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_HAnni_ _HAnni_ 的推荐 sinkyandrickykrislu.lofter.com
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德哈】救世主爱上了马尔福夫人

1


哈利确信自己爱上了马尔福夫人,是的,不是别人,就是马尔福现任家主卢修斯·马尔福的妻子,他霍格沃茨死对头德拉科·马尔福的母亲,纳西莎·马尔福。


他为什么能确定这一点?因为一个伟大的梦,梦里他和某个女人搂搂抱抱,那女人端庄典雅,大小姐做派,长着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哈利因为这个梦而有些魂不守舍,第二天他的死对头照常来到他面前挑衅,哈利看着那张脸愣住了。和梦里的太像了,那样苍白到极致的冷,同样的金发,还有一双泛着点蓝的浅色眼睛。太像了,但这来自于他的死对头,一个男孩。


他一直困惑了很久,直到他亲眼见到德拉科的母亲。多么优雅的一个女人,虽...

1


哈利确信自己爱上了马尔福夫人,是的,不是别人,就是马尔福现任家主卢修斯·马尔福的妻子,他霍格沃茨死对头德拉科·马尔福的母亲,纳西莎·马尔福。


他为什么能确定这一点?因为一个伟大的梦,梦里他和某个女人搂搂抱抱,那女人端庄典雅,大小姐做派,长着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哈利因为这个梦而有些魂不守舍,第二天他的死对头照常来到他面前挑衅,哈利看着那张脸愣住了。和梦里的太像了,那样苍白到极致的冷,同样的金发,还有一双泛着点蓝的浅色眼睛。太像了,但这来自于他的死对头,一个男孩。


他一直困惑了很久,直到他亲眼见到德拉科的母亲。多么优雅的一个女人,虽然和梦里有点不太一样,但分明就是马尔福家的气质,梦里那个女人眉眼也和纳西莎很相似。没错,这就是他要找的梦中情人,他心心念念的真爱。


虽然听起来很不道德,毕竟卢修斯和纳西莎非常恩爱。不过他早在六年级就曾经在金妮身上表现出了十足的恶趣味。那时他的举动加速了迪安和金妮的分手,可谓是他运气最好的时候。而现在,他不介意为了自己的爱多喝几瓶福灵剂。


他压低声音:“傲罗执法。”


马尔福一家三口站了起来,为首的卢修斯脸上扯着礼貌的微笑:“我们家没有藏任何黑魔法道具,波特先生。”德拉科的眼神狐疑地在哈利身上晃悠,哈利回他一个匆匆一瞥,然后平静地说:“真抱歉,魔法部给我的任务就是要定期检查你们家的情况。”


哈利满心欢喜期待自己能被纳西莎领着去参观马尔福家,但被分配领着他的却是德拉科,他的死对头。他下意识“啧”了一声,不过仔细一想,德拉科也不错了,他如果以后要横刀夺爱,他必须和德拉科打好关系,到时候他就会是德拉科的继父,而且德拉科可是有纳西莎的一部分特征的,总比卢修斯要好。


“你在那里脸抽筋什么?”德拉科皱着眉,嘴里吐出刻薄的话。哈利不满地想,这个孩子可真是被宠坏了,这刻薄劲一定是跟他那讨人厌的亲生父亲学的,没关系,就让哈利好好教教他。他跟上德拉科的脚步,盯着德拉科的脸看。


不愧是继承了纳西莎优良基因的脸,苍白得在月光下像是上好的珍珠,金发也是柔软得像绸缎一样,还有尖尖的下巴和泛着蓝的浅灰色眸子,如果不是那点蓝,德拉科肯定不会这么帅气,哈利越发期待以后也能有个这么漂亮的孩子。


德拉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盯着我干什么,波特?”哈利回过神,看见德拉科虽然皱着眉看向他,耳尖却略微有些红,真是可爱的孩子。哈利轻笑一声:“没什么,觉得你真是继承了父母的良好基因。”


“连你也不得不承认我帅了?”德拉科挑眉。“那可不。”哈利干脆承认了,“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小孩了。”


德拉科因为这种夸奖无所适从,他有些恼怒:“我不是小孩了,波特,而且我还比你大一个多月。”


没关系,如果我成功加入马尔福家,那连你也要称呼我一句daddy。哈利凭着这样美好的畅想,跟在德拉科身后游览了马尔福庄园,连魔杖都没掏。


2


一听说马尔福家要办舞会,哈利急急忙忙就来了,嘴里说着要做他们一家的保镖,实际上视线却落在了纳西莎身上。时光不负美人,她现在依然那么有气质,身旁的德拉科也是完全继承了这种优良基因,风度翩翩,永远像个贵气的少爷。


卢修斯皱眉:“波特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家要办舞会的?”


当然是四处打听,甚至不惜用上一些跟踪技巧。毕竟他虽然没办法直接锁定纳西莎,但他可是有一整年跟踪德拉科的经验,通过摸清德拉科到摸清整个马尔福庄园,绰绰有余。


哈利轻咳一声:“当保镖,我这个傲罗可是专业的。”他抬起头,没有回答卢修斯的问题,只是挂上一个微笑:“怎么样?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三人讨论了一下,当然主要是德拉科在和卢修斯讨论,最终同意了哈利的请求。


一想到他又可以从马尔福家得到一笔酬劳,又不需要做什么工作,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是保镖,他可以紧紧贴着马尔福夫人,毕竟就连卢修斯肯定也觉得保护纳西莎更为重要——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欢呼。


德拉科拉着哈利走向舞池中央的时候,哈利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沉浸在自己和纳西莎的接触幻想中,回过神来却发现牵着自己手的怎么是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又纤细的,虽然跟他幻想中的纳西莎也有点像。


哈利发现自己被德拉科搂着跳舞。他一下子慌了神,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绝对是他跳舞跳得最差的一次,但德拉科很有技巧,一发现这点哈利就忍不住去想卢修斯和纳西莎是怎么教会他的。但德拉科放在他腰上的手,让他没办法尽情思考。他几乎得靠着德拉科才能问出:“我不是保镖吗?”德拉科挑眉:“我们不缺安保,我还以为你就是这个意思,成为我的舞伴,替我挡下那些联姻请求。”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甚至想问德拉科怎么连个舞伴都找不到,但是他的腰实在是不想被一个男人紧紧搂着,这个男人还很可能是他未来的儿子。哈利屏住呼吸,想把注意从腰上移开,转移到德拉科脸上,看见那好看的苍白面容,哈利觉得这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人的面孔。


他呼吸乱了,然后终于踩到了德拉科的脚。


德拉科的面容扭曲了,但他努力克制住没有失态,带着哈利把脚步纠正了过来。哈利往周围一看,很多人都盯着他们,似乎是在为这奇特的搭配而感到困惑。但哈利认为他们可以尽早接受这一点,毕竟父亲带着儿子跳舞其实是很正常的,他这是让着儿子跳男步呢。


3


哈利的梦里有淡色的唇,从他额头上那道伤疤一路吻遍他的全身,哈利看不清,但他知道这种浅色一般在哪里才会出现。


马尔福一家。


他不免心跳加速起来,他的梦中情人又在梦里打扰他了,这女人总是懂得怎么扰乱他的心绪。他要做的事情太不道德了,以至于哈利可以相信,自己做出决断的那一刻,“救世主”的名号都可以就此蒙羞。不过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在乎,倒不如说,这种与全世界为敌的感觉,正说明他是正确的。


他不知道还能找什么借口去马尔福庄园,所以他直接敲开了他们家的门。开门的人是德拉科,好吧,看样子他是个被养得很礼貌而且懂得应门的孩子。德拉科明显很烦躁哈利打扰他的睡眠,向来整洁的头发此刻不羁地翘起几根。哈利也没办法,因为他白天没空,他需要忙一天的工作,吃完晚饭洗完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才跑过来。


哈利整理了一下身上穿戴整齐的白西装,他穿得像是来求婚的,但他确实有给人留下这种印象的计划,这和德拉科一身的睡袍形成了鲜明对比。


德拉科问:“你又来干什么?”


哈利睁大眼睛,试图先俘获继子的心:“我来你们家做客。”


德拉科指了指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哈利强硬地挤进了马尔福庄园的大门,看见德拉科抿着唇好像在骂什么,咬咬牙忍住了。哈利也不忍去打扰自己心上人的睡眠,所以就抓着德拉科聊天,拉近关系的同时想办法了解更多。


哈利问:“你最近在做什么工作?”


德拉科说:“跟你有关系吗?”


“我看是没有工作。”“闭嘴。”


哈利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给予一个鼓励:“没关系,我知道家里人都把你养得很好。”德拉科拍开了哈利的手:“只是因为我父亲还不想从位置上下来养老,到时候成为家主我也是很忙的,波特。”


哈利思考如果他在卢修斯养老之前把纳西莎抢走了,德拉科是会跟卢修斯还是跟纳西莎,仔细想想,后者的话德拉科应该改名叫德拉科·波特了。哈利认为这一定很有意思,以前的死对头被迫叫自己父亲,想想都很美好,他都能预感到那张跟纳西莎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是怎么浮现出那种可爱的神情的了。


德拉科看着哈利喝完了一整杯他亲手泡的咖啡才开始笑:“看样子你今晚不用睡觉了,波特。”


哈利把杯子放下,意识到自己上了多么大的当。他握紧拳头,很想给面前的德拉科来上一拳,但无论德拉科最后跟了谁,他和纳西莎的母子情应该都是会在的,所以他必须要跟德拉科打好关系。


他忍住了,德拉科果不其然开始嘲讽:“最近你脾气很好啊,怎么,爱上我了?”


哈利微笑着说:“爱你妈。”


德拉科只当哈利是恼羞成怒,嬉笑着送了客,没忘记给哈利塞一瓶无梦酣睡剂。


4


哈利约德拉科出来,特意说明他可以带家人,并且预约了四人桌。德拉科来赴约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人,还带了一只猫头鹰和一只孔雀,结果餐厅不允许带宠物进去,德拉科只能把宠物打发回家,和哈利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哈利假装毫不在意地问:“你父母呢?”


“没空。”德拉科毫不客气地在菜单上点了一些菜,因为今天完全是哈利请客。哈利不好过问为什么没空,毕竟万一要是听到不愿意听到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想了。这种感觉就跟金妮那次一样,那时候他也不愿意去看金妮和别人接吻,他那时候当是爱情的嫉妒,现在看来,完全就是对妹妹交男友这件事的不爽和回避。


哈利也只能跟德拉科聊天,毕竟纳西莎不在。只是他看见德拉科喋喋不休的嘴唇,脑子里都是纳西莎的唇说不定也这样,虽然他其实很多时候根本没机会去看清楚,但其实德拉科的唇跟他梦里那个人的唇很像,所以哈利相信纳西莎也是这样的。


真想尝一尝。


德拉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哈利回过神来。德拉科皱着眉:“波特,你最近老是发呆,还一直盯着我。”他忽然靠近了点,哈利一见到那好看的嘴唇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喉咙干涩,下意识往后退。德拉科嘴角上扬,微笑着问:“你不会喜欢我吧?”


哈利当然应该否认,但是他忽然转念一想,如果他承认了,他是不是就可以提前一步先品尝到这种唇形?也可能德拉科会看不惯他,但是至少这样他就有理由天天往马尔福庄园跑。哈利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嘶哑:“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做?”


德拉科愣住了,然后猛地往后退:“你不是认真的吧?”


哈利扯着嘴角想要微笑,却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那么想笑,他不知道为什么德拉科的这种拒绝会让他那么难过,也许是因为这样会导致他少了很多机会。可能是看哈利这样太可怜了,德拉科摸了摸头发,一脸不情愿:“好吧,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喜欢上一个马尔福?”哈利歪着头,把这句话半真半假地问出。


德拉科抿着那好看的唇,哈利盯着入了迷,他真的很想现在就去尝一下,所以他主动靠近,搂住德拉科的脖子。


德拉科的眼睛瞪大了,哈利没有理会他的拒绝,虽然父亲亲吻孩子的嘴唇很奇怪,但他们还不是父子,所以德拉科只是满足他幻想的工具。只是在德拉科反扣住自己的脖子加深这个吻时,哈利有些晕眩,并且一瞬间看到了梦中那个人的影子。


5


他们在恋爱。毕竟经历了那个吻后,他们必须得恋爱。德拉科好像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抗拒,一旦开始了恋爱就天天带着哈利去各个地方约会。他说他父母很忙,哈利心想其实我也很忙,但他乐意为德拉科抽空,毕竟这样的话他就总有机会靠近马尔福庄园。


果不其然,德拉科邀请他去了马尔福庄园。哈利认为他们可以跳过见父母这一步,毕竟那对他来说很尴尬,他要以儿子的男朋友身份去见心上人吗?德拉科好像理解了他的意思,所以基本上挑着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带哈利回家。哈利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意识到这意味着自己也见不到所谓的心上人。


德拉科搂着哈利,把头埋在哈利的肩膀上。哈利看着旁边摇晃的金色发丝,摸了摸,手感和梦里的一样好。他越发期待未来身边有个女人了,虽然他现在正在和德拉科交往,但这是他的机会。


德拉科亲吻他,他也不反抗,他甚至脑内都是美好的想法,她的儿子正在替她吻我。但想到这一点时,哈利感觉心脏抽痛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在自己头顶上盯着自己,有声音告诉他他不应该这么想。哈利知道这很不道德,但是德拉科看上去对他也没什么爱情,更多是激情,所以扭正德拉科的心态,让他把自己当成父亲也很正常。


哈利被德拉科放倒在床上,他搂住德拉科,抚摸着那个在自己身上拱来拱去的金毛,看,他像个和自己玩的孩子,哈利因为这种想法而无奈地笑出声。他任由德拉科对他做一切事情,甚至不反抗德拉科更过分的动作,然后忽然从快感中清醒,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等等,纳西莎可没有这种东西。


但他没有拒绝,他刚刚一直都忘记了拒绝,他放纵德拉科对他做一切事情,现在他回神了一瞬间又被拖向了意识不清的深渊。第二天他醒来时,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德拉科紧紧抱着自己,哈利的身体很干净,显然德拉科把他照顾得很好。


而且当德拉科一大早说着“早安”并亲吻他时,他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他原先一直以为那只是因为马尔福夫人的缘故。现在,他都快成为下一代马尔福夫人了,见鬼的他还一点进度都没有,他到底在干什么?


但是德拉科的怀抱好温暖。哈利埋头在德拉科的脖颈处,再抱抱好了。以后再慢慢去思考这个马尔福还是那个马尔福的问题吧,他现在只想要一个拥抱,不来自梦里那种有曲线的身材,而来自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但同样性感得无可救药。而且其实除了性别,明明德拉科更符合梦里那个理想型的特征。苍白的皮肤,更加浅的金色,还有灰色占了主要色调的眼睛。


好像哪里不对?算了,先在德拉科的怀里睡一会再说吧。


6


哈利失落地发现他梦里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明确的形象,他的前死对头,现在的恋人,德拉科·马尔福。德拉科在他的梦里打扰他,对他动手动脚,哈利抵抗一会也就放弃了,基本上由着他来,就像他们的第一次那样,毫不反抗。其实第一次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也没有别人,基本上都是眼前的男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以至于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如此。


随着时间流逝,哈利听德拉科说他父母又去哪里旅游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不愿意面对好像跟吃醋其实有很大区别,更多是比较尴尬,啊,怎么会有这么腻歪的一对。后知后觉,怎么好像他已经把自己放在了马尔福家另一个儿子的位置。这些天德拉科忙着进行成为家主的准备,忙到没有剪头发,也可能他是故意的,毕竟好像马尔福家主都喜欢留长发。


哈利在床上起来时,看到德拉科已经在忙碌的背影,虽然还没有扎好头发,一头长发散落在背后。德拉科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看向他,脸上是哈利已经要习惯的温柔。德拉科说:“醒了,亲爱的?”


这次,哈利愣住了。面前的德拉科披着长发,那张脸分明是他以前就朝思暮想的脸,他的意思是,从梦里到现实都在想,但是没认出的脸。梦里的人哪里是女人呢?分明也是一个男人,只不过是一个长发男人。哈利后知后觉他曾经在霍格沃茨见过这样的德拉科,那时候的生发魔药不小心洒在德拉科头上,德拉科头发长得像是童话里的公主,男孩那时候羞恼地红了脸,哈利却惊鸿一瞥,记住了这个场景。


他知道那是德拉科,但是梦里进行了一些扭曲,他也不太记得梦里的场景。所以哪里是什么德拉科像纳西莎,分明因为纳西莎像德拉科,哈利才错把纳西莎当做自己喜欢的人。但是每次德拉科贴上来,他的心都分明在为德拉科跳动,他也从来不阻止德拉科的亲密接触,只跟着心走。


“怎么了?这样盯着我。”


哈利看到面前的德拉科用那双好看的灰眸盯着自己,在光照的影响下确实会泛着点蓝。他忍不住伸手搂住金发男友,说:“喜欢你啊。”


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你。

常迎刃

【德哈】《德拉科的毛心脏》战后/一发完

summary:战后五年哈利回校故地重游,却意外和他曾经的死对头、现在的魔药教师德拉科马尔福一起困在了有求必应屋。他被关在一个柜子里。

  “放手!”德拉科一边向后退一边大喊。

  哈利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不放!”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动,被紧紧握住的疼痛从手腕一路蔓延到整条手臂,德拉科看着面前这个一人高的柜子只感觉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见实在挣脱不开,德拉科叹气,“冷静点波特,你快要把我的手腕拽断了。”

  “被关在柜子里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冷静了!”哈利的声音隔着柜子传出来,听在耳朵里闷闷的。

  “如果这就是司长先生对突发情况的应对方式,我对魔法界的未来感到担忧。”现...

summary:战后五年哈利回校故地重游,却意外和他曾经的死对头、现在的魔药教师德拉科马尔福一起困在了有求必应屋。他被关在一个柜子里。

  “放手!”德拉科一边向后退一边大喊。

  哈利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不放!”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动,被紧紧握住的疼痛从手腕一路蔓延到整条手臂,德拉科看着面前这个一人高的柜子只感觉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见实在挣脱不开,德拉科叹气,“冷静点波特,你快要把我的手腕拽断了。”

  “被关在柜子里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冷静了!”哈利的声音隔着柜子传出来,听在耳朵里闷闷的。

  “如果这就是司长先生对突发情况的应对方式,我对魔法界的未来感到担忧。”现任魔药学教授转动了下那只手腕,发麻温热的触感如火焰一般燃烧着。德拉科竭力不让自己去想,这是波特的手指和面板。

  休假回母校故地重游顺便帮学弟小忙的哈利,对这个现状也十分抓狂。“如果不是你关他们禁闭,我也不会需要来这帮忙找什么礼物!你们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扣分严格、动不动就关禁闭是有什么传统吗?”

  “这是诬告。那两个魔药学烂到快把坩埚炸成一次性用品了,就这还在课上交头接耳,不关禁闭难道我还要表扬他们声音洪亮吗?再表扬你多管闲事?”

  熟悉讨厌的马尔福式拿腔作势,哈利翻了个白眼,“那你跟过来干嘛?”

  “我只是过来看看某个巨怪脑子会不会又闹出什么事来。果然,救世主在这种事上从不让人失望。”德拉科微微仰起下巴,很快他就意识到哈利看不见。

  谁也没有想到只是来有求必应屋帮学生找个东西,附近会突然窜出一团不明物质变成柜子把哈利困住。

  什么咒语都试过了,打不开击不碎。除了事发时哈利慌乱抓住德拉科手腕留下那个小洞外,没有一点缝隙全方面封闭阻断,唯一的门像个摆设一样怎么也拉不开。

  “闭嘴,马尔福。”

  “这是要求吗?那为了公平起见我也提个要求,现在放开我的手。”德拉科注视着这个房间,在厉火洗礼之后新的藏东西的房间。“我会去找人来帮忙的。我想,你并不想一直待在这个柜子里,我们也都不想继续忍受对方。”

  柜子里很暗并且空间窄小,哈利靠着坐下双腿缩成一团。“不行,它是活的。”

  “什么?”

  “你攻击它的时候它有变化,所以等我放开你的时候它应该也会自动补上这个洞。它这种变化应该也不是最终结果,只是被突然打断所以看起来像个柜子?可能等我放开,它就会继续变化挤压。”

  “那挺好的,都不用准备棺材了。”德拉科感觉到手指被狠狠咬了一口,抽气一声:“没有幽默感的格兰芬多。”

  哈利反呛了回去,“只会说风凉话的斯莱特林。”

  等了半天都没有再听到回复,如果不是还抓着对方的手,哈利都要以为德拉科移形换影走了。“马尔福?”

  很快哈利重新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掩饰很好但依旧瞒不过他这个七年死对头的慌乱。

  “进来的大门也打不开了,我的纸鹤发不出去。”

  这意味着他们被困在了这个房间里。

  哈利眨了眨眼,这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特别坏的讯息。毕竟已经被困在柜子里了,谁会在意是一个在可以开启房间的柜子,还是一个在不能开启房间的柜子。

  马尔福又不能带着这个柜子到处走。

  但他还是觉得得象征性给德拉科一点反应,“梅林,这真是太糟糕了。”

  “是的,很有见解的看法。”德拉科冷哼,在心里尝试看看能不能用有求必应屋的方式把它开启。

  想象开着的门……想象开着的门……

  没有变化,不管是柜子还是大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确实是在有求必应屋,而不是误入了另外什么房间。德拉科坐在他想出来的椅子上,思考等麦格教授或者隆巴顿发现他俩不见了找过来需要多久。

  “……我好像找到了他们遗失的礼物。”看着墙角那露出来的一片红色印心包装纸,哈利犹豫了会还是决定伸手去捡。

  粘的比他想象中要紧。哈利皱眉使劲想拔出那盒礼物,单手让他很难着力。

  而且还要一边留力抓住马尔福。哈利敲了敲那只手上的银色环蛇戒指。“抓着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很显然我才是你在如今这个情况下唯一的助力帮手。”

  “well,倒也不必这样……”哈利看着那两只十指相扣紧密贴合的手有些语塞,他的耳廓通红幸好马尔福看不见。“亲密。”

  不同于抓手腕的单方面的钳制,牵手带来的接触范围和象征意义完全是不一样。

  德拉科轻笑一声,语气毫不在意又不屑一顾,“亲密只是相互制约,将柔软的地方放在对方可以随意伤害的位置而已。”

  总有一天他要知道纯血在爱的教育上到底都教了些什么,哈利想。

  “砰——”

  用力过猛,把东西拔出来之后哈利的后脑勺不可避免地重重撞在了柜子上,整个柜子都跟着颤了颤。

  “波特?”

  哈利短促的抽气,比疼痛冲击力更大的是这些被拽出来的礼物物件,红红粉粉一路埋到他胸前。

  很好,霍格沃兹礼物丢失之谜解开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变成柜子的东西为什么要收集这些。

  捡起最上面一封红粉配色的信封,哈利意识到这些要么是情书,要么是送给喜欢人的礼物。

  都和爱有关。

  “没什么,就是磕了下。这里有好多情书礼物,估计最近霍格沃兹掉的都在这了。”哈利放下情书揉着后脑勺回答。他的魔杖掉在了外面,鉴于他本来就差的治疗魔咒,他不准备尝试用无杖魔咒。

  “头靠过来。”

  “啊?”

  德拉科一字一句重申:“把你的头靠在我的手上。”

  哈利没有反抗。乖乖把头抵上德拉科苍白的手指,清凉的魔力游走在红肿的伤口处,带来一种柔和舒适的触感,连思绪都清明了几分。

  “居然是真的。”哈利嘀咕,声音不大却还是被德拉科听到追问。他缓了缓还是继续说道:“纳威说你在治疗术这方面也挺有天赋什么的,最近改政策傲罗出长期的任务会配随行治疗师,他知道就和我提了你。”

  德拉科想他自己最好还是不要继续深挖这个问题。

  他感觉嗓子发干,吐露出的话语也像干枯开裂土地上抽取的最后水源,“我和你,听起来就很灾难。”

  向来有话直说的格兰芬多在这个问题上卡壳了,他身边的人都可以粗暴归纳为了解和不了解,只有马尔福不属于这两种。

  七年相识争锋以至于他看对方举起魔杖就知道要放什么咒,但同时在很多个时刻他又并不清楚马尔福到底在想什么。

  是地牢避开他的视线的脸和缄默的唇,是战争结束时走向父母前投来的目光,是威森加摩扶住他那双颤抖冰冷的手。

  太多个瞬间哈利觉得也许他们可以变成另一种友好的关系,这个人又会表现像一个混蛋、陌生人、冷漠的旁观者。

  明明战争已经过去五年了,都快要比他们上学的时间还要长了。

  哈利低下头专注盯着这些礼物信件情书,好像他真的对此非常感兴趣一样。

  很快他就知道到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他无意窥探他人的感情,可这个既没有信封也没有包装,无可避免地他被上面的文字抓住俘获。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哈利已经看完了那位格林格拉斯小姐写给德拉科的纸条。

  先是感谢了马尔福送给她的玫瑰花和一整套会跳舞的玩具,再就他们相互之间推荐的几本书做了评价感悟,结尾非常含蓄地表达期待下次在马尔福庄园的晚餐。

  不管称呼是亲爱的德拉科,到文字里连这种快要溢位来的情谊,还有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无一不再宣告她喜欢德拉科马尔福。

  哈利感到非常意外。在一年前看到马尔福和格林格拉斯订婚又取消的讯息后,他也随大众觉得这大概就是一次纯血间的联姻未果。

  不知道这位格林格拉斯小姐真的付出过真切的感情。

  她喜欢德拉科马尔福,就只是德拉科马尔福而已。

  “其实我有点嫉妒你。”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小空间让他想起童年时期的碗柜,也许是因为他们扣在一起的手,也许是因为看不见彼此的脸,总之哈利像个待在安全区的猫科动物,愿意把柔软的腹部袒露出来让人摸。

  不去想是否会受到嘲笑伤害。

  意料之中他听见德拉科疑惑的声音,这个斯莱特林好像吃惊到快要把舌头吞下去了:“你嫉妒我?”

  德拉科当然感到不可思议,不管是之前名扬四海的大难不死的男孩,还是后来拯救魔法界的救世主都没有理由嫉妒他。

  “在摩金夫人的长袍店里,你表现得像个爱多到可以拿这个砸人,完全就是一个被溺爱惯坏的孩子,带着不屑随意评价伤害他人,就像我那个表兄。所以我很讨厌他,也讨厌你。”

  手指被微微捏住,哈利却感到一种细密的快乐。

  “但我不会嫉妒他,他的父母有多爱他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想从那个地方逃走。也许是因为我姨夫姨母对我非常不好,让我同样讨厌他们付出的爱,但这样说我应该也该同样讨厌你父母对你的爱。但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有人爱,嫉妒你有人爱还是个混蛋,嫉妒你是个混蛋还有人爱。”哈利恶狠狠说道,头向后仰靠在柜子上。

  他有点喜欢这个柜子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好好聊点什么,而不是要么拳脚相向要么相互逃离。

  “说得好像你没人爱一样。只要救世主想要,爱你的人可以从霍格沃兹排到德姆斯特朗。”

  但是波特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你不想别人是因为救世主才喜欢你?”德拉科抓到了重点,他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点,语气懒洋洋道:“我不会因为有人觉得我是个马尔福才喜欢我有什么问题,因为我就是一个马尔福,我也对得起这个姓氏。”

  “至于你,”德拉科哼哼了两声,“也很对得起值得救世主这个名头了。人喜欢谁总要图什么,长相家世名气头衔智慧性格或者其他,这些东西组成了我们,因为这些喜欢我们再正常不过了。去掉这些去追求感情,我会认为你只是想要爱情的那种感觉,而不是另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一样的。”哈利坚定地摇了摇头。

  爱是最强大的魔法,但即使他打败了伏地魔,成了战争英雄也没办法在爱里游刃有余成功毕业。

  他想要有人真心理解他懂得他,不被光环蛊惑,不因名望而来,不追随不供奉平等地和他站在一处。但他同样的也没有去了解懂得别人,他也不曾真的熟知一个人的历史,见过谁柔软纯粹的灵魂。

  靠近一个人比哈利想象中要困难太多太多了,年少时他跟着感觉自以为靠近了她们,却给对方带来迷茫不解和伤害泪水。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一百把火弩箭也到不了,有时即使只隔一指也同天渊之别。有的人一见如故,有的人相看两厌,有的人和他隔着一条长长河流不靠近不走远,任由河水一路向前四季几度轮转。

  “如果不是大难不死的男孩呢?不是救世主不是黄金男孩,是一个住在楼梯下碗橱的孩子还有人会爱他吗?”

  德拉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哈利听见柜子另一头传来轻声的询问,好似一阵风就可以吹散,又像颤抖的玻璃,下一秒就会变成彩色的碎片。他感觉后颈处的面板开始发烫,战栗感从他的尾椎涌上心头。

  “碗橱?他们让你住在碗橱里?”

  德拉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哈利波特的大名早在他一岁时就响彻整个魔法界,别说其他人就连他也是听着大难不死的男孩的故事长大的,对于这个名字大家早就寄托了无数的感情喜爱,将其抽象演变成一种信仰符号。到后来他被拒绝,一半是恼羞成怒一半是傲慢不屑地认定哈利波特和他一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巫师。为此即使再后来这个人一步步成长为真正的救世主,他也没有改变过看法。

  波特是波特,救世主只是个头衔。

  可是不可避免的,他也在潜意识里认为哈利波特生来就是救世主,理所应当觉得他从小就被教导要当一个圣人要拯救魔法界。

  没有人拨开这些东西,去问他一句是否愿意。

  在名扬四海无尽荣耀之下是一个不被认真对待父母早逝的孩子,变得抽象神圣沦为符号象征的名字之下是一个人漫长孤独的自我。

  这座历史悠久经历过战争的城堡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更有无数人爱它修补它。可德拉科看着墙壁上厉火燃烧之后填补修整的痕迹,清楚这就是不一样了。

  “那你和格林格拉斯小姐为什么分开了?”哈利在心里默默给这位被牵扯进他们话题的小姐道歉,不好意思他实在太好奇这个问题了。

  “谁?阿斯托利亚吗?没想到圣人波特也这么八卦,哪家报社给你钱来挖我的料?”

  哈利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威胁道:“没有别人,是我想知道。”

  他们相互挟持又恰为同伴。

  “不合适就没在一起。”

  “看你们聊的似乎不像不合适,……抱歉,这里有一张你们通讯的纸条没有信封,我不是有意要看的。”

  也许是因为他先说了自己的事,作为交换马尔福认真谈论起那位哈利不太熟悉的纯血小姐。

  “阿斯托利亚是个很好的人,比我们小两届去年才毕业,达芙妮是她的姐姐。她虽然是个斯莱特林但是很少拿纯血那套去为人处世,诚恳聪慧不仇恨麻瓜。在意家人但不是马尔福式的在意家人,她的在意是想要家人成为他们理想中的自己。”

  哈利附和道,“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人。”

  “同时也是个非常高傲的人。”德拉科顿了顿,“她认为一个人如果不是真心爱她、最爱她、只爱她,不管她有多喜欢对方,即使对方是梅林她也不会和对方结婚。”

  “看来你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哈利笑起来。

  “你听过男巫的毛心脏吗?”德拉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话题一转谈论起一篇巫师童话。

  “那个把自己心脏拿出来装进盒子里又在姑娘要求下装回去,然后发疯把自己和姑娘心脏都剥出来的故事吗?你们纯血童话挺黑暗的。”

  “难道被狼吃掉、变成泡沫、和野兽青蛙相爱就很阳光吗?”经过战争洗礼后的德拉科依旧不是很看得起麻瓜,但同样的他也看不起到现在还在故步自封痴人说梦的老牌纯血。

  不再歧视麻瓜,只是平等地讨厌每一个人。

  “虽然是童话,但是很多价值观是可以完整套在纯血家族里的,至少前半部分可以。”

  “你们也把心挖出来?”虽然看不见,但是话出口哈利已经想象到对方那种阴阳怪气的假笑了。“你继续。”

  “当一个人积累了过多的财富权利之后就无可避免的开始追求永恒长生,但即使是巫师也不过是能比麻瓜多活一些日子,为此他们开始注重家族延续,用来延长他们的影响力在世界上留存的时间。”

  “而使这种延续的稳定性离不开责任,以家族为先,什么都可以舍弃但最先舍弃的一定是爱。这里的家族不是单指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我带动我的仆从追随者,它是一种理念。就像分院帽分配学院一样,家族的传承也只会选择和家族创始人理念最相似的那一个。要么待在家族里成为他人理念的载体传承,要么被家族驱逐。直到颠覆家族理念那个人出现,或者家族消亡。”德拉科想起马尔福庄园走廊两边形象各异的家主画像,即使是画像也比寻常的要沉默许多。

  金玉之下是腐朽理念的寄生。卢修斯一门心思想着带领马尔福重回荣光,却没有想过这到底是谁的荣光。

  “爱可以存在,但它并不重要。”德拉科下了最后定义。

  哈利开口问道:“这是你的看法还是纯血的?”

  “都是。”

  就像他说的,他是一个马尔福。即使在后来对家族盲目的崇拜破灭了,洞悉这些事物的本质也无法做出改变。

  他的心脏早已发皱长毛,藏在没有人知道的盒子里。

  “所以如果不是阿斯托利亚对爱有追求,你真的会和她结婚?换个方式问,如果现在有个符合你们那些早就该被带进棺材里的合适的纯血小姐,你也会和她结婚?”哈利想起那些战争后德拉科送来符合他口味的药剂,三把扫帚里许多个和彼此和酒精安静共度的夜晚,翠绿的眼睛亮得吓人。

  “不然呢?”

  哈利被气笑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在这一刻稳定变成滚烫的即将凝固的金水。

  “你不爱阿斯托利亚,不爱任何人。你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嘴上说着家族传承其实从始至终你都只是个没勇气的可怜虫。”哈利无视对方快要把他手腕捏碎的力道说下去,决绝地像是要剥开谁的胸膛。

  这一套用词堪称毒辣,但他们相互伤害言论从来不少,从四年级到六年级或者更早都在处心积虑如何给对方致命一击。

  情愫胜负相互交织,他和他的矛盾挣扎绝不只是当时进行中的任何一件事。他与他的纠葛早在出生前就具备发芽的条件,是必将在往后走向不同的方向和无法根除的差异。像是约定、对决、争霸,不知道要以什么告终,但绝对唯有死亡才能开解。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爱过谁呢?”德拉科反问他,声音低沉风雨欲来。

  “我他妈管你爱过谁?如果你不想就不要随便扰乱别人,做些事让人误会之后摆摆手说你根本不行!根本不在意!”柜子门被哈利拍得吱吱作响,如果没有这一层阻碍暴怒的格兰芬多就要冲出去,送那个该死的斯莱特林见他的马尔福先祖了。

  到时候他们可以大谈爱是多么无用可笑,以至于他随便勾勾手指就有人迫不及待上钩,甚至差点不战而败当场投降跪倒在他的脚边。

  比德拉科反应来的更快的,是变故。

  柜子朝内里坍陷倾倒,原本坚硬的外壳似乎被看不见的手融化,变成粘稠流动的黑色液体,抓握时又像某种藤蔓触手。

  “操!”哈利竭力挣扎试图躲避这些东西,却越陷越深像困入蛛网的蝴蝶。一条条触手飞快缠绕上他的四肢将他裹挟囚禁,要将他包裹进这个巨大的还未完成的茧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德拉科施咒、拉扯都无济于事,脸色难看地吓人。如果是哈利为此忍不住说脏话,那德拉科应该已经把这个房间咒骂了几百遍了。

  “该死,出去之后我一定要拆了这个房间!”现在轮到德拉科抓着哈利不放了,他抓着他和这团东西角力。鬓角处发丝凌乱,血管经脉暴起像被惊扰的蛇群。

  哈利突然意识到,这东西想藏起他。

  就像藏起礼物情书信件,藏起珍贵的宝物渴求的爱意。

  很快疼痛感就证明他错了,不只是藏起来,更想要将他的胸膛剥开撕碎。

  将心脏装回去的男巫,被这颗暴戾、发皱、长毛的心脏的影响,想要剥开姑娘的胸膛,拿走那颗和他不同的、光滑的、鲜红的心脏。

  发誓要用它和自己的心脏交换。

  触手缠上他的脖颈,视野被遮挡,哈利只能听到耳边德拉科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和疼痛感一起来的,是德拉科的记忆,是他扔掉藏起的真心。

  在六年级在修消失柜在这个藏东西的房间,德拉科带着绝望和悲伤一次次想起他,一次又一次将这些危险的、不应该存在的感情和记忆一忘皆空。

  次数太多,以至于使有求必应屋留下了这样的执念。

  他试图爱你,于是效仿着半生所有关于爱的贫瘠体验,好的坏的不加筛选尽数奉上,以伤害、遗忘、痛与恨为主色调,带来终其一生无法开解的挣扎和纷争。

  哈利温柔看着那个铂金色人影,嘴里毫不留情骂到:马尔福,你这个蠢货。”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待在那个房间,只是那个东西已经彻底不动,变成一些黑色的花瓣。哈利正枕着德拉科的腿,躺在有求必应屋的地板上。

  对方的手指轻柔地为他梳理开凌乱纠缠在一起的发丝,细细描绘他的五官。以至于哈利突然睁开眼,德拉科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

  哈利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德拉科脸上,他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斯莱特林感觉恍如隔世,他突然发觉自己心里可以浮现这个人过去每一个的样子。

  “你怎么做到的?”哈利问,他们都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

  因为仰视,德拉科的眼睛在哈利看起来像一块起雾的镜子。“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没有真正想去去伤害你。”

  哈利笑起来,“就这么简单?”

  德拉科回答道:“就这么简单。”

  “那你抱抱我,没力气了。”

  “门开了,等你恢复一下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德拉科没有动作。

  “就这样?”

  “就这样。”

  还嘴硬是吧?没关系,哈利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胜券在握。

  “我会和他们说我们在一起了,因为我们两情相悦。”

  德拉科震惊地看着哈利,“你疯了?我们敌对七年!没把对方送进圣戈芒和阿兹卡班和平相处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你爱我。”

  “我是个前食死徒,想想你那些蠢狮子朋友和其他人会怎么看你吧!”

  “但是你爱我。”

  “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只是现在短暂的想要我,这种想要里还不知道掺了多少圣人心。你很快就很腻的!”

  “但是你爱我。”

  德拉科气结,这个任性的波特捏着他的七寸一意孤行要让他屈服。

  “你要是敢再给我来那套远离缄默,我就让你下辈子都见不到我。”救世主笑着威胁道,眉眼弯弯,翠绿的瞳色像两片蔷薇叶子。

  德拉科一眨不眨看着哈利,过了许久终究是他先败下阵来。

  他附身下去抱住绿眼睛的男孩,鼻息间全是这个人的味道,那些无数次夺走他目光的黑色乱发摩蹭着他脖颈处的皮肤,强烈有力的心跳声将寂寞虚无驱散。

  发皱、长毛的心脏也会被融化被治愈,爱人的能力可以一起学习,只要从此以后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从前有一位英俊、富有、秉性聪慧的男巫,他傲慢冷漠对真爱情感不屑一顾,自大自私又胆小懦弱认为这是一种扰乱人的疾病。他不明白人们对彼此的意义,学不会如何正确开始一段关系,更不清楚爱要一点都不会伤害到对方。他做错过很多事情,也迎来了惨烈的成长代价,所幸一切都还不算无可挽回,如今是新的开始。

  end.

某酱油君

摘月亮(康柏)


好喜欢这种和全世界反着站的感觉,有种孤勇者的倔强(是在硬撑)


勿上升

张康乐×马柏全


高考刚结束周围几个同学一水给自己换了颗五颜六色的头,马柏全也想跟风换个发色,结果光是前几个小时的漂发就疼得要死,还没开始染他已经决定临阵脱逃。


最终只能在朋友圈分享一下花了他几小时完成的半成品。

过了一会儿张康乐给他点了个赞。


他们俩杀青后断断续续有一些联系,不算多也不算少,就像他们的关系,不算近也不算远。


他有时候挺讨厌张康乐的,他对自己好一点自己就想再靠近他一点,可是靠太近他又会远离自己一点,他就像那根悬在自己头顶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他追着胡萝卜跑,......


好喜欢这种和全世界反着站的感觉,有种孤勇者的倔强(是在硬撑)


勿上升

张康乐×马柏全


高考刚结束周围几个同学一水给自己换了颗五颜六色的头,马柏全也想跟风换个发色,结果光是前几个小时的漂发就疼得要死,还没开始染他已经决定临阵脱逃。


最终只能在朋友圈分享一下花了他几小时完成的半成品。

过了一会儿张康乐给他点了个赞。


他们俩杀青后断断续续有一些联系,不算多也不算少,就像他们的关系,不算近也不算远。


他有时候挺讨厌张康乐的,他对自己好一点自己就想再靠近他一点,可是靠太近他又会远离自己一点,他就像那根悬在自己头顶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他追着胡萝卜跑,却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可他又不是驴,不吃胡萝卜也不会死。


所以张康乐最近给他发什么消息他都当没看到,从来不回复,他不想管张康乐了,他还有人生中最长的一个暑假要过。


和几个朋友约好了一起出去旅行,中途碰到了分手几个月的前任,他们俩有重合的朋友圈,重逢这件事只能说或早或晚。



一群人坐巴士去看海,其他人默契地把最后一排位置留给了他们俩。


他看着窗外海岸线蜿蜒,右耳耳机里的歌放到结尾的时候,他听到女孩很轻地问他,我们复合好吗?


他愣了愣。


他还记得提分手那天女孩哭得很伤心,精心化过的妆都哭花了。她和自己说可不可以不分手,她可以很乖藏得很好。


刚开始喜欢她的时候她的个性还很张扬明媚,他不太明白短短的一段恋爱为什么会让眼前的人变陌生。


他自己好像没有因为这段恋爱改变什么,连被粉丝私信刷屏要挟他提分手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的难过,他想或许是他们俩恋爱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短到和她拥抱的次数甚至还没有和张康乐的多,所以他对她的喜欢还不足以用来牺牲什么,也不足以让他改变什么。


那么张康乐呢,他们实实在在相处的时间也并没有长到哪里去,为什么张康乐能变成那个吊着他漫无目的追逐的胡萝卜。


明明刚开始他们之中追着对方跑的人还是张康乐,不管是拒绝了几次还持之以恒的聚餐邀请,还是一日三餐,晴天雨天,一切细枝末节的无微不至。

是张康乐锲而不舍,一点点把他从坚硬的保护壳里拉了出来。


他经历过太多次夏令营效应,以为自己早就脱敏,却依然掉进了这个精心布置的被爱的幻觉里。



他觉得眼前的女孩有点可怜,也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旅行结束得很仓促,拒绝了复合请求后他一个人先回了北京,本来用来散心的旅行也没有起到想象中把烦恼都抛诸脑后的效果。


他在家无所事事地等开学,这段时间手机很安静,张康乐很久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了。


毕竟能像何家浩一样连续不断发几千天消息给一个没有回应的账号的人,不是什么正常人。

可是张康乐是个正常人。


袁铭泽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弟弟快开学了吧,袁哥请你吃饭。


袁铭泽很少主动联系他,私底下他和年龄相仿的张康乐更熟悉一点,这样突兀的邀请在马柏全看来实在太奇怪,他大概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


到了袁铭泽发他的地址,果然张康乐也在,他不知道应该在横店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北京。


袁铭泽见他进来主动让位,让他坐到了张康乐旁边,他本来有点不情愿,但表现得太明显又好像让大家都难堪,还是听话坐了下来。


旅行开心吗?

张康乐先开了口,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熟稔,好像这些天自己对他故意的无视和冷落从没存在过。

他很讨厌张康乐这种不问原因无条件的服软示好,让他觉得自己对他所有的反抗都像砸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他搅着杯子里的冰块不吭声。


张康乐凑近了一点,像是有些担心,怎么了?

他突然说,我碰到我前女友了。

张康乐一愣。

他盯着张康乐又问,她想复合,你说我要答应吗?


张康乐没有说话。

此时气氛任谁看都有点奇怪,袁铭泽借口要接电话先开溜了。


包厢里剩下他们两个人。


张康乐把锅里煮熟的牛肉夹到他碗里,说,你就因为这事儿一个月不回我消息?


他语气如常,听起来不是很在意。


马柏全有点气馁。


算了,他难道能指望张康乐突然转性吗,他明明早就知道自己喜欢他,却还要继续兄友弟恭的把戏。


不是,我就是不想回。他赌气说。


张康乐皱眉,我到底干什么坏事了?


马柏全想,不喜欢我算不算坏事,但他没说。


他换了个话题问张康乐回北京干嘛,张康乐还在专心给他涮肉,回道:怕你真的不理我了。


他说得稀松平常,不管别人洪水滔天。


马柏全觉得张康乐真是好可恶,他都已经在说服自己是一次夏令营效应的倒霉后遗症,张康乐又随随便便把它们一脚踢翻,好像这些都不是假的,好像他被爱是真的。



#


张康乐陪他吃完饭就飞横店继续拍戏了,这场一个月的冷战也被这顿饭轻描淡写揭了过去。

九月底剧组那边通知他们演员回去准备录音,本来是统一在北京的录音室,但张康乐在横店拍戏,分身乏术,只能在横店那边的录音室录。


十一的时候张康乐给他发消息,说弟弟来陪我配音吧,哥请你吃饭。


马柏全觉得他一句话自己就过去未免显得太不值钱,犹豫再三给配音导演打了个电话,问导演他和张康乐一起录音效果会不会好点,毕竟他们俩对手戏很多,导演说可以呀,你们能一起录当然最好了。

马柏全就心安理得了很多,他想这是为了剧好才去的,和张康乐没什么关系。


他到录音室的时候看到张康乐正在录音室外的走廊里和人闲聊,他认出来那人是张康乐刚播完那部剧里的搭档,他前两天还刷到他们俩的营业视频,男生盘靓条顺,两人站一块儿还挺登对。

马柏全有点后悔,早知道出门打扮一下了,上个月刚军训完晒得灰头土脸的,现在好像个群演。


张康乐先看到他,招呼他过去,身边的前搭档冲他笑了笑,转身进了另一个录音室。


走廊剩下他和张康乐,张康乐搭上他肩膀歪头看他藏在帽檐下的脸,逗他,真晒黑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马柏全不高兴地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说,冬天就养回来了。

张康乐终于良心发现觉察到他情绪不好,哄他说晒黑点没关系,还是小帅哥。


他想问张康乐我和你前搭档谁好看,又担心自讨没趣。

于是换了个方式,说,刚刚那个哥哥还挺帅的。


迟钝的人听不出言外之意,张康乐抓了下自己有点长的刘海,强调道,那还是我比较帅好吧。

马柏全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两个人录完音顺道去附近的小摊吃夜宵,他最近要控制体重,吃了两口就停了,托着腮看张康乐吃他的炒河粉。


突然想逗逗张康乐,他说,你说请我吃饭是吃这个啊?


张康乐噎了一下,多少有点无语。

你想吃什么?明天就去。



马柏全没理他,拍了几张照片发微博,有点暗戳戳的意思。

粉丝倒是发现了他的暗戳戳,不过方向完全错误,在评论区依然不依不饶追问前女友的事,他想我都分手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憋着火气回了两条评论,然后按了锁屏把手机啪一下拍到桌上,动静吓了张康乐一跳,张康乐被他这阴晴不定的心情也是弄得摸不着头脑,问他怎么了。

他看到张康乐一脸置身事外的样子更来火,他真想把张康乐挂评论区让他粉丝也网暴一下,这个人可比他前任坏多了。



#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张康乐刷了下微博,好像知道马柏全心情阴晴不定的原因了。


问走在他前面的马柏全,上次你说复合的事情,答应了吗?

马柏全的气还没消下去,他就来撞枪口,开口怼他,你希望我答应吗?


张康乐张了张嘴,没说话。


又是这样,他明明就知道自己现在喜欢的是谁,又想装傻把自己置身事外。


到底凭什么?


这段时间积压的情绪好像终于到了爆发点,马柏全气得踹了张康乐一脚,转头就走。


我回北京了。


张康乐捂着被他踹疼的膝盖一瘸一拐追上去拉他,这么晚回什么北京啊?

马柏全挣开张康乐去拉他的手,看上去真的生气了。


张康乐,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张康乐这次没辙了,他自认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互联网上的黑料还在到处飞,更没有要当个好前辈,不能误人子弟这种伟光正的觉悟。


他只是讨厌处理麻烦的事情,讨厌那些所有热情退却后不得不面对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后续,他觉得他和马柏全现在的关系明明刚刚好,不用担心面目全非。


但显然马柏全不赞同。


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对峙中,马柏全在心里发誓等他数到三十,张康乐要是还不说话,他就立马走人,以后再跑来见他自己就是狗。


数到二十九的时候,张康乐终于开口了,他说,就让我当你哥不行吗?马柏全彻底气笑了,骂道,张康乐你是不是有病,我有亲哥,谁要你给我当哥。


张康乐看上去对他毫无办法,一再欲言又止,马柏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气还是难过,情绪上涌的瞬间嗓子干涩发痛再也说不出话,只有温热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快到他都来不及擦已经砸到了地上。


张康乐被他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他从来没见过马柏全这样,拍哭戏的时候他也哭得很惨,但一喊卡他情绪就能瞬间抽离出来,淘气地问他自己演技是不是很好,他之前明明很快乐,自己怎么会让他这么伤心 。

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在马柏全喜欢自己的那一刻,他就规避不了可能会产生的伤害了,这不是他一厢情愿保持安全距离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何况,他根本也做不到对他的感情视而不见。


他手忙脚乱地去给他擦眼泪,被马柏全一把推开,别碰我。

张康乐又反手抓他的手腕,这次张康乐用了点劲,他没有挣开,他用被泪水浸湿的通红的眼睛瞪着张康乐,看上去随时能揍他一顿,一开口却是带了哭腔,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子。


你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哥。


他是真的想回家找自己哥哥大哭一场。

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原来这么辛苦。


张康乐还是没有松手,又收紧了一点力道,此刻他们俩距离很近,他抬眼就能对上张康乐的眼睛,张康乐的眼睛在夜晚也还是很亮,他第一次见就觉得这双眼睛很漂亮,像皎洁高悬的月亮,可是月亮可以只属于一个人吗?他又想哭了。


他听到张康乐微不可闻的叹息,下一秒眼角落下一个温热的吻,残留的泪水被一点点吻干,他听到张康乐在耳边问他:是不是不当男朋友就不要哥哥了?


