要对方这么做。但无法不承认的是,即使再怎么在东方仗助的名字后面画上叉号,用蘸水笔、用丙烯颜料、用油漆,写上千万遍讨厌对方的理由,一种异常耀眼的光芒依然会穿透所有阻隔,在他眼前闪闪发亮、一刻不停。

 

也许他早就察觉到了这些,只是对此视而不见,因为一旦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心中就会无法控制地萌生出异样的感觉。

 

露伴老师,这不是很奇怪吗?

 

漫画家忽然想起了一次与挚友的闲谈中,对方无意说过的话:你所指出的那些仗助身上的讨厌之处,外貌啦性格啦,还有英雄主义之类的……怎么听都反而更像是在说他的优点吧?

 

哈?绝对不可能。当时的他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那家伙怎么会值得我岸边露伴的夸奖?康一君,我知道你也许很欣赏仗助,但正是这些惹人注目的所谓“优点”,才是我最讨厌那家伙的地方。

 

为什么?康一自然不能理解。唔,会不会是老师对仗助还不够熟悉呢,虽然没有强迫你改变想法的意思,但说不定多去了解一下,就会发现其实根本没有理由这么讨厌他呢?

 

“喂,露伴,”仗助有些不自在地说,“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不,不必了,谢谢康一君你的好意,我已经足够了解东方仗助了。

 

即使有再多的了解,对东方仗助的“讨厌”也不会改变,因为这并非是出于对高中生的偏见或误解。恰恰相反,在杜王町诸多风土人事的奇妙素材里,他出于职业原因而敏锐无比的目光早就被对方身上钻石般熠熠生辉的地方吸引过。可那只是“漫画家”的目光罢了,绝不是“岸边露伴”的;也许漫画家早就察觉到了这些,岸边露伴却必须对此视而不见。因为一旦连岸边露伴也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好像就会发生某些相当不得了的事……

 

井道灯泡投下的昏黄光晕里,最清晰的就是灰尘之下对方折射着些许光亮的眼睛,如此对视着,这么近地,是检修梯太过狭窄的元宝骨么?窄到连呼吸都只剩下几个指尖的距离了,而他们却仍在彼此靠近。盯着那双蓝眼睛,露伴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喂,你不是有那个能命令我的替身能力吗?

 

「别再这样看着我了……」

 

紧接着,耳边响起了高中生的心音。

 

「否则的话,我会觉得哪怕是不小心蹭过脸颊也好,」明明是自认为不可抗拒的命令,语气却小心翼翼、柔软无比,「露伴,现在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就会发现,他好像是喜欢上东方仗助了。

 

(5)

 

但紧接着周围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终于从暧昧异常的氛围中清醒,这才发觉彼此的鼻尖正近在咫尺、嘴唇的温度更是若即若离,同时被烫到似的猛地撤开,仗助慌乱道:“对、对不起!不过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露伴更是难以置信:一日之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仗助会做出这种命令……不,比起这个,难道我刚才是想要吻他么?

 

不过现在并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电梯井更是随之震动不停,成片的砂砾灰尘簌簌落下,让人呛咳不已。来不及多作犹豫,两人迅速破开电梯井的层门,却见三楼大厅早已布满烟尘,通向井道的墙面更是在他们踩上地板的一霎那迅速燃起熊熊火焰,眨眼间就封锁了后退的路线。

 

“怎么会突然失火,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仗助匆忙用替身一拳击碎消火栓的玻璃,接上水带拧开阀门,水枪却没有任何反应,“不会吧,连这个也坏掉了?”

 

“不对劲。”露伴皱起眉,“别管了,先去找别的灭火器——”

 

但他才刚迈出一步,远处就传来了嘶哑的威胁:“不要动。”

 

烟雾弥漫的大厅里,高年级学生打扮的人影从角落里走出来,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定,打量他们一会儿,嗤道:“你们果然还活着。”

 

“是你?!”

 

仗助惊讶地喊出声。面前的正是上午在办公楼与他相遇并赋予了他神奇能力的替身使者、一日之师的主人、除了一对黑眼圈外让他再没留下什么特别印象的家伙,剥去友好外壳,好像全然变得来者不善起来。

 

与此同时,天堂之门旋即出现在露伴身边,却在还没向对方疾冲而去前就猛地顿住。顺着替身的视线,仗助看见对面的人正举起手里一直奇形怪状的、连着数枚按钮的破旧包裹。

 

“自制炸弹。”露伴说。

 

“没错。”对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我就知道你也拥有‘替身’,露伴老师,我看过你对其他学生使用,似乎可以做到让人昏睡并读取记忆?很厉害的能力。如果你之前阅读过我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场悲剧了吧,真可惜。”

 

显然,黑眼圈十分笃定在自己有所防备的前提下,替身不一定能快过引爆的速度。漫画家大概有所顾忌,并没有立刻出手,见状仗助也只好按捺冲动:“喂,自制爆炸物还在公共场所放火可是犯罪的说!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这都要怪你,东方仗助。”黑眼圈回答,“我给了一天时间,你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仗助一愣:“我?杀谁?”见对方余光瞥向漫画家的方向,“你是说露伴?我为什么要杀他?”

 

闻言,对面本就晦暗的脸色更难看了,瘦削的替身在他身后浮现,并不发动攻击,只是同主人一起死气沉沉地盯着两人,在滚滚烟尘中充满压迫感。

 

“我的替身,‘一日之师’,”他抬起右手,将替身机械般的五指托在掌心,“能力是指定某个人在一天时间内成为另一人‘老师’一般的存在,能命令对方做任何事而不容拒绝,简直强大到有些可怕,不是吗?除了不能用在我自己身上之外,几乎完美无缺。我给予你能够命令岸边露伴的能力,就是为了让你代替我报复他,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闻言,仗助顿时回想起遭遇替身攻击时,对方确实说了“报复”之类的话,只是由于自己对能力本身太过在意而彻底忽略掉了。他心底一慌,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露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原委。但漫画家并没有质疑他的意思,依然盯着对面的人:“你想让他怎么报复我?”

 

“方法有太多太多了,露伴老师。当众命令你做出丢人现眼的事,让你丢尽脸面,败坏你的声名,羞辱你,消磨意志,践踏自尊,”说到这儿,黑眼圈的语气渐渐热切起来,“或者让你毁掉原稿,看着你在绝望中亲手将心血全部撕碎,或者烧掉……或者逼你自杀!命令你从楼上跳下去,拿水果刀捅穿自己的喉咙,冲进高速公路的车流——他不是很讨厌你吗?这样杀了你,多简单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没错,”露伴一边听,一边赞赏地点头,“要说报复的话,这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啊。”

 

“哈?”仗助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被骂到了,“他可是要杀你耶,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两人的反应让黑眼圈露出了有些不快的神情,但他随即又压抑下去:“没关系,既然意外事故杀不死你,就由我亲自动手。请记住一点,露伴老师,这完全是你咎由自取。当你把自己当作创世神一样肆意摆布笔下的人,比如说,将尤里安当作工具一样残忍地虐杀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有一天也会掌控在别人手里?”

 

仗助懵了:“尤里安是谁?”

 

露伴思索片刻:“是《粉黑少年》中曾经出场的人物。”

 

仗助更懵了:“难道说这家伙喊打喊杀的,就只是因为一个漫画角色?”

 

“闭嘴!你懂什么?”

 

黑眼圈猛地按下炸弹包裹的其中一枚按钮,消防栓旁忽然炸起一团火焰,仗助飞快闪身躲开、滚进一旁的楼梯间,而火势则迅速蔓延,将他与漫画家从中间隔绝开来。

 

仗助大叫:“露伴!”

 

露伴只说:“快走。”

 

“可是——”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用不着你在这里多管闲事。”露伴瞥了他一眼,“别浪费时间。”

 

仗助咬紧牙关,恨恨地朝墙壁捶了一拳,眼看火势越发猛烈,终于还是迟疑地后退几步、转身从逃生楼梯离开了。

 

“原本以为会是主角的类型,想不到也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而已。”黑眼圈嗤笑道,“现在轮到你了,露伴老师,准备好迎接自己的结局了吗?”

 

“按照常见的漫画情节来看,在那之前,你总得花点时间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吧。”露伴不答反问,“我很好奇,因为人物或剧情走向对我发出死亡威胁的读者是有不少,但你刚才提起‘尤里安’……我记得他既不是主角团成员,也不是反派,不如说只是一个路人角色吧?”

 

“路人?”黑眼圈阴沉道,“尤里安在《粉黑少年Ⅱ》第九卷第四十七话中途登场,为刚来到‘不雨之城’的粉黑少年一行人带路……然后在第五十一话因为被超能力战中的爆炸波及而当场死亡。”

 

漫画家也渐渐回忆起了这段情节。“不雨之城”是第二部中出现过某个接连发生离奇命案的惊悚小镇,主角团在冒险中途径此地,为寻找线索而收买了常年游走在街头的路人少年尤里安,并在其带领下前往镇上埋葬过无数亡魂的恐怖教堂“人骨修道院”调查真相。起初,虽然对主角们开出的价码很是心动,但生性谨慎、不愿惹是生非的尤里安还是回绝了这个危险的要求。而最终他之所以选择加入行动,是因为一位同伴半哄半骗的发言:

 

我们要查清楚这些死亡背后的真相,揪出凶手,你难道打算在街头当一辈子龙套,不想加入我们、成为牛仔电影里拯救世界的男主角吗?如果说我是道格拉斯·莫迪默上校的话,你毫无疑问就是那位帅爆了的Monco哦!

 

作为以缺乏存在感、没有朋友的边缘人、连父母兄妹都会忘记其生日、除了酷爱西部电影外毫无特别之处为主要设定的角色,尤里安当然轻而易举就被这番热血幻想打动了,希望能借此机会成就一番事业、赢得家人与朋友的认同。然而尽管怀揣着这样的梦想,在将粉黑少年等人带进教堂后,他却很快因为没有自保能力而在正反派的大战中不幸身亡。

 

想到这里,露伴挑起眉:“你很喜欢这个角色?”

 

“与喜不喜欢无关。”黑眼圈阴着脸道,“没有上天赋予的超能力,没有富裕的家族或者高贵血统,性格平平,甚至连那张脸都毫无特色,尤里安,这样的家伙即使看再多遍《黄昏双镖客》也始终只是无能的‘普通人’而已,又怎么能有机会加入主角团、和粉黑少年一起行动?”

 

这样的负面评价与他对角色的在意大相径庭。露伴兴致盎然地听着,并不插话,而对方显然也不需要回答:“读到这段剧情时我简直惊呆了,露伴老师,你知道吗?第四十七话发售的那个周一,那天下午我买空了学校附近书店所有的《周刊少年JUMP》,太不可思议了,能画出这种剧情的漫画家,岸边露伴老师,我以为能画出这种剧情的漫画家才是真正能够理解我的。”他顿了顿才继续,“没有成就,没有特长,埋没在人群里,日复一日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唯一的热血时刻就是在追的番剧终于演到高潮段落。我也想啊,想站在人群中心,想成为英雄剧的主角,让大家都能注视着我、夸奖我、崇拜我,或者至少知道我的名字,而不是朋友聚餐被忘记邀请也不会有人发现,在路上和他们打招呼时都只能收到迷茫的眼神,这样普通,就像尤里安一样……我甚至觉得,尤里安就是《粉黑少年》中的我啊。”

 

“而我却让尤里安在漫画中死掉了。”露伴点点头,“这就是你要报复我的理由吗?”

 

“不只如此。”黑眼圈说,“你杀掉他的理由是什么?是为了推动剧情、让他成为刺激主角爆发的工具?还是说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终究不可能得到进入主角团的资格所以必须让他从故事中退场?是啊,尤里安一共只有九句台词,出场十五格,像这样的边缘人,就算站在主角的身旁也会沦为陪衬,越想要融入就越格格不入,甚至还得随时准备好为主角去死,而这甚至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太过普通了!明明可以让他成为更强大的角色,或者至少好好活下来,却非要安排尤里安惨死在爆炸中,岸边露伴,你根本只是在享受支配角色、支配读者,让读者看到这个情节时痛苦不已的快乐吧?你根本不在乎把角色作为自己的投射,妄想着即使是我这样在别人眼里永远无足轻重的人看到这种情节是什么感受吧?今天你就会知道,即使是被设定成普通人的我也能做出“主角”的创举、让你付出代——”

 

还没说完,就被露伴的笑声打断了。

 

起初只是克制的低笑,渐渐地像是听到了什么惹人开怀的事一样笑出了声,然后越来越毫无顾忌,甚至不得不捂着肚子才能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夸张。

 

“喂!”黑眼圈叫道,“你在笑什么?!”

 

“抱歉,抱歉。”露伴说着,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我只是太高兴了。虽然知道我的漫画很受欢迎,但能引起读者这样强烈的反响,果然还是很让人惊喜。”

 

黑眼圈似乎被激怒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我相当狂热的粉丝吧。”露伴打断他,“‘尤里安’这个角色,即使是最忠实的读者里也很少有人记得,更别说仔细数出他说过多少台词、出场过多少格……的确,无论是大众还是编辑都会更在意主角啊、人气配角之类的,像这样平平无奇、只为引入剧情而存在的路人角色不被关注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黑眼圈有些气急败坏地按下另一枚按钮,火光从大厅另一侧窜起来,“别摆出那副事不关己的恶心模样了!想拖延时间吗?不要妄想了,我把这里夷为平地也只需要几秒钟而已!”

 

“嗯,虽然细节有所出入,但你大体上说对了两点。”

 

露伴仿佛忘记了还身处火场似的,浑不在意地挥去周围飘向自己的烟尘:“第一,我确实是因为剧情发展才必须‘杀死’他的。只有让他退场,粉黑少年他们才能陷入绝境、把故事推向小高潮;毕竟尤里安手握有关凶手真实身份的关键线索,剧情进展到这里很难让他继续活着啊。”

 

说着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将呛咳压下去,又继续道:“第二,虽然不太了解你,但能看得出来,你的确会是一个在生活中无足轻重的普通角色就是了。”

 

“你说什么?!”

 

黑眼圈瞬间勃然大怒,而露伴却仍泰然自若:“平凡,缺乏存在感,在今天之前,甚至连身边的同学都记不住你的名字;今天之后呢?你会因为杀掉我成为故事的主角?不,不会的,今天之后,你也最多只会以‘纵火犯A君’的身份出现在报纸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人会在意你究竟是谁。”

 

“你给我闭嘴……”

 

“‘主角’的创举?你好像误会了,虽然能够自制炸弹也很厉害,但我想如果是西部电影或是主流热血漫画的话,主角做的应该会是其他事,比如说,唔,见义勇为吧?”

 

不等黑眼圈回应,楼道里忽然传来嘈杂急促的脚步声——三五成群的人正顺着浓烟弥漫的楼梯匆匆跑下,路过三层火场时爆发出一阵尖叫,渐次响起“是这里着火了”“报警”“糟糕我的钱包还没拿”等匆忙的惊呼,但这些很快被跟在最后人的含糊不清的声音盖过:“别惠话啦,捱是先嗷命比较共嗷的说!”

 

黑眼圈皱紧眉头:“是那个东方仗助……?”

 

高中生想必是一层一层地从这里跑到顶楼的所有办公室通知火情,又从顶楼一路狂奔下来护送大家从楼梯逃生,头发早已经散得不成样了,脸上沾满烟灰,整个人好像被汗洗过,左手端着一只鱼缸,右手抱了两只小狗,嘴里咬了根破旧的拐杖,肩膀上还扛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像牧羊犬催促一群可怜的绵羊那样拼命赶着人群往下逃。

 

“明明可以自己逃生,却偏要冒着生命危险跑回去救人,”露伴哼笑一声,“虽然怎么看都有点傻,但不论是放在现实中还是漫画里,这都是‘主角’的标准配置吧。”

 

与此同时,完成了安全交接的仗助又一刻不休地飞快从楼梯间跑上来。

 

“这栋楼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了!”高中生一边跑,一边冲电梯的方向大吼,“露伴——”

 

“那又怎样?”黑眼圈吼道,“无所谓了,既然他也这么想当主角,那大家就一起死好了!”

 

隐约听见这番怒吼的仗助愈发焦急,脚下更是加速不停。然而就在他与火焰另一端的漫画家只有一步之遥时,脸颊却忽然像书页一样朝两边翻开。是露伴的替身!仗助瞬间领悟了对方的用意,立刻抢先在心底发出命令:「不许对我使用天堂之门!」但下一秒,他的脚步还是硬生生地停在了楼梯间之前,无法向火场靠近一步。

 

怎么可能,一日之师为什么不起作用?!

 

“露伴,喂,你放开我!”仗助奋力朝漫画家的方向伸出手,指尖迅速被火舌熏得发黑,却仍然仿佛隔着一顿不存在的墙一样动弹不得,“混蛋,让我进去!听到没有岸边露伴快解除掉你的替身攻击!”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夸奖东方仗助的意思。”

 

露伴并不理会他,而是继续看着对面的人:“诈骗犯、暴力狂、做事从来不计后果,这家伙在我眼里绝对不是受欢迎的主角形象。不止如此,杜王町内有近6万人,S市有70万,日本有1.27亿,而全世界的人口超过60亿,即使东方仗助救再多人、做再多事,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还是不认识他,更不会认为他是故事的‘主角’——会这么想的只有那些被他救过的人、他的朋友、家人,还有他本人吧。东方仗助这家伙,不是‘被设定为主角’,只是找到了以自己为主角的世界线而已。”

 

愈发炽烈的火焰让空气开始变得扭曲,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露伴一步步逼近对方,紧紧盯住那双了无生气的眼:“因为‘被设定为普通人’而不能成为主角?漫画里姑且算是这样好了。毕竟作为漫画家,需要考虑的只有剧情是否足够精彩、人物能否深入人心而已,为此安排一些角色迎来高光场面,而另一些则扮演陪衬者甚至必须死亡,虽然很残忍但确实是不得不做的事。不过在现实中,好像并没有哪个漫画家能够如此左右别人的身份或剧情吧。”

 

当两人只剩下最后一步的距离时,露伴问:“你呢?你在我的故事中、仗助的故事中、在其他任何人的故事中也许都只是无足轻重的路人,但你自己的故事,并不是由另外什么人编写的吧。”

 

“够了……”对方忍无可忍道,“别再靠近我,否则我就引爆炸弹了!”

 

当他终于怒不可遏地按下按钮的瞬间,手中的炸弹却飞快变作一卷写满化学式的白纸、纷纷扬扬地撒在地上。而他因此愣神的片刻里,周围火苗迅速沿着纸张爬上来。

 

“不、不,”黑眼圈茫然地盯着烧成灰烬的纸,“你错了,你根本不明白……”

 

紧接着他忽然猛地拽住露伴的肩膀,带着漫画家一起狠狠撞向身旁的窗玻璃。

 

“如果你说的是对的,”在两人打碎玻璃朝楼外摔去的那一刹那,黑眼圈绝望地大喊,“那我做的这一切岂不是又完全没有意义了?!”

 

露伴叹了口气,在坠出窗子的瞬间叫出天堂之门,小个子替身随即出现在仗助身边,在他写着“不准靠近火场一步”字样的人生之书里迅速找到、并毫不犹豫地将之前写下的“一日之师对岸边露伴不起作用”一笔划去。

 

“露伴——”

 

玻璃碎裂的脆响和呼啸的风声顿时淹没了一切。熊熊燃烧的火焰之间,漫画家遥遥地与远处楼梯间的仗助对上视线,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呐喊一般的心音:

 

「一定要安全地活下来!!!」

 

(6)

 

被挟持的兼职教师和纵火犯一起坠楼却毫发无损的事震惊了在场所有围观人员。露伴有些语塞地看着地上因为骨折呻吟不止的黑眼圈,正思考要不要用替身修改目击者的记忆,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仗助从办公楼的大门冲了出来。

 

看到漫画家安然无恙地站在人群中间,高中生的脚步顿了片刻,死死地盯着他,眼眶通红,嘴角紧绷,呼吸也沉得要命。露伴不由回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对方被激怒的场景,但眼下仗助的脸色比那时还要更森冷。

 

“喂,你……”

 

漫画家还没说完,仗助就大步朝这边走来——路过他,停在厉声呼痛的黑眼圈身旁,一声不吭地治好了后者的伤,接着蹲下身,本人的拳头代替疯狂钻石的,一下一下重重地抡在了对方脸上。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惊呼,但并没有人上前拦阻。露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黑眼圈再也无法惨叫出声、周围只剩下拳风的闷响,而地上的血沫也逐渐蔓延开时才说:“差不多可以了,仗助。”

 

高中生对此听而不闻,即使自己的手指开始淤痕遍布依然拳拳到肉。远处隐约响起尖锐的警笛声,露伴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够了,仗助,我还有话对他说。”

 

仗助重重地喘了片刻,抬起头,强烈的愤恨与恼怒几乎像是铺天盖地的利刃,快要刺破那对钻石一样的眼珠,与他对视一瞬后才匆匆转开视线,不断砸下的拳头也终于停下了。

 

消防人员麻利地组装着高压水带,后续到场的警察则协助校医一起把重伤的凶手送上了救护车。在天堂之门的作用下,在场的师生们都作证是黑眼圈纵火后失足坠楼才摔成这样的,没有人记得对方的摔伤早已不治而愈、现在的伤是后来才意外造成的。

 

“我用天堂之门写下了限制你替身的文字,称不上‘封印’,但至少能保证你无法再利用它做坏事了。”

 

告别前,也不管对方是否还能清楚地听见,露伴对躺在担架上的黑眼圈说道:“虽然不想夸耀自己,但去年连载期间,我是因为在秘鲁的小镇偶遇过一个以收费指路为生的街头少年,才创作出‘尤里安’这个角色的。那确实是个非常普通的孩子,但为了获得‘普通’的真实感,我花了两个星期与他相处,读了数十部相关书籍,‘尤里安’的人物小传也写了整整三页……只是最终表现在成稿中的仅仅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你对我说这些……”黑眼圈咬牙问,“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露伴转身离开,“也许只是无足轻重的普通的一番话而已吧。”

 

一日之师的替身攻击被解除了。随后,漫画家和仗助接受了警方简单的问询,并在高中生的强烈要求下一起去了附近的医院——话虽如此,被疯狂钻石又治过一遍的他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需要包扎伤口顺便去呼吸科检查是否吸入了过量烟尘的是某个没自觉的家伙才对。好在事故急诊的效率很高,确认过没有大碍后,一直处在紧绷状态中的两人终于能放松下来,因为书包和随身物品都还落在学校里,便原路往葡萄丘高中的方向走去。

 

“起初我就说了不要你管。”提起这个露伴就没好气,“那家伙一直在天堂之门的射程里,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只是在等待反击的完美时机而已。而且被凶手用炸弹威胁是多么难得的体验啊!只有当时的情景才能逼他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这一点就算后续我再去读他的记忆也是换不来的……哼,不懂漫画创作的家伙,就算这么讲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我当然不明白!”仗助不服气道,“总之又是你那套让人无法理解的取材理论对吧,真是的,说什么等待时机,就算你毁掉了他的炸弹,最后不是也没料到他会带着你一起跳楼这件事吗?收集素材也要首先保证生命安全吧,你要是死掉,谁来画那些漫画啦……”

 

露伴一噎,凶手的选择确实出乎预料,这一点倒是没法反驳。不过他当然不可能在仗助面前认错,于是话锋一转:“你还好意思说我,当时不怕死地通知所有人失火的是哪个家伙?而且高楼底层着火的情况下,往楼顶跑才是正确的逃生选择,不懂科学的笨蛋……还好当时火势没有扩大到楼梯间。”

 

“别转移话题!”仗助没有轻易放过他,“现在说的是你,从窗户掉下去也太吓人了吧,不是很宝贝你那双手吗,万一摔坏了怎么办?”

 

露伴翻了个白眼:“你都用疯狂钻石治过了。”

 

“如果摔得很严重呢!要是真的……我的替身也没有用啊!”

 

“那你不是还用了一日之师吗?‘无法抗拒的命令’,两个替身叠加作用,能出问题才怪。”

 

“呃,唔,一日之师,那个啊……”

 

仗助瞬间心虚起来。

 

在火场两相对峙时,黑眼圈曾把赋予自己能力的事告诉给露伴,恐怕后来的那段时间里,漫画家早就把原委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实际上,抛开主人是个纵火混蛋的前提,仗助对一日之师的观感相当复杂。虽说一开始闹了很多乌龙,但那毕竟不是替身的错,比如他希望漫画家能对自己释放一些温柔善意,却反过来被讥讽一通的事,就要归功于岸边露伴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在目中无人、尤其是没有他东方仗助的漫画家眼里,肯花费时间耐着性子对人阴阳怪气恐怕已经算是不得了的温柔表现了,在替身的命令之下还如此对待他,自然也是十分合理的事。更何况说到底也是一日之师的缘故,他才有机会一整天和心上人近距离相处。

 

但作弊换来的亲昵终究是虚幻的泡影。毕竟那可是面对公路之星死亡的威胁时也不愿虚与委蛇、受人所制,知道他竟胆敢私自下达“命令”影响自己一举一动的真相后,大概会因此更讨厌他吧。

 

“早知道这样,当初那家伙攻击我时我就该当场揍翻才对。”仗助有些怏怏,“况且这份能力也根本不好用就是了,比如当时在办公楼,我想让你不许用替身把我拦在外面,就完全没有效果的说。”

 

难道是当时的‘命令’太慢了吗?还是说一日之师不能对其他替身发生作用呢……

 

高中生懊恼地嗫喏着,不敢去看身边人的反应。露伴却得意道:“笨蛋,那是因为我早就用天堂之在你身上写下禁止一日之师对我发生作用的文字了。”

 

仗助一惊:“诶?什、什么时候写的……不对,‘早就’?你怎么会‘早就’知道一日之师的存在?”

 

“下次密谋坏事时记得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漫画家不屑道,“站在办公楼门口讨论怎么报复别人,你们是生怕目标对象没法发现吗?”

 

“不会吧!”仗助哀嚎一声,“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当然,”露伴洋洋自得道,“你那点小把戏还想捉弄我?”

 

“可是起初我的命令都奏效了!”

 

“这叫将计就计,哼。天堂之门可以随时告诉我你的命令内容,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打算耍什么花招,随便配合一下而已。”

 

“什么?露伴你怎么可以这样!也就是说今天一整天,全都是你故意……”

 

仗助难以置信地反问,说到一半却忽然愣住了。露伴满以为自己把他说得哑口无言,乘胜追击道:“故意的又怎样?先说好我可没读你的其他记忆,是你打算用替身捉弄我在先,我才合理反击——”

 

接着也猛地顿住了。

 

“不、不对吧,”仗助几乎惊呆了,“如果露伴一开始就用天堂之门抵消了一日之师的影响,那后来、后来,那个时候,在电梯井里……”

 

露伴深吸了一口气:“给我闭嘴。”

 

“在电梯井里,”仗助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由于大脑运转过负,语气也越来越结结巴巴,“如、如果一切都是露伴故意的,那讨厌的话就完全没必要继续吧……”

 

“再多说一句就别想活着走出学校了……”

 

“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亲我呢?”

 

“我才没有,谁亲你了!”

 

露伴立刻否认道:“都说了我是在假装配合,为的就是抓到你的把柄、看看你打算搞什么鬼而已,假装!懂了吗?况且我,当时,那个时候分明是你——可恶,天堂之门!”

 

明明没有被打断,漫画家却越来越慌乱,在高中生的注视下,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出了自己的替身。

 

当时他们的确并没有碰到彼此,因为被楼道里忽然引爆的炸弹吸引了注意力;从早到晚的一切举动也都只是假意配合,只是为了揭露高中生险恶的真面目……可就算强调再多遍,岸边露伴也比谁都更清楚,这些理由即使能骗过别人、骗过对方,却无法欺骗他自己。

 

那一刻,他确实想要亲吻东方仗助。

 

高中生并不反抗,任由天堂之门揭开自己的面颊,而露伴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浮现的一句话,就写在书页的正中央:

 

「我已经没有能够命令你的替身了。」

 

笔迹散漫的人生记忆之间,唯独这行字泛着柔软的绯红色:

 

「但是露伴,现在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或许现在也一样。

 

果然还是让人有些恼火啊。就在他终于放弃抵抗般向自己承认了这个事实的瞬间,那双咫尺之遥外的宝蓝眼珠里立刻迸发出了甜蜜而惊喜的神采,如果是漫画分镜的话现在脑袋上恐怕要冒出“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答案”之类肉麻的气泡了。明明这家伙没有天堂之门吧?却自以为能将他的所有情绪一眼看透似的——对了,这点也可以算进东方仗助值得讨厌的地方。

而更让人恼火的是,露伴想,自己竟然觉得下一个分镜就该是接吻了。

 

仿佛是与漫画家的构思产生心电感应,高中生轻轻低下头,慢慢朝他的方向靠近。露伴望着对方,忽然不合时宜地觉得刚才对黑眼圈举的例子不太合理,仗助这家伙,不提那浑身主角气质的人格魅力,仅仅从父母给予的‘设定’来看就已经相当不凡了,哪怕什么也不做,只凭这张脸恐怕也能赢得足够多的关注与喜爱吧?

 

如此帅气而充满魅力的故事主角,在尘埃落定的危机之后终于得以毫无顾忌地站在眼前,请求一个吻时,眼中满溢着温柔、欣喜和纯爱派特有的期待,即使是看过上百个类似桥段的漫画家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恍惚了。不,怎么能被这家伙占据先机?最后的理智使露伴拽住高中生校服的衣领,用力将对方拉到自己面前,而彼此的呼吸也飞快缠绕在一起……

 

“总算找到你们了!仗助,还有露伴老师!”

 

然后被忽然传来的呼唤声打断。

 

露伴猛地回过神,一把丢开手上的高中生,顾不上对方被自己甩得原地转了好几圈,一边极力平复心跳,一边镇定地回头。原来是康一正和亿泰并肩朝这边跑过来。

 

见状,漫画家清了清嗓子,在他们停在面前的同时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呼,当然是因为担心!”康一双手拄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开口,“听说办公楼遭遇袭击,老师你和仗助都受了伤,我们、我们简直快要被吓死了!”

 

亿泰严肃地点点头:“是啊,结果跑去医院后没找到你们,我还在想是不是进了CPU……呃,还是ICU,不对,好像是IPU?算了,总之还在想你们是因为伤得太重进了那种病房呢。”

 

闻言,露伴顿时感动不已:“康一君,你果然是我最可靠的挚友呢!其实本来也只是小事,没想到你会为我这么担心……”

 

亿泰插嘴:“喂,露伴老师,明明我也有在担心啊!”

 

“总而言之,没事的话真是太好了。”

 

康一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终于庆幸地松了口气,随即看向一旁捂着脑袋、似乎刚刚从晕眩中清醒过来的仗助:“说起来,你们刚才在干什么呢?”

 

“啊,”还在状况外的仗助慌张起来,“我、我们……”

 

露伴则立刻回答:“没干什么。”

 

“是吗?”康一狐疑地来回看了看,“我刚刚看到老师拽着仗助的衣领,还以为你们又发生什么肢体冲突了。”

 

“那个啊,”露伴随口道,“是因为这家伙不听话,我想教训他而已。”

 

“喂!”仗助对这个借口显然相当不满,“岸边露伴你别不讲道理!刚才明明还——”

 

“还什么?”露伴打断他,“而且注意你的态度,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老师。”

 

仗助气道:“胡搅蛮缠,我才不要听你的!”

 

“好吧,”露伴耸肩,“这么不服气的话,明天下课到我办公室一趟好了。”

 

说着,同康一与亿泰道过别,看也没看他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暖黄色的夕阳将漫画家的影子拉出柔软的弧线,伴随着天空中松雀悠闲的啼叫,与高中生的重叠片刻,才缓之又缓地彼此抽离。拂过他们影子的晚风轻轻裹上指尖与耳畔,而仗助忽然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瞥见他不正常的脸色,康一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仗助,你和露伴老师……真的没问题吗?”

 

“诶?没、没问题啦。”

 

回过神的仗助说着,重重哼了一声。

 

“去就去。”他瞪了眼漫画家的背影,“当老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以为我会害怕吗?”

 

至于第二天因为仗助在美术办公室待了太久,两个好兄弟因为担心而偷偷跑去查看情况、却在门缝里目睹对方正与美术老师吻在一起的事,那就是后话了。

 

END.

 

逃离办公楼的亿泰和康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亿泰:话说,刚才啊,仗助和露伴老师,那是在kiss吗?

康一:呃,老实说我也很惊讶,会不会其实是看错了……

亿泰:呜呜,太狡猾了,仗助!竟然私下和露伴老师偷偷搞好关系,这样一来期末测试不就可以随便作弊了吗?

康一:美术测试也没什么好作弊的吧——不对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啊!


M.M.

仗露 | 露伴老师总是生气

一个无脑小短篇

有点ooc 大家看个乐⚈₃⚈



1.


“老师总是生气,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吧?”

坐在临街的露天咖啡馆里,泉京香如是说。

“嗯?”露伴没听明白。

“就是‘那个’啦~”泉京香捧起脸,故作单纯,“话说、老师没感觉我和男友复合后变了很多吗?”

露伴:“……说起来,前段时间你确实效率更高,每次碰面也只谈工作,如果我迟到哪怕一分钟都要摆脸色。最近倒是懒散起来了。”

“什么嘛~”泉京香撒娇地甜甜地嘟哝,“明明是人家最近心情很好的说。”

似乎是想起来某些甜蜜的事,她脸颊泛起幸福的粉色,“不管是感情还是‘那方面’,一旦顺畅起来、心情就会变好哦~”

“哈?...

一个无脑小短篇

有点ooc 大家看个乐⚈₃⚈



1.


“老师总是生气,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吧?”

坐在临街的露天咖啡馆里,泉京香如是说。

“嗯?”露伴没听明白。

“就是‘那个’啦~”泉京香捧起脸,故作单纯,“话说、老师没感觉我和男友复合后变了很多吗?”

露伴:“……说起来,前段时间你确实效率更高,每次碰面也只谈工作,如果我迟到哪怕一分钟都要摆脸色。最近倒是懒散起来了。”

“什么嘛~”泉京香撒娇地甜甜地嘟哝,“明明是人家最近心情很好的说。”

似乎是想起来某些甜蜜的事,她脸颊泛起幸福的粉色,“不管是感情还是‘那方面’,一旦顺畅起来、心情就会变好哦~”

“哈?”露伴不由摆出他那标志性的、一边眉毛拧起一边眉尾高挑的嫌恶表情,“什么‘那方面’?”

“讨厌啦~老师明明是成年人了还要问我~”泉京香害羞地说。

“老师最近也很暴躁吧…不、应该说是一直以来都很难搞~出于我最近的感悟,我想、老师是不是也该去找个男朋友…啊不、女朋友了呢~毕竟都这把年纪了~不要太压抑自己的需求了噢~”

面对泉京香打趣的笑容,露伴放下咖啡杯。

“失陪了。”


——以上内容摘自露伴上周与编辑的会面。


露伴对这种恋爱中的女人讲的道理实在是嗤之以鼻。


作为一个专注于工作的漫画家,露伴从不认为、自己除了创作欲、还有其他的欲|望需要得到满足——他当然知道泉京香说的“那方面”是指哪方面,不得不说、太滑稽了。

诚然他是个正常的男性,但“那方面”——该死的他又不是什么娇羞的女人还要“这个”“那个”地绕口,就大方地说吧!他、岸边露伴,诚然是个正常的男性!但他的的性|欲还远远不至于那么重要!

作为出道即巅峰的天才漫画家,岸边露伴所有的欲|望都用在了如何用精妙的故事满足读者、维护自己的名声、攀登更高的境界——种种真正有价值的人生追求。至于那种肤浅的生|理|欲|望——

他又不是不会用手?

虽然次数不算频繁,但也绝对不至于憋坏自己。

因此当泉京香事后还不依不饶地给他发来诸如“欲|求|不|满的十大原因”之类的小道新闻链接时、天知道作为当事人的他是多么得震撼。


——怎么可能!!

——泉京香!你的玩笑太过分了!



2.

岸边露伴辗转反侧。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欲|求|不|满”而失眠。

泉京香简直给他下了咒,不知怎么把他搞得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

他承认,他现在就是非常火大地想向泉京香证明她的话都是谬论。他闭上眼编了整套的论点和刻薄话来反驳对方,甚至想说现在就马上起床开车到S市去随便找个夜店搞419用实践结果来证明自己根本没有那见鬼的欲求、并狠狠甩对方一句“只是很无聊的体验”——就这样大出一口气!

然而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以及谨防“岸边露伴”这四个字某天出现在不知名小报的桃色新闻里、他没有真的那么做。

然后,由于不停地想到欲|求|不|满、他的大脑居然被那四个字更顽强地占据了。

一闭上眼就是“口口口口”,全部都是“口口口口”。

最后好像真的开始口口口口起来了。


真是一肚子火!




————

“叮咚”。门铃响起。

露伴“啪”得放下笔。


这种时候是谁!?

他烦躁地站起身,恼火地想:本来就因为睡不好、他的工作效率乃至心情都大大受影响了,这种时候到底是谁还烦人得来按门铃?

“叮咚”。

又来了!

露伴:“别按了!”

他阴着脸爬下楼梯,邪恶地想:既然是这个倒霉蛋主动撞上他的枪口,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地把人当素材了,开门后他一定要翻光这人的家底!哼哼,给我等着吧。


“谁?”

“是我啦。”仗助站在门口。

“啧。”露伴皱起眉,怎么刚好是这种棘手的家伙。

或许是他的脸色太难看,仗助有些小心翼翼,“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面对仗助露伴是不敢轻易动手的,取材的计划泡汤了,他更烦了,“有事吗?”

“嗯…是这样。”仗助说,“过几天的话是我的生日,我打算请大家来家里吃一顿,我妈会做好吃的菜噢。虽然你大概不会想来,但是出于礼貌、我觉得还是要邀请一下……”

“没兴趣。”露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仗助居然松了口气,“呼~意料之中啊。”他并不失望的样子,只是递出手中的袋子,“那么、这个,我妈提前做的小蛋糕,是大家都有的伴手礼,这是你的份,给你。”

“…”露伴冷冷地说:“我不会回礼的。”

“反正我也没期待你会送我礼物。”仗助无所谓,又往前递了递。

对方表现出了相当的友好,露伴无处发作,只能顺势接过。

两人的会面本该如此虽然不见得多愉快但也算和平地收尾了——

“话说,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仗助多嘴了一句,“没睡好吗?偶尔也多注意休息吧。”

这可戳到露伴的痛点了。

露伴说到这个就心烦,“不关你的事!”

“欸…”仗助摸摸脑袋,“我只是在友好地关心啊,干嘛这个反应。”

“因为你打扰我工作了!”露伴一点也不客气地甩出脸色,“我才不需要你什么莫名其妙的礼物和关心,因为看见你只会让我更烦躁!”

仗助委屈地撅起嘴,“你干嘛脾气那么大啊…每次没说两句就要吵。”他顿了顿,“我说你啊、是不是……”

露伴神经猛得地一紧,大概是这几日的思考成了惯性,不等仗助说完、他就脱口而出:“我才没有欲|求|不|满!!”

“…………”仗助张着嘴巴,良久——

“哈?”他困惑极了,“我没有想说这个啊。”


该死的!!


仗助:“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不和我吵几句就不舒服啊。”

露伴恼火地咬住牙关,气得脸颊涨红。

看见他的反应,仗助的眼神也变得顽皮起来。

“喔~”他的语调高高扬起,装得恍然大悟,“原来~露伴爱乱发脾气,是因为——欲、求、不、满、啊~”

“东方仗助!”露伴脸色通红,“给我闭嘴!”

“哎呀~别这么大反应嘛。”仗助促狭地笑笑,“我懂我懂~毕竟老师是成年人了,也不要满心都是工作,是时候交个女朋友了~”

这和泉京香一样的论调!

“住嘴!你知道个屁啊!”露伴气呼呼地说,即使他明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再怎么解释、眼前这混蛋也只会照自己的想法理解了。

“别害羞嘛~我也是男人、会理解你的~”

“都说了不是了!!”

仗助:“不过还是蛮意外的,还以为露伴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呢,没想到……”

“你这小鬼!”露伴大火,“得意个什么劲!泉京香也就算了,你也敢指教我!!”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可恶!天堂之门!!!”

二话不说、显现出来的替身身影直扑仗助面门。那张原本英俊帅气的脸瞬间化作纸页翻飞、只留下一对呆滞的眼睛。

“哇啊!”仗助扑通坐倒在地——看来露伴是真的气上头了,连他的手脚都没放过。正如第一次对康一和亿泰做的那样过分、现在的仗助也是躯体全部变成纸卷任人宰割。

仗助眨眨惊恐的眼睛,露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臭小鬼,我今天非得抓到你的把柄不可。”说着他蹲下,伸手去翻他的脸书。

仗助惶恐:“你不要离我那么近啦!!!”

但是挪动不了分毫呢。

露伴俯下身,故意把脸贴的很近:

“哼哼……幼稚小鬼的人生真是一清二楚呢。”

他很快就找到条有用的信息:

“懒得洗内裤的时候会用疯狂钻石清理……噁,还真像你的风格啊。”露伴嫌弃地撇撇嘴,“不过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他继续看下去:

“18岁生日那天决定正大光明地邮购泳装美女写真集寄到亿泰家…喜欢的欧派大小是C-D……”

“够了吧!!”仗助面红耳赤。

露伴残酷:“还不行哦。”

“看来看去都只是很普通的青春期小秘密…”对于漫画家来说,可是连作为素材都还嫌无趣。

“嗯?”忽然角落的一行小字引起了露伴注意,他低声念出:“……晚上梦到了、露伴、”

“!!!”仗助大惊,立刻像条毛虫般疯狂地扭动起来,还软弱地祈求、“喂…不要看了……真的够了!!”

露伴当然不会听,甚至是恶意地更加口齿清晰地念出来:

“梦到和露伴吵架很凶,然后动手打了起来……”露伴一顿,语气有些失落,“什么嘛,就这样而已?这不是很正常嘛,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接着念:“打着打着就滚到地上,好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变得好热………”

仗助强烈挣扎:“喂!!”

“早上醒来后,内裤上都是……那种液体。”

“………………”露伴沉默。

“………………!!!”仗助猝死了。

露伴表情凝重了起来,他严肃地说:“…喂,那样的话,不就是梦|遗吗?”

“…………”

“再换句话、梦|遗的话、不就相当于是做了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仗助突然整个发起狂来,不知哪来的力气和毅力、一头撞飞露伴。

“痛!”露伴毫无防备、被他撞得痛呼一声就跌倒在地,含泪摸住脑门。仗助却一反常态理都不理,只顾自己拖着啪嗒啪嗒在风里摇摆的身体、晃晃悠悠却绝对坚决地逃走了……

长长的纸卷在风里飘扬。

(然后因为超出射程距离替身自己解除了)



3.

露伴还是参加了三天后仗助的十八岁生日聚会。

别误会,要不是康一硬拽着他把他从勾当台拉到定禅寺,他现在正准备打开家庭影院享受休闲时光呢。

不过当看到他出现、仗助那张五味杂陈变化莫测的脸还真是不错的素材。


露伴全程只负责吃东西,以及观察仗助那张僵硬的笑脸。

基本上上一秒还在高兴、下一秒就会因为看见自己而迷之扭曲。虽然一个晚上仗助几乎没怎么招待露伴,露伴仍然感觉自己的存在感异常强烈。

这小鬼就心虚到这种程度啊。

本来他还觉得这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把柄,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结果仗助这种反应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说起来、论欲|求|不|满、应该没有人比青春期还没破|处的处男更欲|求|不|满吧?

居然还敢笑他。



等聚会结束大伙儿散场,露伴大方地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礼物。

仗助收了盘子从厨房里出来、见他还在简直吓了一跳:“喂!你怎么还没走啊?”

露伴把手上简陋的还带着OWSON标志的纸袋递给他,“回礼。”

仗助讪讪接过,“不是说不会给我礼物吗…”

露伴:“反正是顺手买的也不花几个钱。”

仗助又有点高兴了,“那…谢谢了。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可以。”露伴说,“就是为了避免你当众打开看见礼物后闹出洋相我才留到这时给你的。”

“是什么呢…”仗助期待地扯开纸袋,然后——整张脸变成番茄。

露伴乐得大笑,“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都会邮购泳装写真的人了还那么纯情?只是几盒安全套而已啦,你很快就能用的上了。”

仗助脸红气闷,“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个…”

露伴哼出愉快的鼻音,“只是身为成年人给你一点这方面的提醒罢了。”

“像你这种小鬼正值热血沸腾的年纪,肯定满脑子都是色色的事吧?”露伴说,“就用那个去终结你的处|男吧。”

仗助的脸红蔓延到了耳垂,他低着头、赌气地说:“好过分…对我开这种玩笑…”

露伴:“明明是祝福不是吗?”

仗助仍然闷闷不乐:“就算你那么说……可是,我也没有那种对象啊。”

“你不是很受欢迎吗。”露伴反问,“去学校里随便邀请哪个女生就好了,就算不是恋爱、也大概率会接受吧。”他上下打量这个男生,“以你继承的乔斯达家的优秀血脉,怎么看都是对方赚了。”

“是这样吗…”仗助捏紧了手里的袋子,犹犹豫豫地抬起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不知是出于怄气还是好奇:“那…你的话、也行吗?”


“…………”

露伴还以为自己会把他痛骂一顿。


估计仗助也以为他会把他痛骂一顿。


拜托,他可是岸边露伴。又不是校园里那种无知单纯的幼稚女生,看见个帅哥就眼冒红心地黏上去。

结果:

“你认真的吗?”——他居然这样问了。

仗助撇嘴,“唔…认真的啊。”

虽然羞耻却相当大胆,他说:“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想和你……可以吗?”

“毕竟…我对你做了那种梦。虽然很奇怪,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但是就是说…如果可以的话……”

“……你妈在休息吧。”露伴打断他。

仗助一顿,“…可以去你家吗?”


然后他们去了。


然后他们上|床了。


然后……露伴意外得爽到了。


以及、露伴第一次知道,这种刚成年的小鬼、咬开安全套的表情居然可以那么色。

还有那种力量、那种炙热……

即使没有任何技巧那么笨拙,可那种横冲直撞的掠夺、实在是……过分激情了。


高中生真恐怖啊。

——第二天坐在书桌前,不得不给椅子加上两个松软靠垫的露伴如此感叹。


此后,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或者说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露伴仍否认自己欲|求|不|满,但在仗助展现出的旺盛的需求下,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施舍”地、跟那个小鬼做了第二次、第三次……第数不清几次。

坐垫和靠垫成了露伴的常客,偶尔他工作疲倦了,放下笔伸个懒腰,望着窗外发呆片刻,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居然和仗助成为了那种关系啊。


“啊……”

——好想和仗助做啊。

今天是周几来着?

啊,是周五啊。

那么那家伙放学后会来吧。

那就先去洗个澡吧。

露伴拿着浴衣进了浴室,愉快地冲洗身体。

他想,如果这次也做得满意的话,就考虑一下对方上次的请求吧——维持稳定的、更长久的,更深入的身体关系。承认他是固定的床|伴或者炮|友,当然,要是想用“恋人”或者“伴侣”这种说法、也不是不行。

楼下的门锁“咔嗒”一声被破开了,入侵者轻车熟路地抛下书包往楼上跑:

“露伴!我来了~”

他推开书房的门,却没看见人,“咦?不在吗?”

露伴从浴室出来,“笨蛋,我在这里。”

“喔~”仗助嘻笑着跑过去,一把揽住对方,“嘿嘿~好想你~”

然后开始单手脱外套。

高中生的身上尽是汗臭,黏住露伴刚洗好的香香的身体、居然还想用嘴亲,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露伴嫌弃地推开他,却还是被碰到了脸——小鬼果然不训不行!

露伴:“脏死了!先去洗澡!”

“好喔~等我!!”仗助飞快地窜进了浴室,然后里面就是一顿着急忙慌的哐当响。

这个人还老是做出这种不符合自己审美的事情啊。

可是,露伴忽然发觉,即使如此,对着那个人,他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不由分说地训话了。



4.

“呐,露伴老师,这个角色的台词是不是改一下比较好呢?”

“噢?为什么。”

“虽然这两位的设定是冤家,这位也正在气头上、可是他的本性很善良啊,要说出这种台词还是太冷酷了……”泉京香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歪头盯着露伴,“咦?你不反驳吗?”

露伴:“哈?”

泉京香:“像是之前的话,如果我对你的原稿提出建议,你就会拧着眉头很火大地说‘哈?、你是对我岸边露伴的创作有什么意见吗?’、像是这样噢。”

“……”露伴低头抿了口咖啡,满无所谓,“哦,是吗。”

“是的哦~”泉京香捧着脸笑,眼里闪烁起八卦之光,“喂喂、该不会是像我说的,露伴老师恋爱了吧?”

露伴:“…不要擅自猜测。”

“~居然没骂我~真的脾气变好了呢~”泉京香超级夸张地捂住嘴,“喂喂、绝对是恋爱吧?告诉我吧~对方是谁呢?我真的好好奇~是谁居然可以治好老师的‘欲|求|不|满’呢~”

“……”露伴拉下脸,有些不高兴了。他可是没忘记泉京香害得他失眠了一个星期,现在竟还敢这样打趣他?这个女人真是不知自己的罪孽。

他正想狠狠说她两句,一张嘴、却想到不久之前在床上耗尽体力、和温暖的身体相拥着沉沉睡去的惬意。


心情莫名就平复了。


算了,不抨击了。

露伴又抿了口咖啡:“只是最近睡眠很好而已。”


嗯,只是因为睡得很香而已。



end.