他坚决地点头。


张康乐又接着在他耳边说:那就当男朋友,不当哥哥。


他吸了吸鼻子,不相信地问张康乐,你是不是又骗人。


张康乐无奈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又捧着他的脸给他擦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再哭我也要一起哭了。


今天还回去吗?


 马柏全摇头。


那去我那儿?



酒店东西挺全,但他是第一次被人睡,张康乐也是第一次睡男人,做到一半马柏全又哭了,张康乐也不敢动,正想退出去,马柏全却不肯松手,他怕第二天张康乐会反悔。


最后还是乱七八糟地做完了一次,痛比爽多一点,但也还可以接受。


他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和张康乐说,你现在要对我负责了,不然我上网曝光你始乱终弃。


张康乐是真的对他败下阵来,低头亲了亲他今天因为流了太多眼泪有点发肿的眼睛轻声哄他,好好好,负责,下辈子都负责。



张康乐第二天一早的戏,出门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早饭是张康乐让助理送过来的,他昨天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从衣柜里扒拉了一件张康乐的卫衣套上。


助理大哥是他们俩拍戏时就跟着张康乐的,对照顾他这件事已经熟门熟路,大哥招呼他吃完早饭,瞥见他脖子上几个红印子,奇怪道,十月份了这房间咋还有蚊子?


马柏全赶紧拿手捂住脖子,想说不是要原地帮张康乐和公司出柜了吧。

大哥完全没注意到他涨红的脸,又自顾自地说,我等会给你找点药膏一涂就好,横店这蚊子就是毒。



他松了口气,还好张康乐的助理和他一样是个笨蛋直男,哦不对,是以前的张康乐。




两个人在横店腻歪了几天就到了他回学校上课的日子,他才刚刚当上人家男朋友,一点都不想回去。


张康乐哄他,我18号要回北京拍物料,带你去吃火锅。


又抱着他亲了好几下才把不情愿的马柏全送上车。




#


飞机起飞前,马柏全许久未更新的小号出现了一条新状态。



“摘到月亮了。”



fin

橙屿海

暧昧期?


  工作人员逗马柏全要拍吻戏,马柏全信了要找张康乐去试戏练习,张康乐知道没有吻戏,以为马柏全提出这个是表白,就这么一直到杀青到剧宣。

  马柏全以为他俩暧昧期。

  张康乐以为他俩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直到那天张康乐给马柏全拍营业照,张康乐看着马柏全眼波流转,情不自禁吻了他。

  一吻过后马柏全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张康乐很疑惑“什么意思?”

  马柏全支支吾吾“刚刚我们不是亲了吗,那我们是不是就…”

  张康乐:“难道我们不早就是了吗”

  这次轮到马柏全疑惑了:“什么时候”

  张康乐:“那次你来找我试吻戏”


  横店很平常的一天,张康乐下戏之后,......


  工作人员逗马柏全要拍吻戏,马柏全信了要找张康乐去试戏练习,张康乐知道没有吻戏,以为马柏全提出这个是表白,就这么一直到杀青到剧宣。

  马柏全以为他俩暧昧期。

  张康乐以为他俩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直到那天张康乐给马柏全拍营业照,张康乐看着马柏全眼波流转,情不自禁吻了他。

  一吻过后马柏全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张康乐很疑惑“什么意思?”

  马柏全支支吾吾“刚刚我们不是亲了吗,那我们是不是就…”

  张康乐:“难道我们不早就是了吗”

  这次轮到马柏全疑惑了:“什么时候”

  张康乐:“那次你来找我试吻戏”


  横店很平常的一天,张康乐下戏之后,马柏全提出让张康乐帮他拍几张照片发微博营业。

  张康乐欣然答应,毕竟马柏全一个人来横店陪着张康乐,身边也没有工作人员,只有他。

  拍了几张全身照,为了体现居家氛围感,二人十分默契的决定再拍几张半身照。

  张康乐看着手机里的马柏全微笑,抬眼,甚至还皱了一下鼻子,觉得自己的小男朋友真是可爱死了。随着镜头慢慢凑近,张康乐在马柏全的嘴角亲了一下。

  昏暗的灯光下,这个亲吻仿佛点起了二人内心的小火苗,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显然不足以平息这两团火焰,非常默契地加深了这个吻。

  张康乐将马柏全逼在沙发的拐角处,交换着呼吸的同时,手扣住了马柏全的后脑勺,抚摸着他光滑的脖颈。马柏全被张康乐健硕的身躯抵住,抬头迎合他的吻,双手攀上了他的腰。张康乐双腿叉开跪在地上,仿佛要用整个人包裹住马柏全。马柏全的手沿着张康乐的腰身感受他哥身体的弧度,边吻边在心里感叹他哥的宽肩窄腰。

  一吻毕,二人靠在沙发上规整着各自的呼吸,渐渐平息后,屋子里出现了一丝激情过后诡异的尴尬。

  二人都不敢看向对方,还是马柏全打破了这个沉寂,问张康乐“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张康乐满脑子疑惑:“啊?什么意思?”

  马柏全有些不开心了,但是想起刚刚的吻依旧很害羞:“刚刚我们不是亲了吗,那我们是不是就是…在一起了?”

  张康乐疑惑更甚:“我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什么时候?”这次轮到马柏全开始疑惑了。

  “那次你来找我试吻戏。”张康乐看着马柏全疑惑的神情,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所以那次你不是在表白?你是信了工作人员开的玩笑?你也真是,傻得可爱。”

  

  那么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让我们回到24年初夏。

  《归棹》剧组内人人心知肚明这是一部什么剧,未来两个男孩子肯定是要炒CP的,但是从来没有人在两位主演面前主动提过。日常花絮也是由于某些客观因素让两个人看起来保持着纯洁的兄弟情,其实两个人已经暧昧有一段时间了。

  直到有一天,某个工作人员看见了张康乐排练室矫正发音的假牙,决定逗一逗马柏全。

  “你排练室里的那副假牙,是练吻戏买的吗?”工作人员在化妆间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小情侣”,虽然是问张康乐,但是像是在问马柏全一样一直对着弟弟提问。

  “啊?”此时的弟弟玩着手机,听到练习吻戏的话害羞到不行,转头看向镜子发现自己耳朵都红了。

  “说康乐排练室的假牙,你脸红什么?”工作人员继续逗马柏全。此间张康乐看着害羞到不知所措的马柏全一言不发,欣赏着弟弟可爱的反应。

  暧昧期就是要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一层窗户纸说破不破才好玩。

  “吻戏为什么要用假牙呀?”马柏全继续纠结假牙这个问题,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玩笑话,只有他深陷其中。

  “别管,你别管。”最后的最后,张康乐结束了这个小玩笑,马柏全听到张康乐的回答害羞地把整张脸都快埋进了椅子里,“成年人的世界你别管。”最后还是张康乐上前摸了摸马柏全窝在椅子里毛茸茸的脑袋,才抚慰好小孩的情绪。

  收工以后张康乐和马柏全一起回酒店,很少见的,两人一路无话。张康乐以为马柏全是被工作人员说害羞了,决定还是让他自己消化一下,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抚。然而张康乐这次却猜错了马柏全的想法。

  二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张康乐为了卸下拍戏一天的疲惫,去洗了个澡,打算洗完澡刷会手机就睡觉。洗完澡的张康乐穿着舒适的白t短裤,倒在床上,刷着短视频,好不安逸。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张康乐起身去开门,疑惑着是谁这么晚了来找他。打开门发现是马柏全,有些意外之喜,他以为小孩今天被调侃得不好意思来找他了呢。

  “哥,你要睡了吗?”看着即将入睡状态的张康乐,马柏全忽然觉着自己来得好像有些不是时候。

  “没有,你进来吧。”张康乐看着马柏全局促的模样,进门的同时,顺手倒了两杯水,决定好好开导一下小孩。

  还没等二人坐下,马柏全表达了他来这里的意图“哥,那个吻戏,我没拍过,可以陪我试一下戏吗?”

  张康乐听着马柏全的请求,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啊?咳咳,你说什么?”

  “就…吻戏啊,我想和你试一下,可以吗?”

  看着马柏全诚恳的眼神,想起他俩现在就差一层窗户纸的暧昧,觉得这层窗户纸应该破了,并且认为马柏全也是这么以为的,所谓的“吻戏”应该就是恋爱邀约。

  “当然可以,我十分愿意。”张康乐欣然应允。

  听到准许,单纯为了试戏的马柏全凑近张康乐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这个吻转瞬即逝,却让张康乐的心里乐开了花。

  “呃…那什么…哥…我觉得这部戏顶多就这个尺度了对吧,那我掌握好情感了,我先走了,晚安哥。”马柏全觉得再待在张康乐的房间就要控制不住,心脏马上就要跳出来了,于是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房间的马柏全用了好久才平复他不受控制的心,脑子里全是暧昧期拍吻戏什么的尴尬死了,还有张康乐的嘴真软,还想亲。

  然而张康乐这边只以为是马柏全刚表白完害羞…

  

  时间线回到正轨。


  “所以你以为我找你试戏是在和你表白?”马柏全被张康乐这个二傻子清奇的脑回路气笑了。

  “不然呢?咱们这部剧怎么可能有吻戏?你居然还真相信了。”张康乐对于这个乌龙很无语,谈了半年的男朋友突然和他说他俩压根没谈,他天都快塌了。

  “那你也不想想自从那次之后我们为什么一次都没有亲过?”马柏全继续提问。

  “我不是想着你可能害羞劲还没缓过来嘛。”张康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确实被甜甜的恋爱冲昏了头脑,语气逐渐失落,“是我想太多了,对不起啊…”

  “半年还没缓过来,张康乐你脑子真是…”看着愈发失落的张康乐,马柏全灵机一动,想到了如何去哄张康乐,“那我们以后恋爱纪念日过哪个?上次还是今天?”每提问一句,马柏全就向张康乐凑近一分,“或者我们可以过两个纪念日?”语毕,马柏全在张康乐鼻梁旁边的痣上吻了一下,接着露出了一个很灿烂的微笑。

  “那就过两个吧。”张康乐顺势抱住了马柏全,把头埋在了他的脖颈处,声音闷闷的说道,“之前你一直没把我当男朋友,我都把你当男朋友半年了。”

  “可是我们一直在彼此身边就好呀,我这不一放假就来陪你了嘛。”察觉到张康乐心里的落差,马柏全哭笑不得地安慰着他。“我心里又没有别人,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


  窗户早晚都会开,爱一直都在。

玻璃草坪

[康柏] 做狗的礼仪

《直男被捕获的步骤》

直男癌×笨狗一只

  

  

 1 

 马柏全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时我刚洗完澡,头发一直滴水,我只好找了条浴巾往肩膀上搭,顺便点了接听。马上听见他叽里咕噜的声音,“你在干嘛呀。”听起来像撒娇,简直让人一阵恶寒。

  我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去看手机,马柏全小小的脸框在小小的屏幕里,看姿势应该是在床上趴着,很软很蓬松的头发盖过眉毛和一半眼睛,像那种可以给扎辫子戴蝴蝶结的长毛小型犬。

  他自己抬手拨开刘海,我跟着清了清嗓子,不想承认刚刚在回忆抚摸他头发时的触感,“刚下戏啊,从片场回来。”

  哦。他歪着头把脸枕在手背上,窄窄脸颊挤出一团看着手感不错、很适合...

《直男被捕获的步骤》

直男癌×笨狗一只

  

  

 1 

 马柏全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时我刚洗完澡,头发一直滴水,我只好找了条浴巾往肩膀上搭,顺便点了接听。马上听见他叽里咕噜的声音,“你在干嘛呀。”听起来像撒娇,简直让人一阵恶寒。

  我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去看手机,马柏全小小的脸框在小小的屏幕里,看姿势应该是在床上趴着,很软很蓬松的头发盖过眉毛和一半眼睛,像那种可以给扎辫子戴蝴蝶结的长毛小型犬。

  他自己抬手拨开刘海,我跟着清了清嗓子,不想承认刚刚在回忆抚摸他头发时的触感,“刚下戏啊,从片场回来。”

  哦。他歪着头把脸枕在手背上,窄窄脸颊挤出一团看着手感不错、很适合被人蹂躏的肉,保持着这种姿势的马柏全不说话了。

  气氛尴尬得无所适从,我对他大晚上突然袭击毫无意义的行为不明所以,视频电话又不是直播,既不会被录屏当成麦麸素材,也不能被路人偶遇当解密线索,我只好又清一下嗓子问他要干嘛。

  马柏全用很难为情的表情看着镜头,看着镜头外眼神闪烁的我,语气是我前所未见的柔情似水,“我刚刚看了一部恐怖片,好可怕啊。”

  天呐,在要我哄吗?现在我确信他真的在撒娇了。找错人了吧,马柏全原本是不是要打给前女友啊。当然这种有失风度的话我不会说出口,我问他什么电影,马柏全说了个没印象的名称,又强调了一句真的很可怕。

  “那怎么办,要不要出来吃宵夜。”我想他就在隔壁酒店,直接来我房间可能比去电等候时间更短。

  “不要,我刷完牙了。”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张着嘴巴展示了釉白的牙齿和一点绯红的舌尖。脸上波澜不惊实则想捧脸尖叫了,这不是onlyfans吧,马柏全想邀请我下海能不能用正规一点的方式。

  

  2

  下海就变成gay的概率是百分之零,半下海还能维持直男身份的概率是百分之三百。进组第一天看到穿着白衬衫剪乖乖仔发型的马柏全我很满意,他看起来直男气息爆棚,在此之前做背调也不难发现[嫂子]二字是和他捆绑最紧的词条。

  这么小的孩子恋爱经验如此丰富让人感慨,当然我对他的感情生活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出于一种理所当然的好奇心,毕竟他是我的麦麸搭档,苦等我八年,可能有恋兄癖的弟弟。刚开始我们很陌生,马柏全私底下完全可以出演标准校园偶像剧男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前那个生涩的平衡期,朝气蓬勃横冲直撞的小狗一只。

  哭戏后也会有情绪敏感的时候,他蹭到我身边寻求依靠,脸颊蹭在我肩膀上,明明是骨骼坚硬的男人的脸,搭在我身上却好软,像一捧流淌的温泉。长刘海蹭得我的脖子和心脏都很痒,这种使命感很容易让我情感错拍,弯腰去看固执垂着头的他泪水涟漪的眼睛时,总会眉心一跳,然后陷入长久的自我怀疑中。

  怪就怪在我小时候养过三只狗,童年的每一个瞬间都被这种诚恳的生物占得很满,所以见到能用狗来形容的人时也会产生恻隐之心。

  现在想来只不过是一直存在于彼此之间的秘密在被我刻意隐瞒而已。

  

  

  3

  我坐在大巴里,隔着一层玻璃看马柏全卖萌,他穿着那身很软很宽大的短袖T恤对我比心,握着拳头的手隔着窗户敲我的手时又特别像一只小狗了,还是看起来很蠢的那种。

  那一瞬间很难不让人用可爱来形容,我知道有一句叫觉得一个人可爱就完蛋了,但我看着马柏全窄窄的小小的,把下巴搁我掌心里等我给他捋刘海的脸,觉得应该也存在那个特例吧。

  余光中摄像老师端着摄影机在靠近,马柏全待在保姆车里笑得像个明知故作的二百五,车门敞着,笨蛋前面站着一个我,我说要给他变魔术。

  老掉牙的,用来把妹会被妹妹翻白眼嘲笑的魔术,马柏全竟然对我冒星星眼,双手合十虔诚的样子让我错觉自己这一秒在当圣诞老人,看着他清澈透明的眼睛,我张开双手,烟雾从掌心缕缕升起,然后马柏全哇了一下,笑出两颗不易察觉的梨涡,天呐,他不会要说那句著名的[哥哥好帅]了吧。

  马柏全其实有点下三白,用上目线看人时却很显无辜,我之前看过他伤痕累累的剧照,完全看不出在我面前故作可怜的影子,现在他又顶着化了伤口的额头在我眼前刷存在感,蹲在地上仰头撇嘴看我,那时候我心里无法形容的兴奋可能是这辈子都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4

  “那我去找你?”

  鬼使神差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个问题出于什么心情和目的。画面里马柏全的脸在抖动,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好,领口巨大的灰色卫衣从他左肩往下滑,我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很白很显眼的锁骨看,目光游移。

  马柏全皱着鼻子思考了一小会儿,几束乱糟糟的狗毛立在头顶,看起来还是小孩子嘛,我摸了下鼻子,听见他考虑后的结果,“还是我过去你那边吧。”

  “没问题。”我不假思索,回答的速度太迅速引发屏幕里一阵呵呵笑,我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马柏全让我等二十分钟,我说可以,然后率先挂了电话试图掰回一局。

  等待的时间中我吹干头发,本来想好好吹一个利落帅气的发型,不过弄巧成拙成了一个逆风的顺产头,看着比装可爱的马柏全还笨很多的镜子里的我拼命补救了一下,然后着手收拾沙发上乱七八糟的毯子和抱枕。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在胸口里冲撞,我旷日持久的伪装现在大概是马柏全看一眼就能拆穿的脆弱程度了。我坐在床上等他,觉得自己像等新郎官掀盖头的新娘子,脑海浮现着小狗高兴的,难过的,委屈的,耍赖的所有样子,表情应该比我演戏时还要百变。

  一个世纪之久后我听到敲门声,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其实我就在门口守候,所以特意等了十秒钟才开门。头发卷卷的马柏全穿着黑色羽绒服钻进我房间里,被暖气一吹打了个喷嚏。“很冷吗?”

  马柏全朝我瞪眼睛,其实他瞪眼的话眼睛还是挺大的,挂在他很小的脸上像两颗玻璃珠,他说对啊,我要感冒了,“怎么办啊哥哥。”

  他撒娇的频率好高,而且叫哥哥这种称呼简直是作弊,我看着马柏全被冻红的鼻尖突然福至心灵,张臂把他整个人连同蓬蓬的羽绒服一起抱在怀里,凑近才发现他的耳朵和我的烧得半斤八两。

  

  

  5

  我终于在做道德沦丧的混蛋了,马柏全被我剥掉羽绒服,剥掉卫衣,剥掉全身上下最后一块遮羞布,然后被我按得陷进被子里。

  我听到他在哭,声音很细微,听起来有不太敢从嗓子里发声的颤抖,好可怜,我真的有点心疼了,于是只能顺从地放轻力度,倾身覆盖真他的后背。马柏全偏过头索吻,幼齿的脸上有我的牙印,睫毛在他眼泪里浸成一束一束眨动,我亲他莹润的面颊和发烫的耳朵,终于缴械投降了。

  天呐,我应该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被小狗捕获的成年人吧。

  

  

  

  

  

thisbittersweet

【康柏】苦痂

        *rps警告⚠️ooc严重

        *他垂下眼睛,俯在张康乐的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淌在一起,打湿了褐色的痂,他抿紧唇,尝到了苦涩味道。


-

马柏全其实已经有近一年没见过张康乐了。


时间就这样从指间溜走,寒冷的冬日过去后是温暖的春,春光乍逝后是郁长的秋,四季轮换,冬又这样来临。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闲思杂绪随着一阵风,一片雨,一场雪散去,悄无声息的藏在了生活的角落。


马柏全变得很......

        *rps警告⚠️ooc严重

        *他垂下眼睛,俯在张康乐的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淌在一起,打湿了褐色的痂,他抿紧唇,尝到了苦涩味道。


-

马柏全其实已经有近一年没见过张康乐了。


时间就这样从指间溜走,寒冷的冬日过去后是温暖的春,春光乍逝后是郁长的秋,四季轮换,冬又这样来临。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闲思杂绪随着一阵风,一片雨,一场雪散去,悄无声息的藏在了生活的角落。


马柏全变得很忙。


深圳,上海,重庆,青岛。


他去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城市,跟着剧组东奔西走,六点睁眼凌晨闭眼的日子,早就成为了他的生活惯性。


他看过很多次落日晨升,看过大海,吹过山风,体验过不同城市的风土人情。


这存在于工作间隙的片刻喘息,正巧是他所期冀的,用于缓解疲惫的恰当时机。


不多不少,不让他胡思乱想。


当2025年也即将画上句号时,在年假来临前最后一部剧杀青时,当他坐上飞机回到北京时。


马柏全脑袋里绷着的弦似乎断了,他像坏了发条的玩偶,变得有些无措起来。


但马柏全觉得自己有长进了,他开始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撒谎和伪装,好像一切不安和郁扰都能够自己一人吞下。


他躺在北京家里的地毯上,感受到暖气一点一点从这方空间的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他闭着眼睛,额发搭在他的眼皮上,刺刺的有点扎人。


他的头发又长了。


年初的时候已经剪过一次,一年过去,又是和去年冬天一样的长度。


马柏全安静地躺了很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


他没有睡着,神思清醒,脑袋里走马观花般,闪过数百个瞬间。


手机开启静音丢在一边很久,马柏全明明没有将目光落在上面,却分外地在意起来。


他踌躇了会儿,还是伸手将手机捞了过来。


打开软件商店,搜索微博,下载。


心咚咚地跳着,马柏全盯着下载加载圆圈慢慢地转着,有些紧张。


小小的软件卧在他简洁的屏幕,他点开,登陆,确定。


他先点开私信浏览了片刻,又点进自己的微博主页。


零零星星的微博,过于平白直述的官方语言,有些寡淡的主页。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返回,点开了热搜榜。


屋内暖烘烘的,空气有些干燥,马柏全咬住下唇的翘起的死皮。


和他咬落唇上死皮而来的痛意一起出现的,是映入眼帘的榜一。


‘张康乐 恋情’


铁锈味。


马柏全尝到了血的味道。


-


“全儿,给你点了晚饭。跨年夜一个人太说不过去,但是得吃点好的哈!有事call我。”


经纪人的微信弹出来时,马柏全正皱着眉对着镜子处理唇上的伤口。


这次好像没有控制住咬的力度,撕掉了下唇中央一大块皮。


血已经止住了,而皮下的肉红殷殷,轻轻一碰就会有点疼。


马柏全举着碘伏棒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按向了那块软肉。


痛。


格外痛。


马柏全抬起眼睛,看着镜子里有点疲惫的自己,突然就泄气了。


他顺手一丢,将碘伏棒抛在了垃圾桶里。


他用力舔住下唇的伤口,感受到加深的痛意,连倦怠的神经也被惊醒。


他垂下眼睛,拿起手机,点开经纪人的信息,回道‘好’。


退出微信,他点开微博,发了一条文字信息。


“新年快乐。”



-



马柏全是在凌晨两点二十被吵醒的。


他的睡眠一向很好,但这夜格外漫长,翻来覆去,辗转反复,才堪堪有了几分睡意。


门铃声响时,马柏全的第一反应是惊愕。


随即变成了不安。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即使是在温暖的室内,地板也是冰凉的。


他走出卧室,穿过客厅,推开门。


寒风顺着缝隙钻了进来,在冷寂的白炽灯下,张康乐静静地站着。


马柏全愣了一下,微微瞪大了眼睛。


瘦削的脸,疲惫的眉眼,平直的、安静凝视他的眼睛,就这样清晰明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马柏全。”


“我受伤了。”


眼睛一眨,马柏全犹疑地抬起手来,扯了扯张康乐的袖子,将他拉了进来。


他关上门,将寒凉冷寂抵挡在外。


他转过头,很是平静地问,


“什么伤?”


张康乐的神情有些低落,但朝着马柏全凑得很近,眼睛紧盯着他的脸,一眨不眨,似乎是要将他的模样刻下来似的。


“威亚断了,我摔了下去。”张康乐垂了眼睛,浓密的鸦睫下一片乌青,无端生出几分委屈来。


马柏全呼吸微滞,目光慌乱的从他的眉眼开始划过他的脖颈、胸腹、四肢。


“我忘记了,你已经很久不用微博了,你不知道。”


“其实我有发微信给你的,但是你把我删了。”


张康乐抬起了眼睛,对上他的。


“张康乐。”马柏全抿了下唇,目光随意落到了一旁。


“是你说,我们都要冷静冷静的。”



-



是,是的。



是上一个冬,雪还没开始下的时候,落日余晖也有些单薄平淡的时候,马柏全第十几次飞到浙江找张康乐的时候,一起窝在客厅看电影的时候。


他来吻张康乐的时候。


张康乐不愿回忆起那个夜晚。


熟悉的气息第一次毫无阻碍落到他唇边的时候,感受到马柏全温度的时候,看见马柏全亮晶晶的眼睛里只有他的时候。


他推开马柏全的时候。


当时的屋内应该也是和现在一样温暖的,他记得马柏全似乎有些怕冷,所以空调温度调得很高。


但其实他的背脊上都是汗,只好脱了外套,陪着马柏全一起吹空调。


看的电影也是老掉牙的,画质不甚清晰,他们看得却很是认真。


他记得窗外在吹风,树枝却光秃秃的,偶尔有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落。


被推开的马柏全似乎是有些怔住了,小狗般圆睁的眼睛里,好像有水光。


张康乐手脚僵硬,大脑宕机,眼神飘忽,说出的话含糊不清晰。


“冷静一下,我们冷静一下。”


他记得自己声音发抖,喉咙很干,心在马柏全逐渐黯淡下去的眸里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过他看不懂马柏全眼睛里的情绪。


就像他不懂那个吻。



联系就是从这里开始断的,先是默契的互不打扰,再是张康乐的有心缓解时,发现他已经没有办法给马柏全发出消息,拨出电话。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月,张康乐在横店待了两个月,没有再等到马柏全。


直到杀青,他收拾好东西飞回北京,才知道马柏全进了新组。


他便又等,等下一次能够探知到他的消息。


但这次马柏全似乎拍了很长时间,张康乐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他回北京的消息。


于是在他又一次回到横店时,在熟悉的房子里枯坐时,看着马柏全久未更新的微博时,盯着他空白的朋友圈时,才终于有了一点失去了什么的实感。


巨大的空虚和不安笼罩了他,张康乐迟钝地意识到了马柏全吻他时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推开他时僵硬的四肢,失去他的音信时惊促的无措,在横店左等右等的期盼,都指向了



——喜欢。



-



“马柏全,我疼。”


张康乐学会了,祈求垂怜时要学会装可怜。


他适当地趔趄了一下,握住了慌忙递过来的手,顺势往前,抱住了马柏全。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给你发了无数个好友申请,你都没有同意。”


“张康…”


“我还给你发了很多短信,不过我猜你都免打扰了,或者把我拉黑了。”


“我回北京找过你很多次,不过每次都扑空了,我都快要怀疑你是不是住这里”


“不要推开我。”


张康乐抓住了马柏全推开他的手,缓慢地让手指交叉进去,死死地扣紧了。


张康乐顿了一下,贴着马柏全的脑袋轻轻蹭了蹭。


“对不起。”


夜晚好静,声音好轻,只有呼吸交缠的声音。


“伤口…在哪?”


马柏全垂下眼睛,声音有些嘶哑。


张康乐缓慢松开了握住马柏全的手,退后一步,坐到了沙发上,弯下腰,将裤脚拉了上来。


时间的痕迹是张康乐膝盖上结的痂,在岁月里生长结疤。


马柏全蹲下身,凑近了。


“对不起。”张康乐又重复了一次。


结的痂在周遭完好的皮肤里很是显眼,马柏全伸出手指,碰了一下。


“是我没有看清我的心。”


马柏全知道,痂结好了很快就会掉,伤口的痕迹也会很快变淡。


“如果能回到过去,在你吻我之前,我会先抱紧你。”


痕迹变淡,直到消失,一切伤痛都会化为乌有。


他还是他。


“可以…原谅我吗?”


马柏全听见张康乐的声音很轻,声线在颤抖,呼吸有些急促,含着小心翼翼。他眼睛一眨,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到了痂上。


“以后…还能吻你吗?”


风似乎吹进来了,裹挟着夜里的尘雾,迷乱了他的眼。


马柏全忽然有点呼吸不过来。


他垂下眼睛,俯在张康乐的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淌在一起,打湿了褐色的痂,他抿紧唇,尝到了苦涩味道。


他在苦痂上落下轻轻一吻,抬起头来,看到了同样湿漉漉的一双眼睛。


“新年快乐。”


他听见张康乐说。



-


其实张康乐不知道,马柏全很会撒谎。


他早就知道张康乐受伤。


他在两个月前听到周遭工作人员的闲聊后,没有忍住摆弄经纪人的手机,熟稔的搜索张康乐的名字,便知道了他受伤属实的消息。


他在寒冷的秋夜,买了最快的一班廉航,飞到了张康乐的城市。


他托人问了张康乐所在的医院,在夜里悄悄找到了他的病房,就站在外面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天光乍亮,他需要赶回去拍戏,坐在凌晨五点的飞机上,闭着眼睛偷偷流泪。


想到这里,即使是马上就要天亮,思来想去还是睡不着的马柏全没有忍住,脱口问道,


“那恋情呢。”


他指的是热搜榜一。


马柏全看起来什么都放下了,实则在意的要命,他没忍住点进词条,知道张康乐是被拍到和一位女生吃饭。


张康乐一直保持着从背后拥抱马柏全的姿势,闻言只是笑了笑,说,


“你再看微博。”


马柏全掏出手机,发现张康乐今晚发了两条微博。


张康乐_:工作人员,大家散了吧。



张康乐_:新年快乐//@马柏全:新年快乐。

  

  *



卷卷

【树浩】失控(六)

*年上

*连载


——

  

陈龙安忙成了一个陀螺。

他就说右眼皮跳成那样准没好事。

  

和兄弟们撸完串后陈龙安也有点喝高了,但他惦记着二楼那俩活爹,一直逼自己留存了一分理智。

那时快十点,他想着小浩该回家了,又担心家树第二天一大早的车,喝成那样起床一准儿头疼,秉持对即将分别的兄弟的不舍,从没照顾过醉鬼的陈龙安良心大发,亲自给何家树熬了碗醒酒汤。

谁知这碗浓缩兄弟爱的醒酒汤仅仅存活到二楼就宣告牺牲。

  

陈龙安忘记自己看到何家浩满手腕血的那刻是什么感觉,他根本顾不上穿着人字拖的脚背被汤汁烫起的燎泡,火急火燎叫醒睡得跟个大爷一样的何家树,一边叫车一边打何宏光的电话,转...

*年上

*连载


——

  

陈龙安忙成了一个陀螺。

他就说右眼皮跳成那样准没好事。

  

和兄弟们撸完串后陈龙安也有点喝高了,但他惦记着二楼那俩活爹,一直逼自己留存了一分理智。

那时快十点,他想着小浩该回家了,又担心家树第二天一大早的车,喝成那样起床一准儿头疼,秉持对即将分别的兄弟的不舍,从没照顾过醉鬼的陈龙安良心大发,亲自给何家树熬了碗醒酒汤。

谁知这碗浓缩兄弟爱的醒酒汤仅仅存活到二楼就宣告牺牲。

  

陈龙安忘记自己看到何家浩满手腕血的那刻是什么感觉,他根本顾不上穿着人字拖的脚背被汤汁烫起的燎泡,火急火燎叫醒睡得跟个大爷一样的何家树,一边叫车一边打何宏光的电话,转头一看,好家伙,何家树跪在地上,愣愣盯着满地血一动不动。

他直接一拳揍了上去。

这一拳根本没留情,何家树吐出一口血,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捞起昏死过去的何家浩就往下冲,楼梯被踩得咚咚巨响,陈龙安在身后小跑护送,看着何家树手臂几乎抖成筛子,差点在最后一阶跌下去。

  

血跑一路滴一路,何家树一上车就拽起弟弟受伤的手腕含在口里吮吸,眼球比嘴里吮的血还红,陈龙安看着心惊肉跳,根本不敢提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提不提也没差,能逼小浩割腕,除了已经知道他哥要走且可能永远不回来了这事,没有第二种可能。

何家树根本不知道今晚弟弟会来。

估计是睡着了,小浩翻他手机翻的,之前提醒他新手机遭贼人惦记,不设密码不安全,何家树没当回事,谁知道这个隐患会以这样的方式冒头。

陈龙安看着何家树追着抬何家浩的担架一路跑,护士掰他手根本掰不开,连忙从背后锢住人往后拖,何家浩被送进抢救室的前一刻,陈龙安抱着何家树齐齐跌倒在地上。

  

“家树!”陈龙安喘了一会,想把人拎到座椅上,却发现何家树瘫在地上根本拖不动。

像七魂六魄跟着何家浩一起被抬进去了,留在这的只剩一具空壳。

陈龙安心中酸苦,抬起何家树的手往自己脸上扇,“是我的错,家树,我好心办了坏事,想着最后一晚让小浩再见你一面,没想到,没想到,哎!你揍我,打我,踹我,随便怎么整我,我都受着!”

  

何家树没揍也没打。

他没看陈龙安,轻轻抽回手,停顿片刻,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接着换手,第二下、第三下,越来越快,越来越狠,陈龙安看傻了,连忙按住他手腕,“别打了!”

使了十成力,就怕何家浩还没救活何家树就把自己打死了。

谁知何家树没挣开手,倒像是终于回魂,脊背一塌,脸埋进膝盖里,两腿间那块白瓷砖滴下一滴水,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很快汇成一滩,反射着医院刺眼的白炽光。

陈龙安听着一声比一声压抑的哽咽,鼻头也酸了,无言盯他半晌,叹口气和他一起蹲坐下来。

  

  

何家人终于赶到。

天色太晚,噩耗来得太急,没人敢通知熟睡的老爷子,思量再三,何宏光只带了妻子来。

小浩怎么会突然自杀。

何宏光想了一路,急了一路,在看到那蹲在角落的熟悉身影时,所有疑云被飓风驱散,心头只剩一句话:原来是他!

难怪,难怪!

这个月打了鸡血一样天天往外跑,一夜比一夜回的晚,捧着手机一会傻乐一会哭,全家怀疑是不是早恋的时候,居然都是在和这个野种鬼混!

好得很,回来一声不吱,专门拐他们何家的独苗。拐得夜夜晚归不够,现在还拐到急救室来了!

  

“何叔!”陈龙安看到来人赶紧站起来。

没给他一点反应机会,何宏光死死盯着何家树,抬脚直接用力踹下去。

何家树被踹中胸口,脑袋磕上墙角,额头瞬间开了个血口。

  

“家树!”

“宏光!”

陈龙安和何母一同大喊,连忙一边一个地拦着。

  

何宏光攒着滔天怒气,手一撩推开何母,抬脚就要踹第二下。

何家树闭上眼,根本不做抵抗。

二叔踹死他最好,踹死在这,他就能被抬进抢救室,抬到小浩身边,让他这具行尸拿回他的魂,他的魄。

  

也不知道是不是阎王觉得地府开户麻烦,还是黑白无常罢工不干,不惜得去索他的魂魄,急救室灯在这关头灭了,医生推门出来,一出来就问:“何家树是哪位?”

  

死灰复燃。

  

几乎是瞬间,何家树推开何宏光,撸起袖子冲到医生面前,“我是。是不是要输血?我有,我是O型血,抽多少都行!”

“家属冷静,”医生按住他露出的手臂,无奈道,“病人凝血障碍症状减轻,幸运这次割的伤口不深,且避开要害,血已经止住了。”

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

  

听到儿子没事,何宏光心口就只剩下纯粹的怒气,推开挡路的何家树就要往里头走,“小兔崽子胆肥了敢给我玩自杀,我进去抽死他我!”

医生眼疾手快地拦住,“你不能进去。”

何宏光眼一瞪,“我不抽他,进去总行吧,我是他爸!”转头阴恻恻看了眼何家树,补一句:“亲爸!”

  

“亲爸也不行。”医生看这场面就知道里面那孩子的病是怎么来的,语气严肃,“病人抑郁症加重,此刻还在应激状态,血止了,病发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进去安抚他的情绪。”

没等何宏光质疑,医生紧接着说:“病人只要何家树,其余的谁都不行,包括你这个亲爸。”

说完不再理会不可置信的何宏光,转头示意何家树:“跟我来。”

  

  

何家浩被转移到单人病房,护士给他挂上点滴,嘱咐何家树记得看余量后,就自觉退出,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偌大的病房只有他们二人。

何家浩靠着护士给他垫的软枕,眼睛一眨不眨地仰视立在他面前的何家树。

生怕一眼没看,这个活生生的哥哥就要乘着明天那班火车,永远地离开西樵。

  

不到一晚上,何家树下巴已经长出青茬,衬衫和马甲皱成一团,额头、侧脸、双手分不清都是谁的血。

多狼狈啊。

谁把哥哥搞成这样了?

何家浩怔然咬了咬唇。是自己。

“小浩。”何家树轻轻喊他,声音哑得厉害。

他看着何家浩苍白如纸的脸,单薄到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飞去的身体,几乎是带着血味说出这句话:“你要哥哥死。”

  

何家浩的眼泪几乎是瞬间落下。

“哥。”他哭着喊。

何家树心又绷紧了,握住他完好的右手递到唇边抵着,“哥在。”

“你不走。”何家浩反手攥住他的手腕。

何家树就把手机掏出来,当着何家浩的面,取消行程,又把随身携带的身份证塞到何家浩手里,说:“哥不走。”

何家浩捏着那张薄薄硬硬的卡片,反反复复摸了好一会儿,悬着的心落回实处,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

  

还是来了。何家树闭上眼。

“为什么要走?”何家浩想到走,眼泪就止不住,“你又不要我了,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西樵了,我又要对着永远没有回音的QQ想你。”

“哥,我哪里做错了,我太粘着你了,对不对?你告诉我,我能忍,我都改,什么都改......”

越说,越不敢哭出声,到最后忍得整个身体都发起抖,几乎要背过气去。

  

“小浩,小浩。”何家树搂过他后颈按在胸前,一声一声安抚。

不知道顺了多少回气,何家浩终于慢慢平和下来。

“哥告诉你,”何家树捧过他的脸,和何家浩对视,“就再也不做这种事了,好吗?”

何家浩点点头。

  

何家树站起身,指腹轻柔地蹭过何家浩脸上的泪痕,按住他后脑,俯身在他唇上印下重重的一吻。

碾<‖>磨他的唇珠,舔<‖>舐他的齿缝,一下又一下,裹挟咸湿的泪水,喉间的血沫,汹涌热烈、不计后果地冲刷着何家浩的口腔。

滚烫的热浪在唇间起伏,何家浩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处何方。

  

泄愤一般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何家树停下,垂眸克制片刻,才敢去看何家浩的眼睛。

红的,湿<‖>润的,茫然的,依顺的,唯独没有厌恶的。

“这就是我的回答,小浩。”何家树说。

  

脱去连日来的一身枷锁,不管审判结果如何,何家树终于是能呼吸了。

“你的哥哥不是哥哥。”

“是时时刻刻想亲吻你,侵犯你,占有你的魔鬼。”

何家树盯着何家浩的眼睛,把自己一寸一寸剖开给他看,“我拼尽全力退回原轨,鞭策自己做你的好哥哥,还是忍不住,小浩,这样变态的爱不受我的控制,它要发疯,我也要发疯,除了逃走,哥没办法了。”

一滴泪坠落,何家浩手指一颤。


握着他手的人像那天谈心一样将脸贴上他的掌心,妥协到虔诚。

“小浩,哥哥喜欢你。”

tbc.

快活林树懒🦥

德拉科马尔福战后着装记录⬇️

“你为什么老是穿黑色的衣服?”

“我在给我的生活戴孝”


|博主萌点在六年级用魔法无果改学物理修柜子

|一点点德哈无差

|有参考

德拉科马尔福战后着装记录⬇️

“你为什么老是穿黑色的衣服?”

“我在给我的生活戴孝”


|博主萌点在六年级用魔法无果改学物理修柜子

|一点点德哈无差

|有参考

晌欢

【叶百】终白骨

全文免费无彩蛋,全文1w+,私设如山,人物ooc致歉!

因为是在学校写的所以人物对白和时间线可能有点错乱请见谅!

1.

廊玥福地。

地热暖泉的通过使这方天地温暖如春,原本在跋涉冰原时恨不得揉进骨血里的大氅在这里却显得无用而多余。

然而百里东君却觉得冷。

内力的瞬间抽空令经脉阻塞,刹那灼痛后便是如同血液逆行的刺骨冰凉,宛若道道剑气在体内乱窜,内海震荡的同时剜下最柔软的血肉。

雪白斗篷下的手死死摁在地上,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双总是泛着光亮的笑眼此刻紧紧正盯着面前被几乎凝成实体的黑气环绕的人。

酸意自鼻尖缠绕,直叫人眼眶发烫。

"云哥……"

他的声音已然...

全文免费无彩蛋,全文1w+,私设如山,人物ooc致歉!

因为是在学校写的所以人物对白和时间线可能有点错乱请见谅!

1.

廊玥福地。

地热暖泉的通过使这方天地温暖如春,原本在跋涉冰原时恨不得揉进骨血里的大氅在这里却显得无用而多余。

然而百里东君却觉得冷。

内力的瞬间抽空令经脉阻塞,刹那灼痛后便是如同血液逆行的刺骨冰凉,宛若道道剑气在体内乱窜,内海震荡的同时剜下最柔软的血肉。

雪白斗篷下的手死死摁在地上,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双总是泛着光亮的笑眼此刻紧紧正盯着面前被几乎凝成实体的黑气环绕的人。

酸意自鼻尖缠绕,直叫人眼眶发烫。

"云哥……"

他的声音已然被冲上喉头的血浸得沙哑。

"停下来……"

言语苍白,制止徒劳无功。

百里东君清晰地看见叶鼎之眼尾处勾勒出的紫色,看似缥缈,却又实实在在地浸透了少年曾经清亮的眼眸——

这是入魔之兆。

一切再无可回头。

他对上那决绝狠厉的眼神,只觉得心头寒霜骤然遍布全身。

"如果做叶云,需要经历那么多苦,那这种苦,我尝遍了,也过够了。"

魔气缭绕间,叶鼎之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内力,却在如此强悍的力量中放任自己在执念中越陷越深。

是灰暗天空下,被一道圣旨定了命运,含笑与他决然而别的父母。

是浩浩江水中,余音萦绕却再不见身影的师父。

是空荡的草庐,寂静的沉夜,狞笑着意图吸干他全部内力的玥风城……

太多太多。

叶鼎之竟再分不清哪一桩哪一件才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只是想,想以他如今这副吸了三人内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世间一流的血肉之躯,破了这命运,推翻这个逼他入魔的不公世道,叫这天下千倍万倍地受过他曾见过的,经历过的苦难,覆了此天,此地,此人间。

叶鼎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然而。

心魔障目的浓黑墨色间,却忽地出现一线纯白。

叶鼎之忽然感觉到一阵拉扯感,仿佛是有人在孤注一掷地抓着一只断线风筝——

浓厚的魔气将那只摇摇欲坠的手弹开,手的主人便如同失去所有支撑般重新倒回地上,唇边溢出血丝。

"云哥……"百里东君固执地又唤一遍,漆黑瞳仁中倒映出的黑衣少年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我不想再当棋子了。"

"我要当,那执棋之人。"

熟悉的声音,热悉的面容,却仿佛一切都在崩塌,回归陌生。

"没有人会像你一样,成天傻呵呵的,不知人间疾苦。"

叶鼎之对上百里东君那双固执却又带着破碎的眼睛。

心尖猛地一颤。

再往下看,少年嘴角那一点殷红分外碍眼。

于是他俯下身去,似悲悯,又似感叹,过往回忆在眸中挣扎翻涌:

"百里东君啊。"

"别再那么天真了。"

叶鼎之伸出手,替少年拭去嘴角边的血迹。

他的动作轻而温柔,带着几分不舍与留恋将血留在温热的指尖。

可他的眼睛,淡漠,冷然,残忍地斩断了百里东君所有的妄念——

"你自己,留在原地吧。"

少年嘴唇嗫嚅,那双亮得灼人的眼随叶鼎之挥袖的动作而慢慢黯了下去。

而那一句"云哥",终究没能再说出口。

2.

冰原上的风总是寒冷刺骨的。

君玉遥望着那片无垠的纯白,转头与轮椅上的无相使对上眼神。

"呼——"

一阵狂风勾住飘雪,在视线中狂舞着,露出墨色人影。

出乎意料的结果。

对赌双方都从彼此的眸中瞧出点惊愕与无奈。

原来,他们谁都没赢。

——叶鼎之一手抓着玥瑶,一手抓着百里东君,将昏迷不醒的两人齐齐扔到地上,松软的雪层骤然塌陷。

"我们国主呢?!"

无相使望着眼前这个他看不出实力深浅,甚至已是入魔的少年,苍老浑浊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叶鼎之接下来的话与他心中猜想契合,却又不尽相同:

"我本想杀了他。"

少年垂着眸,周身有不祥的黑紫流动,看不清表情。

"但百里东君求我,我就放了他。"

叶鼎之直直对上无相使探究的眼神,声音低沉,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只是陈述:

"可他自己不争气,内力被吸干后经脉无法承受,就死了。"

"……"

无相使没再说话,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鼎之接着转身,目光划过君玉,稳稳落在百里东君身上:

"他也被我吸干了内力。"

"你再不救他,他也会死的。"

君玉的眸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忽而觉得有股怒气冲上心头。

学堂之人,从不会任想说的话沉寂心底。

他直勾勾地与叶鼎之淡漠的眼神相撞——

"他千里奔袭至此只为救你!可如今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你却不管!"

叶鼎之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手中涌动的内力,浓郁的黑紫色混杂流动,令空气扭曲一瞬——

"我的内力,救不了他。"

"快走吧。"

他别过身去,身后却传来君玉的声音:

"虽然知道你如今处境,但我还是想说。"

"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的魔心,我可以帮你渡。"

叶鼎之直直对上君玉的眼神,真诚,坦荡,却又令人生厌。

似乎他见到的很多人都是这样。

他们的眼睛很大,有苍生,有天下,还有预见他入魔后即将血流成河的人间……

可他们的眼睛也有些过分的小了。

小到,容不下一个叫叶鼎之的人。

"不必了。"

叶鼎之眼眸低垂,只听得马蹄踏雪之声在风中作响。

倘若选与不选,结局都是一样。

那他又何必回头?

待到少年再抬眼时,三人一车已无踪迹。

只他一人,雪中独立,却愈加清醒地沉沦于执念中

越陷越深。

越陷越深。

3.

马车在寒风朔雪中疾驰。

玥瑶伤势不重,醒后便从车厢中出来,与驾车的君玉一同扑了满面的风雪。

"他还没醒吗?"

君玉瞥了她一眼,继续望着前方的路。

"嗯。"

玥瑶点头,忆起廊玥福地的场面,不免眉头紧蹙:

"君先生可否救他?"

"我也只是暂时吊住他的命。"

君玉苦笑一声:

"他如今内海破碎,师父他老人家又行踪不定……"

"对了。"

君玉顿了一下,驾着马车转过一个拐角:

"蓬莱仙山中有一人名唤莫衣,同师父是旧识。"

"那里,或许有能助他重塑内海的方法."

玥瑶眸光微动,了然地点了头,耳边却又传来君玉的声音:

"只是这外伤可自愈,内力可重修。"

"但他今日没能救出挚友.此后心病,怕是难医啊……"

君玉再次感叹那叶鼎之看百里东君的眼神,低声道:

"其实,我本也有机会将叶鼎之一并带走,只是……"

语句中断,最终回归叹息。

"罢了。"

"也不知我这小师弟醒来之后,是否也会责难我这不称职的师兄……"

——"咳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车厢中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紧接着便是少年虚弱的声音:

"这本就是我与他二人之事,又何来责难呢?"

玥瑶拉开隔绝车厢与外界的帘幕,百里东君还维持着调息的姿势,胸膛因强行调息而剧烈起伏,沾了鲜血的唇却扬起一个极明艳的弧度:

"我还以为,我酒仙的名号已响彻天下,世人皆知,却忘了师兄并非寻常世人……"

少年的笑眼明亮干净,仿佛万事都还尚未生发般的澄澈如初——

"大师兄,你看你常年不在,对我百里东君的了解,还是少了吧!"

君玉愣了一下,随即入了车厢探他内海状况,轻笑着叮嘱他在内海破碎时切莫自行调息后便又尽责地当起了赶车人。

玥瑶坐在百里东君左侧,一双剪水秋瞳中整满了关切。

她同他说了去蓬莱的计划,如今的情况,温柔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缓,最终如鼓槌般沉重地敲上了鼓点——

"重塑内海后,你与叶鼎之……如何打算?"

"打算?"

百里东君擦了擦唇角的血迹:

"我想,再去一趟冰原。"

"我想自己问问他,是被人逼迫,还是心甘情愿。"

"倘若是后者,我便不再干涉他的抉择。"

"但……"

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眸中下意识闪过杀意:

"倘若是前者,就算代价巨大,我也定要将他带回来。"

"不论何人,何族,何国,甚至……整个天下。"

玥瑶怔怔地望着百里东君苍白的脸,还想再问些什么时,却发现自己竟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而百里东君只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眸中星火随他歪倒下去的身体而黯淡——

内力虚空,还真不好受啊。

"我再睡一会儿啊……总觉得还有困呢……等到了……"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

"等到了蓬莱……再叫我吧……"

于是百里东君闭上眼,似乎不记得他曾经里来过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了蓬莱,又到了那瑰丽雄伟的"天无尽头"。

意识被悠悠地牵引了很远很远,飘到人间最高的山,山巅最高的云。云端最高的雾。

他在雾中游荡,回忆迷蒙模糊。

——"东君!"

他听到一声稚嫩的呼唤,不断向声源奔去,坠入一片泛黄的记忆。

最终,跌落梦境。

4.