————

其实是某天突然看到类似“x求不满会脾气不好”之类内容的公众号文章后,就开始在脑子里@露伴老师了

我想露伴老师肯定有一些被压抑的需求吧,不是单指“那方面”,而是包括社交需求、情感需求、种种与人关联的需求,还有一些其他的……

这么讲有点抽象,直观点说,肚子饿或者睡不好时就会心情很差很火大…就是这样。不管是食欲和睡眠欲,还是更多的自身察觉不到的精神层面的欲,其实都会影响心情。

所以x求不满会脾气差是真的!这个x求包括所有类型的需求

或许在忽视这些需求的当下不会察觉什么,只有当满足后才会知道有什么不同吧

就像本文的露伴老师( ˘ω˘ )……





枯枝(复健版)

  结城理p3重制版ui壁纸

  建议第一张当壁纸第二张锁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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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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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露】并不阴森的阴森森古堡二三事

* 架空奇幻,僵尸仗助×亡灵巫师露伴

* 内含部分(完全不惊悚的)惊悚描写,🎃节愉快~


(1)


“虽然这样新鲜又完整的尸体确实非常罕见……”


岸边露伴挑剔地眯起眼睛,打量一会儿坐在窗台边缘、努力按要求凹出别扭姿势的模特,在画布上几笔勾勒出月光在那挺拔鼻梁侧面落下的阴影,同时有些不甘心地问:“但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喂喂,总是问这种问题就算了,叫别人‘尸体’也太没礼貌的说!”


油画的主人公、东方仗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就发青的脸色因为气恼显得更青了。但除了异于常人的肤色外,即使用...

* 架空奇幻,僵尸仗助×亡灵巫师露伴

* 内含部分(完全不惊悚的)惊悚描写,🎃节愉快~


(1)


“虽然这样新鲜又完整的尸体确实非常罕见……”

 

岸边露伴挑剔地眯起眼睛,打量一会儿坐在窗台边缘、努力按要求凹出别扭姿势的模特,在画布上几笔勾勒出月光在那挺拔鼻梁侧面落下的阴影,同时有些不甘心地问:“但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喂喂,总是问这种问题就算了,叫别人‘尸体’也太没礼貌的说!”

 

油画的主人公、东方仗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就发青的脸色因为气恼显得更青了。但除了异于常人的肤色外,即使用最苛刻的眼光去审视,也无法从这位模特的英俊的面容上挑出任何瑕疵,就连泛白的嘴唇也丝毫不损帅气。那双海蓝色的眼睛虽不再时刻充满生气、灵动流转,却因为像是被箍进铂金戒托的宝石一样而越发深邃迷人。

 

更出色的是对方的身材,上面毫无斑痕沉淀,肌肉也并不干瘪萎缩,饱满到引人注目的胸肌甚至还是软软的——露伴亲自印证过这一点。那时被他用手指戳到的家伙大惊小怪地往后蹦了老远,双手护胸、满眼警惕地瞪着他,动作也十分流畅自然,完全没有死去多时的人类该有的僵硬感。

 

即使曾召唤过数不清的死灵,露伴也从未见过这样完美的尸体。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叫法,遗体、死人或者是标本?”他一边加重对那双蓝眼睛的刻画,一边随口道,“当然更准确的称呼是僵尸。可你这家伙明明一点也不‘僵’,这么叫的话完全忽略了真实感吧。”

 

仗助朝空气挥拳:“我又不是没有名字!就不能好好地管我叫东方仗——”

 

“谁让你动了?”露伴打断他,“素材就要有点素材的自觉,给我摆回刚才的姿势!

 

身为臭名昭著的亡灵巫师,岸边露伴当然也酷爱使用禁咒召唤死灵。然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却并非像其他同行那样残忍地奴役和支配它们,而是寻找足够有趣的素材,为自己的艺术创作提供灵感。

 

他喜欢聆听死者口述生前扣人心弦的经历:在绞刑架上挣扎足足十五分钟才最终咽气、在三百米高断崖上被仇人推下的瞬间拉着对方同归于尽、眼睁睁看着下半身被狮鹫咬碎却连自杀都无能为力……对露伴而言,挖掘这些故事的乐趣要远大于研究各种威力强大又邪恶阴毒的亡灵禁咒本身。

 

东方仗助就是前些日子被刚刚召唤出的家伙。在所有回应召唤的死灵中,露伴最不喜欢的类型就是骷髅跟僵尸,因为它们往往没有思想意识,不像幽灵、巫妖或吸血鬼那样可以清晰地讲述自己的人生际遇。但不知为何,仗助却与同类完全不一样,不仅身体不服不烂,还能正常地思考与交流,甚至刚见面就因为露伴感叹了一句那顶发型像秃鹫鸟窝一样古怪而突然发火并对他大打出手。

 

要知道,被召唤的死灵只能绝对服从于巫师,直到后者主动解除契约关系,根本不可能像这样违逆(甚至殴打!)主人。也许是召唤术出了什么问题,但当时的露伴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根本来不及计较这一点,因为无论如何,以上种种都说明了这只僵尸绝不寻常、会是难得一见的绝佳素材。

 

然而惊喜过后,他却很快发现对方问什么都答不出来、好像完全没有任何与生前相关的记忆。

 

花费那么大精力召唤出来的死灵竟然不能用来取材!每每想起这个露伴就觉得生气,因而总对仗助颐指气使:“胸挺起来,脖子往右偏二十度,左脚抬一点——不是让你跷上去!你以为自己是来表演马戏的吗?”

 

“你这家伙究竟会不会好好跟人说话啊!”仗助愤愤地按要求摆好造型,“再这样我就要、我就要生气了!”

 

“好可怕,好可怕,”露伴翻了个白眼,“简直比马戏团里的小狗突然张嘴咬人还要可怕。”

 

“……我才不是小狗呢!”

 

“哦,是因为你不会踩皮球吗?”

 

“你——”

 

尽管打起架来相当厉害,但仗助却一点都不擅长和人斗嘴。也许这是因为他失去了所有记忆,以至于骂人的技巧也给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就连“东方仗助”这个名字,也是露伴由天堂之门窥视而来的——天堂之门是他豢养的一只梦魇,能进入任何生灵或死灵的梦境,并从中撷取记忆供他观赏或改写——这位新晋僵尸的记忆是从接受自己的召唤开始的,再往前则是大片大片的空白,连一幅完整的画面都没有,偶尔才出现零星几个字不成句的词,除了明显是姓名的“东方仗助”外,其他的诸如“老妈”“帅气发型”“最讨厌乌龟这种东西啦”等,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种状况在死灵中称得上稀奇,但露伴毕竟见多识广,也遇到过那么两三次,只是都发生在寿终正寝的老人身上。这样的死者往往因为安度晚年或死前了却执念而对人生没有遗憾,死后得以祥和宁静地进入亡灵世界,生前的记忆也从此一笔抹消。

 

因此可以猜到,东方仗助虽然看起来才二十多岁,但大概也过着如此幸福安宁的一生:长眠于地下时身上仍穿着不俗,显然是来自富贵之家;相貌如此英俊帅气,想必朋友情人更不会缺乏;唯一不如意的是英年早逝,只是本人生性豁达开朗,也不以为怨。珍爱儿子的父母则在这之后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请了怎样厉害的入殓师,才将他的遗体保存得如此完好,以此寄托怀恋……

 

也算个感人的故事。但对喜好追求刺激体验的露伴来说,就难免有点平庸乏味了。

 

因为失去了所有记忆、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墓地,仗助只能留在他的城堡里——“毕竟是你把我叫到这儿来的啊,怎么说也得负起责任吧!”——而鉴于年轻的僵尸拥有一副任何艺术家都难以拒绝的优秀身材,露伴也没有表示强烈反对。毕竟他已经许多年没有接触过活人(或者不那么奇形怪状的死人),更别说找到合适的写生模特了。

 

应该承认的是,僵尸是一种相当不错的模特人选,因为活人是绝对摆不出露伴要求的扭曲姿势的。然而东方仗助的性格实在让他受不了,不仅每天吵吵闹闹、让本来幽谧的城堡变得鸡飞狗跳,还时不时地搞出各种麻烦来把他惹毛。而且还很爱耍小聪明,有次举着不知道从哪个房间翻出来的收藏用象牙骰子要和他玩赌博游戏,结果不知道怎么作了弊而让他输得一干二净。虽然没赌什么珍贵的筹码,但输掉且看不透对方千术的事实就是让露伴不爽得睡不着觉。

 

“……要不是你的身体多少还算有点用处,我早就把你给赶出去了。”

 

露伴常常阴沉沉地盯着仗助如此道。

 

“什——不要说这种惹人误会的话啊!”仗助则不甘示弱地还嘴,“而且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如果不是没处可去,我才不要在一个亡、灵、巫、师的家里呆着呢!”

 

亡灵巫师在整片大陆都声名狼藉。据说他们通常性格扭曲、癖好诡异,甚至不乏有掘开坟墓割下尸体舌头并当场吃掉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举动;而其法术更是残酷狠毒,能使中咒者遭受无尽的肉体折磨和精神操纵。因此,憎恶和驱逐亡灵巫师几乎是每个种族的共识——后者之所以离群索居,也有一旦让人捉住就会被公开施以火刑,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活烧死的缘故。

失去记忆并不代表没有常识,仗助对这类邪恶巫师的印象同样十分糟糕。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岸边露伴似乎和那些同行们有些不一样。

 

首先,哪个亡灵巫师会整天穿成这个样子啦!

 

由于终日生活在黑暗之中、还要尽力隐匿形貌踪迹,亡灵巫师往往都将自己藏进厚重的黑袍里。但岸边露伴每天却穿得好像要去参加王城里贵族的私人晚宴似的奢侈花哨,且衣着品味迷之大胆,像是领口一直开到肚脐的丝质衬衫或是臀侧绣有可以解开纽扣的马裤已经算是巫师衣柜里最保守的服饰了。好不容易有一件能好好裹住身体的衣服,胸前还偏偏离奇地缀满镂空的洞。

 

甚至一眼就能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粉红。

 

虽然血液已经不会在身体中流动,但仗助还是感到一阵脸热:“你你你,你干嘛老穿这种稀奇古怪的衣服啊!”

 

“真为你的糟糕品味感到悲哀。”露伴反唇相讥,“我觉得你不如自己把眼睛戳瞎会比较干脆。”

 

对,其次就是像这样,为了一点琐事跟他吵架,且胜负欲极强,一定要在口头赢过他才罢休。要是哪天实在没吵过他(这样的情况极少,因为无论自己对错,露伴好像总能占到有理的那方),就会气咻咻地暗自施咒、让一副被拆开的骷髅架子出现在他卧室门口的地板上,摆成“离我远点臭小鬼”或者“我警告你今天死定了”的字样。

 

……亡灵法术不是这样用的吧。

 

这种时候,仗助只能在心里默默请求那位死去的不知名前辈不要怪自己,再一块块地把冷冰冰的骨骼挪开。不过这也并非全无好处,因为没有意外的话,他通常能在头骨下发现一只团在里面取暖小睡的黑猫。

 

“啊,天堂之门!”仗助蹲下身,小心地移走头骨,“你又在这里等我吗?”

 

尽管露伴反复向他强调“说了多少次天堂之门是梦魇不是猫!这可是能窥探记忆的高贵生灵,你这混蛋把它当成什么了”,但仗助内心还是不以为然。听到他的声音,黑猫睁开自己和主人十分相似的碧玺般的眼睛,站起身抖抖背上滚着金边的小斗篷,头顶以浅黄色荧光勾勒出边缘的透明礼帽缓缓变浅、消失,然后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掌。

 

仗助顿时觉得和露伴吵架积攒的怒气一扫而空。

 

果然,这怎么看都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嘛!

 

仗助放轻力气揉揉它的耳朵,天堂之门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顺势轻盈地跃起、跳进他的怀里,自己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团了起来。

 

仗助幸福地感受着怀中温热的毛绒绒。虽然亡灵巫师的宠物叫做“天堂”之门实在有够奇怪,但这也许就是开启美妙的天堂大门的感觉吧。

 

即使露伴每天都恨不得把讨厌他写在脸上,天堂之门却莫名其妙对他非常亲昵。有时候仗助在揉猫猫头时会忍不住想,假如露伴有天堂之门一半乖巧温顺就好了——哪怕只有四分之一也好啊。不是都说物似主人形吗?总是那么刻薄、对他也那么凶的露伴,怎么会养出如此温驯而亲近他的猫呢?

 

还是说,仗助不由大胆地想,还是说露伴的内心深处,其实也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天堂之门!不许趴在那家伙身上!”

 

不过每当看到天堂之门同他亲近时,露伴总会很不高兴地召回它。

 

果然还是很讨厌自己啊。仗助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能继续搂着手感一级的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而有些失落:“真是的,你对它这么大声说话是干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你。”露伴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抱我的猫——不对,谁让你抱我的梦魇了?”

 

可怜的猫咪当然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只能跳出仗助的怀抱,几步小跑到巫师脚边,绕着对方面前正在镌刻的雕像或是画架打转。

 

说到画架,这也是最让仗助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了。虽然露伴一开始留下他的理由就是要他做什么写生模特,但直到亲眼看见对方的画之前,他都以为这只是巫师某个平平无奇的小爱好而已。

 

仗助第一次看到露伴的画是在刚住进城堡的某个深夜,那时亡灵巫师正坐在二楼大厅阳台的床边、在画布上描绘庭院里那片奢华无比的玫瑰园。夜空下无数玫瑰竞相盛放的画面是那样栩栩如生,宛如直接将窗外一角裁下来拓在棉帆布上,而又比真实多了几分幻梦色彩。璀璨群星仿佛就在画布上闪烁不定,仗助甚至感觉自己能隐隐嗅到一阵热烈的甜香。

 

“什么啊……这、这也太漂亮了吧!”

 

注意到他的出现,露伴从画布上抬起头:“哼,算你这小子有点眼光。”

 

“我是说真的!”仗助沉浸在震撼之中,没工夫计较他的傲慢,“这简直是大师级别的作品,不,就算是真正的大师也没几个能画出这么美的画吧!露伴你为什么不去当个画家?”

 

露伴显然对这份拙劣的恭维很是受用,眼中流露出天堂之门被挠下巴时一样得意的神色:“我本来就是画家,只不过后来又随随便便学了点亡灵法术而已。”

 

“诶,那是为什么?”

 

露伴没有回答,低声念了几段咒语,刚才那错觉似的香气顿时越发浓郁、画布上的玫瑰也越发娇艳欲滴。仗助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巫师纤细的手指沿着花瓣的轮廓轻轻一拂,竟然将那朵花从画上摘了下来。

 

“普通的画家可做不到这个。”

 

露伴捻着玫瑰茎转了转,随手把花夹在了画架上。仗助简直惊呆了,忍不住摸了摸花瓣,见巫师没有反对,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下来,还被花刺给扎了一下。然而无论是花瓣柔滑的触感、泥土腥混着花香的气味,都证明了这就是一朵真真正正的玫瑰花。

 

“太厉害了的说!”仗助把鼻尖埋进花瓣,陶醉地嗅着馥郁甜香,“好香,完全和真的玫瑰花一模一样!”

 

“那是当然,毕竟这是我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才特别炼制出的珍贵颜料啊。”露伴理所当然道,“这样的绯红色用的是垂死者的鲜血,且放血过程中必须让人保持清醒,否则颜色就不会这样沉淀得这样纯净;花茎的鲜绿就更麻烦了,必须要剜出近似色彩的眼珠再捣碎慢慢熬成液体才行;用来调色的铅白倒是最方便,只要磨碎骨头就可以从中提取,但选材太挑剔——必须得是二十岁左右的人类手腕以上到胸前肋骨的这部分的骨骼才行,往往一小瓶就得有十数具尸体才能制成。因为我最近喜欢用白色打底,所以……”

 

在仗助越来越胆战心惊的目光里,露伴打了个响指,玫瑰花顿时碎成尘埃、落进仗助的手心。

 

“这也可以算是骨灰。”他轻描淡写道。

 

“啊啊啊不要再讲了!”

 

仗助吓得蹦了起来,拼命甩手想把那撮灰尘甩干净,转眼却见巫师正盯着自己的滑稽动作,抿着嘴唇努力忍笑。

 

“……你是在骗我吧!”

 

仗助后知后觉闻了闻自己的手心,上面根本没有骨灰的刺鼻味道,只有麻布和油彩的气息,于是立刻恼了:“能变成玫瑰花根本就是露伴用了魔法的缘故,这只是普通的油彩颜料吧?才不是什么死人的骨头和眼球呢!”

 

“谁知道呢。”露伴耸耸肩,意味深长道。

 

(2)

 

事实上,被这样吓唬已经成了东方仗助住进来后的固定节目。

 

这座恢弘城堡的数十个房间里装满了亡灵巫师各种各样的收藏:来自世界各地的绝版藏书,复杂花哨的古董装饰,当然,更多的还是在仗助看来完全理解不能的恐怖东西:狰狞的标本蛇蜥、被解剖的奇美拉尸体、血肉模糊的风干矮人头(半颗!)……有一次仗助独自在城堡里探险,参观到某个房间时被墙上纹路新奇的浮雕吸引,仔细凑上去看时,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截又一截凸出墙面的断肢。

 

看起来就像分尸后又砌进墙里似的。

 

仗助连退几步,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只往外抓的右手,吊灯瞬间熄灭,本来静悄悄的四周则忽然响起惨叫与哭声。仗助吓得想跑,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被墙里的手紧紧抓住。

 

而且似乎还在被有意无意地往墙里拖拽。

 

仗助立刻大叫着一拳捶向墙壁。浮雕手应声而断,却依然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不放,还试图沿着他的胳膊往上爬。就在他惊慌失措之际,满脸压抑怒火的露伴举着烛台出现在门前。

 

“大白天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对对不起露伴!但是情况紧急,快救救我啦!”

 

虽然僵尸天性怕火,但此时亡灵巫师手中的光芒却显得那样亲切可靠。仗助慌忙拉住对方,语无伦次地朝他解释自己的惊悚经历。露伴则毫不留情地甩开,瞧见那条断肢,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一个短咒就让它猛地一僵、然后软软地松开落地。

 

屋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仗助几步跳离原地、尽可能地远离那只触目惊心的断手。露伴则对他的神经过敏感到十分迷惑:“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就是僵尸,怎么还会怕这些东西?”

 

“因为就是很吓人嘛!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把你朝墙里拽什么的……”见巫师捡起了地上的断手朝自己挥了挥,仗助赶紧往后一躲,“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不识货的笨蛋。”露伴用断手敲了敲自己的掌心,“你知道这面‘死叫之墙’值多少钱吗?因为镌刻的纹路复杂细腻,且只要触碰就可以聆听来自亡灵世界的呐喊,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我可是花了整整七百万,才从别处搬来移植在这里的。”

 

“七百万!这种东西为什么值那么多钱?”仗助惊叫道,随即想起了这面墙可怕名称的寓意,毛骨悚然地反问,“你该不会想说,其实这些浮雕都是埋进墙里的尸体吧?!”

 

“当然不是。”

 

露伴摇摇头,还没等仗助松一口气,就幽幽地补充道:“它们被埋进墙里时,都还只是活人而已。”

 

仗助:!

 

仗助颤着声音问:“……这个也是骗我的对吗?是因为露伴被我吵醒了,很生气所以故意报复我的对吗?”

 

“也许吧。”

 

亡灵巫师欣赏了一会儿他瑟瑟发抖的模样,便把那据说价值千金的断肢随手丢在一旁的桌上,打着呵欠离开了。

 

仗助则胆战心惊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尽管厚厚的窗帘外已经天光大亮、作为僵尸的他已经无法抗拒地产生了沉沉睡意,但却无论如何都不敢闭上眼。只要一陷入黑暗,他就总觉得仿佛“死叫之墙”就在床的另一边,从那里会伸出无数断手,抓着他的脚踝把他拽进墙里作替死鬼——

 

不不不要啊!

 

一个小时后,仗助最终还是拎着枕头来到了主卧门前。

 

他顿了一会儿,小心地轻轻敲了敲门。第一下没有回应,他正纠结要不要敲第二下时,门被唰地拉开。亡灵巫师大概是刚刚被他吵醒,脸色十分难看:“最好告诉我敲门是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否则你就给我立刻再死一次吧。”

 

“实在非常抱歉露伴!”仗助被吓得差点打退堂鼓,但想起自己房间的恐怖氛围,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来是因为,嗯,能不能让我在你的房间睡一个白天呢?”

 

“我拒绝。”

 

亡灵巫师用“你死定了”的目光瞪了他一眼,然后立刻就要关上门。仗助赶紧用手抵住最后一道门缝:“但刚才那面墙实在太吓人了嘛!我一闭上眼就觉得那些手要伸过来,自己一个人完全不敢睡的说!”

 

“关我什么事?”露伴想带上门,但力气到底比不过仗助,只能没好气地命令,“给我放开!”

 

“拜托了!我睡地板也可以的,露伴,露伴老师,尊敬的岸边露伴大人,求你让我进去吧!我保证只有这一次!”

 

“一次也别想!”

 

巫师说着,朝屋门念了句咒语。仗助瞬间感到自己握着门板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把荆棘似的疼起来,反射地松开手。露伴则立刻甩上了门。

 

走廊里的烛光猛地抖了几下,把仗助颤巍巍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穿越长长的走廊来到这里!回想从这走回自己房间的阴森一路,说不定什么时候墙边就会伸出一只冰凉的手——仗助不敢想了,坐在门边默默地抱着枕头缩成一团,打算在这里凑合睡一觉。

 

毕竟一门之隔至少还有个活人在的说……

 

仗助警惕地看着四周,同时竖起耳朵,试着捕捉门内的动静来安抚内心的恐惧。

 

怎么都没声音呢,难道这就睡着了吗?想不到露伴平时看起来心思重得要死,竟然会是这种容易入睡的类型啊。

 

也不知道那家伙睡着后是什么样子,会像天堂之门团在头骨里那样安静地团在被子里,还是四仰八叉睡得一团糟呢?就凭那副干什么都不可一世的姿态,怎么看都绝对不会乖乖躺好,甚至可能就连睡觉也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古怪姿势,比如躺在床上一边抱臂一边跷着腿、紧皱眉头好像参与圆桌的亚瑟……但说不定睡懵了还会踢被子呢。

 

想到高傲的巫师睡相可能十分糟糕,仗助就忍不住偷偷笑起来,不过随即就被门内奇怪的声音打断——

 

“呃嗯……”

 

仗助立刻心虚地捂住嘴。然而声音却并没有消失,短暂的停顿后反而越来越清晰了。那是一阵急促的喘息,间或夹杂着几声极度压抑的呻吟。

 

仗助呆了呆,忍不住睁大眼睛。

 

露伴不会是、不会是正在做那种事情吧!

 

隔着一道门,那熟悉的、总是说出尖刻讥讽的嗓音第一次变得如此虚软,几乎像在呜咽。也许现在他正为了忍耐而用力抓紧床单、纤细的手指陷进布料里,但声音还是无法控制地越来越喑哑绵长,从门缝里流泻出来,烟似的若有若无地舔舐着仗助的耳朵。仗助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紧接着忽然发现自己下面出现了难以启齿的变化。

 

什么?!

 

他崩溃地拿枕头自欺欺人地挡住那里。

 

为什么明明都变成僵尸了还会硬——不对,重点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硬啦!

 

仗助如此羞愧地想,不敢再多听,一时忘记恐惧、霍地站起身想离开,然而下一秒,房间里就突然传来一声异常的闷响。仗助一愣,忽然有种不对劲的预感,犹豫一下,便敲门喊道:“露伴?露伴你在里面吗?”

 

然而无论怎么大力到能把任何熟睡的生物吵醒,里面许久都还是无人应答。仗助皱起眉,然后稍微退了一步,毫不犹豫地飞快一脚踹开了门。

 

“抱歉!但是刚才——露伴?!”

 

岸边露伴正倒在地毯上虚弱地蜷缩着身体。

 

仗助急忙冲上前将人抱在起来。巫师的脸色几乎比他这个僵尸还要更加苍白,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明明身体发冷、额前却布满细汗,显然正在经历巨大的折磨。仗助急得要命,恨不得把刚才在门口胡思乱想耽误时间的自己拎回来揍一顿:“露伴你怎么了?是哪里痛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不舒服——”

 

还没说完,想起自己早就不像常人那样拥有暖热的体温,生怕这样会冻到怀里人,又赶忙想放开。然而露伴却拽紧了他的衣领,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僵尸身上的彻骨寒意,反而还无意识地往他胸前靠了靠。

 

“闭嘴……听见你乱吵乱闹就心烦。”尽管痛苦难当,巫师还是不忘刻薄道,“我没事……总这样,唔嗯……过会儿就好了。”

 

但他的身体还在一刻不停地颤抖着。仗助连忙把他抱回床上塞进被子,但里面早就变得冷冰冰了。他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又忍着巨大的不适把壁炉的火烧得更旺些、咬牙站在旁边把自己的身体熏得热腾腾的,然后趁着热气未散时迅速也钻进被子,重新把人抱进怀里暖着。

 

“这样会舒服一点吗?”仗助着急地问,“露伴又骗我!都过了好一会儿,你怎么还没好起来呢——”

 

“说了不许吵,嗯……就这么待着别动。”

 

露伴不耐烦地打断,身体却不自觉地主动靠进温暖的怀抱里。

 

仗助紧张地盯着他,又不敢再开口。所幸没过多久,露伴的眉头就渐渐舒展开,然后在他怀里慢慢睡着了。

 

(3)

 

当晚,时钟指向九点时,露伴才终于醒来,刚睁开眼,就见留着飞机头的家伙正趴在床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与他对上视线后,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欣喜:“露伴!露伴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巫师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了不久前,自己是如何丢脸地钻进对方怀里、甚至稍微被松开一会儿就立即拽住人不放的情景,一时有些难为情,仗助眼中浓得快要溢出来的关切更是让他浑身不自在,于是忍不住恶语相向:“大晚上趴在我床边干什么,你是没有主人遛就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小狗吗?”

 

仗助顿时被他突如其来的嘲讽惊得呆住:“喂喂,岸边露伴,我可是照顾了你整整一个白天,连觉都没有睡好的说!这种话也太忘恩负义了吧?”

 

“谁让你多管闲事了?”露伴径自坐起身,“要被你照顾,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你——”仗助咬牙切齿道,“但昨晚那种情况我根本没办法袖手旁观吧!万一真的出事了可怎么办?”

 

“我都说了根本没事。”露伴不屑道,“这对于亡灵巫师来说只是家常便饭,你难道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诶?”仗助又是一愣,“什、什么常识?”

 

见他满脸茫然,露伴翻了个白眼:“哦,我忘记了你是个失去记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的笨蛋。”

 

成为亡灵巫师不仅代表着能拥有强悍无匹的法术,同时还意味着肉体的永恒。他们不会老去、享受永生。这听上去似乎和吸血鬼很像,但亡灵巫师却不必经过初拥仪式、先失去全身血液死去后重生,而可以直接以生灵之躯进入不死世界。

 

作为代价,他们会不定时地遭受一种无法抵抗的剧痛——那感觉就像是用钢钉一寸一寸地凿穿骨骼,再往凿出的缝中灌入最猛烈的毒药、任其慢慢腐蚀掉全身的骨髓——以肉体折磨象征和代替自己的死亡。

 

听完他轻描淡写的讲述,仗助却露出难以接受的神色:“竟然、竟然会这样……”

 

“这算什么。”露伴理所当然地耸肩,“如果不用付出一点儿代价就能成为亡灵巫师、不老不死,那岂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要抢着当了?”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仗助皱紧眉头,“这种恶毒代价换来的永生真的值得吗?像昨晚那样、那样痛苦,假如是露伴一个人的话要怎么撑过去啊!”

 

他眼中的难过与疼惜毫不掩饰。露伴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心中一时有种异样,像被沾了水的羽毛软而湿漉漉地拂过心脏,又酥又痒。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由烦躁起来,反驳道:“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无能到连这点痛都忍不了?”

 

“可一个人独自承受肯定更加难熬吧!”仗助说,“更何况我觉得这个选择根本就不值得,用无穷无尽的痛苦,换来一些根本没有必要的东西——”

 

“那又关你什么事了?”

 

露伴不悦地打断他:“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抉择。既然要做亡灵巫师,那么承受这种代价也是理所应当。一个人又怎么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这种事也早就习惯了,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来管。”

 

卧室陷入寂静。仗助垂下眼握紧了拳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起身离开了。

 

露伴当然不会开口挽留,更不会承认那些话其实并非他的本意,只是因为仗助先口出狂言他才话赶话地说到了这里。

 

对,他理直气壮地想,都怪这个目光短浅的臭小鬼,竟然敢说他的职业是“没有必要的东西”,他那么说已经足够客气了。

 

和他吵架,十次里有九次仗助都是赢不了的(另一次是露伴勉强承认平局),因此露伴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此后的日子里,仗助却好像突然中了失声咒似的,再也没开口跟他说过一句话。

 

露伴完全不能理解。如果是在跟他赌气,那仗助完全可以回避他。这座城堡那么大,彼此想避而不见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偏偏仗助还是会在他画画或看书时跑到旁边,不远不近地待着,看上去似乎已经消气,却又对他爱答不理。

 

就连他故意画出一只乌龟、再用咒语将它变成实体丢到仗助身上,对方也只是吓一跳之后独自呆在一边生闷气。

 

每天的晚餐时间也一样。身为僵尸,仗助并不需要进食维生,不过通常还是习惯坐在桌前和露伴一起边吃边聊天。往常,仗助总是“露伴你吃得太少了吧,这样能吃饱吗”“哇塞能用舌头卷起意大利面超厉害的,露伴再做一次让我看看好不好”“这是哪个品种的胡萝卜尝起来好鲜嫩的说……什么居然是从埋死人的土里挖出来的呕呕呕我不要吃了”地吵个不停,现在却一反常态地安安静静,在餐桌对面拉着那张帅脸,浑身上下好像都冒着“我在生气”的黑烟。

 

露伴有点不爽了,故意找茬道:“今天的龙虾也是上品啊。可惜有些家伙根本不懂品味,完全是在暴殄天物。”

 

仗助嘴里正嚼着龙虾肉,闻言,腮帮的鼓动慢了下来,却并不接话,只自顾自端起一旁的高脚杯。

 

“连拿酒杯的姿势都错得离谱。”露伴又说,“哦对了,因为是不会喝酒的幼稚小鬼所以里面盛的根本就是葡萄汁,那也就无所谓怎么喝了不是吗?”

 

仗助仿佛完全听不出他在挑衅自己似的,咕咚咕咚灌下甜腻饮料,仍然一言不发。

 

“真是影响食欲啊,”露伴紧紧盯着他表情的变化,“这种让人一看到就吃不下饭的家伙为什么会毫无内疚地坐在别人的餐桌前呢。”

 

但仗助仍然不理他。露伴忍不下去了,啪地摔下刀叉霍然起身:“东方仗助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站得太急,不小心被椅子腿绊住,整个人踉跄一下。而刚才还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搭理他的仗助则立刻从桌对面冲了上来一把扶住他:“露伴?你怎么样,是又开始痛了吗?!”

 

“你说话了,”抓着仗助的胳膊站稳后,露伴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是我赢了。”

 

“……谁跟你比这个了!”

 

仗助迅速撒手,臭着脸坐回自己的位置。露伴看着他撇下来的嘴角:“喂,差不多了吧。趁我还有耐心,说说你这些天到底在赌什么气?”

 

仗助看也不看他:“我才没赌气。”

 

“就因为那天吵架输给我?这不是正常的——咳,我是说这点小事没必要计较这么久吧。”露伴继续道,“或者因为我骂了你多管闲事?虽然我觉得没说错,但你很在意的话大不了我收回这句话好了。还是说因为那天我没让你进去我的卧室,你一个人在外面又害怕又生气?喂,我岸边露伴都这样低头和你说话了,也给我稍微表个态啊——”

 

“为什么露伴一定要做亡灵巫师呢?”

 

仗助问。

 

露伴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不等他开口,仗助就继续问:“明明也不是除了这个就走投无路吧,明明油画画得那么好、要是当画家的话肯定能很快扬名大陆吧?为什么还要选择亡灵巫师这种职业,不仅被所有人厌恶驱逐、还必须忍受那样痛苦的代价呢?凭露伴的性格根本就不是那种在意不老不死的人吧,难道说就只是为了变出玫瑰花?为了这种事连自己都可以不顾的吗?非要进来属于亡灵的世界……已经死去的人没得选也就算了,露伴本来明明是正常地活着吧,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地珍惜呢?”

 

他越说越激动,一连串反问终于结束后对上露伴的眼神,才意识到有些尴尬,闷闷地转开视线。

 

露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

 

“就算你拍马屁我也不会说谢谢喔。”

 

“什、谁拍马屁了?我——”仗助想起自己刚才的话里似乎确实有几句对巫师的褒奖,顿时无法反驳,只能恼火地拉开椅子起身离席,“够了,真是和你没话好说!”

 

“但如果你一定要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亡灵巫师’能带来很多我需要的东西。”

 

他刚转过身,忽然听见背后的露伴如此说道。

 

“之前也说过,我是个画家。为了给创作取材,我几乎走遍了这个大陆的每个角落。幸运的是我用有天堂之门——我不到十岁的时候,它就跟在我身边了。”

 

这还是露伴第一次讲起自己过去的事。仗助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转过身。

 

“天堂之门可以帮我看到许多生物的记忆与梦境,为我提供无数精彩的素材。但这是不够的,活人的世界终究还是太过局限了。有段时间我遇到了很严重的难题,并且为此苦恼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只要想办法成为亡灵巫师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唔,”露伴皱起眉思索片刻,“我不太记得了,总归是什么突破瓶颈的灵感吧……无所谓了,毕竟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巫师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仗助听得出这并不是临时编出来应付自己的谎话。但这个答案还是不能让人满意,仗助撇了撇嘴:“就算是一百多年前……”

 

仗助睁大眼睛:“一百多年前?!”

 

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坐在餐桌另一端摇晃酒杯的巫师,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眼神在触及对方绑着丝质绸带开胸衬衫下的白皙肌肤时迅速弹开,然后难以置信地问:“这、这么说露伴其实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露伴白了他一眼,“而且你也给我有点自觉好吗,不知道在地底下躺了多久的僵尸有什么资格叫别人老头子啊。”

 

仗助忍不住笑起来。

 

刚才冰冷沉闷的氛围也瞬间消弭。他当然并不是真的对露伴生气,只是很恼火,对方竟然随便就选择了这样危险的职业,竟然对那种剧痛视作如此不以为意,竟然……竟然一点也不珍惜自己。

 

就算他真的已经在地底躺了几百、几千年,但至少因为没有意识而丝毫不觉得难过。可露伴成为亡灵巫师的这一百多年以来,不消提不定时发作的疼痛,只是独自生活想必也是有寂寞难熬之处吧。不然为什么明明天天嘴上说着讨厌他,却愿意留他住在家里呢?

 

盯着对方讥讽中藏着笑意的绿眼睛,仗助暗暗下定决心。

 

没关系的。既然露伴是个这样任性的家伙,以后由他来好好地陪伴、保护和珍惜,不就没问题了?

 

(4)

 

尽管只是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决定,但仗助还是恪守这份诺言,越来越紧地跟在露伴身边,睡前也总去主卧门口巡逻一会儿,以便在对方疼痛发作时能第一时间冲过去帮忙。

 

巫师对此很不以为然。后来又一次发作时,露伴一边咬牙忍耐一边锁上卧室让他滚,而仗助则照例踹开了那扇刚修好不久的屋门;第二次时露伴正在会客厅里写生,被拎来做模特的仗助成功在他摔下椅子前抱住他,并无视怀里人的吵骂用毯子将他裹成卷后抱着坐在壁炉前;从第三次起露伴不再强烈地反抗他的帮助,只是象征性地抱怨一两句就乖乖窝进他的怀里;而第四次仗助发现被自己抱住后,露伴神色中的痛苦似乎都会减轻一点。

 

“这种剧痛实际上是一种来自亡灵的诅咒,本质是为了模拟死亡、让不死的亡灵巫师体会其痛苦。也许近距离地接触其他死灵、沾染死气可以对诅咒产生误导,让它误以为巫师正在接近‘死亡’、诅咒已经生效,从而缓解疼痛的程度。”

 

在翻阅了大量古籍后,露伴作出了这样的猜想。

 

仗助虽然听不懂对方的理论,但却由衷地感到开心:“这就是说我终于能帮上忙了耶!不过,要是露伴早点发现这个就好了,以前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的说……”

 

露伴对他的话十分不满:“笨蛋,这是说发现就能发现的吗?就算是亡灵巫师也不会没事随随便便搂着一具尸体睡觉啊。”

 

“……是这样没错啦。”

 

仗助点点头,内心却忍不住感到一阵窃喜。

 

这也就是说,他是第一个如此亲近露伴的……

 

嗯,至少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僵尸啦!

 

由于疼痛的时间大多发生在白天、属于亡灵的睡眠时间,几次下来,仗助就理所当然地搬进了城堡的主卧,睡在了巫师的身边。

 

这间卧室的床大得吓人,即使再睡五个露伴、三个他也绰绰有余。因此平时巫师要求他只能躺在最靠边的位置、自己则睡在另一端,只有为了缓解疼痛时才会允许他靠过来……说是这么说,但也许是一个人在大床上习惯了,经常睡着睡着就滚进他的怀里。

 

而且晚上睡醒后绝不承认,还恼羞成怒倒打一耙:“谁让你这么抱我了东方仗助?再有下次你就给我睡地板。”

 

“明明是露伴自己靠过来的说……”

 

仗助小声辩解,但在巫师威胁的目光里只能自己吞下这份委屈:“好嘛,我知道了啦。”

 

不过其实也并不是只有委屈。因为露伴一旦入睡就会睡得很沉,即使故意揉揉耳朵、捏捏脸颊也不会醒。有一次仗助盯着他安静的睡颜,忍不住使坏地轻轻捏住他的鼻尖。呼吸不畅的露伴皱了皱眉,伸出手胡乱挥了挥、想拍开打扰自己好眠的家伙,指尖因为常年拿画笔而覆着薄茧,掌心却是热热软软的,让仗助想起了天堂之门的猫肉垫。

 

……对不起了天堂之门,但睡着的露伴好像比你还要可爱耶!

 

与此同时,仗助也得知了不少巫师睡觉时的小习惯,比如月亮刚升起时会赖一会儿床,天气冷了则会把脑袋一整个埋进被子、怎么叫都拽着被角不放,简直幼稚得要死。

 

“幼稚?”对此露伴夸张地嘲笑出声,“对着流星许愿的小鬼竟然有脸评价别人幼稚?”

 

说的是前些日子的仗助。某个晚上他偶然看向窗外时忽然在夜空中看到了飞速划过的几道银光,于是惊喜地喊:“是流星!露伴快来许愿啦!”

 

当时正在调制颜料的露伴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相信流星许愿的家伙和会说话的僵尸相比,到底哪个比较稀奇。”

 

“你这家伙真会破坏气氛啊。”仗助不赞同道,“向流星许愿可是很灵的噢,露伴就没有什么希望梦想成真的愿望吗?”

 

“我的愿望会自己一一去实现,”露伴不屑地说,“才不会寄希望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该说真不愧是岸边露伴吗。”

 

仗助扁了扁嘴,仍然趴在窗边,仔细盯着每一道流星划过的轨迹。而露伴忽然问:“说说看,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啊……”

 

仗助犹豫了片刻,一时还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虽然不知不觉成了僵尸,但在城堡里的生活也足够祥和安逸;和城堡的主人天天吵架是很苦恼,但他内心深处事实上却还有那么一丝乐在其中——对了,流星大人,拜托你治好露伴的病,让他不要再经受那种难熬的疼痛啦!仗助如此虔诚地在心底说,发觉露伴还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努力想编造出一个像样的愿望搪塞过去。

 

“嗯,非要说的话……”

 

他望着窗外流星闪烁不定的深紫色天幕,突然不由自主道:“虽然星空也很美丽啦,但如果可以的话,果然还是想再看一次蓝天的样子喔。”

 

亡灵会被阳光灼伤,即使拥有永生,也不可能再行走于阳光之下。

 

偶尔无所事事地坐在城堡里望着夜空发呆时,仗助也会回忆、或者说幻想白天是什么模样。他不记得了,但印象中总感觉应该是轻松又明亮的。

 

在晴朗温和的蓝天下,还是人类的自己也许曾经和家人、和挚友们一起悠闲地聊着各种不着边际的话。仗助每次想到这件事都忍不住弯弯嘴角——尽管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但想必那会是非常开心的经历吧。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露伴嗤笑道:“真是无聊的愿望。”

 

“什——”仗助立刻回过神,愤愤瞪了巫师一眼,“过分!我可是认真的说!”

 

亏他还把珍贵的愿望许给了这家伙呢!

 

“难道不是吗?”露伴用画笔敲敲调色盘,“既然那么相信流星能实现你的愿望,为什么不许个更厉害的?比如成为大陆最强僵尸之类的。”

 

“哈?你才是无聊的那个吧……”

 

“或者让世界上的乌龟全部灭绝?”

 

“对无辜的乌龟也太不公平了!”

 

“那就保佑你每次跟我吵架能撑过三回合。”

 

“流星根本不会管这种小事啦,而且我哪一次没有撑过三回合的说!”

 

……

 

仗助愤愤地与他争执,心中还没来得及酝酿好的难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露伴便经常将他认认真真对着流星许愿的事拿出来当作话柄。而看着他盛满笑意的眼,明明是自己被嘲讽,仗助却不知道为什么也会跟着高兴起来。

 

算了,被笑话就被笑话好了。

 

只是每当天亮之后,露伴也睡着时,仗助总会忍不住想起那天的话。就在窗帘紧闭的城堡外,阳光是那么地触手可及,只可惜永远都不会再属于自己了。

 

不过也没关系,生活在黑暗里也有黑暗的好处嘛。

 

仗助只纠结了一小会儿,就相当乐天派地想。不是正因为如此,他才遇到了露伴吗?

 

虽然人类的露伴不会被太阳晒死,但身为亡灵巫师,岸边露伴还是不喜光亮——所以说脾气那么糟糕的原因就在这里了吧。仗助忍不住想。明明是个人类,却每天把自己闷在在黑沉沉的城堡里……假如多见一见阳光的话,也许会变得温和一点也说不定?可恶,要是他白天可以出门的话,说什么都要拽着这个家伙出去晒晒太阳。哪怕没有因此变得温柔也没关系啊,只要愿意和他牵着手一起在外面散散步——呃,不对不对,为什么他会想牵手啊?!

 

仗助用力揉揉脸,瞥了一眼床的另一端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巫师,心虚地拽紧被子。

 

不过露伴总是喜欢穿得那么大胆,在白天肯定会更让人害羞啦……

 

在胡思乱想中入睡又醒来,仗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露伴已经离开了,卧室里只剩下他自己,窗外隐约漏进一小束亮光。

 

怎么,太阳还没落山吗?仗助懵懵然地想。

 

然而墙角座钟已经显示是晚上七点半,早该是起床的时间了。仗助有些迷惑地走近窗边,小心翼翼地掀起厚厚窗帘的一角,光芒顿时落在他的手背上。

 

仗助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回手,但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该被烧伤的皮肤也依然完好如初,于是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慢慢拉开窗帘。

 

大片的光顷刻间向他涌来。仗助不得不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被窗外的景象惊呆了:那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黑夜,而是澄净如洗的湛蓝晴天。飞鸟在云层里穿梭,顺着一道清浅的彩虹,落进庭院里阳光下愈发盛放的玫瑰花丛间。仗助怔怔地推开窗子,一只山雀恰好落在了他的指尖,小小的喙轻轻啄了一下,很快碎成一小片星尘似的碎屑,闪闪亮亮地顺着他的指缝被风吹散,带起一阵油彩的特殊香气。

 

是露伴的画!

 

仗助如梦初醒,飞快地踩上窗沿跳出去跃进庭院。果然,露伴正坐在玫瑰园的角落,面前支着熟悉的画架——无数的光就从他笔下一刻不停地流出来,汇成蓝天、汇成飞鸟、汇成许许多多的云和虹彩。

 

他专注地在画布上涂抹着,脸色比平时要更加苍白,显然维系如此恢弘的画作并不轻松。仗助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也注意到有人到来。

 

仗助动了动嘴唇,却只说出:“露伴……”

 

巫师的画笔一停,脸上露出不自在的神情,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咳,先说明这可不是专门为了满足你。”露伴与他对视一眼,目光很快落回自己的画布,“只是因为被你那天傻乎乎的发言偶然激发了灵感而已。我还没来得及给这幅作品命名,不过看在你为我做了那么久素材的份上,我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地把这项珍贵的权利让给——”

 

仗助一把抱住了他。

 

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像是要将对方按进自己的胸膛那样,仗助将露伴紧紧搂在怀里。巫师比起他来说是那么纤瘦,一只手就能整个环住,也许稍不用力,就会像笔下的油彩霓虹一样再也抓不到了。仗助一手揽着那纤细的腰,扣着对方脊背的另一只手摸到了突起的蝴蝶骨。他的呼吸变得很重,想说些什么,却难以遏制地抽了抽鼻子。

 

“露伴……露伴……”

 

露伴还端着调色板和画笔,有些手足无措地任他抱着,直到听到他的声音了带了点哭腔才终于回过神,挣扎几下,因为鼻尖被埋进宽厚的肩膀,只能恼羞成怒而闷闷道:“笨蛋!快放开我,你是想把我闷死吗?东方仗助你听到没有——颜料都要洒了!”

 

但仗助仍用力拥着对方。明明一直以来夜晚的生活并不是那样难以忍受,但此刻温和明丽的晴空下,还是有数不清的汹涌情绪飞快地淹没他。也许是因为镌刻在早已忘却的记忆里对蓝天的留恋、曾经渴望光明的人类本能,然而那都比不上是眼前人将这一切送给他。

 

“谢谢你露伴,”仗助哑声说,“我真的好开心。”

 

露伴安静下来,挣扎的力气也变小了。过了一会儿,巫师终于放弃似的垮下肩膀,闷声道:“嘁,对我来说这种事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而已。”

 

然后犹豫地、不太熟练地也回抱住他。

 

流动的天空定格片刻,渐渐弥散,变回各色浓烈黏稠的油彩,像调色盘翻倒在画布上彼此缓慢混合交融,构成幻梦似的天幕,然后宛如烟火四散般从中间向两侧徐徐褪去,露出后面闪耀的星空。

 

这样的星空映在露伴翡翠般的眸子里。仗助盯着盯着,几乎要陷进去,不由自主地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

 

在触到那柔软的肌肤后,仗助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子。露伴也惊讶地看过来,仗助顿时窘迫至极,语无伦次道:“那个、我……这只是纯洁的感谢之吻啦!”

 

然而这个解释却只让露伴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是吗?所以接下来你是想说希望和我做好朋友,因为你一直以来都期待着一份炽热的友谊吗?”

 

才、才不是呢!

 

仗助着急地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辩解,却见露伴眼中涌起笑意,像是戏谑,又像是微妙的鼓励。他大脑一热,又低下头,试探地用鼻尖碰了碰露伴的,缓缓朝对方靠近,因为太近而模糊的视线里看见露伴正盯着自己,却并没有打算推开的意思。

 

直到离那削薄的嘴唇只剩下一根手指的距离了,仗助终于忍不住轻声问:“这个……不是纯洁的吻了喔?”

 

露伴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唇。

 

(5)

 

随后的一夜里仗助始终表现得极度亢奋,无论露伴做什么都一定要粘在旁边,过一会儿就忍不住凑近亲一亲他的脸颊。露伴虽然嘴上嘲讽他沉不住气,每次拒绝的动作却也并不认真,往往象征性地推上那么一两下就跟他吻在一起。然后仗助就会变得更加激动起来。

 

因此,露伴本以为天亮后他们就会发生一些该发生的事。然而等到了床上,仗助却忽然扭捏起来。

 

“我们才刚刚……那种事怎么可以马上就做嘛!”

 

露伴被噎住,于是故作失落地瞥了一眼他的下半身:“是啊,毕竟是僵尸所以也没办法勉强了。”

 

“什么,才不是不行呢!”仗助被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刺激,着急地澄清,“那天我被关到卧室门外因为误会露伴在那个,只是听到声音就变得硬硬的说!”

 

露伴眯起眼:“声音?”

 

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糟糕的东西,仗助立刻哑火,有些恼羞成怒,愤愤把自己埋进厚厚的绒被。露伴好笑地看了一会,伸手拍拍鼓起的被团:“喂,好了,我都没说什么吧?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你也不怕憋死自己——哦对了,你不会窒息。那就在里面待着好了,只要不怕弄乱你那顶发型。”

 

被团蠕动几下,仗助从里面探出脑袋,垂眼道:“那露伴不许因为这件事笑我喔……”

 

露伴:“噗——!”

 

仗助:“……露伴!”