"我们作个约定!"

"等我二十岁,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就离开天启!一人向北,一人往南!等酒剑成仙的时候,就是再见之时!"

闹市熙攘,一红一白两道椎童身影笑闹着穿过人群,声音传得极远——

"一酒一剑!快意江湖!"

"一酒一剑!快意江湖……"

然后,在某年的某个春日。

一纸圣旨,抄斩将军府满门。

百里东君当时不懂什么是抄斩,只知道那年的倒春寒来得好猛,不过少穿了几件衣裳便染了风寒,昏昏沉沉好几天,心里还念着要去践与云哥一同赏杏花的约。

再然后。

风寒好了,杏花开了,云哥却不在了,被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于是一别九年。

于是剑林之中,初出茅庐的醉酒少年与江湖侠客对上一眼。

于是学堂大考上,他不止一次望见他熟悉的笑颜。

直到那一张通辑令致使梦解。

百里东君这才知道,他又找回了叶云。

可百里东君,也是第一次遇见了叶鼎之。

可能是江湖艰险路坎坷,也可能是少年轻会复轻离,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那么匆忙,离别也同样对应仓促,年少轻狂,便留不下一点时间供岁月沉淀佳酿,只是轻抿一口那过早的酒,品几分寡淡的清甜,再各自奔向自己向往的辛辣热烈——

可是直到现在。

百里东君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其实与其说是疲惫,倒不如道作恐惧——

换作从前,心心念念着名扬天下的百里小公子大概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恐惧。

而恐惧的根源,源自那双泛着冷光的眼睛,源自那深不见底的寒渊,源自……

"云哥!!!"

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

少年的眸中映出那片必死的前路,黑衣的背影立于深渊之侧,转头朝他露出一抹笑意:

"百里东君啊。"

"你自己,留在原地吧。"

长风猎猎,那人毅然决然,一跃而下——

"不!!!"

哀鸣几乎穿透了灵魂。

百里东君想冲上前去拉住他,可终究被屏障阻隔在外。

仿若当年,年幼的小公子发着热,便梦出一场旧友分离的戏码来。

他被锁链缠住了。

他救不了他的云哥。

刹那间。

锁链碎裂,记忆也碎裂。

百里东君开始下坠。

无止境的下坠。

回忆扼住他的咽喉,锋利的碎片斩断所有的呼吸。

窒息。

再窒息。

稳重老成的将军府世子化作居无定所的少年侠客,再变成如今堕魔的叶鼎之……

他一袭黑衣,被黑紫的浓雾锁在深渊之底。

他嘴角带笑,瞳中映出一个虚无缥缈的自己。

百里东君忽然升起一股极不安的预感,他冲上前去,却只拥入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要失去了。

再一次,失去叶鼎之。

"云哥!!!不要!!!"

百里东君拼了命地去追赶那不断远离淡化的人影,却跌跌撞撞地失了他沿迹而循的路——

不。

不是迷失。

是路已到了尽头。

百里东君的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大道,平坦,明亮,毫无阻碍。

"百里东君,这才是你的路。"

红衣的少年含着笑,在与路相反的方向望着他:

"而我的路,已经走完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字字句句却如剑刃划在心上,击溃了百里东君所有的防线:

"走到这里。"

"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整个画面开始剧烈震荡。

大道不见了,深渊不见了,叶鼎之也不见了。

只有绝望缠绕着百里东君,攀上少年的眼睛,缓缓熄灭了燃得正旺的星火——

"东君!"

心魔肆虐,化作幼时熟悉模样,在酒楼门口笑着朝他挥手:

"快来!《白羽剑仙传》要开始啦!"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故事在酒楼中流淌:

"话说,前朝有位白羽剑仙……"

故事的开端与结尾交织。

极致的绝望与无尽的希望共生——

"等等我!"

年幼的孩子骑着马直冲而来:

"我来啦!"

"等,等,我。"

百里东君伸手,抓住了一片飘落的杏花。

少年身后,坦途燃起大火,盛大的金红化作一道流光利剑,须臾间燃尽了此后数年,只求得一场不允遗憾的灿烂——

"我,来了。"

6.

谁也没想到百里东君重塑内海的时间竟如此之快,令原本打算在此宿下个一年半载的玥瑶大为惊叹。

于是两人与莫衣辞行,只是不知为何,分明百里东君恢复是好事,莫衣却望着他直叹气。

"这是……怎么了吗?"玥瑶小声问。

莫衣仍是不语。

而百里东君则笑得意气风发:"可能是临别之际,舍不得我们吧。"

"可是我们也只在蓬莱待了不过月余啊……"

玥瑶说着,便同百里东君出了蓬莱。

她问百里东君接下来打算去哪,后者不假思索地道,回雪月城。

回雪月城啊。

回雪月城也好,省得司空长风又写信抱怨雪月城有多少事务都压在他一人身上,整天不得自在。

回城路上,玥瑶问百里东君在天无尽头悟出了什么心法,而后者只是眨眨眼,颇有少年气地同她玩笑:

"保密。"

他说着,神色间分外骄傲,仿佛空中旭日,烈烈灼灼。

"哎呀。"

尾音轻轻拉长。

"我的功法啊,可称得上是这世间独一份了!"

玥瑶掩面轻笑:

"那你这功法,叫什么名字?"

"……这个……也保密。"

百里东君偏过头去,极小声地吸着气。

"……如此神秘?一定很厉害吧。"

玥瑶虽直觉有些不太对,却也不再追问,只是附和。

而百里东君的星眸中不易察觉地黯了一瞬,却在重新望向玥瑶时复又燃起炽烈明亮的光——

"是啊,的确很厉害。"

他笑着,声音却很轻。

"毕竟,我可是酒仙,百里东君啊。"

7.

司空长风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冤种。

百里东君回雪月城那天,他早早地便伫在城门处翘首以盼,盼望着归来的雪月城大城主能替他分担点城中事务,好叫他轻松些……谁知道……

司空长风望着某个紧闭着门的房间,强行按捺住想闯进去把百里东君拎出来的欲望——

谁知道这家伙回了城后事也不做,客也不见,只把自己锁在房中,没日没夜地酿酒,再酿酒,除了酿酒还是酿酒,转眼便是整整两年光景,仓库都要被堆得满溢出来!

费这等工夫,只怕是要将这一辈子的酒都给酿完了!

苦逼的雪月城三城主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他命中注定要处理的城中事务——

落日西沉,灯中黄昏映月上。

司空长风路过百里东君的院子,只嗅得满院浓烈酒香。

似有所感。

他抬起头,少年坐在屋顶与月并肩,仰头饮了半壶醇酒。

"百里东君!"

司空长风唤着好友姓名,持着枪便踏空而上,坐到百里东君身旁。

他同少年对了个眼神,后者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小罐酒来抛给他——

"咱们好久都没有这样一起喝过酒了吧。"

百里东君说着,眸中盛了一弯摇曳的月亮。

"是啊。"

司空长风仰头灌酒,入喉一阵辛辣:

"好酒!"

"百里东君,你这酒也酿够了,是不是也该接手城中事务,让我这个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的城主出去走走啊?"

百里东君笑了笑,同他碰了杯:

"其实我今日找你,就是来找辞行的。"

"什,什么?!"

司空长风一脸惊悚:

"百里东君!你又要去哪儿啊?!"

"极北!天外天!"

少年的声音掺了醉意,手指虚虚指向北方。

"……"

司空长风无语凝噎。

"那你这满院子的酒怎么办?"

"诶——我正要同你说这个!"

百里东君又笑了一下:

"一年后的今天,倘若我还未归……"

"这些酒,便宴请整座雪月城。″

"宴城?你疯了?!"

司空长风摇了摇头,酒意上涌,便又是一阵晕眩。

视线之中,少年身姿翩然,仿佛与皓月同辉。

他想追上去,却被那清辉晃了眼——

"喂!"

"百里东君!"

他急忙大喊,险些撞倒院中的酒缸。

司空长风望着百里东君的背影,忽然一丝灵感闪过。

他抓住了那丝灵感,却只觉忐忑:

"你……还回来吗?"

司空长风问着,却见友人转头望他。

百里东君没有回答,只是笑得肆意又张扬。

醉意疏狂,却好像时光倒流。

当年东归酒肆那个想靠酿酒名扬天下的白老板望着手持长枪杀气腾腾的店小二,无奈地扶额摇头——

"诶你个赔钱货!"

"别打了我的酒啊!"

——"司空长风!"

狂风中,少年笑意盎然,墨发被风吹得狂舞:

"别打了我的酒啊!"

8.

极北之地,天外天。

"宗主!!!"

黑衣侍从连滚带爬地冲进主殿,高座之上,叶鼎之不耐烦地抬了眸:

"何事?"

"有个满身酒气的人硬闯天外天!我们……不敌。"

"而且,他还自称是宗主的朋友!说是有事要问宗主……"

——"云哥!"

带着醉意的声音直直传入耳中。

黑衣侍从望着那少年,瞳孔骤然放大:

"对!就是他!"

"下去吧。"

叶鼎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此事,我亲自解决。"

"……是。"

侍从于是飞似的逃出了主殿。

寂静的空间中,叶鼎之坐在高台上,神情复杂地望着醉醺醺的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

然而客人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客人的身份,足尖一点便飞身而上,只是因不太清醒而中途失了方向,摇摇晃晃地落到宽敞的宗主位上。

堆叠如雪的蓝白色衣裳与黑色纠缠。

"云……云哥!"

百里东君张开双臂,分明是江湖少侠豪气万丈的动作,却因醉意侵袭而变得柔和许多,似乳燕投林般的倒向叶鼎之——

斗篷松松散开,挡住了他想要伸出却又缩回的手。

"百里东君。"

眸中闪过魔气。

"我记得,我给过你机会了吧。"

叶鼎之竭力叫自己的声音冷漠些,再冷漠些。

然而某个醉鬼却并不买账,抬起头望着他。

"机,会?"

"什……什么机会?"

"我!百里东君!是来请你喝酒的!"

鼻尖忽而钻入一丝极浓郁的醇香酒气。

一只酒葫芦已抵到叶鼎之面前。

"百里东君你……"

叶鼎之无奈地望着少年的眼睛,里头盛着美酒,仿佛他上一秒不接,下一秒那琼浆玉液便会滴落似的。

他叹了口气,终究接过了那酒葫芦,仰头一饮,却是清甜的滋味——

这是过早酒吗?

不对。

叶鼎之垂眸去望那酒液,澄明的液体却带着丝丝绯色。

"这是什么酒?"

他望向百里东君,声音已带上酒液浸过后的暗哑。

"它叫吐真言。"

怀中的少年直起身,认认真真地望着叶鼎之的眼睛:

"里面种了我的心头血,血中有一丝内力。"

"顾名思义,酒后,吐真言。"

"百里东君你……"

叶鼎之眼前阵阵模糊,一时竟不知是该愠怒还是该欣慰。

百里东君越靠越近,酒意纠缠间,呼吸相闻——

"云哥。"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只盯着叶鼎之有些涣散的眼瞳,一字一顿:

"你如今这般,是有人逼迫还是……"

——"心甘情愿。"

声音响起时,百里东君蓦地一愣。

眼前的黑衣少年与他在心魔幻境中所见到的一样,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他亲眼看着叶鼎之饮下吐真言,酒意生效后不会作伪。

也就是说……

百里东君忽然觉得身体僵直,自足尖开始发冷。

耳边只听得叶鼎之机械的声音:

"走到这里,我叶鼎之,心甘情愿。"

脸上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热意,是叶鼎之靠近了他。

"云哥……"

百里东君望着熟悉的面容,不自觉地吐出了那两个字

尽管少年的瞳眸还维持着吐真言导致的空洞状态,可却还是逼得百里东君不得不看向他。

少年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情感:

"我是叶鼎之。"

"不是叶云。"

场面一时静默。

叶鼎之闭上眼,整个人几乎都压在百里东君身上。

百里东君望着他,忽然笑了。

"心甘情愿么……"

少年捂住心囗,只觉得曾经划出的伤口又被生生剖开,伴着排山倒海的酸楚。

竟是这般疼痛。

他将叶鼎之扶回座位一端,自己则缓缓起身。

时光擦肩而过,与当年河畔折柳送别的少年重合——

兜兜转转,江湖离别,竟也只剩得一句话可说。

正道魁首走下高台,对着似乎已经醉倒的魔教教主抱拳躬身,遥遥一拜——

"叶鼎之。"

"保重。"

百里东君走出主殿,斗篷留在座位上,单薄的衣衫上扑了满身风雪。

而高台上的叶鼎之坐起身,满目清明。

不过是区区一杯酒,又怎么能困得住他?

这傻小子,都快成正道魁首了,怎么还是……那么傻啊……

他望着那无尽延伸的路,轻声而言,似乎要将眸中最后的温柔都停留在那片广袤无垠的雪原上:

"百里东君。"

"保重。"

9.

三月后。

天启出了件大事——

当今皇帝的宠妃,宣妃,在宫中被刺客放火杀死,凶手亦畏罪自焚,烧焦的罪尸被处以车裂之刑。

新皇悲痛,下令将爱妃尸身葬入皇陵,至此,宣妃身死一事也便慢慢沉寂下来。

又是大半年过去,原本就不太平的北离边境更加动荡,南诀北上,西域不安,传言中的魔教东征似乎也有了些征兆,中原武林派高手前去挑战,回来时却被废了功力,跌跌撞撞地捂着半条命告诉众人那主导者的名讳——

魔教教主,叶鼎之。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态快要发展失控,天启城中都人人自危时,却忽然传来一个消息——

雪月城中,以大城主百里东君为首的正道众人设局诛杀了魔教教主叶鼎之,并将天外天众人并入雪月城下关,合作一体。

至此,动乱解决。

可被称作正道魁首的酒仙百里东君,却始终没有再露过面……

10.

闹市中,酒楼上,说书先生仍在讲着时兴的故事——

"话说这酒仙百里东君与魔教教主叶鼎之大战三百回合!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倒悬……"

"哇!百里东君好厉害啊!"

某桌的一个小孩晃悠着短腿,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雪月城见见酒仙……哎哟!"

蹦跳着的小孩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人的腿上,抬头看,那人身着红衣,头戴斗笠,腰间别了把缠布的剑。

有红衣,有斗笠,有剑……

小孩瞪大了眼——

"大,大侠?"

那人望着他,道了歉后便打算离开,却被一只小手抓住了衣服。

"大侠!你见过百里东君吗?!"

小孩激动地望着他,只觉得自己今日气运爆棚。

"见过啊。"

那人弯了弯唇角:"当然见过。"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我想见他!"

——"他在哪儿啊……"

那人垂了眸,喃喃着:

"我不知道。"

"我在找他。"

"我……也想见他。"

11.

时间回到那天。

叶鼎之不知道当自己再见到假死脱身的易文君后该是一个怎样的心情。

不是恨,更不是爱。

只是平平淡淡地贺喜她一句重获自由,便如从前闯荡江湖萍水相逢的人一般,挥了手,告了别,便是此去经年,不知何日再见。

叶鼎之不免有些迷惘——

既然自己的执念并不是易文君,那么,应该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好想,甚至一点点杂乱的事务都能将它沉底。

叶鼎之下意识地忽略了它。

然而那一颗小小的种子却在听到雪月城大城主宴请全城饮酒的消息后,生根发芽。

于是那日,叶鼎之换上了轻便的旧衣,戴着斗笠,连胜十六层关卡,入了雪月城上关。

他一路行至城主府,本想不留痕迹地望一眼那城中人们口中风华绝代的雪月城大城主,却只在那里看见了撑着一杆长枪,月下喝着闷酒的三城主,司空长风。

"来者何人?!"

司空长风看见叶鼎之摘了斗笠,翻身从屋顶上下来:

"叶鼎之?"

"你来干什么?"

——"百里东君呢?"

"不知道。"

司空长风又灌了一口酒。

"之前你曾约他于姑苏相聚,可他回来时便已过了一年。"

"他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酿了整整两年的酒,就在今日的这个时候与我辞别,告诉我,若是一年后他还未回来,便用这满院子的酒——"

"宴请全城。"

司空长风笑了笑:

"他没回来。"

"于是,我照做了。"

他望着叶鼎之,彼此都竭力不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叶鼎之。"

"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

叶鼎之没说话,只觉得心头小芽疯狂长成参天大树,一枝一叶锋利无比,刺得他几欲窒息——

原来。

这才是他的执念。

后来。

他与留在天外天中的莫棋宣通了信,借雪月城安置了北阙遗民。

他同司空长风设局假死,从此黑衣换作红衣,将琼楼月缠上布条,隐姓埋名,行走人间。

他在找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从未失去过的人。

12.

"大侠?大侠?"

小孩见叶鼎之不说话,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大侠,你也别不高兴啊……"

"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我爹就经常去的!说是什么‘一醉解千愁’!"

"走吧走吧!"

小孩兴冲冲地拉着叶鼎之走到闹市尽头,后者也只是由着他领路。

七拐八绕,最终穿进一条小巷。

小巷靠近城门,尽头有一家小酒铺,四个大字刻在木板上——

东归酒肆。

不知为何,闻见那熟悉的酒香时,叶鼎之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走进去,一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柜台上打盹,见有客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客官请问要点什么酒……??!"

"见鬼了?!"

少年看清叶鼎之的脸,不可置信地搓着眼睛,低头翻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画像,反复比对:

"大白天的我见鬼了……"

"你认识我?"

叶鼎之问他。

"也不算吧。"

"只是我恩人可能认识。"

少年嘀咕着。

"你恩人在哪?!"

——"……你真要见?"

"少废话!"

一瞬情绪激荡,叶鼎之险些拔剑。

"诶这位大侠你别激动嘛……"

少年缩了缩脖子:

"我带你去就是了……"

13.

叶鼎之想过无数种与百里东君见面的方式——

他或许会恨他,怨他,也或许会笑着从光中走出,递给他一壶酒,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神色骄傲地说:

"快来尝尝本酒仙的新作!"

可是这些,什么都没有。

少年的笑颜消逝在风中,疯长的野草簌簌摇动,模糊了眼前一座小小的坟包——

"白东君之墓。"

"这儿葬的,就是我的恩人。"

少年俯下身,轻轻拍了拍木牌上的灰。

"一年多以前,他来到这里,就在酒肆开的那条小巷,救了当时靠讨饭为生,奄奄一息的我,还招我做工,教我酿酒之术……"

"只是不过一月,他便去世了。"

少年的声音带上点哭腔。

他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接着珍而重之地从怀中拿出一个酒葫芦,递给叶鼎之——

"他告诉我,如果有朝一日能见到画像上的我,就把这壶酒给他。"

叶鼎之接过葫芦,剔透的光泽,温润的触感,却直直斩去了所有的希望。

他有些颤抖地打开盖子,酒香扑鼻,在眸中酿出美酒。

"这酒,叫什么名字?"

叶鼎之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问。

——"年少。"

"师父说,它叫年少。"

14.

蓬莱仙山。

莫衣站在天无尽头的界碑处,忽而想起那天,他望见的百里东君所悟出的心法——

以做寻常人还能此后活数年的寿命为代价,重塑内海,逆转经脉。

从那时起,他的生命,便从三年开始倒数。

"你这功法,叫什么名字?"

莫衣记得那时,少年笑得灿若朝阳——

"将死之人,得生希望,是故宁以命为引,换得一瞬夺目之光,返照人间,得偿所愿。"

"我的心法,便唤作——

"回光。"

15.

春日将至,正是杏花花期。

红衣少年坐在一座坟墓旁,身后是一棵缀满花苞的杏树。

叶鼎之打开了那酒葫芦,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入口清甜,漫过喉咙时却又是极致的辛辣浓烈,盛大又灿烂,可到了最后,他却品出十分苦涩来。

年少,年少。

荒唐的落幕却配不上如此盛大的开始。

谁也料不到自己究竟会在何时长成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

"百里东君啊。"

叶鼎之轻声道。

"你这酒,酿得也太苦了些。"

他笑着起身,一点一点拆开了绑着琼楼月的破布,凛然剑光闪烁不停。

"不过啊……也没什么关系。"

剑刃缓缓架上脖颈。

视线迷蒙中,叶鼎之仿佛看见了满城杏花纷飞,一红一蓝两道身影骑马并肩,不过一瞬,便游遍了人间光景——

"等我找到你时,再同你讲吧。"

——"叮——"

染血的剑落到地上,温热,黏稠。

红衣剑客在爱人的坟墓前闭上了眼。

而他的身后,春风吹过,一树淡粉随风摇曳,几多繁华。

杏花开了。

16.

英雄美人终白骨,空忆年少并辔游。

【the end】

言

当抑郁大妖朱厌魂穿百里东君(四)

读文前请看:

https://siyan89818.lofter.com/post/4d04fa4c_2bd284c5e?incantation=rzmEyPRZyNod

本篇共25000字+,无需解锁,全文可看。

这章中间借用第三方阐述对大梦情节的自主探讨比较多,写的内容很主观,如果有辑妖司小分队其他演员毒唯接受不了的可以现在就划走,不要在评论区ky或吵架哈。

……………………………………………………

赵远舟在酒香浓郁的卧房里睁开眼,稍一侧首,就看到一个肩披白发的少年背影。

对方坐在屋子中央的桌前,正单手拄头闭着眼睛假寐。

“师父?”赵远舟试探着轻唤一声。

那人闻声略微动了动...

读文前请看:

https://siyan89818.lofter.com/post/4d04fa4c_2bd284c5e?incantation=rzmEyPRZyNod

本篇共25000字+,无需解锁,全文可看。

这章中间借用第三方阐述对大梦情节的自主探讨比较多,写的内容很主观,如果有辑妖司小分队其他演员毒唯接受不了的可以现在就划走,不要在评论区ky或吵架哈。

……………………………………………………

赵远舟在酒香浓郁的卧房里睁开眼,稍一侧首,就看到一个肩披白发的少年背影。

对方坐在屋子中央的桌前,正单手拄头闭着眼睛假寐。

“师父?”赵远舟试探着轻唤一声。

那人闻声略微动了动,很是懒散地转过头看他,“醒了啊,臭小子。”

赵远舟瞄了一眼桌上几个歪倒的空酒壶,眼中噙着笑意,“东君若是知道您背着他动了家中这些珍藏的宝贝,估计又要发脾气了。”

“他敢?我是他师父,就算把这些酒都喝光了,他也是无话可说,除非想挨揍。”南宫春水冷哼一声,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他看着床榻上欲有动作的人,几步上前扶了对方一把。

“但是师父不厚道呀,自己一个人偷偷喝,既不叫师兄们,也不带上我。”赵远舟勉强坐起来缓了口气,俊秀的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他故作调笑的话淹没在沙哑而平淡的声音里,显得不太和谐。

“可别,叫他们来更吵得我心烦了……”南宫春水抚住额头,难得露出几分烦恼的神情,“至于你,现在这病歪歪的还是别碰酒了。”

“说的也是。”赵远舟点点头,笑容浅淡。

“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一看就是把我之前说的话都抛在脑后了,总这么苦着张脸,让人见了就生气。”南宫春水别过头,神情憋闷地用手掌拍了下膝盖。

“倒也没师父说的这么灰心啦,只不过……”赵远舟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有些落寞地感慨,“我本以为,这次能醒过来的,是他呢。”

“都一样,现在纠结这些没有意义。”南宫春水沉了口气,忍不住又说教起来,“我如今虽不到两百岁,但在人类中也算是老妖怪了,连我都能看破种种因果循环和世俗无奈,而你好歹曾经也是活过几万年的大妖,竟然还不懂顺应自然、珍惜眼前的道理吗?”

“师父乃是天上谪仙人,自是心如明镜般透彻,才能愿意为了挚爱舍去一身大椿功,放弃长生的机会。”赵远舟垂下眼眸,像是整个人被笼罩进看不见的阴影里,“正像您说的,我活了太久了,也经历过世间百态,没什么放不下的,这些日子对于大家的关爱我虽有贪恋,但也知道只是一场美梦罢了。”

“所以如今你就打算自暴自弃了?”南宫春水用手指杵了一下他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我看你是白修行那么久了,跟个经不起挫折的孩子一样,幼稚,矫情。”

“师父说是便是吧……我们妖族感受情感的能力要比人类迟钝许多,很多妖甚至修行千年万年都无法完全理解人间普通十岁孩童能有的体会,所以多是笨拙执拗,脑袋一根筋。”

面对眼前人刀子嘴豆腐心的训斥,赵远舟摊了摊手,又开始从善如流地卖惨装乖。

“别东扯西扯了,我探过你的脉,你现在这种状况不是简单的药石或真气调理能改善的,即便是我和莫衣也是束手无策,你可还有其他自救的法子?”南宫春水严肃起来。

“我曾有一个朋友,有可剥离元神的宝器,但凡人的魂魄无法依附在其他活物或死物之上,一旦离体就会立刻消散,因此只对妖族有用。”

“这么说,你是想找他帮忙,将自己的元神撤出东君的身体?”南宫春水思索一会,谨慎地打量他,“可这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赵远舟遗憾地摇摇头,语气中带着惋惜,“如果是我这缕残魂刚进入东君身体时就用此法,或许还有可能行得通,但现在我们两个魂魄寄居已久,彼此紧密相连,并且皆是过于虚弱,恐怕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加渺小了。”

“如果失败会怎么样?”

“我倒无所谓,就怕强行施术有可能连累东君也受到波及损伤,生机难留。”

“那看来,此法行不通。”南宫春水沉默下去。

“或许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还能找到其他的办法。”赵远舟眼眸转了转,沉吟片刻后他作出轻松姿态,笑着把手搭上眼前人的肩膀,“师父,您老人家就别跟着操心了,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不必强求,也无需改命,再说你不也让我们顺应自然,珍惜眼前嘛……”

“去,我说那话是想你放宽心,别每天苦大仇深的,可不是让你安心等死的意思。”南宫春水瞪他一眼。

“我知道,您呢一会儿出门就告诉我爷爷和爹娘他们,说我身体就是点小问题,您能给解决就行了,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至于真正的办法我会去想,您就相信我吧。”赵远舟拍拍对方的手,眼中是不似作假的真诚。

“你最好是啊。”南宫春水指了指他的脸,终究无奈地站起身,背过手朝前走去。

但他很快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屋顶。

“您怎么了?”赵远舟看似有些不解。

“有人巴巴地在上面等了半天了,还真当我这老头子耳聋眼花察觉不出来呢……”南宫春水甩了下手臂,正蓄力想要做个起势动作,可他看了眼榻上人的孱弱样子,还是将直接用头撞破屋顶的习惯忍了下来,从门口闪身出去。

别把上面弄的破洞漏风,冻到这小子才好。

“哎,师父!”赵远舟没能喊住人,只见对方用内力顺手关上了门,然后紧接着外面传来呼啸的风声和激烈的打斗声。

“还敢还手,看我今天不把你这小妖身上的叶子都薅秃喽!”

“你再动啊,动一个试试!”

南宫春水带着泄愤语气的喊话也不时依稀地传来几句,让赵远舟猜出了其交手的对象。

“师父,他不是坏人,您歇一歇,把人放进来吧。”赵远舟低笑一阵,仰头扬声劝道。

没过一会,灰头土脸的离仑满是憋屈地走进来,而他身后站在门外的南宫春水则是优雅地理了理自己鬓边的长发,侧着身若无其事地吹了个口哨。

“被揍成这样了?”赵院舟见眼前人凄凄惨惨的状态,有些好笑地开口调侃。

“还不是为了你,我不敢使出全力,不然就这么个毛头小子,我早就……”不服输的离仑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挽尊的话才说了一半后脑勺就又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恼怒地回过头,看向手里掂着野山果的南宫春水,喊的几近破音。

“你这人类,别欺人太甚了!”

“第一呢,我可不是你口中的毛头小子,而是你身后这个人的师父,如果你和他是朋友,那也起码是需要叫我一声前辈的。第二,你偷听长辈谈话,所以我小惩大诫,教训一下不懂礼貌的晚辈,这也是合乎情理。第三……”

南宫春水转过身,动作高调地调整衣襟,“你要是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我照样收拾。”

“你!”离仑正想骂上几句,就见对方已然消失了身形,根本没给他反击的机会。

“好了,谁叫你偏挑他老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找来,师父他正缺一个出气的呢。”赵远舟叫住想要追出去的身前人,嘴角幅度不减。

“一个凡人,竟然实力能恐怖到这种程度。”离仑用术法给自己做了清洁,气呼呼地在榻边坐下,“他一定不是人,我不信。”

“严格来说,到了我师父这个境界的,的确不算是人了,算是神仙。”赵远舟补充道。

“管他是什么呢,想让我一个大荒赫赫有名的万年大妖叫他前辈,痴心妄想。”离仑忿忿不平地念叨着,然后不满地看向眼前人,“你以后也不许叫他师父了,丢不丢人。”

“我乐意。”赵远舟环起双臂。

“朱厌,你搞清楚,这些人只不过是那个百里东君的亲友,不是你的,你何必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在这里生活呢?”离仑不悦道。

“他们真心待我,便是我的亲人。”赵远舟面色冷静地反驳,他打量着突然出现的离仑,眼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你怎么确定我的身份的?靠一直偷听?”

“没有,我是……看了那封信。”离仑有些心虚,声音嗫嚅起来。

“信?”赵远舟这才想起摸了摸身后原本枕下的位置,发现光秃秃一片,他蹙起眉看向对方,“你偷走了?又来这套是吧,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些毛病,不是你的东西不要碰!”

“我顾不上那些!”离仑瞬间红了眼睛,他攥住赵远舟的手腕,嘴唇颤抖,“你都要死了,我哪有心思衡量用什么更合适的手段,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怕你生气,我已经忍得够多了,是你一直不肯说实话,一直瞒着我,怎么到现在还要指责我呢?你不讲道理!”

赵远舟吃痛地皱着脸,抬眼瞪他,“放手!”

离仑立刻松开了手,发现对方的手腕被他捏的已经起了红印。

“这无用的凡人之躯,竟如此娇气。”他暗自心疼懊悔,面上却仍然冷着脸嘴硬。

赵远舟习惯了他这般口是心非的样子,他叹口气,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你是不是,也把这件事告诉文潇他们了?”

离仑眼神飘忽,紧张地摩挲着手指,“是啊,我说了,我不说他们那群傻子就真被骗走了,回头万一我需要他们帮忙,不就找不到人了……”

“你啊你,我白策划了那场戏了!”赵远舟被气得咳嗽几声,捂住发闷的胸口。

“我就是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受罪……”离仑给他拍着后背顺气,声音越来越低,“再说要不是我那天乱搞,也不会害得你这么快就衰弱下去,如今你面临危险,我心里也不好受,当然想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做我就谢天谢地了。”赵远舟看起来被他说的又有些心软,他将胳膊环到身后,握住对方的手背,“离仑,你们都能获得新生,我心里特别高兴,老天对我也不错,给了我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做一个普通人,我已经很知足了,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再为了我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傻事。”

“嗯,我知道的,按你那乐于奉献的性子,如果你和那个百里东君只能存活一人,你肯定会选他。而要是我硬把你留下来,你也会都怪到自己头上,愧疚一生。”离仑眼中晦暗不明。

“你果然懂我,那既然你们也知道了,我以后就不做伪装,我们一起好好度过最后这段日子,以后也会很值得怀念的。”赵远舟笑了笑。

“好,那就听你的。”离仑轻轻按下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他瘦削的后背上。

“你在做什么?”赵远舟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背部慢慢输送进来,很快涌遍全身,他不安地朝后偏了偏头,想要闪躲。

“别乱动,虽然你现在没有内丹,但我可以用妖力来稍微修补你因魂魄反噬造成的身体内部损伤,应该能让你舒服些,也少点痛苦。”

赵远舟觉察到离仑确实没有其他不对劲的举动,于是他没有继续阻止,但还是叹着气,“何必呢离仑,你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少作用,却会让你付出成倍的消耗。”

“我乐意。”离仑的额头上慢慢冒出了汗珠,却用他刚才的话怼了回去,“总还是比你现在身边的那些什么家人师父,师兄弟更有用处的吧。”

“犟种一个。”赵远舟再次闭上眼睛,感受着渐渐温暖起来的身体,嘴角轻轻扬起。

“不过你这次倒是少见的老实啊,看来经过之前的那些困难曲折,还是成熟了不少的,值得表扬,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离仑没有回应赵远舟这句话,在对方看不见的视角里,他不复方才短暂控诉时的稚气和谈话过后的顺从,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

不过才隔了几日,辑妖司小队众人被主动邀请到了镇西侯府做客,与之前的待遇截然不同。

百里洛陈他们还是比较尊重赵远舟的意见,既然他改变了主意,自然也会支持对方的决定。

文潇等人本来是非常欣喜的,以为赵远舟是自己突然想通了,但当他们见到离仑也在侯府里面的时候,更多的是惊讶。

明明那晚离仑刚知道真相时还一副不顾一切要闯下大祸的样子,离开客栈之前见几人要阻拦还施法把他们都弄晕了,结果等他们第二日上午醒来后跑到侯府询问,小厮却说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他们以为对方是不知道躲到哪里,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有动作,加上这几日也没有新的理由去见赵远舟,便只能在客栈里着急地干等着。

结果他们今天竟然见离仑和和气气地在院子里和赵远舟下棋,仿佛那晚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他似的,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

“哎,老槐妖,你不是说为了大妖要想办法留下他的魂魄嘛,还怕我们捣乱搞晕我们,现在弄这出是?”嘴直口快的白玖皱着眉质问。

“哦?是吗……”听了这话,赵远舟狐疑地打量对面端坐着面不改色的离仑。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确实这么做是不可取的,我若真为了他好,就不能枉顾他的意愿替他做决定,不然日后定会后悔。”

离仑淡定地在棋盘上落子,抬眼看着聚过来的众人,“那天的事我跟你们道歉,不过你们也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告诉你们真实状况,又劝解成功赵远舟这个锯嘴葫芦,你们哪有机会再见他。”

“喂喂,少往自己身上揽功劳,要不是你嘴巴太大,把这点事弄得人尽皆知,让我连不坦白的退路都没有,我才不会同意。”赵远舟眼眸一转,有些无语睨着他。

“你真能这么轻易转变想法?”卓翼宸仍盯着离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你们爱信就信,不信就算了,别打扰我们下棋。”离仑像是没了耐心,不再给其他人眼神。

“那你呢赵远舟,要不是离仑戳破,你就真打算一辈子和我们不相认了?”文潇湿润了眼眶,她此刻更在意的是曾经伴侣的想法,多日的煎熬堆积在此刻真正见到人时猛然爆发,于是她不受控地口不择言。

“就这么心狠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抱着渺茫的希望走了多远,找了你多久?如今你一遇到问题就想把我们推远,你以为是在为我们考虑吗?不,是你太自私了!你只凭自己的意愿做事,却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的感受!”

“真是辛苦啊。”没等赵远舟开口,从长廊拐角处刚走过来的叶鼎之不屑地冷笑一声,嘲讽般地鼓了鼓掌,“可我好像记得东君说过,赵远舟是因救天下才死的吧,为了你们丧命,你们付出这些就能成为谴责他的谈资,好了不起。”

“文潇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他。”卓翼宸看着身旁人无措的神情,忍不住开口袒护。

“对啊,你不懂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就不要乱说话。”英磊也上前一步。

一直以来,他们都习惯了对赵远舟关心时夹杂些斥责或揶揄的语气,毕竟这只大妖总是强的离谱,还经常没有正形,有时候虽然是做好事但往往自作主张。

所以他们即便知道赵远舟的伤痛和难处,也免不了还要怼上对方两句。更值得小心翼翼温柔以待的,当然是像文潇、白玖这种看起来需要安慰的伙伴,他们从来不觉得这种‘有区别’的情感表达存在什么问题,毕竟相处的方式本就应该因人而异。

“发生过什么?”坐在池塘边的雷梦杀把手里的石头丢下去 ,任由它溅起一片水花。

“东君信里写的很清楚,远舟之前受戾气控制,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其中就包括这位卓大人的父兄,文小姐的师父,后来因为你这个小山神的爷爷,为了帮他压制戾气又牺牲了,所以你们都痛恨他。”

雷梦杀看着安静下去的赵远舟,眼中笑意越来越冷,“即便他加入辑妖司协助你们破案、帮忙找回白泽令,不惜与从小到大的玩伴为敌,一路上保护你们,倾其所有付出,你们依然都在排斥他,不完全信任他……我说一点浅薄的理解,你们之所以让他同行,更多是把他当作可暂时利用的工具,不对吗?”

“你这……太片面,太偏激了,我们当然不是了!”白玖连忙大声反驳,“虽然刚开始是有些误会,但后面我们理解了大妖的苦衷,就把他当做不离不弃的伙伴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坏!”

“对啊,就像你说的,大妖即便身不由己,但曾经害过那么多人也是事实,我们需要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这也无可厚非。”

英磊刮了刮鼻子,也不满地开口,“谁能没心没肺地跟一个不熟悉的仇敌那么快放下芥蒂,圣人也做不到吧,这都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这些事已经过去了,今天是大妖说让我们过来叙旧,你们这些外人就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过去了?嗯,对于你们来说当然过去了,因为听说你们那些亲人都活过来了嘛,相当于赵远舟拿命折腾一趟下来,你们不仅毫无损失,还有意外收获。但他呢,那些痛苦、自责和悔恨日日夜夜都在纠缠他,让他即便死过一次,只剩一缕残魂都无法坦然接受新的人生。”

坐在凉亭边侧的司空长风摇摇头,他脑中浮现的是赵远舟每每在假装玩笑后独自一人时,被他无意窥见的落寞神情和孤寂身影,他真的忍不住替对方打抱不平。

“我们理解他的痛苦。”卓翼宸依次看了对面刚刚说话的几人,试图平息矛盾,“我在那世也曾变成妖,也曾失控伤了挚友,所以我懂赵远舟的无奈,杀人的是戾气,不是他。”

卓翼宸又逐个看向身边的文潇、裴思婧、白玖和英磊,颇有感慨,“我的这些伙伴也都明白这一点,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了那么久,感情是很深的,因此在我们都得以重获幸福的时候,才会一起不顾代价地来寻他的神识。所以诸位,我们不要吵了,继续争执下去为难的也是他。”

“本来也没想吵,但凡你们的神女大人第一句开口不是让人不舒服的质问的话,我都懒得和你们浪费口舌。”叶鼎之在赵远舟身边坐下,将佩剑倚在石桌的边缘。

“每个人都有偏爱的对象,所以在人多的时候,说话做事总没办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你们如此,我们自然也一样。因为爱屋及乌心疼赵远舟,心疼他在和你们相处的时候永远都不是被偏爱的那个,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或许还会是先一步被放弃的人。但无所谓,现在他的身边有我们,我们偏爱他就够了。”

赵远舟抬头看了叶鼎之一眼,笑容苦涩。

“你们也把大妖说的太惨了吧,搞得好像我们一直欺负他一样。”白玖撇了撇嘴,言语间却有些吞吐起来,“明明……也没那样嘛。”

“没认错的话,这位小弟弟是姓白,对吧?”雷梦杀摸着下巴瞥向他,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年纪小就是好,不管怎样都不忍心让人去过度责怪。可我记得,好像你在这个团队里做过卧底吧?还封过赵远舟的四感……”

“我……”

“但是没关系,小孩子嘛,后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没什么不能原谅的,赵远舟一个厉害的万年大妖,无非也就是被封五感之后受点内丹将要离体以及不烬木烈火灼心的苦楚罢了,根本不算什么,后面戾气失控弄裂了云光剑,也无所谓,就是自责点呗,耗尽他的妖力把剑修好就可以了,反正都过去了嘛……”

雷梦杀挠挠耳朵,状似不经意地朝外摆了摆手,“哎,对了,你后来知道真相以后有跟赵远舟正式道过歉吗?道过歉就没事,能原谅。”

“我当然道过歉了,我跟大家都道歉了……我做错的事自己知道,当时受温宗瑜蒙骗,我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我也很后悔的。”白玖露出愧疚的神情,很快低下头。

“所以你是道的欺骗大家的歉,不是因为封了赵远舟四感让他受苦而道歉,对吧?”雷梦杀穷追不舍地发问。

“够了!这有什么区别呢,难道还非要小玖也自封五感或者让他偿命不可吗?”英磊上前把白玖搂在怀里,越说越气愤。

“赵远舟都早就不计较了,你在这块乱审判什么?再说……要不是当年血月之夜,大妖失控杀了白泽神女,导致白泽令遗失的话,白颜大人不会化出原形陷入沉睡,小玖也不会误以为自己母亲得了怪病而学医。后来他被骗进崇武营为温宗瑜卖命,犯下这个错不也是……”

“不也是什么,你说啊。”司空长风看了眼英磊有些犹豫的神情,好心地替他把话接过去,“也是因为怪赵远舟,你想说这个对吧?”

“我……我没这个意思……”英磊闪躲着视线。

“所以你们都这么想,理所当然地会把赵远舟失去四感这件事认作因果报应,觉得他活该嘛,不会觉得白玖对不起他。这就说得通了,所以白玖只跟你们道歉、且你们慷他人之慨替正主原谅对方的行为就十分合理了。”

司空长风暗自点了点头,露出看似同情的神色,“白玖这孩子太可怜了,明明只是害了一个和自己有仇的妖怪,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们其他人,怎么能被那样误解呢?所以他被当作卧底确实冤枉,委屈也是正常的。”

“我根本没这么想!”白玖恼羞成怒地想要凑过去,却被卓翼宸拦在了身后。

“就算小玖有什么疏漏,也是我们和赵远舟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来评判吧。”

“卓大人说的太有道理了,可是我记得你刚才好像也说过,杀人的是戾气,不是赵远舟,还说你的这些伙伴们都理解这点,但现在看来这两位小友都不是这么想的啊。”

司空长风云淡风轻地直击要害,“他们还是在因为之前的事迁怒赵远舟,才会这么在意地给自己找借口以及言之凿凿地进行反驳,不是吗?”

“戾气是始作俑者,小山神的爷爷知道这点,他也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就这么认为的人,所以为了给自己另一个亲手带大的孙子压制戾气而自愿牺牲。”

见几人没有回应,叶鼎之继续表达看法,“你们的神器白泽令也清楚这点,并且它正是知道赵远舟的仁爱与善良,才会在赵婉儿死后自愿一分为二,用其中一半的力量来让赵远舟恢复清醒。毕竟赵婉儿死前只说让白泽神力去找她的继承人文潇,没有提到赵远舟,所以是白泽令自己选的。”

“但即便这些都是自愿,你们却依然把所有的罪恶都怪在赵远舟身上,把全部的怨气都发泄给他,即便你们嘴上没说多少,心里却一直这么想,所以方才我们稍作引导,你们就说出了真实想法。”雷梦杀默契接话,了然地挑了挑眉。

“好了,刚才是我情急之下有些失态,但我不是真的怪赵远舟的意思,如果有失言我道歉,你们别再纠结这些是非对错了,现在争个高低没有任何意义。”文潇终于不再沉默,她平静地扫视每一个人,最终视线落在赵远舟的身上。

“他的身体已经这样了,我们不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反而在这浪费时间,这是很愚蠢的事。”

“不愧是传说中最擅长主持公道的神女,每次在哪方处于劣势的时候你都会站出来袒护,让所有人的关系达成一个虚假的和谐,维持不尴不尬的平衡,这大概就是你们所说的团魂吧。”

雷梦杀做出一副深受触动的样子,抹去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听说神女大人为了救赵远舟,进入日晷三百年去重新养出神木,修复白泽令,这真是非常人所不能及啊。但是,好像你们就算不为了赵远舟,为了你们自己活命,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这白泽令也得修吧?真的完全都是为了赵远舟吗?”

“文姐姐当然是为了大妖,不然那时候就可以让小卓哥用云光剑先杀了大妖了,也能免除戾气的祸端,我们不就是为了保下大妖才付出那么多努力吗?”白玖再次呛声。

“真的呀,在赵远舟为戾气所控,毫无保留的攻击下,卓大人真的可以斩杀他吗?原来如此,真厉害。”雷梦杀认可地重重点头,但他很快又转了话锋,“哎?那云光剑怎么裂开的?不是能完全克制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当时卓大人是因为不想杀大妖,手下留情了才会导致云光剑被震裂,要不然上去就直击要害的话也不至于啊……”英磊有些气急败坏。

“就算你说的有点道理吧,但我想起码卓大人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的,毕竟听说他与赵远舟初次相见时,完全不是一个实力水平呢……即便后来变厉害了些,学会什么凝水成冰的剑术,还有冰夷族的致命杀招,不也都是赵远舟手把手教出来的吗?若非如此,你们哪有半点杀他的可能?”雷梦杀耸了耸肩。

“你要非这么找茬的话,我今天就来好好评评理。”话题涉及到卓翼宸,白玖彻底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说难听点,当初要不是大妖杀了小卓大人的父兄,让他没有长辈能教习他剑术的话,小卓大人早就学会这些变得更强了,还用的着别人去教吗?”

“小玖……”卓翼宸再次拉住他,朝他摇摇头。

“不用拦他,童言无忌嘛,说的也是真心话,有些道理。”叶鼎之听得乏了,抻了抻稍微发麻的胳膊,“因为卓大人是这位小朋友的崇拜之人,他肯定更站在你的角度和难处来考虑问题,向着你说话也实属正常,无非就还是把凶手当做赵远舟,把戾气和这个无辜的容器混为一谈嘛,老问题了。”

“云哥,别说了。”赵远舟看向站起身的叶鼎之,用含着泪光的眼神示意对方。

“不,我要说,这些难堪的东西是他们心里的刺,更是你内心痊愈不了的伤疤,一直避而不谈的话你们双方都不会真正释怀,今天我就是把这些揉烂了踩碎了,也要为你出这口气。”叶鼎之摸摸他的脑袋,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

“叶少侠说的没错,或许我们和赵远舟之间确实存在一些没有挑破的隐性问题,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就到此为止吧。”卓翼宸垂下眼眸,再次想转移话题。

“的确不严重,归根到底就是刚才说的,偏爱与歧视的问题嘛。”叶鼎之把琼楼月抱在怀里,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然后用手指从后往前挨个点过去,“不得不承认几位都各有可怜之处,但你们曾经也算是死得其所。”

“小山神偏爱白玖,所以为救白玖而死。白玖偏爱卓大人,所以为救卓大人而死。卓大人偏爱神女,所以……嗯,卓大人是幸运的例外,他没死,而是杀了自愿赴死的赵远舟,还看着对方死前吸出了神女的毒。”

叶鼎之越说越觉得唏嘘,“你们虽然往格局大了讲,也都算是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但究其根本,还是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而死。所以在我们这些不相关的旁人看来称不上什么可惜,毕竟你们也是自愿。更何况现在也都因为赵远舟的死亡,各自连带着家人都完整地活过来了。”

他又将视线转到一直不说话的裴思婧身上,神色稍缓,“而这位裴大人呢,则勉强在队伍里维持中立的态度,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跟赵远舟有直接或间接仇怨的人,她最在乎的是被她误杀的弟弟。又因为赵远舟耗费千年妖力在木偶上重新凝结了她弟弟的神识,欠他一份人情,所以即便前期歧视他作为妖的身份,但后期也只能中立。”

“就算像你说的,我们各有私心偏重好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文姐姐不光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她对大妖也是有所偏爱的,这你总不能否认吧?”白玖抓住了可反击的漏洞。

“不否认,可能神女对于这个从前就守候在自己身边,后面一起经历磨难时始终对她百般呵护的大妖确实有种异于他人的特殊感情吧,有时偏爱也是有那么一点,但应该也不算特别多。”

叶鼎之看向直直盯着他的文潇,往她的方向探了探头,“不然为什么神女非到最后逼不得已才肯撕毁那个契约呢,之前眼见那么多次赵远舟因为对你动心,违反了心甘情愿保持同僚关系的约定而遭反噬之苦,也没有早早废除契约,如果真的特别偏爱的话应该不舍得这样吧?”

“我那是因为,想着赵远舟万一失控的时候可以用契约对他起到一点限制的作用,后来也是因为我中毒已深,不想连累他就撕去了,这也不行吗?”文潇委屈地攥紧衣角,眼含泪水。

“所以那么久以来你一直都还是在忌惮他,想约束他,不肯完全信任他,也不想让对方彻底脱离自己的掌控,从而身边能永远有一个实力强大的打手护佑着你,对吧?”