 

两人(当然什么都没做地)如此闹了一会儿。仗助很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死灵在白天会产生强烈的困倦感,更别说他一整夜都兴奋过度,不知道消耗掉多少精力。

 

而尽管维持数小时的油画天空相当使人疲惫,但露伴一时半会儿却还没有困意,盯着酣睡的东方仗助,随手在笔记本上涂了几张小像,接着忍不住用炭笔戳了戳他的脸。

 

不知梦到了什么,仗助满脸开心得意,连眉毛都快活地扬起。过一会儿却又皱起来,嘴角也耷拉下去,喉咙里还滚出一点不安的哼声,看起来是做了噩梦、要醒又醒不过来的样子。

 

露伴把他的脸颊捏成嘟嘴金鱼,低声用咒语唤来天堂之门,打算让他睡好一些。

 

黑色的梦魇轻轻一跃,落在仗助的枕头旁,细长的毛尾巴一扫,周围立刻笼上一层柔和的雾,变得模糊并开始倒退。露伴知道这是天堂之门带自己进入了仗助的记忆,打算挑一个合适的地方注上“做个好梦”,却忽然听到一个雀跃的声音:

 

「我竟然真的和露伴在一起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吧!」

 

正是熟悉的仗助的声音,听上去像在空房间里独白一样带着虚虚回音。

 

接着,周围终于不再是一片模糊,而渐次出现了昨夜的油彩天空、玫瑰园,以及他们在星空下的拥吻等等场景。仗助的独白也越来越多起来:

 

「之前还忍不住幻想和露伴牵手来着,没想到今天就是大进展耶!」

 

「蓝天散掉了,呜,明明是露伴超辛苦画出来的……不过其实我觉得露伴比他的画还要好看啦。」

 

「露伴的嘴唇好热好软!想一直这样亲下去的说……」

 

什么啊,这臭小鬼。

 

被不停点到名字的巫师哼了一声,别开脸让天堂之门继续倒回其他场景,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无心窥视仗助的记忆,但对方的内心世界实在太过丰富热情,即使梦魇顺从主人心意、将记忆场景倒得飞快,也依然不时能听到几句热切剖白。

 

「我是第一个这样亲近露伴的……至少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僵尸啦!」

 

笨蛋,这种事有什么可高兴的啊?

 

「既然露伴是个这样任性的家伙,以后由我来好好地陪伴、保护和珍惜,不就没问题了?」

 

……嘁,谁用得着你保护了!

 

「露伴不会是正在做那种事情吧……?啊,为什么我明明都变成僵尸了还会硬——不对,重点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硬啦!」

 

原来说什么“在门口就变得硬硬”竟然指的是这个时候的事。哼,等这家伙醒了非要好好嘲笑一番不可。

 

巫师如此下定决心,当然不知道自己早已满脸绯色,正要随便找个角落留下咒语好赶快退出梦境,却被突然虚弱下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好好地活下去吧,露伴……要好好地活下去噢。」

 

随咒语流泻出魔法幽光的指尖一顿。

 

露伴想起了仗助第一次看到自己疼痛发作时的失态表情——难不成对方太过大惊小怪,以至于误以为当时的自己快要死掉?不过他很快发现并非如此,因为天堂之门已经将记忆倒退至最前面,那时仗助因为还长眠于地下、尚未受到他的召唤而没有开始后来作为僵尸的经历,生前种种又早已是一片空白,正如最初他检查过的那样,只间或夹杂着“老妈”“发型”“乌龟”等等细碎的内容。

 

能打破忘却留存下来的通常是死者生前印象深刻或意义非凡的存在,像仗助的就很好理解:最重要的家人、最在意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能为此跟人打架,想必那发型一定有特别之处)、最害怕的东西……但即使这样也无法串连成具体的故事,因此当时露伴只用天堂之门迅速浏览过一遍就放在一边,根本没注意到这句独白。

 

「好好地活下去吧,露伴……要好好地活下去噢。」

 

只有这一句话悄悄穿越了所有记忆,被完整地保留下来。

 

露伴迟疑地皱紧眉头。

 

天堂之门所见皆为真实,但明明自己根本就没见过东方仗助。他退出对方的记忆,又让梦魇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的,甚至连童年时期模糊不清的段落都没有放过,但仍然一无所获。

 

他诧异地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仗助,和蹲坐在对方枕边的天堂之门。小小的梦魇同主人对视着,尾巴轻轻甩动着,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他情绪的波动,绿幽灵似的眼珠安静地盯着他。

 

……如果用天堂之门察看它自己的记忆呢?

 

露伴忽然这样想道。梦魇是富有智慧的生灵,理论上当然可以被同类洞悉记忆,但这份能力是否会对自己起效却不得而知。即使是对世界充满狂热好奇心的露伴,也从未想过去探查天堂之门的记忆,毕竟它与自己从小就形影不离。

 

但也正因如此,假如他真的曾经在哪里见过仗助而忘记了这回事,也许天堂之门能帮他找到答案。

 

梦魇驯顺地闭上眼睛。周围场景静止片刻,又开始倒退起来,这说明露伴的猜想是正确的。但此时他并没有看看天堂之门眼中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心思,只是一味地向前翻看着它的记忆。这些天城堡的种种又一次重演,露伴几乎有些不耐烦了,直到看见最初仗助接受召唤、在骤然炸裂的荧光中茫然地出现在他的庭院,才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仗助脚下一闪而逝的、刻有无数繁复咒语的耀眼光圈看起来十分陌生,根本不是他已经写过千百次的用来召唤死灵的法阵。

 

随着记忆继续倒退,光圈再次亮起又黯淡下去、仗助也消失不见,而无数火星则从半空落下来、落进站在一旁的岸边露伴——天堂之门记忆中的岸边露伴手里,拼成一小摞完整的、破旧的羊皮纸卷。

 

从梦魇的角度,能看见纸上用炭笔画着许多法阵图解、周围则做了密密麻麻的标记,而在笔记的最上方,赫然标注着“亡灵”与“复生”等字样:

 

「亡灵□□复生□

……

*实施□仪式之人将遗失关于复生者的全部记忆。」

 

因为视角的局限,露伴只能看清最后一行字。他立刻认出那正是自己的字迹,吃惊地睁大眼睛,想凑近细看时,天堂之门却忽然加速起来。

 

周围场景飞快变幻,到后来甚至只能看到无数不规则的彩色的线,就像一枚不断缠绕而将人裹进里面的茧。露伴试着让它停下,但梦魇第一次没有服从命令。等画面终于变得缓慢清晰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仗助的身影。

 

或者准确地来说,是遍体鳞伤、几乎快要跪倒在地的仗助的身影。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仗助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口中朝外涌出鲜血。露伴下意识想扶,然而双手却穿过了仗助的肩膀。他于是想起这只是天堂之门的记忆虚影而已,而很快地,另一双手代替他接住了仗助倒下的身体。

 

尽管被努力支撑着,仗助还是趔趄地半跪半摔在地上。烟灰和着血沾满了他的脸,那一向被珍视无比的发型也变得散乱,身上衣物更是已经破烂,露出下面无数大大小小的新伤。而其中最重的是胸口的贯穿伤,即使仗助用力捂住,还是不停地汩汩涌出大量鲜血。

 

熟悉各种死因的露伴立刻认出那是龙息直接穿透身体的烧伤。

 

到了这种程度,伤者根本已经无法治疗,哪怕是以强悍的治愈力著称的天族在场也决然无能为力。但抱着仗助的人还是拼命掏出口袋里的各种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鸽血红或祖母绿雕成的昂贵药瓶挨个倒空、七零八落地被摔到一旁,而它们主人竭力压抑的颤抖双手再也找不出其他了。这时候仗助才说:“就算不这样,唔……也没关系啦……”

 

应该说即使这样也没有用了,露伴想。而这时他终于看清了另一个人的脸。

 

“……露伴。”

 

那正是他自己的脸。

 

即使这样也没有用了,因为仗助就要死了。

 

露伴和跪在地上的岸边露伴同时这样想。

 

(6)

 

心绪激荡之下,借由天堂之门看到的场景剧烈地波动起来,不时地切入其他画面而又飞快闪回。画面交错间,仗助满是血痕的脸与毫发无损而意气风发的重合在一起:

 

“说好了要保护露伴……我可是一定会遵守诺言的喔。”

 

在梦魇的记忆中,主人岸边露伴是喜爱周游世界寻找素材的有名画家。一次旅程里,他雇佣了名叫东方仗助的赏金猎人随行保护,却在中途就与对方大打出手不欢而散。但虽然如此,岸边露伴遇险被困时,本应该早就一走了之的东方仗助却突然出现,还不顾雇主叫他快跑的命令强行救下了他。

 

“闭嘴!”岸边露伴一边飞快地翻找着自己也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口袋,一边粗暴地打断了仗助断断续续的声音,“刚刚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从现在起你给我安静待着,不许再说一句话!”

 

虽然本人不善战斗,但他有足够的钱为自己买来大量魔法卷轴或药品用以在冒险中防身,往往有底气独自出入各种危险地带,也因此在后来经常撞上执行赏金任务的东方仗助。而几乎每一次,梦魇都能看到自己的主人与仗助针锋相对争执不休——互相冷嘲热讽,辱骂彼此是除了四肢发达擅长打架外一无是处的笨蛋或脾气比熏鱼还臭的任性偏执狂,以及指责某次偶遇是对方的跟踪。

 

它想这两人应该是彼此憎恶的。然而某个同行的夜晚,岸边露伴靠在树下小睡而东方仗助负责值守上半夜时,后者却突然蹑手蹑脚地朝前者凑近。对主人十分熟悉的梦魇一下就看出他并未入睡,犹豫着是否该去提醒。但东方仗助只是奋力挤眉弄眼朝它打了个安静的手势,接着慢慢地凑近岸边露伴的脸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用嘴唇在上面轻轻贴了一下。

 

“才不要呢,我就要说,我有好多话……不过现在,想让露伴先亲我一下。”仗助猛地咳嗽几声,嘴里溢出更多的血,勉力试图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平常这么说的话会被揍吧?”

 

然后岸边露伴睁开了眼,东方仗助则惊叫着一屁股坐倒在地。岸边露伴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朝东方仗助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岸边露伴咬牙骂道“可恶”,让梦魇侵入仗助的意识在其中写下痊愈的命令,然而怎么尝试都只是徒然。他慌乱而茫然无措地朝四周看,又赶忙焦急地吻上仗助湿漉漉的嘴唇,努力想要用自己的嘴唇和舌头抹干净上面的血,但还是有越来越多不停地从那里涌出来。

 

再后来,梦魇和岸边露伴一起见到了仗助的朋友和家人,他们也成为了岸边露伴的朋友和家人。回到故乡的那天晚上,仗助搂着岸边露伴的肩膀,随口说起未来的梦想是赚够了钱就安安稳稳地住在杜王町、守护这个自己在此出生和长大的小镇——露伴会不会觉得很没出息?岸边露伴躺在那张对方童年和少年时睡过的小床里,答非所问地说自己未来的创作计划需要一个固定的住处,又恰巧曾在这里购置有一栋乡间别墅……还没说完,仗助就激动地把他抱进怀里。

 

“好高兴……我很高兴喔。”仗助的声音变得越发虚弱,“只要露伴可以安全地逃出去我就很高兴了。早就说过,会好好守护露伴的……”

 

会连露伴也一并守护得好好的!仗助煞有介事地郑重向怀里的恋人承诺。少说肉麻话,谁用你守护了?岸边露伴懒洋洋地反驳,脑袋却舒服地埋进对方的胸膛。

 

因为这个约定,就在几分钟前,仗助帮他挡住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是一次终点位于龙巢的赏金任务。然而他们刚进去目的地不久,龙巢所在的山谷却意外开始坍塌。沉睡的巨龙也被惊醒。他们一边躲避龙炎的袭击,一边在余震不断的废墟中拼命寻找藏身之处,即使浑身是伤也必须尽可能节省地使用有限的药品,药剂用完后就只好接吻来止痛。如此熬了几天过去,仗助的大剑折在了途中,岸边露伴也几乎耗尽了随身所有能用的卷轴。不得已地,他们决定冒险逃离这里。露伴将最后的卷轴化作一柄龙枪准确地刺进了巨龙的眼睛,而在龙坠入山谷前报复的炙热吐息刺向他的瞬间,早已伤痕累累的仗助挡在了他的身前。

 

“对了,有件事要拜托露伴的说。”仗助用尽全力歪了歪身体,示意他摘下自己胸前的两枚镀金的徽章,“这是我正式成为猎人的那天,老妈缝在我衣服上的……露伴把这个带回去、咳……交给她——露伴会照顾好她的对不对?”

 

“这种东西你自己给她!”岸边露伴咬牙道,“我们马上就能回去杜王町。我们现在就回去,现在就走。”

 

“不要哭,露伴。”

 

仗助抬起手,用没有沾到血的指尖轻轻捧起他的脸,拇指缓缓揩掉上面的水迹。岸边露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别这样,”他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和哽咽了,“不行,东方仗助,你不能这样……”

 

“再亲亲我吧,露伴。”仗助的声音已经低得听不见了,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依然温柔地映着恋人的脸,“然后好好地活下去,露伴……要好好地活下去噢。”

 

几天后,岸边露伴带着仗助回去了杜王町。

 

在众人震惊和悲痛的哭声中,他表现得却比仗助第一次领他拜访故乡亲友时还要冷静,沉默地接受他们的安慰与惋惜,甚至还有心思特意雇人将自己闲置已久的别墅打扫干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不允许任何人提及为仗助举办葬礼的事。

 

本就鲜有人拜访的乡间别墅愈发闭门谢客起来,唯有各式昂贵的防腐材料从世界各地络绎不绝地被运到门前。在此期间,岸边露伴一次又一次踏上远行,几乎找遍了整片大陆所有可能的力量:供奉生命树的精灵之森、天族的神圣教堂,甚至每一个曾有过死而复生传说的地方;而留在家时,他就整天整天地与仗助待在一起——用自己在旅途中向不知多少职业入殓师重金换来的技术和工具小心地为恋人清理身体,缝好伤口、抹去疤痕,除掉尽管极力防止但还是不断浮现在那健壮躯体上的尸斑。

 

长距离旅行和源源不断的防腐用材很快耗尽了他的积蓄。于是岸边露伴一件一件地卖掉了自己多年搜集的藏书和古董、在各地的不动产,后来则是自己曾经即使贵族亲自登门相求也绝不轻易流出的画。而再后来,他甚至不得不把栖身的最后一个地方、除了他与仗助的卧室外几乎已经空空如也的杜王町小别墅也送进了拍卖场。

 

住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他与仗助共同的好友广濑康一前来拜访。但对方进门时,岸边露伴正专注地将一小瓶闪烁着奇异银光的药水小心注入仗助的口中,直到确定它们全都流进了恋人的身体,他才有空招呼一旁表情晦涩不明的挚友:康一?你来了,好久不见!快坐吧,这么突然,我都来不及准备什么茶点,简直太失礼了——

 

露伴老师。康一打断他。别再继续下去了。

 

继续什么?岸边露伴反问,摇了摇手中的瓶子。哦,你说这个。别在意,只是瓶简单的药剂而已,据说能持续让身体保持在最饱满而柔软的状态,不会变得僵硬……毕竟醒过来后发现身体却全都僵掉的话会很麻烦吧?

 

这瓶简单的药剂也是画家卖掉别墅的原因。卖得的钱一半用来换这瓶药水,另一半则与仗助的胸章一起、拜托康一在过后转交给东方朋子——岸边露伴不打算再去见她,即使偶尔在街上遇到时她从未对他露出过憎恨或怨怼的表情。

 

见他如此若无其事,康一皱起眉,但还是极力克制:这种事根本……您也差不多该放下了,该去做点其他事了吧?您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画过画了吗?仗助一定也不会希望看到老师这样的。

 

你在说什么呢,康一。岸边露伴像是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似的。对了,你是来邀请我和仗助搬去你那里住吧?前些日子见到由花子时听她说起这件事。真是太感谢你了,不愧是我可靠的挚友!我已经心领了。虽然难得见那个疯女人那么平静的样子,说什么“到时候只会给你最偏最小采光最差的房间,所以随便住多久都没关系”,真是意外的发言啊——但打扰热恋中的夫妇是会遭报应的吧?果然,我们还是搬去别的地方好了,唔,不过去哪里还没决定……

 

露伴老师,请您早点接受现实吧!康一忍无可忍道。仗助已经死去了,是为了您……他已经去了亡灵的世界,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活过来了……已经过去这么久,您也该让他安息了!

 

被他吼到的人顿时愣住了,连把玩药瓶的手都顿在半空中。康一低下头咬着嘴唇,似乎是不忍再多看他的表情。然而岸边露伴既不恼怒也不悲伤,而只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亡灵的世界……

 

他沉吟片刻,眼中忽然迸发出惊喜的神采。

 

是了,我知道了。果然并不是没有办法的。

 

从那天起,画家岸边露伴就从大陆上消失了。

 

*

 

片刻后,四周围拢的雾气渐渐消散,眼前景象重新变回城堡宽敞的主卧房间。仗助呆呆坐起身,发觉天堂之门正蹲在枕边,露伴则定定地望向一旁、看不清表情。仗助一时心绪混乱,有些不敢确定地问:“刚才的是……?”

 

而露伴也如梦初醒地回过头看他,眼神中同样充满了惊异与茫然。但在和他对上视线的瞬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眼泪就忽然先从那双翡翠的眼睛里怔怔地流下来。

 

仗助慌忙伸出手:“不要哭,露伴——”但却被大力挥开。露伴恨恨骂道:“东方仗助你这个大混蛋!”抬手像是要打他,却在半空就停下来、迟迟没有落在他身上。仗助握住了那只手,手指扣进露伴的指尖将对方拉进了自己怀里,而露伴则立刻用尽所有力气咬住了他的肩。

 

僵尸的痛觉并不发达,但仗助还是感到一阵迟钝的痛,顺着肩膀一直蔓延到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他无措地想安抚露伴颤抖的脊背,却摸到了一片濡湿的衣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哭了起来。

 

亡灵巫师是不被大陆承认的罪恶职业。单是为了敲开这扇隐匿的门扉,露伴就吃力地花了许多年;接着是搜集被列为禁忌而不成体系地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巫术典籍,这又耗费了相当一段岁月;再之后漫长的时间里,露伴则开始一心一意地寻找传说中亡灵法术的至高核心——能使任何种族起死回生的复活术。

 

不同于普通的召唤术,复活术不仅能召回死者的灵魂,还能将它重新灌注进任何一具肉体,然后使它作为被复活的亡灵永恒不死。这样强悍的法术自然不能轻易流传于世,因此咒语内藏着重重诅咒形成的禁制,一旦生效,就会令使用咒语之人所经手的全部资料即刻焚毁。

 

而为了从代代巫师遗留下的蛛丝马迹里拼凑出完整的手记,露伴用了整整一百年。

 

与此同时,诅咒还会抹消人的记忆。主持复生的巫师在仪式结束后会忘记有关复活术的一切,甚至包括被复活者的身份和他们之间的全部过往。这不仅仅是为了限制法术的传播,更是亡灵复活术的刻毒之处所在——有太多人正是为了复活自己故去的亲友,才放弃一切踏上亡灵巫师之路的。但以邪恶诡谲著称的亡灵世界又怎能容忍这样的善意存在?因此,在排除千难万险、复活了死去之人后,他们会立刻忘记一切,将对方自然而然地当作受自己召唤而来的陌生亡灵。

 

然后出于亡灵巫师残酷的习惯,亲手将自己的朋友、亲人或爱人制成被奴役的活尸,甚至将其折磨至死。

 

不过在天堂之门记忆的末尾,露伴望着烧成灰烬、随风飘散的笔记,眼神却没有丝毫犹疑。大概因为自信梦魇会代替他留下记忆,迟早有一天能找到机会重现。

 

或者是觉得无论如何,即使全都忘记了、他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恋人。

 

肩窝渐渐被温热地浸湿了。仗助忽然觉得自己记起了人类时呼吸的感觉,而现在就像是溺在温暖的海里,浓烈的情绪化作汹涌的浪不停在胸中翻滚着快要让他窒息。

 

露伴不再拼命咬他了,而是贴着自己留下的深深齿痕口不择言地胡乱叱骂起来。仗助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露伴,对不起。”但他越是道歉,露伴的情绪就越是激动:“给我闭嘴!谁要你说这个了?东方仗助,你是世界上最可恶的混蛋——”

 

然而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以至于仗助只能用最别扭的姿势,偏头一点点吻掉他的眼泪。等吻落到唇边时,露伴终于肯稍微松开一些,然后用力地回吻着。只是温热的舌尖刚探进仗助冰凉的嘴唇,他就忽然颤抖起来。仗助急忙退开一些:“露伴?!是不是又开始痛了……”

 

“不许停下来!”

 

露伴拽住他的衣领,凶狠地咬上他的嘴唇。仗助含糊地阻止:“但是……”

 

“我说了不许停,”露伴打断他,“就这样继续,不许说话……不许再推开了!”

 

咸涩的泪不断濡湿他们交缠的唇。仗助任由恋人焦躁地亲吻自己,双手轻缓地安抚着那因备受折磨而不断颤栗的脊背,心中酸涩难当,却又有更多的难以分辨的情绪不断随之膨胀。

 

“不会了,”仗助轻声说,“再也不会了。”

 

露伴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他。过了一会儿,那对纤瘦的蝴蝶骨终于安稳地落进他的掌心,不再继续痛苦地抖动挣扎了。

 

END

 

很多情节都没塞进去,比如关于露伴的痛,其实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发现只要被死灵的○液中○就可以缓解了。

露伴:为什么会忽然毫无逻辑地变成工口设定?

仗助:^^一定会努力治好露伴的说!


防污中介

【仗露】水边的七夕

* 架空,祝大家七夕快乐~


相传古时有少女为了替村庄祈福消灾,在七月初七的晚上于临水处搭起木棚、架起织机来祭拜神仙。她织出的羽衣成了水神的贡品,自己也甘愿献身,与之结为一夜夫妻……


“阿——嚏!”


叼在嘴上的芦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不小心扫过鼻尖,让躺在草编凉席上的东方仗助一个喷嚏坐了起来。他呸呸几口吐掉草杆,揉了揉鼻子,瞧一眼身旁老旧的织布机,索性盘腿坐在原地,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棚外散落在空中的点点星子发呆。


都怪那个无聊至极的神话,不然他才不想孤身一人大半夜睡在荒郊野外的小河边呢!


今年雨水稀少,粮...

* 架空,祝大家七夕快乐~


相传古时有少女为了替村庄祈福消灾,在七月初七的晚上于临水处搭起木棚、架起织机来祭拜神仙。她织出的羽衣成了水神的贡品,自己也甘愿献身,与之结为一夜夫妻……

 

“阿——嚏!”

 

叼在嘴上的芦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不小心扫过鼻尖,让躺在草编凉席上的东方仗助一个喷嚏坐了起来。他呸呸几口吐掉草杆,揉了揉鼻子,瞧一眼身旁老旧的织布机,索性盘腿坐在原地,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棚外散落在空中的点点星子发呆。

 

都怪那个无聊至极的神话,不然他才不想孤身一人大半夜睡在荒郊野外的小河边呢!

 

今年雨水稀少,粮食年成不尽如人意。眼看就要秋收,不知町内哪个好事鬼便提议效仿棚机津女的传说,择一名未嫁少女当作祭品供奉给河神以求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眼见被选中的流浪孤女才刚满十二岁,挣扎不得而只能任人裹上宽大的嫁衣哭个不停,仗助及好友亿泰、康一等都愤愤不已,但到底年纪还小、人微言轻,撼动不了众多村民们的决定。

 

回家后,仗助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索性打算冒险去阻止祭祀,但刚想趁着入夜摸黑出门就被老妈朋子抓了正着。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要编出一个借口哄骗她放自己走时,朋子却丢给他一只麻布包袱。包袱里面装着几块南瓜糕、两小吊铜钱和一套他小时候穿过的旧筒袖。

 

“让她先去你邻村阿姨家小住几天,等风头过去也就没事了。”朋子一边系好绑带,一边叮嘱道,“你今晚就先守在河边的神棚里,要是有谁来检查,直接动手打晕就行……对了仗助,记得离河道远点听懂了吗?这条河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安静,里面暗流凶着呢。听说以前还有人失足落水——”

 

“老妈你真啰嗦。”仗助打断她,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包袱,故意做出一副不赞同的语气,“而且什么‘动手打晕就行’,明明昨天才说过不许我在外面和人打架的说……”

 

“臭小子!”朋子不轻不重地踢他一脚,笑道,“再废话我可踹你了。”

 

好在传说中讲的是棚机女在河边独自织布静候水神,而不是需要什么婚礼仪式或者直接投水自尽,否则再怎么想救人也全是白费。把捆在织布机旁的孤女放走后,仗助便按照母亲的交待留守原地。只要等天一亮,村民们后来再发现祭品失去踪影或是在棚中因为饥困死去,就会认为新娘已经被水神接走,祭祀也就结束了。

 

离日出还有好一会儿工夫。仗助胡乱哼着杜王町小调,拿捡来的树枝在地上画棋盘打发时间。他可一点都不觉得在神棚里乱涂乱画是什么不合适的事。即使真的有神明存在,那么如此为难百姓、还要威胁他们送上新娘才愿意庇佑一方的家伙,才不值得他心怀敬畏呢。

 

“所以说什么‘水神大人’啦,说到底不过只是个骗吃骗喝骗财骗色的混蛋吧。”仗助一边圈出棋子一边自言自语,“而且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嘁,把人害得那么可怜,让我看见的话一定得先好好揍一顿出气……”

 

“你说要揍谁?”

 

抱怨被冷不丁地打断。三更半夜、荒郊野岭,仗助没听见任何人接近的脚步声,不由吓得大叫着从原地蹦起来。但回过神时又觉得丢脸,一时恼羞成怒,扭头四下寻找说话的人,同时恶狠狠地给自己壮胆:“我要揍谁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这是我的地盘,谁允许你在这里撒野了?”

 

“真是好笑!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啦?有本事就给我出来,别躲躲藏藏——”

 

没吼完的话戛然而止。

 

方才还寂静无声的水边,不知何时竟站了个陌生的年轻人,身量高挑却很瘦削,穿着绣有奢华暗纹的黑茶小袖,皮肤白得像是浸透了月光,一双碧绿的眼睛像盛了天河一样粼粼闪烁着,此时正定定地看着他。

 

仗助呆呆地与那双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喉结颤了颤,不自觉问出了心中所想:“你、你就是水神吗?”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自己这话没头没脑愚蠢非常,然而不等收回前言就亲眼看到了答案——对方朝河岸上走来,河水从脚下褪去而不沾湿一点衣角,周身隐约缠绕着雾气萤火,行走间轻轻摇荡着,全然不似人间所有。

 

他就是传说中七夕之日受棚机感召降临水边的神。

 

仗助眼见他越走越近,只觉得胸口像是不小心撞进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正拼命往外咚咚地挣扎。这不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神仙显灵,而是因为传说中的神仙竟然是如此漂亮,和寺庙里宝相庄严的石像完全不同,反而有点像是……

 

像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如此大不敬的念头在仗助心底一闪而过。神明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他片刻,瞥见一旁的木棚、织机等物,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种时候有小鬼在这里叽叽喳喳,原来又到了七月初七。你就是今年的祭品吗?啧,怎么今年杜王町选了这么一个像是顶着一脑袋鸟窝的家伙做……唔!”

 

见对方猛地弯下腰,还在发愣的仗助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听到关于发型的恶评后本能地挥了一拳,正好抡在了神明大人的颧骨上。

 

“……很好,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打我。”

 

神明慢慢直起身子,声音不辨喜怒。

 

针对自己帅气发型的批评即使是出于无意也让仗助无法忍受,更何况“祭品”二字更是让他记起面前的家伙是索要活祭的邪恶之物。然而胸中愤怒气焰只烧了一半,就在看到那张瓷白的脸上泛起淤痕时软绵绵地熄灭了。

 

于是,来不及震惊自己竟然一拳打中了神,仗助下意识先开口道歉:“对不起!实在是很抱歉,打你是我不对,但、但是你先骂我的说……”

 

他吞吞吐吐地解释了自己对发型的重视以及背后的缘由。有关恩人的事他从不轻易对别人讲起,如果有谁冒犯了这一点,仗助通常都是揍一顿了事,只有关系亲近的康一、亿泰他们才知道真实原因。但对着面前人,他却不由自主把这个故事全部吐露出来。

 

“就是这样,所以我没办法容忍别人诋毁发型……就算是神明大人也不可以。”

 

并非因为面对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仗助只是不想对方误会自己怀有恶意。

 

他有些忐忑地盯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回应,一抬头才发现神明不知何时坐在了织布机的木凳上,正从一只木匣里(仗助这才发现他肩上竟然背着一只匣子)掏出册子、宣纸、毛笔等物。

 

“呃,那个……”

 

仗助试探着叫了一声,但对方理也不理,反而相当兴奋地自言自语:“真是动人的故事,想不到今天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收获。而且挨打也是相当难得的体验,必须得赶紧记下来才行!”

 

……果然神仙的心思和凡人就是不一样啊。

 

仗助在心底感叹。而神明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仗助一时有点受宠若惊,“我叫东方仗助啦,今年十六岁,和老妈、外公一起住在杜王町,最喜欢做的事是——”

 

“停停停,谁要听这些了?”对方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问你的名字只是方便记录而已,对你本人可不感兴趣。”

 

“哦,好吧。”仗助好奇地瞧了一眼他腿上摊开的那本古旧的小册子,问道,“那你的名字呢?我、我怎么称呼你呢?”

 

对方头也不抬:“神明的名字也是你能知道的吗?”

 

仗助别开头撇了撇嘴,却正好看见那只木匣上刻着一排小字,前半部分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最后两个字:“露伴……这是你的名字吗?我可以叫你露伴吗?”

 

“你可以叫我‘大人’。”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对着一张如此年轻又精致的脸,仗助怎么也喊不出“水神大人”这样老气横秋的称呼。况且对方虽然并不很友好,但态度却十分随意,让仗助几乎生不出面对一位神明该有敬重与畏怯。

 

“那个,所以我刚刚想说的是,打到你真的很抱歉。要是你很生气的话——”

 

“你可别搞错了,”露伴打断他,“我可一丁点都不生气。”

 

诶,原来神明的脾气竟然是这样好的吗?

 

仗助有点惊讶,心中好感更盛,但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忽然感觉到一股大力湿淋淋地扣住脚踝猛地一拽,让他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反正我可以自己报复回来。”

 

露伴记完最后一笔,心情很好地补充道。

 

仗助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而且还恰好是颧骨朝下,和刚刚他揍对方的那拳一模一样。

……原来神明竟然是这么睚眦必报的吗!

 

他正趴在地上眼冒金星,忽然感到几根凉凉的手指抬起了自己的下巴。露伴蹲下身,像是挑拣菜市场里被鱼贩子摔晕的鲫鱼一样、扳着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嗯,这张脸确实是很不赖的,身材也足够健壮。正好,那就抓紧时间,把衣服都脱了吧。”

 

说完就丢下他站起身。仗助大惊:“什么?脱衣服?为什么要脱衣服?”

 

露伴却一脸理所当然:“你废话真多,当然是付你大半夜出现在这儿打搅我的代价了。”

 

是了!

 

仗助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自己最初来到河边的缘由。

 

在传说里,棚机和水神可是做了一夜夫妻的!

 

这、这种事绝不可以!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纯爱派,最最桃色的幻想也不过是在少有人烟的傍晚牵着未来心上人的手、趁人不注意悄悄碰碰对方的嘴唇罢了,事实上连对哪家姑娘心怀私情都还不曾有过,更别说在幕天席地做……做那种事了!

 

而且他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刚认识就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太过分了吧……对了,作为祭品的棚机好像是没有资格跟神明谈条件的……不对!说到底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来扮演棚机的啊!

 

“别磨磨蹭蹭的,”见他僵在原地不动,露伴催促道,“难道还要我来帮你吗?”

 

仗助立刻拼命摇头:“不不不不用了!”

 

然而,盯着月光下露伴的侧脸,他又忍不住分神地想,难怪,既然水神是一个如此俊秀美艳的青年,那就难怪昔日棚机女也愿与他一度良宵了。

 

假如对方真要自己同他做夫妻的话,仗助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定地拒绝……

 

“那还愣着干什么?”露伴若无其事地动了动手指,一小股水流像是被驯化的小蛇一样乖巧地在他指间上下翻滚,“你不是‘祭品’吗,既然做了‘祭品’就得乖乖听话,明白吗?”

 

威胁昭然若揭。仗助的防线顿时愈发松动了——对啊,面前的毕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明,要是不顺着这家伙的意思来的话,对方说不准会怎样发泄心中怒意。他自己倒还不算什么,但怎么能为此殃及町内的无辜村民呢?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就在这里?”

 

露伴不耐烦地瞪他:“不然你还想在哪里?” 

 

没办法了。仗助闭了闭眼,颤巍巍地解开着物的领襟。为了杜王町的百姓、为了老妈他们的安全,只好牺牲一下自己可怜的肉体了……!

 

最后一件衣服也掉在地上,仗助本能地捂住下半身,撇开脑袋紧紧闭着眼睛。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想象之中也许带着凉意和水汽的滑腻肌肤却并没有贴上来。他忍不住悄咪咪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恰好看见神明大人兴致盎然地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支起的木质画架前。

 

仗助:?

 

露伴看也不看他一眼,专注地在上面涂涂抹抹买过了好久终于舍得朝他投来一瞥,见他盯着着自己,还毫不客气地指挥道:“别发呆了,换个姿势。”

 

仗助:“……啊?”

 

不、不做夫妻了吗?

 

*

 

如果再有谁向仗助提起棚机津女的传说,他就可以肯定地告诉对方:那些全都是骗人的啦!

到最后,露伴也只是让他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然后在纸上画了个痛快。虽说光着身子是有点羞耻,但对方确实除了把他当作摹写肖像的道具外再无其他。

 

中途仗助忍不住凑近瞧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画工竟然真的精湛非常。

 

“哼,那是当然了。能被我画下来完全是你这家伙的不世荣幸。”

 

露伴对他的赞美相当受用,连下巴都得意地稍稍扬起,丝毫没有整日里高高在上接受供奉的神明的样子。仗助顿时想起了杜王町村外那只被自己撸毛撸得舒服就会昂起头蹭他手心的猫咪,正觉得,就见对方打了个响指、那些画具就一样一样被收进了木匣里。

 

不知为什么,仗助竟觉得有点失落:“这就完啦?”

 

露伴挑起眉:“怎么,天都快亮了,你还想继续?”

 

“呃,也不是想继续……”仗助拾起地上的衣服,“说起来,明明只是普通地画画,为什么要人脱衣服嘛,这不就让人误会你画的是春宫——是那种画了吗。”

 

露伴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一个小鬼而已,居然懂得什么叫做春宫图啊……”

 

“我、我可没有看过喔!”仗助着急地为自己澄清,“都是听他们讲的啦,而且我才不是小鬼,我也快要成年了的说!”

 

露伴哼笑一声,望了眼变成浅绛色的天空,往河边走去,身影在水汽和莹光中逐渐变得透明。仗助莫名有些慌张,下意识叫住对方,等人回过头来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拼命想了一会儿,才没话找话道:“我、我按照你的要求让你画了,你什么时候给村子下雨呢?”

 

露伴像是根本没想到这回事似的,理所当然地反问:“谁答应给你下雨了?”

 

“你——”仗助被他的蛮不讲理惊呆了,“你怎么能这样!”

 

露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些恶劣地勾起嘴角:“好吧。你每天入夜后来这里找我,让我满意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你的要求。”

 

说完,就消失在最初出现的河岸边,留仗助一个人在原地冲着空气龇牙咧嘴挥舞拳头。

 

这不是勒索敲诈坐地起价吗?可恶,果真是欺骗凡人的糟糕神仙。而且什么“入夜后来找我”啊,什么“让我满意”啊,这都说的是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啦!

 

仗助忍不住咬牙,心底却泛起一丝隐秘的雀跃。

 

*

 

从那以后,仗助每天吃过晚饭便会找借口溜出家门跑去郊外的河边。那里通常人迹罕至,所以不必担心被别人发现。

 

……虽然他也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对了。

 

大多数时候,露伴会要求他像最初那晚一样做自己绘画的原型(在仗助的微弱抗议之下,神明大人终于同意他不用每次都脱得一丝不挂);偶尔对方也会提出附加条件,例如要他次日去山上捉一些奇形怪状的蛇虫鼠蚁獾子山雀之类的东西,一并带来供他“取材”。

 

“你可是神仙哎,这种东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吧。”仗助每次把装了各种怪东西的布袋递过去时都会感觉浑身发麻,“叫我做这种事,根本就是在故意折磨人嘛……”

 

“要折磨你还用得着这么低级的手段?”露伴丢给他一个白眼,“连条蛇都捉不对,要不是我不能离开这里,鬼才要你帮忙。”

 

闻言,仗助又不由有几分得意:“嘿嘿,这么说露伴可是没我不行咯?”

 

刚说完,就觉得脚上忽然隐约传来了湿漉漉的触感。低头看过去,就见一只黑黢黢的草龟正慢吞吞地沿着木屐齿想要爬上他的脚背。

 

仗助立刻大叫着跳起来抱住一旁的树干。露伴挥了挥手,那只巴掌大的草龟就从地面上消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心里。

 

“你说得对。”他奖赏似的拍了拍草龟的背壳,“要是没有你,哪来的这么多热闹看呢?”

 

“你——”

 

仗助气得咬牙,但迫于他手里还端着那只恐怖的乌龟,只能抱紧树干上在心里默默张牙舞爪报复泄愤。

 

怎么能有这样幼稚的神明大人啊?说到底,也许是平日里实在太过无聊了,毕竟整天整天只能待在河边,任谁都要憋得发疯了。

 

除了只有太阳落山后才能现身之外,一年之中露伴都必须留守河流附近,只有七月初七那天晚上才能获得短暂的自由身,有空前往钦慕已久的名胜或者哪一处传说有奇事诡谈的地方。

 

“诶,这也太可怜了。就连老妈也允许我在做完农活后随便去找亿泰康一他们或是睡大觉来着。”仗助最初听说这件事时还有些唏嘘,“不过啊,要是我一整年也只有一天能自由度过,大概同样会找个热闹的地方好好玩一圈的说。”

 

露伴对他的想法不屑一顾:“我和你这样满心想着玩乐的小鬼才不一样。我去是为了给绘画取材的。”

 

“露伴真的很喜欢画画啊。”仗助感叹,“而且你画得这么好,要是不做水神的话,肯定是一位超级厉害的画师吧。”

 

“我本来就是。”露伴向来对赞美接受良好,“拍马屁是没用的,你该跑的腿我可是一点也不会减少的。”

 

“我才不是在拍马屁啊!”

 

仗助没有说的是,其实自己还是挺乐意帮露伴跑腿的。

 

除了被要求的素材以外,仗助三不五时地也会带来一些从市集上淘到的新奇小玩意,像是最近才出现在市面上的八面骰子、精致的琉璃罩滚灯或者新式花札等等。神明大人大概是很少见到人间现世的东西,虽然嘴上总说着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但每次都会像一只紧紧盯着他手里上下翻飞的苇草、心痒难耐却故作矜持的猫一样,假装不经意地盯着它们。

 

只有仗助先开口说“拜托了露伴请和我一起玩骰子吧”,对方才会哼一声,表示“既然你这么恳求了,那我就浪费时间屈尊陪你玩一下好了”。

 

而神明大人就是神明大人,哪怕他只出过一次千(和神明玩骰子,凡人出点老千也不算罪大恶极吧?),对方还是敏锐地立刻察觉了。

 

“……骗子,说一套做一套的大骗子。”

 

可惜露伴没见识过今世的千术,怎么也戳不穿他的把戏。只好气哼哼地问:“既然说好输了答应你的要求我就不会反悔。说说看,你要我答应什么?”

 

“不急不急,等我想到再告诉你啦。”

 

仗助随口道。毕竟他出千也并不是为了从对方那里赢点什么回来,而只是为了让对方不那么快地腻烦这些凡间的游戏而已。

 

偶尔趁仗助不注意时,神明大人还总是会偷偷把骰子等物放在嘴里咬一咬,被发现后则理直气壮地说“既然要弄懂这是什么东西当然要尝尝味道了”。仗助只好说“那个不是吃的啦”,但小巧柔嫩的舌尖又让他忍不住脸红心跳。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喜欢上露伴了。

 

因为第二天毕竟还要早起干活,仗助通常会在午夜时分离开。临走时,露伴只是把玩着他留下的骰子花灯,自然不会客气地送别或者表现出任何留恋。但仗助拎起自己随身的背篓时,本来空荡荡的竹筐里总会忽然装满了肥美的鱼虾或是可以入药的罕见水草。

 

“别那么看着我。这些随随便便就能捞上来,我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而已。”

 

露伴轻描淡写地如此道。

 

仗助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渐渐地就不再推拒——他暗自把这当作是露伴怀有心意的回礼。他把那些鱼虾养在木桶里、等快要翻肚皮时才交给老妈朋子卖掉或烧来吃,水草则晒干后珍惜地放在自己的枕边,每晚都伴着若有若无的水汽入眠。

 

喜欢上对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和露伴待在一起,只有木头才会不心动呢。

 

比如有次去河边赴约时,他正巧撞上露伴在水中沐浴的场景。刚瞧见那背着自己的光裸肩头,仗助就下意识躲在一旁的树影里,自觉非礼勿视地转开眼,视线在草丛里在树枝间在小飞蛾的身上飘啊飘啊,不由自主飘到了近旁整齐地叠放在一起的衣物上。

 

他忽然想起牛郎织女的传说。假如他现在拿走露伴的衣裳,那对方是不是也就无法回归神位,只能跟他回家了呢……?

 

仗助正唾弃着自己卑鄙的想法,忽然见露伴从水中站起,水珠从他白皙的肌肤上滚落而下。还没等仗助来得及将自己的视线从那漂亮的臀线上扯开,露伴就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一套崭新的浴衣就披在了他身上。

 

……是哦。仗助理所当然、又隐隐有些失落地想,毕竟是神仙,怎么可能会因为没衣服穿就无计可施了呢。

 

*

 

心上人是神明大人,这不可思议的心事仗助当然无法同任何人说起。就连亿泰他们问起他晚上怎么不出来玩、都跑去哪里时,他也会傻笑着搪塞过去——虽然这么想有些自私,但他其实并不太希望露伴的存在被其他人发现。

 

这就像是在熬好的蜂蜜里滴上几滴柠檬汁。仗助偷偷怀着对露伴的、让心里热乎乎又带着点涩意的甜蜜暗恋,与露伴度过了一个秋天、冬天、春天、夏天……然后又迎来一年的秋天,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挺不错。

 

唯一的烦恼是他的精神越发不济起来。大概是由于整个白天都在干活、晚上又要熬到半夜,尽管处在精力最旺盛的年纪,但仗助还是觉得一天比一天困倦,有次打水时甚至直接倚在井边睡了过去,要不是见他半天不提水回家前来察看的老妈及时叫醒他,也许睡着睡着就一头栽进井底了也说不定。

 

“仗助,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朋子不无担忧地拍了拍他被青砖压得红通通的脸颊:“虽然你想替家里做事这点我是很感动,但要是太累的话,以后就不要天天晚上跑去捉鱼了,老妈我赚的钱养活这个家好歹还是足够的。”

 

“没、没有,也不是那个的缘故啦……”

 

仗助当然不能对她讲清真相,只好心虚地岔开话题:“不说了,我得赶快就把水拎回去呢!”

 

老妈那边虽说是蒙混过关了,但身体的疲惫当然是一点都没消减。那天晚上仗助像往常那样带着露伴要他帮忙收集来的“素材”,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等待熟悉身影的到来,等着等着却越来越觉得困得睁不开眼,本打算趁露伴还没出现时先打个盹,结果再一睁眼时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以后了。

 

仗助腾地从石头上坐起,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帅气发型——还好没有睡乱,不然要怎么见露伴嘛!——而盖在身上的东西也随之滑落。仗助赶紧伸手拽住,看清那是一件松绿色的浴衣。他当然认识,这是神明大人每次见他时穿过的数不清的衣裳中的一件。

 

露伴已经来过了?

 

仗助四下张望一会儿,不见熟悉的身影,却发现身旁给对方带来的口袋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不叫醒他呢?仗助有些失望地想,捏着手中凉凉的绸缎,嘴角又忍不住扬起。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件衣服带回家(这可是露伴的贴身衣物!)时,天边渐渐露出蒙蒙亮光,而手上的浴衣也变得轻而透明,然后像第一晚从神棚里隐去踪迹的露伴那样消失在他面前。

 

大概又是神明大人施下的法术吧。仗助撇了撇嘴。连一件衣服都不肯留给他,真是小气鬼。

 

太阳已经升起,露伴说过自己白天是没空闲见他的,仗助只好一个人离开。他本来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从那天起,无论他什么时候再去到河边,都再也等不到露伴的出现了。

 

第一天仗助还乐观地想着也许神明大人是去了哪段河道布雨而没来得及提前告诉自己,第二天就开始觉得有些奇怪,第三天河边还是悄无人影,第四天仗助便有些沉不住气起来。到了第五天、第六天,乃至近一个月过去,无论仗助在石头上坐到天明,还是沿着河岸大喊“露伴我捉了你肯定没见过的超可怕虫子哦”,都始终杳无回音。

 

难道说露伴是在生他的气?因为那晚他明明约好了接着为对方讲杜王町见闻却自己闷头睡了大觉?还是因为不久前玩跳棋游戏时作弊被对方发现?又或者是那一次,他趁露伴正专心绘画时突然从背后恶作剧地拍一把肩膀吓唬对方,又正好在对方差点摔倒时把人抱了个满怀?

 

可是不小心睡着那天露伴分明还为他盖上衣服怕他着凉,游戏中作弊的事也早就好好赔礼道歉了,至于不小心抱到露伴的事……

 

露伴似乎很讨厌凡人的触碰,曾经许多次警告他不准动自己一根头发(仗助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而当意外发生时,仗助还在因为这天上掉下来的的亲密良机和怀里让人头晕目眩的柔软又凉丝丝的触感而发呆,露伴就非常用力地几乎是恶狠狠地推开了他,接着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并且(用整整二十只五颜六色不同品种的乌龟在他身边围成一圈让他想逃跑又丝毫不敢动弹地)报复了回来。

 

但仗助敢向庙里的所有神像保证,自己最初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绝没有任何趁机占便宜的想法。

 

神明大人的脾气一向十分古怪。尽管摸不着头脑因而十分委屈,但仗助还是断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赌气。至少让他见一面把话说清楚吧?或者像是过去有时会有的那样大吵一架也好啊!仗助不由感到几分不服,跟对方较劲似的,仍然每天都跑去河边,就算一再无所收获也不气馁……

 

……之类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果然还是很难熬啊。

 

仗助看着静悄悄的河道叹了口气,看来今晚也是一样的结果。

 

哪怕是村外那只最难讨好的猫,他只要带上自家秘制的小鱼干就也能哄得它凑近一小会儿呢。仗助背好自己的背篓,一边琢磨着明天该带什么新鲜的物件引诱神明大人露面一边往回走,踩过脚下湿漉漉的淤泥时却冷不防地一滑,竟然直接摔进了河里。

 

仗助一惊,下意识拽紧险些被冲走的背篓,口鼻瞬间被冰冷的河水淹没。好在还没等他挣扎几下,一股大力就把他捞了起来一把丢在了岸上。

 

 “都快淹死了还抓着你那个破筐子干什么?里面是装满了能买你小命的金银珠宝吗?”

 

仗助摔得头晕眼花,本能地趴在地上把呛进喉咙的水咳出来,正迷迷糊糊地想果然这条河像老妈曾经说过的那样看似平静实则汹涌,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

 

“露伴!——唔咳咳咳……”他有些惊喜地看着面前的人,“你终于来了!”

 

平时最爱看他出糗的狼狈模样的露伴此刻眉头紧皱,但在他看过来时立刻换上惯常的嘲讽面孔:“怎么,大脑生长和僵龟一样慢、走夜路都不知道小心脚下的笨蛋,我不能来看看热闹吗?”

 

许久没听过对方的讥嘲,仗助一时甚至觉得有些怀念:“随便你怎么说好了,但是露伴你最近为什么都不肯见我了呢?一句话也不说就消失不见,我还以为再也……”

 

“因为你总是在旁边吵吵闹闹惹人讨厌,我不想再看到你。”露伴不耐烦地打断他,“听懂了就赶快滚。”

 

“我才不要!”仗助站起身,拧了一把湿透的衣衫,“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就闹起别扭了?要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啊!”

 

“我没工夫跟你废话。”

 

露伴显然没有任何要和他继续这场对话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仗助一急,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然而只是瞬间就被露伴飞快甩开。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碰我!”露伴气急败坏地冲他吼道,“东方仗助你到底想干什么?”

 

“呃,我、我没打算干什么……”

 

仗助有些不知所措地缩回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把背篓摘下来抱在怀里示意给对方看。

“今天老妈教我做了很好吃的冰,我想带来给露伴尝尝的说。”

 

露伴一愣。

 

仗助拿出背篓中装着的摔得东倒西歪的瓦罐,一边有些吃力地掀开扣得死紧的盖子,一边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家门外的栀子快要谢了,老妈本来说叫我摘一点来熬粥的。但是最近太热了嘛,我想着‘要是能做成冰就好了’,虽然试了好多次才成功,但是超美味喔……啊,糟糕!”

 

瓦罐里装着满满一罐清水。仗助从里头捞出一只巴掌大的竹筒拧开,然后盯着里面已经化成糖水的栀子冰泄气。

 

“……明明都镇在井水里了的说,为什么还是化掉了啊。”

 

他有些难过地把竹筒盖好:“算了,只能下次——”

 

露伴却忽然说:“拿来。”

 

“诶?”

 

仗助诧异地看他。露伴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不是说送给我吃的吗?那就拿来啊。”

 

仗助呆呆地:“可是已经化了……”

 

“那又怎样?”露伴瞪他一眼,“我说不要了吗?”

 

仗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试探地把竹筒往对方那边递了递。露伴于是一把抢了过去,先是皱着鼻子嗅了嗅味道,又伸出舌尖舔了舔,最后才喝下一口。

 

仗助有些紧张地问:“你、你觉得怎么样?”

 

“……勉勉强强吧。”

 

露伴抿了抿嘴角,眉毛却悄悄舒展开。仗助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明天还给你做哦!”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再故意躲着不见我了吧?”

 

“谁故意躲着你了?少自作多情。”

 

露伴捧着竹筒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还有,刚才……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

 

仗助本来还在琢磨着该怎么问起对方这些日子到底为什么不见他,以及对方没有拒绝自己的栀子冰、是不是就意味着答应了明天还可以见面等事,闻言顿时惊呆了。

 

神明大人这是在向他道歉吗?!

 

要知道,无论是斗嘴还是吵架,露伴可是从来不会服软示弱的。仗助盯着他垂下的眼睫,心中难以置信的激动感,刚想告诉对方一点都不生气,忽然心思一转。

 

“但露伴刚才对我那么凶,我可是很难过的说。”

 

他故意耷拉着眉毛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露伴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无措,不过道歉求和显然并非神明的强项,他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憋出一句:“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仗助垂着眼睛,余光盯着他明显有些焦躁神色,拼命压住因为他这幅模样而上扬的嘴角,拖着嗓子说:“好吧,我原谅露伴就是了。”

 

然后趁对方还没开口,又补充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别得寸进……”

 

露伴刚想发作,但见他脸上的失落神色,又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还在难过,恼火一时无以为继,只好问:“好吧,要我答应什么?——太过分的话你想都别想。”

 

“一点都不过分的啦!”

 

仗助喜滋滋地说:“不是快到七夕了吗?到时候,镇上会举办很好玩的祭典,里面有好多在杜王町见不到的土产、摆件卖,还有从据说是从京都来的歌舞伎表演呢!很热闹的说。所以……”

 

说着,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见露伴投来不耐烦地催促眼神,才继续道:“所以我想要露伴陪我一起去,可以吗?”

 

露伴每年七月初七的夜晚能够离开河边。仗助早就悄悄打起了小算盘,想到露伴喜欢四处寻找有趣的地方取材,决定在那之前试着邀请对方去参观盛大的七夕祭典。

 

当然,这其中不乏他的小心思:这毕竟是他们认识整整一周年的日子,而且还是传说中的有情人终于相间、互诉衷肠的日子……

 

他想在祭典后的烟火里向露伴告白。

 

虽说将这份心意放在心底也已经足够甜蜜,但要说为此就感到满足那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对方这次突然赌气不跟他见面更是让仗助坚定了这个想法——至少要将自己的心情好好地传达给露伴才行。

 

露伴大概是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有些意外,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为什么要陪你去——”

 

“哦对了,我好像忽然想起,之前玩骰子的时候露伴输给我时还欠我一个愿望耶。”

 

仗助假装不经意地打断他:“那时候明明还说过‘你想要什么都行’……啊,露伴之前该不会是想赖账所以才故意消失不见的吧?”

 

“才不是!谁会为了那种理由——”

 

“那样的话,难道露伴是想做说一套做一套的骗子吗?”

 

露伴被噎得说不出话,泄愤似的把空了的竹筒丢到他怀里。

 

“我知道了!”神明大人扭过头拿后脑勺对着仗助,“我陪你去就是了!”

 

*

 

祭典会办上三天三夜。白天大多是亲朋好友扶老携幼举家游玩,而晚上则是年轻夫妇或恋人们相会的时候。不过仗助可不是故意把邀约安排在夜晚的,谁让神明大人只有这时候才能现身嘛。

 

出门前,仗助从头到脚都换上了崭新的行头,再三确认过发型的完美,还特意带好零食和解闷的小玩意——祭典上固然都可以买到,但从杜王町去往市镇的一路上也不能让露伴觉得无聊吧。

他早早地跑去郊外等候,不停朝河岸的方向张望着,挂在额角的犬神面具戴了又摘。因为是画给孩子的玩具,犬神并不狰狞,反而像是一只普通的柴犬一样憨厚可爱,不过仗助不在意这些。他手上还捏着与之成对的猫又面具,心想待会儿见面时,就可以用“我都戴好了露伴也得一起来”的理由顺理成章地让露伴戴上它。

 

仗助一边等,一边在心里暗暗排演着之后的告白。他完全没考虑过要是被拒绝该怎么办(不如说因为最可能的结局是被拒绝,所以他直接忽略了这一点),毕竟只要露伴能完完整整地听他说完就已经算是大成功了。要是神明大人因此生气、恼羞成怒,那他让对方揍一顿也没什么啦。

 

但假如露伴答应的话……

 

仗助忍不住为这个可能激动起来。虽然这么说有些自恋,但事实上他觉得露伴也并非对自己无意。

 

假如露伴也同样地喜欢自己,答应了这场告白的话,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啦!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要对方不许再随便消失,而不用再担心被对方时不时地赌气丢下了。

 

要是露伴同意的话,他还想将这件事告诉给老妈和已经故去的外公,告诉给亿泰、康一、由花子他们——虽然这段感情非常不可思议,但仗助知道他们一定会给予自己和露伴祝福与鼓励的。

 

相反,要担心的反而应该是露伴那边才对。毕竟对方可是天上的神仙,万一这段与凡人的不伦之恋为众神所不容,他们二人会不会像织女和牛郎那样被拆散呢?

 

仗助起初还只是胡思乱想,渐渐地却忍不住入戏起来,只觉得眼前已经出现了这幅场景:露伴被天兵带走时依依不舍地回头喊着他的名字,而他拼命伸出双手却怎么也碰不到对方,从此以后只能像牛郎一样在凡间望着星星聊慰相思之苦,呜……

 

“……仗助!”

 

就在仗助动情地揩去眼角泪水时,忽然听到背后有谁在喊自己的名字。他迫不及待地转过身:“露——喔,是康一啊。”

 

康一不知为何挑着副空水担,见他终于看向自己,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我叫了好久你也不答应啊……仗助,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啊,不去看夜间祭典吗?”

 

“当然去,我是在等人啦。”

 

仗助几乎藏不住内心的得意,又怕被康一追问看出端倪,只好转移话题:“你呢,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今天应该和由花子待在一起吧。还有,你干嘛挑着水担啊?”

 

康一叹了口气,朝他挥了挥手中五彩斑斓的小册子,翻开其中一页:“都是这个祭典的缘故了。由花子她抽到了‘牛郎在半个钟头内为织女采来杜王町郊外的蒲苇编进长发’这样的题目,没办法,我只好赶快跑来这里了……规定时间内不完成的话可是有惩罚的!”

 

那是一本祭典画册,用漂亮的彩色油墨印了各种游园活动的介绍和图画。康一所说的正是参观者分别挑起水担、挽上飘带扮作牛郎织女,从签筒中抽取各式各样的题目来完成的游戏。

 

想必参加这个游戏的也多为情人爱侣。仗助随手翻了几页,只见上面除了由花子抽到的题目外,更是不乏“牛郎抱起织女原地转圈”“牛郎与织女共食一颗吊起的苹果糖”等等惹人起哄的内容,不由有些心动:“看起来很有意思诶,待会儿我也去玩一玩这个好啦。”

 

“这个游戏完全就是在整蛊啦!”康一奋力拔起脚下苇草,还不忘告诫道,“仗助你还是去玩别的吧,祭典上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呢。”

 

仗助本想上前帮忙,康一却摇头拒绝了他。想到这是好友为自己的“织女”而努力,他也不好再坚持,只能一边和康一聊天一边翻翻画册打发时间。

 

画册前半本写了各式各样的游览活动、纪念礼品、歌舞伎表演曲目之类的东西,后面则印着棚机和牵牛织女的传说故事,以及祭典举办地杜王町的历史遗迹、名人风物等。仗助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正想合上册子,忽然在纸页上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岸边……露伴?”

 

这不是个常见的名字。仗助暗自想着怎么会这样巧合、杜王町历史上居然刚好有一位与露伴重名的人,紧接着便看到了名字下方的人物小像。他的疑惑于是戛然而止。

 

那正是他的露伴。

 

旁边注明了岸边露伴的生平简介,大意为此人曾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画师,年少成名,留下无数传世杰作。然而天妒英才,他在回到故乡杜王町的取材过程中意外溺水身亡,享年仅二十四岁。再往下则是生卒年月,距离现在已有将近百年了,而去世的日子则刚好是七夕的这一天。

 

仗助忽然觉得看不懂这些字了。而康一已经拔好了草,一边擦去汗水一边絮絮叨叨地继续讲述自己的祭典经历:“由花子抽到题目后还说让她来扮演牛郎,真是的,我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女孩子辛辛苦苦跑这么远啊?况且她还是适合当织女啦,由花子戴上织女飘带的样子,真的非常……仗助?”

 

发觉他久不插话,康一扭过头去:“你怎么了?”

 

仗助问:“我们杜王町,是有过一位叫‘岸边露伴’的画家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康一诧异道,“当然有啊,露伴老师可是当年名震日本的大画家呢!仗助你难道不认识他吗?”

 

仗助喉咙有些发紧:“我、我不知道的说……”

 

康一并不感到奇怪:“也对,毕竟你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嘛。我可是非常欣赏他的作品的……可惜露伴老师那么年轻时就去世了。不能留下更多作品,当时的他一定也非常遗憾吧。”

 

他说着有些神伤,但很快他便拎起水担和仗助告别、表示自己得马上赶回祭典。仗助魂不守舍地同他挥了挥手,还没咀嚼清楚这个事实,一转头却忽然看到了不远处河岸上熟悉的身影,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正定定地看着他。

 

仗助心里莫名一紧,有些无措:“露伴……”

 

露伴穿着一身月白的长着小袖,外面披着绣有芍药纹样的橘粉色小纹羽织,发带也换成了与之相衬的颜色,一对金色的耳坠在他白得透明的耳垂下摇荡,衣着堪称华丽。仗助从没见过他的这套装扮,然而此时除了心跳加速片刻外却无暇欣赏。

 

“你、你……”

 

“我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就是岸边露伴,‘名震日本的大画家’……”

 

露伴顿了顿,补充道:“一个倒霉淹死在这里、既不能往生也没办法离开埋骨地的可悲的孤魂野鬼而已。”

 

鬼,仗助下意识地联想起怪不得对方只能在夜晚出现,又不能离开河岸一步,身上也总是冷冰冰的等等事实。然而他毕竟也未曾见过真正的神仙,因此从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对,此时也只是愣愣地:“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一直——”

 

“我可没有骗你。从一开始就是你自说自话当我是什么见鬼的水神,我从来没这么说过。”露伴打断他,转身像是要离开,“知道害怕的话就赶快滚吧。”

 

仗助才终于如梦初醒,三两步跨到对方身前挡住去路。随即他又想起这样根本拦不住对方,只好飞快地解释:“我没有觉得你在骗我啊!我只是、我只是很惊讶而已,而且我怎么会害怕露伴呢?”

 

“不害怕?”露伴讥讽地看着他,“溺死在水中的人是会从凡间寻找替死鬼的,你应该听说过的吧。”

 

仗助急道:“但是露伴从来没有把我拖进水里,也没有伤害过我啊!”

 

露伴哼笑一声:“那是因为你对我来说还有点利用价值而已,杀掉你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你在说什么啊露伴……”

 

“而且,知道为什么自己之前会变得越来越没有精神么?因为只要靠近我,你身上的阳气就会自然而然地被我侵蚀,而我随便碰一碰你就能更加随意吸走它们为我所用。直到你被我榨成一具尸体,而我得到足够的阳气后死而复生。”

 

“可是……”

 

“你以为我一开始为什么要找上你,难道只为了把你当做绘画的素材?这种东西假如复生的话我要多少有多少吧。

 

“你先等等,先听我说完……”

 

“现在后悔还不晚。想保住你那条小命的话,以后就别再来了。毕竟我根本不是能帮你布雨保佑平安的神仙,只是一个想杀掉你的鬼怪——”

 

“可我并不是因为觉得露伴是水神大人才喜欢上你的啊!”

 

仗助忍无可忍地吼道。

 

真是糟糕啊,周围既没有用来打掩护的热闹人群也没有漂亮的烟火,但他还是咬牙继续道:“露伴你也太过分了,为什么根本不听人讲话啊?既然已经说出来那就没办法了,我今天邀请露伴去祭典,本来就是想对你告白的:没错,我说我喜欢你!露伴,请和我在一起吧!”

 

周围跌入了短暂的沉默。露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比起惊讶更像是恼火:“你这个混蛋到底听没听懂我刚才说了些什么……”

 

“我当然听懂了!”仗助大声道,“我已经知道露伴是鬼这件事了的说!但你为什么要那样骗我,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呢?说什么要杀我,其实你根本没有这么想过不是吗?对了,之前不让我碰你、还有突然消失不见也根本不是因为赌气,而是怕我失去太多阳气死掉吧!”

 

露伴咬牙:“少在那里自以为是……”

 

仗助又一次打断他:“假如让我替你跑腿是利用的话,那你就继续利用我啊!我根本没有后悔——就算有,也是后悔没有早点来河边找到露伴吧。我才不在意你是神仙、凡人还是鬼怪,更不害怕你吸我的阳气。不如说露伴不是神仙,我反而更觉得高兴。毕竟这样就不会有天兵把你夺走,让我们一年只能见上一面了啊!”

 

露伴本想反驳,却被仗助最后突然拐进莫名其妙方向的话带得呆滞片刻。而就在他发愣的一瞬间,仗助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胸前一拉、让他摔进了自己的怀里。

 

“如果你讨厌我的话就马上推开好了,那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得如此轻松坚决,搂住对方的手却紧得挣不开。

 

“但如果你不讨厌……我、我有好多好多阳气,露伴你随便拿去用!所以和我在一起吧,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仗助边说,边努力忍住自己丢脸的鼻音。怀中凉丝丝的体温让他升起一点希望,然而很快地,露伴就猛地推开了他。

 

“东方仗助,你这个大笨蛋!”

 

紧接着,头上的犬神面具被大力扯下来扣在脸上。视野变得一片漆黑,仗助瞬间觉得心底一凉。但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忽然感到一个又轻又凉的吻落在了面具的嘴唇上。

 

“露、露伴……”

 

过了好一会儿,仗助才恍惚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你是答应了吗——”

 

“闭嘴!现在你不许动,也不许说话。”

 

露伴警告道。虽然并没有受到钳制,但仗助还是克制着满心雀跃,乖乖哦了一声,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原来这就是被吸阳气的感觉吗?

 

他默默感受着面具之外的柔软触感,晕陶陶地想,果然好厉害的说,他都快要站不住了。

 

END.

 

只要不直接接触那么是不会被吸走阳气的,比如隔着衣服牵手、隔着面具接吻、隔着套……不对这个背景下好像应该没套(。

 

和地缚灵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还这样磨磨唧唧的?依噶,帅哥的话,直接A上去让他榨干自己,让恋人快点吸饱阳气复生成人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这就是帅哥的秘诀,怎样,是不是很帅?东方仗助,呀跌咩咯。


防污中介

【仗露】说不出口和想入非非

* 原作背景,在一起之后,______之前的小故事。

* 一个纯情的补档T^T,白情愉快~


岸边露伴非常烦躁。


起因是东方仗助——当然又是东方仗助!露伴简直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恰恰会存在这么一个和他合不来到没有一件事能对上电波的人,为什么这个人还能穿过大半个地球在这小小的杜王町里被他撞到,为什么他们在无数次和对方争吵乃至大打出手后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平共处……


以及为什么他们都在一起半年多了,却还停留在接过吻后就什么都不做了的程度。


如此纯情的故事为什么还要夹,哭哭咧,请戳这里

* 原作背景,在一起之后,______之前的小故事。

* 一个纯情的补档T^T,白情愉快~


岸边露伴非常烦躁。


起因是东方仗助——当然又是东方仗助!露伴简直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恰恰会存在这么一个和他合不来到没有一件事能对上电波的人,为什么这个人还能穿过大半个地球在这小小的杜王町里被他撞到,为什么他们在无数次和对方争吵乃至大打出手后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平共处……


以及为什么他们都在一起半年多了,却还停留在接过吻后就什么都不做了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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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露】Stupid Cupid(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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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仗助迅速否定这个荒谬的想法。那可是露伴,脾气乖张行动诡异做出什么怪事都不稀奇的大漫画家岸边露伴!说不定他这么做是因为下部作品里要画一个跟踪狂所以亲身取材?又或者这是什么新型诅咒,露伴拿走他的东西就像扎小人时需要收集别人的头发和指甲?哪怕说那家伙得了白日梦游症、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也比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可信……


仗助跟着前面的同学有样学样地拿出课本,胡乱翻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停留在第几页。


他没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了。


其实早就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了吧。为什么向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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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仗助迅速否定这个荒谬的想法。那可是露伴,脾气乖张行动诡异做出什么怪事都不稀奇的大漫画家岸边露伴!说不定他这么做是因为下部作品里要画一个跟踪狂所以亲身取材?又或者这是什么新型诅咒,露伴拿走他的东西就像扎小人时需要收集别人的头发和指甲?哪怕说那家伙得了白日梦游症、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也比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可信……

 

仗助跟着前面的同学有样学样地拿出课本,胡乱翻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停留在第几页。

 

他没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了。

 

其实早就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了吧。为什么向来爱离他远远的露伴忽然总是出现在他周围,为什么会主动要求与他同行,为什么不断请他吃东西还要假借康一的名义,为什么明知道那些手绢钢笔是他丢的东西却还自己收了起来。

 

仗助忽然想起了那天在游戏厅里,自己拎着快要化掉的雪顶咖啡气喘吁吁地冲到露伴面前时,对方的第一反应是确认是不是他亲自去买的。

 

“圣日耳曼离这里有三个街区吧?!你怎么跑那么远——你是笨蛋吗?”

 

尽管露伴出口就是不留情的嘲讽,仗助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仿佛收到了什么惊喜的眼神。对方甚至丢给他一包纸巾要他擦掉额角的汗水,虽然理由是“满头是汗臭死了,不擦干净别坐在我旁边”,但仗助仍然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漫画家难得的好心情。

 

就算是喝到了喜欢的咖啡,一般来说应该也不会那么开心的吧?!所以,难道说,露伴当时是并不是因为他买来了“咖啡”而高兴,而是因为“他”买来了咖啡而高兴吗……

 

仗助紧紧抿着下唇,想到当时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里流转的漂亮光华,脸颊的绯红色越来越浓。

对了,还有那只黑豆柴!假如事情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的话,露伴非要买下黑豆柴的事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他那时本来也就只是想玩两把枪而已,对奖品并不在意,周围人喜欢他就随手送了出去。谁能想到露伴也会想要呢?

 

而且后来露伴居然还问“是不是送给女朋友”。当时仗助正迷惑得要命,根本没过脑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着急地向对方澄清自己单身的事实。可现在想想实在是很奇怪,露伴为什么要突然这么问?会不会,其实就是他在借此试探自己……

 

仗助立起课本挡住自己,慢慢把脸埋进了胳膊里。

 

他在试探自己有没有恋爱呢?

 

*

 

整个上午,仗助都沉浸在这些天回忆的疯狂复盘之中。而越是复盘,那个起初他认为荒谬至极的想法就越是离奇地可信起来。

 

他一时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觉,只是魂不守舍地跟在两个好友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关于午餐面包的讨论。直到一个背着画板的熟悉身影出现在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本来是打算请康一君吃午饭,顺便聊点事情的。”

 

露伴走到康一身旁,看也不看仗助一眼:“不过看你们三个像是已经约好的样子,干脆一起来算了。”

 

康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客气地和漫画家推拒了几句。而仗助则呆了一会儿,直到看见漫画家亲昵地揽上康一的肩膀,才瞬间从恍惚中清醒。

 

“不不不用了的说!”

 

他大吼出声,回过神才发现其余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补充:“怎、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让露伴老师破费呢,哈哈……”

 

现在这种时候,要让他怎么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地去和岸边露伴同桌吃饭啊!

 

露伴闻言,墨镜后的绿眼睛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不快:“你是在讽刺我吗,东方仗助?你觉得我连康一君和你们两个小鬼的午饭都请不起吗?”

 

“呃,不、不是那个意思的说……”仗助欲哭无泪,“露伴老师找康一有事的话,带他一个人去餐厅就好了吧。”

 

亿泰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又不好直接开口,只能奋力挤眉弄眼、表达“我也想吃大餐啊”的意图。露伴则危险地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我做把康一从好友身边夺走、让他被孤立的恶人吗?”

 

“我并没有那么说啊……”

 

仗助紧张得几乎想要咬手指,忽然急中生智,一把拽住亿泰的胳膊:“对,是亿泰啦!亿泰他超想吃圣日耳曼的面包来着,已经念叨很多天,如果今天吃不到恐怕他下午都没法专心上课了吧!我得陪亿泰去买面包的说。”

 

露伴无所谓道:“那先去买面包不就解决了?”

 

“是哦。”在亿泰“为什么要拉我下水”和露伴“还有什么借口”的双重眼神攻击下,仗助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那个,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

 

“东方仗助。”

 

露伴抱起双臂:“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所以故意要躲着我吗?”

 

仗助立刻失声否认:“怎么会!”

 

也太不讲理了吧!做了亏心事的人到底是谁啊?

 

露伴用审视的眼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仗助几乎觉得自己要被那视线剥光了——当然,这种剥光不是带着暧昧意味的剥光,而是像扒掉案板上鱼的鳞片一样、准备把目标开膛破肚的剥光。

 

而就在这要被剥光的焦虑中,仗助最终还是与两位好友一起、和漫画家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

 

他一边食之无味地嚼着嘴里的披萨,一边不着痕迹地偷眼看着坐在对面的露伴,心情更加混乱了。不过餐桌上显然只有他一个人坐立不安,亿泰在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而康一则一直兴致勃勃地跟偶像聊着与漫画有关的事。

 

“说起来,昨天刚出的新一话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康一眼睛里散发着亮闪闪的崇拜,“露伴老师竟然会在剧情里加入爱情元素,而且描绘得那么真挚细腻……虽然说出来会被笑话,但其实我都看哭了呢。”

 

露伴得意地勾起嘴角,矜持道:“能获得康一君的肯定真是太好了。”

 

康一有些好奇地问:“可是露伴老师之前不是在访谈里说过,不会轻易尝试画爱情关系的吗?毕竟老师那么在意真实感来着。难道说——”

 

他的眼中顿时燃起了激动的光:“难道说,老师终于有了喜欢的人吗?”

 

仗助几乎想当场捂住自己的脸。

 

但露伴却直接否认了这一点,只说最近机缘巧合、恰好有了这方面的体会。仗助借着喝饮料时杯子的遮掩偷偷打量对方,漫画家的脸色看不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自从坐下后就始终自顾自地和康一相谈甚欢、仿佛连一个眼神也对他欠奉;再加上刚才那绝对称不上友好的态度,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对方竟然……

 

仗助看着露伴向康一展示自己的素描本时、亲密地和后者靠在一起的肩,撇了撇嘴,垂下视线。

 

今天的漫画家除了自己的画本外什么也没带。说起来,从那个周末之后,仗助就再也没看见过对方带黑豆柴出门了。

 

他—是因为觉得不方便吗?也对,毕竟那么大只,要随身携带确实有点麻烦。

 

仗助不自觉地开始后悔为什么当他不用游戏币换一只小一点的玩偶,最好是巴掌那么大、带有挂链的。这样漫画家出门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拴在画板的背带上了。

 

或者说并不是嫌麻烦,而是因为玩了两天之后……就腻了?

 

仗助不由为这个猜想委屈地皱起眉。

 

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他自说自话非要买走的,而且黑豆柴那么可爱,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不喜欢了?

 

这微妙的低落一直持续到午餐结束。露伴去柜台结账时,康一因为没讨论完的漫画剧情意犹未尽地追了过去。亿泰喝掉了最后一口果汁,问一旁看起来蔫搭搭的好友:“仗助,你怎么都没吃多少东西啊?”

 

“没胃口而已。”仗助无精打采道,“真不知道露伴在想些什么,叫上我……们来吃午饭,又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讲,只跟康一聊得那么高兴。真是的,在这种饭桌上怎么可能吃得下啊。”

 

“这样啊。”

 

亿泰看了眼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空盘子,打了个怀疑人生的饱嗝,虽然不能理解他的说法,但还是安慰道:“别在意那个啦,露伴老师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如果他对我们突然热情起来才奇怪了吧。”

 

“……是啊。”

 

仗助说,然后忍不住在心底控诉道:但是他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能在和康一说话的时候就温柔得不行、还笑得那么好看,对着我时却连一副好脸色也不肯给呢?

 

这样也能算是……算是喜欢我吗?

 

“——!”

 

意识到自己正在想什么后,仗助瞪大眼睛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撞翻了桌上了的碗盘。瓷制品在地上摔碎的瞬间,疯狂钻石就立刻把所有东西恢复原状摆放整齐,然而始作俑者却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接受今天的第二次注目礼。

 

什么啊、他在想些什么啊……

 

他不是应该感到很困扰吗?不是应该唯恐避之不及吗?不是应该想办法解决这个可怕的问题吗?

 

直到这一刻,仗助才终于分辨清楚自己一上午的混乱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不是错愕,不是烦恼,更不是郁闷或讨厌。

 

而是多到几乎快要爆炸的兴奋雀跃。

 

柜台前察觉到骚动的露伴和康一转过头来看他。漫画家一直黏在康一身上的视线终于放在了他身上,带着不解、嫌弃和对他常有的讥讽意味。

 

但哪怕对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仗助依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完了。他看着漫画家的眼睛想,我完了。假如露伴真的向我告白的话,也许……

 

我不会拒绝也说不定。

 

(6)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此发展。

 

那天也是,那之后也是。每当遇到露伴、和对方对上视线或是被出声叫住时,仗助都会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要说了吗?是要说那个了吧!露伴终于打算向他说清楚了吗!

 

但露伴往往要么直接无视他的存在,要么出口就是不客气的嘲讽、让他快要跑到嗓子眼的心脏差点当场气炸。如此草木皆兵地过了几天,仗助感觉自己都快要神经衰弱了,看着漫画家时,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幽怨。

 

“东方仗助,”在路边的长椅上写生的露伴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你有什么毛病?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

 

该问为什么的是我才对吧!

 

仗助几乎想抓住对方的肩膀疯狂摇晃了。

 

你为什么……还不向我告白呢?

 

这句话在舌尖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滚落悬崖,但还是被用力憋了回去。仗助背在背后的手暗暗握紧拳头——他早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找到露伴、从对方口中问出个究竟,结束现在这种让他心力交瘁的窘境。

 

真是搞不懂!既然喜欢他,直接承认不就好了嘛,那样他不就能……

 

仗助脸红了红,犹豫半晌,还是选了个委婉的开场白:“最近总感觉,好像经常意外遇见露伴呢。”

 

露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无缘无故找过来的人在说些什么呢?”

 

“呃,不是说今天啦!”仗助在他身边坐下,“是之前,唔,前段时间……对了,那次去游戏厅不就是正好遇见了吗?”

 

“所以?”露伴眼神追着不远处麦田里一只狂奔的松鼠,手下运笔如飞,脸色丝毫没有变化,“都说了那次我只是去取材而已,谁知道会碰上你这家伙,真是不凑巧。”

 

仗助咬牙——怎么岸边露伴这家伙总有办法三言两语让他火大啊?

 

“对了,”他故意换了个更尖锐的方向,“上次露伴请我和康一亿泰在甜品店吃蛋糕的时候,我的公交卡丢掉了。”

 

刚说完,果然见露伴手里的炭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仗助意识的眉头兴奋地挑了挑,在心里小小地欢呼了一句great,再接再厉道:“说起来,好像我总是在和露伴一起吃饭的时候丢东西呢。像是公交卡啦、手帕啦、别针之类的……”

 

“你是在表达自己是个丢三落四的笨蛋吗?”

“我是记得露伴每次都是最后才离开,想问问露伴有没有看到的说。”

“当然没有。自己的东西乱丢乱放,还好意思问别人,可笑。”

“诶,我还以为可能是露伴捡走了呢。”

“……”

 

露伴握紧了手上的笔,猛地站起身:“东方仗助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偷了你的东西吗?”

 

“诶,我并没有说是偷啊!”仗助也跟着站起来,“真是的,明明是在好好说话,为什么突然就发火啊?”

 

“够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露伴用力把画板甩到肩上,扭头就走。仗助下意识地想拉住他,却只拽住了素描本的背带。一张纸在拉扯中甩出来,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同时说:“露伴你先别走啊,我——”

 

他的呼吸忽然一滞。

 

被他捏在手上的那张画纸有些惨不忍睹,大概是曾经被人从本子上撕下来、用力揉成一团过,整张纸都皱皱巴巴的。好在上面的内容还清晰可辨,是一张相当精致的人体素描,虽然脸被一只诡异的柴犬头盖住,但从那标志性的发型里还是可以轻易认出模特的身份。

 

正是他东方仗助本人。

 

而且还一丝不挂!

 

露伴正挥开他的手、嘴里抱怨着“烦死了,放开”,突然发现了他手里的东西。漫画家先是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散开的画夹,然后脸色瞬间像是丢在热水里的体温计一样飞速升温涨红。

 

“谁让你随随便便看我东西了?!”

 

对方立刻把那张纸从仗助手里抢走。画纸被嗤啦撕成两半,仗助手里只剩下一个可怜的角落。但他仍然记得透过柴犬头的笔迹,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原本的素描里、模特英俊的面庞。画下这幅画的人显然很是用心,将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勾勒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仗助每天早上都会从镜子里看到的再熟悉不过的眼睛,里面装满了闪烁的、浓得快要满溢出来的感情。

 

仗助问:“那是、那是露伴画的仗助君吗?”

 

“关你屁事。”露伴瞪了他一眼,“我爱画什么画什么,你管得着吗?”

 

仗助盯着他眼中明显的、用恼怒掩饰慌乱的躲闪神色,心中忍不住开始猜测对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画下那副画的。会一直回忆着他的样子吗?会因为追求真实感而想要找机会看一看他的身体吗?会……会想着色色的事情吗?

 

仗助脸一红。

 

他问:“露伴的画本里……还有其他的我吗?”

 

露伴立刻否认:“当然没有!”

 

“那样的话,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我拒绝。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看?”

“诶,所以是因为里面果然有什么仗助君不能看的东西吧。”

“……因为我讨厌你不行吗?我可没义务因为你的愚蠢想法证明清白。”

 

仗助不说话了。他捏着画纸一角的那只手闪烁起一阵柔和的金光,疯狂钻石的身影也出现在他的身后。露伴立刻意识到他想通过用修复纸张的方法拿走画夹,迅速叫出替身打算反击。然而还没等天堂之门碰到对方,仗助手里的画纸碎片就轻轻柔柔地朝他飞来,然后慢慢地拼在了被他撕烂的画上。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的说。”

 

仗助站在原地,双手插在裤兜里,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露伴这段时间总是跟着我对不对?放学的时候也是,去游戏厅的时候也是。”

 

露伴不高兴道:“谁跟着你了?你未免也想太……”

 

“我的公交卡、手帕还有在甜品店丢掉的东西,都是露伴拿走的对吧?”仗助打断他,“我亲眼看见的。””

 

露伴看起来还想反驳,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忽然闭上了嘴,脸色越来越红,眼中是从来没有过的窘迫。

 

“买走我的黑豆柴后,露伴也曾经背在身上带出门了吧。还有啊……”

 

仗助细细碎碎地数了一会儿自己发现的疑点,然后问:“所以,露伴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出来呢?

 

露伴咬了咬牙,拽紧素描本的背带,烦躁地捋了一把掉在额前的碎发,和他僵持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闭上了眼。

 

“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的。”露伴把脸撇向一边,“总之,东方仗助你给我听着,那些事是因为我、因为我……”

 

看见他逃避似的动作,仗助忽然有些不舍得按照原计划、逼迫漫画家丢掉伪装自己心情的傲慢了。

 

他本来已经想好,只要露伴肯说出那两个字,他就一定会回应——为此他一整天在学校都心不在焉,甚至连续两节课都因为被点名起来答不出问题而罚站。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仗助抢在露伴再次组织好语言前先开口道:“其实,我本来不想这样的,这些天里我一直在等露伴自己告诉我……结果露伴也太让人心急了,而且就只会讲那些惹人生气的话!”

 

说到这里,他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但是没办法啦。我竟然觉得,就算露伴让我生气的时候,也还是那么可爱。”

 

闻言,露伴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仗助红着脸和他对视,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攥成拳头:“其实一开始发现露伴做的事时,我也觉得很惊讶,还被吓了一跳的说。可是后来我一点也不感到讨厌,反而还很开心……我知道说出来很难以置信,毕竟我们之前的关系那——么差啊,但是,可能是之前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但是我忽然发现啊,我其实早就喜欢露伴了的说!所以……”

 

他把这段语无伦次的告白吼完、正想一鼓作气地说“所以我们交往吧”时,忽然发现对面的露伴眼神古怪、脸色僵硬,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欣喜的样子。

 

他试探着叫了对方一声:“……露伴?”

 

露伴也试探着问:“你刚刚说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仗助还有些搞不清状况,而露伴则清了清嗓子,视线也难得心虚地看向别处。

 

“虽然很意外你突然说起这个,但我刚刚想说的是——”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那些事是因为我遇到了替身攻击。”

 

仗助:?

 

仗助:……

 

仗助:!

 

空气瞬间沉默下来。

 

(7)

 

“所以,露伴之前偷偷跟踪我也好,买走我的黑豆柴也好,拿我的东西也好,还有在素描本上画我不穿衣服的画像也好……”

 

仗助呆呆地问:“都是因为那个‘丘比特’的替身能力吗?”

 

“重点根本不在不穿衣服吧。”

 

露伴忍耐着巨大的羞耻,尽量简洁地把不慎遭遇丘比特攻击、并因为后者的替身效果被迫做出一系列蠢事的经过讲了出来。仗助听完后消化了好半天,才一脸呆滞地如此提问。露伴本来想要纠正他的用词——什么叫偷偷跟踪啊?——但在看到仗助的表情时,却不知为何忽然说不出口了。

 

那双希望石一样清澈深邃的湛蓝双眼里,此刻装满了像是猛地被从软绵绵的梦里拽醒一样的茫然,带着点隐约的湿意,好像马上就要溢出来。

 

露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承认:“对。”

 

“这、这样啊。竟然是这么回事吗……”

 

仗助低下头,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哈哈,真是的!什么啊,原来全都是误会嘛。我就说啦,我还在想,之前,我还以为……”

 

露伴盯着他脸上生硬到比哭还难看的笑,不自觉地烦躁起来:“你笑什么——”

 

“那个,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的说。”仗助打断他,“老妈要我买番薯回去呢。好险啊差点就忘记了,要是没买的话,肯定又要被她骂啦,哈哈……那,那我就先走了,露伴、露伴老师再见!”

 

“喂!”露伴立刻叫住他,“东方仗助你听人把话——”

 

但仗助还是头也不回地大步跑远了。

 

*

 

……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工作室里枯坐了三个小时、却只挤出两个分镜的露伴用手撑住额头,陷入了对世界深深的怀疑之中。

 

可恶!一切本来都按部就班,只要他找到那个丘比特,问题就可以圆满地解决。结果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啊?情况好像变得越来越糟糕了!而且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不是吗?东方仗助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好像被他欺负的样子啊!突然说什么并不讨厌他的接近,甚至也早就喜欢他了……

 

露伴咬住下唇。

 

如果放在平时,得知仗助竟然会产生这样的乌龙想法,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疯狂嘲讽、并把这件事画进漫画亲自签名寄到当事人家,时时提醒对方铭记自己闹出的笑话。但现在他没有任何立场和心思挖苦仗助,因为这一切完完全全都是他导致的,而且——

 

而且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也太不适合那家伙了。

 

露伴深吸了一口气,想用工作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本该站着粉黑少年的原稿纸上赫然出现了一副仗助的半身素描。高中生从画纸里看向他,脸上带着刚才那种狼狈的、不知所措的、又拼命想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强颜欢笑。

 

……所以都说了这种表情难看死了!

 

露伴立刻拿起橡皮擦掉面部细节,然后迅速在上面添了一个臭屁的得意笑容。然而往常让他觉得看了就来气、但也不得不承认其英俊帅气的脸,此时却和整个画面显得异常不协调。

 

他盯着画上的飞机头,不耐烦地把笔摔在桌上。而与此同时,楼下忽然传来门铃的声音。

百叶窗外,可以看见不久前才从他面前跑远、怎么叫也叫不回来的高中生正低头站在别墅门前。

 

“……露伴老师。”

 

露伴开门时,看到的就是依然带着和画上如出一辙表情的仗助。对方看起来已经平静下来、脸色也正常了许多,但有意无意避开他视线的眼神里依然藏着微弱的不开心。

 

露伴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习惯性地不友好道:“你来干什么?先说明我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我道歉是绝对不可能——”

 

“我不是为那个才来的。”

 

仗助勉强撑起一个笑:“刚才露伴老师说过,如果和我的距离太远,替身攻击就会让你心脏绞痛不是吗?”

 

露伴一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是又怎么样?”

 

“我知道了。”仗助说,“我会帮忙的。从今天起,我会配合老师,直到找出替身本体为止。”

 

“……什么?”

 

露伴讶异地看着他:“你说……你要帮我?”

 

“对,如果我和老师一起行动的话,风险会低一些、想找出本体也会更容易吧。”仗助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根钢笔,“但是因为我还要上学,晚上不回家的话老妈也会担心,所以这个,不介意的话,露伴老师先拿去用吧。”

 

露伴几乎被这番话惊呆了。

 

虽然放在自己身上就理直气壮毫无悔改之意,但他敢肯定,如果异地处之、得知自己竟然被人如此耍弄,他不仅绝不会出手相助,反而还会恼羞成怒、把这笔账记在对方头上。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既然仗助已经得知真相、那么想拿到对方的东西显然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容易,所以接下来只能全面停工、通过大量完成“写满名字、画满头像”的条件来压制丘比特、并加快寻找本体的进程。

 

但是东方仗助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是善良余热过剩到无处发挥吗?明明造成误会的是他、戳破真相的是他、态度差到死的还是他,明明这件事跟高中生没有关系、就算立刻假装忘记撒手不管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为什么还要跑回来帮他啊?

 

见他迟迟不接钢笔,仗助叹了口气:“如果不愿意被我帮的话,过后露伴老师用天堂之门消掉我的这段记忆也没问题。”

 

“你这家伙——”

 

露伴咬牙:“少自说自话了。我岸边露伴才不会白白受你的恩惠,我……我会付钱给你的。”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这话太过尖刻狭隘,不由产生了一点后悔的情绪。但还没等他收回这句话,仗助就回答说:“哦,好啊。”

 

他脸上既没有善意被随便打发的不悦,也没有曾经一听到有钱赚就热情洋溢的激动,只是很平静地冲露伴点了点头,然后告别离去。

 

不对。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露伴有些焦躁地想出声把人叫住,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门口,看着高中生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街道远处。

 

(8)

从那天起,仗助每天都会遵守约定,清晨时在离岸边宅不远的路口等他一会儿,然后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起走去学校;放学后则与他一起寻找丘比特本体的踪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跟亿泰康一解释的,反正露伴从没有看见过另外两人再来找对方一起走过。

 

但无论是早上还是下午,两人始终一前一后地走着,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谁也不可能看出来他们在与彼此同行。和最初露伴刚刚发现丘比特时的境遇相似极了。

 

唯一的一点不同是,仗助再也不笑了。

 

过去,露伴偶尔在工作中从窗子里看到几个高中生路过时,经常感到疑惑——为什么这帮小鬼每天能有那么多高兴的事?或者说为什么无论遇到什么事,他们都能高高兴兴?尤其是东方仗助,哪怕是与吉良吉影一战后、满身是伤地被救护车送进医院,这家伙也能傻乎乎地大笑出声,直到疼得牵动伤口才苦着脸皱起眉头。

 

就连在杀人狂的阴影之下、也能肆无忌惮有说有笑地过日子的家伙,现在居然连勾勾嘴角的轻松表情也没有了。

 

明明之前看到只乌龟都能吓得一惊一乍……

 

露伴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停住脚步、盯着路边水池里的金鱼和地龟发呆,也不知道在这儿呆了多久。

 

他只是稍微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仗助站在路边,既不出声催促他、也不离开。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仗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转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今天已经是仗助开始“配合”他的第三天了。其实只要对方愿意隔几天提供一样诸如钢笔这样的随身物品,露伴就能无视200米距离的条件下顺利独自行动了。但也许是当时听他解释情况时忽略了这个细节,仗助并没有提出这样的建议;同时,出于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的原因,露伴也假装忘记了这一点。

 

看着对方散发着浓浓的“别靠近我”意味的背影,他握了握拳,快走几步追上去:“喂仗助,你这家伙干嘛一天到晚都掉着脸啊?”

 

明明昨天才收到一台任天堂64的限定葡萄色主机吧,不是和康一念叨了好久想要那个的吗?怎么今天还是一副这么丧气的模样啊?

 

还有他送的那双意大利名匠纯手工定制小牛皮鞋呢?亏他记得以前和承太郎先生闲聊时、对方曾经说过这家伙好像喜欢皮鞋,结果这些天根本就没有穿出来过啊。

 

他还请出差在外的编辑捎回一张据说带有Prince本人亲笔签名的Diamonds And Pearls——现在这张专辑大概还在飞机上——在露伴说出拜托二字的那一刻,电话另一端的编辑几乎吓到要当场顺着话筒钻过来、看看自己负责的漫画家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当然,露伴告诉自己,他做这些绝不是为了讨好东方仗助,而只是按照约定、为对方的“工作”付出酬劳而已。

 

……所以现在到底是搞什么啊,我岸边露伴都这样低声下气了,倒是给我稍微露出点得意的傻笑来啊!

 

“没有吧。”

 

仗助说:“可能是最近上课太累的说。”

 

“你在敷衍谁啊?我可是在认真地问你话呢。”

“本来就是这样的。”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不是的说。”

“我说东方仗助,没人教过你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别人的眼睛吗?至少把——”

“露伴啊。”

 

仗助并不理会他的挑衅,而是语气平常地打断他:“露伴老师,可以不要再和我说话了吗?”

 

露伴一顿,像是发现平时一点就着的烟花筒这次连引线都烧完了却还没动静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恼火道:“你什么意思?跟我说话难道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吗?”

 

这下连他本人也觉得自己有点不讲理了。仗助竟然难得地主动退避三舍息事宁人,放在过去简直是一件值得开香槟庆祝的大好事。只要对方不来招惹,就这样保持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

 

都是那个丘比特。露伴咬牙切齿地想,都是那个替身攻击,打乱他的工作、搅翻他的生活、搞得他整天心思不宁神经紊乱,才会觉得比起与他因为幼稚小事争吵不休、这样对他爱答不理的仗助反而更让他不舒服。

 

仗助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露伴立刻夸张地笑了一声:“是谁之前大言不惭地说要帮忙的啊。”

 

“我又没有反悔。”

“那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搞什么呢?”

“反正只要保证不会触发替身攻击,我怎样都和露伴没关系吧。”

“哈?你在讲些什么鬼话呢,什么叫和我没关系?”

“……我们就像前几天那样分开走不可以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我岸边露伴就是想要和你说话不行吗——”

“够了,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仗助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了,停下脚步大声质问道:“露伴,你不觉得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吗?”

露伴愣了一瞬,但很快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我哪里——”

 

“我知道产生那样丢脸的误会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为我想太多,因为我就是个自作多情的笨蛋!”仗助并不给他反驳的余地,“但本来就是露伴先做出那些让人胡思乱想的事吧?这难道还不应该怪你吗?是露伴擅自跑过来靠近我,害得我每天每天大脑里除了你的事外什么都思考不了!你想笑就笑好了,但是能不能不要再说这种继续惹人误会的话了?什么‘想要和我说话’啊,简直就好像……”

 

还没说完,露伴忽然猛地拽住他的胳膊往身旁拉了一把。仗助踉跄两步,刚要发作,就见自己刚刚站着地上、水泥砖缝里插着一支闪闪发光的箭。

 

“是那个丘比特。”

 

露伴咬牙道,顺着箭尾的方向抬头,果然看到了半空中手握金弓的熟悉的身影——只不过这次不再是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替身——而丘比特身后的不远处,正站着露伴当日在广场上偶然遇见的小孩。

 

仗助立刻忘了自己还在生气的事,紧张地握起拳头。他看过露伴留下的敌人画像,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是一个看上去如此温和无害的小家伙。就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叫出疯狂钻石时,露伴就先一步出手了。

 

“喂露伴,等一下——”

 

仗助叫道,但小女孩的脸下一秒就迅速被变成书页一张张掀开。她似乎并不清楚替身的问题,只是为他们注意到了丘比特的动作而十分疑惑、甚至没有想逃跑的意思。在昏迷前,她只来得及在看到露伴的脸时瞪大眼睛说“你是那天的——”,就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

 

仗助赶紧几步上去接住差点摔在地上的小孩:“露伴倒是小心一点啊!她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是啊,”露伴没好气地打断他,“只是个报复心重得要死还非常会给人找麻烦的小孩子啊!”

 

他蹲在地上,提笔在小女孩脸上潦草写下“解除对岸边露伴使用的替身能力且再也不能攻击岸边露伴”等字,然后开始不客气地翻阅对方的记忆。

 

仗助不赞同地看着他的动作:“露伴真是的,对小孩好歹温柔一点吧?”

 

“她刚刚还打算攻击你好吗?做老好人也有个限度吧。”

 

露伴一边不以为然道,一边在书里五花八门的记录中翻找有用的信息。

 

“‘在路上看到发型特别的大哥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偷偷跟在他身后听他说话,发现他好像和我有着一样的烦恼,所以打算让丘比特帮帮他。’”仗助从纸上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行字,瞬间张大了嘴,“这……是在说我吗?什么烦恼,她想帮我什么啊?”

 

“这种不重要的小事等她醒了你亲自问本人吧。”露伴往前翻了几页,“‘在家生病一周,妈妈不允许出门所以好伤心’……怪不得这些天怎么找都找不到她,这个麻烦的小混蛋。”

 

仗助撇嘴道:“又不是她自己想生病的,没看到上面写了她也很伤心吗?露伴也太冷漠了的说。”

 

露伴头也不抬地说:“我可没有你那么热心过剩,像个傻瓜一样。”

 

仗助瞬间恼火起来:“你说谁是傻瓜啊?”

 

于是两人又一次、或者说终于展开了今天第一次顺利的争吵。露伴一边忙于跟他斗嘴,一边草草翻过丘比特本体的书页。其实里面不乏一些属于孩子的、天马行空的有趣想法,但毕竟对方是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家伙、旁边还有个东方仗助,让人根本没心情认真读下去。

 

好在即使在和后者争执的过程中,他也很快找到了有关替身的记载。

 

这位丘比特的能力果然是通过箭的攻击,强制中箭者对另一个人“陷入热恋”、并因为对其“狂热的思念”发生心绞痛,解决的方法也和他猜测的相去不远。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种替身效果竟然没有时间限制——露伴类比了一下疯狂钻石的能力,猜测它一旦发生作用,如果不主动解除,就会永远维持下去。

 

虽然伤害并不算强,但也确实是一个足够让人伤脑筋的能力了。不过能力的作用范围倒是有限的,即使金箭成功射中目标,对方与其他人绑定的条件也极为苛刻。而这个苛刻的条件是——

 

露伴好不容易理清思绪,一边把书翻到下一页,一边忍不住对身旁吵闹不休的仗助说:“东方仗助你能不能先安静一会儿?之前的时候一声不吭,这会儿又吵得要命,所以说我才讨厌你……”

 

「条件是中箭者必须对那个人抱有强烈的好感。」

 

……什么?

 

露伴盯着书的新一页上这行稚嫩但清晰的笔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对,不可能,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露伴心中下意识地先在上面划上了个巨大的叉。他的天堂之门当然不可能读出虚假的信息,那么就肯定是这个丘比特的错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小屁孩的替身而已,就算在攻击时判断失误也没什么奇怪——简直太可笑了!他怎么会对东方仗助……

 

露伴觉得自己喉咙像是被一小团棉花糖软又轻地堵住而吐不出哪怕一个字,即使拽出来、也会有几缕玻璃糖丝缠在里面,留下空落落的痒意。然而很快,这空白就被蓬松的、慢吞吞地膨胀起来的糖絮填满了,让他拼命忍耐、才不至于放任那多到快要令人窒息的甜腻溢出来。

 

他怎么会对东方仗助……

 

“露、露伴,这是——”

 

一旁的仗助忽然出声问。

 

见对方同样直直盯着书上那行字,露伴才终于如梦初醒。他立刻反应过来,飞快地合上了小女孩的脸,然后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下摆上不知道有没有沾上的灰尘。

 

“好了,事情总算是解决了。”露伴随手按响了街边一户人家的门铃,然后转身离开,“真是耽误了不少事,麻烦死了。”

 

“等、等等啊,”仗助还有些怔然,完全忘记了上一秒还在与对方吵架的事实,“露伴,等一下啊,我刚才看到——”

 

“总而言之,还是要对你这家伙说一句感谢。哼,当然了,我也付出了相应的酬劳,所以我并不欠你什么。” 

 

“不是那个的问题啦!露伴,我想说的是——”

 

“我要回去工作了,别跟着我。”

 

仗助有些着急地想叫住他,但刚才被露伴按响门铃的住宅忽然打开了门。看到仗助半拖半抱着的昏迷的小女孩后,从里面走出来的女主人顿时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即接过她抱在怀里,又感激又后怕地问仗助发生了什么事。

 

仗助瞥了一眼房屋墙上的名牌,上面的姓氏似乎和刚才在小女孩的书上看到的姓氏一样——漫画家大概是由此推测出她家住在这里的。不过仗助现在完全没心思关注这和,匆忙编了个理由安抚女主人并婉拒对方进屋喝茶的邀请,见露伴已经走到巷子尽头,立刻跟着跑过去。

 

“露伴,露伴你别走得那么快啊。等等我,我有话要问的说,露伴——”

 

无论他怎么叫,前面的人都充耳不闻,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仗助一咬牙,停下脚步,双手围拢在嘴唇边,冲着对方的背影大声喊道:

 

“岸边露伴!”