叶鼎之毫不留情地发出尖锐性的反问,笑容嘲讽,“即便赵远舟没有这些约束也会那样好地待你,你在最后到了绝境、终于心软前,也从来没考虑过不利用契约,对吗?更何况,好像这契约对于失控的赵远舟,也从未起到过什么实际的阻止作用吧?因为杀人的是戾气,你约束的是赵远舟而不是戾气,所以无用。”

文潇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眼泪不停落下。

“看吧,这契约都比你们恩怨分明,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不过话说远了,让我们回到刚才那位白玖小弟弟提到的问题,他说什么来着?”叶鼎之闭上眼睛,故作思考。

“说赵远舟杀了卓大人的父兄,导致他需要别人来教冰夷剑术。”司空长风配合着提醒道。

“哦,对对对,说到这了……那我想请问一下,当初被戾气控制的赵远舟是追到卓大人的家中或是辑妖司来蓄意杀人的吗?”叶鼎之看向攥着剑鞘的卓翼宸。

“不是,是父亲兄长听闻朱厌大妖作乱,带着辑妖司众人到昆仑山抓捕他时,被误杀的。”卓翼宸避过他的视线。

“原来如此,可是好像赵远舟在第一次血月之夜失控之前,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吧?不仅对大荒的众妖十分爱护,对人类也总是态度友善,不然也不会因为和离仑看到医馆下面密室被囚禁虐待的妖兽,见对方误杀看诊的普通人类而与对方决裂了……”

叶鼎之顿了顿,“对了,说到这儿,赵远舟还要多背负一个愧对发小的罪名。某人曾经堂而皇之地把这个作为报复世间和做坏事的理由,可若不是那人一时上头滥杀无辜,连买药的小孩子都不放过,赵远舟根本不会在不知吸纳了不烬木的情况下误伤于他,结果还要被埋怨成对不起朋友导致对方变坏的罪魁祸首。”

他也向当了很久哑巴的离仑瞟去一眼,很快嫌弃地挪开目光,“后面赵远舟在你们两方搏斗之间苦于盘旋,明明一边护着辑妖司这边,一边也多次想给那人改过自新重生的机会,却被对方有计谋的假死骗得更加悔恨伤心,而中间那些什么蛊惑别人对赵远舟下手啊,取他内丹啊,设计让他戾气失控啊等等就不说了,即便真的对唯一念念不忘的朋友造成了无可逆转的伤害和影响,只要说一句我不会真的害你,那人就有了所谓能站得住脚的保护屏障。”

“可不嘛,再加上人家最后也牺牲自己保护了众人,从而一次性洗清罪孽获得原谅,赵远舟就显得更亏欠他的了。说来有趣,似乎不管谁犯下错误,即便是在清醒状态下做出的选择,只要他们有苦衷或被欺骗过,所有人就都能很容易理解,反而赵远舟被戾气控制时没有意识做的错事,却需要做千千万万的事弥补,而且极难得到众人真正的宽宥,这世界真奇怪啊。”

司空长风啧啧两声,脸上有些庆幸,“若不是最后这傻猴也死过一次,估计现在还要承担这些罪名和痛苦呢,反正有些人就是把所有坏事都只算到他一个人头上就对了……”

“不是猴,是猿,白猿。”一个弱弱强调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叶鼎之轻咳一声,重新看向在稍远处站立的卓翼宸,“重新说回来卓大人,所以你的父兄,包括整个辑妖司在无任何实证的情况下就跑到人妖两族的边界线去抓人家,正好倒霉碰上了血月之夜下神智全无、只知杀戮的赵远舟,才都死了,对吗?”

“可不管怎么论,小卓大人的父兄就是受害者,这是不争的事实啊……”白玖气得咬牙切齿,手恨恨地指着他,“你要袒护大妖也讲点道理好不好,辑妖司本来就是维护人妖和平安稳的公正所在,他们听到传闻去调查一下就被害死,难道不无辜不可惜吗?小卓大人这么多年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就不存在了吗?不能提吗?”

“那那些被抓去囚禁失去自由,被伤害的妖兽就不无辜,不可惜吗?他们的公正又有谁来伸张?辑妖司既然是这般刚正不阿讲究和谐的存在,为什么只抓捕管束妖兽,却对恶意伤害妖兽的人类置之不理?别说什么受当地朝廷压制、能力有限,人类去管束妖兽这件事,本身就是存在偏心的,哪有绝对的公正可言呢……”叶鼎之可笑地摇摇头。

“我也插句你们可能不爱听的话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既然卓大人的父兄以身处于辑妖司办差为荣,那也该早就料到这个职务的危险性,就算那日没有被戾气所控的赵远舟所杀,说不吉利点,他们也有可能会在招惹其他厉害妖兽之时被反击杀害,不见得就一定会平安无事地活到寿终正寝。”

雷梦杀看上去笑眯眯的,却将残忍的现实毫不避讳地说出口。

“然而面对冤大头但心软的赵远舟,你们之所以可以天天指着他的鼻子骂凶手,嚷嚷着说要报仇雪恨,那是因为他甘愿为戾气造成的惨状而代为赎罪,可若是换了别的无情凶兽,你们可能连所谓复仇的机会都不会有,更遑论天天还能边利用边指责他了。”

卓翼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是个在夸赞和肯定中长大的英年才俊,一向有自己的骄傲,即便是之前变成妖的时候身边也有人一直告诉他是对的,义无反顾地鼓励他陪伴他,其他百姓短暂的误解在这些人的庇佑下也显得没那么不可接受。

但此时此刻,这几人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用如此直白且让人难堪的话狠狠戳进他的心脏,让他莫名觉得无地自容。

可现在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叶鼎之只是有些悲哀地看向抿紧嘴巴的白玖,重重地叹了口气,“小朋友,听说你身上具有人、神、妖三种血统,但因为你从小被人类养大,所以天生就会抵触妖,更亲近人类。

“还有你旁边那位半神半妖的小山神,因为太过在乎你这个朋友,很多时候也在为人类说话,可又有几个人会站在妖族的一方理解他们呢?连你们两个有妖族血统的小家伙都做不到,更别提别的人类对妖的歧视了……”

“传说白泽神女爱世,人类和妖类都爱,但她们在提到妖的第一反应也是管束。即便知道人心险恶,但作为人类,神女也会下意识更倾向于同类是受害的弱者,而且白泽令的能力只是用来封印妖怪,却对人类没有半分限制,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公平的出发点。”

“虽然我们几个是人类,也没办法那么好地共情妖族,但我们起码能共情赵远舟。”

司空长风神色认真,“我们和赵远舟相处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几个月,和你们大部分人与他实际相识的时间相差无几,但因为我们刚开始误以为他是东君,没有带任何偏见去看待他,所以我们才更能体会到他身上的善良与美好。加上对你们过往的了解,所以我们能共情他。”

“百里东君该不会给你们每人写了一本书吧,各中细节知道的这么清楚,令人咋舌。”陷入某种情绪的赵远舟突然脱离出来,冷不丁地吐槽一句,“所以你们之前拉着我问东问西的,都是在装不知道,没话找话呢?”

“是啊,他为了让我们能更好的理解你,把自己在意识中亲眼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事无巨细的写出来了,他自己和我们说的话只有短短三两页,但关于你的部分却是十几倍。”雷梦杀凑近他的耳朵,低声笑着,“至于之前,那不是为了哄你嘛……”

“真是个傻小子……”赵远舟眼里有了暖意,他回想起之前的某个场景,又补了一句。

“你们也傻。”

“好了,我们几个说了这么多,最终想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司空长风揉了揉发酸的后脖颈,正色了些,“你们想找回赵远舟,这里面肯定是有感情因素,我们都相信你们对他是有真心在的,但你们也得承认,还有一部分私心是你们为了弥补内心深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亏欠,在你们以及那些在意、喜欢你们的人眼里,你们很多事情都没有做错,甚至对凶手坏人都很宽容,很有大爱,很团结,可反过来你们也得允许有绝对偏爱赵远舟的群体存在。”

“比如说我们。”雷梦杀高高地举起手。

“在我们眼里,错的是戾气,是被坏人惦记的不烬木,是丧心病狂的温宗瑜,但赵远舟就是没有错,他不该为这么些扣在他身上的罪恶和世人的偏见一辈子痛苦自责,现在没有戾气循环,他再也不也是那个该死的容器,所以有资格对自己的人生做出喜欢的选择,更有资格得到幸福。”

叶鼎之神情凛冽地看着众人,眼中也泛起泪光,“谁都没权力去用过去的罪恶、曾经的感情以及所谓的道德和责任去捆绑他、干涉他。我们不行,你们更不行。”

“再说戾气本来就是因世间生灵产生的恶念而共同形成的,如果非要追究到底,那在座的每一位都产生过戾气,都是间接的刽子手,谁也没资格去怪罪承载它的容器。”司空长风语气平淡地做了收尾。

气氛凝滞了许久,离仑把手里一直摩挲的棋子扔进了棋笥里,打破了寂静。

他拄起下巴,颇为认可地点点头,“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

这里的‘他们’自然指的是叶鼎之三人。

“都说的没错,只是角度不同而已。”赵远舟从始至终没为任何人说话,也没为自己辩白。

他这里的‘都’包含辑妖司几人的不平申诉,很久以来,他都和这些人的想法是一样的,觉得不无论为谁、做多少都是理应偿还的,或者说,不管怎么做,哪怕是死也根本还不清。

但今天第一次,有人完全站在他这边,将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剖析出来,为他‘诉苦鸣冤’,让他也体会到真正被明目张胆的偏爱是什么样的感觉。虽然他依旧不想为自己解释,也不奢求受害者的原谅,但此时此刻,他对已经不存在的那些灰暗过往,似乎真的释怀了。

赵远舟站起身后朝叶鼎之、司空长风和雷梦杀三人投去感动的目光,然后就离开人群,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诸位,今日就先不叙旧了,我想一个人静静。等改天你们自己想找我的时候,再过来吧。”

离仑也站起来,刚跟在他后面没走几步,就被对方向后掷出的棋子又砸了个正着。

“你也别跟来。”赵远舟淡淡发出警告,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

离仑不甘地抿了抿嘴,化成槐叶离去。

“走喽,回客栈喝酒去。”

“可不,话说太多了,嗓子干的很,肚子也空了,兄弟几个好好吃一顿去。”

“那便走。”

叶鼎之三人肩搂着肩,也没顾及剩下站着的几人,高兴地朝府外迈着步子。

辑妖司的众人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原本预想中可能会是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眼下却变成这般模样。

“这些人,对待朋友的感情确实比我们纯粹的多……看来,我们是该好好想一想了。”裴思婧看了眼沉默的另外四人,也转身离开。

“我们对于赵远舟,或许真的是不经意的索取,远远大于发自内心的付出吗……”

沉寂之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疑问。

渐渐地,侯府的庭院空了下来,只剩下纷纷扰扰的雪花漫无边际地随风飘起。

……………………………………………………

乾东城又下了好几场雪,就连古尘用幻术维持开花不败的那些凤凰树也染上了一层纯白。

冬至的前一夜可谓冷极了,镇西侯府大门两侧的纱灯上面都结了厚厚的冰霜,被刺骨的寒风吹得阵阵摇曳。

一个灵巧的矮小身影踩着刚搬来的竹梯爬上了外墙,又顺着紧挨内墙边缘的树干滑了下去,鬼鬼祟祟地绕过巡逻的侍卫,往东面的一个厢房走去。

白玖四处张望了下,才小心翼翼地推开赵远舟平日就寝的屋子。

他透过浅色床幔隐约看到了里面正在休息的人影,于是紧张地吞了口口水,阖上门后朝榻边犹豫着走过去。

“大妖,大妖?”

“嗯?”对方似乎刚刚被他的声音叫醒,还没缓过神来,只恹恹地回应一句,“谁啊?”

“是我……白玖。”

白玖还是没敢走的太近,在屋子中间停下来脚步,他垂下头,有些踌躇地开口。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因为一般白天的时候文姐姐他们都在我旁边,我不好意思过来,所以今晚我等他们睡着以后,偷溜出来的。”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白玖扯了扯衣角,“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你确实从一开始就对我很好,虽然偶尔会吓唬我,但更多的时候照顾我保护我,还会逗我开心,把我的小药箱变大。”

他说着说着,眼里有了触动的泪光,“后来即便我做了错事,你也没有跟我计较,就像你那些新朋友说的,不管别人怎样想,我不该把戾气做的坏事算在你的头上,不该为了小卓哥的事连带着迁怒你,从而总是忽略你的感受。是我错了,你对我那么信任并且毫无防备,我却害你那时候因为失去五感遭受烈火灼心的痛苦,导致你又被戾气折磨。”

少年深深地鞠了一躬,面容恳切。

“希望你能原谅我,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也会好好关心照顾你的。”

屋内在寂静片刻后,很快从不同方位传来整齐而响亮的掌声。

白玖诧异地抬起头,看到赵远舟拉开帷幔,而他身后是刚露出头正嘿嘿傻乐的英磊。

除此之外,从旁边柜子里走出来的裴思婧和文潇,以及躲在另一边暗处的卓翼宸这时候都一起现了身。

“你……你们怎么也都来了?”白玖捂住嘴巴,惊讶地眨了眨眼。

“过来聊天的呗,我第一个来的。”英磊从榻上跳下去,乐呵呵地走到他旁边,“唉,大妖的床可真暖和呀,我藏在上面看着你们后来的一个个人,听你们各种诉衷肠,越听越来劲,都舒服的不想走了。”

“闭嘴吧,你要是敢把我刚刚说的话透露出去,我就把你埋进雪里。”卓翼宸投过去一个含有威胁的眼神。

“对对对,小卓大人说的是最肉麻最多的哈哈,比神女大人都多,还贼感人,我刚才差点哭了都!”英磊毫不畏惧,继续幸灾乐祸。

“小卓第三个,前面是我。”文潇甩了甩用头发扎起来的大辫子,傲娇地环起双臂。

“所以裴姐姐是在我前面来的?我是被最多人听到的那个!”白玖有些崩溃地咬住握成拳的手指,满脸羞耻中夹杂着淡淡的死感,“你们就这样一个藏一个,互相看笑话是吧!”

“怨她同流合污。”裴思婧平静地指了指文潇。

“明明怨小卓帮忙掩护。”文潇指了指卓翼宸。

“都怪英磊开的头!”耳根发红的卓翼宸指向笑得最没心没肺的第一位恶作剧人员。

“什么嘛,那大妖不也没戳穿吗,他肯定是想好好听听咱们都要说啥,不想打断。”英磊自我肯定地点点头,眉飞色舞地描述,“你们不知道,他在我进来之后就下令撤走了门口的守卫,还吩咐下人如果见到咱们几个中的其他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你们以为侯府真这么好进啊?只有哥是凭实力站在这里的!”

“什么实力,不就是靠山海寸境吗?”白玖忍不住拆台。

“好了,要是没其他正事就都回去休息吧,不行我让人给你们收拾几间屋子,今晚在这里先凑活一下。”赵远舟困倦地用手肘撑着脑袋,眼里却满是笑意,“被你们一波波吵得,连个好觉都睡不了。”

“我们也没睡啊,都死要面子互相防着呢,生怕被发现出门找你私会这件事,谁承想这时候也有着该死的默契,全都凑一块了。”白玖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手背,想想就觉得好笑。

“私会这个词可不能乱说啊,传出去有损我的清誉。”赵远舟注意到他的动作,将两根手指交叠在一起,嘴唇轻启,“燃。”

屋内所有的烛灯和炭火瞬间亮起,很快增长着这里的温度。

“哎?大妖,你不是没有内丹了吗,怎么还能用一字诀啊?”白玖有些困惑不解。

“一字诀本来就是寻常人也可以修炼的,只是这个术法比较复杂,难度比较大,我虽然现在没有内丹,但可以运用身体里真气来完成,当然效果肯定是要差了一些。”赵远舟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轻轻勾起嘴角,“而且最近离仑给了我不少妖力,多少还是有些助益的。”

“他没跟你说啥?”英磊好奇道。

“没有,他这个人,比起说,更喜欢做。”赵远舟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把掀开的被子重新往身上扯了扯。

在场其他人:突然感觉被内涵了怎么办?

“大妖,你是不是还生我们的气呢?”白玖大着胆子凑过去,咬了咬嘴唇,“我们也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的,你需要什么?”

“以你现在的情况,云光剑是不是不能……”卓翼宸有些犹疑地看着榻上的人。

“嗯,不能用。”赵远舟神情温和地看向他,又看了眼其他担忧的众人,“不过没事,我应该还有最后的办法。”

“什么办法?”文潇连忙询问。

“是一个你们帮不上忙的办法,就不说啦。”赵远舟收回视线,抬手碰了一下白玖耳边的铃铛,“小白兔,我现在回答一下你刚才的问题,我从来都没生过你们的气,即便我以前没因为戾气做过那些恶事,活了这么久也早就看清楚了,在这世间根本没有绝对的无私,无论人也好,妖也罢,谁都有私欲,都有阴暗面。”

赵远舟垂下眼眸,笑容淡然,“任何生灵之间的关系,不管是否亲近,不管是同僚、亲人、挚友还是心爱之人,甚至是仇敌,彼此之间的感情都与利益两个字或多或少是分不开的,但这不代表那些感情是假的。”

“就像我和你们之间的感情,它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但你们刨除感情之外,的确需要我的保护,这算是掺杂利益。而我除了感情之外,需要通过对你们不断付出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这也是利益的一种。再比如是父母抚育孩童长大,也希望他们能孝顺感恩,即便嘴上说只求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就好,但心里也总是会有各种的要求和期待,这也算是需要回馈的利益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像是师长盼望所教的弟子不负师恩为其留下美名,夫妻之间想着互相依靠、各主内外才能撑起家庭等等,当付出不对等造成利益失衡时,很多关系就会分崩离析,而坚持下来的往往就是靠着感情和责任。这就是所有生灵的天性,有纯粹的善,也有私欲的恶,我们不需要因为有‘恶’的这面而全盘否定自己,坦然接受这些多样性就好。”

赵远舟抬起头,打量着陷入沉思的众人,“其实这些我也是在那天云哥他们三个与你们辩论之后,才彻底想通的,以前觉得自己虽然是戴罪之身,但好在有乐于奉献的优点,偶尔也能聊以自慰。现在想开了,我可以与自己的私欲和解,也尊重他人的所有看法和行为,希望你们也能这样,真的会轻松很多。”

“虽然吧,我没办法完全听懂,但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了,爱和利益是可以并存的,我们还是好朋友,从今以后我们不跟你道歉,你也不用跟我们道歉,咱们就顺其自然把日子高高兴兴过下去就行了,对吧?”英磊打了个响指。

“英磊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文潇笑道。

“不过把话都说开也挺好的,之后我们不再有任何心结,可以不必伪装,完全遵从本心去相处了。”卓翼宸看了看身边的几人,也笑起来。

“所以小卓大人,你到底跟大妖都说了什么肉麻的话啊?”白玖露出好奇的无辜眼神。

“别问了,没……没说什么。”卓翼宸慌张地背过身。

“文姐姐,那你告诉我。”白玖笑眯眯地换了求助对象。

“小玖,你问我啊,我可是把所有人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英磊凑到他的耳边,“你文姐姐说的我也知道,她还哭了一场呢。”

“好啊好啊,你快说……”白玖兴奋不已。

“英磊!”文潇和卓翼宸同时大喊警示。

“走走走,我回客栈跟你说!”英磊掏出山海寸境,揽着白玖消失在了原地。

“这熊孩子死定了。”文潇气冲冲地追了出去。

“赵远舟,我先回去解决一点私人问题,明天再来找你。”卓翼宸拔出云光剑,也冷脸出了门。

“慢走,不送。”赵远舟打了个哈欠,满意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总算清净了,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再补个觉。”

他正想重新躺下去,突然看见旁边站着不吭声的裴思婧。

“哎?裴大人,你怎么还没走?”

“你刚才说的办法,对你自己有危险吗?”裴思婧观察他的神情。

“我们裴大人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冷静的可怕啊……”赵远舟惆怅地叹了口气,“我都扯了那么多足以催眠的大道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到你这还是失败了。”

“所以,有危险?”裴思婧眯了眯眼。

赵远舟对上她较真的视线,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裴大人,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些吗?”

“要是尊重我的话,就别问了。”

……………………………………………………

又过了些日子,赵远舟主动提出要回大荒一趟,他与周围的亲友简单知会了一下,便跟着文潇他们一起离开。

有山海寸境的帮忙,他们省去了遥远路程上的时间,直奔目的地而去。

赵远舟看着大荒一派祥和的景象,与很多活泼的小妖兽们打了招呼,好好地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走了许久。

“是不是在人间待久了,很怀念这里?”陪在他旁边的离仑从到了家乡就始终面露微笑。

“嗯,当然了,虽然这里已经没有生灵记得我了,但依旧很怀念。”

“没关系,我还记得你。”

“不记得也挺好的,毕竟我在人妖两界的口碑都差得很,恶名昭著的朱厌,被这世间忘了或许是件好事吧。”赵远舟看向他真诚的眼神,也露出了浅笑。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离仑见眼前人又咳嗽起来,担心地扶住他。

“文潇他们不都在昆仑山等着吗,我们也去吧,我还想看看婉儿和英招。”赵远舟握住带血的掌心,若无其事地眺望远方。

“好。”离仑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只抽动了下嘴角,把心里的某些急切想法强行压下去,面上顺从地应下他的话。

众人在昆仑山久违地吃了顿团圆饭。

英磊用山海寸境到人间去采买了不少食材,还把自己以前的厨具都翻找出来,给大家认真地做了顿丰盛的饭菜。

“师父,这位是……”文潇扯了扯旁边坐着的赵婉儿,看向对面的人,还没等说名字就被另一个兴冲冲的声音打断了。

“爷爷,这是我在人间新交的朋友,叫赵远舟,我特意带他来咱们这看看。”英磊放下最后一盘菜以后抱住英招,满脸殷勤地介绍,“其他人你之前见过几次,我就不多说啦。”

因为以前他跟自己爷爷说过那些事情,可发现对方不仅不信他,还总以为他得了疯病追着他打,所以这次他学聪明了,换个说法。

“行啊,我这傻孙子长大了,能交这么多朋友回来。”英招果然这次没有发火,而是乐呵呵地摸着他的头,然后眼神和善地看向另一侧挨着他坐的黑发少年,“好孩子,昆仑山欢迎你。”

“英招爷爷,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赵远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勉强挤出了个笑容。

“当然可以了,你们这个年纪在我眼里都是小娃娃,不过就算长到几万岁,只要认我这个老骨头,都可以这么叫我。”英招憨厚地笑着。

“好。”赵远舟点点头,快速擦去眼角的泪水,心中酸涩无比。

“哎,你这孩子,这么说着说着还哭了呢?”英招看了眼对方面前的一盘青椒肉丝,明白过来似的敲了一下英磊的脑袋,“瞧瞧你,把菜做的那么辣干什么,给人家都熏出眼泪了。”

“我,我冤枉啊……”英磊捂着头,瘪了瘪嘴。

“不是的,英招爷爷,是因为您和我以前一位故去的长辈面容有些相似,所以我有点触景伤情了。”赵远舟略有歉意地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啊,那看来你跟那位亲人一定感情很深。”英招握住他的手背,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祥,“还别说呢,你这孩子越看越眼熟,像是我自个养大的崽子,我也觉得亲近得很,不如以后你有空了常来这看看爷爷,好不好啊?”

赵远舟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点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两颗核桃,在手里捏碎了,细心地捡出核仁,放在身旁人面前的空碗里。

“爷爷,你尝尝看。”

“嘿,你怎么知道我这老头子就喜欢吃核桃?是英磊这臭小子说的?”英招用筷子把一块核仁夹起来,放到嘴里慢慢咀嚼,露出很是享受的神情,“是真香啊,还不硬,你一定用心挑了吧,真是个好孩子。”

“您爱吃就好,以后……若是还有机会来,我再给您买更多。”

“哈哈哈哈,好啊,好……”

众人看着两人的温馨互动,都很有感触。

“文潇,他就是你跟我以前提过的,那个大妖朱厌?”赵婉儿看向旁边的徒弟,压低声音问道。

“嗯,是他,在我说的被您遗忘的那个世界里,您把您兄长的名字给了他,你们也是情同兄妹。”文潇不再往下说了,不想让她师父知道最后凄惨的结局,“师父,您要不要去跟他聊几句呢?他也还记得以前的事,应该很想见你。”

赵婉儿重新看向赵远舟,发现他也正在打量自己,眼里带着一丝期盼。

“以茶代酒,我们喝一杯吧。”她站起身,对其示以微笑,“无需执着于过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很高兴重新认识你,赵远舟。”

赵远舟俯身与她碰了杯,心照不宣地和她对了个眼神,“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神女大人。”

“好啦好啦,都是一家人,就别互相客套了,快吃起来,一会菜都要凉了!”英磊出声催促。

“对对,我早就饿啦!”白玖嚷嚷着给自己碗里夹了个鸡腿。

“边吃边聊吧。”

“今晚不醉不归!”

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黄昏很快过渡成了黑夜,喧闹过后,空旷的山上再次变得沉寂。

……………………………………………………

赵远舟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发光的法阵里,而周围除了一身黑衣的离仑,已经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大家呢?”

“你别担心,我只是用幻术把他们弄晕了,等这个咒术结束以后,他们就会醒过来。”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执念。”赵远舟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无奈地闭了闭眼,“何必呢,这个上古咒术就算能施展成功,也起码要消耗你一半的修为,值得吗?”

“只要你能活下去,就都值得。”离仑用手指掐诀,神情肃然,“你不用想着反抗,你那点真气跟我的万年妖力比起来如同蚍蜉撼树,冲破不了我的定身咒的,就乖乖的等咒术完成,什么都不要做。”

“那天叶鼎之他们说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

“不,我听懂了。”离仑将越来越多的妖力注入法阵中,看着它光芒愈盛,“可明白道理,却不一定要遵循它。你以前不也总说我一根筋吗,我只要认准了谁,这辈子眼里就只有他,其他一切都顾不得。”

“所以你是用了缓兵之计,先是假装和我达成共识,跟我做出保证,趁我放松警惕之时在我身体里注入你的妖力,为现在能更好地完成法阵做了最基础的准备。然后你引导我与文潇他们相认,互相敞开心扉后又来大荒见了英招和婉儿,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增加我对世间的留恋,从而少些牺牲自己的念想是吗?”

“我做的还不止这些。”离仑笑了笑,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你以为凭一些书信,真的能让那几个人类小子那么了解曾经你身上发生的事吗?不仅如此,我给他们看了日晷里储存的记忆,还让他们对你保密,就是想让你因为他们的仗义真情而不舍现在的生活,这都是为了提高你的求生欲,所以你才能坚持到现在。”

“真是费心了,难得你这榆木脑袋能计划地这么周密。”赵远舟叹了口气。

“所以朱厌,看在我付出那么多的份上,你就留下来吧,别管那个百里东君了。那些无知的凡人看不出来,但我知道,以你现在的状态顶多再坚持十几日身体就会彻底衰败下去,到时就来不及了,没有时间再让你仁慈,只要把那凡人的魂魄弄出体外,管他消不消散呢,你就能不再虚弱下去,以后你不回大荒想留在乾东城也可以,或者跟辑妖司那些人回天都城,去哪儿都行,只要你活着,我能见到你就好。”

“可你知道我的性子,就算你成功了,我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生活,甚至会寻死。”

“不,你不会的,因为你现在身上有了别的责任,你还要照顾百里东君的家人、孝顺他的师父以及和他的朋友一起完成他的梦想,所以你不会寻死的。”

离仑苦涩地笑了笑,手上功法始终不停,“我就是太懂你了,才知道以你这个烂好人的性子,肯定不忍心抛下这些……你也不用觉得对百里东君愧疚,因为这件事是我逼你的,你可以把所有的怨恨放在我身上,然后自己好好活着。”

“笨蛋……”赵远舟闭上眼睛,慢慢蹙起眉,他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外拖拽,让他身上的每一处都被撕扯出巨大的痛楚,耳边阵阵嗡鸣。

“昆仑山是人妖两界的边缘,在这里可以汇聚天地间最多的灵气来助我完成阵法,我知道会很难受,但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好。”离仑见他痛苦难耐,不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正当他以为即将要成功时,却突然看到赵远舟吐出一大口血,原本元神散发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这怎么回事?”离仑有些慌了,他在脑中快速整理法诀的施展顺序,却没有发现什么错漏。

“离仑,我们在一起相处了几万年,你了解我,我自然也能猜透你的心思。”赵远舟费力地喘着气,笑容却张扬起来,“你以为,我为什么主动提出来昆仑山,正好顺你的意?”

“你是故意的!”离仑趔趄着站起身,脸色苍白,“你自己现在没有妖力,无法启动这个少为人知的法阵,而所有人若是知道你的真实想法都不会帮你,不……他们根本做不到,只有我可以,所以你这么配合我,就是想借用我的力量来保下百里东君?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一次,就当真是我欠你的吧……”赵远舟说话越来越吃力,他用模糊的视线看着难以接受的离仑,流出了歉疚的眼泪。

“现在的我,的确没办法开启这么强大的噬魂法阵,但我了解它,用对的话其实要比云光剑那个剥离元神的办法安全的多。只要我默默收紧心念,用安神术法把百里东君的魂魄强行压制住,先一步让自己的残魄离体,他就可以成为活下去的那个。”

“所以你刚才跟我说那么多,就是为了不让我察觉到你的这个举动,赵远舟,你……”离仑攥紧拳头,震怒之余在犹豫要不要把维持阵法的妖力收回来。

“别想着停止法阵了……”赵远舟提醒他,“现在你如果停下阵法,我们两个谁都活不了,你还不如……成全了我……”

“不,赵远舟,我求你,我求你放弃他吧,只要你愿意,你还有机会的……”离仑彻底没了办法,他对之前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的自大举动懊悔不已,“你想想那些在意你的人,你忍心让他们再次失去你吗?”

“但我更不忍心,让一个本可以重获幸福的少年替我去死……”赵远舟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的身体倒了下去,意识变得朦胧。

“这本就是属于他的人生,是时候还给他了。”

“赵远舟!”离仑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但对方已经听不到了。

混沌之中,赵远舟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赵远舟,说好了谁都不准抛下对方的,你要说话算话。】

【东君,你醒过来了?】

【既然我们都有这么多牵挂,那就一起留下吧,今后再也不分开……】

两缕白色虚影越靠越近,直至互相交融,让光芒变得更加耀眼。

法阵轰然破裂,在昆仑山顶发出极大的声响,震醒了沉睡的众人。

“怎么回事?”

“这么大动静,是地震了?”

“不对,离仑和赵远舟不见了!”

文潇几人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慌忙地朝发出光芒的中心位置跑去,却只见那处飘浮着未散尽的点点余晖。

离仑怀里抱着紧闭双眼的少年,两人均是衣衫残破,满身灰尘。

“离仑,你对大妖做了什么?”英磊吼叫一声。

对方用无神的眼睛看向他们,笑容凄然。

……………………………………………………

数日之后,镇西侯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北离凡是有些脸面的门户都派了人过来,他们想不明白的是,行事向来低调的西林百里家怎么这次搞得这么隆重,偏偏帖子上连个缘由都没写。

有一位富商拉住在门口接待客人的陈升,谨慎地打听,“这位将军,敢问侯府中有何喜事啊?是有人过寿,还是你家小公子结亲了?”

“都不是,就是因为高兴。”陈升满脸笑容,却语气正经地回道。

“啊?就……就这原因?”

“这原因还不够吗,您别杵在这了,快进去落座吧。”忙碌的陈升顾不上他的错愕不解,把人直往里推。

“嘿,这叫什么事……”富商差点被门槛绊倒,又不敢发脾气,只能小声嘟囔着。

“镇西侯府现在行事都这般嚣张了吗?我看这北离是要变天喽……”

但大部分有点头脑的人就不会多问,管他是何由头,都不重要,这可是结交拉拢权贵的好时机啊,他们可不想错过。

前院摆了几十张桌子招待宾客,沸沸扬扬,而在人群看不见的后院,此刻也是热闹非凡。

“你站住!”

“不打了,真的不打了……”

青衣少年追着前面体力不支的卓翼宸,运起轻功就跳到他的面前,笑着拿剑指向他。

“不是你之前说没见识过小爷的西楚剑歌吗,我让你好好看看清楚!”

“那也不能切磋整整三天吧,你放过我,让我喝口水行不行?”卓翼宸苦着一张脸,无奈地抱剑求饶,“少侠,我见识过了,不染尘和这套绝世剑法真的很厉害,我甘拜下风。”

“这就认输了,真没劲。”少年撇了撇嘴,看向坐在石桌旁的南宫春水,几步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酒壶抢走。

“臭小子,你干什么?”南宫春水瞪他。

“好像有个喜欢吹牛的老头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我的东西,还扬言说就算把我的酒都喝光了我也不敢说什么,是吧?”

“是我说的,怎么啦?你要欺师灭祖不成?”

“那倒不至于,但是我不介意找洛水师娘,给她多讲讲您老人家那些过往俗事。”少年歪了歪头,单手把玩着发间装饰的骨链,一脸坏笑。

“别别别……”南宫春水立马变了脸色,赔笑着拉住他的胳膊,“好徒弟,师父再教你另外一个厉害的剑法,你其他师兄见都没见过的那种,你就别跟师父计较了,好不好?”

“咳咳,师父,你其他弟子可还在呢啊,当着我们的面就这么偏心。”一旁的雷梦杀调侃道。

“谁叫师父的把柄咱们知道的没有小师弟多呢,待遇不同也是正常的。”柳月摇着折扇。

“去去,你们就别插嘴了。”南宫春水摆摆手势,使了个眼色。

“对啊,这么闲的话,不如师兄们跟我过过招吧,正好我最近手痒的很。”少年跃跃欲试。

“哎……顾老三,我听说百花楼的风姑娘今天也来了,但人家是为了长风来的,好歹是你追求过的人,现在你干看着不会吃醋吗?”雷梦杀立刻揽住顾剑门,边岔开话题边往外走。

“大丈夫不拘小节,拿的起放的下,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休要再提,省得破坏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啊长风?”顾剑门朝另一边正在发呆的拿枪少年招了招手。

“啊对,咱们兄弟谁跟谁啊,才没那么小心眼呢,走,一起喝一杯去。”司空长风明白了二人的意思,熟稔地打起配合。

“瞧瞧这些酒蒙子,可别一会喝醉了失态才好,我去监督一下。”洛轩依旧步伐翩翩,借势跟他们一起混了出去。

青衣少年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看向还在的剩下几人,“柳月师兄,墨尘师兄,那你们有时间吗?”

“你是不是昨天在城里的衣铺约了看料子?”墨晓黑神色不自然地扒拉着旁边的人。

“是啊,幸亏你提醒我,差点就过了时间了,那你现在陪我去?”柳月合上折扇,笑容僵硬。

“正有此意!”

一黑一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院子里。

“唉,我可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怎么可能会武功呢?不会的,比不了哟。”拿着书的谢宣故作淡定地走过去,略有滑稽地自问自答。

“谢大哥,你明明就会,装什么!”

青衣少年气得跺脚,一回头发现竟然连南宫春水都不见了,只能拉住刚走进后院、仪态端庄的萧若风。

“小师兄,就剩下你啦,你陪我练会剑呗?”

“呃……师兄突然想起来前面有一个很重要的大臣,父皇嘱咐我跟他交涉一下,我得先去一趟,晚些吧……”萧若风看似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马上调头的步伐却显得有些狼狈。

“怎么都像猫见老鼠一样躲着我,我有那么可怕吗?”青衣少年不满地插起腰来,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很快朝不远处的一个房间走去。

卓翼宸刚进屋子多久,屁股都没坐热就看到门被大力推开,忍不住喷出一口刚喝进的茶水。

“午安!”少年倚着门口,礼貌地朝屋内累得东倒西歪的众人打起了招呼。

裴思婧摸了摸后背的箭筒,她很想像之前那样失手射过去一箭,把眼前人吓走,可箭筒是空的,她的手掌也早已被磨出了道道红痕。

“有没有人想出去跟我练武的,奖励一壶三十年的陈酿!”

“没有没有,你找别人吧……”瘫软在床上的英磊无力地挥了挥手,他脚底横在地上的菜刀已经掉了把儿,还没腾出心力重新修好。

“文潇,那你跟我去吹曲子吧,我最近琴艺又有进步,我们琴箫合奏,简直完美!”

“白泽令是法器,不是乐器,而且就你那弹起琴来把附近客栈的人都清空的架势,就别比划了,放过我们,也放过百姓吧,拜托!”趴在桌上的文潇也是一副虚脱的样子。

“那小卓……”

卓翼宸的脑袋疯狂摇晃。

“你好歹是冰夷族传人,练这么会儿就不行了,丢不丢人啊……”少年白他一眼,看向在角落里蹲着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白玖。

“小白兔,那就决定是你了!”他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把人扛在肩上往外走。

“救命啊——”白玖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别吵,我还打算让你把上次后半本的医书借我读完呢,好多字都晦涩难懂,我有三分之一的药材还不认识,你正好再边帮我念字边给我讲讲药理……”

“我不要,你放开我!”白玖继续挣扎。

“别这么不情愿嘛,虽然我现在没妖力了,但是我可以找离仑帮忙,让他把你的药箱变得更大,作为你教我的报酬,怎么样?”

“不不……现在就挺好的,它不需要再大了!”

少年刚把他带到院子里,就被凭空出现的另一人拦住了去路。

“离仑?说曹操曹操到,你来了太好了!”

“别霍霍他们了,我跟你玩儿。”离仑看了眼直翻白眼的白玖,忍着笑道。

“行啊!”少年把小孩放下,两根手指合并发出亮光,“动!”

白玖瞬间消失在两人身旁,落到了屋内的床榻上,把躺着的英磊砸了个正着。

“哎呦喂……”

两人都疼得龇牙咧嘴,几近昏厥。

“都怪我那个阵法的问题,让你近些日子以来精力过于充沛,才害惨了其他人。”离仑淡笑。

“不啊,我觉得现在好极了,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就能活蹦乱跳的,就是大家体质都太弱了,都陪我玩不了多久。”少年兴奋过后,又略有嫌弃道。

“没事,我一在昆仑山受完罚就回来找你了,有我在,可以陪你玩儿到你睡着之前。”离仑温柔地理了理对方鬓边的头发。

“唉,英招这惩罚的确太狠了,让你每天都要把整个昆仑山的路都清扫一遍,还不准用法术,真是难为你了。”

“我私自在昆仑山施展禁术,理应受罚,这些不算什么,只要你好好的。”

“你是不知道,那天我们刚赶过去的时候,离仑那个丧气的脸色啊,我们还以为你没救了,他要殉情呢……”文潇揉着发酸的胳膊走出来。

“不,我当时以为他要疯,想跟我们都同归于尽。”吃力扶墙凑近的英磊感叹道。

“还好你逢凶化吉,不然怕是某人真要大开杀戒喽……”卓翼宸也摊了摊手。

“我才没有,别听他们乱说。”离仑连忙否认。

“的确是个奇迹,没想到最后关头借着阵法的功效,将我们两个魂魄阴差阳错地融合到了一起,结果歪打正着反而解决了问题。”少年笑容明媚,神情中却有着另一个不正经的影子。

“所以现在到底是该叫你百里东君,还是赵远舟呢?”白玖扒着门边,眨眨眼道。

“都行啊,你们也可以按照以前的习惯叫我朱厌或者大妖,就是别学我师父和那个雷二,叫我东八就行,那个称呼实在太难听了……”

“但好奇怪啊这种感觉……”

“不奇怪不奇怪!”突然走过来的叶鼎之挤在了赵远舟和离仑中间,拉着右手边的人就走,“诸位陪我家小孩辛苦了,我先领去前面吃饭了!”

“云哥,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赵远舟被乖乖扯着往前走的时候突然皱起脸。

“什么?”

“你是不是也记得以前的事?”

叶家灭门、夺妻之恨、魔教东征和拔剑自刎。

“你怎么猜到的?”叶鼎之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打量他。

“我们两个的记忆彻底合并在一起之后,首先,我觉得用巧合二字来解释你两世都起了叶鼎之这个别名的事情毫无说服力。”

“还有呢?”

“最不合理的一点啊,没经历那些挫折的你这世成熟得完全不像个过得顺风顺水的二十岁年轻人,很多时候我们大家玩儿的正欢但你却稳重地像个老头子。”赵远舟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虽然我实际年纪也不小了吧,但我本来性格就那样,只做百里东君的时候总体看不出太大区别,可你真的超级明显,还保留了很多以前的小习惯和细节。”

“好吧,你们两个聪明的小脑袋瓜放在一起果然更机敏了,的确如你所说,我是十二岁那年带着以前的意识活过来的,后来发现这是一个不太一样的平和世界,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更珍惜重要之人,比如我爹娘、我师父还有你。”

“那文君呢?”

“那丫头嘛……上一世我们都爱的太累了,如今她也没有被囚禁选作皇子妃,就让她自由点吧,我也试着放下。”叶鼎之神色平淡。

“好吧。”赵远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是放下了儿女情长,比起患得患失的爱情,他如今更想好好在乎的是亲人和朋友。

“所以正是因为我自己有这样离奇的经历,当我得知你们两个一体双魂的事情时,才很容易就接受了,也因为觉得咱们都同病相怜,所以更想好好照顾你们。”

“那就谢谢云哥啦!”赵远舟甜甜地笑着。

“东君,小云儿,你们怎么还不过来,菜都要凉啦!”温珞玉站在长廊拐角处探出半个身子,她看向走在前面的两人,又看了眼他们身后偷偷跟着的另外几人,笑容愈发深了,“孩子们,都快来!”

“来了,温姨!”离仑借坡下驴,三两步跑上前从叶鼎之手里抢回那只手。

“死木头,松开!”叶鼎之不满地追过去,扯过赵远舟的另一只胳膊。

“你们两个别拽了,我要被撕成两半儿啦!”中间的少年苦不堪言地发出咆哮。

“远舟,你跟我走,我就给你买之前那种油纸伞,然后每天都陪你练武。”离仑不理会叶鼎之的呵斥,向身边人提出具有诱惑性的条件。

“东君,别听这个老妖怪的,跟云哥走,过几日带你去南蛮那边玩去,可有意思了……”

“不是,可咱不都去同一个地方吃饭吗?跟谁走有区别吗?”

“有区别!”一人一妖异口同声。

方才借故躲出去、此刻听着声音又站到前面看戏的几位北离英才们互相看了看,会心一笑。

“他们那边好热闹哦,我也想过去……”

“那就跑几步,跟上!”

“大妖!”

“赵远舟!”

“等等我们!”

被甩在后面的辑妖司几人也加快步伐,从被遮挡的阴影暗处跑到了阳光之下。

这群年轻人此刻终于抛下了曾经所有的烦恼和包袱,心无杂念地投入长辈及挚友的怀抱当中,一起迎接冰雪消融后的春暖花开。

放一点杂的同人

【我为歌狂同人】银字笙调 楚天歌篇(四)CP叶楚

emmmmm伪更?

其实主要我发现之前三和四之间的内容居然接不上,天知道我当时怎么发的内容的

假装我今年有更新

而已

晋江那边已经放弃了,因为我不想实名认证,没了


  再一次见到Maggie的时候我并没有提起去见过叶峰的事情,而她也没有问,幸而她没问。说实话,如果她真的问起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去回答她——毕竟她约我的名目为叙旧,叶峰多少也算在旧识之中。
  然而还没有十分钟,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就完全抛弃了叙旧这个话题,双手合十的拜托我帮她补英文。这样小小的要求我当然不会拒绝,或许在内心还有一些开心,毕竟如此就不需要我小心翼翼的找借口来寻找她了。
  我和Maggie在图书馆占据了一个...

emmmmm伪更?

其实主要我发现之前三和四之间的内容居然接不上,天知道我当时怎么发的内容的

假装我今年有更新

而已

晋江那边已经放弃了,因为我不想实名认证,没了


  再一次见到Maggie的时候我并没有提起去见过叶峰的事情,而她也没有问,幸而她没问。说实话,如果她真的问起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去回答她——毕竟她约我的名目为叙旧,叶峰多少也算在旧识之中。
  然而还没有十分钟,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就完全抛弃了叙旧这个话题,双手合十的拜托我帮她补英文。这样小小的要求我当然不会拒绝,或许在内心还有一些开心,毕竟如此就不需要我小心翼翼的找借口来寻找她了。
  我和Maggie在图书馆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在她思考的时候我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我总是觉得自己能够这样安静的看她一辈子,什么都不想,包括那个奇异的阴郁的叶峰。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和Maggie坐在一起,仿佛我们是一起上学的同学。或许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念头,而现实在我考上音乐学院却没有看到麦云洁的名字的时候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
  稍晚的时候我与Maggie去了学生食堂,她说总得犒劳一下我辛苦的帮忙补习,为了让她并不那样不自在,我将邀请她去外头吃饭的想法压了下去。她一边说着考试真是毫无人道的事情,一边抱歉的对我笑着说其实学校的食堂并不是很好吃。
  我微笑着听着她对各种事情的看法,完全不想告诉她比起英国的餐饮,再难吃的学校食堂大概都没有那么黑暗,更何况还有她在我的面前笑颜如花?
  然而,是的,然而。
  这样的时光像是不允许被我所拥有一般,很快一位男生简直是气急败坏的出现在我与Maggie的面前,而那个时候Maggie呈现了一种无措——或许她的表面依然平静,但是我关注她的时间却也足够久了。
  我在心底狠狠的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够了楚天歌,你到底还在期望着一些什么呢?生活永远是不如意的。
  我站了起来对着那位男生伸出了我的手并且自我介绍到:“你好,我是楚天歌。”
  他盯着我的手仿佛那是什么毒蛇猛兽般,最终还是握了上去。“毕世廷。”他这样说着,眼睛却不看我而是盯着Maggie。
  我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这男孩这样做真是有失了风度,又想或许我自己前几年也并不能够做的比这位男性更好。
  在我面前对峙的那两人,毕世廷与Maggie。似乎没有人提醒就要这样默默无言到天荒地老——但这不是一个好地点,学生食堂,有着过多的围观者。我对着面前的食物想着浪费总是不好的行为。
  “这位毕世廷同学。”我又瞄了一眼食物,提醒到,“你来这儿总不单纯仅仅只是为了看Maggie的美丽吧?”
  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在冬天浪费食物更是过分。
  好在毕世廷来此的目的到底不是和Maggie大眼瞪小眼。他让Maggie下午一定要给他一个时间,自顾自的说完时间地点便走了。
  于是原本还算欢快的气氛在我与Maggie之间就消失的毫无踪迹。
  “他喜欢你。”我对Maggie说道,对此我相当笃定。
  然而Maggie却大笑着摇头,她像是要我相信毕世廷喜欢她是一个荒诞的念头一般极力否定着,甚至提起了之前她从来不愿意明说的高三那个夏天的疯狂学习的原因。
  为了一个赌约。
  我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下午……或许包括之后的补课怕是要泡汤了。你不能够指望一个坠入爱河,并且实际上对方也爱着她的女生在理清之前全心全意的投入学习。而理清之后大概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我在下午真正开始之前和Maggie做了告别,并且告诉她应该去赴毕世廷的约。她若还想补习英文总是有我的电话的,毕竟在国内我不需要上学空闲的很。
  之后几天我过的十分悠闲,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随意乱晃。偶尔邀请阿盖来规划一天的行程的时候,他总是由美女开头而到第二天真正要与我开始实行前一天的计划的时候就会多出一个朱丽丽与我们同行。
  朱丽丽与阿盖都是十分热情洋溢的人。这两个人同样的不拘小节,对着事物充满着好奇心,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一直都很有活力。
  在我们相处的时候朱丽丽偶有一次提起了叶峰,对于这个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抱歉的。阿盖照例来了一番他看叶峰不顺眼,哪哪都不顺眼的论调。而我经过思考对朱丽丽道了歉。
  这个举动似乎吓到他们两人了,朱丽丽手中的力道大的甚至直接捏爆了先前阿盖给她买的气球。当然,那巨大的声响很好的拉回了被惊呆的两个人的注意。
  阿盖再一次表达了他对叶峰的不爽,拉着朱丽丽的手又揉又吹的,询问着朱丽丽的手疼不疼,是不是被气球吓到了。
  朱丽丽显然还没有回过神,但是她依旧很好的回应了阿盖,随后对我说道:“抱歉天歌,我没有想到你回答的那么正式——我、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才是。”我说道,“完全忘记向你提起我去见过叶峰,毕竟你拜托过我。”
  “嗯、嗯……哎呀,阿盖你在做什么?”朱丽丽似乎终于发现阿盖依旧在揉着她的手,反手抓住了阿盖的一只手,“这样子多难为情啊!”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她却也没有放开。
  而阿盖回以她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在那一天之后我接到了Maggie的电话,我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将她与毕世廷之间的恩怨完完全全的告诉了我,而她问我是不是愿意假装成她的男朋友。
  ……实际上我并不想回答她。
  “你不会后悔吗?”我问。这可真是个荒唐的要死的主意。
  Maggie说她现在只想要控制住这个局面,而我却不能够漏看她脸上的迷茫。
  我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心里盘算着我大概是要去找个时间和毕世廷好好的谈一谈了。
  问到毕世廷的宿舍根本不费什么功夫,他似乎是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
  我很轻易的就用毕世廷的朋友这个身份进入了他的宿舍,当然,那个时候毕世廷是不在宿舍的。
  不过很快,他就回来了。
  再一次见到毕世廷,他的反应一如既往的有趣。至少比他的舍友更为如临大敌。我反向坐在他宿舍的靠背椅上,看着他的脸色变化莫测,稍微有一些遗憾,我并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大概我都要为自己的好心稍稍的点个赞。
  毕世廷在听过maggie那个夏天的故事以后,只来得及对我说一声抱歉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范围以内,对此我能做的只有耸耸肩,随后走出他的宿舍关上门。然后对自己说,楚天歌,这事就到此结束,以后更多的时间还是留给自己吧。
  等我真正确定Maggie和毕世廷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
  Maggie找我的时候我正和阿盖及朱丽丽去机场接从韩国飞来上海的cookie。
  Maggie惊喜的叫着,当即表示应该接风。这是当然的,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在餐厅碰了头,同行的竟然还有老实到有些诡异的双琪姐妹花。
  朱丽丽对与麦云洁同行的毕世廷双眼放出了光芒,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就握住他的手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朱丽丽,朱是朱丽叶的朱,丽是朱丽叶的丽……”
  对此阿盖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后满脸笑容的走到双胞胎姐妹花面前道:“hi~”
  让朱丽丽热情冷却不是阿盖对双琪姐妹大献殷勤,而是毕世廷作为麦云洁男朋友的自我介绍。为此阿盖一把拉回朱丽丽,对着毕世廷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摇了摇头,招呼着众人进去。
  在饭桌上不免谈到各自的近况,双琪姐妹甚至表演了她们在艺校学到的各种段子,令人捧腹大笑。而朱丽丽遇上Maggie,这两人却提起了叶峰和丛容。
  我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竟然忘记邀请丛容出席这次的晚餐而懊恼就被他们卷入了一个关于除夕的计划里。
  这也是为什么我和阿盖在大年三十的下午出现在叶峰的租屋内。未上锁的房门让我与阿盖很轻易的就进入了叶峰的房间,屋子似乎比Maggie所描述的整洁一些,但参观叶峰现在的住所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以内。而我们计划的目标之一很好的坐在床垫上一脸惊愕的看着我和阿盖这两个不速之客。
  “过年好啊,叶峰。”
  我明显的看到叶峰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显然他并不想与我们寒暄。“你们来有什么事?”
  “一个计划。”我说,“很多人在要过年的时候都回到了上海……”
  “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叶峰漠不关心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实际上我明白他听懂了,倒是阿盖沉不住气。
  “你这阴阳怪气的什么态度?!当然是聚会,聚会啦!”阿盖夸张的张开双手,他这段时间没少受到朱丽丽的洗脑和我的拜托。我想了想,可以说实际上阿盖在这次聚会的可行性上出的力比我大的多,要是因为叶峰而使得这次的聚会不能够成功,站在阿盖的角度来说,确实是更为恼火的一件事。“而且我们有一个surprise~一起到丛容家楼下……”
  这一次阿盖的话也没有说完,叶峰直接丢了一个枕头过去,说道:“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要去讨好她你们自己去!拉上我做什么?!”
  阿盖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想到叶峰会拒绝,事实上我也颇为意外。虽然综合性格等等因素而言多半是叶峰自己作死,但是他反应如此强烈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阿盖似乎就要扑上去狠狠揍他一顿了。
  “阿盖。”我抬手制止了阿盖,相较阿盖因朱丽丽的关系从而更加关心叶峰对丛容的态度,对我来说,叶峰和丛容的关系,我并不关心。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叶峰,很难得的他因为愤怒对我不闪不避,他或许觉得我会揍他一顿,但我觉得在新的一年即将开始的时候打架是不好的行为。
  “我不太关心你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这样念头的脑子,除去你和丛容暧昧不清现在不知道还没有关系的关系之外,她依旧是我们乐队的经理。啊,当然,”我突然想起我和阿盖出门前,他跑到我家不知道哪个地方翻出来的麻绳——不得不说阿盖某些时刻的想法确实非常天才,“其实我觉得五花大绑式的请人法也是很不错的,就算你有一百公斤,我和阿盖两个人将你抬下去叫个计程车也还算是件容易的事情——昔日open主唱以捆绑的形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多少也是一个surprise。”
  其实我并不知道阿盖在出门的时候把那根麻绳放在哪里了,但是现在他翻了出来,并且跃跃欲试的想要实施——我也真的觉得五花大绑是一个好主意,显然叶峰并不那么认为。
  “好吧。”叶峰毕竟还是爱惜他的面子的,到底答应了我们那个出现在丛容家楼下的计划,“在那之前你们得陪我去一个地方。”
  “陪?”阿盖眉毛一挑,我连忙打断他,毕竟叶峰这家伙的个性算的上喜怒无常,临时反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为了确保叶峰不会中途爽约嘛。”我向叶峰伸出了手,叶峰错愕了一秒,到底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
  “走吧。”说着叶峰率先出了门。
  我看着阿盖一脸惋惜的模样道:“你也别可惜了,绳子你可以带着。”
  这样一说阿盖的脸上又出现了高兴的表情,比起叶峰来,阿盖实在是太好哄了。
  我们坐上计程车的时候梅君严来了电话,他向我确认最后的行程和人数,主要是叶峰到底会不会出现。
  临挂电话的时候梅君严对我说道:“虽然是早就计划好的事,但是随着时间的接近我却又突然紧张了起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大伙儿会不会满意什么的。”
  我笑道:“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就连冷老师都觉得这是意外之喜,我们就更加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梅君严向我道谢后挂了电话,而阿盖却在这个时候用一种不确定的语调叫了我的名字,他几乎都要惊慌失措了起来。
  我安抚的对他笑了笑,我确实在意识里知道上海是有这样的地方的,但是毕竟我在国内并没有性取向为同性的朋友,所以并不知道具体地点。既然是叶峰带着我们来这样的地方,不得不说这稍微有一些出乎我的意料,对于阿盖这个直男而言……我突然明白了叶峰此举的意义。这种地方确实不在阿盖的认知内,可惜叶峰并不知道我在英国还是很经常出入gay吧的。
  我扯了扯阿盖,制止了他想要开口的询问,这不是一个好地方,没有几个人会喜欢听旁人对自己性取向的质疑。我发现叶峰瞄了我们一眼,但他并没有发表什么观点,而是推开了门。
  PUB里的气氛也同其他要过新年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十分热闹。男性们忙碌着同时又没有忘记吃吃旁人的豆腐。英国和国内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嘛……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我的想法,眼前的这个画面对于阿盖来说还是太过冲击了。
  对于我们三个不速之客,男侍还是注意到了我们:“现在是非营业时间,今天的营业时间从晚上九点半开始——wow?叶峰?Joen不是说你今天不来的吗?Joen!你的小男朋友来找你了~”
  在男侍口中的Joen出现之前在我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念头是:原来叶峰转性了,怪不得在提起丛容的时候他的反应那样大。其实我心里的另外一个声音告诉我叶峰多半是开玩笑,然而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叶峰或许是gay这样的想法却更加让我在意。
  而我在下一秒看见了我的室友跑了出来,他一把抓起我的手惊喜的叫到:“我的天,Luis,真的是你?!”
  “Joen?!你怎么会在中国?”要不是周围都是亚洲面孔,我都要觉得自己还在英国的某个周末被Joen拖到了gay吧。
  “我的天,我真意外。”


TBC……

我为歌狂2都出了反正我也没写完,也不是说没写完,结局早就写完了,就是懒得填中间的内容

PS:我是真的不喜欢楚天歌X麦云洁的CP

情愿看楚天歌和新角色DD的感情线,我认真的

放一点杂的同人

【我为歌狂同人】银字笙调 叶峰篇(十八)CP叶楚

不是我真的没写啥

  20240725  

  




不是我真的没写啥

  20240725  

  




不飒

【DA太和】恋是爱的呕吐物(1~2)


*时间设定:和空交往第三年,有相关提及

*作者主观意识强烈,望谅解

  欢迎评论及提意见,十分感谢


    八神太一吻上来的时候,石田大和没有拒绝,他闭上了眼睛。


    货架上的牛奶被拿起又放下,石田大和手提超市购物篮忍不住皱眉,心中埋怨起八神太一来:这家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放学后突然说要来自己家住,害得他出校门便马不停蹄赶来超市。虽说这两天老爸去外地取材不在,凭他和太一家左右相对的两栋楼,相隔的距离有什么非要在他家住的必要吗?

   ...


*时间设定:和空交往第三年,有相关提及

*作者主观意识强烈,望谅解

  欢迎评论及提意见,十分感谢


    八神太一吻上来的时候,石田大和没有拒绝,他闭上了眼睛。


    货架上的牛奶被拿起又放下,石田大和手提超市购物篮忍不住皱眉,心中埋怨起八神太一来:这家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放学后突然说要来自己家住,害得他出校门便马不停蹄赶来超市。虽说这两天老爸去外地取材不在,凭他和太一家左右相对的两栋楼,相隔的距离有什么非要在他家住的必要吗?

    思索片刻,最终他还是拿下瓶1000毫升的牛奶,决定晚上吃奶油炖菜。


    说没有头绪不尽其然,想必是空已经率先一步将两人分手的事告诉给了太一。石田大和不禁又去想这件事。

    空是他幼时玩伴,也是他稳定交往的对象,俩人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般知根知底。只是昨天这段维系了三年的感情落下了帷幕,空和他提的,理由是“跟大和的交往让我看清了一些事情,我觉得分手是对我们两个人都更好的选择”。

    “大和,我并不是不喜欢你了,这份感情还在,可是有时候喜欢并不代表要在一起。”空说得认真,语气也慢。

    检查消费期限,石田大和依次将炖菜材料放进框中,鸡腿肉、土豆、胡萝卜、西蓝花……煮多一点省事,可以吃三天,即使不知道太一打算在他家赖多久。

    他想,太一是因为他被甩了想要开导自己才说要过来吗?真是个老好人。

    这之后他也会找时机安慰空吧,她甩人还需要安慰吗?

    话是这么说,被甩的我也不需要啊?他太爱操心了吧。

    收银台将商品扫码,石田大和接过回递的积分卡,思绪胡乱发散,最后收拢到他不愿意触及的区域。

    说到底,我也会像爸爸妈妈那样吗?


    石田家夫妻在孩子尚小时便和平分手,父母各自带着一个男孩生活。

    过早的家庭分离,叫石田大和的童年中有数次追问过父亲和母亲离婚的原因。

    他问为什么,石田爸爸不躲,会说没有为什么;

    他问我们一家不住在一起了吗,爸爸说是的;

    他问爸爸,你不爱妈妈了吗?

    记忆里的父亲摇摇头,撑着脑袋,给出了一个不再敷衍却难懂的答案:“不是不爱了,而是我和你妈妈一起做出的决定。相爱不一定永远在一起,这是我们两个都接受的方式,不一定用一类名称去锁住。”

    小小的他急不可耐地追问父亲这是什么意思,父亲却摆摆手,不愿再说了。

    如今和空分手好似是自己重新在走父母的路,父亲说过的话像是一条写定了结局的透明胶带,贴在连接他和空之间的红色笔迹上,干净地将他们的关系巧妙拨除,留下纸张的伤痕当作证明。当从武之内空口中听到复制粘贴的话语,石田大和大脑没跟上,嘴巴下意识便同意了分手请求。

    或许是血缘、或许是父亲的形象,又或许仅仅是那句话被大和牢记,使得他没有抵抗,轻易接受了自己不会被人选择到最后的事实。




    塞得满当的购物袋各式的食材,说明石田大和最后还是放弃了吃三天奶油炖菜的想法。家门口站着个挎着运动大包的八神太一,校服也没换的,直挺挺站在那里,遮住夕阳余晖投在地上的影子。

    石田大和不禁吐槽他:“你当是去集训啊?你是要在我家住半个月吗?”

    “半个月的换洗这些可不够。”八神太一反驳他。


    家里不算整洁,八神太一轻车熟路放下大包,立即溜进厨房看石田大和做饭。厨房不养闲人,他右脚刚迈进厨房的隐性边界,一袋土豆便塞进了他怀中。哗啦啦倒入水槽,八神太一碎嘴道:“哪有叫客人做事的。”“你有当自己是客人的自觉吗?”石田大和又塞给他一袋胡萝卜,“洗好去皮。”

    一下子厨房里只有干活的悉索声。鸡腿肉盖上厨房纸吸干表面水分,皮向下煎出油分滋滋作响。光滑的土豆滚落进盘中,下一秒便被带走切成小块备用。另一口灶上油已起热,土豆胡萝卜丁零当啷掉进深锅,翻炒间每寸裹上橄榄的香气。

    八神太一处理好残渣,站旁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上前一步把下巴挂到石田大和肩膀上。彼时石田大和正把新鲜的牛奶倒进锅中,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倾注干净所有液体,再灌进新的纯净的水。洗净的牛奶瓶在大和手下剪成大的薄片,挂起晾干。太一的脑袋离大和的耳朵更近了些:“好香,饿了。”

    “还有一段时间,才刚放牛奶,奶油块都还没放进去。吃苹果吗?”

    沸腾的热气扩散食物风味,咕嘟咕嘟,咕嘟咕嘟,一声不落被八神太一听了进去。

    “嗯,要吃。”


    洁白的餐碟边缘划着一轮蓝边,盛着挂满浓稠酱汁的热腾米饭,大块肉蔬码在一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石田大和简单加热了昨晚剩的黑醋猪肉,普通的一餐足以彰显其不平凡之处。几口下去,话匣子跟随胃袋打开,话语都可作小菜,随食物消化在胃里。

    两个人零星说了社团的事乐队的事,抱怨学习抱怨老师,聊了几个身边人的近况。面对面吃饭,交流的距离拉近,心的距离同理。此时的闲谈,重要的主题总会在不经意间提及。

    临近尾声时八神太一刮干净最后一粒米饭,喝了口水清清嗓,平淡开场:“昨天空已经告诉我了。”

    石田大和预判到了:“我想也是,但我没什么好说的,空提的,我同意了而已。”

    “不知道大和你为什么同意,你有问过空分手的原因吗?”

    “她说分手是对彼此更好的方式。”

    “你也这样觉得的?”

    “我不知道。”

    “但是你还是和空分手了。”

    “她都这么说了。”

    “那你的想法呢?”八神太一观察他的表情,追问着,“你的想法呢,大和?”

    石田大和沉默了片刻,说:“我并不是不喜欢她,她也一样,但我们还是分手了。这能代表什么?”

    太一想了想,斟酌着提问:“假设,如果没有这一出,大和你有想过你和空会走到哪一步吗?

    “你喜欢空,空也喜欢你,你们也没有大的矛盾。按常理去看,走到最后也不无可能啊……甚至从空身上都能够感受到她向前的意愿。

    “那是什么让空觉得你们走不下去了?

    “大和你,有设想过你们会走不下去吗?”


    是什么让我和空走不下去了?是我设想过走不下去吗?

    石田大和无意识握紧了杯子。冷藏的水留有余寒,冰丝丝地渗进指腹神经之中。

    “我好像……很少关注到空的变化。”组织语言似乎令他的思考滞涩,语速放缓,“不是说我没有感受到她情感的变动,只是我,没有敏感到能去明白这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影响。

    “像太一你说的,我一直觉得我和空……进展顺利,没有预见过会分手。我现在也不想去探究为什么会分手。 ”

    眼神从他发白的指尖上移开,八神太一眨眨眼,起身开始搬椅子。他喃喃道:“拥有爱的徽章,原来不能教会人去爱人啊。”

    “什么?”石田大和问他。

    “我说你又开始逃避了,小时候你就这样!”八神太一提高音量,椅子磕在地上发出脆响,“你不想去探究也还是要去做,有些事是必须要去刨根问底的,你不问空又怎么会知道理由呢?”

    好友的质疑只让石田大和思绪更乱:“这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会去做的,但不是现在!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开导我的吗?”

    八神太一在他身边坐下,把伙伴的手指一根一根从杯壁上掰开,手腕一转,石田大和整只手便会被自己牵住。太一捏捏他指尖,喃喃着:“没人催你,整理不好也没关系。”


    石田大和腹诽同伴前后逻辑的矛盾,却见太一拉过他的手,翻看每个被自己精心照料过的指甲。为了拨弦,又为了护弦,石田大和把它们修整得圆润妥帖,长出指尖短短毫米。指腹精湛技艺而磨出的茧,一个一个小小的,向着掌心种去。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的茧。”太一说。

    石田大和松口气,尾调上扬回应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那是当然的啊,想要弹好贝斯可不是嘴皮子说说而已。”

    “嗯。”

    八神太一低头,轻轻吻进了石田大和的掌心。


    手的主人发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不知道八神太一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明白是什么促使他这么做,指尖却条件反射地回缩。还没来得及问,托在自己手心的脑袋借着亲吻的角度微微上扬,石田大和与他视线相交,一眼便读懂八神太一没说的意思。

    八神太一握住他的上臂,凑了过来,石田大和没有拒绝,只是闭上了眼睛。

    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接吻了。




    太刀川美美的回国就是被选召的孩子们重聚的讯号,通常他们是去泉光子郎家聚会,当碰上石田大和父亲出差,聚会地点就会变成他家里。

    这次也不例外,七个人吵吵闹闹地把晚饭的事推给大和后,坐在客厅的地上开始玩桌游。那是一款名叫《大富豪和大贫民》¹的游戏,结合uno和斗地主基础的同时,添加的创新规则极大加强了游玩的趣味性。美美是首次接触,学规则便花去几个回合,游戏期间她上家武之内空心神不宁,眼神飘忽着拿了最后一名。她借机坦诚自己不擅长,还是去帮大和打下手,让大家好好享受游戏。

    作为美美的下家,八神太一在又一次等待中抬起头,越过低矮的饭桌望向厨房的两人。空气中是热油的焦气,密集的滋滋声煎炸炸鸡的面衣,武之内空熟练地将鸡腿肉翻裹面糊、送进油锅,大和则是接过接力棒,筷尖轻轻拨弄着麦色鸡块叫它们分离。两人肩并着肩站着,交谈着什么,挂着浅浅的笑容。在这头的八神太一瞧着瞧着,瞧出了这顿饭菜会很美味的笃定、两个人无需言语的默契感、以及一丝隐约的,他说不上名号的奇怪之处。

    突然一只手伸到太一面前,抓回了他的注意力。太刀川美美笑眯眯的:“到你了太一,让你久等了。空走了把你的魂也带走了吗?”

    八神太一说:“才不是,只是好奇他们单独相处是什么样的,你们难道不好奇吗?看下来他俩进展还挺顺利的。”

    “是呀,郎才女貌的,空会关心人,大和也体贴的。”

    “确实两个人相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磁场,不也挺好的吗?”

    “空桑刚刚心思明显不在牌上,在大和桑身边倒是表情丰富许多。”

    “哥哥他平时话不多,虽然发展良好,有时候我真担心空姐会多想诶。”

    “即使有什么他们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吧,没想到哥哥会这么关心,一直盯着不放。”

    八神太一挑眉:“这话题是怎么回到我身上的?”在大家嗤嗤的笑声中,他手腕一转,露出手牌最后一张的牌面,“黑桃三,我赢了。”

    笑声转变成惊呼:“太一,你留这么张牌在最后啊?”

    “就是这样才留的。”

    “太一!你上轮没有宣告最后一张手牌!”

    “我宣告了!是美美你一心扑在学牌上忽略了,所以才说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嘛。”

    客厅一时嘈杂四起,不知道是谁说了“太一坐美美下家优势明显”,转而被美美佯装生气顶回去“你是在说我牌打得差嘛”,嘻嘻哈哈的欢乐直到被素娜喊上桌,才转换成一声声夸赞,七嘴八舌的融洽散发愉悦的舒适。


    不大的方桌围着八个人略显局促,但并不拥挤。八神太一恰好坐在空以及大和的正对面,旁边挨着自家妹妹小光和大和家弟弟高石岳。阿岳和小光说着什么,太一没去细听,只是去猜阿岳除了和小光关系确实好之外,放弃坐在亲哥身边机会的可能性,唯一指向空。太一不禁感慨,阿岳还小的时候已经有些独立过头,短短数年下来他的考虑深度只有增无减。

    家用餐具不够分配给八个人,石田大和干脆放弃分餐的上菜方式,炸鸡摞成小山直接上桌,跟随武之内空捧上一盆沙拉的势头,愣是弄成了半自助的形式;味增汤倒是惯例的一人一碗,面前再铺上干净的空碟。同频的“开动了”喊出,筷子交互行动,先下去半座山头。武之内空见缝插针,适时为每个人添了碗饭,待石田大和端上最后一道小鱼干清炒圆白菜时,所有人手上都已经捧着热腾的主食了。

    本来咖喱一锅可以了结的事情,大和和空仍旧为大家准备了三道送饭好菜。炸鸡多汁、圆白菜脆爽,蔬菜天妇罗种类虽不多,胜在面衣薄透,食材本身的味道未被遮盖。桌上一角立着各味调料,天下日本人都知道天妇罗要配天汁²,然而他们这八个人里总有另类,蛋黄酱甜酱油已是普通,甜面酱玫瑰盐等需求的增加,使得桌上的瓶罐越来越多,最终成为石田家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既然坐自己正对面,八神太一就有理由不得不看了。

    空与大和两个人吃饭的气场是相近的,会将要吃的食物码在碟中,吃干净了再补充新的。这使得他们在举起的手所交织而成的网间,划出一块拒绝踏入的空白,真空得像是供人观看的明媚晨间剧。他们的话语、反应能被外界探知,而内部的消息却走漏无门,和外界谈笑时总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朝向彼此悄悄分享。

    靠得很近的两人,定格的每一帧都在展示晨间剧的美好——这就是太一察觉不对劲的来源。他状作无意扫视一番,夹菜时突然注意什么似的,低头看见自己手肘同美美的碰在一起。眼神一转,往左是妹妹阿岳和阿丈,往右是自己美美和光子郎,悄悄观察桌上的交际往来,八神太一咀嚼两下口中的食物,心中终于给出解释。

    小小方桌空间余裕不足,肢体间的碰撞是很正常的,尤其他们都还是抽条的年龄;更何况青梅竹马共同成长,手臂贴上手臂、无意的异性亲近并非令人害臊的不齿之事——

    大和跟空却不是。无论距离有多近,两个人之间仿佛隔了条看不见的三八线,从不会让皮肤相贴哪怕一分一毫。不仅如此,对话中正常的眼神交流同样是频率极低,像是怀揣小心翼翼,接触后是躲闪一般地逃走——

    ——这在情侣中是正常的吗?


    后来八神太一搜肠刮肚,灵光一现才想出匹配他们两个如此状态的词汇:相敬如宾。

    倒是挺符合传统家庭里对夫妻的想像的,太一又想。




    吻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石田大和在八神太一第二次亲上来的时候慌乱地张开了嘴,没问出的话语立刻被眼前人夺去了主动权,堵在舌根深处变成沉闷的哼声。他印象里听说过太一有过女朋友,却不知道吻技是在哪位的指导下具有这等侵略性。舌尖不断舔弄上颚,引得他浑身发痒、呼吸乱了节奏,气短的轻微窒息下,石田大和思绪生昏,禁不住高仰脑袋,渴求维生的氧气。

    八神太一在他挣脱后顺势亲上他脖颈,虎牙对着气管咬下去,血管的颤动搅和着吸气的呼呼声,在八神太一耳朵里都分外清晰。石田大和连忙推开他,尖齿的锐利甚至令他产生太一要直接扎破血肉的错觉。

    虎口贴紧脖子,石田大和勉强勾起嘴角,说:“你这种安慰方式有点过了吧?”

    太一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本意不是为了安慰你,如果你有被安慰到那也可以。”

    石田大和喉咙梗了一块:“你说这话……是要我回答?”

    八神太一没吱声,再开口时却顺着石田大和的话展开:“有些事我觉得不用说得很清楚,凭我跟大和你的关系,我什么意思你是知道的。”他起身,抓起包带就往外走,而嘴上一刻未停,“如果你不是抱着同样的心情,就当今天没发生过吧。抱歉,欠你个正式的道歉。今天先回去了。” 

    “你要回去?”

    “你希望我留下?”


    石田大和适时闭上了嘴。

    他的脑袋是个盛满了沸水的容器,杂音嗡嗡损坏了他的思考网络。更要命的是太一的每个举措都超出了他的预设,像是初入赛场的新手进入步步紧逼的棋局,非黑即白的感官刺激带给他超负荷的压力,强迫他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做出决策。他试图构建起问题的网络,推导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却焦虑地发现事难顺遂。

    太一说我能懂是指什么?哪方面?

    是他的行为、背后的意义?他的理由、他的问题?

    太一难道喜欢我?

    这不可能,至少不应该,可是为什么?

    我是不是拒绝他比较好?

    会比较好吗?拒绝会怎样?


    我要让他走吗?

    我该让他走吗?


    脉络有分支,而主脉得出的结论是大差不差,不偏不倚地走向石田大和不愿意相信的最坏结局。还没实打实花时间去整理昨天被分手的心情,今天又不得不去面对多年好友激烈且冒犯的情感诉求。石田大和做不到只把精力放在对太一的处理,复杂的心情同样令他无法轻易对太一所作所为做出评价。以至于他没有发现贴紧脖子的虎口无意识在发力,保护的本意成了帮凶,令他产生轻微的呕吐反应。

    然而视野却忤逆意愿聚焦在太一身上,看他穿上鞋、提起包、打开门,黑夜吞噬了夕阳的余晖,反身要爬进自家门玄关。混沌的嘈杂的拨不开的负面产物有如湿沉的滑腻泥沙,揪住他的心脏,欲要一寸一寸把他吞进难以挣脱的沼泽之中。

    当太一迈出门口时,石田大和喊住了他。

    他自我认知是试图挣扎,说出恳切的意味:“太一,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不能。”八神太一几乎是预判一般,脱口而出。末了又补上一句:

    “大和,你应该分得清恋爱和友情之间的区别吧?”


    侥幸的大门一扇扇被关上,堵住所有泥沙出逃的可能性,筑成首尾相连的城墙、一个计时临近终了的完美沙漏。沙砾攀爬过他耳廓,仰起他的下巴,石田大和认命一般吸进最后一口氧气,接受了自己溺亡的事实。

    他听见自己说:“别走了。”

    很快轻轻的一声“咔哒”传来,他听见又一扇门被关上了。

    八神太一朝他稳步走来,似乎把黑夜也带进来了,遮盖石田大和上方的光源,投下一片阴影。他俯下身,松开石田大和脖颈上的桎梏,反手扣进自己十指,最后小心翼翼地,想要递给他自己的氧气。


    嘴贴着嘴,这是他们的第三个吻。




*

注¹  详情可见字母站BV的1iZ42127oa,是一种纸牌游戏,规则较多,结合了斗地主以及UNO外,规则使得牌面大小不固定的情况时有发生。

注²  「天汁」,即“天妇罗汁”,由味淋、日式浓口酱油、木鱼水以及木鱼精调配而成,一般超市有卖成品。

野火

【德哈】春日风暴

*全文3.7w+一发完

*战后八年级,德拉科误食了一份具有报复性质的魔药,此后的每一天都在哭泣,而这个诅咒需要心上人的一个吻。

  春日的骤雨不速而至,在希望与爱中孕育风暴。

  ——

  空气中含着过分沉重的湿意,霍格沃茨城堡外的灰色阴云与细密雨珠混淆了哈利对时间的感知,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哈利仍然知道的,那就是费尔奇会很乐意在夜晚看见一个如幽灵般四处游荡的格兰芬多,而幸运的是他从未被抓住,那能欺瞒死神的宝物就披在他身上。

  夜游说不上哈利的爱好,但在他人生重要的冒险中总能排上前三,即便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必要了,但他偶尔仍然享受霍格沃茨夜晚的寂寥,城堡就像从未遭遇袭击般完好整洁,给...

*全文3.7w+一发完

*战后八年级,德拉科误食了一份具有报复性质的魔药,此后的每一天都在哭泣,而这个诅咒需要心上人的一个吻。

  春日的骤雨不速而至,在希望与爱中孕育风暴。

  ——

  空气中含着过分沉重的湿意,霍格沃茨城堡外的灰色阴云与细密雨珠混淆了哈利对时间的感知,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哈利仍然知道的,那就是费尔奇会很乐意在夜晚看见一个如幽灵般四处游荡的格兰芬多,而幸运的是他从未被抓住,那能欺瞒死神的宝物就披在他身上。

  夜游说不上哈利的爱好,但在他人生重要的冒险中总能排上前三,即便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必要了,但他偶尔仍然享受霍格沃茨夜晚的寂寥,城堡就像从未遭遇袭击般完好整洁,给了哈利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一般来说,哈利会去天文台上看星星,呼吸高空吹来的夜风,寻找已逝教父的星座的方位,在无人处思念曾存的温暖。

  不过最近的天气显然不太适合。哈利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好像只是为了夜游般,漫无目的地走过一个又一个会移动的楼梯,数着墙壁上睡着的画框。

  直到他看见一个身影。

  哈利差点以为那是费尔奇,他养的猫知道是否有学生躲藏在午夜后的走廊,洛丽丝夫人闻得见隐身衣下无法遮盖的气味,于是他总会因此避着点走。但一看到那显眼的淡金色头发,哈利便知道不必再担心洛丽丝夫人,是马尔福。

  马尔福在返校学习的八年级学生中十分扎眼,不仅是因为他是少数仍然留在斯莱特林长桌的学生,也因为他的前食死徒身份,每走过一处便会带来一阵窃窃私语,而马尔福本人就像从不知道般淡然掠过。

  不得不说马尔福在返校后惊人的低调,哈利甚至不太习惯对方那总充斥耳畔的挑衅突然消失的日子。

  不过,一个夜游的马尔福?这就有点新鲜了。对方似乎刚从图书馆出来,怀里揣着本厚的让人咋舌的书,哈利敢打赌那绝对是禁书区才有的书籍,否则马尔福不会在深夜偷摸着出来勇闯图书馆。

  他听见了轻微的吸鼻子声,马尔福抬手抹了抹眼角,哈利悄悄走近几步才发现对方的眼睛很红,不知是因为刚才的用力搓揉还是曾用力哭过——或者两者皆有,他的眼底闪烁着模糊的水光,几条泪痕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了略深的痕迹。

  马尔福在哭。哈利发觉此事时有种惊悚感,这大概是个十分私人的时间,他想都没想就往后退了几步,确保自己每一个鞋跟落地时都像猫一样没有声音,可在马尔福看过来时哈利还是下意识认为自己暴露了。

  他眯着眼睛看向自己,一个本该不存在任何东西的、属于自己的位置,哈利一时不敢动了,尽管那双泪水泛滥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哈利心里还是打起了鼓。

  不知过了多久,马尔福终于收回了视线,他抬起步子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对的,斯莱特林的地窖是这个方向,他要结束自己的夜游时间回寝室了,哈利悄悄往旁边移了两步,让自己偏离马尔福的行动路线。

  然而隐身衣就这样被突然扯下来了,哈利下意识扯住了未完全被对方带走的一片布料,马尔福惊疑不定地看了眼他们手中所抓住的目不可视之物,又看了看定在原地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切的哈利。

  幸好,哈利不需要解释任何东西,在哈利开口前马尔福就狠狠地把隐身衣甩回给了他,他能感觉到那如水般的材质像被烈风吹般打到他的脸上,就好像马尔福借此给了他一拳,而前者掩盖似地撇过脸快步离开了。

  “别来烦我。”短促的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一点也不凶狠。哈利无言地看着马尔福离开的背影,讪讪地又披回了自己的隐身衣。

  //

  哈利不知道如何跟朋友们说起这件事,或者说他没有那么需要倾诉的必要?他独自消化着昨夜的记忆,匆匆一瞥中,他看见了斯莱特林微红的眼角和折射月光的泪水。

  在见识到对方整整六年的嚣张跋扈与特殊时期的压抑迷茫后,又额外得知了他难得脆弱的一面,哈利对自己将这个词与马尔福结合起来感到不可思议,但这是眼下他能找到的最合适的词汇了。

  在神游中,感觉到一抹亮眼的浅金色步入了视野,金发的斯莱特林面无表情地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自返校后马尔福一直都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哈利如果不刻意去寻找的话很难发现他。但这很反常,马尔福一向喜欢在魔药课上吸引目光,因为他额外擅长于此。

  那张脸称得上憔悴瘦削,眼底还泛着淡淡的乌青,不过令哈利讶异的是,他已经完全没有哭过的痕迹了,无论是红肿的眼皮或是干涩布满红血丝的眼球都没有出现在马尔福的脸上,哈利只能瞧见没有好好休息而产生的疲惫感。

  或许是视线太过直接,马尔福带着不满地望了过来,他似乎希望自己显得更加锐利,皱起眉头眯起眼睛的行为是他下意识的挑衅体现,但哈利几乎以为对方又要哭了,因为马尔福的眼神有一瞬间显得盈满泪光,要再仔细看时对方已经撇过头去。

  是错觉吗?哈利收回视线。

  一个可能会哭出来的马尔福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哈利机械地跟着课本上的步骤切碎药材丢入坩埚中,在他差点把一昧大概率会引起未成型魔药发生质变的药材扔入坩埚前,罗恩抓住了他的手腕,并告诉他要在五分钟后才能加入。

  “你一早上怎么心神不宁的?”精力集中的罗恩比哈利做的要快一些,他已经在搅拌魔药看它是否会慢慢发生颜色上的改变了,这是个比较轻松的过程,于是他找到机会和哈利聊天。“我刚刚叫你你都没怎么回我。”

  “…我应该是没听见。”哈利歉意地笑了笑,他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瞟,但硬生生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你觉不觉得马尔福这学期…很奇怪?”

  罗恩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挠了挠自己后脑的头发,过了一会才开口:“考虑到大的那个马尔福刚进阿兹卡班,他显然需要更谨慎地决定自己在校园中的行为举止,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是不是又在活点地图上偷偷监视他?”

  “什么?”哈利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压住自己的声音,见大多数人还是在研究自己的坩埚才接着开口,“当然没有!只是我注意到他最近有点反常…仅此而已。”

  “好吧。”罗恩耸了耸肩,不知道是认没认下他这套说辞,不过他的魔药顺利地变出了正确的颜色,哈利也意识到自己该执行下一个步骤了。

  无论如何,等到意识到自己对马尔福不正常的注意复燃时,他已经回到宿舍拿着活点地图搜索对方的名字了。罗恩的话无疑起到了提示的作用,但为了不坐实他口中所谓的“马尔福综合症”复发,哈利挑了个罗恩不在的时间使用活点地图。

  说真的,罗恩已经没几天愿意待在格兰芬多塔楼了,基本上赫敏出现在哪,他就会出现在哪,而他们对哈利的缺席表示理解,罗恩甚至十分有九分的满意。

  哈利把目光聚焦在手中的活点地图中,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能够接触到的纸面,在快速地扫过一个又一个地点,搜寻马尔福的名字对哈利来说就像本能一样轻车熟路,不过不太顺利的是哪怕略过了最后一个不常注意到的死角他也没找到马尔福究竟在哪。

  往往只剩下一个答案了。哈利犹豫了半晌,带着隐身衣出发。

  ……

  运气不错,哈利在宵禁前蹲到了马尔福走出有求必应屋,他听见大门打开又合上,还有不规律的抽气声——这个声音慢慢缓和下来,转为皮鞋踩在地面上的轻微声响。哈利不敢探出头去,哪怕有隐身衣的庇佑他也被马尔福抓到过,于是他的目光只好落在活点地图上。

  马尔福离他不过一个拐角,哈利能看见他在地图上缓慢移动的姓名,对方长袍的衣料摩挲声逐渐清晰,不知不觉哈利的目光已经从活点地图落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窗外的雨遮掩了月色,此时的霍格沃茨城堡只有少数的光还亮着,马尔福踩着摇曳的光走入哈利的视线。他没有在哭,眼角也没有泛红,如同抽噎的声响已转换成平稳的呼吸。

  哈利死死搜寻马尔福可能哭过的证据,然而对方的脸比刚发下来的试卷还要完整,看不出一丝破绽。可那天晚上所见到的抽泣的马尔福不可能只是一个幻觉,哈利无意识捏紧了活点地图的边缘,在那一刻,马尔福若有所感的将视线移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交汇了。马尔福本来走的极慢,就好像没有力气支撑他完成行走这个动作一样,比老旧的机器还要迟缓,但这一刻他完全不动了,目光直直地盯着哈利。隐身衣难道对马尔福毫无作用吗?哈利开始怀疑费尔奇养的洛丽丝其实是马尔福的阿尼玛格斯形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掌心都冒出了冷汗,哈利甚至不敢低头转移视线以防马尔福注意到空间可能会产生的细微变动,他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地打量起了对方的五官。

  一如既往苍白的皮肤和没什么颜色的瞳孔,月光一样柔软的色调在对方身上却显得锐利,或许是印象使然,哈利很少注意到马尔福的模样称得上好看,他只注意到了斯莱特林刻薄的一面——也是他最愿意展示给哈利的一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哈利连研究他浅色头发上的色彩构成都没多少兴致了,马尔福才终于转移了视线,似乎是放下自己的疑心决定回到斯莱特林地窖,哈利偷偷放松了口气,霎时间又感觉到身体僵硬到无法动作,那句轻飘飘入耳语的“统统石化”这才传达到耳朵中。

  马尔福捏着自己的眉骨叹息:“波特。”

  随着话音落下,唯一能掩盖哈利存在的隐身衣也被扯下来,哈利略心虚地盯着对方那张表情复杂的脸,没有也无法说话,诡异的是马尔福同样对他报以沉默,只是紧紧抿着唇。

  打破寂静的还是马尔福,他念了咒立停好让哈利挣脱出了浑身僵硬的悲剧,他不敢相信马尔福如此友好,毕竟上一次被石化时马尔福给了他一脚,而这一次竟然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哈利因自己不合时宜的冷笑话勾起唇角,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在前死对头眼里可没那么友善,马尔福高高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你在这里做什么?”哈利决定先发制人以防对方说出什么他不大爱听的话,他听见马尔福的喉咙滚动过去一个含糊不清的单词,就好像吞下了一个已经跃然于舌尖上的攻击。他不善地打量着哈利,防御性地回道。

  “我更该问这一句,你是专门出来蹲守我的?”他敏锐地问。

  “我很闲吗?”哈利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而马尔福摆出一副正是如此的表情。

  “那我确实想不到还有什么特别理由能让救世主出现在这…无论如何,祝你与巨怪挂毯有个不错的夜晚。”他的语气听起来真诚得要命,但马尔福就是具有无论说什么都胜似讽刺的能力。

  哈利最后一次扫视对方毫无破绽的脸,夺过马尔福手里还抓着的隐身衣,转身试图把院袍甩出一个浪花滚动的弧度,以表他的不屑。马尔福那张脸他已经看够了,什么哭了笑了,大概都是夜游时产生的幻觉。

  但等拐到马尔福看不见的角落,哈利又打开了刚才藏进袖子里的活点地图。马尔福仍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想着什么。很可惜马尔福大概率和洛丽丝夫人有着某种亲缘关系,哈利没法披着隐身衣贸贸然走过去观察,只好贴着墙听走廊的另一边有什么动静。

  好在这个时间的城堡里根本没人会经过此处,四周静悄悄的,哈利能听见自己规律平缓的心跳和手指不自觉的摩挲墙面声,他耐心地等待着,有着比面对巴比巴克都更多的注意力,直到传来几下轻如蚊吟的抽气声,好像是谁在吸鼻子。

  他太渴望证明自己对于马尔福的一切观察都是准确的了,那晚果然不是错觉。哈利在片刻后抱着侥幸心理,又披上了隐身衣,不过这次他只打算探出个头去看。

  他小心地扒着墙壁边缘,马尔福果然还在那,他靠着墙壁,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然这个距离哈利没法确定对方的眼睛是否又红了,不过马尔福挂满面颊的泪珠显然更引人注意。他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抹了把脸,但很快又流出了更多泪来。

  哈利听见了他无力的叹息。

  //

  德拉科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周围的一切混沌不清,他记得有黑湖朦胧的呼唤和猫头鹰的呓语,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躺在床上如溺水的人一般喘息着,汗浸湿了紧紧抓着的被褥,好半晌他才起床,连最轻微的布料摩挲声都会刺激到他紧绷的神经。

  是噩梦,虽然德拉科已经不记得噩梦的具体内容,但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在梦中死过一遍。疲惫地打开床帘,斯莱特林寝室此刻只余下了他一人,他可以毫不顾忌地发出很大的动静来宣泄,但他知道这不会解决问题。

  好几个相同的魔药瓶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无梦酣睡剂不知何时起彻底失去了效用,而这是他费劲心思熬制出来的安神剂。德拉科随手拿起一瓶,里面装着水绿色绸缎般的液体被晃得散出点月光般的光泽。

  不,不要喝下它。德拉科想把它都倒掉,摔碎,扔一个粉身碎骨,可残酷的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液体喝下去是与外表不符的灼热滚烫,发着柠檬酸与苦涩的味道,暖融融的淌进胃袋似乎能连他的器官一起融化,然后化为夜风似的柔和寒凉,侵占四肢百骸。这感觉不太好受,但确实很有效,德拉科总能在喝下它之后收获一个不会被惊醒的夜晚。

  直到令人厌恶的呕吐感突然泛上咽喉,手中握着的玻璃空瓶砸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他吐了一地酸水,眼角发酸发涩,像进了滴辣椒油般痛。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手用力抓住般,挤压变形,向大脑反馈着它的痛苦,而德拉科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喉咙疼得发紧,他不住地咳嗽着,然后变成一声声抽噎。

  真难看啊。地毯被滴落的眼泪染湿,他仍然能感受到那晚不可置信的情绪和愤怒,自己的魔药被下了诅咒,而在察觉到时只能无能为力地接受这一切。

  不知道凶手是谁,不知道如何破解,被动的展现着自己无助又悲惨的丑态。德拉科只能日复一日地使用镇定咒和混淆咒维持自己平静的表象,而在魔咒失效的刹那他便会落下泪来。

  他恨得牙痒痒。

  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半夜,德拉科现在连安神剂都不再熬制了,连带着看见都反胃。

  他的噩梦素材并不丰富,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个醒来后就不记得的梦魇、不愿回忆的六到七年级以及被饮下的魔药事故,但不妨碍德拉科醒来后仍然会浑身发颤。

  斯莱特林们遭遇着偏见,这也是潘西和布雷斯决定不返校的主要原因,其他学院好像在战后获得了无理由施加恶咒的特权,德拉科却是个例外,因为他在哪边都不受待见,那些至今未被抓获的食死徒们仍日复一日的给他寄来辱骂的信件,称呼他为叛徒,对于霍格沃茨来说,他亦是。

  德拉科再谨慎,偶尔也会在下楼时被突然施展锁腿咒,有几个猫头鹰送来的包裹甚至会喷洒蛇毒,但他永远不知道是谁,有几个,毕竟现在看他不顺眼的人都数不过来,抓不住凶手上报也没用,他不得不更加小心,但如今他连自己的药剂也无法信任。

  今夜令他额外不安的理由又多了一个,波特好像发现了点端倪。他能感觉到六年级时那种时刻仿佛有眼神盯着的感觉又来了,他起初还以为是被看不见的幽灵缠上了,但事实显然比他想的更戏剧性得多。

  是谁都行,不能是波特。

  察觉到有什么微凉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过,德拉科从枕头下抽出魔杖,扬手给自己施了个镇定咒,它在德拉科身上起效的得尤其慢,眼睛仍然发涩酸疼,不住的有液体脱出眼眶,等到好一阵后,仿佛有异物堵在咽喉的感觉消失他才放松了身体。

  镇定咒的弊端显而易见,它在德拉科身上起效比他人要慢很多,却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德拉科不是随时有机会能及时给自己补上一个镇定咒的。他需要其他东西维持平静的假象。

  等到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德拉科才挪回被窝里,祈祷在镇定咒失效前自己能被梦境俘获,等待呼吸变得绵长在寂寥的夜也变得有趣起来。

  //

  昏昏沉沉的,模糊不清的,德拉科听到好像有谁在说话,他看见周围惨败昏暗的建筑和匆忙走过的人们,高跟鞋或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的轻和声响合成一曲噪音。

  身上的西装一尘不染,没有丝毫褶皱,德拉科违和地感觉自己身上缺少了一点什么,可他想不起来,直到有个朦胧的声音指引他转身,周围的一切才变得明晰起来。

  看来逃亡一年的经历并未掩盖救世主身上的光辉。这是德拉科见到对方的第一感受,他能清晰看见波特的眉几乎在看见自己时就习惯性地略微皱起,又很快舒展下来,波特看起来更瘦了,他怀疑那件长袍几乎全靠他的骨架支撑起来,但不变的是波特一如既往的明亮,与周围模糊的一切都不搭边的明亮。

  “你的魔杖还在我这。”波特的嘴唇奇怪地颤动了一下,就好像不知道怎么说话似的,德拉科莫名地想要为此发笑,但他只是盯了熟悉的山楂木魔杖半晌,随后接过。

  “谢谢。”他注意到波特的手带着些细碎的伤痕,德拉科感觉自己的嘴唇好像也奇怪的颤动了一下,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他们不是能表达关心的关系。

  在接触到魔杖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身处教室,场景变换得毫无道理。他的手仍然拿着魔杖,不知道要对面前的水晶杯念出什么咒语。德拉科想抬头看一眼周围的情况,目光却直直锁定在了波特身上。

  他离自己不远,身边挨着韦斯莱和格兰杰,不知在说些什么,小声的交谈中混杂了些轻快的笑声,而铃声突兀地在此刻响起,声音大得就像是有一只炸尾螺在德拉科耳边表演绝技。然后他看见波特向后走来,目及自己的时候冷淡地点了点头。

  德拉科回以同样的礼仪。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爆发过争吵了,默契的彼此错身然后尽可能地忽视对方,除非视线相汇。

  德拉科又醒过来了,眼前的一切和梦一样朦胧,眨了下眼才感觉到有泪水掉下脸颊。

  他需要可以抑制住这种现象的东西,任何东西。

  //

  其实他们远没那么剑拔弩张了,哈利知道,毕竟就算被当场抓住了他们也没吵起来。

  他还记得为德拉科·马尔福和马尔福夫人出庭作证的那天,哈利想了很多,又什么也没想,出于公正出于人情,哈利认为这是他应该做的,大概也是邓布利多乐于看见他做的。

  在庭外见到马尔福的第一时间,哈利就把放在口袋里的山楂木魔杖还给了对方,他那个时候看起来神色恹恹的,眼底泛着乌青,视线触碰到哈利时还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神色,犹豫了一会才伸手接过。

  那只手腕被深色西装外套包裹,露出一小截浅色的衬衫,苍白的皮肤仿佛从未见过阳光的吸血鬼,他腕上青色的静脉血管在这样的颜色上很显眼。

  “谢谢。”他嗓音沉沉,在略微的一个点头后转身离开。哈利意识到他们相识七年以来,这是马尔福头一次对他抱有善意地说话。

  自那以后,他们已经不再对彼此抱有非正常的注意力,马尔福不会特意蹲守在哈利的必经之路上只为送一句讥讽,而失去挑衅者的日子对哈利来说竟显得格外反常。

  不过这简直就是正常的反常,哈利接受得很快,如果他没看见马尔福哭得死去活来的话,日子会一直平淡地持续到毕业。

  死去活来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夸张。哈利脑内的小人蹦出来这么说,记笔记的手也随之一顿。

  历史课和往常一样枯燥乏味,他总会在五分钟以后秒数精准地沉进其他思绪中,看了眼时间课堂已过去一大半,神游中记录下来的东西都是些不知所云的涂鸦,其中还包括了马尔福这个姓氏。

  哈利两三笔在那上面划了横线后,忍不住开始仔细回想马尔福是否有嚎啕大哭的过往——当然有,三年级被巴比巴克攻击时,说得上是哭爹喊娘。

  不过要用那些记忆片断和做晚见到的马尔福划等号显然是不公正的。哈利撇撇嘴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哭脸的小涂鸦。

  ……

  外面仍在下雨,只要走在霍格沃兹的走廊上就能听见连绵不断的雨声,忽大忽小地砸落在耳畔,就像永远不会停了那般。

  人群熙攘,脚步声、交谈声与雨音重叠,空气泛着初春特有的湿冷感,哈利看见窗外有几棵树被雨珠砸得掉了大半叶片,驻足间似乎听到了树枝的簌簌声响。但很快他就回归了人群,赶往下一堂课。

  魔药课。哈利一直都不太喜欢,他搞不懂不同的药材之间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不清楚坩埚内的液体为何会发生形变,他对此也完全没有兴趣,只是在开学初,斯拉格霍恩总是对他抱有更多的期待,哈利不得不更努力些去完成他的课堂作业。

  幸运的是,斯拉格霍恩如今已经不那么愿意停留在他面前了,他把视线转移到了其他更有天赋的学生身上,这倒是让哈利松了口气。

  这学期的魔药课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一起上。哈利进门时直接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排,马尔福已经坐在那了,面色看不出任何异常,神情专注地研究着眼前摊开的书籍,不过哈利不认为那是课本。

  ……

  哈利正在依照课本上的步骤完成自己的魔药,他尽可能让自己在这次单人作业中表现得专注而自然,实际上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仍然在马尔福身上。

  金发的斯莱特林动作干脆利落,哈利能看见马尔福坩埚中上升起的藕色气旋,在片刻之后缓缓变成白色的雾气,他不自觉地把目光落在了后面的步骤上,即便自己还没做到那里。

  ……当坩埚中的药剂颜色变浅,并出现上升的藕色气旋时,静置十分钟再放入…马尔福已经快要做好这副药剂了,斯拉格霍恩在哈利意识到这点时发出来赞叹。

  “十分完美!只需要加入最后一样药材,这锅魔药就算完成了,斯莱特林值得为此加十分!”他高兴地想要去拍马尔福的肩膀,哈利看见马尔福的表情有些僵硬,但维持着笑容没有躲开。

  斯拉格霍恩似乎请德拉科分享一些自己在制作魔药中用到的小技巧,说实话哈利没怎么听进去,那些实用的文字滑溜溜的顺着耳朵进去又出来,他只记得马尔福对自己受到关注表现得有些不自在,说话的时候他没有与任何人对视。

  又是一顿对学习态度的表扬后,斯拉格霍恩就准备移步离开,此时教室的大部分目光也已回到自己的作业中,只有哈利还微微偏着身子,他听到马尔福小声对斯拉格霍恩说着什么。

  “……教授,我希望能继续使用魔药教室一段时间,我有额外的魔药想要研究,是关于之前和您提过的……”哈利有些听不真切,他又悄悄向后挪了挪步子。

  “…当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魔药教授雀跃地说,哈利想偷偷看一眼马尔福的反应,稍一侧头就和对方那双浅色的眼睛对上,条件反射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这里的材料你可以随意使用…”随后是马尔福的应答声和斯拉格霍恩皮鞋踩在教室地板上的细微声响。

  直到对话结束,哈利都没听清马尔福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他总有办法知道的,现在需要担心的另有他事,面前还有一锅魔药的半成品等待完成。

  //

  无论是从原本的效用还是副作用来说,欢欣剂都不适合长期服用,于是德拉科决定测试出一份改良药剂。

  魔药教室此刻只剩他一个人,德拉科在完成最后一圈搅拌后停止了动作,稍稍舒了口气随手擦掉眼角的泪珠。好消息,他现在已经能预知到那不快的酸涩感什么时候会舔舐上眼球了。德拉科一边苦中作乐的想着,一边校对自己笔记上的步骤确认没有失误的地方。

  他研究这个改良配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连斯拉格霍恩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熬制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坩埚内的液体此时泛起了阳光般的暖色,能一次出成品确实出乎德拉科的意料,不过药效是否如他所愿还需试验…

  波特最近盯他盯得很紧,就好像他随时又会去做什么坏事一样。德拉科思索了片刻放弃了另找他人的打算,波特大概会认为自己在投毒,而于这瓶效果不明确的魔药来说,甚至可能确实说的上是毒。

  看来,试药者也仅他一人了。

  把坩埚内的液体倒进玻璃杯后,德拉科十分有仪式感地用手帕擦掉了沾在脸上的泪水,嘴唇碰到尚有余温的液体时还在想如果不幸被药倒了,那他至少还有一颗粪石可以应急。

  然而瞬间充斥他全身的是一种美妙的幸福感,德拉科感觉到不属于雨季的暖意,好像无数阳光洒在身上般惬意,眼睛虽然仍然略有酸痛,但是已经停止了不住地流泪。

  他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大脑的放松与愉悦感几乎要他哼起歌来——这份魔药完全没有问题!德拉科意识到这一点后在笔记上写了一个十分飘逸的“完成”,把坩埚内剩余的液体舀起,给斯拉格霍恩交差完自己还能余下一瓶。

  按计划来讲,德拉科应该在教室里待着直到药效过去再观察有无副作用,可那种令人略微眩晕仿佛被蒲公英包围的感受似乎带离了他的一部分理智,他现在十分想离开这个地方去外面透透气。霍格沃茨在下雨吗?对,他应该趁雨声细密时去聆听春到来前最后的交响奏。

  在把器具归位后,德拉科迈着轻快的步伐推开了教室的大门,刚一走出就感觉有视线附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万分熟悉这种如同被盯上的感觉,只微微顿了一下便继续向前走,横竖不会被施什么恶咒,就由着他看吧。

  //

  哈利开始认为前两次被马尔福抓到只是个巧合,因为这次他对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并给他扔上一个统统石化或速速禁锢,于是他大着胆子,披着隐身衣跟随在马尔福大约五步的距离。

  马尔福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连袍角都荡着名为快乐的弧度,刚才开门时哈利还看见他眉眼平缓,表情愉悦,不像有什么捉弄人点子般的坏笑,只是纯粹、放松地笑着,就好像发生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一样。

  一直跟着到了图书馆,他看着马尔福随手挑挑了本书,找到个挨着窗户的僻静角落坐下。他似乎根本也没想看书,随意翻了两页就盯着外面的雨发呆,远处的黑湖涟漪片片,风吹斜了雨珠连成的线,接连不断敲击着玻璃窗的声响并不悦耳,但和着细微的、砸在草地上湿漉漉的声音又显得安宁和谐。

  “你为什么不坐下呢?还是更喜欢站着?”马尔福突然开口,他浅色的眼睛注视着这边,语气温和又带着些调侃,“你真的很明显。”

  哈利心脏陡然漏了一拍,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扯下身上罩着的隐身衣,然后看见面前这个心情好得不正常的马尔福对他友善地笑了一下(这实在太诡异了,哈利想),转头又盯着雨看。

  “…你到底怎么发现我的?”哈利压不住好奇心,闷闷开口。他莫名有种此刻不管问什么马尔福都会好好回答的直觉。

  “这是一种感觉,”马尔福有些得意地说,“就像找球手总能发现金色飞贼在哪一样。”

  他们之间又无言了半晌,马尔福看起来是真的不介意哈利就这么站在一边,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没变过,哈利抱臂靠着书架就这么也盯着外头的雨看了会,忍不住再度开口:“你来图书馆只是为了看着外面发呆?”