 

然后趁着人还没走远,语速极快地补充:“刚才我看到她脸上的字啦!看得一清二楚喔!所以露伴既然会和我绑定,不就说明其实露伴也对我——”

 

“闭嘴!”露伴果然回过头来,“别吼得那么大声你这笨蛋!你是嫌吵到的人不够多吗?”

 

仗助盯着他不自然的脸色和通红的耳尖,忍不住笑起来。露伴在看到他表情的瞬间扭头就走,不过这次仗助没再出声喊他,而只是一边傻笑着、一边大步追了上去。


END.

防污中介

【仗露】Stupid Cupid(上)

* 原作背景轻松向,已完结,方便发分成两部分

* Summary:

露伴因为受到替身攻击而不得不接近仗助。发现了对方种种迷惑行为的仗助经过缜密的思考,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仗助:怎么办,露伴好像是暗恋我的说!


(1)


葡萄丘高中的上课铃打响了,迟到的学生互相推搡着冲进校门。跑在最后的飞机头高中生忽然一回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但背后只有平静的街道。随即他的同伴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大吼“仗助别发愣了啊被抓到要写检查的!”,让他加快脚步消失在了教学楼里。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树上蝉鸣作响,偶尔有晨起遛狗的行人路过,一切看起来不...

* 原作背景轻松向,已完结,方便发分成两部分

* Summary:

露伴因为受到替身攻击而不得不接近仗助。发现了对方种种迷惑行为的仗助经过缜密的思考,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仗助:怎么办,露伴好像是暗恋我的说!





(1)

 

葡萄丘高中的上课铃打响了,迟到的学生互相推搡着冲进校门。跑在最后的飞机头高中生忽然一回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但背后只有平静的街道。随即他的同伴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大吼“仗助别发愣了啊被抓到要写检查的!”,让他加快脚步消失在了教学楼里。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树上蝉鸣作响,偶尔有晨起遛狗的行人路过,一切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清晨……

 

直到某个散发着阴沉黑气的人影从拐角的暗处走出来。

 

镶银饰的皮靴敲在水泥地上、风衣下长款衬衫掐出纤瘦的腰,这样身材高挑而穿着时髦的人,脸上却诡异地扣着巨大的黑墨镜黑口罩。等确认学校的铁门彻底关上后,墨镜被用力掀开,露出一双漂亮却盛满不耐烦的祖母绿色的眼。

 

可恶——!

 

岸边露伴恨恨地扯下口罩。

 

要不是这该死的替身攻击,他才不想像个变态一样来跟踪讨厌的东方仗助!

 

*

 

当然,露伴绝不承认一切与被迁怒的仗助并无关系、反而完全是他本人咎由自取。

 

几天前的下午,他在杜王町新建商业街的喷泉广场上写生,并试着为漫画即将登场的新角色寻找思路。幸运的是他很快就在对路人的观察中收获了灵感;不幸的是,就在他打算下笔时,一个看上去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出现在了他坐的长椅旁,蹲在地上喂了会儿鸽子、就喋喋不休地开始同后者讲话。

 

“我第一次和他对视时就对他产生超级强烈的好感了噢!”

 

露伴试着忽视她,但她始终就自己暗恋邻家男孩的心路历程与对未来爱情的畅想滔滔不绝。露伴真想不明白,广场那么大,这个小孩以及那只倒霉的鸽子为什么非要呆在他旁边不断打搅他。终于,在对方重复过第三遍“我看不到他时就会心绞痛得快要死掉”后,露伴分外不客气地发出大声的哼笑,并且在对方看过来时光明正大地承认是自己在嘲笑她。

 

“小屁孩还是说些符合年龄的话吧。”

 

露伴对小孩子、尤其是让他不高兴的小孩子向来没有任何温柔可言:“还‘心绞痛到死掉’,简直笑死人了。因为另一个人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样,是最傻的傻瓜才会做的事。”

 

对方应该是从没有被哪个大人如此尖刻地评价过,呆了片刻,又与他争执几句,在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取胜后瘪起嘴,一边嘀嘀咕咕着“丘比特会惩罚你”“让你也变成最傻的傻瓜”之类幼稚的诅咒、一边扭头走了。露伴耸耸肩,随手把她添进街景,却忽然看到她背后出现了一个浅金色的虚影——长着洁白双翅的光屁股小孩正搭着弓箭直直指向他的胸膛。

 

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虚影就消失不见,好像那只是喷泉折射阳光造成的错觉而已。

 

后来再想到这一幕时,露伴只觉得丢脸至极。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缺乏警惕的人,但事实就是当他看见这个虚影时,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右手就先行一步运笔如飞把它画在了纸上。紧接着,女孩和丘比特背对背错身的构图让他灵感大发、直到连续完成了七副以小爱神为主角的素描后才回过神。

 

那时已经傍晚,广场也冷落下来。不过露伴心中正因为迸发的灵感热切非常,并不感到扫兴。就连在离开广场时偶遇一向不对盘的东方仗助也丝毫没破坏他此时的好心情。

 

对上他的视线时,仗助的脸色看上去像在犹豫要不要同他打招呼。但露伴当然完全没有这种困扰,只是一边构思着由丘比特的幻影为原型创造出的新角色,一边干脆地无视了对方、从人身旁擦肩而过。

 

“喂我说岸边露伴,明明都和我对视了还假装没看到也太没礼貌了吧!”

 

仗助在背后喊道。露伴听而不闻,满心都是新角色与粉黑少年交手的场景分镜。他甚至能感到心脏因为激动紧绷起来,几乎有些发疼了。而越是往前走,这种折磨就越发强烈,简直让他恨不得立刻回到工作室去——

 

“唔……!”

 

就在即将转过下一个街角的瞬间,紧绷突然变成了撕扯的剧痛。

 

露伴踉跄了一步,在摔倒前及时扶上街边的墙。抓在墙砖上的手指瞬间染上血迹,额头甚至渗出了一小片冷汗。然而疼痛不弱反增,就像有人用浸了强酸的粗麻绳捆住他的心脏、还在笑嘻嘻地不断拽紧一样。

 

怎么回事?!

 

露伴正惊疑不定,忽然感到有谁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而几乎与此同时,疼痛立刻消失了。

 

“喂?!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没有事?是哪里不舒服吗?别走着走着突然就平地摔啊吓死人了……”

 

是东方仗助。

 

露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隔着薄薄的背心、对方暖热厚实的胸膛上软绵绵的触感。他脸色一僵,下意识飞快把人推开,在看清那张熟悉的让他上火的脸时迅速忘记了刚才的疼痛与不自然,不高兴道:“怎么哪儿都能看到你,烦死了。别打扰我,现在没空和你吵架。”

 

“哈?”

 

仗助瞪大了眼睛:“岸边露伴,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是我好心看你好像不舒服的样子、跑来扶你一下,你竟然还这样说话?”

 

露伴拍掉袖子上的灰尘:“看到你才是让我最不舒服的事,我还以为你有这个自知之明。”

 

仗助用食指虚空点了他半天,最终气呼呼地扭头大步离开。但奇怪的是,随着仗助越走越远,露伴感到心脏又被那种干涩的绞痛裹了起来。他皱起眉,呼吸不由变得粗重,而仗助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原地顿几秒、又调头走了回来。

 

“拿你没办法啦!”仗助双手插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疯狂钻石却不声不响地治好了露伴手上的划伤,“虽然完全不想管你,但仗助君可没法见死不救的说。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疼痛又停止了。

 

露伴与仗助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忽略他的问题命令道:“你站在这里不许动。”

 

仗助握紧拳头:“我凭什么听你的啊——”

 

露伴顾不上与他争吵,放慢脚步原地后退几步,又很快走回来。如此反复几次后,本来满脸不爽的仗助也跟着迷惑起来:“这是……在做什么?”

 

果然。

 

露伴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旦他与仗助的距离变远,心脏就会开始疼痛,反之则会恢复正常。

 

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与面前人有关,露伴瞬间恼火起来:“这是我该问的话吧东方仗助,你搞什么鬼?你对我做了什么?”

 

“啊?”仗助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怪话啊?我才没对你做什么!”

 

露伴当然不会相信这个在他面前毫无信誉可言的家伙的说辞:“我警告你,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忙,你最好立刻收起你那些把戏!”

 

“我也警告你哦岸边露伴,”仗助看起来似乎也生气了,“再这样说话我就真的走了!就算你立刻昏倒我也不会帮你叫救护车的!”

 

露伴狐疑地盯着仗助的眼睛。

 

他前不久才做过全面体检,能确定自己绝对没有任何心脏病。刚才那阵古怪的绞痛必定是面前这家伙又在搞什么无聊的恶作剧,要不然,还能是他又遭遇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替身攻击吗?简直可笑。要知道,他一整天都在广场写生,根本没有遇到——

 

等等。

 

替身攻击?

 

直到这个时候,露伴心中才产生了一个不妙的猜想。

 

「丘比特会惩罚你的……让你也变成最傻的傻瓜。」

 

……

 

难道说那只丘比特并不是他的幻觉,而是一个替身吗?!

 

(2)

 

露伴很快弄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就自己的推测试了许多次,最终肯定自己的确是遭遇了某种替身攻击,而效果则是将他与另一个人绑定。一旦他与对方拉开距离,心脏就会产生随远近变化而轻重不等的绞痛,严重时甚至让他几乎失去意识、连身体都无法控制。

 

他并不清楚替身的持续效果能有多久,因此,即使再不情愿,露伴也只能先放下找出替身解决问题的冲动,按照摸索出的作用规律,与绑定对象保持符合要求的距离、暂时压制替身的效果。

 

好消息是这种绑定是有限制的,似乎只能对一个人起作用,让他不至于为此焦头烂额;而坏消息是他那位唯一的绑定对象……

 

该死的正好是东方仗助。

 

遭遇丘比特攻击的那天傍晚、告别了被他的古怪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的仗助后,露伴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咬牙偷偷跟在了对方身后。经过严谨的试验,他找出了一个既不会被对方轻易发现、也能将疼痛控制在自己能够忍受程度的最大距离——大约在200到300米左右,并想方设法与对方保持在这个距离之内。

 

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当一个跟踪狂。

 

好在仗助作为学生,生活还算规律。白天,露伴像这样尾随人到学校之后,在附近的冰淇淋店坐上一天,勉强也可以画几幅画、正常工作;晚上放学时他则跟着人回家,在离东方家不远的旅馆住下。

 

这几天的一应画材、生活用品乃至换洗衣物都是他雇人现行采购的。但即使麻烦到这种程度,露伴也完全没有考虑过换一个方式,比如寻求绑定对象的帮助。

 

让他把自己受到替身攻击的事告诉仗助,然后在那家伙的嘲笑中卑躬屈膝请求援手?

 

他岸边露伴宁可痛死也绝不要那么做。

 

*

 

况且,他敢肯定,东方仗助不可能是一个省心的合作对象。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露伴就曾经两次发现对方上课时间偷偷翻墙溜去游戏厅——第一次是星期四的上午,他正在专心在冰淇淋店里画速写,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心绞痛起来。要不是立刻追了出去、且恰好看见自贩机前帮好友买饮料的康一,并暗中跟着对方发现了同行的仗助亿泰,他简直怀疑自己会直接横死当场。

 

那天露伴坐在游戏厅对面的咖啡屋里,等三个逃学的高中生打了整整半个上午的游戏。第二次他则有所准备,精确地在仗助翻出学校后墙的同时跟了上去。

 

只是不凑巧,中途就被这次只有一个人的仗助发现了。

 

露伴丝毫不心虚,扯了个取材的借口、也不再委屈自己远远跟着,干脆直接和仗助一起坐进了游戏厅。虽然他讨厌里面的香烟和汗臭味,但这也不失为一种新的体验——而且游戏厅并不大,他不用担心距离问题,只需要偶尔抬头看一眼仗助又跑到哪个游戏里疯玩就可以了。

 

虽然对那些小孩子的东西不感兴趣,不过在高中生端起一把仿真手枪、站在射击台前时,露伴还是忍不住把视线停在了他身上。

 

就算以他挑剔(且对仗助持有严重偏见)的眼光来看,对方端枪的姿势也算有模有样。而且当对方敛起平常那副幼稚姿态、沉下表情锁定目标时,身上竟然多了几分危险的味道。

 

这家伙认真起来的样子也挺不赖啊。

露伴忍不住想。

 

除了最初适应手感的两枪打偏外,仗助几乎每发气弹都可以直接击穿目标红心。周围很快因为这个玩家的出色表现沸腾起来,露伴一时也有些移不开眼。打完最后一发子弹、放下手枪时,仗助恰好偏过头与他对上了视线。那还沉浸在专注中的湛蓝双眼里带着隐约的凛冽寒意,甚至让露伴瞬间产生了被瞄准的危机错觉。

 

但那错觉很快被对方标志性的傻笑冲散了。仗助得意洋洋地冲他挥了挥手,口型像是在对他说“我很厉害吧?”

 

不过不用他回答,周围蜂拥的学生们就开始争先恐后地向仗助表达自己的崇拜。其中一个女孩指了指柜台上被赢来的成堆奖品,有些害羞地说了些什么、并掏出了自己的钱夹,仗助立刻摇了摇头,然后大方地把其中一个半人高的毛绒熊崽递给了她。

 

看着仗助一脸被搭讪就兴奋到脸红的表情,露伴立刻翻了个白眼,在心底收回自己刚刚的评价。

 

有什么了不起的?果然还是那个讨厌的傻瓜。

 

所以在仗助声称自己要去玩跳舞机、并自说自话地把射击游戏赢来的仅剩的奖品——一只黑色柴犬毛绒玩具放在他旁边、要他代为保管时,他当即拒绝了。

 

“反正露伴老师只是坐在这里画画吧,就帮仗助君看一下嘛。”

 

露伴正忙着细化笔下的街机,闻言连眼都不抬一下:“丢了我不负责。”

 

“诶,好过分。”仗助说,“待会儿我会请你喝饮料的,帮帮忙啦。”

 

“那我要圣日耳曼的雪顶咖啡。”

 

“……那个也太贵了吧!”

 

露伴本来也只是随口为难对方,实际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当看到仗助真的拎着圣日耳曼面包店的纸袋递过来时,他心底顿时产生了巨大的、不亚于看到当初和对方赌骰子时看到碗里的一二三的震惊。

 

他甚至连手下的画都无心继续了,难以置信地盯着高中生:“你自己去买的?”

 

“当然了,干嘛那样看着我啊?”仗助一脸理所当然,“露伴老师也太挑剔了,一杯咖啡花了仗助快半个月的零花钱……再不喝雪顶就要化了的说!”

 

不,露伴想,重点根本不在于这杯咖啡多少钱啊。

 

圣日耳曼面包店距离游戏厅有三个街区远,就算只看直线,也绝对超过200米了吧!

 

他为什么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难道是替身效果消失了?露伴如此猜测,中途借口去卫生间、故意走远了一点,但让他失望的是疼痛依然存在。

 

他一边喝咖啡一边思考,最终根据不多的线索做出了一个假设。

 

“什么?”仗助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露伴老师想要这只黑豆柴?”

 

“对,我买了。你开个价吧。”

 

露伴猜测既然自己暂时——虽然极度不想承认这个说法——和仗助绑定、必须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以内,那么说不定,靠近绑定对象接触过的的物品、也有可能会被替身丘比特识别为满足条件。

 

刚才仗助跑去买咖啡时,他旁边不是就正好放着对方的东西吗?

 

“就算你突然这么说,”仗助看起对他提出的要求非常迷惑,“可这是我打游戏换的耶……露伴老师想要的话也去打一盘,或者直接去买只新的不就行了吗?”

 

露伴说:“我嫌麻烦不可以吗?你直接卖给我不就好了。”

 

仗助挠了挠头:“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露伴已经迫不及待去验证自己的推断了,且想到刚刚路人只是随便开口、仗助就把其他奖品挨个送给别人的事实,心里更加不爽,“怎么,一个玩具而已,你都16岁了还要抱着它才能睡着吗?”

 

“什么?才不是啊!”

 

“还是说你打算把这个玩具送人?送给女友?”

 

仗助愣了一下,脸腾地红了:“露伴老师你、你说什么呢!我还没有女友的说!”

 

“那就没问题了吧。”

 

露伴随手掏出一沓纸币放进仗助手中,然后无视任何反对意见、直接拿走了对方怀里的柴犬玩偶并拎起画板离开。随着和游戏厅的距离越拉越大,露伴的心脏果然没有再出现任何疼痛的症状,这意味着他赌对了正确的方向。

 

很好。

 

露伴的嘴角挂上满意的微笑。

 

最好不要让他抓到那个替身的本体。毕竟对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罢了,他向来对这种家伙——

 

绝不会手软。

 

(3)

 

不过杜王町虽然不大,找个孩子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露伴把玩偶塞进挎包里背在身上、在镇上的小学医院游乐场等等幼童聚集的地方跑了两天,始终一无所获。

 

但他的努力也不算完全白费。

 

期间,他反复推敲当日在广场遭遇攻击的经过。很显然,无论是从替身形态还是从效果来看,丘比特一定和神话里的小爱神有联系:强行让他与人单向绑定和神话里用金箭射中目标、让其陷入无法自拔的单相思一模一样,而心绞痛的副作用则大概象征着坠入爱河而离不开对方。

 

露伴极力忽略“单相思”或“爱河”等让他万分不痛快的词语,仔细思索着丘比特本体的一言一行,很快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我第一次和他对视时就对他产生超级强烈的好感了噢……看不到他时就会心绞痛到要死掉……」

 

“看不到就心绞痛”不是就刚好与替身攻击效果一致吗?而且他之所以会与仗助强制绑定,多半也是因为对方是他遭遇攻击后“第一次对视”的人。

 

这当然不会是巧合,毕竟替身是精神的映射,能力也与本体思维相关也不是什么怪事。

 

露伴难得有些后悔当时没多听对方啰嗦一会儿,想了半天,才终于记起那天小女孩似乎还说过自己经常随身携带心上人送给她的发卡还是什么的小东西——这刚好也印证了他不久前发现的、拿走仗助的东西也可以压制替身的猜想——以及一句“我还会在作业本上写满他的名字、画满他的头像呢”。

 

这个倒是不难……

 

露伴思索片刻,想在素描本上写东方仗助几个字试验,但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笔。最后他只好捡起一张废纸,在上面写完,又画了个极为简陋的仗助哭哭脸,并试着不带柴犬玩偶、而只拿着这张纸离开家门。

 

果然也没再出现心痛的症状。

 

露伴为自己的发现十分鼓舞,回去工作室后忍不住又在纸上画了两个被揍扁的仗助小人,心情愉快极了。

 

*

 

不过遗憾的是,他很快发现无论是玩偶还是画像,似乎都是有时效性的。

 

玩偶在他拿到手的第四天彻底没了任何作用,当时他正在工作室里画连载的新稿,突如其来的绞痛差点让他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在被墨水洇湿的纸上写下东方仗助几个字,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但很快又重新陷入疼痛之中。

 

他瞬间意识到也许写和画绑定对象是不够的,而必须像丘比特本体说过的那样“写满”和“画满”才行。

 

经过反复试验,露伴发现,名字和简笔画头像大概能帮他消除约20分钟的疼痛,而画像精细度越高、撑的时间也就越长。于是他只好在赶稿途中隔几十分钟就涂一枚仗助的小像,并且在完稿后连画了好几幅称得上精致的素描才安心睡去。

 

然后在次日一大早重新开始跟踪生活。

 

发现了克制丘比特的新招数后,露伴当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愚蠢地连续几天尾随高中生出行。只是偶尔在咖啡店遇到三人组时,他会借着和康一聊天的名义坐下,等他们离开后顺手捡走仗助可能遗落在桌上的手帕或是巴士卡之类的小东西。

 

当然,必须先声明一点,他岸边露伴绝对不屑于偷仗助的东西、更不可能白白占一个高中生的便宜。

 

要怪就怪仗助这家伙太粗心大意了,几乎次次都会落点什么东西在桌上。况且每一次他拿过对方的东西之后,都会找时间请人吃超贵的甜品——同样还是以康一为借口、顺便拉着总是跟好友待在一块的亿泰做掩饰,连着三人组一起请——价值必定远远超过他拿走的那些破玩意儿。

 

所以露伴每次都拿得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他借着这些小物件度过心率稳定期、并在东西失效的间隙用画像的方式填补空白,总算给自己争取出了较为完整的自由时间。除了现在仍然没找到丘比特本体、以及总得时不时地从仗助那里想方设法拿到些东西外,截至今天,生活已经基本算是回到了正轨。

 

……不过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让他非常不爽。

 

想到这儿,露伴磨了磨牙,选择性地忽视了对方其实并不知情的事实,在心里把无辜的高中骂到狗血淋头——废话,不怪那家伙怪谁?要不是他非在那种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怎么会倒霉到来学校门口当跟踪狂?

 

他兀自生了一会儿气,还是像以往那样目送对方走进校门,然后在熟悉的冰淇淋店坐下,随便点了杯咖啡放着便开始画画。没过多久,就感到无聊起来。

 

这些天里,能从店面这个视角看到的景物他基本已经全都画过一遍,形形色色的路人也不是每个都能引起他的兴趣。在这种地方更不可能安心赶稿,灵感毕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降临他的大脑。

 

炭笔在纸上随意转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勾勒出一个熟悉的飞机头形状。

 

即使是露伴也必须承认,如果抛开性格不提,仗助绝对堪称被上帝偏爱的造物。只要看一看朋子小姐和乔瑟夫先生,就能知道这家伙会遗传多么优秀的基因。就连那顶不再顺应当下潮流的发型,也在他得知了其中的传奇故事后显得充满魅力了。

 

纯粹从欣赏的角度而言,露伴最喜欢画的就是那双湛蓝的眼睛。它们比他曾经在博物馆里参观过的价值千万美元的著名蓝钻“希望之石”更深邃也更清澈,且和后者以厄运闻名的“希望”不同,里面盛着的不是要将沉船吞噬的深海,而是明净如洗的晴空、是真正的希望光辉。这在露伴眼里和钻石几百年的诅咒传说一样令人着迷。

 

而对方高挺的鼻梁和丰满的嘴唇也是任何一个画家都不会忽视的亮点。同样的,尽管永远也不会说出口,但仗助的身材比例也时常让露伴感到惊叹、甚至偶尔会好奇那被改得不伦不类的校服下,肌肉线条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完美。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高中生的性格实在讨厌至极,他其实并不介意为对方画一副完整的肖像……

 

急促的下课铃打断了露伴的思绪。他回过神,才发现笔下竟然已经完成了一幅素描——画纸上,一丝不挂的东方仗助右手扶着脑袋、左手遮住重点部位,正歪着头用那双比蓝宝石还闪耀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露伴瞬间把这张纸扯了下来。

 

他黑着脸飞速将这张纸团成一团,本打算丢进垃圾桶,抬了抬手,却又不由自主犹豫起来。

 

……毕竟是完成度这么高的素描,用来压制丘比特的话应该能顶很长时间了。

 

而且画得这么好,扔了也太可惜了。

 

再说他画了又怎么了?能被他岸边露伴当模特简直是莫大的幸运好吗。况且本来就是那家伙害得他一大早只能坐在学校门口发呆、不能到处取材,让他画一画裸体又怎么了?

 

他偏就要画!

 

露伴如此想道,自觉完全问心无愧,于是把画纸展开,随手添了个柴犬脑袋盖住那张帅气的脸,然后重新夹回了素描册里,起身离开冰淇淋店、往校门口走去。

 

(4)

 

东方仗助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说杜王町一共也就这么大,替身使者又总会相互吸引,他们还都是爱到处跑的性格……

但最近看见岸边露伴的频率也实在有点太高了吧。

 

平时露伴总是对他嫌弃得要命——当然他觉得自己也不怎么待见对方——上次在商业街撞到的时候,露伴不是还想假装没看见他吗?但是最近,几乎每天上学放学,路上都能看到露伴。虽然每次仗助注意到时,对方似乎都在专心做着什么事,比如画画、拍照或是盯着路边的瓢虫,但仗助就是有种感觉,好像露伴一直在看着自己,好像……

 

好像是在专门跟着自己一样。

 

意识到这点时仗助吓了一跳。他本来说服自己只是想多了,但又在逃课去游戏厅的路上第二次撞到露伴时控制不住地产生怀疑。

 

没错,第二次。上个星期四他因为优惠券快要过期、国文课的代课老师又实在无聊而怂恿两个好友陪自己逃学去打游戏。当时在游戏厅对面的咖啡馆门口看到露伴时,他本来只当作是个巧合。但次日独自翻墙出门、在半路又遇上对方、且被一向见了他都恨不得隔八丈远的漫画家要求同行时,仗助就很难再说服自己仍然只是碰巧而已了。

 

“我刚好要去那家游戏厅取材。”露伴自然地说,“毕竟我从来不去这种地方,也缺少了一项很重要的体验。”

 

仗助试探地问:“露伴老师是要画什么主题的漫画啊?”

 

露伴瞥了他一眼:“无可奉告。”

 

仗助想了想,没将为什么你昨天明明都到了游戏厅的门口、却不进去取材的问题问出口。

 

也许是需要一个像他这样懂游戏的向导帮忙介绍呢?他试着为这种反常找到一个合理的缘由,虽然选择他而非康一(甚至他觉得在露伴那里亿泰都比他更受欢迎)本身就是非常不合理的事。

 

一路上仗助试着找点话题缓解尴尬的气氛,但露伴始终爱答不理。而到了游戏厅后,露伴就再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坐在角落里画起画来,仿佛确实只是顺便与他同路罢了。

 

玩乐之余,仗助有时会看向那个角落。漫画家穿着考究、姿态斯文,坐在那里认真绘画的样子,与满是中学生的吵闹游戏厅实在格格不入,简直像是不小心走进平民酒馆的贵族少爷。

 

但尽管这幅画面如此赏心悦目,站上跳舞机后,仗助还是立刻开始就后悔让对方帮忙保管东西的事了——简直是玩得累昏头了!那可是岸边露伴啊,他才不会那么好心地帮自己看东西,搞不好真的会一走了之也说不定。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等他半个钟头后回到原地时,露伴竟然仍旧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仿佛真的在等他回来一样。

 

露伴当然不可能是专程为了保管他的东西才留下的。仗助完全清楚这一点,但还是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感觉。

 

所以,即使原本打算按照原本的计划随便买一瓶汽水作答谢,但一想起漫画家因为感到吵闹而微微蹙起的眉,他就鬼使神差地走出游戏厅、跑去了三个街区以外的圣日耳曼面包店,按对方的要求买了一杯本来以他的消费水平绝不会碰的雪顶咖啡。

 

然后更让他想不通的事情出现了。

 

露伴竟然执意要买走他从射击游戏赢来的黑豆柴!

 

手握对方塞给自己的那叠至少能买十只同样的黑豆柴的钞票,看着抱起黑豆柴走远的背影,仗助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虽然那只黑豆柴确实超级可爱,其实却很好拿到、甚至根本连游戏的一等奖都不是啊。而且尽管游戏厅一般不允许直接出售奖品,但既然有这么多钱,想必要求店员从射击区整整两大排黑豆柴里摘一只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再说了,露伴不是超级讨厌他的吗?那只黑豆柴可是他赢来的、他摸过的啊!

 

这份纠结在他第二天周末又一次遇到露伴时达到了巅峰。

 

这次偶遇倒没有再让他产生被跟踪的错觉,因为露伴很明显并没有看到他、而只是匆匆路过杜王町小学的门口。对方没有带画板,仅仅抱着照相机、肩上背了个不常见的挎包。仗助本打算对此视而不见。

 

如果他没有注意到挎包拉链里露出的一只黑色毛绒耳朵的话。

 

仗助对自己的动态视力非常有信心,因此他敢用之前被老妈冻结起来的百万奖金保证,那绝对就是昨天被露伴从自己这里买走的黑豆柴的耳朵!

 

挎包的容量并不大,仗助估算了一下,如果装过玩偶、肯定就再也塞不下别的东西了。所以……

 

所以露伴难道这么喜欢那只黑豆柴的吗?!喜欢到出门也要专门用包背着带在身上的程度?

从那天起,仗助就掉进了关于露伴的谜团中无法自拔。

 

一切甚至开始愈演愈烈了。虽然后来不再天天看到露伴的身影,但却隔三差五都能被对方请客吃东西、而且吃的全是他平常看都不敢看的奢侈甜品。

 

“要谢就谢康一君好了,”露伴对此轻描淡写地说,“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顺便请你们的。毕竟,你们身上唯一的可取之处恐怕就是有像康一君这样优秀的朋友了。”

 

但仗助还是难以控制地联想这背后的缘由。

 

真的只是为了康一?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漫画家之前在咖啡馆看到他们三人组时,只要有他在、就连和他们同桌也不愿意呢?

 

因为整日徘徊在这些困惑中,仗助很明显地在生活中越发心不在焉。有一次结束聚餐后,他都走到了车站、才发现自己的公交卡竟然忘在了刚才咖啡桌上,只好懊恼地折返回去、期望自己的粗心不要让小偷顺手牵羊。

 

但就像康一之前说过的什么什么定律一样,越是害怕一件事,它就越会发生。他的公交卡果然被人拿走了,但不是什么小偷——仗助可以确定,因为他亲眼目睹了这个过程,顺手牵羊的人竟然是岸边露伴!

 

……他是不小心穿越到了什么自己不能理解的平行世界了吗?

 

等了两天,还是没等到对方把写有自己名字和住址的公交卡送还回来。于是仗助只能绝望地放弃了“也许露伴想要体验拾金不昧的感觉”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彻底倒向了一开始那个让他惊恐的怀疑。

 

所有事也许都是岸边露伴刻意为之。

 

为了验证这个可怕的猜测,仗助甚至在下一次被对方请客时刻意落下了自己的手帕,然后偷偷躲在一旁的街角观察永远都是最后离开的露伴。

 

果然,大约在他们三人组告别的半小时后,露伴才终于喝完自己的咖啡、起身走了。

并且在离开前,将那张右下角被朋子绣上“东方仗助”四个字的手绢叠好,放进了衬衫胸前的口袋。

 

*

 

“……仗助?仗助!喂!听人说话啊仗助!”

 

“啊!”仗助猛地从呆愣中清醒,“什么、我没有,露……不是,怎么了,亿泰?”

 

“还问我怎么了,”亿泰敲了敲他的书桌,“你这家伙才是,怎么又在发呆啊?最近总是动不动就神游天外诶!刚才在问你一会儿中午放学去不去圣日耳曼买面包啦。”

 

仗助这才想起他们刚才确实是在讨论午饭的问题。而一旁的康一也投来担心的眼神:“亿泰说的没错,仗助你最近怎么了?是发生什么困扰的事了吗?说出来试试,大家也许能想办法帮忙。”

 

“啊,那个,没什么。可能是没睡好吧,哈哈,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的说。”

 

仗助掩饰地笑了笑,随即对去买面包的想法表示赞同。敲定午饭,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棒球赛和新出的游戏光碟,仗助始终神思不属,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问:“那个啊,问你们个问题。”

 

见另两人投来目光,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发现有一个平时总找你麻烦、非常讨厌你的人突然开始接近你,上学放学都跟着你,你发现的时候还故意假装没在看你……然后还突然大方地请你吃零食!无论吃多贵的都买单!但是又偷偷拿你的东西,虽然都是不重要也不怎么值钱的,比如钢笔啊手帕啊什么的,你落在教室里、不知道为什么被拿走之后就不还了。你们觉得这是怎么……”

 

仗助努力把自己的经历在打好马赛克的前提下还原出来。一开始康一还认真地评价“诶,听上去很可怕啊”,但越往后讲,仗助却发现两个好友的眼神越来越怪异。

 

他不知不觉闭上嘴。

 

亿泰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仗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

 

仗助:?

 

“仗助啊,”康一也叹气,“虽然我知道,有些时候遇到这种事是会想要炫耀,但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我们都会替你高兴的。没必要这样拐弯抹角。”

 

仗助:??

 

亿泰拍了拍康一的肩膀:“你毕竟有由花子啊,仗助这家伙针对的只是我罢了。”

 

仗助忍不住了:“等等,我是很认真地在提问啊!而且我没说是我……你们在说什么啊?”

康一不赞同地看着他。

 

“仗助,大家都知道你的女生缘是学校里最好的,所以你是最不可能不明白这些行为代表着什么的人了。”

 

他的话像是回音ACT.3 一样重重地砸在仗助的心上:“被别人暗恋、悄悄倒追的感觉很不错吧?好了好了我们都很羡慕你,就这样。亿泰你也回座位去吧,一会儿要上课了。”

 

亿泰一边嘟哝着“我什么时候也能被倒追啊”一边离开,康一也拿出书本开始做课前准备,只剩下仗助一个人呆呆坐在自己的课桌前。

 

……暗恋?倒追?

 

是啊。他开始头脑风暴起来,假如把主人公稍微换一换,比如,换成由花子和康一,那一切都说得通了:过去找麻烦是因为她想要引起康一的注意,跟踪当然是因为想是时时刻刻都看到心上人了;虽然由花子不会随便请康一吃超贵的甜品,但每天中午都会带亲手做的便当给他啊,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当然再正常不过了;至于偷拿东西,虽然听上去有点像变态,但是放在一个恋爱中的人身上,想要收藏对方的物品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况且这比起由花子本人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来说,简直称得上是温柔可爱了。

 

原来是这样!仗助顿时豁然开朗。什么嘛,这么简单的问题,连亿泰都一点就通,他怎么就一直想不明白呢?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呢。闹了半天,露伴这么做是因为——

 

什么???!!!

 

仗助猛地拍案而起。周围的同学和刚进门的任课老师都抬眼看向他,他讪讪地坐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丝毫没有停歇。

 

不会吧?骗人的吧?!露伴做那些事……是因为在暗恋和追求他?!

 

露伴……喜欢他?



(下)戳这里

防污中介

【仗露】杜王町今天没有时空穿越

* 16岁的仗助穿越到了10年后,竟然发现自己暗恋的露伴老师已经结婚……?


仗助醒来时大脑还有些昏昏沉沉。他有些费力地掀开身上又厚又重的绒被——房间里暖烘烘的,给他盖被子的人比起怕他着凉,更像是想把他直接闷死在这里——然后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难道还在做梦吗的困惑之中。


虽然是一间卧室,但这里至少有三个他的屋子那么大,而且装修奢靡豪华,从散发着柔柔暖光的水晶吊灯到装满各类红酒的立柜,边边角角都散发着金钱的香气。仗助甚至发现自己身上很应景地穿着一套绝不符合他本人品味的真丝睡衣。


他茫然地扯了扯滑溜溜的衣摆。


虽然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来过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

* 16岁的仗助穿越到了10年后,竟然发现自己暗恋的露伴老师已经结婚……?


仗助醒来时大脑还有些昏昏沉沉。他有些费力地掀开身上又厚又重的绒被——房间里暖烘烘的,给他盖被子的人比起怕他着凉,更像是想把他直接闷死在这里——然后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难道还在做梦吗的困惑之中。


虽然是一间卧室,但这里至少有三个他的屋子那么大,而且装修奢靡豪华,从散发着柔柔暖光的水晶吊灯到装满各类红酒的立柜,边边角角都散发着金钱的香气。仗助甚至发现自己身上很应景地穿着一套绝不符合他本人品味的真丝睡衣。


他茫然地扯了扯滑溜溜的衣摆。


虽然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来过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


仗助正如此想道,对面雕着复杂纹样的木门忽然打开了。披着浴袍的人边擦头发边从里面走出来,见他坐在床上,并不惊讶地挑了挑眉:“醒了?”


仗助一呆。


“……露露露露伴老师?”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仗助迷迷糊糊的大脑瞬间开始疯狂运转。他,东方仗助刚刚睡醒,校服不知所踪、反而穿着一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睡衣;而露伴竟然在洗澡,并且只穿着浴袍就出现在他面前。


露伴随手关了浴室门,赤脚踩上了毛绒地毯,圆润的脚趾隐约泛着绯红。那双腿看似纤瘦,实际却覆盖着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路向上,直至膝盖开始隐没在浴袍下摆的阴影里。浴袍是半敞的,水珠从露伴湿漉漉的散发上滑下来,滑进衣领间的锁骨和一小片的白皙胸膛上。


果然还是在做梦吧。仗助想。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的说……


“好看吗?”


露伴问。


那目光里明晃晃的嘲讽让仗助瞬间清醒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一场梦——梦里的露伴可绝对不会对自己露出这样恐怖的眼神!


“对、对不起!”他飞快地把视线从那片惹眼的肌肤上撕下来,“但是,但是露伴老师你、你怎么不穿衣……不对,你怎么穿,也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露伴说:“这里是我家。”


“露伴老师的家?”仗助一愣,“那我又怎么会在……”


“等会儿再说那个。”露伴打断他,“你现在是几岁?”


仗助下意识回答:“16岁……怎么了吗?”


“很好。”


露伴点点头,走到茶桌边倒了杯咖啡:“现在我来说明一下情况。三个小时前,我在去警局的路上捡到了你,当时你像康一君的狗狗把脑袋埋在饭盆里时一样脸朝下趴在地上——”


仗助一脸懵逼:“可是我一点也不记得这些的说。”


而且为什么要说像狗啊?


“且明显是未成年的模样。为了避免引起骚乱,我迫不得已暂时把你带回了家。”

“仗助君能引起什么骚乱啊……”

“现在结合你的发言,虽然很不可思议、完全像是少年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剧情,但我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

“你身上应该是发生了时空穿越。”

“……啊?”


露伴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捡起桌上的台历朝仗助丢了过去。


“因为现在是2009年,小鬼。真正的你已经26岁了。”


*


仗助严肃地盯着一旁落地镜里的自己。


身高是不久前才量过的180,脸当然也是他每天早上都会看见的脸。虽然似乎倒头睡了很久,所幸飞机头还算平整帅气。


除了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号且气质和他完全不相匹配、让他显得像是偷穿大人衣服一样滑稽的真丝睡衣外,整个人明显是一个正常的杜王町葡萄丘高中一年级生的模样。


所以,什么2009年、什么26岁的仗助君,也太难以置信了吧……


“还不相信?”露伴靠在桌边看着浑身不自在的仗助,“我明明已经证明给你看了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露伴向仗助展示了据说是新科技的小到可以握在手掌心的电话、晚间电视节目的报时以及近些年自然灾害和大选结果的报道,并且用天堂之门把刚煮好的咖啡变成了一本书。仗助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写着“2009年11月6日23:17”,完全没有任何修改过的痕迹。


“我知道了,我相信了嘛。”


没错,即使露伴能够伪造周围的一切来捉弄他(仗助非常确定露伴有能力也有闲心这么做),天堂之门也是不会说谎的——而且露伴的能力竟然成长到了可以作用在没有生命的东西上的程度,这本来就不是他记忆中发生过的事。


所以即使再不可思议,仗助也不得不相信,现在的的确确已经是是十年后了。


他扁了扁嘴,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镜子里露伴的侧影上,终于忍不住问:

“可是,露伴老师为什么要把仗助君带回家的说?”


十年前的露伴可不会对他这么热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放任你趴在路边影响交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过路的汽车压扁,”露伴瞥了他一眼,“或者送你到警局占用公共资源,通知警察联系家属而让朋子小姐为她不知道为什么变小的儿子吓到第二天没法正常工作吗?”


“……好吧。”仗助自觉理亏,“那我的校服去哪里了?”


“当然是换掉了。我可不想让浑身泥土的脏兮兮的家伙进来我家。”

“这套睡衣——”

“是放在衣柜里备用的。难不成你还想穿我的衣服吗?”


露伴的尺码我也穿不上吧。


仗助在心里默默地想,觑了一眼露伴的脸色,识趣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虽然现下他好像穿越到了未来,但除了一点惊讶,他并没有太多慌乱或害怕的感觉。毕竟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露伴,而露伴……


和十年前相比,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仔细看,当然能从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里发现岁月的沉淀——它们过去时时刻刻流露着如同日晕般灼眼的矜傲与锐利,现在却像晚夜一样深。锋芒不是被消磨,而是熔了进去,让那片深绿几乎泛着诱人坠入的光。但除此之外,漫画家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长了十岁的样子,反而仍然像仗助记忆中的那么年轻、那么好看、那么……


那么让他心动。


仗助立刻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绯红的脸颊,没好意思继续再问是谁帮自己换的衣服。比起让露伴告诉他真相并借此嘲弄他一顿,他更愿意假装事实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是的,他喜欢岸边露伴。

虽然只是在心里偷偷地喜欢。


好在露伴这时候并没有看他,而是取下了吹风机开始吹干湿发。仗助从镜子中悄悄打量着露伴拨弄碎发的手指,不由开始发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露伴这样毫无防备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柔软的姿态。但从露伴对他的态度来看,很显然,即使是十年后的他,也并没有把自己的心情成功地传达出去……


仗助正有些沮丧,却忽然注意到露伴左手无名指上闪过一小片细碎的光。


那是一枚戒指。


仗助一下子呆住了,忍不住转身惊叫道:“露伴老师已经结婚了吗?!”


漫画家为这个突兀的提问偏头看了他一眼。仗助却随即联想到对方有关衣饰的独特品味——所以即使是戒指也不一定代表着什么,说不定这只是随随便便戴上的装饰品而已。他就说嘛,露伴看起来明明就是那种和婚姻家庭之类的毫不相干的……


“对。”露伴却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了?”


“诶?”


仗助没料到自己会得到肯定的答案,一时不由自主地把内心所想吐露出来:“怎、怎么会,老师竟然、竟然也会和人结婚……”


“‘竟然也会’?”露伴危险地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孤独终老才符合常理吗?”


“不、不是!”仗助慌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的说!我只是、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露伴拉下了嘴角:“有什么可惊讶的,真是没礼貌的小鬼。”


对啊,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仗助盯着露伴的侧脸,在吹风机呼呼的响声中默默地想。


露伴长得好看身材又好,不仅超级富有还是才华横溢的有名漫画家,虽然性格是很偏执乖张,但却反而正因为这一点让他显得越发迷人。不论怎么看,这样的露伴应该都会吸引到很多追求者吧。他不就喜欢露伴喜欢得不得了吗?所以这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


露伴会从那些追求者里选择一个……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


仗助只是无法想象,明明喜欢独来独往、对大部分人都极度不耐烦的露伴居然会允许有另一个人用如此深刻的方式介入自己的生活。他们必须生活在一起,一起吃早饭、一起看电视、甚至一起在同一张床上入眠。就像露伴手上那枚戒指一样,即使是洗澡的时候也不会取下来。


“是什么时候的事?”


仗助觉得自己的喉咙变得干涉无比,但还是忍不住问:“对方……是怎样的人?”


露伴正好关掉了吹风机,听到这个问题,似乎很是意外:“问这个干什么?”


“只、只是随便问问的说……”


察觉到露伴在打量自己,仗助立刻不自然地低下头、眼神有些躲闪,生怕自己的情绪会就此不合时宜地流露出来。


而露伴忽然古怪地笑起来。


“去年。”他把吹风机插在墙上,“结婚是去年的事,不过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


“这么久了啊,那还真是、真是要恭喜露伴老师了——不过这种话,后来的我应该对老师说过吧?”


仗助勉强压下涩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像是听到朋友婚讯时该有的喜悦和揶揄:“虽然不知道现在的露伴老师和我的关系有没有变好,但毕竟是这样的喜事,仗助君肯定还是会、还是会祝福的吧。”


“是吗?但你可并没有这么祝福过我啊,反而不知道为什么在婚礼当天哭得稀里哗啦,差点让典礼无法进行。”露伴施施然道,“当时的摄影师还拍了不少你那副傻样的照片呢。”


不会吧,仗助窘迫地想,未来的他竟然这么没有出息吗?


“啊,那个、那个啊,哈哈,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好在听露伴的描述,他似乎并没有暴露失态的原因。仗助立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话说,新娘是哪一位呢?是我认识的人吗?露伴老师……应该很喜欢她吧?”


“哼,”露伴不置可否,“那家伙可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无论什么事都要和我对着干、惹我生气。如果不是确认我岸边露伴绝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有时候我真的对为什么结婚感到怀疑。”


“呃,这么说,”仗助问,“老师是经常和对方吵架吗?”


“当然了!跟那家伙待在一起,美洛耶塔都会被气到变成喷火龙吧。”


露伴似乎完全无意掩饰自己婚姻的矛盾,但语气却又和找到机会大吐苦水不太一样:“明明自己就是个小鬼,却还爱端着一副大人的样子对我说教,连我吃不吃饭去哪里什么时候回家都要管,真是烦得要死。而且每次吵过架、我只想冷静一会儿的时候,又总是黏上来撒娇——这个时候倒像个小屁孩那样,幼稚得不行。”


仗助听着露伴对恋人似乎很是不满的的抱怨,心中却没有一丁点情敌被嫌弃的快乐。


他敏感地从这些牢骚中捕捉到一种亲昵。


果然,露伴说着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地放低声音:“最可气的是,我竟然还偏偏就吃这一套。”


语气里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仗助垂下眼,觉得心脏又痒又涩,只能尽量自然地顺着露伴的话说:“对方、对方也许就是那种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孩子气的类型吧。”


除了当初调查吉良吉影或者提起漫画的时候,露伴从来都不耐烦和他交流——不,应该说除了对康一或者乔瑟夫先生那种不知道为什么吸引了露伴注意的人外,露伴对其他人通常都没什么聊天的耐心。


但是现在,露伴竟然如此平和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地对他说话。小团小团兴奋的烟花因此不受控制地在仗助心里嘭嘭炸开,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这种温柔是露伴提起恋人时才会有的,而并不是因为他。


“确实孩子气得过分。”露伴难得地对他表示赞同,“当初还大言不惭地说过要追求我,结果就是个牵手和接吻都不敢主动的胆小鬼而已,无论告白还是求婚还不都是要我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带着三分显而易见的得意说:“不过我发现,那家伙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我了。”


仗助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低落了。


竟然是露伴先对自己的恋人告白的,这简直太不像是他平时的风格了。那个人就这么值得露伴的喜欢吗?喜欢到宁愿为了对方改变自己?


那个家伙究竟是上辈子拯救了哪座星球,才会这么幸运的啊。他明明也算是和大家一起拯救了杜王町吧,为什么不能把这份幸运也分给他一点呢?


如果只是“从很早以前开始喜欢露伴”就可以得到露伴的告白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仗助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强迫自己发出几声捧场的笑:“这样啊,听起来很——露伴老师?”


他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紧:“老师你在干什么啊?!”


露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衣柜前,背对着仗助脱下了浴袍。听到仗助的话,他头也不回,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换衣服。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的说……”


露伴似乎完全不觉得在另一个人面前赤身裸体有什么不妥,甚至还相当挑剔地选了好一会儿,才从柜子里取出一条银灰色的睡袍。所以尽管仗助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但在那之前,他还是看到了露伴瓷白的脊背、漂亮的臀线和修长的腿。


当然,还有从脖颈起星星点点一直散落到后腰的,细碎的暧昧红痕。



一发完,但是不知道哪里戳到lof的点了,后半段完全发不上来,晕……麻烦走超话or微博@肚子饿到哭 好了~


我乔尼马

10月3号-3点

  你们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上一棒@是蝶羽呀 

  下一棒@嘉德六世 

10月3号-3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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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鲸cey

【仗露】纯爱派无敌之拳

Summary:直进的小狗对老师使用纯爱派直拳暴击,露伴老师全力防御最后依旧再起不能,纯爱派大获全胜!在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就对他使用纯爱派无敌之拳吧 ୧〃•̀ꇴ•〃૭

1w6字数预警,只是想看东方仗助大声的直球让岸边露伴无法招架而出现的产出,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但现在也很难看出来到底哪里是那碟醋了(x

本篇的剧情前篇戳→💎✒️  跳转੭ ˙ᗜ˙ 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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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仗助向岸边露伴表白了,这件事情岸边露伴花了半分钟来确认其真假,随即开始确认东方仗助是不是受到了某种全新的替身攻击。虽然替身能力是让人向自己讨厌的人表白这种东西有点...

Summary:直进的小狗对老师使用纯爱派直拳暴击,露伴老师全力防御最后依旧再起不能,纯爱派大获全胜!在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就对他使用纯爱派无敌之拳吧 ୧〃•̀ꇴ•〃૭

1w6字数预警,只是想看东方仗助大声的直球让岸边露伴无法招架而出现的产出,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但现在也很难看出来到底哪里是那碟醋了(x

本篇的剧情前篇戳→💎✒️  跳转੭ ˙ᗜ˙ ੭



💎✒️

东方仗助向岸边露伴表白了,这件事情岸边露伴花了半分钟来确认其真假,随即开始确认东方仗助是不是受到了某种全新的替身攻击。虽然替身能力是让人向自己讨厌的人表白这种东西有点匪夷所思,但各种稀奇古怪的替身能力和替身使者都已经出现过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还真的有替身使者的替身能力是让人到处乱表白。

“露伴老师,你这样仗助君会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站在漫画家面前的高中生挠着后脑勺,脸上表情和其所说一致,但很显然的是早早成名的年轻漫画家根本不会因为对自己而言也能算是小孩的家伙露出什么表情什么神色就心生怜惜。

“你这家伙这样真的很坏欸!一定要对我用天堂之门吗?我很确定我没有受到替身攻击之类的,难道我就不可以作为一个男生、正常地喜欢上你吗!就像小宝宝喜欢嘬手指一样正常!”

漫画家家门口的廊下阴影内像有小鸟突然撞死在门板上一样安静,高中生突如其来的再次表白正是小鸟撞在门板上的突兀声音,把人吓一跳之后再让人怀着对来源未知的声音的尊敬而沉默下来思考,这样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怎样传出来的、为何会传出来?就如同岸边露伴在这短暂的寂静中所思考的——东方仗助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这样自以为真实的表白之声的,怎样传出来的,为什么会传出来?