  “不明显吗?”马尔福十指交叠,撑着下巴看向哈利,语气不似曾经的恶劣也不如最近的冷淡,声音温和得不像马尔福,只有眉头挑起的弧度能成为他是本尊的证据之一。“听着雨声总让人觉得放松,真可惜我以前没注意到这一点。”

  拍打玻璃窗的雨点似乎都因这句话变轻柔了些,那种盘旋在身侧的怪异感加重了,虽然哈利并不觉得一个礼貌的马尔福有多么不妙,但对方早些时间还在尽力回避自己,这感觉太矛盾了。

  “你最近看起来真的很奇怪。”哈利近乎呢喃的说,他并没有想得到马尔福的回答,可出乎意料的是马尔福注意到了这句话。

  “用糟透了来形容更合适,你也看到了,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一些行为,甚至需要药物帮助。”他表情不变地耸了耸肩,仍然一派轻松自在,好像正在讨论的另有其人。

  “什么?”哈利脑子有些转不过弯,“药物帮助?”

  “……你知道欢欣剂吗?”

  哈利看见对方那双浅银色的眼睛含着望不到底的笑意,有一瞬间他想到了在玻璃窗上滚动的透明雨珠,或者是卷起黑湖水花的一片风暴。

  //

  德拉科感觉很棒。

  一切都轻飘飘的,好像被数千万朵蒲公英簇拥着,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打扰此刻的情绪,无论波特问什么他都能耐心回答,只因他心情不错。

  “欢欣剂…?所以你现在是喝了那个东西才变成这样的吗?”波特看起来终于从记忆里调用出了相关知识。

  “我服用的是改良版。”德拉科轻快地回答,心底暗自惊讶于自己似乎愿意回答波特的任何疑问,“我自己熬制的,没有副作用,我现在不会因为任何事情犯矫情,你哪怕对我用恶咒我也不会生气——你不能真的对我施咒。”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波特试图张口辩解,但又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闭了嘴,转回到了欢欣剂的话题上,“也就是说,你无法对任何事产生快乐以外的情绪…?”

  “我想是的,包括我现在觉得你现在这里陪我聊天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我猜我以前绝对不会这么想的。”

  德拉科的目光斜向窗外,他的思绪落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大概是二年级的时候,他想去抢波特手里的日记本,却被他用魔咒打掉了;又或者是三年级?在神奇动物保护课中看见他像英雄般从鹰头马身有翼兽身上下来,波特那时的表情分外碍眼;也许还有学院杯?魁地奇?

  讨厌波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德拉科数不完,只不过,那些本应是愤怒或嫉妒的汹涌情绪并未随着回忆复现。

  他最后想起来的,是他坐在树上翻折着一只纸鹤,山楂木魔杖的轻轻一点后便漂浮起来,它拍动着自己不大的翅膀,穿行在枝叶与错落的阳光之间,忽然被一阵风给吹得跌了下去。德拉科低头想要寻找纸鹤的踪迹,眼神却比思想更先锁定在了格兰芬多身上。

  简直就像另一束阳光般刺眼。

  德拉科找遍了所有自己对波特不满的片段,甚至包括神锋无影的相关记忆,最终他确定自己只能感受到放松与平静,更别说不快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喝这个?”记忆之外的波特皱着眉问道,德拉科没说话,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告诉波特更多了,他还记得昨天的自己认为被波特发现自己哭的样子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哪怕现在他无法升起半点负面情绪,也知道这件事不应该告诉他,否则药效一过他一定会后悔。

  “为了我的魔药毕业论文。”德拉科说。他看见波特的绿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信任,在格兰芬多开口之前,他说:“不,我们结束这个话题吧,就像我现在完全不纠结你最近对我异常的关注一样,你不要再问我任何事情了。”

  “什么?不,我没有!”他看起来有些气恼,脸色一下子涨红了起来,“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很奇怪。”

  “苍白的辩驳。”德拉科翻了翻眼睛,随手把书又翻了一页。他并没有认真在读上面的文字,只是觉得翻页的声音和纸墨的气味都让他感到惬意。

  “那你为什么会哭?”

  波特果然会问这个,他总是执着于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就好像一定会有人告诉他似的。德拉科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隐私程度吗?虽然我现在可以因为心情好回复你大部分的答案,但我认为我们之间并不是可以互相倾诉的关系。”

  波特看上去哑口无言了,德拉科因对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感到了那种微妙的愉悦感,他无法抑制的发出声轻笑,忽然间,一阵眩晕袭击了大脑,强烈的耳鸣覆盖了雨声,心脏跳动声也在此刻被放大,如同尖叫一般不留余力。

  刚才还鲜亮的一切又变得灰蒙蒙的,轻飘飘宛若行走在云朵上的感觉消失了,他跌回了现实,巨大的落差感攥紧了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的抽痛着。

  “……马尔福?马尔福?你怎么了?”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恢复听觉,淅淅沥沥拍打窗户的雨声,和波特呼唤的声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捂着心口,就好像刚刚溺水了般剧烈喘息着,而波特抓着他的肩膀,似乎刚刚是在努力唤回他的神智。

  “…没事。”有什么东西抵在喉咙处般拒绝他发出声音,德拉科差点没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

  “你确定?”波特又用那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恍惚间感觉有什么东西滑过脸颊。

  ……

  在一个镇定咒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默了,德拉科拿出自己的笔记缓慢而准确地记录下魔药失效后的感受,尽量显得自己很忙,没准波特可以突然间看得懂脸色般离开。

  不过糟糕的是波特不仅在对面坐下了,还摆出一副大有时间的姿态等待德拉科落下最后一个句号。

  “你被诅咒了。”波特努力保持语调的平静,他大概并没有宣告胜利的意思,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不含奚落或是嘲笑的意味。

  德拉科相信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感觉到不自在。

  在五分钟前,波特慌乱无措地想要从身上寻找什么可以擦拭眼泪的东西,不知是不是因为改良欢欣剂的副作用,眼泪比以往来得更加汹涌,德拉科压抑泣音都费力,连镇定咒的首字母都念不出来,最后是他在笔记上写出了那个咒语,并让波特给自己施了魔咒。

  镇定咒起效时间比以往更漫长,在这期间波特以为魔咒不起效,德拉科没法开口解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实在太丢人了,但泪流满面地走出去也不妥,只是沉默地听波特说着些无用的、可能是安慰的话,直到终于没有更多眼泪挤出眼眶。

  五分钟后,德拉科正在思考是要丢下一句与你无关后转身就走,还是用一些攻击性较强的话术逼他离开,他的选项里始终没有袒露一切,哈利·波特又不会万能到能解决这个魔药引起的麻烦,除开六年级的成绩波特的魔药根本就是一塌糊涂。

  “你有去医疗翼看过吗?”不错,波特问了个蠢问题。

  “庞弗雷夫人束手无策。”德拉科想白他一眼,失去欢欣剂的效用后他开始感到烦躁,但眼球还在泛酸,德拉科不想劳烦自己做更多表情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魔药引发的,它根本不是能用常规手段解决的东西。”

  “魔药?”波特咕哝着什么,德拉科觉得他听见了格兰杰的名字。

  “等一下,你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语气严肃地说。

  “我没有那种打算,我只是希望有人刚好知道那种魔药是什么。”波特解释道,“所以,你也没向教授提起过?”

  “斯拉格霍恩?他拒绝和我进行一切有关黑魔法药剂系列的谈话。”

  “……多长时间了?”波特的询问声好像淹在雨里,德拉科没有回答的打算,他又把视线转移到了连绵不断的大雨中,盘旋的云朵中鼓动着沉闷的雷声和电光,像漩涡一样不断搅动。

  这场对话当然没有持续下去,名为沉默的唱片无休止的播放着,在宵禁时间到来之前他们同时起身对视了一眼别别扭扭地一起走向图书馆的大门。

  ……

  德拉科确定波特对图书馆发生的一切感到尴尬,亦或者他的好奇心在了解大概情况后就消失殆尽,总之,他们已经有几天没有交流过了。

  情况在宵禁之后又有了显著的改变,此刻德拉科和波特之间的距离不足五公分,要说他们两个压根就是贴在一起更为合理。隐身衣要想遮住两个成年巫师确实有些吃力,他们紧紧挨着彼此,就像有七个粘合咒粘住了他们一样密不可分,并且波特还有一只手死死的捂着他的嘴,疑似想用这种办法让他窒息。他是在报复前几年的恶作剧吗?德拉科无端冒出这个念头。

  又是图书馆,见鬼的图书馆。德拉科不自在地偷偷移动了一下身体重心,试图稍微分开一毫米的距离。波特显然没注意到德拉科对于正常社交距离的怀念,神情专注地注视着禁书区唯一的光源,那是费尔奇的提灯,他嘟嘟囔囔着些不大好听的话,朝禁书区走来。

  这都是波特的错。德拉科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费尔奇被吸引过来的全部原因都归结于他身上,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在禁书区又突然把某本会尖叫的书碰倒,费尔奇根本不会发现这里会有夜游的学生。

  书架之间的过道很窄,波特的镜片反着提灯澄黄色的光,德拉科怀疑费尔奇喝了点酒,走路左摇右晃的,他有些害怕对方在经过时会摔在他们身上,或者被提灯掀起隐身衣的布料。

  脚步声越来越近,德拉科能感觉到不知谁的心跳在加快,手指也紧张地蜷起。好在费尔奇只是慢悠悠地晃过了他们身侧,连隐身衣都没晃起一丝弧度,直到费尔奇絮絮叨叨的身影穿过了拐角,德拉科才松了口气。

  波特显然也放松了下来,他脚步一退顺着扯下了罩在他们身上的隐身衣,德拉科依稀还能听到雨声绵延,夜晚特有的凉意袭上了尚有余温的胸口。

  “你在这做什么?”德拉科压着声音问。他来禁书区是有原因的,为了那个该死的魔药诅咒,但波特出现在这显得毫无道理,除非他实在喜欢这种格兰芬多宝石命悬一线的感觉。

  “好吧…我来这边找有没有什么,和诅咒相关的书。”

  德拉科确定自己此刻的神情应该是不可思议的,波特看上去因此感到些不自在。刚才死命压着他的时候都没这样。德拉科没好气地想。

  “……我身上的诅咒,应该和你没关系吧?”德拉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实打实地疑惑波特突如其来的善心。

  “既然知道了,我没法放着不管…万一它致命呢?你不能只靠这个过活吧?”波特虚点一下魔杖道,德拉科突然有了想笑的冲动。

  “…圣人波特还真没白叫,我劝你去另一排书架上看看有没有医治救世主情节的书。”

  “嘿!”波特发出不满的声音,德拉科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考虑到费尔奇可能还在附近徘徊,格兰芬多才压了压声音,“那你呢?”

  “当然也是因为诅咒。”德拉科抬手举了举手中最近才看完的书籍。他记得这本书就是在这列书架上拿的,用一个小小的混淆咒遮掩…

  “等一下。”就在他准备转身查看的时候,波特出了声。德拉科分与他一个疑问的眼神,却看见对方杖尖冒出了点月银色的微光——上次看见月亮是什么时候?雨下了太久了,德拉科已经忘了。

  波特给他补了一个镇定咒。德拉科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湿冷的,好像刚好有滴雨砸在那一样。

  春天这场湿漉漉的大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呢?德拉科莫名地想着。

  ……

  他又在做梦了,黑压压的云像蛇一样盘蜷在空中,一枝秋叶颤颤巍巍地摇摆着,随时都会掉下去般。

  视角跳跃到走廊中,身体沉甸甸的,如患有重病一般难以行动,德拉科只知道自己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可是他要去哪?他的脑海中有一刻飘起了个朦胧的疑问,但梦没有答案。

  他终于看见了一扇门,有求必应屋的大门,沉默地伫立于长廊尽头。德拉科机械地迈着步子,无法控制般向前走着,反胃感却越来越强烈,直到他推开了大门,无数只羽翼洁白的鸟扑扇着翅膀冲了出来。

  有什么砸在了他的头上,肩膀上,像雨一样沉重。德拉科低头看去,他的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堆满了无数鸟儿的躯体,挣扎着颤抖着的,用不大的眼睛,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瞳仁。

  眼眶变得酸涩温热,德拉科伸手想捂住自己的脸,却看见自己的掌心满是伤痕。

  钻心剜骨刻在他掌心的纹路上,胸口突然有了尖锐的刺痛感,德拉科感觉自己又倒在了大片大片的羽毛上,一切变得轻飘飘的,周围的所有事物都无关紧要了,那种如同背负着什么的情绪也得到了解脱,他几乎要笑了出来。

  洁白的衬衫上血迹蔓延,德拉科听到有谁在叫自己,急切地、不知所措的,好像要把他从梦中拉出来一样。

  德拉科意识模糊地眨了眨眼,雨声砸落,鼻尖嗅到的充满水汽的空气代替了梦中的血腥味,或许还有些淡淡的柑橘香,而他身侧坐着个人,中间隔着一垒书。

  他大概还在做梦,否则波特怎么会在他旁边呢。德拉科大脑空白地想着,任由自己维持趴在桌上的姿势,盯着波特的侧脸发呆,直到对方瞥来一个奇怪的目光。

  “你昨天没睡好吗,马尔福?”波特的嘴开合开合,几个单词钻进德拉科的耳朵又在他脑子里转了几圈,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

  噢…对,自夜闯禁书区之后,波特偶尔会和他在图书馆碰到,一开始只是远远的坐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固执地想要搞清楚德拉科身上到底是什么诅咒,而德拉科根本搞不明白对方的动机,或许就是那个什么救世主情节吧。

  “差不多。”德拉科拖着声音回答,把脸又埋进了臂弯里,鼻尖戳到了手臂下压着的书页,于是他又调整姿势改为单手托着脸颊发呆。他还没从刚才的噩梦中回过神来,神游之际听见波特给他上了个镇定咒。

  格兰芬多似乎有种奇怪的助人情节,德拉科怀疑波特未来想成为一名治疗师,否则不会对施放这个咒语表现得如此乐此不疲。

  “说起来,那个欢欣剂怎么没见你喝过了?效果不佳?”

  “一般巫师使用是没问题的,但我的诅咒比较特别,药效结束后会把受阻的功能返还……你在笑什么?”德拉科不满地看着对方努力压抑的嘴角。

  “只是你另一边脸睡红了。”波特短促地笑了一声,但再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德拉科翻了翻眼睛,决定不再理会身边的格兰芬多。

  “别不理人,你自己也在笑。”波特倾了倾身体,试图从这个角度看到他的眼睛,德拉科抬眼就能看见对方的脸,像发现金币的嗅嗅一样,这让德拉科觉得他是波特发现的某个新玩具,值得纠缠很久的那种。“这个诅咒会影响你的情绪吗?”波特跳跃地问。

  “不会。”德拉科躲着格兰芬多的目光,把视线埋进书页里,即便他已经忘了自己看到哪行文字。“它只是…嗯…”德拉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法,幸运的是格兰芬多已经理解了。

  “只是生理作用?不过既然欢欣剂有用的话,你觉得快乐咒怎么样?”

  “那个不行,看起来太蠢了。”

  “其实你那个魔药也差不多。”

  “什么?不,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的成果。”

  “嘿,找着一个有点意思的。”波特在德拉科发表关于魔药与魔咒的区别前找到了一个新话题,他贴心的把书往德拉科的方向挪了挪,后者不满地瞪了一眼后顺着波特的目光看去。

  花吐症,一种为爱诞生的诅咒,只有吻方可破除。

  “还真是个浪漫病。”德拉科看完大概的内容道,“要是世界上所有诅咒都能靠一个吻解决就好了。”

  “麻瓜童话大多也爱这么描写。”德拉科给了他一个难以理解的眼神,于是波特简单给他阐述了一遍白雪公主是如何从棺中苏醒,骁勇善战的勇士如何拯救沉睡百年的公主,野兽是如何摆脱女巫的诅咒重新变回王子。

  德拉科认为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

  “一个吻?”他问。

  “一个吻。”他答。“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出门找一个愿意吻你的姑娘吧。”

  //

  哈利回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时候,赫敏正抱着本书在做笔记,克鲁克山窝在她的身侧,懒洋洋地摆着尾巴,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堆包装精致的礼品盒,十分扎眼。

  “哈利。”赫敏抬起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壁炉的火焰撕咬着木柴发出细碎的噼啪响声,温暖的、与大雨不同的温暖声音。“你最近去哪了?我和罗恩好像总是见不到你。”

  “图书馆。”这是实话。他看见克鲁克山眯着眼睛朝自己的方向拱了拱鼻子,赫敏没注意到这点,但她同样用一种饶有兴味的目光注视哈利,他们都知道图书馆并不是哈利喜欢光顾的地方。

  “你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哈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希望自己看起来自然又随意,随后决定将话题转移到桌上大堆的礼物。

  “这些都是给谁的?”礼物盒小的叠着大的,乍一眼看上去像个小山峰,红或粉的包装袋在火光的映照下镀着锐利的暖边。

  “好像是其他学院的学生送来的,上面有写你的名字。”赫敏看了他一眼,最后配合着说下去。

  “给我?”

  “马上就要情人节了,我猜有几个礼物里会有邀请你去霍格莫德玩的信。”她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你要拆开看看么?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

  哈利叹了口气。自七年级返校以来,他没和金妮复合的消息就像砸进霍格沃茨的一颗重磅炸弹,匿名的情书或是表达仰慕的信件让猫头鹰们频频对他摆脸色,而在一次附着喷洒式迷情剂信件袭击后,哈利每次都要施上至少三个检测咒语应对寄来的东西。

  赫敏在得到肯定的回应前就有了动作,她迫不及待想试验一下自己新掌握的咒语,杖尖莹蓝色的光芒点亮了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哈利心不在焉地看着装饰礼盒的丝带因杖尖的靠近微微反着的光,

  你了解过一种诅咒吗?哈利用牙齿轻轻咬着舌尖阻止自己发问,他习惯于遇到无法理解不曾触及的事物时去拜托格兰芬多最聪明的女巫,不过他记得自己答应马尔福不向赫敏透露分毫。他在心里又暗暗叹了口气,思索着今晚要不要再去禁书区碰碰运气。

  “你看起来有心事,哈利。”赫敏的声音把哈利的思绪拽回休息室的壁炉边,他看见褐发女孩担忧的目光,摇摇头。

  “只是一些魔药上的事。”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抱怨着斯拉格霍恩这次留的作业难度着实让他犯难,并询问能否借鉴一下本世纪最聪明的女巫是如何处理这份艰难的任务。

  而后毫无疑问的得到了否的答案。

  “哈利。”突然的,赫敏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魔杖上的光辉在接触到一个墨绿色的礼物时变了颜色,它和壁炉的火光融合在一起,红得刺眼。“这个不对。”

  ……

  在确认包装本身并不具有危险性后,一盒造型精巧的巧克力摆在桌面上,附带的小卡片上煞有其事地用粉色的墨水描绘出一个心形,没有写署名,也没写是给谁的,似乎充满神秘色彩的“追求者”。

  赫敏已经迅速地决定要将这份不对劲的礼物交给麦格教授,当罗恩回到公共休息室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明显神情愤怒的女巫,他首先思考了一下自己最近是否有做些让女巫不高兴的事,而后向哈利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哈利勉强笑了笑。

  “怎么了?谁惹到你了?”罗恩走向赫敏身旁的空位,克鲁克山不满于自己的空间变得拥挤而跳下沙发,曲着尾巴尖窝到了哈利的身侧。

  “有人给哈利送了含诅咒的东西,比迷情剂还糟糕。”赫敏回答,红发男孩的眼睛瞪大了些许。

  最合理的解释大概是还在逃窜并对哈利·波特怀恨在心的食死徒寄出了这个包裹,但哈利总觉得这个想法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如同直觉般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他莫名地想起了德拉科的眼泪。

  “我觉得我见过这个包裹。”罗恩的发言迅速吸引了在场两人的注意力,他正用魔杖尖挑着墨绿色的包裹纸,眯起眼睛确认,“这个大小…还有这个颜色,我今天早上看见过,两个学生走路的时候撞到了一起,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拿对自己的东西,那两个礼物连扎包装纸的绸带都是一个颜色。”

  哈利感觉脑子里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你还记得是哪个学院的学生吗?”

  “一个斯莱特林和一个拉文克劳。”罗恩肯定地答道。“从这个包装上大概也看得出来。”

  脑中的那个想法逐渐明晰起来。

  时间来到第二天,哈利特意起了个大早,一路跑到了斯莱特林地窖门口——没带上隐身衣大概是个不大明智的决定,有几个斯莱特林学生走出来看见哈利时都神色警惕,或许还带着好奇。

  他倚靠在一边的墙上,时不时使个显示时间的咒语,一直到淡金色头发的斯莱特林从门口走出来。

  “波特…?”他发出不确定的声音,就好像怀疑眼前的哈利是个幻觉或者复方汤剂一样。

  “我有事和你讲。”哈利认为斯莱特林地窖门口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了马尔福的手腕就往记忆里没什么人会经过的角落走,对方倒是意外安静且顺从地跟着哈利。

  “你领带没系好。”马尔福看了眼他的领口,随后移开了视线,哈利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连衬衫扣子都没系好就跑了出来,金红色的领带更是歪歪扭扭的耷在胸前。

  “别管这个。你昨天有收到什么东西吗?”他问。

  “嗯哼。”马尔福没有思考地回答道,但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话,“你寄的?”

  “不是。”哈利发现对方不自然的神情放松了些许,“我昨天收到了一份包裹,赫敏说那上面携带着诅咒。”他从衣服口袋里摸索出一颗用纸巾包裹的巧克力。

  “诅咒?”马尔福谨慎地接过那团有些皱巴的纸巾,褐色的巧克力散发着甜蜜的气息,因为体温而有些融化,依稀可以看出原本精致的模样。

  “虽然我不确定,但我总有种感觉,一种这个诅咒或许和你有关的感觉。”诅咒毕竟不是霍格沃茨常见的东西,能在短时间内出现两次很大概率是有关联的。“如果下咒者发现诅咒并未在你身上生效的话,你觉得那个人再次作案的几率有多大?”

  “哈。”马尔福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捏着巧克力的手用了点劲,哈利看见它微微变形了,“说起来,为什么会寄到你那?”

  “罗恩说昨天看见两个学生相撞后掉下了两个包装一样的礼物——正巧其中一个在我们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发现了。我猜它原本是要给你的,只不过在撞到的时候被搞混了。”

  “那倒是可以解释很多东西。”马尔福盯着那块不大美观的巧克力,在哈利以为他要吃下去试试是否为同种诅咒时,他用纸巾包好还给了哈利,“扔了吧,怪丑的。”

  “很多东西?”哈利注意到了他前半句话,马尔福保持了两秒沉默才朝他笑了笑,以一种过度含情脉脉的表情。

  “…我会嫉妒每一阵略过你的微风,与落在你身上的雨水,只因它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你的眼睛与可触碰到的每一寸肌肤。”

  哈利·波特目瞪口呆。他一时不确定马尔福是在捉弄他还是真情流露,斯莱特林的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他的眼睛,深深地、好像要望进他的灵魂。哈利以为自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可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开始发烫,热意攀上脸颊,张开了嘴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见马尔福笑盈盈的眼睛,如蕴着一整瓶欢欣剂。

  “我收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那封信给你看。”马尔福恶劣地在欣赏完哈利窘迫的模样后才出声解释。

  哈利·波特落荒而逃。不过在那之前他狠狠地朝马尔福肩膀上打了一拳,对方眼角沁出了泪水,不管是疼的还是镇定咒失效,哈利都决定再也不管。

  心不在焉的哈利在接下来的魔药课上频频失误,他能感觉到马尔福多次将目光投向他的方向,可哈利不想搭理他,他仍旧有些气恼。

  只不过他当晚做了个梦。

  他听见远方传来歌谣,好像无数精灵的合声。双脚浸在水中,阳光照在湖面上投出无数鳞片般的波光,而他脚步轻盈地向前走,仿佛不受湖水阻碍地向前走,直到看见一个巨大的水晶棺。

  精灵们仍在吟唱模糊不清的歌声,只是随着哈利离水晶棺越来越近,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你可曾知,爱即是罪恶。

  你可曾知,我爱你——”

  水晶棺有一半都沉在湖中,哈利不知道它是凭借什么浮起来的,在靠近它的一瞬间,围绕着它的藤蔓开出了花,洁白的、散着清香的百合,如同很高兴见到他一般,轻轻颤着它柔软的瓣。

  棺中人有着柔软的淡金色头发,百合把他的皮肤衬得更白了两分,穿着好像麻瓜皇室才会有的,昂贵而繁复的着装。他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均匀如同只是在做一场梦。

  “给我一个有意义的词语吧,

  给我一个有生命的词语吧。”

  精灵的吟唱声变得更加丰富、低沉,仿佛在耳边呢喃,隐隐催促着他什么。

  哈利不自觉伸手撩开他几缕金色的发丝,手指缓慢、轻轻地触碰他的鼻梁,到颜色浅淡的嘴唇。

      【这里本该有描写,但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请看猫爪71055】

  “你可曾知,我爱你——”精灵的语调缓慢绵长,没有句号。

  //

  波特最近的行为变得古怪了起来,这让德拉科以为自己那天逗过了头,不过格兰芬多仍然会跑到图书馆挑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把书立起来偷偷瞟他几眼,他大概认为自己做得很隐秘。

  于是德拉科抱着自己的书到他旁边坐下了。

  “…嗨。”波特好像被吓了一跳,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好像想保持一点距离,不过他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作。

  “嗨。”德拉科回应了这个无聊的招呼,“你觉得那个人会意识到自己送错东西了吗?”

  “或许我可以假装自己中了诅咒,如果目标不是我的话对方肯定会有所反应,”波特对这个话题感到放松,虽然还是没看向他,“得先把消息传播出去。”

  德拉科发出个单音节作为回答,单手撑着脸颊一动不动地看着波特,直到把格兰芬多的耳朵盯得和他的院袍一个颜色,对方才奇怪的望回来,用眼神询问德拉科的异状。

  “格兰杰那边要怎么说?”在绿眼睛终于转过来时德拉科才确定他大概已经没有在生气了,只不过这让他更加奇怪波特为什么表现得如此…不同往常,“要传播这个消息就没法不动声色的进行这个计划,你的格兰杰妈妈一定会知道的。”

  “大概可以说是以免那个人继续投放含有诅咒的礼物这个理由。顺便,”他皱了皱眉,“那是什么称谓?”

  “她总是很照顾你不是吗?我可没有恶意。”好巧不巧的眼睛在这时感到酸涩,镇定咒正在失效,泪水模糊了视线,德拉科狠狠眨了下眼睛。诅咒似乎额外喜欢让他难堪,结合刚才的话语简直就像受到了委屈一样。

  他抬起魔杖给自己补了一个镇定咒,随手擦掉溢出的泪珠低声暗骂着这个麻烦的诅咒。

  波特异常的安静,在镇定咒起效期间视线总是不大清晰,德拉科不太清楚波特看向自己的是什么眼神,德拉科对于波特目睹自己哭泣产生的羞耻感近乎脱敏了,只报以一个疑惑的目光。

  然后有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眼角,带着不属于雨季的温热,揩去了一滴缓缓落下的冰凉泪珠。

  他们都愣了一下,然后很久都没有说话,沉默的雨声在他们之中徘徊,直到宛如爆破的雷声响起,他们才默契地移开视线。

  

  德拉科觉得他的脸上还有波特手指的余温。

  //

  听到哈利·波特莫名其妙哭了一早上的消息时,黛莉娅正在斯莱特林长桌上准备享用自己的早餐,一份焦黄散发着甜香的蛋面包和草莓果酱,配上一杯热牛奶,不管什么时候她都需要优先满足自己的胃部需求,只是她听到朋友告诉自己那则霍格沃兹新闻时,她的味蕾不再能品尝出何为美味。

  她下意识看向了长桌上更远的地方,淡金色头发的斯莱特林面色平静,好像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黛莉娅看见自己握着餐叉的手在微微发抖,她转为拿起手边的牛奶,却不小心洒到了自己的裙子上。

  “我回去一趟。”她立刻找到了离开嘈杂环境的理由,周围的议论声叫她心乱如麻,她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但一路上她忍不住咬起了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它的边缘被咬的全是锯齿,可每当感到焦虑时她仍然忍不住这么做。

  怎么会是哈利·波特?她快步回到宿舍,从自己的枕头下翻出了一本深色封皮的笔记,里边夹着张纸,她反复翻阅上面廖廖几段文字,希望能从上面找到解咒或是药剂。

  人鱼的眼泪、照耀第一缕阳光的浪花与报丧女妖的舌头,施以服用者泪流不止的刑罚,哪怕双目失明也无法停下,致傲慢而漠视世间的生者。

  没有,没有……没有破解诅咒的方法。她绝望地想要把纸张撕碎,那诅咒仿佛反噬到她的身上来,喉头哽咽,眼睛酸涩。

  她不曾想过诅咒会波及到无关者,何况是整个魔法界的英雄、打败了连名字也不能说的那个人的救世主。她从始至终都只想为她失去的一切讨要个结果,一个报复。

  黛莉娅曾过着幸福的生活,自父母相继逝世后,她仍然认为能够和唯一的姐姐菲奥娜生活在一起是幸福的,至少她还能够在每天早上起来喝到一杯配有热牛奶的早餐,晚上也能够听着姐姐的安眠曲入睡,极其幸运的是,她能够和姐姐进入同一所魔法学校读书。

  她们能够分享同一根魔杖,深信彼此身上有着世界上最坚韧的纽带,血缘亲情将她们紧紧的黏在一起,在黛莉娅眼里,她和菲奥娜是密不可分的一个人,如此相似,只此唯一。

  可苦难总是接踵而至,厄运额外青睐她们一家人,战争带走了菲奥娜,带走了黛莉娅的一部分,似乎连心脏都少了一半的跳动声。

  战争是无私的,它到来的时候不会在乎夺走的是谁的生命,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犯了无数过错的马尔福能够继续事不关己的在学校里生活呢?

  她认为自己是有足够的理由去憎恨的,那个人应该学会忏悔,他合该每日流着泪体验她的苦楚,这只是她的一个小小的报复——比起失去至亲,她甚至觉得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轻、又最有力的惩罚。

  但是这件事不应该牵扯到哈利·波特。黛莉娅捏着纸张的手更加用力,上面出现了许些难以抚平的褶皱,有一滴眼泪将纸张颜色晕深,她擦了擦眼睛,将它折了起来。

  //

  “我觉得我的眼睛肿了。”哈利不记得自己第几次抹掉脸上的泪水了,马尔福为了将戏演全套给他下了会一直流泪的魔咒,而哈利怀疑有部分原因是马尔福想要借机报复。

  “回头记得给自己施镇定咒。”他看不见马尔福的表情,他披着隐身衣坐在身侧,只能听见疑似幸灾乐祸的笑声,哈利有一瞬间想把马尔福特地带来擦眼泪的手帕甩到他身上,然后忍住了。

  “你没发现镇定咒能压制这个状况的时候是怎么做的?”他们仍然坐在图书馆,窗外不歇的雨声压过他们的私语,于是周围窥探般的视线不会注意到哈利仿佛自言自语的行为。

  “忽略咒。”马尔福融化进了这场雨里,哈利只能听见他平淡到近乎空白的声音。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一直聊到晚餐时间,图书馆坐着的部分学生终于放弃观察哈利的行为起身离开,被观察对象因为频繁地需要擦眼泪干脆把眼镜摘了下来,中途马尔福给他换了两张手帕——他怎么带了这么多手帕?

  他听见斯莱特林打了个哈欠,哈利猜马尔福已经在桌上趴下来了,他能感觉到对方手指在桌面上的轻轻敲打,而不得不说等待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他们已经开始讨论是红苹果好吃还是青苹果好吃这类无聊的事情。

  “我饿了。”马尔福声音闷闷的给自己补了个镇定咒。哈利发现自己哪怕看不见对方的存在也仍旧不大自在,他的大脑不自觉地开始想象马尔福拿起魔杖的手指与轻轻挥动的手势,从记忆里找出几个镇定咒失效时对方泪眼朦胧的瞬间,又记起了某个夜晚梦到的、载着透明琥珀的水晶棺。

  “喔…嗯,我们可以在宵禁前去一趟厨房。”他努力忽视心底涌起的模糊情绪,佯装镇定的翻了一页面前的书页。

  “你知道它在哪?”马尔福的声音有几分好奇。

  哈利本想回答,却在余光瞥到一个犹豫不决的身影,因为没戴眼镜而看不见面容,躲在不远处的书架后面,偶尔探出头偷瞄,然后转过身来回踱步,他几乎能听见女孩自言自语的声音,直到她下定决心般地深呼吸了几下,缓慢地靠了过来。

  “…你好。”她怯生生地开了口,哈利擦了擦眼睛然后戴上眼镜,面前的是个斯莱特林地姑娘,曲卷的黑色头发和一双棕色的眼睛,她的手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嘴唇颤动地吐出了几个听不清的词语,但很快调整回来,“我知道…关于那个诅咒。”

  她又低下了头,发出几声啜泣。

  如果把马尔福也从隐身衣下拉出来,那这里简直就是感性者聚会,每个人都在尽力流泪。在哈利想到回复前,女孩又继续开口。

  “我制作了那份…含有诅咒的魔药,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她很快擦干净了眼角的泪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从翻倒巷获得的。”

  哈利接过折起的纸张,女孩眉眼低垂,如同等待审判般神色不安。

  人鱼的眼泪、照耀第一缕阳光的浪花与报丧女妖的舌头。

  没有名字,没有解药。

  哈利仔细检查了纸张的正反面,但除了制作方法与魔药原料以外一无所获。他下意识想看向马尔福,但硬生生克制住了这份冲动,抚平上面的褶皱将它摊在右手边,一个马尔福刚好能看见的距离。

  “…为什么要制作这个诅咒?”哈利嗓音干涩地问。

  “……我没想伤害你。”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后,重复了这句话,“我从始至终想惩罚的都只有马尔福。”

  听到马尔福的名字时,哈利不可抑制地心头一跳,他看见女孩攥紧上衣的手更加用力,神色哀伤而愤怒。

  “背叛了霍格沃茨…明明是食死徒却能被赦免罪行……”她的眼睛再度泛起泪光,深深地看向哈利,“你怎么能放过他呢?还有谁能对死去的那些人负责呢?”

  “当然是犯错的人。”哈利说,“伏地魔胁迫了部分家庭,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马尔福也是其中一个,何况他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我们这边。真正需要负责的,是滥杀无辜、发动战争的人。”

  “我无法相信他,他难道没有害死过任何人吗?”女孩努力压着自己的声音,她的脸因为愤怒涨红了。“他也应该被关进阿兹卡班才对。”

  “他没有杀死任何人。”

  …

  斯莱特林都知道,马尔福完成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人布置的秘密任务,他被赋予了无上的荣耀,带来了战争与不和平的一切。

  是这样吗?至少大家都认为是这样的,他们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一个可以仇恨的对象,死去的罪人无法排解压力,于是将过多的罪责转移给了生者。

  那个名叫黛莉娅的女生退学了,她说会再去翻倒巷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将魔咒配方卖给自己的黑巫师,只是希望寥寥。

  马尔福变得沉默了很多,哈利依旧会抽出时间到图书馆陪斯莱特林寻找那个诅咒的名字,他觉得自己有时候分不清马尔福脸上的泪究竟是不是诅咒带来的影响,总之,他也开始随身带一张手帕在身上,在镇定咒起效前都能有所作用。

  “其实我杀死了很多人。”

  霍格沃茨顶上盘旋的骤雨仍未停歇,马尔福的话落在一声雷响之后。他趴在一本书上,脸朝向窗外的的大雨。哈利觉得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微的沙哑。

  “他们死在了地下室、大厅,我能听见尖叫和挣扎…我看见过一个没比我小几岁的孩子,被狼人咬得遍体鳞伤……我给他送药的时候,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他和我说他想活下去…但是他的心跳慢慢变弱了,我第一次知道,生命流逝所需要的时间,比想象的要短。”马尔福断断续续地说着,抽泣一声后不再说话,好像想假装自己从没开启过这段对话一样。

  “……那不是你的错。”哈利发现自己一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迟疑片刻后把手放到了马尔福的肩膀上,“…我也见过生命的流逝,更具象化、更痛苦、更绵长,血液像晕在羊皮纸上的水一样蔓延,可是我无法阻止。”

  马尔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我以为无法挽回了,”哈利停顿了一下,将手移到对方的脊背,轻轻地、如同安抚着一只动物般抚摸着,“我那天真的以为你会死去。”

  马尔福蓦地转过了头,他雾蒙蒙的银色眼睛下着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眼眶红通通的,满脸泪痕。

  “…那不是你的错…我…”斯莱特林声音融入了雨水中,他握住了哈利那只往回收的手,把它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指腹接触到了苍白冰冷的皮肤,还有动脉那与心跳同步的震动。

  “你活着这一点救了我,那阵子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我都很高兴,因为你活着,”哈利朝他笑了笑,“你还活着,你可以去救更多人,去做以前做不到的、后悔过的。”

  马尔福看起来被静止了,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暖融融的,像格兰芬多休息室壁炉中的火焰,那双银得如月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哪怕蓄满了会模糊视线的泪水也舍不得眨一下。

  有一瞬间,哈利觉得他会吻过来。

  //

  在差不多一个星期后,黛莉娅寄来了写有解咒的信,而就在同一天哈利也在自己没读完的书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德拉科曾断言那本写有花吐症的书上不会有他们想要找的答案,那样甜蜜到几乎说得上是情侣之间小情趣的病症怎么和可能会把双眼哭瞎的诅咒相提并论,于是当哈利把书和信一起摊开到他面前的时候,德拉科花了一段时间接受,自己的诅咒大概也只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罢了。

  与花吐症这类概率发生的疾病不同,这是一位女巫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制作而成,她希望自己的恋人永远不要忘却她的存在,除非他能够再次爱上一个人、并得到那个人的吻,否则每一天每一天都会像女巫刚离开时那样悲伤,泪流不止。她把这样的泪称作爱。

  哈利大概也没想到前几日无意间开的玩笑会一语成谶,他神色空白了半晌后换上轻松的神情:“这个解咒比想象的更简单,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德拉科艰难地吐出这个词。

  他在这一刻认为潘西是对的,那个做了七年同学的女孩彻彻底底的对,这个世界是一本巨大的言情小说,任何人或许会因为任何理由亦或是毫无理由但义无反顾的在一起,无论有多荒谬,但这就是爱情该死的奇妙所在。

  奇妙就奇妙在德拉科甚至不认为自己目前喜欢着哪个人、却要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吻来解除他身上的诅咒。

  这个世界终于疯了。

  格兰芬多的身子看起来放松了些,他故作开朗地拍了拍德拉科的后背,德拉科莫名想起来对方曾抚摸过自己的脊骨,像对待一只猫般。

  “那你可以等到那个人出现。我相信任何人都会愿意帮你解除诅咒的——只要你表现得足够礼貌。”

  “我一直都很有礼貌。”

  “你敢对你以前做的一切发誓吗?”哈利锐利地瞥了他一眼,于是问心无愧的德拉科闭嘴了。

  “…你觉得我可不可以通过喝迷情剂达成短暂的'爱上某人'的条件,从而解除诅咒。”德拉科安分了半晌,决定试探一下救世主是否能包容自己邪恶的小计划。

  “你疯了吗?”格兰芬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黑色的头发似乎在这句话之后变得更乱了一些,就像被吓到的、炸毛的猫,“你打算去吻谁——我是说,喝谁的迷情剂?你喝下迷情剂后的行为都是不可控的!”到时候滚到谁的床上都有可能!

  “所以我得找一个愿意吻我,并且可以管的住自己的。”德拉科在哈利惊愕的目光下延着尾音,欣赏完对方目瞪口呆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后,撑着半边脸朝哈利露出一个微笑,“我逗你的。”

  对方看起来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朝德拉科肩膀上打了一拳。他手劲真的很大。

  “不过或许确实可以从迷情剂上找线索,你闻过它的味道吗?”哈利问道。

  “只有六年级闻过一次。”德拉科想起来的是雨后的魁地奇球场,泥土混合着青草的、充满湿气的空气,魔药教室浓郁且并不香甜的熬制气味,像一锅热腾腾的苦药,稀释了其他多余的、并不浓郁的气味。回忆完毕后他朝哈利摇了摇头,“毫无头绪的气味,或许那时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帕金森呢?”那个自一年级起就总是黏在德拉科身边的,生气起来长得像狮子狗一样的女孩,“我记得她很喜欢你,你们真的没有哪怕一年是在交往中吗?”

  “…什么?不,没有,我们只是从小就玩得很好而已。”他矢口否认道。潘西或许曾经在大人们的影响下特别亲近他,如果能成就一段纯血中的姻缘关系,无论从财富还是地位来说对帕金森家都有着巨大的收益。好在姑娘如今已经清楚,自己或许并不想要那样。

  “斯拉格霍恩教授那边可能有熬制好的现成品,你或许可以想办法去确定一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因为改良欢欣剂的效用,魔药教授时刻欢迎他去自己的办公室一叙,他绝对不吝于满足德拉科“闻一闻迷情剂”的小要求。

  只是。德拉科看了一眼哈利,在不久之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还隔着一垒书,现在却能够肩膀挨着肩膀,德拉科觉得自己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像柑橘撕扯开来的气味,在还是敌对关系的时候,德拉科只能闻见擦肩而过时若有似无的青草香,是魁地奇球手身上特有的一种味道。

  “我不想去,哈利。”德拉科侧着头看他,哈利从那几行描述着诅咒的文字中抬起头来,接住了他的视线,是一副不解、但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会听的神态,“你愿意帮我熬一瓶吗?就一次。”

  “为什么?要熬的话你自己也可以吧?”我顶多给你顺一瓶出来。哈利保持着理智,他认为眼前的斯莱特林正在用本人意识不到的语气撒娇,而哈利尝试抵抗这种期待的眼神。

  “自己熬和别人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哈利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等待着德拉科说出些什么为了说服他乱诌的胡话,“而且这有利于你魔药水平提升,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能让像我这样的天才来辅导你。而且你不好奇自己能闻到什么吗?”

  德拉科高傲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让哈利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的魔药课成绩确实要比自己高得多,想起了自己最近因为不专心而次次分数低空掠过的课堂作业,哈利最后妥协地点了点头。

  “魔药材料你要去哪弄?”他问。

  “我自有方法。”

  “还是找魔药教授?”

  “…没意思,很没意思,哈利·波特。”德拉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你还不如直接去找斯拉格霍恩要一瓶。”哈利翻了翻眼睛,不过他还是同意每天放学后和德拉科在有求必应屋见。

  找到解咒这件事显然让德拉科整个人轻松许多,他变得比以往爱笑了一些,最常见的是捉弄哈利得逞后的坏笑,偶尔会露出放松而纯粹的笑,就像服用欢欣剂一样只是单纯的高兴。

  除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镇定咒,几乎看不出诅咒的痕迹了。

  哈利曾问过假如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会怎么样,德拉科一张嘴就是给对方灌迷情剂。当然了,这就是最快的方法,只是一个吻而已。他们或许都在这么自我安慰着。

  ……

  格兰芬多救世主中诅咒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反而痊愈的事情没什么人知道,并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冒出一个唯有爱才可解咒的传言,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限贴近德拉科的解咒,但从此之后霍格沃茨的每个拐角都有对哈利·波特虎视眈眈的女生,甚至男生。

  他们似乎已经不在乎传闻的真假,无论哈利怎么说自己的诅咒已经被解除了也丝毫打击不到学生们的热情,所有人都希望能在情人节到来之前为哈利献上一封情书,真诚的期待着或许在二月十四日当天就能得到一起去霍格莫德的约会邀请。

  在哈利从教室走到有求必应屋的路上,他记得自己停下了至少三次去应对某个将情书递上来的女生,无限遗憾,哈利无法回应任何一位的情感,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姑娘的名字是什么。

  “你身上是什么气味…?”在推开有求必应屋大门后,这是德拉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金发斯莱特林原本在检查药材是否还有缺漏,在哈利靠近的时候神情困惑地抬起了头。

  他稍微凑近点闻到了哈利肩膀上的气味,皱了皱鼻子。他们之间本就快是肩膀抵着肩膀,德拉科的举动显然缩短了他们之间本就不富足的空间,哈利不大适应有些近的距离,假意抬手嗅闻自己的衣袖实则悄悄退开一步。

  哈利的余光看见德拉科正微微眯着眼睛注视他,表情说不上愉悦。他猜测是路途耗费的时间太久叫对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脱下自己的院袍扔到有求必应屋用于休息的沙发上,撸起袖子快速进入准备状态。

  “可能是路过女同学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他的嗅觉系统已经被香水破坏了,他分不清身侧的空气是有玫瑰还是糖果的香气,只依稀记得每个拦住自己的女孩身上或浓或淡都有着这样的气味。

  德拉科皱着眉给他的院袍丢了两个清理一新,不过要哈利说那些行为没什么作用,有求必应室很快被熬制魔药时特有的浓厚气味淹没,他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来描述,是数种药材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气味,闷闷的,只比特里劳妮的占卜教室要好一些。

  被斯莱特林指导就像跟着一本混血王子的有声书制作一样简单,德拉科还会给他讲解为什么必须横着切割药材而不是用魔杖甩几个切割咒了事,为了保证药材的功效与完整性云云,哈利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记住了几个知识点。

  虽然嘴上说全程由哈利自己负责,不过德拉科还是另起了一个坩埚示范,并帮忙处理药材。毕竟他们的备选方案是如果那个“解咒人”不喜欢自己就给对方灌迷情剂再一忘皆空,那么德拉科确实需要准备一份。

  德拉科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在切割完还会有一个旋转刀柄的小动作,哈利回忆起他在施完咒后魔杖偶尔也会在指尖翻着花似的旋转一圈。

  “你看清楚了吗?”他的食指点了点桌面,哈利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在看,于是那把小刀就转移到了哈利手上。刀柄还带着余温,哈利觉得自己的掌心都沁出了些汗珠。

  德拉科一手撑在桌面上观察哈利的手法是否还和一开始一样毫无章法,在他略急略快的时候就用魔杖尖在他手腕上轻点一下作为提醒。

  每到这个时候哈利就忍不住抬眼看一眼德拉科,他常常是看着哈利的手的,眼神的落处不知是切碎的药材、银光闪闪的刀刃、哈利的指尖,还是“我不能说谎”的疤痕。不知什么时候起,寻找对方的视线已经成为了他于霍格沃茨的本能之一。

  德拉科偶尔会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来,视线便会在这时交汇。他们对视的时间不长,彼此都是匆匆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该做的事情上。

  “先到这里吧。”在哈利搅拌第四圈后,德拉科开了口。

  熬制迷情剂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事情,在坩埚氤氲的雾气逐渐消散之后,哈利看清了魔药的颜色,离珍珠母般的色泽差了十万八千里,气味也朦朦胧胧的说不上好闻。他向德拉科投以一个疑惑的眼神,无声询问今天的制作步骤真的是正确的吗。而德拉科只是把手边摊着的魔药笔记推给哈利看。

  在抬眼的时候,哈利莫名地想,他其实见过很多人的眼泪。在德思礼家,无论达利做出了多么小的进步,她都会认为是一项伟大的成就,喜悦从弯弯的眼睛里溢出来,然后用手指轻轻擦去;在五年级时有个苦涩的吻,女孩微垂的眼中流淌出的是悲伤,他尝到的是迷惘与痛楚,与传闻中甜蜜的初吻一点也不搭边。

  那德拉科的眼中有什么?他的眼眶此刻红通通的,哈利知道那是镇定咒即将消失的前兆,很快就会下起澄澈的雨来,浅色的睫毛会沾上透明的泪水,当他思绪放空的时候很少眨眼,而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就会透着水润色泽的玻璃珠一样,其中摇摇欲坠的情绪是什么呢?