就在东方仗助又一次自觉尴尬准备再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岸边露伴从那短暂的思考中回了神,发起第二次进攻,他的腰带上还挂着三角尺。东方仗助觉得那应该是画漫画分镜的时候可能会用到的辅助工具,三角尺很大,最长的一边能从岸边露伴的腰际一直到接近膝盖的地方。但现在最危险的不是这件看起来不小的东西,而是岸边露伴手上还握着的那支钢笔。钢笔里还有没有墨水其实根本不需要考虑,东方仗助需要担心的只有万一自己在和岸边露伴的这次力量对抗中失败了,被尖锐的钢笔头扎破帅帅的脸怎么办。

“你觉得这种事情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啊!谁会无缘无故和别人表白?替身使者中也有能修改别人意愿和想法的家伙,我就能改写别人的想法,谁知道你是不是遇到了和我同类型的替身攻击?!放弃抵抗吧东方仗助,这件事情我岸边露伴今天非做不可!”

东方仗助紧紧抓着岸边露伴手腕往外推,而岸边露伴握着钢笔用尽全力往下扎,钢笔头在这份争执中在离东方仗助脸蛋不到五毫米的地方颤抖着;旁边粉蓝色的疯狂钻石也把头戴白色礼帽的天堂之门禁锢在臂弯之中,在天堂之门失去行动能力之后作为其替身使者的岸边露伴行动力也下滑了不少,东方仗助帅帅脸蛋的危机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一根筋地认为别人是遭遇了替身攻击这点也很不正常吧?!说不定露伴是遭遇了‘会一直觉得别人遭遇了替身攻击’的替身攻击哦?!”

岸边露伴沉默了一秒后进而继续输出他的怒火,由于手腕活动受制于人,他现在只能皱着眉狠狠地瞪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孩。

“油嘴滑舌!就算不是替身攻击,你也有着想要愚弄我的可能,一想到你这家伙可能正在心里因为自己的恶劣计划可能得以实现而偷笑,我就火大无比!”

“啊啊好啦好啦,仗助君认输了好吗,但是要给别人看自己的人生什么的也太难为情了,露伴老师真的只会看仗助君有没有遭受到替身攻击的那一部分吗?”

在这场小型战争中反倒是年龄小的一方率先低头认输,年长者非但没有被小孩让了该不好意思的感觉,反倒是在东方仗助的目光中有些洋洋得意地抬起下巴,重获手腕与钢笔自由的漫画家从喉咙间发出不屑的哼声,天堂之门从疯狂钻石放松的怀里挣出,漂浮在其使者身后。

“他的下一句话是‘当然了东方仗助,我岸边露伴说了只看替身攻击的部分’…”

东方仗助在心里这样想着,而他在看见漫画家不怀好意勾起的唇角之后心里大叫着大事不妙但为时已晚,那个笑容康一曾经和他说过…

露伴老师有时候会露出一种堪比恶魔的笑脸,在那个时候一定要小心——忠告来自岸边露伴的挚友广濑康一,但事情已经发生,天堂之门的手和岸边露伴的钢笔同时碰到东方仗助,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东方仗助听到书页翻动之声,仿佛有什么彻底打开了。

这样坦诚而又赤裸地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全部的感觉,东方仗助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总觉得眼前一片耀眼的白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像敲响天堂之门之后准备进入门后全新的、认知之外的世界。

哈哈…仗助君这是要在天堂裸奔了吗不要了啦人家还是雏鸟的说,毕竟是纯爱派呢…

除了那片白光之外,耳边还传来一阵音乐声,什么啊,天堂也听轻摇滚吗…不对!

东方仗助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白光,那是岸边宅的灯光,眼睛上没有任何遮挡物直接躺在灯照下,也难怪灯光会透过眼皮让人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也感觉眼前白花花的了。这根本不是天堂,是岸边露伴的家,听轻摇滚的不是天使是漫画家啊!

“露伴老师…!?难道就这样让我躺在客厅地上了吗?我是睡着了吗、好奇怪,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背后硬邦邦的东西并非天堂之门的门扉,而是岸边露伴家的地板,就像在天堂之门后的不一定天堂也有可能是说话难听的漫画家一样,而这个说话难听的家伙此刻正端着两杯红茶走来,其中一杯应该是给自己的——东方仗助心想。

品牌与发源地等等一切都未知的红茶茶叶浸泡在温度适宜的水中,经由热水的温润之后散发出独有的香气,那是一般来说只喝SUNMART便利店苏打水的东方仗助所不熟悉的香气,陌生但也不坏。

岸边露伴在放下红茶之后在东方仗助旁边的另外一个小沙发上坐下,漫画家在家里一般不会穿太过于紧身与时髦的衣服,相比起他平时出门会穿的服饰来说舒适型会更强一些。此刻他便穿着版型酷似与东方仗助初见那日的衣服,看起来似乎只是换了一件内搭里衣和配饰:那条腰带。是的,本该束在裤腰上的腰带被岸边露伴绑在衣服外面,这让原本宽松的外衣收紧勾勒出漫画家的腰,看起来很是纤细,东方仗助觉得自己只要双手掌根相对地张开手就能把岸边露伴的腰圈住大半,这人二十多年来真的有在好好吃饭吗?

“喂,你要在我家地板上躺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句话东方仗助终于回神,从收回放在岸边露伴腰上的视线,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转而坐在沙发上。

“露伴已经看过了吧,我真的没有遭受到替身攻击的说…”

“嗯,我已经看完了。”

“怎么听起来像是把我的人生都看完了,露伴老师不是说了只看替身攻击的部分吗…”

“我可没有答应过你那样的事情。”

回应东方仗助的坏心眼漫画家,当然不会给出他心里想要的那种回答,这让高中生看起来更加无助了,他额前的刘海像是被路过的小鸟啄过了一样垂下一小撮在眼睫前,又被高中生用指腹搓回去,重新成为身体主人精心打理过的发型的一部分。

东方仗助整理着头发,岸边露伴喝着红茶,看起来正阅读着膝盖上的报纸,空间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好尴尬啊快说些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表白不可啊…东方仗助把那一小撮头发搓回去之后又用指尖轻轻捏了一点下来,再重新梳理回去,让自己看起来有事可做的样子,实际上他现在根本没有要做的、能做的事情。而漫画家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这边的事情,好像根本不准备当作东方仗助还坐在这里一样,看起来慢条斯理地喝着红茶。

因为岸边露伴看起来太过于平静,东方仗助都快要以为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表白过了…怎么可能啊!他昨晚可是为了表白狠狠地纠结了一整个晚上的,虽然和亿泰说了“等我成功之后请你和康一吃三明治吧!”这样的话,但是心里根本没有底…可是不说出来的话岸边露伴就会一辈子都不考虑他东方仗助了吧!?可能会在遇到合适的人之后就展开约会,完完全全不考虑身边还有个东方仗助的存在,正是出于这点考虑才觉得,至少要先说出口才可以!

出于这样的心理先表白了,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也做好了说不定一次就能成功的准备…但现在到底是要干什么啦岸边露伴这家伙一句话也不说的…

“东方仗助。”

“是!”

岸边露伴的突然开口把东方仗助吓得一个激灵,这可不是平时吵架的时候,这种时候堪比班主任发试卷时的点名,在点名之后要说的正是能够决定学生是生是死的最终成绩啊!

东方仗助立马在沙发上坐端正了,背挺得笔直,他就算是在班主任的课上也没有这样认真过,漫画家的威力可见一斑。

只见比高中班主任还可怕的漫画家放下茶杯,双手在小腹前十指交叠,那平常总是说出刻薄话的薄唇微启,即将念出东方同学的成绩——

“你昨晚想了很久吧,要不要来和我表白的这件事。”

紧张无比的学生迎来的不是爽快的判决,而是如死缓一样的话语,这让正准备迎接最终决战的东方仗助有些泄气。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东方仗助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再而衰的阶段了,偏偏作为恋爱关卡中最具威力的最终boss甚至还没有进入第二形态,仔细一看连第一形态的血条都还没有开始往下掉呢!

“东方仗助,十五岁,出生在S市红十字医院,四岁时在高烧中得到替身能力,并且被这件事件中遇到的穿着学生制服的男人影响一生,性格…”

“啊啊啊不要再念了好羞耻地说!我就知道露伴老师不会只看替身攻击的部分,已经把仗助君全部看光光了吧?难怪刚才做梦的时候有种连新内裤都被扒掉的羞耻感觉!”

高中生涨红了脸无助地大喊起来,哗啦一声,原本在漫画家膝盖上的报纸被丢到高中生的脸上。今天刚送到的报纸还带着油墨的气味,柔软纸张被高中生优秀的高挺鼻梁顶出一个弧度之后滑下,东方仗助这才看见丢出报纸的人脸上同样有着些许淡粉,这是因为粉红色泡泡终于影响到这个心里好像除了漫画以外别无他物的家伙了吗。

就在东方仗助以为事情将要出现转机的时候,岸边露伴的下一句话依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你们不是已经放寒假了吗,回去收拾好行李,明天跟我出一趟远门,最早也要后天早上才会回来。”

“欸、欸,为什么啊露伴?露伴也没有答应我或者拒绝我啊,到底要干什么啊——”

话音刚落,小小的白色替身又一次接触了东方仗助,替身能力再次以同样的方式使用,东方仗助以时速六十五公里的速度倒飞出了岸边宅。



💎

“总之、总之就是这样了啦康一,你说露伴老师到底想干什么啊?那家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欸!”

要说让人摸不着头脑这点的话你们两个都一样吧…电话另一头两人共同的好友广濑康一在心里想着,碍于朋友的脸面最后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作为几人之中唯一正在享受粉红色恋爱泡泡的人,广濑康一也确实是提意见的最佳人选了,更何况他还是岸边露伴的至交好友,虽然这似乎只是岸边露伴单方面认定的事情。

“嘛…是露伴老师的话,让人觉得奇怪和难以理解不也是正常的吗?倒是你,仗助君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要和露伴老师表白啊?明明以前那样水火不容的,还总是吵架,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你们合不来吧。”

广濑康一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到另外一只电话里,声音的讯号通过发声端内震动的薄膜把信息传递给了东方仗助。

现在已经快要晚上九点了,东方朋子出门散步,不然东方仗助也不会有机会在家这样通过电话和朋友大声讨论自己的恋爱问题。明天就要出发了,在和老妈解释完之后还要吃饭和帮忙做家务,剩下的时间用来收拾行李还要和朋友讨论恋爱问题——这可真是时间紧迫,根本不允许东方仗助跑去广濑宅把康一叫出来。

天知道他废了多大劲才把老妈劝出门走走,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把事情和康一聊完、还把行李收拾得七七八八才行。

东方仗助把衣服一股脑搬了下来堆在电话座机旁边的地上,除了衣服堆以外还有一个旅行背包,他用脸和肩膀夹着电话,与此同时整理起需要带出门的衣物。因为岸边露伴说是出远门,又不确定时间,所以衣服可能还是带多几件比较好,帅帅的鞋子也要带…

“啊,抱歉,康一,我在收拾行李,你刚刚在说什么?”

说话的时候脸颊肉也会跟着动,电话险些从肩膀上滑下来,东方仗助干脆叫出疯狂钻石,粉蓝色的人型就像中世纪的武士一样威武,不过现在这位武士正在帮东方仗助扶着电话,好让他快些同时处理好两件事情

“我在说,仗助君突然要和露伴老师表白的这件事情,很奇怪哦?真的不是受到什么替身攻击了吗,比如说替身能力是修改别人的记忆或者意志之类的,露伴老师的替身能力不就和这个类似吗?是受到了和露伴老师类似的替身使者的攻击也说不定。”

广濑康一的担忧就算隔着长长的电话线也成功传到了东方仗助的耳中,高个子的混血男孩哀嚎一声之后抱着脑袋蹲了下来,手上还抓着一件夹克衫。

“仗助君?仗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广濑康一听起来着急又担心。

“没有啦,是我以为你会懂的,那种感觉啊,那种…”

东方仗助的声音因为脸埋在臂弯里,听起来闷闷的,这回听不清的人变成广濑康一了。

“仗助君?我没听清你在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现在就赶过去!”

“啊啊,不用、不用!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是在说,我以为如果是康一的话会明白这种感觉的。”

东方仗助连忙解释道,但电话那头的友人听起来似乎依旧没有理解,他只好继续说下去。

“康一之前不是和我们说过吗,在发现由花子的性格倔强又、额,可爱…的时候,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她。我也是类似的情况,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露伴老师好像变得有点可爱了…啊啊说他可爱的话真的很奇怪吧所以才没有和你们说这些话的说!但是啊,但是、康一的话能理解吧,在发现她的那种执着和倔强的时候,可能那天阳光很好,也可能那天碰巧气运什么的都很好,突然之间,就变得可爱起来了的说…”

慌乱的男高中生越说越混乱,最后好像就连旁边的疯狂钻石都受到其替身使者的影响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总之、可我真的喜欢上了露伴,原因什么的也根本说不明白,喜欢就是喜欢…”

电话那头的友人陷入了沉默,这头慌乱解释爱情的高中生也同样陷入了僵硬,衣服都还乱糟糟地堆在地上,有幸被主人挑选出来要带走一同参与旅行的衣服们还没有得到主人的照顾,还没有被折叠起来好好地收纳进背包。

什么都乱糟糟的,衣服是,那说不清楚的爱情也是。

广濑康一重新开口了,声音带上通过电话线之后的细微杂音。

“仗助君…”

“你这样说的话,更像是替身攻击了啊…”

……

沉默,又是一阵不知道多久的沉默。

“康一,你这样真的很打击我的说…”

东方仗助面如死灰,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这么让人怀疑的事情吗,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都要开始怀疑…不对了啦!自己也怀疑自己的话这份感情也太可怜了!

友人在听了东方仗助的话之后慌忙道歉着,所幸东方仗助本身也没有因此受到太大打击,只是有些那么一点沮丧,少年人的心动依旧澎湃。门口传来东方朋子开门的声音,这让东方仗助的心跳加速开始往受到惊吓的那个方向发展了。

“仗助,你在干什么啊,衣服也乱丢在地上,不是明天要出远门吗?你打算就这样把衣服乱七八糟地塞进背包九算了?”

东方仗助匆忙地挂断了电话,只是衣服依旧在地上杂乱无章地躺着,这让回来的母亲很是生气——噢不东方仗助,你现在犯了男高中生最常见的能够惹怒妈妈的错误,在继续攻打恋爱道路上的boss之前要先清理掉来自妈妈的怒火才行!

只是衣服没有待在房间里而已,这样的小事仗助君很快就能处理好啦,东方仗助三言两语糊弄着道歉,重新把地上的衣服抱起来——分出来准备带走的衣服和不准备带走的衣服又重新混在一起了,东方仗助刚才的整理结果归零,一会回到房间又要重新整理行李了。但东方仗助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抱着衣服一边回应着东方朋子的话一边往房间走。

“仗——助——刚刚是在打电话吧?”

“啊、啊,对!我在和康一讨论寒假作业的事情,刚好讨论完你就回来了!”

东方仗助一扭腰用屁股把房间门顶上,大松一口气让衣服堆们落在地上,松垮垮的背包还挂在臂弯上敞着口,里面本来放了几件叠好的准备带走的衣服,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走的时候掉出来落在路上。但现在他也不准备管这么多了,东方仗助盘腿坐在地上,重新开始收拾要带去一起旅行的衣服。

高中生坐在地板上挠着头,平时精心保持的发型这会也被主人挠得翘起几撮。

“对啊所以是为什么啊,明明仗助君也觉得很奇怪的说,完全搞不明白…”

“难道真的是替身攻击吗?可是露伴也没有说是替身攻击,明明已经检查过了,在去找露伴之前也已经想了好几个晚上了,啊啊真的是、我本来也不是那种会这么直白的人吧!”

男高中生的房间里乱糟糟的,被他从衣柜里翻出来的衣服都还散乱在地上,书包丢在椅子上张着嘴,有几本课本和橡皮一起从嘴巴里掉了出来,其中一部分是班主任布置的寒假作业,目前还一字未动。

枕头的距离有点远,粉蓝色的替身再一次被叫出来,被主人抱紧紧。

“而且我也不是非要现在就得到回答不可···明明昨天晚上想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想告诉露伴我喜欢他而已,所以不要随便和那种看起来糟糕的小混混约会,如果喜欢那种类型的话、考虑一下我嘛···”


✒️

岸边露伴觉得东方仗助说不定是脑袋有问题了才会突然抽风,虽然很是严谨地检查——从出生检查到被天堂之门击中昏倒,全方面地检查了还特意写上了“禁止攻击岸边露伴”作为保险栓,连东方仗助每天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出门都已经一清二楚了,详细检查到这种程度却依旧没有发现替身攻击的痕迹,岸边露伴觉得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下午的时候,越是仔细阅读越是觉得受到替身攻击的可能性不高,这点更是让岸边露伴毛骨悚然···好吧,用这个词形容未免也太不贴切了,应该是心跳加速,血压升高···也不对,总之如果是在漫画中的话,这样的情况表现形式应该是——

第一个小分镜,是岸边露伴的手翻开东方仗助脸上的书页,这表示着岸边露伴的替身能力成功发动,他要开始阅读东方仗助的文字了;第二个分镜,那会是一个比第一个分镜更大一些的不规整分镜,为了突出角色与平时不一样的心情而存在的特殊分镜,这里是岸边露伴愕然的表情的特写;第三个分镜,是比第一个分镜还要小的镜头,特写给到岸边露伴的喉咙,再用一个小气泡,里面用音效字写着“咕嘟”;第四个分镜,是岸边露伴削瘦的脸颊上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红晕,他的手放在书页上,他要继续阅读属于东方仗助的人生的下一页内容;再下一个分镜,是躺在地上的东方仗助的脸变成的书页的大特写、这是相对位于远处的内容,更靠近读者视角的是背对着读者的岸边露伴,这样一来读者便能在看到岸边露伴脸上惊讶表情与冷汗的同时看清书页上写着的“我喜欢岸边露伴”;再下一个分镜···

等岸边露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画了五页全新的漫画原稿,这些原稿的故事与《红粉黑少年》无关,通常会作为主角在漫画中登场的礼帽小少年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梳着奇异发型的高个子少年与特立独行的漫画家。

就连《红粉黑少年》系列漫画中作为固有元素登场的悬疑、侦探解谜都消失不见了,这些画风熟悉的漫画形象组合在一起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另外一种氛围。如果是和东方仗助一个班的那些女同学说不定会知道这叫做什么,又或者说如果岸边露伴在学生时代除了漫画以外有过其他东西的话,说不定也会明白现在这个让他感到突兀与违和的事物是什么——哇啊啊是恋爱的朦胧氛围吧!喜欢看恋爱少女漫的女同学们看了这五页稿子说不定会这样大叫,很可惜的是岸边露伴无从意识到这点。

创作者在创作时总是极易被心中情感所左右,在高兴时写下的乐谱也更多地是激昂音乐,这样的表现对于绘画者也是同样的。如果是彩色画就会表现出更绮丽的色彩,如果是黑白漫画就会使用更多辅助线条来细腻表现角色心理。要问为什么的话,只能说在此刻,现象世界的具象事物已经不如内心情感流动更为重要,护着说没有什么比让心中情感得以变化的抽象世界更令人费解。

桌上还放着五张黑白色漫画原稿,岸边露伴习惯在画稿的时候同时把勾线和填色一起完成,这样一来每一张稿子在完成的时候都是可以直接交给出版社的那种级别的成稿。那五张与成稿无异的原稿,有着岸边露伴一直以来的叙事与分镜风格,就连音效字也是标志性物品,只是其中叙事内容与情感多少有些陌生。

这五张稿子显然是不可能和《红粉黑少年》一起被送到出版社的,就这样撕毁或者丢弃又实在是浪费···

岸边露伴想得出神,直到厨房里传来“汀”的一声,意识终于重返自身现在所处的世界中。

那是烤箱定时结束时会发出的声音,一般来说句,有女人的家庭才会选择安装烤箱,如果是只有男人存在的家庭鲜少有安装烤箱的,别提是像岸边露伴这样的独居男性。对于这类不常下厨烹饪的人来说,在家里安装烤箱只会白白浪费。只不过设计师在设计这栋小洋房的时候说,也顺便为这位极具名气的漫画家考虑了未来婚恋的事情:像露伴老师这么有钱又时髦的男人,以后一定会娶一位非常贤惠的妻子吧?那样的话可千万不要放弃烤箱哦,如果家里有一个烤箱的话,未来的岸边夫人就能在家自己制作女人们最喜欢的甜品了,也可以给露伴老师一起准备美食嘛!

那个室内设计师这样说着,岸边露伴却不大认同地皱起眉。熟悉职场社交的设计师立马明白了这样的话术显然与这位相当有个性的漫画家电波不合,他一摸下巴,手上的铅笔一转,换了一种新的话术——露伴老师,这栋小洋房只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话也太大了吧?如果去掉太多生活性物品的话会很空,像空荡荡的弃宅一样,这样一来就算摆了很多艺术品,看起来也不漂亮啊。

在听了这样的话之后,刻薄的漫画家终于点头,大手一挥,室内装修队需要搬运的家具中多了一个烤箱。

岸边露伴本人对于烤箱的使用是不大熟练的,只是能够根据饮食杂志和烤箱使用指南正确操作的程度而已。但是放进烤箱里烘烤的食材、那些前置准备,对岸边露伴来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在让东方仗助倒着飞走之后,他去龟友商城购买了低筋面粉、砂糖、模具,还有奶油与搅拌器。平日里只在餐厅解决用餐的漫画家出于泡茶与咖啡之外的理由走进厨房,用还带着漫画工作室里的油墨味的天秤与砝码给面粉、砂糖称重,丢进同一个大碗里,搅拌。在使用搅拌器搅拌的时候面粉与砂糖一起飞起来,扑扑索索的白花花一片,捂上漫画家的鼻口,像某个高中生莫名其妙的行为一样让他变得难受起来。岸边露伴一下就松开了手,装着面粉与砂糖的碗掉在地上,他转过头不停咳嗽着,他刚刚一个呼吸把面粉吸进了鼻腔,面粉在鼻子里和人体所自带微量的体液混合在一起,变得黏糊糊,难受得很。

现在烤好的曲奇是后来重新制作的,形状很奇怪,味道也无法清楚究竟是什么样,没关系、反正不管难吃与否都会送给那个臭小鬼,一定要在他被难吃得五官扭曲的时候大笑着说这是恶作剧,自己就是故意想看到他这样难受的表情才特意亲手烘焙曲奇的!

岸边露伴这样想着回到了厨房,按照导购员叮嘱的那样带上了烘焙手套才把托盘拿出来,稍微放一会之后曲奇变凉了一些,岸边露伴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咀嚼,唾液与烘焙物混合,品尝味道,咽下。

并没有难吃到会让人五官扭曲的程度,只是砂糖放多了些,甜得有点腻味,尝了两块之后岸边露伴不得不端起已经凉透了的红茶,冲淡嘴里的甜味。

其实不管怎么想怎么奇怪···就像东方仗助没有向他表白的理由一样,他岸边露伴也没有突然间想要使用烤箱的理由,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得有些不可理喻了起来,可转念一想又似乎合情合理——假设,请读者诸贤将他岸边露伴想象作一位少女恋爱漫画的女主角,那么少女恋爱漫画女主角在突然收到帅气男主角的表白的时候会怦然心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这样懵懂的情感下这位少女尝试甜品烘焙以暗表心意,可爱又拙劣地在厨房独自努力着···这一切的一切确实迎合了当下少女漫画的主流审美与取向!

唯一的问题在于···岸边露伴不可能、从出生到死亡为止都绝无可能成为什么少女恋爱漫画的女主角!这样一来刚才好不容易合理的事情再度跑偏,岸边露伴走在这条疑似将要通往某个故事结局的路上的时候就这样面临着罗盘倒错的困境。

没有人知道他岸边露伴在看到东方仗助的那本书上写着“喜欢岸边露伴”的时候有多震惊,如果说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这六个字的话说不定只是臭小鬼一时抽风···在东京的时候岸边露伴不是没有因为自己的时髦前卫打扮吸引来过同性的变味目光,那些人通常会先看向岸边露伴被裤子或是长靴包裹勾勒出的小腿曲线,再往上扫到大腿、大腿根,然后在更私密的部位和岸边露伴时常露出的那截细腰上流连,一部分人在这样打量完岸边露伴之后上前来搭讪,问是否要去约会,又或者是一起吃一碗拉面。

在得到替身能力之后,岸边露伴也曾经因为工作原因回去过几次东京,有一回他再次遇到了搭讪者。岸边露伴抱着恶作剧与好奇的心理对他们使用了天堂之门,在翻开书页之后可以发现,这些人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者直白点,是见色起意,用这些人的原文来说的话就是“天气真好啊,那个男人为什么这样穿衣服?真想尝尝那条紧身皮裤底下的滋味到底有多美妙”。

这是非常简单的原因,在看到这些的时候岸边露伴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在这些人脸上写了“马上找到附近的狗屎并把脸埋进去”而已。

在阅读东方仗助最为真实的、无法说谎的人生与想法的时候,岸边露伴在想,如果东方仗助也是这样的家伙该写点什么好。是让东方仗助顶着那个像宇宙飞船一样的发型绕着杜王町裸奔三圈,还是让他裸着泡在放满乌龟的浴缸里,或者直接让这小子剃光头!

岸边露伴恶狠狠地想着翻开书页,自信满满地往后翻,不管是受到替身攻击还是因为那种下作念头,竟然敢浪费大漫画家岸边露伴的时间,非要让这连漫画都不懂得欣赏的臭小鬼吃点教训不可!

接下来印入眼帘的内容才是真正导致岸边露伴出现上面那几个分镜表情与神态变化的原因。

没有替身攻击,也没有一时的好色想法,看起来就像是有点特殊的普通人生而已。在打败最终敌人之后,普普通通地上着学,普普通通地和朋友一起打电动,普普通通地在街角咖啡馆和同学们一起讨论课业还有功课,然后普普通通地遇到那个路过的漫画家。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那个路过的漫画家简直是生龙活虎,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那场战斗的影响;第二次再遇到的时候,咖啡馆上了奇怪的新品,唯一一个点了那个新品的人是漫画家;第三次就不是在咖啡馆遇到的了,第三次见到漫画家的时候···整个人蹲在了有乌龟的池子里!?全身都湿透了啊会感冒的说!

岸边露伴想起来了,自己确实有一次因为想观察海蟹在淡水中的行动泡在池子里,东方仗助突然飞奔过来一把子把自己捞了起来,新素材的观察被迫终止。东方仗助自己在鬼叫着什么“湿漉漉的说”“感冒”之类的,虹村亿泰也在大叫着“仗助”“仗助”,在岸边露伴发作大吼呵令安静之前,池子附近闹哄哄的。那个时候自己还感慨过这下终于理解承太郎先生为什么会把“吵死了闭嘴”作为口头禅。

继续看下去之后不难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小事,而这些小事组合起来变成了名为“东方仗助”这一位普通高中生在杜王町的日常生活。在这些平凡的记叙里有一件事情占比逐渐增加,那就是对岸边露伴的关注。

在小镇里显得格外夺人视线的时髦穿搭,会因为换上新衣服而更换的发带,钢笔尖耳钉,墨绿色写生簿,相机···

有些削瘦的面颊,总是会吐出刻薄话的薄唇(这句话后面还跟着一句“要是露伴和我说话的时候没那么难听就好了”),手指纤细修长···

有关于岸边露伴的事情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东方仗助”中。

喜欢啊、爱啊···是这样默默无闻渗透进去的东西吗?像是一场细雨慢慢地浸湿一本书,把书变得像是一大沓黏糊在一起的纸,让书变得不那么像是原先的那本书,让人变得不那么像是原本的自己。

就在这样的浸泡下,某一天东方仗助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走入那场莫名的爱恋雨下,那些关于岸边露伴的琐碎的小文字终于在书页上变成“我喜欢岸边露伴”的这几个大字,在天堂之门的能力下这一切都无所遁形,高中生稚嫩的心在此刻被翻开,在岸边露伴的眼中肆无忌惮地、炽热地袒露,就像东方仗助在廊下的告白一样只有简单的“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这是一颗真心,也正因为这是一颗真心让岸边露伴没法做到轻易把它摔碎,用尖锐的钢笔尖把它刺穿,像平时那样无情嘲笑。

退一步来说,岸边露伴有什么理由拒绝东方仗助呢?东方仗助是个不错的恋爱对象,与其说是不错,不如说是非常棒的恋爱对象。他长相帅气,像所有男高中生一样有点闹腾,但他很阳光,性格温柔体贴,替身能力也很强大···更重要的是,岸边露伴觉得如果翻开名为“岸边露伴”的那本书,说不定上面也正像东方仗助一样,正在用无数细碎的、数量庞大的小文字写着关于东方仗助的一切,从第一次相遇到街角咖啡厅,到葡萄丘高中,到小水池。

说不定继续这样发展下去,那些小字也会像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这样变成那几个极为简单明了的,像是新闻标题一样的巨大tittle。

他没法拒绝东方仗助的真心,但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虽然刚过法定成年年龄一年,但他岸边露伴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不能像未成年的臭小鬼一样随便说什么喜欢啊爱啊之类的东西,成年人可是要负责的。

岸边露伴在把曲奇装进他随便买来的袋子里时这样自嘲般地想着。

所以他才计划了明天的旅行,他得直接让东方仗助认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得让他知道这条恋爱攻略之路没那么好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才行。

岸边露伴的行李不多,只带了几件衣服,其余的东西需要的话到地方了现买就是了,他岸边露伴有的是钱。



💎✒️

从杜王町去东京也不算很麻烦,先乘车到附近机场,搭上飞机之后睡一觉,醒来落地就在东京。

东方朋子给了东方仗助零花钱——既然是要出远门,那就玩得开心一点,不过回到家之后可要好好完成课业,还要好好学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乖乖听露伴老师的话···

东方朋子越说越多,大概在孩子出远门的时候父母都会这样担心,至少妈妈会,哪怕孩子已经七十岁了妈妈也会担心孩子在外面会着凉。

虽然朋子女士已经为这次远行提供了资持,但岸边露伴还是大手一挥,包下了这次出门的机票与酒店费用。于是在下飞机之后东方仗助相当自觉地承担起了行李搬运的职责,一路从机场搬到酒店,期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昨天的表白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九十年代的东京正是最繁华的时候,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落地正是下午三点,下班的人从工作中解放,还走在路上就和朋友热切地商量着要去哪里享受生活体验纸醉金迷。

不过那都不在岸边露伴的计划之中,他带着东方仗助去打高尔夫。HONMA套杆说买就买,东方仗助还是第一次打高尔夫,第一次挥杆之前没抹防滑粉也没戴手套,数不清到底价值多少位数字的HONMA球杆就这样脱手高高地飞了出去,仿佛这飞行的短暂时间里它正高歌着im free庆祝这不足十秒的自由翱翔,随后插进地里,露在土地上面的那部分依旧受东方仗助的挥力影响···总之两股力量的共同作用下HONMA就这样打了个快九十度的折,对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鞠躬问好。东方仗助不大好意思地叫出疯狂钻石,粉蓝色的替身只是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一下球杆就恢复了原样。东方仗助捧着球杆不大好意思地看向岸边露伴,本来想在出远门的时候顺便展示一下自己有多靠谱的呢,结果不小心把新买的球杆弄坏了,这多不好!瞧这事闹的!

令东方仗助惊讶的是岸边露伴居然毫无表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疯狂钻石把球感复原,哼了一声之后继续挥杆击球。

岸边露伴的球技也不大好,但胜在是老手,无论是放球还是挥杆的姿势都熟练而优美,因挥杆而拧腰转身之后修身运动裤沾汗勾勒出的曲线更是格外诱人。东方仗助在旁边遮阳伞下喝了口矿泉水,心想幸好赶紧表白了,不然说不定会有好多人因为这个样子的露伴想发起追求呢,看球场边的那些家伙、肯定就是因为露伴这样好看才一直盯着的!他这样想着拧好矿泉水瓶盖,就在这时矿泉水瓶上的标签纸露了出来——竟然要七十万日元!惊讶的东方仗助大喊出声,岸边露伴居然依旧只是哼了声,让东方仗助喝就喝呗,又不是付不起钱。

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东方仗助又喝了一口价值七十万日元一瓶的矿泉水,这次他特意慢些咽下去好好品尝品尝这瓶矿泉水···切,还没有杜王町的矿泉水好喝!等回去之后他要告诉托尼欧,其实东京的矿泉水也不怎么样、很普通哦!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的露伴也太奇怪了,如果是平时的话在他特意不莫防滑粉的时候就应该开始嘲讽了的说···东方仗助放下矿泉水的时候偷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家伙,不管怎么说,这种只是因为外表而产生那些羞羞的坏想法的人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啊,说不定在搬回来杜王町之前的露伴就在东京受过这方面的苦恼,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也算是有他东方仗助的守护了吧!虽然还不大清楚露伴到底想做什么···

东方仗助觉得今天的岸边露伴很奇怪,刷卡也好说话也好,都比以前爽快了许多。这样没什么不好啦···但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快要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露伴。”

“嗯,怎么了?”

岸边露伴微微转过头看向东方仗助,天气还没有暖和起来,东京很冷,甚至还飘着小雪。两人在离开高尔夫球场的时候在更衣室换了衣服,岸边露伴执意要穿那件露腰的毛衣和有垫肩但格外薄的白色风衣外套——露腰的毛衣算什么毛衣嘛!出于对对方身体健康的着想,东方仗助“贴心”地提出了建议,不出所料地得到了“你懂什么啊我这叫做时尚”的回答,两个人不出意外又吵一架。

这才对嘛。

吵架的时候东方仗助这样想。

露伴就是这样超喜欢坚持自我,超容易和东方仗助吵架的家伙来着,像刚才那样什么都觉得没问题的岸边露伴简直就是让人怀疑是不是被夺舍了的那种程度的说!

但是啊,但是···肯定有什么要发生了吧,这样那样的,总之有不好的预感,东方仗助这样想。

岸边露伴看过来的时候正好在路灯下,小雪被灯光照得有一半都变得透明了起来,像是电动接触不好的时候出现的模糊小点点。东方仗助每次打电动的时候看到这些模糊的小点点就会开始着急,毕竟每次出现这些小点点的时候都是快到boss战的时候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呢?!可是那些模糊不清的事物总是影响着视线,距离判断会出问题啦···有一次和虹村亿泰一起打游戏输了的时候东方仗助就是这样解释的,接触不好哦、有影响视线的东西呢,都怪它们,害得仗助君以为本来在很远的boss在自己前面,都是因为这样才会提前使用技能的啦!

可是这里是现实,又不是电动游戏的世界,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有的时候总是相反的啦。比如说在游戏里攻略一个NPC、和他谈恋爱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每天按时上线刷好感就好了;但是在现实中,想要和一个人谈恋爱可是难上加难,现实中的恋爱之路最先考验的是——是什么也不清楚啦!现实中的攻略游戏总是千变万化,恋爱道路也总是弯弯曲曲的,还会时不时下起小雪,让人看不清离目的地还有多远、还要走多久。

所以说,现实总是和游戏反过来。

就像现在,明明在电动里会因为模糊的小点点看起来特别近呢,露伴在披上一层小雪之后就看起来模模糊糊的,格外远了。

“露伴其实是想拒绝我吧,用这样的方式吗?让我知道自己和你差距很大吗?”

东方仗助站在路灯下,没想到会就这样驻步的岸边露伴倒是像自己原本想的路线那样往前走了两步才回过头,他身上还套着东方仗助的卫衣,脖子上属于东方仗助的那条蓝紫色围巾没被圈在脖子上的那部分垂在白色风衣后。

“你也不算很笨啊,现在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吗?”

岸边露伴顿了顿才开口,东方仗助察觉到这些事情的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他原本打算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才说的,这样至少还能先好好享用一顿晚餐,那家餐厅的虾全都是当天从阿根廷空运来到东京的,虾肉软糯鲜嫩。

而且,在吃完饭之后还有曲奇作为餐后甜点。那是他提早交给餐厅总经理并吩咐在餐后甜点时宣称是餐厅制作的端上来的,老实说、他也并不是那么清楚法餐的餐后甜点会是什么,如果东方仗助的父亲是法国人说不定到时就会识破了,还好乔瑟夫先生是美国人。

“对,你说的没错,我准备拒绝你,东方仗助,而且还准备羞辱你,怎么样,现在感受到屈辱了吗?这就是未成年的臭小鬼和靠谱成年人之间的差距!”

其实不是这样的,有的时候岸边露伴觉得如果翻开自己的这本书说不定会看见上面写着“绝对说不出好话”这样的设定,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原本想表达的意思“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快死心吧蠢货”,但是在看见东方仗助这张脸的时候就控制不住说出过分的话,那个设定应该加了一个发动的限制条件,那就是只有在面对东方仗助的时候才会生效。说出这样的话之后曲奇应该不会等到品鉴它的人了,不过也好,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有幸能吃到大漫画家亲手烘焙的曲奇的,再说了他本就计划和漫画共度余生,东方仗助和在他交稿路上杀出来的一只狗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想着,岸边露伴哼了声打量起站在灯下的东方仗助,他微微低着头,那如同本人性格一般格外显眼与奇特的发型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遮挡了上半张脸的表情神色不清。

“露伴…”

要来了,对情感依旧懵懂无知的高中生的羞恼怒火!通常来说少年漫中对恋爱的描写不甚丰富,甚至可以说到了匮乏的地步,大概是认为恋爱要素是女人才会喜欢的东西的缘故。可笔下主角并非纯粹的纸片,他们在创作者笔下有了新的人生,但是在笔外他们想必也会有着真正的生活,如果不把主角当作人类来看待要怎么刻画出真正有血有肉的角色?!不能直接掏出画板开始记录,要先用眼睛尽可能记下来,再回到酒店之后快速默画…

“露伴现在心里想的该不会是要把我的反应记住,然后回去默画之类的事情吧?”

东方仗助依旧不表现出自己的表情,岸边露伴听了之后倒是啧了声。

“那又怎么样呢,像你这样的人是最适合作为素材记录下来的了。区区未成年的臭小鬼就想谈情说爱吗?回去找其他小姑娘说花言巧语可比捉弄我岸边露伴快!不错,这次旅行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自己和我比起来距离有多远,少不自量力了!”

“什么叫做那又怎么样啊,可是我喜欢露伴欸!”

东方仗助用更大的音量盖过了漫画家的声音,周围的行人察觉到这边两人气氛的不对劲纷纷绕开,在不是那么宽阔的人行道上人流硬是给两个家伙让出位置。

黄白色调的路灯,旁边的一些橱窗里还没换下圣诞节的装饰,圣诞树上挂着红黄绿色的灯串,小雪落在岸边露伴的鼻尖上化开,变成一滴小小的水滴,把他慢慢浸湿。

臭小鬼……岸边露伴咬了咬后槽牙张嘴不甘示弱地提高音量。

“你这家伙、嘴里尽是’喜欢‘’喜欢‘的,说实话,你这个年龄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连什么是喜欢都不懂的人就不要张口闭口说着喜欢,让别人感到困扰啊?!”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啊!我喜欢露伴就是喜欢露伴,为什么要知道什么是喜欢啊,我自己知道对露伴这样的心情是喜欢不可以吗!?”

“对啊!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本来它们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啊!露伴对我就很不讲道理,我对露伴的喜欢还有爱也很不讲道理啊!”

“你这家伙就是满嘴花言巧语,连喜欢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臭小鬼、连自己的表白会让我这样困扰的臭小鬼!是想捉弄我吧!?一想到你这家伙正在心里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偷着乐我就火大!”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些,从小圆点变成了视野中的小白球,像是隔在二人之间的层层障碍,把只有两步的距离无限放大。

东方仗助又想起来和虹村亿泰一起打电动误判boss距离的时候了···这样被眼前事物迷惑的话说不定会直接导致恋爱boss战的失败也说不定。

嘁、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这又不是真正的游戏,能做什么的话现在就去做啊!遇到喜欢的人不表白的话,可能就会出现其他人把喜欢的人抢走,一想到在自己犹豫不前的时候有其他人正在付诸于行动就着急,现在喜欢的人和自己只有两步之遥也要等待下去吗?东方仗助的也开始生气了,他们两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吵起架来。可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人能够永远按捺下在心里涌动的爱恋,如果有这样的人的话就让他自己忍耐一辈子去吧!永远处于暗恋ing才不是杜王町男高的钻石人生啊喂!

“露伴真的觉得困扰吗?!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觉得困扰,还是也喜欢我但因为我还是你口中的臭小鬼而困扰啊?!我喜欢你啊岸边露伴!困扰的话告诉我啊!”

东方仗助一大步往前走抓住岸边露伴的胳膊,身体温度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升高着,明明周围下着雪,掌心却好像在往外沁着汗,温暖在沾上漫画家那件薄薄的风衣外套之后继续往里透,好像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决心。那只炙热的手捧上岸边露伴的脸,将视线转移的岸边露伴的脸掰过来强行对视着。

“告诉我嘛露伴,如果真的是前面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东方仗助垂下眼,像被淋湿的无家可归的小狗狗,一瞬间岸边露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小狗狗耳朵和尾巴的实体化,耳朵耷拉着,尾巴也一动不动地垂下。

“那我不缠着你了,但我想知道露伴的真心话,真的是因为不喜欢我所以觉得困扰吗?”

岸边露伴顿住了。

“但是如果只是因为我还是高中生就要和‘喜欢’这样错过的话露伴这样的人生也太可怜了,喜欢也好,爱也好,是分析一百年也分析不明白的东西,露伴是比我还笨的成年人吧?”

又是难以回答的两连发问,东方仗助原本抓着岸边露伴的那只手慢慢往下滑,握着漫画家的手腕让对方也捧着自己的脸。高中生还在发育期,岸边露伴有一瞬觉得说不定对方还没过生长期,不然脸颊上怎么会还带有这样的脸颊肉,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一直保持距离的话会看不清很多东西,boss的正确位置、和喜欢的人的距离,这样的话,缩短距离不就好了?小狗狗最擅长一直往前跑,东方仗助也一样,他的体测成绩可是年级前三。

“你这家伙···是知道我拒绝不了才这样的吧?”

岸边露伴闭了闭眼,雪落在他的眼睫上,要不是有东方仗助的围巾,这些冷冰冰的小东西就要掉进他的衣领里了。

“对啊,露伴不是看了我嘛、全部都看光了的那种,没什么表白比那个更好了吧?仗助君可是把全部东西都给露伴老师看了的说。”

东方仗助嘿嘿笑起来。

在恋爱的道路上就算想走捷径也没关系啦,毕竟杜王町的男高可是要前往璀璨的钻石人生的人生轨道……而且这可不是捷径,只是骑了山地车而已。

“那我算是通关露伴的恋爱攻略游戏了吧,明天还要留在东京吗?还是回杜王町?我们普普通通地约会一次吧,露伴。”

短小不治君

【静临】我眼中的世界(四)

#《孤独的碎片》番外

#折原语言组织能力丧失设定注意!!

#十三卷之后慎,几发完


*讲的是在平和岛决定照顾折原之后的几年,两人搬到新的房子里一同居住的故事,此时的折原记忆已经不再混乱,但语言组织能力仍然没能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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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回去后,我受到了母亲一顿猛烈的责骂,还有狂风暴雨般的一顿抽打,搞得我确实后悔了,决定以后不再跑出去,不过我的决心每次都在第二天风平浪静时渐渐有所褪色,我去上学后,在鹤川一如既往的耍活宝里,我就把前晚的责打稍微给忘了。

  鹤川其实长得蛮帅气,就是个性顽劣了点,从不肯用那张...

#《孤独的碎片》番外

#折原语言组织能力丧失设定注意!!

#十三卷之后慎,几发完


*讲的是在平和岛决定照顾折原之后的几年,两人搬到新的房子里一同居住的故事,此时的折原记忆已经不再混乱,但语言组织能力仍然没能恢复。



>>>>>

  那天回去后,我受到了母亲一顿猛烈的责骂,还有狂风暴雨般的一顿抽打,搞得我确实后悔了,决定以后不再跑出去,不过我的决心每次都在第二天风平浪静时渐渐有所褪色,我去上学后,在鹤川一如既往的耍活宝里,我就把前晚的责打稍微给忘了。

  鹤川其实长得蛮帅气,就是个性顽劣了点,从不肯用那张端正的脸做出正经的表情,每每做古怪的事情都会逗得我们哄堂大笑,大家都很喜欢他,而我们是因为一开学就成绩相近,才坐到一起去,恰好又因为前后桌成为了朋友。

  【你的眼皮怎么又发炎了?】

  他指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做出疑惑的神色,摸了摸他指着的那只眼睛,他立马拉开了我去摸的那只手,不让我去碰。

  【别摸,会更严重的。】

  我就只好不去碰它,心里想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挨揍,忍不住流了眼泪,去擦的时候不小心搞得发炎了,以前也会这样,不过好在通常只有右边的眼皮容易发炎,左边则没有异样,不然是因为哭才发炎的事情就会暴露。对此,我对外的解释是我爱用手揉眼睛,右眼经常会痒。

  【你又去揉眼睛了吧?】

  鹤川在这种时候就会显现出一点认真,让我不知道怎么应对,鹤川个子比我高,而且还在一个劲地往上窜,导致他很瘦,脸瘦得像个猴子,几年后他终于不再往上窜个子,身体也不再怎么吸收营养也不够,就变得结实健壮起来,再加上他在那时也变得沉稳许多,成为了众多女孩子追求的对象,也变成了学校里的明星,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我用笑应付过去,故意不耐烦地告诉他‘知道了’,当别人对我表露好意和亲近的时候,我总是很不适应,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会看着你小子的!】

  他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冲我笑道。

  至于住在隔壁的新邻居,我则有别的想法,那天的出行让我意识到我并不了解他们,之前我大概有某种自信,误以为自己兴许已经知道了他们是怎样的人,可是周末所见到的又推翻了我的印象:平和岛先生并不沉稳,有时会很冲动暴力;而看似温和的折原先生则很神秘,让人不禁有些畏惧。

  这几日两人白天好像都不在家,到了晚上才回来,有时我在窗户那里看到他们,也是他们在厨房那边稍作停留,他们不大做饭,可能是在新居的厨具没有买全,上次也是,晚饭是从便当屋里买回来的,有一次我看到平和岛先生在厨房搅拌咖喱,样子实在笨手笨脚,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厨具的质量不够好,看起来像不锈钢材质的勺子居然被他捏弯了。面对这种滑稽剧般的场景,我在窗前忍不住笑出了声。

  母亲上次说他们是那种关系,尽管一开始我不知道具体是指什么,只是有隐约的感觉,但当母亲当着他们的面宣泄情绪时,就算再迟钝我也意识到了,母亲所说的,是那种伴侣的关系,是/同/性/的伴侣,两个大男人,并非兄弟,而是像异性情侣同居那样住在一起。

  对于这类人,我很不了解,虽然大家都说要包容这样的群体,但我们在学校里提到时,仍会对此露出鄙夷和促狭的神色,我就从鹤川的脸上看到过,也从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露出鄙夷神色的倒影,那时候的我实际上也并不是厌恶那类人,不知道怎的,我被周围的气氛带动,进入了一个不得不做出鄙夷神情的世界。如今面对我的新邻居,就连这一点也叫我感到心虚。

  不过我在周末之前,都没有和邻居产生交集,因为我们的时间对不上,我傍晚放学回来的时候,他们还未归家,或者已经回来了,但在忙自己的事,而我必须待在楼上的卧室里,尽管被拜托了在平和岛先生不在家的时间留意一些折原先生的情况,但这种状况很少见,我和他们压根就碰不上面。渐渐地,上周日与他们出行所感到的快乐消散了,徒留陌生感在心头,我甚至担心他们会继续叫我出去玩,因为我已经不感到和他们亲近了,我也有自己很难和他人混熟的自觉。

  平和岛先生说不定只是说了玩玩,如果我自作多情,真的对折原先生投以太多的关注,搞不好会闹出笑话,我不懂得怎么把握交际的尺寸,干脆开始不太关注隔壁的事,也不再经常去看他们厨房的窗口,我的世界再次封闭在了这一间属于我的卧室里,它让我感到十足的安心,只要在它的庇护下,我就不用去想那些让我烦恼又不知道如何解决的事,也不用去考虑邻居们之前所展现的另一面,以及我对他们的另一面应该作何反应。

  我无疑是害怕暴躁的平和岛先生的,他的存在超越了我的常识,也让我想起电视里那些恐怖的黑道,即便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他都对我很友善,但电视上经常说,很多狡猾的坏人通常一开始表现得很善良,时间长了就会流露本性,有一部电影就讲述了类似的故事,在逃的连环杀人犯居然就是那个曾帮助过主角的人,真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最后我还为由于要报仇而杀了他的主角感到不值。这样的人一旦出现在身边就会引发灾难,想必人们也会对如此可怕的人敬而远之吧。

  但是,这部电影也讲了另外几个故事,杀人犯是未知的,所以干脆讲了几个不同的故事来混淆观众的视线,另几个故事里,也都出现了符合嫌疑犯特征的人,他们沉默少言,看起来更可疑,脸上还总是一副缺少表情的凶相,最后却都是努力生活的好人。平和岛先生到底属于前者还是后者,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确定,尽管不想成为对人有偏见的那一方,真正遇到了还是会成为那样的人,我在矛盾中感到很懊恼。

  至于折原先生,我觉得他很陌生,即使再怎么回想他温和时的样子,也改不掉那时害怕他的想法,他似乎神秘莫测,比平和岛先生更难以捉摸。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欢迎我,不过他能带我去向平和岛先生道歉,我仍很感激他。

  一晃又到了周末,周三的时候开始天气阴沉了两天,鹤川还很担心会影响他周六的出游计划,据说他父母会驱车带他去什么地方野餐,到了周六,天气果然好了起来,变成了虽然有点多云但仍颇为晴好的天气,我看着外面,心想鹤川大概如愿以偿了,那个下午,我忍住不去探察隔壁的状况,只趴在桌前发呆,找点老师推荐的名作小说看,那本小说很有趣,我看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沉浸在了故事沉淀的氛围里。

  不知过去多久,我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跌倒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个人的闷哼声,不过它们都像幻觉一样转瞬即逝,而且也不是多大的动静,我便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不,我连以为都没有以为,我的耳朵过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把这个信息输送到我那沉浸在小说的脑袋里,我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迟疑一秒后,我站起身,靠到窗口向外望,我扫视了一眼外面,之后,我在邻居家的后院里看到了一个跌倒在地的身影。是折原先生。

  他正在吃力地扶着拐杖想站起身,但是肘拐的设计并不方便使人从地上撑起,平和岛先生好像有事外出了,目睹到这一突发事件的,目前来看只有我一个人,我犹豫了一下,又悄悄地坐了回去。如果我这个时候过去,就必定再次和他们产生联系,要是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我就不会有额外烦恼的事。

  我思来想去,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原本想继续看下去的书也难以再看,在旁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我却要大费周折地苦恼一番,如此一想就更让我着急。我心想,也许折原先生现在受伤了,这个猜测最叫我焦虑难安,让我无法坐视不管,我越想越焦急,受伤的猜测也越占分量,终于,我从椅子上激动地站起身,决定去隔壁看看。

  椅子带动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竖起耳朵听着卧室外面,二楼的走廊里没有任何声音,母亲一定是还在睡梦中,她似乎有些嗜睡,最近经常在她自己的卧室里睡觉,而我要是想去楼下,就必须要经过她卧室的门前,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间的门,母亲的房门关着,我放下心来,但仍没有放松警惕,我就这样尽量不发出动静地慢慢往楼下走,直到打开住宅的后门,到了后院里。

  外面的一阵微凉的风吹过,正好有云层遮蔽了太阳,天色稍微有些暗了下来,不过根据那朵云的金色边缘来看,阳光一定还会照下来的,我看了一眼我们两家相邻的围墙,打算从那里爬过去。一般人家会种一些绿植来做围墙的第二道栅栏,一排常绿的矮松树或者别的很矮的观赏型树木,我们俩家却都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这些,我家是由于疏于照顾,原本的那些绿植都枯死了,隔壁过去没有人住,自然也不会有人来种,我恰好因为这个,很快就能爬到隔壁家的住宅里去,要是从前门出去,大门开启的声音被母亲听到就糟糕了。

  攀爬墙壁这类冒险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平时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可以的话,我也想攀爬到大树上去,眺望远处的风景,我的注意力都放在墙壁上,直到从墙上下来,我才发现折原先生正坐在轮椅上略带惊讶地瞧着我。

  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小毛贼。

  【什么……事?】

  被主人这么问,我顿时显得更为窘迫,尽管他的声音很温和。但我不是来当毛贼的,我的双腿几乎紧张得打颤,我局促不安地说道。

  【您没事吧?】

  有着语言障碍的折原先生没有开口说话,不过他用那双镇定而安静的眼睛询问着我,问我为何要这么说。

  【我……我听到您摔倒了,就想过来看看……】

  只有我一个人说话,我紧张得不行,越说越没有底气,一没有底气,我就拼命地想找出最为正当的理由来解释我的行为,于是我把平和岛先生托付过我的事也说了出来。

  【平和岛先生和我说过,如果他不在家的时候您跌倒了,他希望我能过来帮您一把。】

  说到这里,我的底气足了起来,开始能够直视他的眼睛。

  折原先生还是那副镇定安静的模样,他的嘴角始终含着些微温和的笑意,这让他的面色很柔和,他眨了眨眼,我感觉到,在他眨眼的瞬间,似乎有什么强烈的情感翻涌起来,在那一瞬间被压下,又在表面上归于了平静,这或许是我的错觉,因为那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快乐的情感,而是尖锐的,具体是什么我尚未得知。

  【谢……谢……】

  他笑着说道。

  我过来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距离他跌倒到我来到他的后院,早就过去了一段时间,他也早已安然地坐回了轮椅,我只好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事也没有。

  云层已被风吹到了一边,明媚的阳光重又照射了下来,后院再次变得明亮活泼,我看折原先生似乎还想再练习一段时间的样子,便没有立即离去。我的这一决定也包含私心,沐浴在阳光下使我的心情很好,我还不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去。

  那天下午,平和岛先生很快就回来了,并且他还带回了两位客人,一辆厢型车,和一辆跟在厢型车后面的货车。姑且不算货车里面坐着的负责送货的工作人员,平和岛先生带回来的那两位男性客人似乎是他认识的人,其中一位戴着针织帽,身材也很高大,还很壮实,看起来似乎很可靠,个子较矮的另一位则好像不太开心,摆着一副不满的表情不情愿地走进了大门。我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后,推着折原先生一起从车库那处的空地跑到前门那里,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就从这里运过去吧。】

  平和岛先生指着车库的那块空地对后面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说道,我连忙推着折原先生走到住宅前面的空地,尽量不给抬货物的人增添麻烦。

  看到我在这里,平和岛先生也很惊讶,我就把自己过来的原因告知了他。

  【是吗,谢谢你了。】

  他如此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不怎么圆滑热情,但态度却通常很真挚,听多了之后就觉得自己能够相信他的话。相比较为少言的他,他的那位针织帽朋友倒是很开朗,声音洪亮而稳重。那是我和门田先生的第一次见面,他亲切地和我打了招呼,像可靠的大哥一样。

  门田这个姓氏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虽然记不清了,但我坚信从前也在平和岛先生这里听过他的事,他们几个大人到后院去忙着安装什么,我和折原先生一道去围观,原来运来的是类似双杠的用来辅助练习行走的器械。

  【装在这里可以吗?】

  门田先生在后院里爽朗地大声问道。

  平和岛先生则是征求着折原先生的意见,毕竟会用的人是折原先生,折原先生则通过手势和几个断续的词语来表达建议,令人感到奇特的是,我完全听不懂的内容和理解不了的手势,平和岛先生都能立马明白其中的意思,然后传达给别的人。

  确定好位置、开始安装之后,因为据说会有些吵,平和岛先生让我和折原先生一起先回住宅里,他还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未开封的橙汁,倒了一杯给我喝。我想大概是上次我点了橙汁的缘故吧,但又怕说出来是自作多情,谁会特意给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的小孩准备果汁?可是看到他们喝的都是别的饮料,又觉得这确实可能是为我准备的。

  果汁一如既往地会黏住我的喉咙,我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所见到的那个不满意的个子稍矮的男人这会儿好像也已经妥协了,一边抱怨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干活一边帮忙在后院安装器械。他好像叫渡草三郎,是那个厢型车的主人,之前我有些怕他,在他路过的时候生怕惹他生气就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门田先生看到后便对我说他一直都是爱抱怨的样子,实则心地很好,让我不要在意。

  外面的动静开始大了起来,我喝着果汁,环视了一下室内,折原先生去了厨房那里,似乎有什么事要做,并且不需要我帮忙。自从上次我闯入这个住宅,这还是我第二次进来,整个住宅内部对比上次好像多了不少东西,尽管还是显得冷清。我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个摆在沙发对面的崭新的平板电视,尺寸并不小,很有家庭的感觉,然后我看到一些地方装上了特殊的扶手。我想起来了,上一次听到门田先生的名字,就是在这里,平和岛先生说他请了门田先生来帮忙装扶手,原来早在之前,门田先生就已经来过这里,只不过我没有碰见过他。

  这是平和岛先生和折原先生的家,一个渐渐就会被填满的地方,或许未来它也不会再冷清了,我仰着头,看着整个住宅内部的天花板,过去的我的这个秘密基地,现在成为了别人的归处,渐渐地大改模样,我在有些寂寞的同时也有些高兴。

  【以后我们还会相见的吧。】

  我喃喃自语道。

  那天下午我不得不在器械安装好之前告辞,回到家中时,母亲还在沉睡,我曾见到她房间的床头柜上有一盒药,猜想她应该是吃了助眠的药物才睡的。这样的母亲让我很难过,我却无计可施,只能在房间里,在与她相隔不远的地方,静静地陪着她。

  自那以后,一度断开的线总算又连了起来,也许是新居逐渐稳定,邻居开始会在晚上早早地回来,有时周末的白天也能看见他们在住宅里悠闲地度过假日。我也开始主动地去拜访,有的时候是趁母亲睡着的时间,有的时候母亲醒着,但我的胆子越来越大,竟然也敢就此偷偷溜出去,去邻居家玩。

  有一次,我准备出门的时候被母亲抓了个正着,她问我要到哪里去。

  【我想去趟隔壁邻居家。】

  我回答她。

  这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同她说出这句话,她显得有些错愕。

  【不许去。】

  她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你的功课完成了吗?】

  【完成了。】

  【那也不许去。】

  【为什么?】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反问道。她再次摆出像看陌生人似的讶异神情,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但对于邻居的事,我不是没有怨言。

  【上次去邻居家大吵大闹,妈你也知道那样不对吧?但他们没有因此讨厌我,还对我很友好……】

  母亲放我离开了,当时的我欢呼雀跃,尽管担心母亲因此而伤心,可又觉得这是人生中的必经之路,几年之后,我必定要展开很多和人的联系,而且,那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次向母亲在出门方面的反抗成功。之前的成功,或许就要追溯到我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母亲好像还很快乐,穿着漂亮的白裙子。我不太记得清了。

  从此以后,母亲就对我出门去邻居家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也有的时候我不能成功,只能乖乖地回卧室学习。

  我去邻居家,聊天对象一般是平和岛先生,不过我也开始学会了去理解折原先生的意思,折原先生好像可以在家工作,平和岛先生说他能在电脑上用股票赚钱。

  【那个我一点也看不懂。】

  完全不懂股票方面,只会用电脑看点简单的东西的平和岛先生说道。

  平和岛先生还说,折原先生的语言障碍是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轻松地组织语言,我以前还天真地以为如果不能用嘴巴说出来,用笔写出来岂不是更快,然而平和岛先生说,因为是组织能力上的障碍,所以无论口述还是笔述,或者在电子设备上打字,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样实在太辛苦了,我在心里想。

  让人意外的是,竟然是折原先生挣得比较多,因为他头脑很好。

  本来我还很困惑,认为既然无法组织语言,看电脑上的信息不会也很困难吗,后来才反应过来,折原先生只是表达困难,接收信息上并没有问题。

  【你们真是安稳幸福的一对。】

  有次我看到平和岛先生又很快理解了折原先生的意思,在折原先生去书房工作后,我对平和岛先生说道。

  没想到平和岛先生闻言露出困惑的神情,之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才恍然大悟道。

  【啊,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嘎?】

  因为太过惊讶,我丢脸地发出了鸭子一般的声音。

  他见我张大嘴忘记合上的样子,总是冷酷的嘴角也不禁染上了一丝笑意,他对我平静地解释道。

  【临也和我,我们只是住在一起。】

  

  TBC




  给你们拜个晚年!(((o(*゚▽゚*)o)))


  可以的话还请多多支持热度和评论啦,有了支持我一定会努力写下去的(๑′ᴗ‵๑)感谢你们一直陪我玩!⁄(⁄ ⁄•⁄ω⁄•⁄ ⁄)⁄

短小不治君

【静临】彼方世界(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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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一】【二】【三】【四】【五】【六】【七】

【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

  脑内的宇宙是永无止境的,那么要是在空暇时间什么不去思考的话,就太对不起自己的人生了。

  ——搞不懂。

  脑袋放空真的能给人带来愉悦吗?

  那种明知道是在浪费时间却又什么也不去做的行为简直是多余的吧。

  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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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

  脑内的宇宙是永无止境的,那么要是在空暇时间什么不去思考的话,就太对不起自己的人生了。

  ——搞不懂。

  脑袋放空真的能给人带来愉悦吗?

  那种明知道是在浪费时间却又什么也不去做的行为简直是多余的吧。

  应该从人类世界中剔除才是。

  ……

  终于算是接收到对方的回应了,那通电话,结果就只是得到了‘手杖的下落到了时机自会告知折原君’这样的回答。

  果然不应该太过心急啊。

  不不,其实能得到这种结果已经很令人满意了,说明之前自己的‘忙碌’并没有白费。

  自己正在被人监视这一点也确信无疑。

  接下来就只有等了么?

  ……

  那个人,除了想要参与到这场‘游戏’中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目的。

  当然,这些还只是浅显的猜测。

  比如说,他为什么会只对自己和那个单细胞感兴趣,要是有心想要寻找的话,这个城市里的Alpha和Omega绝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要说他们两人身上有什么较为特殊之处的话,那就是……

  ……

  手刀自上方落下,被他下意识的接住了。

  【啊啊啊!】

  元气的少女音在耳边炸裂开来。

  【太狡猾了!阿临哥!你不应该挡住这招的!】

  另一只手在他们双方僵持之时参与了进来,顺利地敲在了他的发顶上。

  毫不留情的,嘭的一声。

  震动感从头盖骨处传了过来。

  【阿临哥,请集中注意力。】

  这只手的主人、同样从餐桌对面探身过来的折原九瑠璃平静的说道。

  【现在可是家人‘座谈会’时间。】

  家人之间的聚会?

  就是这点才让人觉得无聊啊,无聊到必须去想些什么事情来排解。

  放开了上方折原舞流的手腕,刚才还撑住下巴一副心不在焉样子的折原坐直身体,抬高双手交叉在脑后。

  【抱歉啦~】

  【听不到任何诚意呢!】

  【没有诚意。】

  双子对视一眼,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们摇了摇头。

  【能够容忍这么任性的阿临哥的静雄桑也真是不容易啊!】

  【没错。】

 

  视线齐刷刷的转向了坐在哥哥旁边的那个人。

  身材高大,相貌也不错,就是总板着一张脸,但是无表情的时候意外的像一个乖乖牌,而且总觉得很眼熟,好感度激增。

  不知为何想到了大人气偶像羽岛幽平的姐妹俩甩了甩脑袋,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幽平桑呢,一定是昨晚幽平桑的影视剧复习的太多了吧。

  【不,你们多虑了。】

  察觉到她们的视线之后,平和岛十分爽快的回答道。

  【我也受不了这家伙。】

  三人会心一笑。

  意见一致呢。

  【静雄爸爸!看!是太阳爷爷哦!】

  趴在餐桌旁的地板上用双子送的蜡笔在纸上涂抹的幼女举起了自己的半成品。

  只是一团意义不明的橘红涂鸦而已。

  【哇!真的是太阳爷爷诶!奈奈酱好棒!】

  然而却得到了大家足量的称赞。

  折原兴致缺失的看着这一幕,自己的犬猿之仲甚至掏出手机里要拍上一张照片以作留念——天啊,他居然会使用这个功能?

  【不行!】

  幼女见状将画藏在了身后。

  【还没画好哦!所以不行!】

  大家都笑了起来。

  到底为什么有些人会被宽松对待?

  差不多已经开始觉得烦不胜烦了,对这种状况。

  【我说,静雄桑,奈奈酱今年几岁了?】

  【三岁左右吧,大概。】

  【咦?为什么这么不确定?】

  【算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完全无视自己而再次进行起来的家族会谈,那个单细胞犹如彻底忘记自己的立场一般,几乎没什么违和感就融入到了这个门牌上明确地写着‘折原’的家庭之中。

  干脆你叫‘折原静雄’好了,有那么一秒折原垂下了嘴角。

  【大海!】

  橘红的圆团下这次多了一片浅蓝,幼女再次把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举过了头顶。

  如同上演了滑稽剧一般,大家再次给予了这个孩子过于宽容的鼓励。

  ‘家族’这种东西,到现在都完全没办法理解呢。

  明明画得很糟糕却依然赞赏有加,这份情感就是欺骗没错吧?

  [他们是出自真心的吗?]

  折原疑惑的皱起眉头。

  [还是只是随便说说?为了配合在场的其他人?]

  嘛,这点倒是有待商榷,但是有一点却不容置疑。

  由于常年没有接触父母,折原临也这个个体也许并不是十分能领会家族其乐融融的魅力,就算他头脑再灵活,情感什么的,可不是靠‘纸上谈兵’就能彻身体会的哦。

  【静雄桑和阿临哥是怎么相遇的?】

  【高中的时候,在一个学校。】

  【哇,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青涩之恋!罗曼蒂克!】

  舞流开心的叫了起来,并且对接下来的提问表现出了迫不及待。

  【然后呢然后呢?静雄桑、快点告诉我们!】

  【后来吗?后来的见面时间大概都是我在追他吧……】

  【太热烈了!这份爱意太热烈了!!】  

  双掌拍在桌子上的声音吓了平和岛一跳,他看着对面一动一静的两姐妹心想,在上次的见面以后,这两个孩子似乎又有些接近那个世界的折原双子了。

  【我们阿临哥明明不值得静雄桑这么疼他!再次遇见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阿临哥绝对是满肚子坏水的那种狡猾家伙!对付他就要用直球!一发即中的那种!】

  活力满满的舞流挥舞着双臂对空比划起了左勾拳右勾拳,看来现在的她也有在练习体术。

  话说,一发即中?

  连躲避的时机都不留给自己的意思?

  【我想事情可能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的确是每次都在追着那只死跳蚤不放,但此‘追’非彼‘追’。平和岛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情绪激动的对方解释。

  总不能说‘你们的哥哥在我最想要干掉的人当中排名第一’吧。

  【岛!还有树!】

  这时,又完成了一部分的幼女成功的替他转移开了话题。

  岛是微妙的灰色,像是要和棕色的树干区分开来一般,然后是四叉八散的棕榈树叶……所以说,为什么岛是灰色的?因为是石头?而且石头上长了这么一大棵树?

  【岛为什么是灰色?】

  当折原在心里腹诽这一切的时候,平和岛倒是十分平淡直接的问出了口。

  闻言幼女的表情变得些许沮丧了起来,她放下举在头顶上的画,并将它抱在了怀中。

  【因为奈奈、忘记了岛的颜色……】

  【忘记了?】

  【嗯,在电视上看到过哦,但是,记不清了。】

  【这样啊。】

  平和岛想了想。

  【那下次带你去看真正的海好不好?】

  沙滩,海,假日的海边旅行,这个国家最不缺的大概就是这些了吧。

  也很容易就能去成。

  【真、真的吗?】

  幼女兴奋地抬头问他。

  【想去!想和静雄爸爸,还有临亚爸爸……】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看向了折原家的那对姐妹。

  【啊,还有九琉姨,舞流姨,大家、一起去海边!】

  【听起来不错!】

  舞流率先跳了起来,她一把抱住了旁边的女孩子使劲摇晃。

  【呐呐!九琉姊!我们一起去旅行吧!一家人!】

  【诶?】

  平和岛没料到变成了‘一家人’的海边游玩计划。

  啊啊,真是自作自受,事情变得麻烦了吧。

  但是看到他们似乎都赞同这个计划的样子,折原又忍不住心想,觉得麻烦的人,不会就只有自己吧?

  在原来的世界里总是想要有人陪着一起吃火锅什么的,结果真的有这样的聚集活动近在眼前了,却又觉得有些奇怪起来,这份奇怪来自哪里?完全说不出来。

  难不成是不习惯吗?

  【就这么定了!家族旅行!】

  在谁来询问一下他的意见之前,游玩的计划就这么愉快的被板上钉钉了。

  嗯,倒是时不时就无视自己这一点,大家都没什么变化呢。

  

  

>>>>>

  这里就是转机了吧。

  眼珠停止了左右移动,矢雾波江盯住了屏幕上的某一处。

  在众多资料之中查询得来的零碎信息,将它们筛选、整合,经过初步的验证之后,即是有用的情报。

  有区别的只是得到情报的难易程度罢了。

  【我是不是触到了不该触到的世界。】

  彷如阴谋论一般的信息,连该信还是不该信这一点也颇为疑惑。

  【不过,决断这种麻烦的事情,还是交给那家伙去做吧。】

  从电脑面前探出头,看向了坐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自家的上司。

  又在发呆吗,真是清闲过头了。

  【喂,折原临也。】

  通过邮件将整理后的资料发到了那家伙的电脑上去。

  【先不论真实性如何,目前能找到的所有觉得可疑的资料,我这边可是全都发过去了。】

  【……收到~】

  先前还望着夕阳发呆的折原仿佛终于得到了工作的信号一般,转过椅子回到了电脑桌前。

  上一次听说如此超越常理的理论还是在西方某大国总统换届的时候,像是忽如其来的台风过境一般,傀儡论盛行一时,古老而不为人知的地下宗教控制整个西方的权利、甚至能左右整个世界的命运,各种这般骇人听闻的爆料充斥着杂志周刊上的角落一隅,但是很快又销声匿迹——能左右如此大的权势又如何,再怎么说也离本身的日常太远了,以至于只能作为一时之乐的笑谈而已,和自己几乎没有半分半毫的联系。

  正因为太过离谱,所以才更加无法让人信服,这些秘密就这样保护着自身不暴露在外,只有少数人愿意坚信它们,从而被人们当成了‘阴谋论者’。

  孰对孰错也变得无法轻易说清了。

  【失落的文明里曾说过它是神明的遗失之物。】

  关键词为‘神明’和‘遗失物’,以这两者为前提而向下延伸,获取情报就是有这样顺藤摸瓜、并且最终使自己一点一点清晰明了的乐趣。

  【也曾有预言说由于是被神力所凭依的权杖,如果能得到它的话,就有如得到了神明的认可,权势与地位也将毫不费力的信手拈来,听起来就好像是选择了亚瑟王的石中剑一样。】

  矢雾继续用平淡的语气叙述着。

  【不过它极少出现在世人的视线里,在旧王权相继被削弱和结束之后,它也从世间的零星传闻里彻底消失了,只有个别无法确信的消息说它正被什么人给隐秘收藏着,直到最近才有所动静,大概是收藏它的人出了什么事情而迫不得已将它转手了出来。】

  情报在此之后戛然而止,再往后的也无关紧要,因为手杖正被抢夺的状况一目了然。

  幸好的是,知道这些的人并不多。

  【虽然不知道粟楠会的会长大人是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下知晓这一切的,但他也想来插上一脚这点就足以让我惊讶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手杖,也绝不可能只是被当做古董用来收藏,折原夸张的大叹了一口气。

  【真烦恼啊……】

  要在事件的骚动更大之前解决吗?

  不,在那之前,自家的老板能够集中精神这件事要更加重要。

  矢雾对又在电脑面前兀自走神的折原感到不齿起来。

  [思春期到了吗,那家伙。]

  ……

  某种意义上来说,助手小姐算是猜对了一半。

  折原临也的确算是在想着有关平和岛静雄这个人的事。

  【你最近话变少了。】

  走在夜晚的大街上的时候,不想和对方并肩而故意落在后面的折原隐约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这份仿佛有意用不让他听清的音量说出来的话语瞬间激起了他的兴趣,他快步追上前去。

  【你刚刚在说什么,小静?】

  【……】

  男人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看已经在自己肩上睡着的幼女。

  [我又没有太大声啦。]

  他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侧身向后跳了开去,稍微远离了这对父女。

  一直到最后男人都没有再对他说什么,也许是懒得和他搭话吧,在电车即将到站的声音里,男人轻轻地拍醒了肩上的孩子。

  【奈奈,今天你要和谁回去?】

  【……唔?】

  不愿意醒来的孩子用蜷起的小手揉了揉眼睛,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什么?】

  【我是说,奈奈今天想要跟谁回去呢?】

  男人又耐心的问了一遍。

  小脸在父亲坚实的肩膀上蹭啊蹭,直到眼睛没那么痒了才抬起头,迷糊的看向了一旁的折原,越过男人的肩膀而朝他伸出了双手道。

  【妈妈……】

  居然又变成了这个称呼啊。

  只要稍有松懈,幼女就有可能还会再次叫回那个称呼,这次似乎是困过头了,她本人也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错误。

  【可是这次轮到你和静雄爸爸在一起住哦。】

  没办法责备这样困顿的幼女的折原试着用商量的语气让她明白这次并不是轮到自己的份,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规则的界限变得模糊可调起来,变成了谁不方便就由对方接手的‘政策’,尽管大部分时间还是按照原来的顺序来。除了这些以外,幼女的意愿也被纳入了考虑范围之内。

  【爸爸……吗……】

  伸出去的小手垂了下来,转而抱住了男人的脖颈。

  【那么,静雄爸爸,晚安……】

  说完这句之后便再次陷入了酣睡。

  还好这次没什么异议,两人都放下心来。

  【晚安,奈奈。】

  【晚安哟~】

  这里是可以通往新宿的电车站台,在不知不觉中,男人就已经把他送到了这里。

  与其说是对他的关心还不如说是对幼女的,怕幼女最后要跟他一起回新宿去而干脆将他们一起带到站台什么的,不知何时,平和岛已经有了能更加为人着想的思维机制。

  这不是越加靠近‘有担当的好男人’范畴了吗?

  【小静可真是个好男人呢~】

  【啊?!】

  电车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折原扔下了这句话之后,轻巧地跑到了电车里。

  即使平和岛想要发怒,也只能隔着人流和玻璃对他干瞪眼了。

  【活该。】

  折原冲他笑了起来。

  [谁让你之前对我说了同样莫名其妙的话?]

  可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困惑啊。  


  TBC


短小不治君

【静临】彼方世界(三十一)

#A/B/O向

#贴吧搬运


前文→【一】【二】【三】【四】【五】【六】【七】

【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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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常日常日常日常日常!

  风波暂时平息的现在,正是享受日常的最好时机。

  【爸爸什么时候才好?】

  【两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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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

  日常日常日常日常日常!

  风波暂时平息的现在,正是享受日常的最好时机。

  【爸爸什么时候才好?】

  【两周。】

  才两周啊,侧耳听着沙发上父女俩对话的平和岛将杯子放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水珠顺着杯壁滑了下来,积在杯底四周。

  看那家伙浑身包裹的那么严重,还以为会是好几个月才能好的伤呢。

  【想到哪儿去了,还没到骨折那种地步啦,但是不打上石膏可不行,乱动肯定会更糟糕。】

  在那个密医笨蛋打电话来问折原今天的身体状况时,有些在意,就问了出来,结果得到了以上的回答。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好消息一件,意味着平和岛现在正肩负着的照顾‘一家’的重担不会持续太久。

  别出错别出错别出错别出错。

  汗水从平和岛的额边流了下来,他尽量耐心地看着那些比自己原来住处要豪华得多的厨房器具,祈祷在接下来的两周里自己不会把它们全部弄坏。

  【我能负责的也只是到晚饭前的这段时间而已,当然晚饭我也会帮你们准备好,不过在那之后就是我的下班时间了。】

  矢雾波江将烤肉骨从烤箱里端出,令人垂涎的肉香四溢了开来。

  【这边可不想当那家伙的全职看护,想想就不舒服,所以晚上的照顾就交给你了。】

  【……】

  心情已经复杂到了无法回应助手小姐的话的地步。

  昨晚也就算了,只是一晚的话凑合着也能过去,但是今天早上赛尔提把想见双亲的幼女送过来之后,平和岛知道自己将不得不去面对那个叫‘生活’的麻烦事物。

  【那么,我先下班了,明天见。】

  饭菜都在餐桌上摆放好后,取了包的助手小姐走向了电梯。

  这是试炼。

  平和岛深吸了一口气,没错,这是人生道路上的试炼,成功熬过这关之后,他一定就能在未来成为一名好的丈夫,一名合格的父亲——大概吧?

  【简单的未来愿景呢。】

  神使托着下巴说道。

  强者偶尔拥有平凡的愿望,弱者的梦想却大多远大,‘永远也得不到想要之物的人类’。

  【是你们太容易挑三拣四了。】

  他拨弄着面前桌上的棋子。

  【试着适应吧……试着适应吧,人类。】

  右臂被困在了石膏中,吊在了胸口,那么就用左手来进食,无法使用用法复杂的餐具,就用勺子来舀了口味清淡的粥放进嘴里,这点倒和一旁抓住小熊勺子的奈奈酱一样了。话说知道他现在需要忌高钙类食物还做了香气四溢的烤排骨,助手小姐真是越来越有心了呢。

  为了防止误会在这里解释一下,没有请来护工是为了不让敌人们有可乘之机,现如今,能相信的只有身边熟识的人。

  【爸爸一定很疼吧。】

  坐在折原身旁的幼女从自己的碗中舀了一勺汤汁,伸直手臂向折原那里送去。

  【奈奈来喂爸爸好了。】

  汤汁撒落在了桌面上,勺子里面已经不剩多少了,折原凑过去一口含住。

  【很好喝,谢谢奈奈酱~】

  【可是、全都洒了……】

  收回勺子的幼女失落的看着那些滴落在桌面上的汤汁,然后求救的看向了餐桌的对面。

  【静雄爸爸……】

  【啊?】

  突然被点到名的平和岛愣住了。

  这是要他喂那只死跳蚤的意思吗?

  【奈奈,我左手也没关系哦,不需要对面那个笨高个的协助。】

  觉得方法不可行的不只自己一个,折原很快的否定了这个提议。

  这还只是进食,由此想下去,接下来的步骤会更加困难重重吧。

  【爸爸、真的没关系?】

  在被送去房间前,幼女担心地看向了折原。

  【没问题没问题。】

  折原回应道。

  平和岛抱着幼女进了房间,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他出来,也许是对睡前故事这样的环节很苦手。

  放在沙发边上的是新罗给自己的拐杖,折原把左手套进臂圈,撑住握把后站了起来,他环视了一眼室内,餐桌上用过的餐具可以放进专用清洗器里清洗,白天助手小姐已经将使用方法教过那只单细胞了,很简单,应该不会有问题。那么,自己就先准备去洗澡吧。

  注重清洁感也是一个受欢迎的男人的必备之处,开玩笑的,如果只是为了那些两三周就能痊愈的伤就变得邋遢的话才算是不正常,头发,身体,统统都要清洗干净。将受伤的手臂用绷带悬挂在高处,拧开了淋浴头,那件深色T恤沿着肩线剪开扔在了一旁,明天只能换上助手小姐帮买来的宽松衣物了,温热的水淋在发顶上,舒服的感觉在身体内部传遍了开来,想就这样呆一会儿的他低下头,看着水流从发尖处坠下。

  啊啊,有点困了,还是早点洗完之后睡觉吧。

  一只手臂外加一条腿不好使,发生意外也是迟早的事,想要清洗后背的时候,身体的不平衡让他不慎滑了一下,虽然抓住了可以抓住的东西没有彻底跌倒下去,但还是发出了不算小的撞击声响,然后,很快地,浴室的门被打了开来。

  【……你没事吧?】

  突然出现门口的平和岛声音别扭的问他。

  刚才是一直守在门口吗?

  好吧,这样的确不是他们之间应有的相处模式,可是——

  平和岛将视线放在了浴室里的人裸露的肌肤上,他曾经那样直接的触碰过它们,没有隔着任何的介质,经历过更大的事情之后接受能力也会变得更强,就是这么个道理,他捞起自己衬衫的袖子,走进了浴室。

  【你想做什么?】

  折原看着他说道。

  【奈奈已经睡了吗?】

  【已经睡了。】

  就近原则的回答了后一句,平和岛表面平静的来到折原身后,用热水重新浇湿了对方的后背,挤了沐浴剂在那块蝴蝶骨突出的肌肤上抹匀起来。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快点无视那份违和感,说了会照顾他的是自己,所以这是合理的做法。

  只是除了相处模式和平时迥异的违和感,还有更大的问题在等着他。

  甜香的气味,被沐浴剂的香气给遮盖了一些,但依旧有存在感,比起嗅觉,更直观的给他带来影响的是视觉,那对从前的自己毫无吸引力的裸背,不知道是不是曾经一寸寸的亲吻过、‘品尝’过的缘故,现在只会让他感到十分的……色气。

  要怎么办?装作平常的样子继续手里的动作,压下体内窜起的顺从本能的热度,扶住了面前这个人站不稳的身体。

  直到擦干身体穿上宽松过头的睡衣被带到外头吹干头发,折原也没再说过什么话,这让平和岛不禁觉得那家伙板着脸的样子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和舞流还有九瑠璃看起来很相像,血缘这种东西真是强大。

  疑惑这家伙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不过没多久平和岛就找到了原因。

  【什么?折原君发低烧了?也难怪呢,经历那样的事情还受了不轻的伤,最重要的是受伤之后还到处乱跑不好好休息,这是‘因果报应’哦。】

  通信另一端的密医今天也在用着奇怪的词汇,而且因为和赛尔提的夜晚生活被打扰而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还是认真的回答了,用一种医院里的医生教训病人的语气。

  【接下来你得让他乖乖地待着,休养又不是什么难事,那样也恢复得更快不是吗……对了,只是低烧的话先不用给他吃药哦,让他喝点热水就好,如果明天变严重的话就服用……】

  新搬的居所里没有退烧药,按照新罗所嘱咐的那样把折原受伤手臂的前臂用枕头垫好,平和岛带上了卧室的门,要是他会主动对对方说‘晚安’就太过虚假了,所以他选择闭口不言,而折原在他出来之前就闭上了眼睛,那副样子有点像是在闹别扭,看来生病能稍微暴露出这个家伙的内里。

  算了,受了那样的伤又硬要去解决手杖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发了低烧,这也在自己的照顾范围内,就当是自己也顺路去自动售贩机那里买包烟吧,尽管住所内部禁烟。平和岛放下挽着的袖子,回想着周边最近的药店所在地,带上钱夹走出了公寓。

  此刻驱使他的,大概也有所谓的‘像正常人那样成功照顾了病人’的成就感吧。

  总觉得离平和的人生又近了一步。


  TBC


后记:到这里就已经是最新进度了呢,后面的部分我会继续努力写下去的,感谢来看哦~

           欢迎留言(●´∀‘●)

短小不治君

【静临】彼方世界(一)

#A/B/O向

#贴吧搬运


【注】

本文世界观:

原本世界为普通人类世界,第二世界为ABO平行世界。


  本来说要完结的时候再搬过来的,发生了一些事情决定提早搬过来,这次也先来说明一下吧:

1.静临最高!!! o(≥v≤)o
2.其实是个题目废,此文的标题简单粗暴,写的就是彼方世界还有ABO的事 ╮(╯▽╰)╭
3.文笔废,慎。。(但是咱会不停努力更下去哒
请多多关照~ ☆


那么开始第一更


>>>>>

  试问,这世界上的表与理,是如何共存,又怎样相斥?...


#A/B/O向

#贴吧搬运


【注】

本文世界观:

原本世界为普通人类世界,第二世界为ABO平行世界。


  本来说要完结的时候再搬过来的,发生了一些事情决定提早搬过来,这次也先来说明一下吧:

1.静临最高!!! o(≥v≤)o
2.其实是个题目废,此文的标题简单粗暴,写的就是彼方世界还有ABO的事 ╮(╯▽╰)╭
3.文笔废,慎。。(但是咱会不停努力更下去哒
请多多关照~ ☆


那么开始第一更


>>>>>

  试问,这世界上的表与理,是如何共存,又怎样相斥?

  亲友是否一生都为亲友,天敌是否永远无法使宿怨消散?

  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化解仇恨而同心携手的概率又为多少?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都太过笼统而无法作答的话,那么第三个问题就显得如此简单透彻,人们大概会异口同声地回答——

  【几乎为零。】

  在这个表理混杂的世界里,平和岛静雄与折原临也在一起的概率,小到忽略不计。

  这可真是一个可笑悲伤的故事。

  

 

>>>>>

  【所以说这到底是哪里?!】

  抓狂的平和岛君狠狠地踢了一下地面,可惜没有用,周围仍旧是浓稠的黑暗,地面也没有因为畏惧他的怪力而损坏半毫。

  什么啊这是!我是被赛尔提用影子团起来了吗?!

  含在嘴里的烟嘴早已被咬得不像样子,平和岛君的愤怒几乎达到顶点,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某个方向,语气恶劣并面目狰狞。

  【临——也——君——哟——!】

  不远处静静站着的黑发青年抬起头,回应道。

  【什么什么?小静?】

  这家伙又在笑!

  平和岛君更加火大了,他眼神凶狠地盯着那个看起来一派轻松的黑发青年。

  【又是你在搞鬼吧?!临也君?】

  【啊啦~】

  黑发青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可惜和他那嘴角的笑完全不搭。

  【这回可真是和我完全没有关系呢……话说回来,我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信你才有鬼!你这不安分的死跳蚤!!!

  这是一个密闭的黑暗空间,空间里目前能够确认的,就只有平和岛静雄与折原临也两个人,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啊啊,跳蚤的气味真是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

  平和岛静雄的忍耐度,宣布告急。

  为什么我要和这家伙一起呆在这里啊!  

  真是,不爽至极!

  黑发青年兀自沉思着,似乎是对眼前的这种情况完全不能理解,他疑惑地开口。

  【呐,我说……】

  啊哈,跳蚤来自投罗网了!

  正合我意!

  【什么啊,临也君?想——打——架——吗?!嗯?】

  平和岛君嘴角咧出一个足以吓哭孩童的笑意,他确信自己已经做好揍人的准备,他确信自己下一秒就可以把这只死跳蚤打到天上去——刚刚他已经在这个空间里跑了无数个回合,但每次都会绕回原点。也许出口会在上方,他想,并且想让跳蚤来证明这个猜想。

  如果折原临也知道平和岛静雄此刻的想法一定会惊讶到大笑的,因为你看,单细胞的小静居然也能够思考诶!

  真是,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此刻的折原临也大概无法察觉到这些,平和岛静雄正朝他走过来,危险危险。

  【临——也——君——哟,一——起——来——玩——吧——】

  下意识地滑出袖中的小刀,折原临也已做好防御准备。

  【打断别人说话什么的,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毫不讲理呢!小静~☆ 】

  【啊?!我管你!!!】

  犬猿之仲的距离在缩短!警报拉响!

  距离平和岛君的拳头揍到折原君的脑袋还有5米。

  4米。

  3米。

  2米。

  1米。

  0.5米。

  0.5米。

  0.5米——

  啊咧,看来是袭击失败了呢。

  【啧!】

  平和岛静雄发自内心地啧了一声,他将头偏向一旁。

  【敢阻止我揍死跳蚤,你做好死的觉悟了吗?!啊?!!】

  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的家伙正一手抓住平和岛袭击向折原的手腕,一手擒住折原挥刀的那只手。

  就算是接收到那个人形破坏机器的威胁来人也并没有一丝危机感,他眯着眼看似和善的笑着,却也没放松手上的扼制。

  【虽然很抱歉但是,争吵到此结束。】

  总算出现了第三个人,有人即是有情报的象征。

  折原临也率先收回手。

  【看来,我是有机会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当然。】

  这个突然出现的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保持着面上的笑意。

  【欢迎来到,死亡之后的世界。】

  死亡,吗?

  那可真是……

  糟糕透了。

 

 

>>>>>

  从什么时候开始死亡的?

  未曾得知。

  然而与那个单细胞生物的死亡时间如此一致,那未免也太巧了。

  自从赛尔提找回她的头颅,而他在与静雄的决战中失败并被重伤后,他和这个怪物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时隔两年,再次见面却是在地狱吗? 

  临也看了静雄一眼,却发现对方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似乎在沉思。

  【那么,震惊到此结束。】

  见他们彼此都不再有战意,少年收回了自己的手。

  【死亡审判会即将开始,平和岛君,折原君,你们准备好了吗?】

  死亡审判会?

  审判?然后是制裁?

  把生前的一切罪过与善行放在他们所创造的天平上,以衡量亡者是否是一个好人?

  有趣有趣!

  【当然。】

  折原回答道。

  就让我来看看你们所谓公正的天平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否让我这样的恶人沦落地狱,是否真的能让善人到往天堂。

  呐,小静,你又将会被判向哪里呢?

  平和岛仍旧一言不发。

  【喂喂,这样我可就当你是默认了哦,平和岛君。】

  少年无奈地说,他的右手从斗篷里取出了一把长镰——那是一把相当长的镰刀,天知道他是如何把它放置在这个斗篷里的。

  【死亡审判会,开始了哦。】

  少年的镰刀在黑暗里破空一划,就像葡萄被剥开了它熟紫的外皮,暗色的光倾泻了进来。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十二位审判者围绕法庭中央而坐,因为位置被放的太高而无法看清楚面容。

  而他们,就站在这巨大法庭的中央。

  所以说,这哪是什么法庭。

  分明更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

  【审判者们啊,人我已经带到,请尽快审判。】

  少年将长镰拄在地上,恭敬地将手臂按在胸前,鞠躬说道。

  【这是两个,未亡之人。】

  未亡?

  这又是,什么意思?

 

 

>>>>>

  哒。哒。

  【肃静。】

  法槌落下,坐在中央同样看不清面容的法官发出了声音。

  【今天的议题是,如何安置未亡之人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

  又是未亡。

  【这次居然是未亡者吗?】

  十二位审判者议论纷纷。

  【这可不好办啊……】

  【原来的世界无法回去,死后的世界也无法接收……】

  【等等等等!】

  折原临也实在无法沉默下去,他提出了疑问。

  【你们所说的未亡,是指我还并没有死去的意思吗?】

  【如你所言。】

  审判者中有人表示了肯定。

  他们坐的实在是太高了,以至于要增大音量才行,最令人不爽的是还要仰起头颅去仰视他们。

  【那么,为何我们会出现在死后的世界里?】

  【大概是世界线出现了错误。】

  错误?

  原本以为这是他们死之后的审判会,现在看来,也许是更有趣的事情。

  【也就是说,原本应该活着的我们因为你们这些神明的错误而死去了,是这样吗?】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就像你说的那样。】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如果神明也会犯如此严重的错误的话,那么还不如让自己来做这个神明。

  不过当务之急是回到原本的世界中去,这个世界里连一个心爱的人类都没有,简直太令自己失望了。啊,小静不算哦,他只是一个草履虫而已。

  自己宁愿做一个隐藏在人群中的“神明”。

  【既然是你们的错的话,你们就应该负起责任来喽?!】

  交涉开始。

  这可是折原临也的强项。

 

 

>>>>>

  表相当于物质,理等同于灵魂。

  世间万物皆由表与理构成,表理相互依存,又彼此独立。

  理的消失,足以带来表的灭亡;表不存在,理亦无法出现。

  未亡之人表理俱在,死亡之界只能够接纳理的存在,然而原本的世界已诞生平和岛与折原氏消逝的事实,所以——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里,是这样的意思吗?】

  【目前看来恐怕是这样的。】

  是这样吗?

  折原临也眯起了暗色的眸子。

  你们在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简直是漏洞百出的言论呢!

  平和岛静雄直到现在为止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折原临也颇有些惊讶,他不禁将视线转向了他身旁的这个金发男人。

  【世界线的差错我们会尽快恢复,只是你关于回到原来世界的要求恕我们不能实现。】

  审判者们的十二张嘴嘈杂得很,一人一句地说着千篇一律无关紧要的话。

  小静,看来我们是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了。

  就算是我,也无法敌过这个世界的规则制造者啊,认输这件事,我可是在被你打败之后就彻彻底底地体验过了啊。

  你还是这样无动于衷吗?

  帮助过你的前辈,可爱性感的后辈,你最心爱的弟弟,见不到他们也可以吗?

  【至于世界线的差错,也许是受到了其他世界包括死亡之界的影响,为什么受到影响的只有你们两个,我们也会尽快查明……】

  吵死了。

  折原临也放弃抵抗,对于审判者的发言他不再回话。

  [一切有趣事情的发生都建立在人类世界的基础上。]

  我收回前言!

  这一点都不有趣!这简直无趣极了!无趣极了!

  我再也不能作为一个人类什么的,无趣极了!

  【平和岛君和折原君的事情,我们也会尽快找到解决的方法……】

  我不要听!

  吵死了!

  吵死了!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吵死了啊!!!】

  突然出现的怒吼使得宽阔的法庭变得鸦雀无声,而这种惊雷一般的吼声的制造者,平和岛静雄君,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打断别人说话的违和感。

  【从刚才开始就很吵啊,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吗?啊?!】

  平和岛静雄大踏步地走向法庭的审判者席。

  这是何等的失礼!

  审判者们纷纷发出愤怒的指控,却在下一秒被平和岛静雄的行为给堵住了那些无用的嘴——

  平和岛静雄,用他那坚硬的拳头击碎了审判席下方的支撑物!并且正在继续破坏着!

  【什么啊!原来这是可以破坏的啊!】

  人形破坏机器露出张狂的笑意,墨镜下的眼睛闪烁着野兽才有的光芒。

  【要我把你们通通从那么高的地方拽下来吗?!你们这些,吵死人的苍蝇!!!】

  审判者们的地位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他们仓皇地在上面商讨着对策,并狼狈地平衡着自己身穿肥大白袍的臃肿身躯。

  折原临也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

  然后大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荒唐了!】

  他张开双臂,仰面朝上看着诸位审判者。

  【我喜欢这样!太好笑了!】

  呐,小静,虽然我最讨厌你了。

  但是现在的话,果然还是只有你能给我带来乐趣了!

  你总能这样出乎我意料呢!

  太棒了!

  最高!!!

 

 

>>>>>

  死后我将化为尘土,灵魂归于一切初始的地方。

  接受审判与制裁,来到这众神的审判会之中,然后——

  尽情的笑吧! 

  趁我还存在于这些世界之中。

  看清楚这些所谓神明的彷徨模样,用来作消失前笑料也不错。

  既然不能回到生者的世界,也无法在亡者的世界被承认,那么,我们的存在是否会被彻底的抹消?

  如果一定要是这样的结局的话。

  那还不如,大闹一场!!!

  钢筋怪物摧毁审判席的行为依旧没有停止,对!就这样继续下去!

  大概神明也无法想到吧!平和岛静雄就是这样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啊!

  [人类有无数的可能性,是最无法预测的存在。]

  果然人类最高!

  【怎么样?你们还是要坚持你们那套可笑的言论吗?!】

  折原临也的眼睛里充斥着疯狂的笑意。

  【那边的怪物可不会轻易饶过你们哦!】

  被称作怪物的平和岛静雄君闻言转过身来,身后的断壁残垣用来当做背景真是相当的富有美感。

  暴力美学。

  【临——也——君——哟!】

  出现了!池袋犬猿之仲特有的互相吸引力!

  【看来你很闲嘛!要我来撕碎你那张讨人厌的嘴吗?!嗯?!】

  目标转移!目标转移!

  这样可不行哦,小静。

  不反抗神明的话,我们会消失啊。

  所以。

  【才不要,小静~☆】

  就像之前他们在池袋所创造出的所有不可思议的传说一样,两年后重伤初愈的折原临也也不甘示弱,他借着审判席下方石壁上的凹凸跳上了审判席。

  跳蚤跳蚤跳蚤跳蚤!

  【别跑啊啊啊啊啊啊!】

  就灵活来说平和岛君还差得远,不过,有力量就足够了不是吗?

  摧毁!

  摧毁!

  只要是跳蚤在的地方,全部都摧毁!!!

  【不愧是单细胞生物呢!】

  折原临也继续向上跳跃着,享受着被下方猛兽追杀的奔逃感。

  终于要开始无差别攻击了吗?

  只要是我在的地方,你就会追过来毫不留情地破坏吧。

  那么正好——

  折原临也一个纵身翻越,来到了最上方审判者的面前。

  审判者惊惶的表情没能看到,因为他们的脸,全部都被与上方连接的黑暗吞噬了。

  真遗憾啊,只能欣赏到因为害怕而扭动着的肥胖躯体什么的。

  【怪物先生不怎么会说话呢,那么他想要说的话就由我来传达吧。他说——】

  折原临也站在某一审判者面前的桌子上,手插在黑色外衣的口袋里,嘴角咧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诸位审判者,神情怜悯。

  【池袋最强,参上。】

  下一秒,新宿最恶消失在审判者面前。

  取而代之的是,池袋最强,平和岛静雄先生。

  破坏吧!

  狂欢正式开始!

  让这一切消灭殆尽!

 

 

>>>>>

  【请尽快停止这种破坏行为!】

  审判者仓皇地大叫。

  【我们已经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法!请尽快停止这种破坏行为!】

  审判席已一片狼藉!

  破坏还在继续!

  【那就说来听听吧。】

  一面躲避着平和岛的猛烈攻击,折原临也一面说道。

  【让我来听听,你们的最终审判。】

  【我们会让你们先去其他的世界避难!直到我们修复世界线为止!请赶快停止吧!】

  【这样可不行,神明大人,难道我们要一直待在那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么?】

  到目前为止,这样才算是谈判。

  【不会!世界线恢复之后我们会让你们回到原本的世界!快停止啊!】

  【哦?我怎么知道该如何相信你们?】

  对于神明来说,他们才是规则。

  【神明从不食言!法官大人!请判决!】

  审判者似乎终于受够了他们从未受过的屈辱,向一直没有出声的法官求助。

  所以说,神明都是会耍赖的家伙啊!

  意识到审判者想要结束谈判的折原临也想要跳到法官面前阻止法槌的落下,可是已经迟了,在他到达法官所在的方位之前——

  哒。哒。哒。

  【审判结束。平和岛静雄,折原临也,判向第二世界,直到世界线恢复为止。】

  在折原临也以及紧随其后的平和岛静雄下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重力猛然增加,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场在把他们吸走一般,折原与平和岛仰面朝下坠落了下去。

  虽然还是有些不甘但是,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折原想。

 


>>>>>

  浓稠的黑暗,就像是坠落在地震所裂开巨大地缝里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毫无胆怯,只包含怒气,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发出这种声音的,就只有平和岛静雄而已。

  折原临也没有回答他,只是舒展着自己的双臂,好让自己适应这种高速下降的感觉。

  失重感。下落。

  接住自己的会是什么?