  在斯莱特林施好镇定咒推开有求必应屋大门时,哈利竟觉得有几分遗憾,哭泣像潜意识中的柔软与信任的表现,当这个诅咒彻底消失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消散吗?

  他开始害怕那锅迷情剂了,会冒出什么样的气味?德拉科会闻到什么样的气味?

  哈利拿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院袍,如想象中那般,德拉科的清理一新毫无作用,虽然已经闻不到女孩们的香水味,但是鼻尖能闻到的是被魔药熏透了的古怪馥郁。

  如果那本笔记上有什么错误的步骤就好了。

  //

  实际上,霍格沃茨似乎开始注意到哈利·波特与德拉科·马尔福关系缓和的事实,经常有学生看见他们曾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坐着,或许是肩膀挨着肩膀,头几乎靠在一起阅读同一本书;或许是一方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而另一方久久没有翻页,偶尔看着对方的侧脸走神。

  关系缓和?感觉比普通朋友都要亲近一些。

  不过这倒是让那些意图告白的姑娘们消停了一些,因为很难再逮到单独一人的哈利·波特了,一下课就不见踪影,再见到却很大可能与德拉科·马尔福在一起。

  奇怪的是,结合从救世主亲口所说的诅咒已解除的消息,他应该已经得到了心上人的一个吻,却始终没有看见那位能让哈利·波特也为之倾心的伴侣。

  部分人认为,近期频繁出现在哈利身边的德拉科十分可疑,而部分人认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不过事件的两位主人公对这场正在酝酿的绯闻浑然不知,在熬制迷情剂的过程中讨论究竟是黄油啤酒好喝还是火焰威士忌更胜一筹。

  这导致哈利分神差点毁了他那锅药剂,还好德拉科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即将坠进坩埚的药材,滚烫的魔药冒起的泡泡不堪高温爆裂开来,把他的手背烫伤了一块,德拉科生生忍住了撒手的冲动,把药材全部扔回案板上。

  “这就是你的手段,波特。”德拉科霎时间垂下泪来,这显然也有诅咒的效果,那咬牙切齿的语气都显得可怜起来。哈利连忙拉过他的手,苍白的皮肤上有好大一块红肿。

  “我也没叫你去捞。”他小声念叨,抬起魔杖施了个蹩脚的治疗咒,手背上的痕迹消得很慢,哈利希望他已经不会那么疼了。

  皮肤的颜色会影响到人的体温吗?哈利盯着对方的手没由来的想到,事实好像也确实也如此,皮肤传来的温度是微凉但温暖的,好像冬天不甚明显的阳光,但只要触碰到了就会发现它是存在的。

  抬眼的时候好巧不巧看见的是对方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蒙着薄薄的雾水,哈利能感觉到眼神的落处,不再若有似无地瞥向衣袍或手指,视线的接触就像有千万跟丝线黏着,恍惚间,对方手的温度好像突然变烫了两分。

  “…好了。”德拉科蓦地收回了手,他手背上已经看不出烫伤的痕迹,哈利手指下意识动了动,勾到了德拉科无名指的指腹。一瞬的触觉在此刻无限延长,哈利转头以观察坩埚状况为由转移注意力,没注意到德拉科发红的耳尖。

  不出意外的话,迷情剂今晚就可以熬制完成。哈利已经隐约可以闻到一些可以让他称之为美妙的气味了,连色泽都泛着柔软的光波,他敢发誓如果斯拉格霍恩要拿这份魔药当做作业,他会获得一个毋庸置疑的O。

  只是心情仍然忐忑,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已转为另一种不安,自察觉到他对德拉科萌生出的情愫开始,他便没有一天能冷静面对对方,不过或许自己装得足够好,德拉科并没看出什么端倪。

  …

  大概更是因为斯莱特林也并不理智吧。

  德拉科机械地搅拌着坩埚,目光扫视着迷情剂的熬制步骤,鼻尖闻到了一种朦胧不清、无法描述出具体事物的气味,但德拉科觉得它很熟悉,就好像曾经闻过、也经常闻到那般。

  他不动声色地蜷了蜷自己的手指,无名指上还留着刚才轻飘飘和错觉一样的触感,仿佛被一只蝴蝶亲吻了一下,而糟糕的是现在他的胃部也住下了一群骚动不安的蝴蝶,等不及要冲出去了。

  会扑向谁呢?这里只有哈利·波特,一定要冲出去的话,那么应该只有哈利会被蝴蝶们淹死吧…回神。德拉科勒令自己在差点多搅拌一圈后停手,余光瞥到进度略慢自己一些的格兰芬多正在把药材放进坩埚。

  搅拌之后只需要等待就好了。哈利的魔药制作水平看起来也并非那么无药可救,至少这锅迷情剂是做得像模像样,大概哪怕是斯内普教授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知为何,德拉科总有种隐秘的不安感,一旦开始细想胃部的蝴蝶便又开始蠢蠢欲动,就像听不懂教化般干扰着他的思绪。

  哈利在搅拌完坩埚后伸了个懒腰,呻吟一声把自己扔进用于休息与闲聊的沙发,他们哪怕无事可做的时候也愿意在这待着,谈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内容——比如洛丽丝夫人和克鲁克山是否拥有血缘关系。德拉科快速地瞥了一眼对方衬衫下露出的流畅腰线和仰头时脖颈的弧度,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在反应过来之前视线便已受此牵引。

  格兰芬多拔出身后的靠垫抱在自己身前,囔囔着今天之后一定要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就像这阵子的熬制活动要了他半条命。

  “这让我想起了二年级的时候,我们背着所有人犯了大半校规在桃金娘的盥洗室熬复方汤剂。”哈利的手指绕着靠垫一角的金色流苏,德拉科看了眼时间后决定在旁边坐下。

  “让我听听,这是救世主哪个不曾公开的冒险日常?丽塔·斯基特会为此向我付金加隆的。”德拉科以一个散漫地姿势聆听着,意料之中得到了一个不满的瞪视。德拉科觉得自己被猫挠了一下。

  “这件事还和你有关。”哈利思索般眯起了眼睛。

  “我?”德拉科惊讶的挑了挑眉,调整了一个看起来是更洗耳恭听的姿势。

  “还记得密室吗?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你那是什么眼神?”哈利总是讲不好一个故事,擅长干扰的德拉科收起自己过于直白的看傻子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总之…当时为了套你的话,我们熬了复方汤剂进了斯莱特林地窖……”

  “复方汤剂?那是什么时候?”他记得那一年,整个霍格沃茨因为蛇怪的出没而人心惶惶,不过当时德拉科认为它伤害不了纯血分毫,当做余兴节目来欣赏其他学院的惊慌与恐惧。至于波特居然勇闯过斯莱特林地窖?“我曾经居然放过了这么好一个让你们扣分的机会?”

  “闭嘴,你本来就没给我们少扣。”哈利把怀里的靠垫砸到德拉科身上,他顺势把那个靠垫捞进自己的双臂之间,乖巧地沉默了下来,“是圣诞假期期间,你当时留在学校里了,而我们觉得这是个套取信息的好机会。”

  “圣诞假期…我说那天他们怎么表现得这么古怪。”德拉科勉强能想起来某两天克拉布和高尔表现得有些…不大平常,换句话来说就是比以往显得更呆傻一些。“我想起来了……所以说你还附和我说了自己的坏话?值得纪念,救世主少有的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刻,我得把它写进一段校史里。顺便,真的吗?你们在桃金娘的盥洗室?熬制复方汤剂?为了我?哇哦,我甚至忘记表达我的震惊了。”

  “我后悔了,我现在要一忘皆空你。”哈利面无表情,德拉科不怀疑他有做到这个的能力,那根冬青木魔杖似乎已经蠢蠢欲动了。“根本·不是·为了·你。”他用板正而没有起伏的语气一字一顿道。

  “你不会的,甜心,你怎么会舍得消除和我在一起时的宝贵记忆呢?”德拉科以一种咏唱调版的浮夸语气回答,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暗自一惊,但面上仍然滴水不漏,挂着调侃的笑偷偷观察哈利的反应。

  哈利在有一刻显得震惊,他张了张嘴但没说出什么话来,最后只是翻了个白眼,然后甩了个“抱枕飞来”后背过身假寐,德拉科觉得自己胃部的蝴蝶也跟着那只抱枕翩跹了片刻。

  近日高度集中的魔药熬制过程或许真的让哈利感到疲惫,对方绵长而轻浅的呼吸声让德拉科得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哈利把半张脸埋在抱枕里,脑袋半斜,眼镜还挂在脸上,不论怎么看都说不上一个舒服的睡姿。

  德拉科动作尽可能轻地伸手把对方的眼镜摘下来,但哈利似乎还是感觉到被打扰,蹙着眉把自己往抱枕里埋得更深了些,就好像躲避摄魂怪一样。德拉科收起自己糟糕的比喻,低头看了眼手里那副模样愚蠢的黑框眼镜。

  早已不新潮的款式,镜片也很厚,真不知道如果失去了眼睛凭那糟糕的视力要怎么正常地活过一年级,他或许可能会把鬼飞球当做金色飞贼撞上去。

  口袋里的魔杖陡然在这时开始发热,这代表先前设好的定时咒在提醒他迷情剂已经熬制成功。德拉科随手把眼睛塞进了口袋里,因为在有求必应屋待的太久,德拉科的鼻子迟钝地嗅不出空气中究竟是什么香气,他得凑更近一点去闻。

  珍珠母的光泽,伴随着上升的螺旋状蒸汽,以及能够让人完全放松的气息。这是一份无可挑剔的药剂。

  在大脑分辨出气味的第一时间,德拉科认为自己置身于雨后蓝天之下,湿润的空气伴随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说不上好闻,但是很自由,很轻快,似乎可以看见晴时闪烁着光芒的金色飞贼。他很熟悉这个,这是魁地奇球场的气味,在六年级时便闻到过。

  第二种气味来自于一种果香,酸涩的、清甜的,好像咬一口就能在唇齿间爆开汁水,好像夏天落进枝叶中明亮且生动的阳光,好像被谁撕烂果肉了于是香味便在空气中爆炸开来的柑橘。德拉科迷茫地审视着这锅迷情剂,他不记得自己在曾在六年级闻到过这个。

  最后闯入他嗅觉感官的是一股令人不安的铁锈味,粘稠地混杂在青草香与柑橘香之间,它同样很湿润,但是与雨后漂浮着的水汽不同,浓郁且强烈。

  他朦朦胧胧的好像能依靠这种气味想起什么来,他闻过的,是无法被轻易混淆的血腥味,和柔软的水粘连在一起,似乎缠上了他的指尖,又爬到胸口。

  不好闻,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气味?德拉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漏了哪个步骤,可是它似乎又诡异地让德拉科想要多去嗅闻、多去触碰,粘稠的气味像隐形地触手般,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戳着他的记忆。

  有水…不愉快的,沉重的氛围,血液…和疼痛。

  ……是盥洗室。

  锁定答案的瞬间德拉科回头看向哈利,格兰芬多仍然熟睡着,以一种更轻松的姿态躺在沙发上。

  那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疼,轻飘飘的,好像被无数柔软的羽毛包裹住了,在那一刻,已经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事情了,他的灵魂短暂地脱离了躯壳得到解脱,记忆中的德拉科感觉不到自己的眼泪,他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但为什么呢?

  ……

  霍格沃茨的夜晚没有回应他心烦意乱的疑问,离开有求必应屋后他连自己脚步的回音都听不见。黑湖好像笼罩了此处,德拉科看不见云后的月或星。

  所幸这次梦回应了他的疑问。

  他的血液蔓延到透明的水泊中,痛苦与梦境相反的过于清晰,占据了他全部的大脑,好像被一只恶犬硬生生撕开了胸膛的肉,牙齿咬碎了他的内脏那般疼。

  手腕触碰到的地板是湿凉的,他的背被水浸湿,它接纳了无论是汗还是泪亦或是血的所有。德拉科听到了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好像颤抖着,在轻轻地挣扎,低声地否定着什么,又叫着他的名字。

  他看见了哈利·波特。那个男孩睁着绿得惊人的眼睛,无助地跪在他身边,他的手悬在空中,好像不知道应该先按住伤口还是施一个疗愈咒。傻宝宝波特。德拉科意外的发现自己没什么怨气,他只是想笑,想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然后站起来恶狠狠地嘲讽他连个简单的治愈魔咒都施不出来,不过也只是想想,德拉科现在虚弱得什么也做不了。

  德拉科只好盯着哈利的眼睛看,如果一定要在他快死掉的时候最后记住一样东西,那他希望是哈利的眼睛,很璀璨,像光火,像生命,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仿佛正在熊熊燃烧,无可比拟的耀眼。

  鼻尖突然嗅到了奇怪的气味,混杂着厚重粘稠的水汽和刺鼻的铁锈味,是剧烈运动时会呛上喉咙的血腥味,大脑迟钝的反应过来,那还是迷情剂中的其中一味。

  原来他居然是喜欢这个时间的,无需思考任何事情,无需去做任何事情,他就快死了,轻松感驱逐了他脑内久积的压力,他现在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哈利,看着他蹙起的眉毛和蓄着泪的眼睛,看他开开合合好像在说什么的嘴唇,梅林,德拉科甚至想吻他。

  那些幼稚的、妄图得到关注的行为并非完全是厌恶,是从月球背面滋生出来的爱,在他最阴郁的时光中,在盥洗室破败的雨下,他得到了短暂而唯一注视,而德拉科愿意那一刻成为永恒,只要哈利可以一直看着他。

  迷情剂从不骗人。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德拉科无法透过湖水看见是否有雨落,但是有几条小鱼迎着荧光闪烁游弋,它们在触碰到玻璃前一甩尾巴飞远了,只留给德拉科几个漂浮的气泡。

  能够叫醒他的除去噩梦便只剩下泪水溢到发酸的眼睛,此刻镇定咒还未生效,手背擦去眼角的液体蹭得皮肤发烫,他无意识的攥紧手中散着光亮的魔杖,光在他视线转移时留下星星点点的黑色残影,目光落处是桌上的两份迷情剂。

  等他收拾完魔药时哈利还没醒来,德拉科盯着对方平静的睡颜,等到认为自己没有勇气听哈利告诉他在迷情剂中问道什么之后,才决定先带着迷情剂回斯莱特林宿舍。哈利可能会为此稍微生点气,不过德拉科那时的打算是把这个事情交给见到哈利之后的自己解决。

  但是德拉科现在就想见他了,他后悔自己没有在有求必应屋睡上一会,那样他再醒来的时候或许还能看到哈利,看到他蓬乱的发丝或是紧闭的双眼,无所谓,只是想看着他,能够看着他。德拉科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看不见哈利·波特而感到心跳紊乱,好像有什么烧着他的胸腔,催促他做一些说得上疯狂的事情。

  在听从那个迫切的念头穿上衣服时,德拉科突然发现口袋里还躺着哈利的眼镜。他应该把这个带给哈利,否则他甚至走不出有求必应屋。他雀跃地想着。

  迷情剂散发着珍珠母的色泽,无声地告知德拉科坠入爱河,比他想的更加来势汹汹。

  //

  哈利醒来的时候依稀可以听见雨声。视线一片模糊,他摸索着想去找可能就放在身旁的眼镜,但只能摸到盖在身上的柔软布料,散发着魔药的气味,像草药和木质的结合香。

  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过来,哈利依稀从黑色的框架上辨认出那或许是自己的眼镜,哈利的世界在眼镜回到鼻梁上时终于回归原本的样貌,有求必应屋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窗户,浓而厚的云掩盖了星星和月光,只有淅淅沥沥轻快的雨水敲打着玻璃。

  桌面上的坩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移走了,留下的只有两瓶一模一样的迷情剂。

  “成功了?你怎么没叫醒我!”哈利惊喜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他这才发现身上盖着的是一件陌生的深色长袍,比院袍要厚一些。“这是哪来的?”

  “我回了趟宿舍。”德拉科的反应比哈利想的更平静一些,好像熬制迷情剂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而他也没那么需要那般。哈利注意到一件事,德拉科好像一直注视着他,从醒来到现在,用一种温和而不冒犯的目光看着他,侧过头去就能和那月光一样的眼睛对上视线。

  “你闻到了什么?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哈利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实际上在兴奋之后他就感到胸口发闷,他郁闷地想着德拉科会和他喜欢的人有一个吻,要是发展顺利的话他们或许还会交往一段时间。

  他们不是格兰芬多式片刻不离的友情,哈利认为如果德拉科开展一段恋情的话,他们连做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了。

  哈利强打精神,与斯莱特林对视,德拉科有一段时间张了嘴但没出任何声音,就像在思考如何描述那般,双颊浮上了很可爱的红晕,眼神有片刻的游离,如一个标准的思春期少年。哈利尝到了舌尖的苦涩,他突然有点想发脾气,告诉他我不在乎你喜欢谁,然后转身就走,不过这个想法只占据了他一瞬间的心神。

  “…是一个如果对方不喜欢我,那么关系就会变得很尴尬的人。”德拉科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随后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也就此切断。“我想不出来他会因为什么原因喜欢我。”

  他?喔,不,比起在意性别问题,哈利更加难以想象对方还没开始就打起了退堂鼓,而且他不喜欢德拉科此刻的神情,明明前一刻他的眼神还亮晶晶的,好似有星星,但仅仅几秒钟他就丧失了所有倾吐的勇气。

  “你可以试试,坦白一下这个诅咒?或许至少会有一个吻。”哈利有一瞬间心里升起了个让自己感到轻快的阴暗想法:德拉科喜欢的人或许不喜欢他。不过他很快发现这个可能性对现实不会产生任何帮助,心跳又变得沉重起来。

  “你以为谁都是圣人波特…算了。”德拉科突然住了口,他脸上的薄红快速的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的神情,哈利觉得他似乎又要哭了。“你觉得我给他灌迷情剂怎样?他会原谅我吗?”

  “……你想和他在一起吗?”哈利问。德拉科这个时候转过了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点了点头。哈利觉得自己在自找苦吃,他咬了咬舌头,鼓励式地把手搭在了德拉科的肩膀上。“那就先扔下迷情剂,不问问他的想法怎么会知道。”

  斯莱特林看上去动摇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十指相互对抗地抵在一起,又相扣交错,通过这个行为缓解自己的紧张感般。

  “好吧…那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想知道你闻到的是什么。”德拉科露出个有些僵硬的笑来,“这应该会让我受到些鼓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受鼓舞,但哈利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是他走过去拿起了其中一瓶迷情剂,瓶身上的标签提醒着他这瓶是自己熬制的。

  第一个感受到的是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还有泥土与青草香,有点像最近被大雨袭击的霍格沃茨。

  “雨水的气味,让我想起了雨后的魁地奇球场。”哈利描述的时候没有回头看,也就没有看到德拉科目露惊讶的神色,他接着去嗅瓶子中散发出的气味。

  “嗯…糖浆水果馅饼,很甜蜜。”哈利不奇怪自己能闻到这个,在餐桌上他总是偏爱这道甜品,于是他试图去分辨第三种味道。

  这是最有挑战性的一种气味,哈利明显能感觉到第三种气味,但是他难以描述,它好像充斥了整个房间,和空气争抢着存在感,有点药材的辛苦,但也有木质特有的清香,会飘散,上升,充斥他的整个鼻腔。

  “……还有魔药熬制的气味。”他的嗅觉感官终于品尝出最后一种气味,他耳根发烫地想起来刚刚还在德拉科的长袍上闻到过这种气味。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勾起个笑来,“满足好奇心了吗?需要我陪同告白吗?”

  德拉科的眼睛里闪着不确定的光,好半晌他才下定了决心,走到他身边拿起另一瓶迷情剂。它在瓶身中轻微摇晃着,抖落了很多夜华光辉。

  “我想过很多次该怎么描述我闻到的气味,”那种令哈利迷恋的香气更浓了,不知道是因为德拉科打开了迷情剂,还是因为德拉科就在他身边,他用那双好像某种银灰色流体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里面闪着细碎的星星,雀跃的诉说着什么情绪的神情又回到了德拉科身上,而莫名开始的眼神接触让哈利的心跳发出可怕的碰撞声,他真怕被德拉科听见这个。斯莱特林的嘴唇上下碰撞,发出声音:“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说…但我没有一刻不想着那些气味,那些…能让我想起你的气味。”

  哈利的耳朵突然发出一声嗡鸣,他有些难以思考德拉科的话所代表的含义了,可德拉科明显还没说完,他捏着迷情剂的手紧了又紧,哈利几乎认为他要喝一口才能提起勇气,可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他意识到德拉科任由那瓶迷情剂脱离指尖,砸落在地上。

  “我不需要它替我诉说。”似乎是看出哈利心中所想,德拉科道,他苍白的皮肤让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等我闻到的时候我才发觉,我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迷恋于你了。”斯莱特林听起来不擅长袒露真心,他笨拙地描述着自己的心绪,但是从未挪开自己的视线,哈利注意到对方的眼眶变红了一些,而自己在长久的注视中,他似乎变成了介于泪水和雨水的第三种物质。

  在泪水落下之前,一声惊雷之后,哈利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的嘴唇紧紧贴着对方的,有些湿润,很柔软。他们轻轻地分开了,一时间只能听到雨声。

  “我闻起来像什么?”哈利听到自己问。

  “…柑橘,撕烂的柑橘。”德拉科终于掉下了眼泪,神情看上去有些呆滞,不知是惊喜还是不可思议的情绪使他绽开了一个笑。

  【这里本该有描写,但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请看猫爪71055。】

  他听见德拉科从喉咙处发出两声闷笑,他的另一手握住了哈利的手,是拿着迷情剂的那瓶:“我能留下它吗?”

  “为什么?”哈利也笑了,但他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你为我熬了一瓶迷情剂。”德拉科的理由听上去傻乎乎地,他笑得也傻乎乎的,完全不像一个印象中的斯莱特林。爱情会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吗?哈利不清楚,他只觉得德拉科的掌心很温暖。

  “好。”哈利又去回应那些吻了。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们从云散开的缝隙中看见了一抹日出,近来少见的鸟儿晨啼也在此刻响起,婉转悠扬,远远地迎接朝阳。

  //

  “我得先告诉罗恩他们。”哈利总认为德拉科是会高调公布恋情的一类人,在分开前往各自学院的餐桌前,哈利扯住了德拉科的衣袖,压着声音再一次提醒。

  德拉科点了点头,他的嘴角扬着这学期都难以看见的弧度,只是在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挠了挠哈利的手心,让他忍不住蜷起了手指。

  不过哪怕是这样也很惹眼了,虽然霍格沃茨内一直有他们放下芥蒂成为朋友的传闻,但是亲眼见到这样氛围亲密地进入礼堂还是个对众人有一定冲击力的画面。

  然而对罗恩和赫敏来说,他们需要接受的事实显然更加挑战他们的想象力,比如赫敏从未想象那些女生之间流传的古怪绯闻居然会成真。

  “你·说·什·么?!”罗恩的喊声几乎吸引了整个格兰芬多长桌的注意力,赫敏不得不往他的嘴里塞一块面包来堵住他的叫声。

  “好吧,我一直等着你告诉我呢,只不过我以为会先是从朋友开始。”她神情复杂,就好像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开口一样,“你确定吗,哈利?我得说马尔福确实改变了很多,但是成为朋友和发展一段恋情是不一样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我觉得,可以试着相信他。”哈利感觉面颊有些发烫,他下意识看向斯莱特林长桌边的德拉科,他正看着自己,用那种可爱的、亮晶晶的眼神。罗恩惊愕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只是苦于咽不下嘴里的面包只能发出支吾声。

  “你知道的,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赫敏的手放在了哈利的手背上,她也轻轻笑了起来,而罗恩在喝了一口牛奶后终于咽下去了他的早餐,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虽然我不理解,但是兄弟,我相信你。所以如果那个家伙做了什么蠢事——”罗恩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朝哈利展示了一下自己握紧的拳头,“我会让他知道后果的。”

  哈利看见另一边的德拉科翻了翻眼睛。

  “所以,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赫敏的眼睛里亮起了名为八卦的光,哈利认为直到自己解释清楚之前她都不会放他离开这个餐桌的。

  斯莱特林长桌那边在这时飞来一只摇摇晃晃的纸鹤,它轻盈地在哈利的身边盘旋两圈,落进他的手心。德拉科身上似乎出现了某种回溯现象,挑眉的动作让哈利想起了三年级的他。

  「等会一起走吗?」

  在离开有求必应屋前,德拉科也是这么问的。他的手指勾住了哈利的手心,微微发凉的指尖很快被哈利的温度裹挟,他默不作声地任由德拉科慢慢将这个动作转化为牵,皮肤贴着皮肤,掌纹挨着掌纹。

  哈利说,到礼堂就得松开,他不能让赫敏和罗恩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看见这个。只是他们放手放得并不干脆,哈利有些留恋那种手里握着点什么的感觉,很温暖,很柔软。

  “他问了什么?你脸怎么这么红?”罗恩勉强咽下白鼬这个称谓,又用那种复杂的目光来回扫视哈利和德拉科。

  “没什么,一会你们先走吧,我晚点去教室。”哈利收起那张纸,可惜于自己不会折千纸鹤,只能把它折成四折塞进口袋,朝德拉科点了点头。

  淡金色头发的斯莱特林笑得明媚,哈利觉得完了,只要一看他就能知道他在恋爱,整个斯莱特林都会注意到的。

  //

  在离开礼堂的时候,德拉科注意到太阳出来了,这个时间的阳光还没多少温度,但无疑比长时间的降雨更讨喜,它透过窗户,轻轻地贴着他们露出的肌肤,是无声而柔和的安抚,告知暴雨已过。

  阳光落在哈利的脸上,照出他镜面的反光和脸上微小的绒毛,他有些不自在地绷着嘴角,耳根在光下显得更加橘红。德拉科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掌心,拇指按压过他掌心的纹路,而挨在哈利手背上的手指能感受到他轻微的颤动。

  “第一次学着牵手吗,波特?”德拉科自觉不是恋爱菜鸟,可他面上的温度也不低,那和挑衅语气一般的话招来救世主一个瞪视,德拉科觉得他就是迷上了这个,那双绿眼睛总会因为他燃烧起情绪,有着与阳光般的生命力。

  “你能好到哪里去?”哈利说话的时候用力捏了下他的手心,德拉科哎哟一声,眼睛里有浮起水雾。哈利没想过他力气有多大,看见德拉科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几乎要下意识地认为德拉科的诅咒还没解除。

  然后他看见德拉科泪汪汪地说:“我会一直痛到你亲我一口。”

  他被哈利打了一拳,虽然更痛了,但是他确实也获得了一个吻。好吧,德拉科想,他会习惯这个的。

  //

  德拉科·马尔福和哈利·波特同出共进的画面实在太深入人心,此时传闻比以往传得更加剧烈,一些姑娘高声喊着“我就说吧”然后雀跃地加入讨论,而仍有人执拗地认为那只是他们断章取义的画面,说不定他们只是成为朋友了呢?

  醒醒吧,会有多少个朋友手牵着手一起去上课课上传纸鹤呢?他们就差抱着脖子啃了。

  背地里早已啃过的两人默不作声。德拉科坚持认为那样的说法太粗鲁了,只不过是一个吻一个吻又一个吻而已。不过总有人满怀求知欲地上前问,那些传闻是真的吗?你和他在一起了?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就好像什么不被世俗所承认的爱情一样超出大众的认知。

  终于有一天,在女孩儿与男孩儿不厌其烦的问询求证下,德拉科·马尔福爆发了,他高声说着“我就是喜欢哈利·波特!怎么你们了!”然后拉着震撼的救世主先生离开了礼堂。

  在短暂的静默后,罗恩和赫敏成为了富有求知精神的学生们新的骚扰对象。

  ……

  “这太张扬了。”哈利晕乎乎地说,他站在外头呼吸青草和阳光的气味,那个湿淋淋的雨天好像一去不返了,他只能闻到身侧淡淡的药香。

  “我不想再回答他们任何一个有关于我男朋友的问题了。我难道不明显吗?”

  “不,你太明显了。”哈利看着他说,这让德拉科少有的心虚了几分,但是很快他调整好了表情。

  “和我谈恋爱难道很丢人吗?”他的眼睛又蒙上了层雾气,哈利根本不知道他怎么做到这个的,德拉科掌握了一种神奇的魔法,他可以在他想要的时候迅速且高效地流出泪来,而一切只是为了博他的关怀。

  哈利明确的知道这一点,但他实在应付不来眼泪。

  “我没有这么说过。”他软了声线,握住了德拉科的手腕。可他还是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里透明的泪水被光照出数点碎光。哈利认命地凑上前,嘴唇贴了下他的脸颊。

  这算一个吻吗?哈利认为算,否则德拉科不会那么快收起眼里的泪花,贱兮兮地笑着在他脸上回礼。他现在看起来可一点也不生气。

  无论多少次哈利都会为这些亲密的举动感到难为情,而他表达这些情绪的方式方法往往不温柔,他会用力咬一口德拉科的嘴唇作为结束,而对方那时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又要下一场雨,哈利只好答应他在没人的时候再说。

  这次也一样。哈利感受着手心紧握的、温热的手掌,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春天呀,从未说过爱人,但所有故事都在宣告爱,哪怕是一场骤雨,一个不速而至的风暴。

  Fin.

言

当抑郁大妖朱厌魂穿百里东君(三)

读文前请看:

https://siyan89818.lofter.com/post/4d04fa4c_2bd284c5e?incantation=rzCxgA3k7ZD5 

本篇16000字+,无需解锁,全文可看。

……………………………………………………

晨曦破晓,朝阳初升。

天启城外,庞大的车马阵仗在城门口停留了许久,引得不少来往的行人频频侧目。

“都小心点儿,轻拿轻放,别把小公子挑选了半天的这些稀罕宝贝给碰坏了。”睿儿单手提着裙摆,神情认真地指挥小厮们归置好各类物件,在用来运货的几辆栈车‌之间反复奔波。

“就这么走了,不多待几天吗?”萧若风看着对面一身白衣软甲、戴...

读文前请看:

https://siyan89818.lofter.com/post/4d04fa4c_2bd284c5e?incantation=rzCxgA3k7ZD5 

本篇16000字+,无需解锁,全文可看。

……………………………………………………

晨曦破晓,朝阳初升。

天启城外,庞大的车马阵仗在城门口停留了许久,引得不少来往的行人频频侧目。

“都小心点儿,轻拿轻放,别把小公子挑选了半天的这些稀罕宝贝给碰坏了。”睿儿单手提着裙摆,神情认真地指挥小厮们归置好各类物件,在用来运货的几辆栈车‌之间反复奔波。

“就这么走了,不多待几天吗?”萧若风看着对面一身白衣软甲、戴着银色发冠的少年,温和的眼神中夹杂着几分怅然。

“嗯,离开这些时日有些念家了,等之后有空闲再回来与师兄们叙旧吧。”百里东君眉眼弯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小师兄想我,也可以随时来乾东城嘛。”

“最近朝中事务繁多,暂时走不开,等过了这阵子吧,定去寻你。”萧若风见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嘴角也有了幅度。

“行了,你们再唠叨下去一会儿都要到晌午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婆婆妈妈的。”倚在马车边上的雷梦杀啧啧两声,被肉麻的直摇头。

“我说雷二,你要是着急的话,也可以不跟我回去啊,非赖着我们做什么。”百里东君闻言转过头去,不满地挑了挑眉,“你忽悠我,骗走那么多珍藏好酒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等回了乾东城,在我家做苦力抵债吧你!”

“嘿,瞧你那小气劲儿,平时白疼你了是吧?喝你点儿酒还这么斤斤计较。”雷梦杀看似心虚地与对方呛声几句,被对方翻了白眼之后内心却暗自高兴起来。

他果然还是更习惯这种没大没小,言语间毫无顾忌的百里东君啊……这个味儿才对。

“哎哎……”刺耳的孩童尖叫突然在旁边响起,众人闻声望去,见背着药箱的白玖正被一匹脱了缰绳的白马追着屁股乱跑,样子很是狼狈。

“小玖!”卓翼宸和裴思婧见他绊倒在地,正要出手,就见另一个人影先一步飞身而起,瞬间制服了被激起野性的马匹。

“真是大惊小怪,没见过马吗,这点小事就能给你们吓成这样。”给马顺毛的叶鼎之瞥了他们一眼,眼中有些嫌弃,“要是看不住自家小孩,就别带在身边碍手碍脚,净会给人惹麻烦。”

“你这人不会好好说话呀,是你们的马没调教好险些暴走伤人,怎么还说我们的不是。”英磊把心神未定的白玖扶起来,表情不悦地回怼。

“行啊,觉得我们的马不好,那你们可以不坐我们的马车,自己找店家租去。”司空长风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他们嗤笑一声,“或者几位要是脚力好的话,也可以选择徒步走到乾东城,没人会拦你们。”

“去就去,谁怕你们啊,成天就会装腔作势摆架子,老子早忍够了!”英磊气的涨红了脸,拉着白玖就往一边走。

要不是没去过乾东城,没办法用山海寸境直接去那儿,他才不受这窝囊气呢。

“英磊!”文潇几步上前拉住他,压低声音的同时给他递了个眼神,“别冲动……”

“这黄毛小子说的对,既然人家打心眼里看不惯我们,又何必厚着脸皮在这继续待下去呢。”换成寻常百姓服饰的离仑不自在地扯了扯紧致的衣领,也是面色不虞。

“行了,你就别跟着火上浇油了。”卓翼宸斥他一句,偏头朝叶鼎之和司空长风的方向依次作了个揖,“在下这些朋友说话是直率了些,但无意引起冲突,请叶公子和司空公子见谅。”

“若只是直率倒无妨,就怕有人善于伪装,别有用心。”司空长风拿起杵在旁边的乌月枪,冷着脸朝前逼近几步,“想跟百里东君攀上关系,也要问过我们答不答应。”

“停!”百里东君攥紧抵在额间的拳头,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再吵我就自己回乾东城,你们一个都别跟着。”

苍天呐,谁来救救他,都过了好几日了,自从那晚和这些人一起回了雷府,他们就没有一天消停时候,每天都剑拔弩张的,跟仇家一样。

他真后悔了,不该在赵远舟醒了之后看他那般为难的样子,一时心软就答应先替对方顶着,结果现在每天面对这乌糟的一切都烦得要死。

辑妖司这几个人一根筋,非要与他寸步不离,从而找到他身上有赵远舟神识的证据。而他这些师兄弟们明明觉得对方图谋不轨,却因为他装傻力保“敌人”的行为,碍于面子不得不答应一同赶路。

两波人就像一对不相爱却被硬安排在一起成婚生子的男女,面上维持着极其勉强的和谐,但实则水火不容,谁也看不惯谁,一点就炸。

如此矛盾局面,都快难死他这个中间人了……

众人见百里东君难得真发了脾气,也就都沉默下来,不敢再夹枪带棒地争吵,各有委屈地闭上嘴巴,互不相看。

“小……小公子,东西全都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出发吗?”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唯一的勇者睿儿才试探着打破寂静。

“走吧……”百里东君叹了口气,握着佩剑朝萧若风以及他身后的多个送行之人颔首行礼,“诸位兄弟,后会有期!”

“再见了,小东君。”柳月挥挥手。

“下次见面要更厉害些哦。”洛轩轻笑。

“无论有什么事随时飞鸽传书。”

“到时我们立刻赶过去。”

顾剑门和墨晓黑一前一后地嘱咐,同时扫视了下后面的某个方向,眼神均是意味不明。

“借你的酒经别弄坏了,看完了记得还。”谢宣最后不忘提醒一句。

“刚才乱套的时候一个个都装哑巴,现在倒是矫情得很……”雷梦杀在角落里偷偷嘟囔,忍不住呸了一声。

“嗯,我都记下了,走了!”百里东君无视了他这憨劲儿十足的二师兄破坏煽情的碎碎念,动作熟练地踩镫上马,拉着缰绳调转了方向。

“百里公子不坐马车吗?”文潇期盼地看着他,不自觉捏红了手心。

“那多没意思,我要骑着我的烈风驹,一路上好好看看我北离国土的大好风光!”说罢,百里东君露出了恣意的笑容,策马扬鞭,先行而去。

“哎,百里东君!”

“东八,等等我!”

司空长风和雷梦杀也各自骑上马,快速跟随。

而叶鼎之却只是看了眼几人离去的背影,淡然一笑,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整个车队共同前进。

让这两个陪那小子玩儿去吧,这个家还得有个稳重管事的殿后才行。

辑妖司几人单独分坐在了后面的两辆马车里,他们收回看向前方白衣少年身影的视线,在各自合上帷幔前互相对了个眼神,于彼此的神情里都觉察到相似的感慨。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百里东君。

温暖,明媚,率真又充满热情。

这样的他,完全看不出半分故人的影子。

如果赵远舟也能活的真般潇洒自在,便好了。

而不情不愿和他们挤坐在一起的离仑从始至终都黑着一张脸,不再发一言。

至于他心里想的什么,就无人得知了。

等车队渐渐走远,消失在了视线中,城门口的众人慢慢沉下脸色。

“我是真佩服你们,那种破绽百出的解释也能信,就让那些身份不明的人这么接近东君?”顾剑门深深皱眉。

“我可没信。”谢宣淡笑垂眸。

“早说应该把他们拉进大牢,严刑拷打,你们都不同意。”顾剑门越说越后悔。

“事后诸葛亮有什么用,刚才你们不也没跳出来阻止吗?”墨晓黑环起双臂。

“可东君信他们呐,咱们这位小师弟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一旦认准了什么谁也改变不了。”柳月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众人争执几句后,一时无话可说。

“这件事师父也默许了,所以我才同意。”

良久,才有一人再度开口。

“为什么?”几人齐齐看向萧若风。

“东君这些日子以来性情及行为的反复无常大家都看在眼里,师父虽然只见他一面但也同样察觉到了端倪。对方一定隐瞒了我们什么,而且就这几日观察来看,恐怕这些改变与突然出现的那些人脱不了干系。”

“明白了,如果强行处置或驱逐他们,虽然能勉强维持现状,但恐怕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东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不如以退为进,静观其变?”柳月灵光一闪,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没错。”萧若风点点头。

“可那些人似乎有着特殊手段,更别说那个离仑还是妖怪,如果真闹翻了,恐怕梦杀、叶云以及长风三人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放心,我看那些人行事也算有些分寸,再说镇西侯及破风军也不是吃素的,加上乾东城还有古尘前辈坐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萧若风拂了拂衣袖,眼里带着一丝自信的笑意。

“况且,你们没发现从昨天开始,师父就不见踪影了吗……”

……………………………………………………

镇西侯府久违地热闹起来了。

所有人都渐渐发现,前几个月短暂变得沉默寡言的那个乾东城小霸王最近不仅恢复如常,而且比之前更加话痨且粘人。

百里洛陈每每在军营和副将商议完事情,一掀开营帐总能看到自己的小孙子笑眯眯地蹲坐在对面等他,旁边好几名侯府的小厮在给休息的士兵分发新做出来的糕点小食和暖身热汤。

百里东君一见他,就张开双臂扑过去抱人,也顾不上其他人笑话,软乎乎地撒娇。

“爷爷,爷爷,东君又来看你啦!”

百里洛陈乐得合不拢嘴,连忙把人揽进帐中,拉着对方的手不放,好好唠些家常。

百里成风最近心情也不错,走路都哼着小曲。

这总跟他对着干的叛逆儿子近来乖顺的很,不似之前那般别扭的客套,而是真正与他亲近。

每天清晨,不论他是在庭园,中堂还是文房,百里东君都会找到他,正儿八经地行个礼。

“给老爹请安啦!”

少年殷勤地像是要把过去任性欠下的债都一次性还清似的,晚上也是一样,非要追到他卧房门口催促完歇息,才回自己屋子。

百里东君白日里见他不忙的时候,还会一反常态地扯住他衣袖,嚷嚷着要跟他学武。

明明这小子已经有了两个在北离境内最厉害的师父,现在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达到了罕见的高度,但却不像初入江湖时那般心高气傲,也不嫌他的剑术功法不入流了,总是学的津津有味似的,不吝夸奖。

“这招好帅啊,怎么使的,再来一遍呗……”

“不愧是我老爹啊,厉害的不得了!”

百里成风十分受用,被哄的心花怒放。

温珞玉以及过来小住的温壶酒也没有被放过,每天被对方缠的无法消停。

“娘,那块料子也适合你……哎哎,还有这个珠钗,天呐,和你一配上简直国色天香……”

每天都要被拉着在城里逛上三四圈的温珞玉揉着自己酸痛的腰肢,深刻地意识到了习武之人疏于操练的弊端,决定之后多抽出一些时间重新精进武艺,避免体力不支。

“舅舅,这是你新研制的毒吗?效果如何,我可以试试吗?”

温壶酒一把夺过自家外甥送到嘴边的药瓶,吓的三魂没了七魄,足足揪着熊孩子的耳朵骂了半个时辰。

这臭小子,以为他娘从小给他修成个百毒不侵的体质就能为所欲为了?他新搞出来的这毒连完全能治愈的解药都尚未出世,就算神游玄境的人咽下去也要没半条命,他怎么敢的?

每到这时候百里东君就很没骨气地秒服软,苦着一张脸说下次再也不敢开这种玩笑,让他不得不放过。

一连着数日下来,兄妹俩皆是哭笑不得,但对于自家孩子的用心陪伴却也是乐在其中。

相较之下,在古尘那边的百里东君就显得沉稳很多了。

“师父,你尝尝看,我如今酿的酒是不是与你相差的不多了?”

“是啊,我们东君不知是有何奇遇,酿酒技艺纯熟的像是经过了现实的百般锤炼,让人一饮便能品出其中的伤情滋味。”

“师父知道是我回来了?”少年默默垂首。

“当然,你和远舟虽然各有苦闷,但在多处细节却截然不同,很好辨认。”

百里东君湿了眼眶,把头贴在他的膝盖上。

“可是只有师父认出了我……”

因此他也只能在对方面前,展现在其他人眼中不敢露出的忧伤和脆弱。

“或许你的家人和朋友,是因为太爱你,才不愿相信,你不是你吧……”

百里东君陷入了沉默,偏头看向漫天的花瓣。

过了一会,他擦擦眼泪,又仰起头打起精神看着古尘。

“师父,如今战事已去,我前些时候在天启城听小师兄提起才知道,当今皇帝早已得知你的存在,但并无抓捕之意,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也离开这片方寸之地,去外面走走,在天启城还有那位女子在等你赴约呢。”

古尘摇头,缓缓说出自己的顾虑。

他并不觉得一位天子能有那般广阔的心胸,任由昔日敌国的领军人物在自己的土地上肆意行走,不赶尽杀绝就已然是最大的让步了,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再牵连镇西侯府。

“那……如果那女子来找师父,师父愿意给你们彼此再一次相守的机会吗?”百里东君试探道。

“既然我给不了她光明的未来,又何必让她也失去宝贵的自由呢……”古尘饮尽杯中的余酒,平淡无波的神情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切。

“儒仙说的轻巧,可你怎知十数载困于天启教坊,做那等不到回应、没有希望的三十二阁主人,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的自囚。”

话音刚落,一个身姿轻盈、娉婷袅娜的女子落在了院中,她戴着的白色面纱被泪水打湿,红着眼睛朝两人这边缓步走来。

“月落,你怎会……”古尘难得有了失态,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眼旁边似乎早有预料的少年,突然明白了什么。

“师父,徒儿这次回天启可做了不少事情哦,希望你别怪我自作主张。”百里东君朝他比完鼓励的手势之后灵活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笑着大步走开了,“我就不打扰师父师娘谈心了,先告辞,不用送啦!”

古尘还想叫他,却被前面的另一人挡住。

“我都做到这步了,你不会还要躲着我吧?”月落有些埋怨地注视他,心中却很是忐忑不安。

“你这是何苦呢……”古尘叹了口气,看着她含泪的双目,站起身为她抹去眼角的湿意。

“这不叫苦……”月落摘下面纱,露出未被时间留下苍老痕迹的秀丽容颜,轻笑起来。

“与自己心爱之人得以相守之处,便是我们今后的家,这样的日子是我盼望已久的。未来如若有你,即便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和单调,我也甘之如饴。”

两人无声对望许久,最终深情相拥。

在小院围墙外偷听完结尾的百里东君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有了慰藉。

这样,以后也不怕他的师父会孤单了。

至于他自己曾经的爱人,那位天外天的仙子姐姐玥瑶,听闻这世北阙没有被北离灭国,而是立下两国互不侵犯的和约,想必如今的她有爹娘和妹妹相伴,也应该会过的很幸福。

如此,便不打扰她了,免得异国身份交往过密,又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争端。

希望她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如意郎君,无忧无虑地度过余生吧。

百里东君抬头望了望广阔无际的天空,原本稍有遗憾的眼神中多了分释然,很快他收回视线,往外走远几步,却猛地扶住旁边的树干,捂住嘴低声咳了起来。

等他缓过身体的这阵无力和眩晕,再张开手掌时,却看到上面鲜红的血迹。

百里东君苦笑一声,微微垂下眼眸。

“看来,要抓紧做完最后一件事了啊……”

……………………………………………………

乾东城的一家客栈里,文潇等人围坐在餐桌前,均是无精打采,食不知味。

“来了这地方一个多月了,总共也没见上百里东君几面,能说上的话就更少了,再这样下去怕是等我们盘缠都花完了也没办法认人。”白玖用手背垫着下巴,很是无聊地趴在桌边上。

“盘缠倒不是事儿,我可以利用山海寸境回辑妖司或者大荒再拿,但是一直这么耗下去也不行啊。”英磊乏味地打了个哈欠。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之前在天启城百里东君明明看上去很支持我们跟他交友这件事,也同意我们一起和他回家,但到了乾东城以后他就突然变脸,把我们往客栈一丢就不管了。”文潇有些不解,蹙眉思索道。

“我倒没觉得他刻意针对我们几个,只是看起来他像是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急着要做,暂时顾不上我们这边。”卓翼宸转了转眼眸,冷静地做出分析,“毕竟他最近忽略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他另外三个为了监视我们同住在这个客栈的兄弟,不也一样被他冷落了吗?”

“可他又有什么要紧的事呢?是去军营找他爷爷,陪他娘逛街,还是在家跟他爹练剑啊?”白玖吃下一颗蜜枣,边嚼着边含糊不清地发问。

“确实看不透,而且从几次短时间的相处来看,我们依旧没有从他的身上探出过赵远舟的气息,他们从表现看来的确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裴思婧放下没怎么动过的筷子,沉声道。

“这样耗下去的确不行,我们得主动创造机会,来更进一步地接触他才好。”文潇抓起果馔盘盒‌中的一个桂圆,在指尖轻轻揉搓着,“不过,要怎么做呢……”

“我看这百里东君主要就两大喜好,一个是酒,一个是武。我们可以投其所好,对症下药。”裴思婧看了看众人。

“酒怕是不行了,他师父及他的酿酒术都是一绝,很难再买到更好的酒来做由头约人……至于练武的话,我们修炼的路子也不一样啊。”英磊摸了下自己腰间的菜刀,啧啧两声。

“这里的人,似乎很专于研究剑术。”文潇顿了顿,看了眼对面的卓翼宸,稍稍坏笑起来,“小卓,我们这里唯一精通剑术的就是你了,不然,你牺牲一下?”

“可我的云光剑以及我修习的冰夷族剑术都只是用来诛杀妖邪的,虽然我跟哥哥借了剑出来,但与这边人类修炼的各色剑法也未必能够完全对抗,恐怕……”卓翼宸纠结起来。

“不用你打败他呀,做足声势,给他一种棋逢对手的新鲜感就可以了,只要勾起他想要跟你探讨的兴趣,咱们就有更多时间能够对其近身观察。”文潇双手合十,满眼期冀地看他,“好不好嘛,卓大人?”

“真是麻烦。”靠在窗前听了他们商讨半天的离仑发出不屑的冷笑,“要是你们那天晚上帮忙拦住那个碍事的叶鼎之,我现在早带着人回大荒了,像你们这般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的做法,怕不是要拖上三五年。”

“带回去又怎么样呢?离仑,我们来这趟是想找回我们曾经的伙伴,希望将他从过去的苦痛中拯救出来,而不是自欺欺人地只想带回去一个躯壳,你会多种变换妖法,完全可以将身边的死物活物都变成赵远舟的样子,让它们每日在你的身边,但你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你也清楚,那不是他,这么做也毫无意义,所以你才愿意跟我们合作,不是吗?”文潇神色淡淡地看向他,并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

“放心,为了避免让他为难,我不会再大开杀戒,伤人性命。但我现在之所以还在这破地方跟你们浪费时间,只是因为我没办法完全确定那小子的体内是不是真的有朱厌的神识,如果日后确认无疑,我自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带走,所做的事情就与你们无关了。”离仑不再看众人,再次化身槐叶飞离出去。

“还是那个偏执狂,没救了。”英磊摊了摊手,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卓翼宸,“小卓大人,那你同意方才文潇的计划了吗?”

“可以试试。”卓翼宸目光沉沉,握紧了云光剑的剑柄,“只希望,这一切真的可以像我们预想的这般顺利吧。”

……………………………………………………

赵远舟再一次真正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他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根银针正要迎面落下,于是出于本能的握住了那个施针之人的手腕,神智瞬间清明很多。

毕竟在他之前的记忆中,有人用这东西封过他的五感,他现在有所抵触也实属正常。

“百里小公子,你别紧张,我是来给你看病的大夫……”穿着简朴布衣的中年男人被他过重的力道弄得痛呼一声,然后才连忙忍着疼解释。

“东君,松手……”温珞玉安抚地握了握赵远舟的手背,神情有些复杂。

“失礼了……”赵远舟缓过神后立刻卸了劲,把手垂放在榻上,他有些迷茫地打量着满屋子的人,“大家怎么都在?”