  是柔软的什么东西,还是单纯的,能够让自己摔成肉泥的冷硬地面?

  不安。

  将死的恐怖攫住内心。

  哈,事到如今还害怕些什么啊。

  这些让自己恐惧到战栗的感觉不是早在两年前就亲身体验过了吗?

  是小静,亲手……

  暂停暂停!

  不要再继续想下去!

  折原临也努力睁开因为无法战胜惧怕而闭上的双眼。

  【看来你已经不再那么害怕。】

  【什……】

  从身旁传来的声音有些吓到折原,他转过头,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年。

  是这家伙。

  【不要这样充满戒备地看着我啦。】

  说是下坠倒不如说是用飞的,对比起需要克服失重感的折原来说已经相当轻松的少年摊开双手。

  【我可是过来帮助你们的哦,平和岛君,折原君。】

  有帮助就会有道谢,这本来是常理,可惜他面对的是两个并不具备常理的人。

  所以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大概是一个正在思考他所说的话的可信度,而另一个,则是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哦呀,你们还真是失礼啊。】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少年的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尴尬。

  【不过看在你们是人类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们好了……那么,废话不多说,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些有关第二世界的规则吧。】

  放缓速度,少年稍微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从而凌驾在他们的上方,并与他们面对面。

  【问,你们原本所存在的世界,人类被分类为几种性别?】

  等等等等,这难道是在提问吗?

  【啰啰嗦嗦啰啰嗦嗦……你难道是想死吗?啊?!】

  下方传来平和岛静雄的怒吼,看来他已经不耐烦起来了。

  不过折原临也也罕见的与自己的仇敌拥有同样的情感,他皱起眉。

  【问这样的问题什么的,你在耍我吗?】

  【不,折原君不妨回答看看。】

  少年赔笑道。

  那就是一定要回答的意思喽?

  【我想是:男人、女人,还有双性人。】

  【回答正确!】

  少年欢呼道。

  【同你们要去的世界一样!一共三种性别!】

  人类不都是只有这几种性别吗?

  【人类不都是只有这几种性别吗——折原君一定会这样想吧?】

  少年紧接着说。

  心中的想法被他人知晓,折原的心情谈不上有多好,他反过来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闻言少年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继续说着。

  【那些老到掉牙的审判者们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们所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平行世界?一切都和你们原本的世界一模一样哦!唯一的不同就是——】

  少年竖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

  【第二世界的性别分为三种,分别是Alpha、Beta和Omega。】

  什么?!

  折原临也睁大眼。

  那是什么?!

  不祥的预感蒸腾了上来,他微微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该说些什么呢?

  【好了,我要说的已经全部说完……哦,对了,在你们原来的世界里许多国家都有这样一句名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在此敬告一句,这句话在所有的世界里也同样适用……那么,平和岛君,折原君。】

  少年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仍旧在下落的两个人,嘴角露出意义不明的笑意。

  【请多保重。】

  折原临也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他的意识开始越发模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化为一个黑点。

  所以说,神都是一些会耍赖的家伙,也根本不会听人讲话。

  他闭上眼睛。

  意识完全消失。

 

 

>>>>>

  有人。

  折原临也从昏睡中逐渐苏醒,他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什么人,在接近自己。

  压迫感。危险感。

  肌肉尚未完全苏醒,周围情况也未曾可知,如果贸然做出反应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折原临也紧闭双眼,依赖听觉和触觉来收集情报。

  接近自己的人与自己的距离渐渐缩短。

  已经近到可以感受到那人的气息,似乎有些熟悉。

  那人似乎正试图凑近他的脖颈。

  有人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折原临也猛地睁开双眼,此刻的他半倚在一堵墙上,他用极快的速度将身体向没有被嗅的那一边倾斜,然后迅速从地上爬起,从袖子里滑出小刀。

  【你在做什么,小静?】

  无法理解,是看错了吗?

  那个对自己的气味厌恶至极的平和岛静雄,居然会弯下腰来靠近他,嗅他身上的味道?

  【切。】

  平和岛静雄直起身,眼神不善的看着他。

  【臭死了……】

  这样才对,你还是厌恶我好了。

  凑过来闻我的味道什么的,简直恶心透顶。

  这样想着的折原临也又往后后退一步,和怪物保持安全距离之后他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下来,他看了看四周。

  普通的巷子,从建筑风格来看大概是身处池袋某个普通的居民区里。

  也就是说,和原来的世界没有太大变化喽?

  那么,这个世界里会不会也有新罗他们……

  甜香的气息,就像是熟透的果香。

  折原临也睁大了眼,他嗅到了这股甜腻的味道,在近到不可思议的地方——因为刚刚的剧烈动作而热度增加的自己的躯体,正是散发出这种该死的、带有诱惑意味的气味的源头。

  平和岛静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诡异。

  赶快逃!赶快逃!

  就像是本能一般,莫名的恐惧袭了上来,这使得他全身上下都开始微微地战栗,而他本人无法控制这一切。

  不可能!

  折原临也不可思议地瞪大自己的双眼,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怎么可能会惧怕这个怪物?!

  可惜对面的平和岛静雄可不会等他想通,到现在为止怪物先生未发一言,他先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他讨厌的家伙,然后在对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他迈出脚步,开始向那家伙走去。

  【别过来!】

  不同于从前的戏谑语调,在发现他的靠近之后,对方朝他吼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正常,这个死跳蚤。

  平和岛没有理睬对方的警告,他又朝那个方向迈进了一步。

  对方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全身紧绷,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黑猫,不知所措地作出自认为有威慑气势的恐吓。

  【要是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真有趣,对方连拿着小刀的手都抖起来了啊。

  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呢。

  油然而生的想要逗弄猎物的感觉,平和岛继续向前走着。

  好闻的气味,从对方所在的方向传递了过来。

  想要狠狠地嗅下去,想要索取更多。

  平和岛仰起头,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藏有一丝甜香的空气,满意地看着对方的表情越发的惊恐。

  竟然会有一天想要好好地闻那只死跳蚤身上的气味。

  啊啊,我这是,怎么了?

  

 

>>>>>

  必须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才行。

  可是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无形的压力随着宿敌的接近而愈发明显,无法抑制的战栗,连面部表情也在逐渐崩坏。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所谓恶果,就是让我从本能上惧怕这个怪物吗?

  折原临也咬紧牙,平和岛静雄和他在距离上的缩短带来了奇异的感觉改变,而现在的他还无法解析这种转变。

  不只是惧怕,还有其他的什么情感。

  这种感觉,在渐渐的变得清晰。

  就在平和岛静雄离折原临也已经不到两米的时候,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起来,与此同时,巷口也传来了交谈声。

  【……错觉吗,我好像闻到了Omega的气味。】

  【骗人的吧!哪里哪里?!】

  被这样的说话声所打扰,平和岛静雄停止了脚步,这也使得折原临也能够分出神来注意巷口的交谈。

  【我不太确定,似乎就在这附近……嗯,好香。】

  【为什么我闻不到?是你弄错了吧?】

  被人夸赞的香气。

  折原临也拢紧身上的衣物。

  平和岛静雄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夸赞,他突然觉得不爽起来。

  【啧,烦死了……】

  他小声地说道,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烦躁迅猛增加,不由自主地进入预备攻击状态的同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散发了出来。至于是什么,他不知道。

  拜他所赐,空气中的甜香气味被压了下来,就像是酸与碱的中和,有什么将那股香气中和了。不,也许只是掩盖住了那股气味也说不定。

  【……也许真的是我弄错了。】

  巷口的人如此说道。

  【我现在完全闻不到。】

  【我就说!】

  另一个人咋咋呼呼地叫着。

  【哪有那么幸运让我们遇到Omega!那可是珍贵稀少到一万个人当中也未必有一个的Omega啊!啊啊,如果有生之年能够让我亲到一个Omega,我就知足……】

  【没可能,别做白日梦了。】

  【好过分!】

  交谈声变得越来越小,那两个家伙似乎已经走远了。

  平和岛静雄看了两眼巷口,然后将视线转移到折原身上。

  【喂,你……】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折原临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逃出了他的视线。

  一句话也没说。

  真是,一点也不像那个死跳蚤。

 


>>>>>

  死跳蚤不见了。

  可恶,今天发生的事情真是乱七八糟的,果然有跳蚤在就没有好事情。

  平和岛静雄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准确的说,他是在思考。只可惜思考这种行为并不适合他,所以他果断放弃了。

  啊啊,管它什么第二世界,跳蚤身上的气味变得好闻这种事也不要管,我还是去找汤姆桑好了。

  决定下好之后,平和岛静雄走出巷子。

  熟悉的池袋。

  曾经在这一带收过债的记忆帮助了他,他顺着记忆里的路线顺利地来到了宽敞的大道上,街上人来人往,在他踏上街路的那一霎那,他感觉到了无数的视线。

  肯定又会在心里说我是个怪物吧,这群人。

  说起来,今天说好的要和汤姆桑一起去南边的那个居民区收债来着,瓦罗娜也会来,我可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因为习惯所以疏于在意,平和岛静雄一心惦念着他的工作而无视众人的关注,他大踏步地离开了。

  池袋某居民区。

  【喂喂,好歹开一下门啊……】

  梳着雷鬼头的收债人,田中汤姆,边敲着居民区里某个居户的门边叫道。

  【你这样我很困扰的,还是赶紧把钱还了吧。】

  很显然这样的讨债一点威胁力也没有,然而汤姆桑目前还没有其他有效可行的方法。

  他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

  【开门啊!再不开门我真的会带人过来的哦!】

  门内依旧没有动静。

  汤姆桑几乎都可以想象到那个欠债人正在家里悠闲地抽烟看电视,完全无视自己这个明明是来收债的却更辛苦的讨债人。

  狠抽了一口烟,汤姆桑无奈地抱怨道。

  【真是的,要我说,这种人就要一个力气大的家伙好好揍他一顿才对……】

  话音刚落,就看到眼前那扇算得上坚固的门被人轻易地踢开,带起一阵劲风,飞到房子里面去了。

  房子里传来一声惨叫。

  【抱歉,汤姆桑,我来迟了!】

  低沉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田中汤姆目瞪口呆,他心惊胆战地回过头,看到了一个拥有耀眼金发的男子,戴着深蓝色的墨镜,正冲他狰狞的笑。

  真的是非常狰狞的笑啊我说。

  一向很淡定的汤姆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地出声问对方。

  【请问,您如何称呼?】


  TBC


  写这篇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小伙伴,都是我能坚持从两年前写到现在的原因,感到很开心。听从小伙伴的建议提前搬来了这里,这篇完结的时候我会从头再修改一番,毕竟有两年的偏差值。剩下的部分我也会尽快搬过来。

  总之,感谢来看~

  希望阅读愉快(鞠躬)

短小不治君

【静临】彼方世界(七)

#A/B/O向

#贴吧搬运


前文→【一】【二】【三】【四】【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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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

  幼女拽住正在工作的折原临也的衣摆。

  【想……出去玩……带我出去……好不……好……】

看来‘妈妈’这个称呼已经叫得相当顺口了啊。

  折原临也扶住额头。

  【助手小姐……】

  【我拒绝。】

  【我还什么都没说……】

  【反正你肯定是想让我带这个孩子出去对...

#A/B/O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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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一】【二】【三】【四】【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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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

  幼女拽住正在工作的折原临也的衣摆。

  【想……出去玩……带我出去……好不……好……】

看来‘妈妈’这个称呼已经叫得相当顺口了啊。

  折原临也扶住额头。

  【助手小姐……】

  【我拒绝。】

  【我还什么都没说……】

  【反正你肯定是想让我带这个孩子出去对吧。】

  助手小姐态度强硬。

  【我拒绝。自己的事情请自己解决。】

  言下之意是绝对不会来帮忙吗?

  衣摆还在承受向下的坠意,幼女正在锲而不舍地扯着它。

  【妈妈……带我出去玩……】

  【‘妈妈’什么的,还是快饶了我吧。】

  昨天的手提箱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手底下的工作也还没有做完。一团糟。

  【波江桑,你不是有一个弟弟吗?那么你一定很擅长照顾孩……】

  【那又怎么样,能让我照顾的就只能是诚二。】

  超级坦然的恋弟宣言。

  【话说回来,我可是记得你说过的话哦,有两个正在上高中的妹妹什么的,你应该比我更擅长照顾小孩才对。】

  【啊啊,正因为照顾过,所以才会对小孩子避之不及吧。】

  嗯,这点倒是深有同感。

  矢雾波江在心里点点头。

  照顾年幼的孩子,很麻烦。

  嗡,嗡。

  【哦呀,有来电?】

  折原临也拿起不停震动的手机,顺便把脚边的幼女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手圈住她以防掉下去。

  【你好……啊,一直以来受您照顾了,四木先生……】

  幼女伸长了手去抓他外套帽子上的毛绒,却没有抓到。胳膊太短的缘故。

  【嗯,没错,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被谁掉过包了,箱子里面完全不是手杖呢!】

  幼女开始尝试其他不同的方法,她颤颤巍巍地从对方不够坚硬平整的腿上站起,摇晃着去抓那些柔软的毛。

  【是说那个箱子现在还在池袋吗?没有出运的记录?】

  还、还差一点……啊,抓到了!软软的!

  【咦?需要我再去池袋调查一番?】

  唔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肉乎乎的脚底突然打了滑,幼女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摔了下来,一只手从背后扶住了她的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再去池袋走一趟好了……嗯嗯,我知道,那么四木桑,再见啦~】

  挂断电话,他把幼女又重新按着坐了回去。

  【不要乱爬哦,会很危险的啊。】

  【那个!】

幼女指着帽子边缘的那团毛,神情认真地说道。

【软乎乎!】

没错啦,因为是绒毛吧。

但是经常去抓它的话它就会掉光啦。

折原临也抱起幼女,他从工作椅上站了起来。

  【我现在有事要出门一趟,助手小姐可千万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懒哦!】

  【知道了知道了。】

  助手不耐烦地回道。

  倒是幼女欢呼了起来。

  【是要……要出去吗?】

  【没错哦!】

  【好棒!】

  幼女用柔嫩的双臂搂住了折原临也的脖子。

  【最爱!最爱妈妈了!】

  说了两遍呢,‘最爱’什么的。

  我可不是你的母亲啊。

 

 

>>>>>

  没想到那孩子在电车上就睡着了。

  也难怪啊,昨天为了要找爸爸伤心的哭到半夜才睡着,因为是小孩子,多半累着了吧。

  折原临也小心地抱着怀里小小的身躯。

  他出神地看着窗外。

  ……箱子,是什么被掉包的?

  这孩子的父母又是谁?

为什么认定自己是她的母亲?

  真是有各种各样的疑问呢,不过只要到了池袋的话,这些问题的答案就会一一被找到吧。

  毕竟这一切都始于池袋。

  【终于找到你了……】

  啊啊,这样的开场白!难道是命运的相遇?!

  ——怎么可能。

  【临也老弟哟!】

  听到这样的称呼你应该明白了吧,叫住他的人可是死敌啊死敌,是那个平和岛静雄!

  【昨天可真是受你关照了啊,临也老弟!】

  咦?这个时候小静不应该在工作吗?

  话说他的声音还真是大啊……

  折原临也稍微遮住了怀中幼女的耳朵。

  【小静怎么会在这里?】

  【啊?!当然是为了找你吧!】

  诶?

  【我可是一闻到你这死跳蚤的臭味就赶过来了啊!】

  我这边可是刚到达池袋没多久,小静是猎犬吗?

  还是说,为了我特意丢下了工作?

  不胜荣幸不胜荣幸!

  【今天绝对要抓住你!】

  单手折断手中的香烟,然后再扔到地上用脚碾碎,啊啊,出现了,平和岛静雄的暴力前兆。

  【给我站在那里不要逃啊啊啊啊!!!】

  唔啊,声音太大啦!

  怀里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呢喃,幼女小小的扭动了一下,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了正在向这里奔来的平和岛。

  然后,眼睛猛地睁大,水汪汪的眸子开始变得闪闪发光——

  咦?这个表情?

  折原临也愣了一下,以至于错过了最佳逃跑时机。

  平和岛静雄已近在眼前!

  【临——也……】

  【爸爸!】

  ……

  诶?

  【诶诶诶?!!等、等等……停下!】

  猛地将身体重心后移,平和岛静雄费了好大一份劲才停止了攻击的势头。

  幼女?!

  怎么会有幼女?!

  正好停在离那家伙只有四分之一米的位置,平和岛静雄用手指向自己。

  【你刚刚,叫我什么?】

  【爸爸!】

  幼女从折原临也的怀里转过身子,伸长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爸爸!找到了!】

  软软的,暖暖的,还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牛奶体香。

  天使?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平和岛静雄看向了近在咫尺的折原临也的脸,因为幼女还在折原怀里的缘故,他们三个人正以一种奇诡的方式联系在一起。而且那家伙也满脸惊愕的样子。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

  【什么啊。】

  抱着长镰的胳膊动了动,躲在斗篷里的少年凑近了摆在桌面上的棋盘。

  【是僵局吗?】

  真是有够无聊的。

  无论是这一方还是那一方,都没有办法再移动一步呢。

  【话说回来,这种棋到底要怎样玩才好啊。】

  少年紧皱着眉头,试图思考出让这盘棋重新运转起来的良计。

  【本来就是不同的棋种,各自的规则也不尽相同,能下到这一步已经是绞尽我的脑汁了……】

  他伸出手指,拨弄着其中一颗与将棋对立的黑白棋。

  【真是的,折原君到底是怎样把它继续下去的啊。】

  木质的棋盘上,为数不多的将棋与黑白棋僵持着,势均力敌。

  要是一直这样僵持下去的话,可就不好玩啦!

  【再想想!再仔细的想一想!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打破僵局!】

  少年单手拍着自己的脑袋大叫道。

  【我不要一步都动不了啦!超——无聊的!】

  一定有办法。

  因为你看,折原君可是用三个棋种也顺利玩下去了哦。

  等等。

  三个棋种?

  【那,还有一种呢?】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少年静了下来,他扫视着巨大桌面的空余之处。

  形状各异的第三棋种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抓起其中一个棋子,将它放在眼前端详。

  【这样啊……】

  少年自言自语着。

  【如果这两个棋种已经陷入僵局的话,那么把第三棋种放进去不就好了?】

  象牙白的新棋被安放在棋盘上。

  拜它所赐,棋局似乎重新活了起来。

  【第三方参战!第三方参战!】

  各据一方的棋盘上,初次参战的国际象棋昂首而立,毫无畏惧之色。

  【这个世界的皇后、向诸位宣战!!!】

  少年张开双臂欢呼道。

  长镰从怀中滑落,少年连忙回手抓住了它。

  他重新看向棋盘。

  ——皇后,国际象棋中最具威力的棋子。

  【所以呢,平和岛君,折原君?】

刘海下的眼睛熠熠生辉,那是心情愉悦的象征。

【你们要怎么办才好呢?】 

 [试问——]

[这世界上的表与理,是如何共存,又怎样相斥?]

  [亲友是否一生都为亲友,天敌是否永远无法使宿怨消散?]

【拜托了,神明大人。】

少年勾起了嘴角。

【让这一切变得更加有趣起来吧!】

  

 

>>>>>

  【混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爸爸、还有妈妈……坐一起!和我、坐一起!】

  为了不被围观而勉强达成协议,总之,两人带着幼女暂且先来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快餐店。

  在临窗的长排桌位处找到了座位,将幼女安置好之后,平和岛静雄俯身问她。

  【你要吃点什么吗?】

  【吃点……什么?】

  幼女歪了歪脑袋,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没听明白吗?

  对于孩童平和岛静雄总是会有超乎他平常的耐心,这大概也有孩子们不会像死跳蚤一样耍弄他的原因在里面。

  于是他摆出了尽可能和善的微笑。

  【没错,无论你想吃什么我都会给你买来哦!】

  【太好了!】

  这份微笑看来是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幼女似乎相当开心。

  【我要喝……今早妈妈……给我做的……好喝的!】

  ……不是很懂。

  平和岛静雄猛地将头转向一旁的折原临也。

  【孩子他妈哟!我们家女儿这是说了些什么啊,嗯?!】

  【你想死一次吗,小静?!】

  居然说什么孩子他妈,这种惹人厌恶的女性化称呼使得折原临也立刻从袖中滑出了自己的小刀——虽然在幼女看向他的那一瞬间又收了回去就是了。

  他有所妥协地摊开双手道。

  【是说热牛奶啦,热牛奶。】

  【哦,是热牛奶啊!】

  平和岛静雄竖起食指,就像电视上儿童节目的主持人那样,他眨起左眼,声音活泼且笑容满面的对幼女说。

  【热牛奶对身体好哦!爸爸我这就给你去买!】

  折原临也被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小静这么喜欢小孩子啊!

  他惊魂未定的想。

  眼见着平和岛静雄就要去点餐处排队,折原临也突然萌生出想要恶作剧的念头,他冲已经转过身去的平和岛叫道。

  【孩子他爸!再加一份苹果派哦!】

  【啊?!】

  平和岛静雄凶神恶煞的回头。

  【你给我滚去自己买!】

  唔啊,差别待遇呢。

  折原临也装作可怜地搂住了幼女。

  【不……不许说妈妈!】

  不出所料的,幼女生起气来,她气鼓鼓的鼓起脸颊。

  【爸爸!不许说妈妈!】

  咦?

  平和岛静雄立马就蔫了。

  额头上青筋跳的欢快,他拼命忍住几乎要爆发出来的怒气。

  【啊,对不起……】

  勉强牵扯起嘴角的肌肉,平和岛静雄装作认错一般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声音也因为愤怒的极度忍耐而变得颤抖起来。

  【苹果派,我也会买来的……】

  折原临也在幼女看不到的地方对他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平和岛静雄这回连心都跟着颤抖了。

  临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形暴力机器在心里幻想自己破坏了整座城市。

 

 

>>>>>

  让我们来久违的直入主题如何?

  【我说……】

  热牛奶与苹果派。

  【为什么你会管我叫爸爸呢?】

  幼女与犬猿之仲。

  【因为!】

  小孩子舌头与热牛奶的温度。

  【爸爸就是爸爸啊!】

  说起来,折原临也今早也有做过热牛奶喂幼女喝来着。

  然后呢?

  结果啊,他忘了去试牛奶的温度,虽然说并不是很烫,但幼女还是被烫到了舌头哦。

  啊,我懂我懂,小孩子舌头嘛。

  ……

  幼女警惕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热牛奶,然后用求救一般的目光看向了折原临也。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正所谓自己犯下的错终究要自己去偿还,颇为无奈的折原临也拿起了那杯热牛奶,放到嘴边呼了呼。

  【看,这样就不烫了哦。】

  折原临也将牛奶递给了幼女。

  幼女这才用双手捧住纸杯,开心的喝了起来。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我不知道吧。】

  啊啊,这边可一点都不开心。

  【同样的话你到底要重复多少遍啊,白痴小静!】

  最后几个字咬字尤为严重,折原临也露出嫌恶的表情。

  快看啊幼女!妈妈在欺负爸爸哦!

  不阻止吗?不像刚刚那样阻止吗?!

  【好喝!】

  幼女捧高杯子称赞道。

  这样啊,不阻止啊……

  平和岛静雄将胳膊肘抵在桌面上,向上交叉起双手遮住下垂的嘴角,墨镜的镜片反射出冷冽的蓝光。

  何等的、差别待遇!

  【我说,事到如今你也该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了吧。】

  不对劲?是指什么?

  被无缘无故叫做爸爸这件事?

  对了,说到不对劲的事,最近自己遇到很多吧。

  【还是说单细胞生物根本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的变化无动于衷?】

  外界的变化,吗?

  这种事我也知道啊,有什么东西从本质上改变了,这种事我还是能够发现的,只是……

  不是我自夸,我的智力的确如同新罗所说的那样,有点不尽如人意。

  换句话说,因为察觉到自己完全不可能想通这件事,所以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

哈,这也算是愚者的智慧吧。

  【那还真是凑巧。】

  平和岛静雄难得的从犬猿之仲的话中找到共通点。

  【我今天就是来问你这些的……】

  【唔啊,好恶心。】

  拆开装着苹果派的纸壳,然后咬下一口。

  【小静居然在和我好好的说话么?】

  【你这家伙!】

  平和岛静雄刚想发火,幼女突然看向了他,于是虽然额头青筋在跳,但他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临也君哟,你最近也是受了我不少照顾吧,稍微回报一下如何?】

  帮你消除气味的回报。

  实在太过烦躁,平和岛静雄将墨镜取下,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你什么意思,小静?】

  【如你所听到的那样。】

  【啧。】

  咦?

  等等,他为什么咂嘴了?

  这个时候不应该继续冷嘲热讽、说‘原来单细胞生物也会思考啊’这类让自己火大的话吗,那才是折原临也的做派吧。

  【就这样告诉你一些也无妨。】

  反正我这边也差不多到达极限了,折原临也想。

  不多个人分享烦恼可不行,要是同病相怜的对象就更好了。

  【我们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小静,你眼前的这一切,可不是原来的池袋哦。】

  【哈?】

  【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们现在处于一个和原来不同的世界,这点你能理解吗?】

  【啊……嗯,大概……】

  【人类在这边被分为三种性别,Alpha,Beta和Omega,虽然现在Beta居多,但也不能说Alpha和Omega不存在,只不过要都是Beta的话,就和我们世界里普通人差不多……】

  这家伙……

  平和岛静雄愣愣的看着为他做着说明的对方。

  这就是他平时认真工作的样子吗?

意外地有些正经嘛。而且说的话也很好懂。

  【……没想到单细胞的小静居然会是Alpha,切,还真是暴殄天物……】

  Alpha的话,我记得他刚刚说过,是指拥有我身上这种气味的人吧,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这股气味。

  然后和Alpha在一起的最佳选择是Omega,‘结合’什么的,而Omega的特点是拥有十分好闻的诱人气味——那家伙倒没有直接这么说,但自己直觉如此。

  所以说……

  【正因为你是Omega,所以才会被当成是我的伴侣喽?】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折原临也似乎绷紧了自己的咬牙肌。

  对方悄悄地滑出了袖中的折叠刀。

  【果然还是想杀了你!】

  并且这样恶狠狠地说道。

  啊?!尽管放马过来!

  【爸爸,妈妈。】

  幼女在下方仰头看着他们。

  【‘新的世界’……‘结合’……那是,什么?】

  ……全部被听到了啊。

 


>>>>>

  两人都对被幼女称呼为双亲的事感到疑惑。

  偶然?谁的计谋?还是说,是错觉?

  谁的错觉?

  幼女的?平和岛静雄的?折原临也的?

  【呐呐,‘新的世界’,‘结合’,是什么?】

  幼女的声音确实存在,幼女的存在并不是错觉。

  那么有错觉的必定是他们三人中谁的意识。

  【呐,告诉我……爸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差错的?

  难不成第二世界什么的也是自己的错觉么?

  自己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员,然而却异想天开地幻想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类,什么什么,这是精神病?妄想症患?

  ——怎么可能?

  这一点光是看旁边那位仁兄就知道了啊,讨厌自己的犬猿之仲,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你和我都在相同的梦中呢。

  【呐呐,妈妈……】

  【是在说前几天看的一场电影哦,‘新的世界’什么的。】

  折原临也轻柔地摸了摸幼女的头顶。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啊。

  【电影?爸爸、和妈妈……一起?】

  【是的哦,一起看的。】

  【我也……我也要、一起!】

  【好好好……】

  大约十几年前,这个世界发生了两起儿童失踪案,案件本身普通无奇,与大部分的儿童失踪案没什么两样,后来因为长时间找寻无果的关系也逐渐被人遗忘,到了最后就只有两个孩子的家人还记得他们的存在。

  我记得名字那两个孩子是叫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来着,对吧?

  折原临也看向正开心笑着的幼女。

  你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呢。

   

 

>>>>>

  大家好!欢迎收听‘真话对对碰’!大家还记得我吗?

  诶?你谁啊?

  好过分!先不提这个,今天的嘉宾是……

  话说你到底是谁啊?好吵!

  是平和岛静雄哦!静雄先生,请问您最讨厌的人是!

  【死跳蚤。】

  最最不相信的人是!

  【死跳蚤。】

  最最最不能共存的人是!

  【死跳蚤。】

  宾果!竟然全部、全部是超级真心的真心话!真不愧是静雄先生!

  平和岛静雄最讨厌的人、最最不相信的人、最最最不能共存的人,是折原临也哦!

  【不,我想我现在有点相信这家伙了。】

  ……诶?!

  【怎么说呢,我们现在好像罕见的处境相同,而且那家伙也很困扰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他所说的话我就算相信一些也无妨吧……不,该说是不得不信吧,直觉上来说。】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居然说直觉!虽然心情有点复杂,但不愧是静雄先生!

  【那当然,我姑且也算是一个讲理的人啊,只不过平时有点冲动而已。】

  有点冲动什么的,静雄先生你完全没有身为暴力人形的自觉呢!

  【啊?!你说啥?!!】

  糟糕糟糕!静雄先生生气啦!那么大家,我们明天再见哦!

  才不想听呢。

 


>>>>>

  【……静,小静?】

  咦?

  平和岛静雄回过神。

  【我说,不要擅自就发呆啊。】

  折原临也对他说道。

  我也不想的啊,总得让我反应一会儿吧,‘新的世界’,‘结合’什么的。

  【还真是悠闲呢,小静你。】

  幼女不知为何突然对折原手中的苹果派产生了兴趣,伸出双手去抓它。

  【妈妈……那个,想吃……】

  【想吃吗?】

  折原临也将苹果派举到幼女面前。

  【来,小心烫哦!】

  幼女听话的对着苹果派呼了两口气后,才张大小嘴巴咬了一口。

  【唔啊,好大一口呢。】

  一边这样说着,折原临也也咬了一口那块苹果派。

  【酸!】

  【酸!】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叫道。

  啊,说不定,这两个人真的是亲子呢。

  ——面对此情此景,平和岛静雄不禁想道。

  但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在那块苹果派被消灭之后,折原临也从座位上站起身。

  【那么,亲子游戏也差不多玩腻了。】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向快餐店的门口走去。

  【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哦,小静。】

  什么?

  平和岛静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站了起来。

  【等等,你说什么?!】

  【这样的游戏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乐在其中而已,我可不愿奉陪。】

  折原临也冲他们摆了摆手。

  【再见啦~☆】

  什么?为什么?

  话说我还一头雾水啊!

  【妈妈?】

  幼女试探着叫了一声,发现已经走出门外的人完全不会回头之后,她开始小声呜咽了起来。

  【妈妈……妈妈……别走……】

  呜咽随即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诶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被孩子母亲所抛弃的静雄先生?


  TBC

短小不治君

【静临】彼方世界(四)

#A/B/O向

#贴吧搬运


前文→【一】【二】【三】


>>>>>

  【布丁。】

  【啊,谢谢,幽。】

  抵挡不住甜食的诱惑,平和岛静雄伸手接过了布丁。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明天有工作吗?】

  【今天有些失眠,就出门去便利店买一些东西消遣。】

  平和岛幽语气平淡地回着。

  【明天早上八点钟有一个通告。】

  【啊!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A/B/O向

#贴吧搬运


前文→【一】【二】【三】


>>>>>

  【布丁。】

  【啊,谢谢,幽。】

  抵挡不住甜食的诱惑,平和岛静雄伸手接过了布丁。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明天有工作吗?】

  【今天有些失眠,就出门去便利店买一些东西消遣。】

  平和岛幽语气平淡地回着。

  【明天早上八点钟有一个通告。】

  【啊!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并没有,反正我睡不着。】

  【那就好……】

  用勺子挖了一大块浅黄色的软软布丁,然后向嘴里送去。

  美味。

  【虽然觉得不该问,但是果然还是问一下比较好,哥,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

  果然到这个问题了吗?!

  话说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啊!

这果然不是我原来的世界!

  平和岛幽看着表情不停在变化的哥哥,不由得从心底产生一丝羡慕。

  可以恣意表现自己的情绪什么的,真好。

  【刚刚还有些不确定,不过现在看哥哥的反应我也大概能了解了。】

  他面无表情地陈述着自己的猜想。

  【其实哥哥你,并不是我真正的哥哥吧。】

  【……】

  与其说无法反驳,倒不如说不知该从何处反驳。

  只有保持沉默。

  【我没有别的意思,别太紧张,哥哥。】

  平淡无波的声音,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然而平和岛静雄知道,在弟弟无表情的内里,也存在着一颗与常人无异的,鲜活跳动着的,可以爱人的心。

  【我只是在说你不是我真正的哥哥这一事实,但是就某种意义来说,你就是我的哥哥。从你的各方面表现都能看出,你认识我已经很久了,包括我真正的哥哥失踪的这十多年你也陪伴在‘我’的身边,然而我的这十多年并没有哥哥陪在身旁,所以我断定你是另一个‘我’的哥哥。】

  【……差不多是这样吧。】

  平和岛静雄有些忐忑地看向了弟弟。

  【你打算怎么办?】

  【在我眼里,平行世界即是相等,所以,你也是我的哥哥。】

  也是,哥哥吗?

  平和岛静雄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之前还一直为要不要按照原本约定的时间来看你而苦恼呢!】

  【约定?】

  【啊……就是……就是我们之间……】

  【那就按照原本的约定来吧。】

  【诶?】

  【就我对自身性格的了解,那个约定的时间一定是我在权衡利弊之后得出的最佳答案,所以我不需要怀疑,那个约定的时间一定是最合适的。】

  理性,几乎是平和岛幽执行的最为彻底的性格特征。

  【比起这个我要更在意哥哥你的衣服,为什么是破的?】

  【……对不起啊,幽。】

  还是说出来好了。

  【我弄坏了你送给我的衣服。】

  【是‘我’送的吗?】

  没等平和岛静雄回答,平和岛幽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么我会再做几套送给哥哥你的,哥哥就不用在意这一件破掉的衣服了。】

  【哦,好。】

  平和岛静雄老实地回答。

  同时他也在想。

  幽这家伙,会不会淡定过头了?

  嘛,虽然早就知道事情有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

  无聊。

  工作,生活,必须要参与的人际关系,以及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一切与诚二无关的事物,全都无聊透顶。

  啊啊,好想休假,好想和诚二一起。

  【这样发呆可不行哦,波江桑~】

  正在用鼠标点击着查看邮件的折原临也出声提醒道。

  【要更加努力点才行啊。】

  【烦死了。】

  【……我说,你还真是对你的顶头上司毫不留情呢!】

  居然说什么顶头上司。

  他难道对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团体没有自觉吗?

  简直就跟小孩子一样。

  【比起这些没用的上司下属礼仪。】

  啊,找到了,那家伙要用的资料。

  【我要更在意我什么时候能够休假。】

  诚二诚二诚二诚二诚二。

  一面在心里默念着爱弟的名字,一面将要用的资料全部取出,然后走下楼梯,准备交给坐在电脑面前的那个人。

  想见你,诚二。

  【休假?】

  她的老板伸出手,示意她把资料递过来。

  【那种事情完全没可能哦!】

  【诶?】

  递送资料的手顿了一下,矢雾波江微微地皱起眉。

  【为什么?理由?】

  【竟然问我理由什么的。】

  折原临也接过资料,放在桌子上开始翻阅起来。

  【我们是因为谁才得以在这里安顿下来的,难道波江桑已经忘记了吗?】

  是粟楠会吧。

  话说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

  【波江桑不会以为对方就这样送我们一套房子还为你提供庇护吧,他们好歹也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道组织啊。】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自己本来就不清楚其中的情况吧,这个上司又什么都没和自己说。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方提供住所和保护,我们这边就要提供同等价值的情报力,当初和他们达成的,就是这样一个交易啊。】

  等等,这么说的话,岂不就像是借了高利贷一样吗?

  那可是黑帮啊,之前没注意这些,现在想想要是对方出尔反尔的话,自己不就要帮他们收集情报直到死为止?

  太糟糕了!

  这种没有假期的工作,简直最恶了啊!

  【唔啊,波江桑在想些什么啊,竟然露出了这样嫌恶的表情。】

  合上手中的资料,转而在电脑的键盘上快速地敲了起来,噼里啪啦的,看来是又找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

  【不用担心太多哦,毕竟是我这样的人,也不会让他们讨到太多便宜。】

  【嗯,这倒也是……】

  【在这种地方反而认同我吗?!】

  折原临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算了,总之我们现在只有不停努力地工作才能早日还完这份人情,你说对吧?】

  如果这都能算作是人情的话,那一定是一份相当大的人情。

  也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自信会还完。

  再说了,他说这种话也就只是为了说给我听而已。

  【话说的这么漂亮,你昨天还不是跑去池袋偷懒玩了很长时间。】

  【那、那不是偷懒啦,助手酱!】

  上司略有些心虚的辩解道。

  【我只是到池袋去收集情报……】

  【说什么第一次去那个池袋很认生,还说作为报酬要给我带美味的寿司。】

  似乎要把不能休假的怨气统统发在上司身上,矢雾波江不依不饶地追问。

  【那么,寿司呢?】

  【讨厌啦,波江桑。】

  折原临也摆摆手。

  【寿司什么的,因为小静在到处追我所以一不小心给忘了呢!】

  【小静?世界上居然还会有对你这种人穷追不舍的女人吗?】

  【好过分!还有还有,女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折原临也夸张地转着椅子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女人什么的……】

  哪里不对吗?

  矢雾波江有些摸不着头脑。

  突然她皱起眉,嗅了嗅周边的空气。

  从刚才开始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虽然味道很淡但还是能够勉强闻到。

  【Alpha的气味?】

  【诶?】

  上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停止了打转。

  【你在说什么?】

  【怪不得你敢独自一人大摇大摆地跑去池袋,原来是有自己的Alpha陪着吗?】

  【不……】

  【该不会是那个叫小静的女人吧?唔啊,女性Alpha诶……】

  【等等,助理酱!不要用这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啊!再说小静他不是……】

  【为什么不趁早把你标记,这样放着你乱跑不是很危险吗,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都说了不是……】

  一直都能够保持冷静的上司终于还是败给了下属得不到假期的怨念,他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那家伙和我,才不会是那种关系呢……】

  仇敌。

  犬猿之仲。

  他们之间,就只有无法共存的关系。

  【嘛,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说到这里也只是想以下属的身份敬告你一声。】

  矢雾波江看了一眼需要寻找的资料清单,然后又向二楼走去。

  【如果不早点使用抑制剂的话,你大概会很危险哦。】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提醒。】

  这样从善如流地回答着,折原临也将双手交叠着撑住了下巴,暗红色的眸子眯了起来。

  抑制剂,吗?

  有趣。

 


>>>>>

  除去了工作上的事,偶尔也会想要放松一下。

  呆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公寓,为自己泡上一杯咖啡,然后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进行品尝。啊,音乐就算了,自己并不是很喜欢。

  其实,咖啡的话,也不是十分喜欢呢。

  把盛咖啡的杯子放回茶几上,四木春也捏了捏眉心,而后仰躺在了沙发靠背上。

  啊啊,眉心处的褶皱又加深了。

  看起来很显老啊。

  虽然被别人介绍的时候对方总会说,看,这位便是年纪轻轻就当上粟楠会干部的四木哦,十分的年轻有为呢,但他们看到我的时候一定在想,这个家伙其实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吧。

  咦?

难道说,我是因为每天都想太多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组里的事务那么多,不好好处理的话恐怕又会生出什么乱子。

  可是,就算是我也不想看起来很老啊。

  ……真麻烦啊。

  那么至少在休闲的时间里就不要想了吧,工作上的事。

想一些其他的、轻松的事情,权当消遣好了。

  ……

  说起来,几天前有一个Omega找上门来着。

  自称是情报贩子,居然直接就找到了我办公的地方,还开门见山地指名要见我,就Omega这一点来说,他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啊。

  有个男性的Omega想见您——在手下的口中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开始在脑海里排选哪个权贵喜欢包养男性Omega,这年头Omega越来越稀少,独自一个人过来找我们这样的组织的,大概也就是想让我们帮他介绍一个好主人吧。

  毕竟我们在政界或是商界都有一些人脉,做这种事情我们多少也能从中获得不小的益处。

  结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家伙熟门熟路地走到我平常接客的沙发前坐下,简直就好像对这里了如指掌一样,他嬉皮笑脸地同我打招呼。

  【哟,四木先生,好久不见。】

  才怪咧,我才不认识你好吧。

  哪来的啊,这孩子。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黑色短发,肤色偏白,身材纤瘦,穿着意义不明的毛边外套,浑身上下散发着好闻的Omega气味——啊,这个是我用鼻子闻出来的。

  身后的两个手下不出意外地都在盯着那家伙看,这视线连我都快坐立不安了,也亏他还能淡定地坐在那儿。所幸Omega对Beta的吸引力还没有Alpha那么偏执,我假咳了一声,手下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移开了视线。

  【你来找我们粟楠会有什么事吗?】

  反正也就是让我们帮忙介绍权贵吧。

  我大概已经想到好的人选了……

  【我是来和你做情报交易的。】

  【诶?】

  我不会是听错了吧?

  诧异地看了那家伙一眼,发现那家伙的笑收敛了不少,勾着嘴角朝我看着,上吊的眼梢看起来就跟狐狸一样,还有那眼神也是。

  这家伙,是Omega没错吧?

  【情报交易?】

  嘛,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是镇定,暂且先顺着问几句好了。

  【是怎样的情报?】

  ……

  没想到这家伙还说了一个挺重要的情报,有关明日机组的。

  不过我感觉到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我把胳膊肘撑在双腿上,然后双手交叉着撑住下巴,猛地吸了一口嘴里的烟。

  【你刚才说这是交易对吧。】

  鉴于这个情报的重要性,我决定继续问下去,尽管我还不知道这个情报的真实度有几分。

  【那么你想要什么报酬?】

  后来的交易大抵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从我这里得到了一套高级公寓和对一个女人的庇护,与这相对的,他必须为我们提供相等价值的情报。我稍微了思考了一下,觉得他提出来的条件都还算是我们粟楠会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就这么答应了。

  顺带一提,这家伙似乎相当的擅长谈判。

  还有一件事情挺让我困惑的,那就是他没有向我要求抑制剂的提供。因为Omega数量不多的缘故抑制剂也稀贵的要命,看他的状况就知道他没在用抑制剂,他难道不担心自己的情况吗?

  胆大过头了吧。

  不过我也没傻到提醒他来要求我们提供。

  【呀咧呀咧,四木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仗义豪爽呢!】

  谈判完之后那家伙站起身,笑嘻嘻地同我说。

  【以前也是,受了四木先生的颇多照顾什么的,真是感激不尽~】

  不,所以说我根本没见过你好吗?

  虽然我已经相当接近四十了,但我的记忆力并没有衰退地这么厉害啊!

  我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感谢的诚意。

  【啊,对了。】

  往门外走的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

  【虽然有留联系方式给你,但是似乎忘了在上面写上名字呢……】

  闻言我看了一眼茶几上写有联系方式的纸张,果然上面并没有姓名。

  【我叫折原临也哦,四木先生。】

  那家伙说道。

  折原临也,奇怪的名字。

  看着他走出房间之后我便开始安排手下去新宿解决公寓的事情,当然那个叫矢雾波江的女人的事我也没有忘,待会儿打几个电话帮她稍微疏通一下好了。

  嗯?

你问我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情报?

  这种事情无所谓了啊。

  有胆量骗我的话,他大概也已经做好了被我送给权贵当玩具的觉悟。

  只是个弱小的Omega。

  对吧?

 

 

>>>>>

  弱小?

  那是用来定义谁的词汇?

  黑色背景下的简约网站,帮会成员在发表页面上各抒己见。

  [呐呐,听我说听我说!]

[什么?]

[有什么新鲜事吗?]

[我们西区的成员昨晚解决了乱丸帮呢,全部,一个不剩的哦!]

  [哈哈!]

  [干得漂亮!]

  [这种帮派就要早些解决掉才好,明明很弱小,却像癞狗一样整天乱吠。]

  [就是,吵吵闹闹的烦死了!]

  [等等,也不要太过分啦,人家并没有招惹我们……]

  [说什么呢,如今流行的,不就是弱肉强食的规则么?]

  [没错没错!弱小的就应该被淘汰掉!]

  【淘汰,么?】

  坐在电脑面前的青年若有所思。

  弱肉强食。

  液晶显示屏上的评论还在不断刷新着,因为刚刚的成员的带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表自己打击其他帮派的‘事迹’,不安定,兴奋,躁动,反叛,几乎所有人都呈现出让人惊讶的快感。

  【还真是……】

  虽然少了自己的推动多少迟了一些,但这个世界的Dollars终于也要迎来了暴动期不是吗?

  折原临也端起桌上的咖啡,小小地喝了一口。

  该说人类的本性就是贪婪与残暴?

  他想。

  即使没有自己这个催化剂,事情也在朝着原本的方向发展呢。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清除弱者的理由罢了。

  啊,糟糕糟糕。

差点就忘了。

  说到弱者的话,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身为Omega的自己,可是教科书级别的弱势种族呢。

 

 

>>>>>

  【呐,波江桑,你知道什么是弱者吗?】

  【不能够保护自己,一味地依存别人,诸如此类的人统称为弱者。】

  【也就是说,要是能够好好地保护自己不去依存别人的话,就不能够称作是弱者了对吗?】

  【可以这样说。】

  【诶?那么,将所有的Omega都定义为弱者这件事不就有失公平了吗?】

  【……如果你还在在意我劝你注射抑制剂这件事的话,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反正我也是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才会担心你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你要是一意孤行我也并不会阻止。】

  【怎么会?就算是我也是十分爱惜生命的啊,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危险呢?】

  得到抑制剂的途径很简单,只要自己在谈判的时候开口提出,四木就一定会为自己提供。

  可是就这样妥协的话,总觉得是在承认弱者的身份呢。

  而且,要把紧缺的人情用在抑制剂这种无聊的事物上面什么的,不觉得太过浪费了吗?

  更何况——

  【解决问题的方法,从来就不只一个啊。】

 

 

>>>>>

  难受。

  难受难受难受!

  【阿嚏!】

  平和岛静雄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好难受啊!】

他用手指揉了揉鼻子,皱着眉抱怨起来。

  【鼻子好难受啊!汤姆桑!】

  【嘛……】

  田中汤姆一脸无奈的样子,他试图安慰这个正处于不爽状态的后辈。

  【过一会儿就好啦,静雄……】

  今天的收债地点是红灯区。

  然后就在刚刚,一个有着浓烈香水气味的风尘女搂住了平和岛静雄的胳膊。

  【还真是稀奇呢,竟然是位Alpha帅哥。】

  胳膊被女人深深地嵌进了巨大的胸部里。

  【怎么?】

  女人踮起脚凑近了他,冲他的耳垂吹了口气。

【不进来玩玩吗,这位小哥?】

香艳的气氛弥漫在他们周围。

平和岛静雄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地仰起头——

  【阿嚏!】

  在喷嚏降临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捂住鼻子,却忘记了自己的胳膊上正挂着一个女人,他猛地抬起了胳膊,无法克制的怪力使得他无意识的把那个女人甩飞了出去。

  夹在田中汤姆指间的烟掉了下来。

  【啊啊啊啊!!!】

  跌坐不远处地面上的女人愣了片刻,随后尖叫着跑开了。

  我的天。

  好一会儿田中汤姆才回过神,他看向了自己的后辈。

  【你怎么了,静雄?】

  【我也不知道!】

  后辈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边打边说道。

  【好……好像是那家伙身上的味道……太浓的缘故……阿嚏!总……总之,我的鼻子快失灵了!】

  【……你的嗅觉也太敏锐了吧。】

  田中汤姆觉得也没有自家后辈形容的那么夸张,刚刚他一直就在旁边站着呢。

  好难受。

  那个女人身上的廉价香水味一路窜到了他的脑门,简直就像灾难一样。

  失去了灵敏嗅觉的平和岛静雄有些不太好受,他捂着鼻子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田中汤姆则在一旁安抚着他。

  啊啊,好烦。

  他想。

  要是一直这样的话,那个死跳蚤来池袋我就不能察觉了啊……

  【小静!!!】

  就好像在验证他此刻正担心的事一样,他的犬猿之仲就这样在他没察觉到之前突然出现了。

  糟糕!已经迟了!

  欢快的声音是从背后传过来的,平和岛静雄连忙想要转过身,却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扑住了。

  靠近平和岛静雄的时候折原一个飞跃跳上了半人高的花坛,然后在花坛上又一跃而起,一举跳到了平和岛静雄的背上。他伸出手臂搂住对方的脖颈,双腿紧紧地箍住对方的腰不让自己滑下来,笑嘻嘻地在对方耳边打招呼。

  【好久不见!过得好吗,小静?】

  田中汤姆重新点起的烟再次掉在了地上。

  啊,出现了。Alpha和Omega组合的花式秀恩爱。

  因为惯性,平和岛静雄向前踉跄了几步。

  他睁大眼愣了愣,直到来自背后那人的温度真实地传递了过来,而他渐渐恢复的鼻子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折原临也此刻正趴在他的背上。

  【死跳蚤啊啊啊啊啊!!!】

  如同惊雷一般的咆哮声响彻在了红灯区的上空。


  TBC


  感谢来看诶嘿~_(:з」∠)_

  

toko一袋

东方仗助今晚睡前想试试新学的招魂仪式

-一个稍微有点悲伤的故事

-角色死亡注意

-梗源空间,详见p3

东方仗助今晚睡前想试试新学的招魂仪式

-一个稍微有点悲伤的故事

-角色死亡注意

-梗源空间,详见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