“没事,小公子能醒过来便是没有危险了,接下来多喝些滋补身体的汤药,应该就无碍了。”男大夫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迅速收拾起背来的药箱,跟百里洛陈等人一一颔首后便离开了。

赵远舟看向离得最近的温珞玉,发现她很快转头拭泪,似乎有些不敢看自己,于是心一沉,又将视线转到稍后一些的百里成风。

“父亲,你们都……怎么了?”

百里成风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眼里的黯然一闪而过,然后他状若无事地弯下身子,给对方扯了扯被子,“没什么,你别多想。”

见他也不愿多说,赵远舟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撑起半边身子,看向站的最远的百里洛陈,声音有些颤抖,“爷爷?”

“哎,爷爷在。”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百里洛陈像是突然老了十多岁,布满红血丝的眼中满是疲累,但他听到眼前人的呼唤,还是强行打起精神,坐到榻边摸了摸对方的脸。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你们脸色都这么难看。”赵远舟见这位向来最宠自己的长辈态度似乎没什么变化,稍稍放了点心,只疑惑问道。

百里洛陈长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他偏头和百里成风及温珞玉对了个眼神,见他们都对自己点头,才又撑起慈祥的笑容看向赵远舟。

“孩子,我们都知道了,你不是东君。”

赵远舟听了他这句话,顿时觉得脑中嗡鸣一声,呼吸立马急促起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他占用别人身份的卑劣行径人尽皆知了……

接下来会怎样,这些人都会很讨厌他吧,若不是因为这是百里东君的身体,他们应该恨不得像他之前做过的噩梦一样,用利剑刺穿他,对自己这个妖怪除之而后快。

“对不起,我……”赵远舟抓紧被角,他眼中盈满了泪水,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实在是太难堪了……他宁愿这一刻就从世上彻底消失,也不要承受这些曾经给过他温暖的长辈如今向他投来失望的眼神。

可他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辱骂和嫌恶,而是像那个梦后面一样,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傻孩子,你跟我们道什么歉呢……”百里洛陈用宽厚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眼泛泪花。

“是我骗了你们,你们……不恨我吗?”赵远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上,不敢直视几人。

“东君给我们每个人都留了一封信,他吩咐东来,若是哪天他突然不省人事,就把这些信依次送到我们这些家人和其他朋友手中,所以,你们两个身上发生的事,我们都清楚了。”

百里成风眼神更加柔和了些,他也凑上前拍了拍赵远舟的肩膀,“是我们要跟你道谢,道歉。谢你在东君想要放弃和逃避的时候让他有人可以信赖和倾诉,从而坚持下去。也很抱歉,这么久都没看明白真相,让你有苦难言,独自承受这份压力。”

“你们……真这么想?”赵远舟脱离百里洛陈的怀抱,心含感动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几人。

“当然了,而且就算不聊那些,虽然你跟东君不同,但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们也能看出来,你是个善良心软的好孩子,所以你无需因为隐瞒这件事而愧疚,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温珞玉说的动情,眼泪又接连不断地落下,但她没顾上去擦拭,而是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来。

“孩子,听东君说你叫赵远舟对吗……他也给你留了封信,你看看吧。”

赵远舟接过她递来的信封,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咱们先离开一会,给孩子一点单独的空间吧。”百里洛陈简单平复了下情绪,站起身来笑着看向仍有些发懵的少年,“门口有守着的小厮和侍女,要是饿了、想见我们或者有其他需求,喊一声让他们传达就行。”

赵远舟愣愣的点头,看着他们离开,阖门。

他又呆坐了一会,才想起去拆手上的信封,展开里面厚厚的几张信纸。

【赵远舟,你个贪睡的家伙,最近一个月以来除了你最初醒过的那一次,我每天晚上入梦到意识空间找你,你都没再睁开过眼,我猜以后可能我也会这样吧,所以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把想说的话告诉你了。

先告诉你个坏消息,自从我的意识占据这具身体以来,我慢慢发现咱们共同的这副躯壳出了点问题,会变得越来越虚弱,而且无法改善。再加上从你的状况来分析,我推测可能是凡人之躯无法长时间承受两个人的魂魄,所以才会产生不良反应。本来应该是能多撑一段时间的,毕竟之前你用的时候我们还共存的十分和谐,每天我就缩在这个保护壳里,借着你的眼睛去看这个我仍有着很多留恋的世界,像看一段不真实的幸福故事。

但我估计可能是叫做离仑的那个讨厌妖怪,他在那天晚上用了什么幻术的原因吧,虽然对他来说可能是个很不起眼的寻常法术,但因为我们两个的魂魄过于脆弱又情况特殊,所以被那个幻术影响之后提前催发了副作用,才会导致其中一人魂魄出来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完全陷入无规律的沉睡,所以我猜,我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你应该都不知道吧。

可我又想,你这只狡猾的大白猿那么聪明,应该是在上次短暂和我对话的时候就可能意识到了我说的这个坏消息,所以你把主导权让给我,也是想多给我些时间,去和家人朋友们相处,怕我留下遗憾对吗?我没有辜负你哦,我用自己的方式,跟家里人有好好做了告别,因为我也不知道,一旦某天睡过去,下次醒来是什么时候,或者,还能不能醒来。

你不要怪我,我在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有把我们的秘密告诉大家,也跟他们说,不要因为任何缘由迁怒你,因为你这个家伙实在太让人心疼啦,我怕要是我不在,你被欺负也只会像以前那样傻傻地忍着,所以我都在信里跟他们讲清楚了。

你放心,我百里东君的家人和朋友都是通情达理的好人,他们一定会理解你、接受你,也请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带着我的那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爱,好吗?

还有一件事,你以前辑妖司的那些朋友,我把他们也带到乾东城了,但我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因为那是属于你的朋友,我没资格代表你去做出接受或拒绝的决定,所以等你醒来之后,你再自己处理吧。我虽然跟他们不熟,但能看出他们也是很在乎你的,最后如果你选择跟他们离开也没关系,毕竟这个身体的寿命也可能不长了,你只管尽心做你想做的,要是状态还好的话记得偶尔回一趟乾东城和天启城,代我看一眼这些旧人就好啦,不用为了不属于你的责任而限制自己的自由。

最后,我只想和你说,赵远舟,请你一定一定要快乐起来。还有,千万别忘了我。】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笨蛋……”读到信上最后的内容时,赵远舟早已泪流满脸。

过了一会,他把信纸小心地折回去,放回信封里,然后默默攥紧了拳头。

“我会想办法的,百里东君。”

“别想丢下我自己消失,我绝不允许。”

……………………………………………………

镇西侯府里的众人似乎没什么变化。

或者说,明显几位长辈要比赵远舟更快适应现在的种种情况。

他们待他一如从前,既不冷淡,也不刻意地过度热切,仿佛只是很平常地对待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不想其他,只是悉心照顾。

雷梦杀等三人在看完信后,也是兴致勃勃地登门,好奇地追着赵远舟问了好多问题。

“真是稀罕事儿啊,我从来闻所未闻,哎,那你以前岂不是比咱们师父还厉害?是不是心念一动就地动山摇,可以轻易秒杀敌人的那种?”雷梦杀手舞足蹈地比划。

“嗯……大部分时候,是这样。”赵远舟被捧的起了虚荣心,嘴角有些压不住,但他很快故作严肃地轻咳两声,“不过别拿师父开玩笑哈……我怕他老人家回头修理咱们。”

“那你本人真的也跟东君长的一模一样啊,有没有可能他就是话本里写的那种,是你的转世什么的?”司空长风咬着手指,单纯的脸上满是求知欲,“那你以前用的武器是什么样的,剑,枪,刀?还是根本用不上武器……”

“我们相貌是一样,但应该不是转世……”赵远舟听到最后一个提问,指了指方才睿儿为他挡雪而拿过来、此刻收起倚放在一旁的纸伞,“我用这种。”

“伞?还真是特别。”雷梦杀若有所思地点头。

“行了,你们别问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叶鼎之却不像他们这般轻快,他颇为忧虑地看着赵远舟苍白的脸色,把身上的厚披风扯下盖在他的身上。

“谢谢……”赵远舟避开他的视线,在一切揭露后,他面对这种直接的关心,还是不太习惯。

“你比我们懂的多一些,知道有什么法子能阻止你身体现在逐渐衰弱的情况吗?”叶鼎之握住他的手腕,神色极其认真,“不管有多难,不管需要多少奇珍异宝,你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你们两个。”

“你这木头,没看出来我们故意岔开话题逗他开心呢,偏偏要绕回来……”雷梦杀拿胳膊肘杵了下叶鼎之的胸口,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

“但正事也不能不谈啊……”叶鼎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着急嘛……”

“没关系,我可以坦诚地跟你们说几句。”赵远舟垂下眼眸,淡淡笑着,“眼下这种情况嘛,的确不是人力可以轻易改变的,我如今没有内丹,也使不出妖力,受限太多,所以没有很大的把握。但有些野路子还是可以试一试的,等之后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们。”

“你说真的,不是哄我们的吧?”雷梦杀眯了眯眼,狐疑地拉近了和对方的距离。

“真的,骗你不是人。”赵远舟一本正经。

“你本来就不是……”司空长风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微蹙起眉,“现在应该算是了。”

“好了,这个对话到此为止。”赵远舟正了正衣襟,漂亮的杏眼微微一转,立马心里就有了坏主意,“其实有些话我也憋了很久了,之前没说开的时候一直忍着,不好意思问你们,不知现在可以求个答案吗?”

“问呗。”

“你说。”

三人都正色了些。

“云哥。”赵远舟首先看向叶鼎之,笑盈盈地开口,“我也和东君一样,厚着脸皮这么叫你,可以吗?”

叶鼎之毫不犹豫地点头。

“东君说,在他那世中你是因为需要隐藏身份,加上复仇之志才给自己起了个鼎之的假名,那为什么这世没有灭门祸端且一切平和的情况下,你还是有这个别称啊?为了耍帅吗?”

“没什么,就十二岁那年随便起的。”叶鼎之淡定地喝下一口茶,“混江湖嘛,有几个艺名也很正常,没有特别的意义,可能就是巧合吧。”

“切,还以为问什么有意思的隐私呢,就这?”雷梦杀大失所望,瞬间萎靡下去。

“那好啊,我问点有趣的。”本来在思考什么的赵远舟立刻转移焦点,一脸天真无邪地看向他,“雷师兄,为什么你姓雷,而寒衣却随嫂嫂姓李呢?是因为你是剑心冢的赘婿,还是家庭地位太低的缘故呀?”

“我……”雷梦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一边掐人中,一边在脑中疯狂告诫自己对方是病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赵远舟拄起下巴,将目光投向看热闹傻乐的最后一人,“长风啊,我听东君讲过,曾经他和你在百花楼遇见一位风姑娘,可谓是仙姿玉貌、尽态极妍。他看你对人家有意,就拦下其他竞争者让你得以与对方单独相处,不过听说你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披头散发地出来了,不知是聊的不尽兴,还是只是单纯……太、快、了?”

“胡说八道!”司空长风涨红了脸,腾的一下站起身,“我跟风姑娘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百里东君这个家伙,净会在外抹黑我!”

三人中尴尬气愤者皆有,但他们沉默一会后突然明白过来,均是一言难尽地看向那个笑容得意的少年。

“赵远舟,合理怀疑你在耍戏我们。”雷梦杀双手抱臂,面如黑炭。

“哪有哪有,不是好朋友之间的友好问答吗,咱们礼尚往来。”赵远舟摇摇手指,概不承认。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损呢,比百里东君那小子还会埋汰人。”司空长风咬牙切齿。

“云哥,你看他们两个,说两句就急了,还是你好,稳重大气明事理。”赵远舟茶里茶气,努力抱紧最后的大腿。

“远舟啊……”叶鼎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正当所有人以为他要帮赵远舟说话的时候,他却更加语出惊人。

“没事少舔嘴唇吧,小心被自己毒死了。”

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乌鸦叫声,给凝滞的气氛中添加了几分诙谐。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这真是个贴心的劝告。”赵远舟的嘴角垂了下去,他看着笑的人仰马翻的另外两人,快速起身把他们的脑袋一起推按下去,气鼓鼓地走远了。

雷梦杀和司空长风倒是没脾气了,欠嗖嗖追过去继续招惹他。

“站住,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知道吗,你搞偷袭,是不是不讲武德啊赵远舟!”

“不会吧不会吧,堂堂大妖不会这么容易破防吧?我看看……”

“你们给我等着,待我重新练好一字诀,非得把你们定在雪地里冻上两个时辰!”

“哇,我好怕呀哈哈哈哈哈……”

叶鼎之看他们打闹着走远,笑容渐渐敛起。

如果东君也在,就更好了。

不过,真的没有两全的办法吗……

……………………………………………………

当赵远舟和身边人相处的更加融洽的时候,他们彼此内心的忧虑也随之增长。

但谁也不愿成天把丧气话挂在嘴边,于是每每互相插科打诨,将不好的情绪掩盖过去。

但有些东西,还是不得不面对。

这日,镇西侯府一家正在用午膳。

“阿舟,多吃点肉补补,我看你比较喜欢吃甜的,特意让后厨做的糖醋排骨,多糖少醋。”温珞玉把肉夹在身旁人前面堆成小山一样的碗里,转身又去盛汤。

这几日在无旁人之时,他们都这样亲昵地称呼对方的名字,一来是为了表示尊重,证明他们是真心接纳家中的新成员,而不是把赵远舟当做东君的替身。

二来则是希望对方能对这个家能多一些归属感,在这样的习惯中慢慢放下内心深处的顾忌和不安,而不再需要用伪装出来的活泼来强行融入,可以真正随心而行。

“可以了娘,我真吃不下那么多了……”赵远舟对于这般‘浓重’的母爱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他举了半天筷子,却有些无从下口。

“你看你,孩子养身体不适合吃太多油腻的,别好心办坏事了……”百里成风按下自己夫人张罗的手,自己端了另外冒着热气的一碗放到赵远舟跟前,“吃这个儿子,少油少盐的清汤面,易咀嚼还好消化。”

“孩子要是吃不下就别硬逼他了,回头积食胃又该不舒服了。”百里洛陈看规规矩矩小口吃饭的孙子听到这句话暗中朝自己竖起大拇指,宠溺的笑容更深了,“哦对了,我让小厮去外地采买的肥城佛桃应该明日就能到府上了,听说这种桃子果肉细腻、汁多味美,你可以尝尝看。”

“真的吗?”赵远舟闻言眼睛亮起来,高兴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谢谢爷爷!”

温珞玉和百里成风对视一眼,都有些挫败。

好嘛,还是他家老爷子能精准拿捏对方的喜好,看来他们在讨娃欢心的这条路上又要输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当几人在欢愉的氛围中用完饭,正让家丁侍女往下撤餐时,一个身穿铠甲的英气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侯爷,外面那几个人又来了,说要见小公子,和他切磋剑术。”

“你是说,之前跟东君从天启城一起跟来的那些人?”百里洛陈脸色沉了下去。

“是,要把他们赶走吗?”陈升微微昂首。

“你之前的朋友,就由你来决定吧。”百里洛陈看了看安静下来的赵远舟,眼中含着担忧。

“他们千里迢迢找来,其实也是一番苦心,不过我现在的状态……”赵远舟神情涩然,叹气之后摇了摇头,“还是别让他们再尝到得而复失的苦果了吧,长痛不如短痛。”

“那就不见了。”百里成风袖子一挥,忍不住替他拿主意。

“不,要见。”赵远舟叫住往后撤了半步的陈升,面带恳求地看着身边的几位长辈,“只是麻烦大家,帮我一起演场戏。”

……………………………………………………

文潇五人此前只是在乾东城的街上跟百里东君找机会碰过几次面,这还是第一回能够得到允许进到侯府当中。

“哇,大妖现在的家可真大呀。”白玖新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不禁连连感慨。

“是啊,比以前的辑妖司都大多了。”路过某个方位时,英磊陶醉地闭上眼,抽了抽鼻子,“我闻到了美食的味道,不知道这府里的厨房有多大,里面肯定有许多上好的食材吧……”

“好了你们两个,有点出息吧,我们来这里是办正事的。”裴思婧冷脸提醒道。

卓翼宸看了一眼身旁并行的文潇,注意到她凝重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臂。

“别紧张,这次一定可以的。”

文潇抿紧嘴巴,无声地点点头。

当走到后院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张脸庞,那人正被几个疼爱他的长辈围着,恃宠而骄似的等着母亲擦汗,嘴里还嚼着旁边爷爷喂来的干果。

“见过侯爷,世子和世子妃。”站前方的卓翼宸和文潇齐声作揖,后面三人跟着颔首。

“免礼吧。”百里洛陈摒退伺候的下人,眼神平静地注视他们,“就是你们想找东君?”

“是,主要是听闻小公子有一把绝世好剑,晚辈素来喜欢珍藏各类宝器,才让几位朋友陪同我特意到此,想与百里小公子结交一二,从而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不染尘。”

卓翼宸面色恭敬,又稍含歉意,“此乃晚辈私心,多次求访实属冒昧,还望侯爷莫怪。”

“无妨,年轻人之间多有些来往也挺好的,那东君,你就跟这位公子简单切磋一下吧。”百里洛陈笑着看旁边打哈欠的少年。

“行吧,你们几个也是真拗。”赵远舟活动了一下手脚,拿过在侍女手中暂时保管的佩剑,用真气一震,剑鞘便顺着力道飞了出去,“不过先说好,只点到为止,我刚刚吃得很饱,只想赶快回屋眯个午觉,可不想同你打个没完。”

“在下卓翼宸,感谢百里公子赏脸。”卓翼宸也拔出云光剑,手指抚过剑身,让其散发出淡蓝色的剑芒。

“嗯,你这剑看起来也不赖嘛,我倒还真想试试了。”赵远舟随手挽了个剑花,做出几招漂亮的起势动作,“请吧,卓公子!”

利剑交锋,两个少年身影在空地上快速移形。

二人都是全神贯注地施为,企图先一步抓到对方出招的破绽来扩大自身优势,却始终平分秋色,难以完全掌控局面。

“真是精彩,就是我的眼睛被晃的有些睁不开了……”白玖躲在英磊身后,从他的腋下探出半边脑袋。

“我也看不清,原来普通人的剑招也可以耍出这么多花样,这杀伤力不比我们的法术差呀。”英磊也是附和感慨。

“但看起来还是卓大人更胜一筹,对方快招架不住了。”裴思婧淡淡道。

话音刚落,就见赵远舟手里的不染尘被卓翼宸打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你赢了,卓公子不愧精于剑术,在下甘拜下风。”赵远舟未露愠色,满不在乎地把剑捡起来,扔给了旁边拿着剑鞘的百里成风。

“承让了,百里公子这般年轻武功便有如此造诣,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公子是不是留手了,方才见你使出的都是寻常剑招,好像并没有用闻名天下的西楚剑歌。”卓翼宸稍作试探。

“都说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啦,没必要使出我的绝技。”赵远舟耸了耸肩,说的理所当然。

“好吧,是在下太贪心了。”卓翼宸不再追问,他看向旁边的文潇。

对方却只是面如死灰地给了他否定的眼神,随即落寞地把一直没感应的木萧收回袖中。

卓翼宸垂下头,难以接受地走回到几人身旁。

“你瞧瞧,我说什么了,让你别总偷懒,用心练武,偏不听,被人打的屁滚尿流了吧。”百里成风把不染尘插回鞘中,假装数落和揶揄。

“前些日子的亏还没吃够吗,两三个小刺客都打不过,掉进池塘之后自己嫌丢人,躲在家里好些日子不敢出门,还让我们给你打圆场,放出消息说你病了,你那些朋友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吧,真是没志气的东西。”

“我乐意,再怎么没出息呢也是你儿子,你嫌我也没用!”赵远舟朝他做了个鬼脸,拿过剑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小爷不奉陪了,你们自己玩吧,没重要的事别来烦我!”

“嘿,你个混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百里成风挽了挽袖子,从扫院子的小厮手里抢过扫帚,就追了过去。

而百里洛陈和温珞玉只是见怪不怪地看他们的背影,眼里都是温和的笑意。

文潇等人听了他们方才这番话,彻底死心了。

看来,的确是他们误会了。

白泽令感受不到赵远舟的神识,之前有疑点的地方也只是对方有缘由虚构出来的。

或许他们真的应该承认,眼前的百里东君只是一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富家子弟,除了那张脸以外和赵远舟没有半点相似。

“侯爷,既然晚辈心愿已了,那我们便离开了。”卓翼宸强压着难过的心情,礼貌告辞。

“东来,送一下几位客人。”温珞玉面色不变,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她好像记得之前跟来的是六个人啊……今日只来了五个,难道是她记错了?

见他们消失在了视线里,躲在后面角落的赵远舟和百里成风才走出来。

“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赵远舟’撕下粘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张青年容貌。

“麻烦你了苏大哥。”真正的赵远舟从另一个方向缓缓现身,带着感激注视他。

“哪的话,为小公子尽点绵薄之力是应该的,不过我好久没扮演别人了,还真怕露出马脚。”苏冷憨笑几声,挠了挠头。

“慕暖姐姐做人皮面具的功夫实在是厉害,加上苏大哥你这能以假乱真的演技,一般人很难识破。”赵远舟扯出一个心酸的笑容,忍不住自我嘲讽,“刚才的你比我,更像百里东君。”

“呦,小公子这就言重了。”苏冷见对方情绪不高,就连忙识趣地朝众人行礼,“小人既已完成任务,就先退下了。”

百里洛陈应允点头,然后走到赵远舟身侧,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又讲胡话,爷爷不是说过了吗,你是你,东君是东君,都是我们的好孩子,你没必要像他。”

“爷爷……”赵远舟红了眼眶,小心依偎在他的怀里。

“阿舟,不过你用这种方式把他们赶走,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温珞玉有些不放心。

“后悔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好好地回去过自己的生活,别再为了我做无谓的付出,就可以了……”赵远舟眺望远方,努力压下心中的不舍,可他突然喉咙发热,嘴里涌出一阵腥甜,就又喷出一口血来。

“阿舟!”

旁边几人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把人扶住。

……………………………………………………

夜晚,辑妖司的几人整理完自己带来的包裹,然后又聚在一间屋子里。

“大家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离开这里。”卓翼宸满脸疲惫。

“可最后的线索就是在这,如果我们也放弃了,下一步还能去哪呢?”白玖叹气道。

“难道我们真的只能这样放弃大妖了吗?”英磊用布擦拭着手中的菜刀,也有些不甘心。

“你们说,会不会是我这个术法有问题,可能它……它突然失效了呢?”文潇两眼无神,还在喃喃自语。

“文潇,你振作点,别再欺骗自己了,你知道的,我们这些天见到的这个人的确不是赵远舟,又何必无用地执着呢?”裴思婧面色不忍地劝解她。

“不行的话,我们再回昆仑山和大荒,问下英招和白泽神女等各位前辈,找找别的办法。”卓翼宸不忍打碎对方最后的幻想,低声哄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直觉。”文潇流下眼泪,崩溃不已,“我觉得他就在这里,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他呢……”

“因为你们都蠢。”

离仑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屋内,他直直地看着低落的五人,眼眶也是湿的,“我也蠢。”

“你什么意思?”裴思婧莫名其妙地看他。

“看看吧,这是你们在前面唱戏的时候,我潜入他的房间在枕下找到的。”离仑把被抓的发皱的信封扔到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文潇不解地拆开信封,和挤过来的其他几人一起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很快,所有人都激动地站起身。

“一体双魂,所以……是这样?”

“那大妖一定是怕我们担心,今天才故意用手段来骗我们的!”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治好他呢……”

五人刚高兴不久,就陷入了另一个僵局。

“我闯下的祸,自会弥补。”离仑攥紧双拳,眼中闪过懊悔和痛苦,最终表情变得决绝。

“你不要冲动,我们一起想办法!”卓翼宸看他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妙。

“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两个的魂魄现在此消彼长,无法共存。只有用上古咒法将其中一个元神剥离出去,剩下的那个才有生机。”离仑看向窗外,神情中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非要二选一的话,我肯定要选赵远舟,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就顾不上了……”

“你要是真这么做,赵远舟知道了不会原谅你的。”文潇不赞同地看着他。

“就算他恨我也没关系。”离仑眼里泛着泪花,自嘲地笑了笑,“反正以前他也很讨厌我,我都习惯了。”

“你这样说是在侮辱赵远舟。”卓翼宸蹙起眉,上前一步站到文潇身旁,“你明明知道,他也很在乎你这个朋友的。”

“不重要了。”离仑看了眼手中这世他自己买的拨浪鼓,抬起头时变得目空一切。

“无论如何,我只要他活着。”







日落西山橘子海.

当女主作为反派

12.0


似乎谁也没有想到,盟主会轻而易举的同意不再追究脩的擅作主张和寒的过往。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你应该很清楚你跟她在一起,要面对的情况可不是我答应就能好过的,她以前是叶赫那拉家族的杀手,她替叶赫那拉家族的干得事情在其他人的眼中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以这个岁数能稳坐铁时空盟主的位置,还能不被架空权利,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灸舞当然不是吃白饭长大的。


脩在银时空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在灸舞的掌控范围内,说到底,他不想因为区区一个叶赫那拉家族的杀手而失去脩的忠心,所以他才会同意不追究,并且在外人面前力保脩。


但同时,他也不会因为要接纳一个韩克拉...

12.0


似乎谁也没有想到,盟主会轻而易举的同意不再追究脩的擅作主张和寒的过往。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你应该很清楚你跟她在一起,要面对的情况可不是我答应就能好过的,她以前是叶赫那拉家族的杀手,她替叶赫那拉家族的干得事情在其他人的眼中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以这个岁数能稳坐铁时空盟主的位置,还能不被架空权利,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灸舞当然不是吃白饭长大的。


脩在银时空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在灸舞的掌控范围内,说到底,他不想因为区区一个叶赫那拉家族的杀手而失去脩的忠心,所以他才会同意不追究,并且在外人面前力保脩。


但同时,他也不会因为要接纳一个韩克拉玛而将自己处于舆论的风波,他可以不在意,脩也可以不在意,铁时空那些古板的老家伙在意。


“不要紧。”夏天在背后出声,“一个脩不够,那还有我们夏兰荇德,还有我这个终极铁克人,我们能保下兰陵王,也能保下寒。”


脩朝着夏天看去,夏天在笑,却很勉强。


屋外起了一阵狂风,枯叶被风卷起,高高的抛在空中又重新坠落回地面,静悄悄的等待着被路人踩碎,或被扫走。


寒看着那些枯叶,仿佛看见了她的宿命。或者可以说,这是她本该被叶赫那拉家族谱写的命运,可她天生反骨,不接受被安排的命运。


也从不向命运妥协。


再度踏入熟悉的地方,遇见几位面熟但没有过交集的同僚,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寒的名字,看见她重新出现,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将寒包围,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前院,将寒团团围住,势要将她拿下,送到叶赫那拉·思思面前交差。


寒并没有企图反抗的意思,而是平静的跟着他们走进去,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提出要单独跟叶赫那拉·思思谈笔交易。


单独对话的十分钟内,没有人知道寒到底跟叶赫那拉·思思讲了些什么,叶赫那拉家族的那些人只能看见,寒全须全尾的走出来。


他们又要上前将她围住,却听见叶赫那拉·思思咬牙切齿的让他们都散开,让她走。


自此,韩克拉玛·寒正式从叶赫那拉家族的杀手榜单被除名,成了唯一一位放弃任务却完好退出叶赫那拉家族的杀手,这事被人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传成了传奇的故事。


从叶赫那拉家族出来,狂风已经静止。寒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脩,她站在街头巷尾看了半天,一如当年从夏家离开的时候。


她甚至有点恍如昨日的不真实感。执着了前十几年人生的身份,就这样消散了,从今天开始,她不用再担心任务,不用违背良心,不用过刀口舔血的生活,她只需要为自己而活。


闭上眼睛感受喧闹的世界,路人的嘈杂声落在她的耳廓变成了人间烟火气,吹动她发丝的微风都变成自由的,弥漫着清甜。


她又重新活过来了,久违的感受到了心脏在跳动,在她曾经寂静无声的世界里跳动。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感觉到眼睛微微发酸,强忍住泛起的泪花,转身看见一张憋着笑的脸,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看过无数次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她不想让他看见脆弱的一面,转过头装作被风迷了眼,“那边都处理完了?灸舞没有处罚你?你怎么还挺高兴的。”


脩还是勾着唇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下一秒他伸出手扶正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来,一束漂亮的蝴蝶兰在眼前盛放。


“送给你的。”脩将花递到她面前,“你的问题有点多,我一个一个回答,首先我不放心你,但是又很放心你,所以我来这里接你。”


“第二你的事情我已经如实跟盟主汇报了,盟主那边决定不追究,所以是处理完了。”


“第三是我没有受到处罚,只是这段时间内可能加薪升职是无望了,所以需要始作俑者来补偿一下我受到的损失。”


脩鲜少的油嘴滑舌成功把寒逗笑了,“那你说,我应该怎么补偿你?要钱我没有。”


脩也笑,“不要钱,要人。”


“要你今后都在我的身边,不许说离开。”他看她的眼神太过直白,而他又很少说出这么腻歪的情话,她接过了那束花,抬手打了他一下。


“那这个补偿的代价也太大了吧,不过看在你确实吃亏的份上,我就先同意了。”


她当然是信任脩能处理好一切的,但并不代表她就要完全被脩庇护,决定要留在脩身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思考下一步的事情。


要脱离叶赫那拉家族,不是东躲西藏的脱离,而是要堂堂正正的与叶赫那拉家族划清界限。


寒很小在叶赫那拉家族,在生活和任务之外,或多或少的掌握了一些所谓的秘密。她将所知道的信息与脩那边的信息串联,成为了她最终与叶赫那拉·思思谈判的筹码。


有人的野心滔天,不甘于久居人下,但野心太盛未必是好事,她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那些幕后的黑手,留下的把柄,都变成随时会导致他轰塌的一块翘板,她无意让他倒台,也没有那么好心救所有人于水火。


站在阳光下,已经很难了。


微风又吹起来, 吹回到寒的十七岁。那天正是晴朗好天气,她出完任务独自返回叶赫那拉家族,结果半途遇到东城卫执行任务。


原位异能行者之间也有感应,她当时就感应到了风的元素,下意识的隐藏气息,从旁边的小巷子里想抄近路回叶赫那拉的基地躲一下。


结果正巧与脩擦肩而过,是以她没看见那位传说中的铁克禁卫军首席战斗团东城卫的统领,但那位统领却在任务结束之后,回过头来,朝她刚刚经过的地方,狐疑的看了好几眼。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联合做任务的同伴也朝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空无一物。


“没什么。”脩摇摇头,将视线收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刚刚他从那边走过的时候,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一阵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心慌,但又不全是因为心慌,他的心跳在那个瞬间加快了,气血上涌,仿佛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似的要冲破。


这种感觉言语形容不出来,以前也从未发生过。不过只是出现短暂的几秒,应该是最近连续做任务,有点疲惫,脩如是想。


任务圆满完成,脩瞥了眼路边花店摆放的蝴蝶兰,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老板敏锐的察觉了他看过去的眼神,问他要不要给女朋友带一束。


脩摇头,“没有女朋友。”


“没有也没关系呀,以后有女朋友了随时来买。”老板乐呵呵的继续搬花。


寒回到基地,紧张、激动和仇恨交织,让她的肾上腺素在错过的那个瞬间飙升,又平复。


她知道今天差点遇上了东城卫,差点遇到那位传说中的呼延觉罗·脩。不过很可惜,她刚刚出完任务,受了点伤,不然还是挺想当面遇上,探探他的虚实,是否真如传言中的那样。


下次还有机会,她想。


没料到机会真的降临,没隔几个月,她接到了那个会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任务——


“韩克拉玛·寒,你的新任务是潜入夏兰荇德家,阻止呼延觉罗培养出终极铁克人,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手段,杀了夏天和那个脩。”


她接过了任务。


任务手册的扉页是呼延觉罗·脩的信息,那种基因里带着的仇恨涌上心头,差点冲破抑制仇恨基因的那枚手环。


“终于要见面了,呼延觉罗·脩。”


她在月光下弯了起眼。


——全文完结.





落叶寻君

叶百衍生《我的妻子原是上古大妖》⑧

转世捉妖师叶鼎之x赵远舟(百里东君)

  前几天有点忙今天才更新,本章是一个新的篇章,开始讲述对两人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希望大家能喜欢我的作品🥰

  前情提要:叶鼎之送赵远舟走马灯,二人关系正在发生改变。

  

  

  深夜的街道本应是宁静的,但突然间,更夫的惊恐尖叫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这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它预示着某种不详的事情发生。

  吴濤作为捕妖司的首领,接到消息后迅速带领着他的团队赶到了现场。

  他们到达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和恶心。

  满地的鲜血,残破的衣物散落在地,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被掏空的尸骸,它们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剧。...

转世捉妖师叶鼎之x赵远舟(百里东君)

  前几天有点忙今天才更新,本章是一个新的篇章,开始讲述对两人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希望大家能喜欢我的作品🥰

  前情提要:叶鼎之送赵远舟走马灯,二人关系正在发生改变。

  

  

  深夜的街道本应是宁静的,但突然间,更夫的惊恐尖叫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这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它预示着某种不详的事情发生。

  吴濤作为捕妖司的首领,接到消息后迅速带领着他的团队赶到了现场。

  他们到达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和恶心。

  满地的鲜血,残破的衣物散落在地,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被掏空的尸骸,它们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剧。

  从未有如此凶残的妖兽在这片土地上出没过,这种残忍的行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一些年轻的捕妖司成员,未曾经历过如此恐怖的场景,忍不住感到作呕。

  他们紧握着武器的手在颤抖,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安。

  吴濤的脸色凝重,他知道,这次的事件非同小可,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妖兽。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妖兽,阻止它再次伤害无辜。”

  吴濤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叶鼎之在骑马回程的路上,心中原本平静,但当一只信鸽突然从空中落在他的手上,带来的消息让他的心情瞬间沉重。

  信鸽脚上绑着的纸条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有大妖,速回捕妖司”。

  这几个字虽然简单,但含义重大,意味着情况紧急,需要他立刻返回。

  叶鼎之知道,这样的消息不会无缘无故发出,一定是捕妖司遇到了紧急情况。

  他紧握着纸条,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了一股紧迫感。

  叶鼎之没有犹豫,立刻调转马头,朝着捕妖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晚,叶鼎之急匆匆地踏入捕妖司,他的心中充满了焦急。

  他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正好听到吴濤正在对这次案件进行调查的结论。

  “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吴濤的声音沉重而坚定,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这次事件的严肃态度。

  叶鼎之听到“蛊雕”这个名字,心中一沉。

  他知道这是一种传说中的妖兽,以其凶猛和残忍著称。

  蛊雕的形状像雕,头上有角,发出的声音如同婴儿的啼哭,这使得它们在捕食时能够轻易地诱骗猎物。

  这种妖兽的出现,意味着百姓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吴首领,情况有多严重?”叶鼎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虑,他知道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吴濤转过身,面对叶鼎之,他的脸上写满了严肃。

  “非常严重,鼎之。我们已经有几名百姓失踪,现场留下的残骸表明,这正是蛊雕所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必须立刻行动,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

  叶鼎之点了点头,他的眼中闪烁着决心。

  “当务之急要制定一个计划,我们一定要抓住它然后绞杀。”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表明他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个挑战。

  吴濤同意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召集了捕妖司的精英,所有人将一起行动。鼎之,你和张仪将负责这件事,其他人将协助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信任和期望。

  叶鼎之立刻开始准备,他知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

  在忙碌之后,叶鼎之心中充满了对赵远舟的思念,但案件的发生让捕妖司陷入了紧张的戒严状态,他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不能轻易离开岗位。

  虽然他能通过法器与赵远舟保持联系,但这种远程的交流无法替代面对面的温暖和安慰。

  叶鼎之深知,赵远舟并非普通的小妖怪,桃源居的强大结界和赵远舟对千年蛟龙的轻视,都表明了他的非凡身份。

  叶鼎之早已察觉到赵远舟可能是一位大妖,但他的心中没有畏惧,只有深深的信任和爱。

  他知道,无论赵远舟的真实身份如何,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真挚的。

  他不愿意自己在这个敏感时期去找赵远舟,若是被发现了,会给赵远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午夜的街道上,捕妖司的捕妖人们悄无声息地隐藏在夜色的阴影中,他们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等待着行动的信号。

  他们的长剑在地面上轻轻划过,金色的阵法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这些阵法是捕妖司精心布置的陷阱,旨在捕捉或制服那些危险的妖物。

  每个捕妖人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和警惕,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妖物。

  夜半三更,随着假扮成更夫的捕妖人吹响口哨,这个简单的信号标志着围剿行动的开始。

  口哨声在夜空中回荡,打破了夜的寂静,也为这场战斗拉开了序幕。

  捕妖人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从隐藏的位置迅速移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金色的阵法开始发挥作用,光芒越来越亮,将周围的区域照亮,使得妖物无处遁形。

  妖物感受到了威胁,开始躁动不安,它试图逃脱或反击。

  捕妖人们凭借丰富的经验和默契的配合,开始与妖物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长剑与妖物的爪牙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阵法中的光芒随着战斗的进行而波动。

  叶鼎之作为捕妖司中的一员,他的身体和意志都异常坚强,这使得他能够承受其他捕妖人难以适应的药物。

  捕妖司的这种药物能够赋予,捕妖人短暂的超凡力量,但同时也会带来强烈的副作用,包括痛苦和混乱。

  在喝下药液的那一刻,叶鼎之感受到了药物在他体内澎湃的力量,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力量和速度都有了显著的提升。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些他宁愿遗忘的记忆被唤醒。

  那些他以为遗忘的记忆伴随着副作用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在药效的迷雾中挣扎。

  那些作为魔教教主时的痛苦和挣扎,那些权力的斗争和无尽的孤独,都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

  叶鼎之紧握着手中的长剑,药物的作用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在这些记忆中,百里东君和赵远舟的形象时常重叠,但叶鼎之分得清楚,他们虽有联系,却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百里东君是他前世亏欠,恍然深爱的人,而赵远舟则是他今生的牵挂。

  这世上皮囊相似的何止万千,但只有这个人,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存在。

  叶鼎之的心中充满了决心,他知道,一旦这次的任务结束,他就要向赵远舟坦白自己的心意。

  他不想让任何误会和秘密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他想要告诉赵远舟全部,那些他一直逃避却又终究要面对的过去,如今他爱的,是眼前的赵远舟,这个嘴硬心软的大妖怪。

  是他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哪怕赵远舟会拒绝他,他也会静静的守着他,此志不渝。

  赵远舟在桃源居中感受到了叶鼎之的到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和蛊雕特有的讨厌味道。

  他的心中一紧,立刻意识到叶鼎之可能遭遇了危险。

  他没有丝毫犹豫,瞬身来到室外,正看到叶鼎之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脸上的鲜血和被鲜血浸透的黑衣让赵远舟的眸色沉了沉。

  叶鼎之的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一个踉跄后彻底晕了过去,即将摔倒。

  赵远舟立刻冲上前,稳稳地接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叶鼎之抱起,带回了偏房,轻轻地放在床上。

  赵远舟的心中充满了担忧,他立刻开始运用自己的法力为叶鼎之治伤。

  他的手掌发出淡淡的光芒,轻轻地覆盖在叶鼎之的伤口上,法力缓缓地渗透进叶鼎之的身体,开始修复他的伤势。

  在这个过程中,赵远舟的眉头紧锁,他的心中既有对叶鼎之的关心,也有对蛊雕的愤怒。

  他知道叶鼎之一定是在执行任务时遭遇了蛊雕,这场战斗一定非常激烈,叶鼎之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

  赵远舟的法力在叶鼎之体内流转,他的伤口开始逐渐愈合,脸色也慢慢恢复了一些。

  赵远舟没有停止,他继续为叶鼎之输送法力,直到叶鼎之的呼吸变得平稳,伤势得到了控制。

  叶鼎之的意识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徘徊,他的感受如同被卷入了一个漩涡,无法挣脱。

  他的梦境中充满了混乱和痛苦,水声和哭声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也跟着紧缩。

  在朦胧中,他看到了赵远舟的身影,那个总是温柔而冷静的大妖怪,此刻却在清洗着双手,泥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他的哭泣声如同受伤的幼兽,让叶鼎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

  “远舟…”叶鼎之伸出手,想要触碰赵远舟,想要给予他安慰,但距离似乎遥不可及。

  鼓声在叶鼎之的耳畔响起,他的意识再次被剥离,让他无法抓住现实中的任何东西。

  赵远舟看着叶鼎之突然的惊厥,他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他坐在床边,紧紧抓住叶鼎之的手,试图安抚他。

  叶鼎之似乎在喃喃自语,赵远舟凑近了去倾听。

  他听到叶鼎之说出了一个名字

  “东君”。

  这个名字对赵远舟来说如同石子落入水中,他的心中滑过某种复杂的情绪,但他自己也难以言明这到底是什么。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赵远舟紧紧握着叶鼎之的手,静静的陪伴着他。

  叶鼎之在黑暗中行走,光亮的尽头他看到的是百里东君的身影,那个在他记忆里乾东城中璀璨夺目的少年,如今却显得如此脆弱和苍老。

  他的出现,如同一道穿越时空的光影,唤醒了叶鼎之内心深处的记忆。

  “云哥…”百里东君轻轻呼唤着叶鼎之,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

  他掌心中浮现出一枚白色的透明圆珠,莹润的光芒柔和而又温暖,百里东君缓缓握紧了圆珠。

  察觉到他的意图,叶鼎之的心跳如鼓,他想要阻止百里东君捏碎那颗珠子,但他的身体无法动弹,无法言语。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里东君笑着在他面前化为烟尘,消散在风中。

  “不要!”叶鼎之从梦中惊醒,他的惊醒打破了桃源居的宁静。

  赵远舟原本在旁边打坐,听到叶鼎之的惊叫声,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叶鼎之的眼神空洞,如同木偶一样睁着眼睛,不言不语。

  “鼎之?”赵远舟呼唤着叶鼎之,但叶鼎之没有任何回应。

  赵远舟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他额头抵着叶鼎之的额头,运用法术探查叶鼎之的意识。

  内海空荡荡的他感受不到叶鼎之的存在,赵远舟猛然惊觉,叶鼎之的三魂七魄中已经有两魂不在体内。

  这让赵远舟无比愤怒,他无法容忍有妖物在他眼皮子底下夺走叶鼎之的魂魄。

  赵远舟立刻开始施法,试图召回叶鼎之的魂魄。

  红色的法力在叶鼎之体内流转,赵远舟的双手发出淡淡的光芒,光芒逐渐变得强烈,照亮了叶鼎之苍白的脸庞。

  “叶鼎之!回来!”

  赵远舟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脸上写满了紧张。

  他全力以赴地试图召回叶鼎之的魂魄,却在关键时刻被一道金光打断,那股力量强大到让他无法继续施法。

  “鼎之!”赵远舟呼唤着叶鼎之的名字,声音中带着绝望和不甘。

  他的力量被那股神秘的金光压制,甚至让他受到了伤害,生生吐出一口血。

  叶鼎之无力地倒下,赵远舟立刻拉住了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刚刚那是…”赵远舟感应到了那股力量,竟然是神力,这让他感到震惊。

  神明通常不会干预人间事务,更不会做出夺人魂魄的事情。

  这让赵远舟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有神明堕落成了邪神,如同烛龙那样?

  看着怀中的叶鼎之,赵远舟捏紧了拳头,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决心。

  他决定要去苍山,幼时英招曾经说过那里有一个隐居的神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救回叶鼎之。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不是一般的妖物所能比拟的。

  赵远舟决定带着叶鼎之一同前往苍山,虽然桃源居有他的结界保护,但这次面对的可能是神明的力量,只有将叶鼎之带在身边,他才能确保叶鼎之的安全。

    苍山之巅,香炉中淡淡的烟雾缭绕着沁满整个屋子。

  白纱随风轻舞,营造出一种超脱世俗的氛围。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平和,与世隔绝。

  穿着棕色锦衣的青年,眉间那雪白色的印记给他平添了几分神秘感,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走向了书架,打开了通往地下的通道。

  这个通道通往一个隐藏的地下室,里面布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这些容器中可能装着各种珍贵的药材或是神秘的液体。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的玉床,床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金色的圆珠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青年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他注视着那颗金色圆珠,仿佛通过这颗圆珠,他能够与某个重要的人相连。

  他轻声呢喃:“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桓之。”

在那个神秘地下室的一角,有一只青色的瓶子静静地放置在架子上,它的存在似乎并不显眼,但瓶中红色的光芒忽明忽暗,透露出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ps:其实我也有考虑前世的事情怎么写,删删减减改了很多,后面会努力写好的,但我还是想说,没有什么替身,不管他是百里东君也好,赵远舟也好,老叶只认定了他,是灵魂相认的感情,可能我笔力不够写的可能很难看就是了😩)

言

当抑郁大妖朱厌魂穿百里东君(二)

读文前请看:

https://siyan89818.lofter.com/post/4d04fa4c_2bd284c5e?incantation=rz7rzpYv8RmB 

前篇请见合集,本篇15000字+,无需解锁,全文免费可看,喜欢请多多评论哦。

……………………………………………………

夜晚,一抹冷寂的月色透过半开的窗照在了屋内的地面上。

赵远舟坐于书案前翻看着古籍,被外面一阵突兀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他顿了片刻,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踱着步走了出去,待到穿过回廊,立于院中的一片空地时,不远处天空上的绚丽烟花映入他的眼帘。

“儿子,快过来呀!”在凉亭里端坐着的温珞...

读文前请看:

https://siyan89818.lofter.com/post/4d04fa4c_2bd284c5e?incantation=rz7rzpYv8RmB 

前篇请见合集,本篇15000字+,无需解锁,全文免费可看,喜欢请多多评论哦。

……………………………………………………

夜晚,一抹冷寂的月色透过半开的窗照在了屋内的地面上。

赵远舟坐于书案前翻看着古籍,被外面一阵突兀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他顿了片刻,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踱着步走了出去,待到穿过回廊,立于院中的一片空地时,不远处天空上的绚丽烟花映入他的眼帘。

“儿子,快过来呀!”在凉亭里端坐着的温珞玉朝他招了招手,神情很是温柔。

她身旁正在饮茶的百里洛陈和百里成风也朝这边看过来,皆是目光柔和地注视他。

赵远舟不自觉露出浅笑,正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几人的方向走去,铺面而来的混乱浊风却让他不得不眯了眯眼,用袖袍遮住了面部。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周围景象却已瞬间大变,遍地都是死状可怖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衬的天上的那轮红月更加诡谲。

赵远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方才还洁净的双手此刻已经沾满了黏腻的血液,他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浑浑噩噩当中,有人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衣领,让他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扇了一个耳光。

赵远舟惶然无措地抬起头,只看见百里成风恨意交加的双眼,以及他脸上绝望崩溃的泪水。

“你把东君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冒充我儿子!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妖怪,我们百里家还不够善待你吗?你竟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我……”赵远舟猝不及防被对方推倒,因受巨大冲击而导致头脑昏沉的他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什么,余光就扫到了左前方侧躺在地上的温珞玉和百里洛陈,两人均是嘴角挂着血丝,瞳孔发散,没了生机。

他的心猛的一沉,混沌的脑中嗡嗡作响。

难道自己又失控了?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吗……怎么会这样……

不,不会的……

赵远舟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朝场内唯一幸存的百里成风看去,神色卑微的朝他靠近,“您相信我,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我今天哪怕拼上一死,也要为死去的父妻和将士们报仇!”百里成风单手一招,用内力将地上的一把断剑吸附在掌心,朝他冲了过去。

赵远舟看着他充满仇恨的眼神,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杀招朝自己挥舞过来,心灰意冷地阖上了双目。

罢了,不管真相如何,都这样结束吧……

他一动不动,没有半分的反抗之心,但等了很久身上都没痛感传来,反而又被带着温度的鲜血喷了满脸。

赵远舟忐忑而疑惑地睁眼,见百里成风被他满身环绕的凶猛戾气震飞出去,连人带剑一起摔在了地上,源源不断的血液从对方口中喷出。

“不,父亲!”他连忙跑过去,半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为眼前奄奄一息的人输送功力,企图留住他最后一丝气息,“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坚持住……我想办法救您……”

“妖怪,你没资格这么叫我……滚开!”百里成风却用仅剩的力气推开他的手,拒绝了他的施救,眼中的不甘和愤怒随着流逝的生命力渐渐消失,直至完全没了呼吸。

赵远舟眼前发黑,他的世界也跟着陷入短暂的死寂。

“朱厌,你又闯下这弥天大祸!”

直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精神恍惚的赵远舟朝那方向迟缓地偏头看去,见到面无表情的卓翼宸慢慢举起了云光剑,而对方的脚下,是也仿佛刚刚经过杀戮、死不瞑目的其父兄,辑妖司等人。

再往前几米,方才侯府的家丁尸体竟是变成了英招、文潇、英磊、裴思婧和白玖众人的遗骸,他曾在意的这些亲人挚友眨眼尽数离去。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赵远舟心如刀绞,空洞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种带着疯狂的坚决,他快速起身,冲着卓翼宸的剑尖而去。

可迎接他的不是冰冷锐器带来的疼痛,而是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

“赵远舟,别让虚幻的噩梦困住你,这些都是假的。”青衣少年抚慰地拍着他的后背,顺着对方滑落的身体和他一起坐在了地面上,过了一会儿,等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稍微稳定些,他才稍稍后退脱离开来,用手掌覆住了他的眼睛。

“没事的,你再好好看一眼,那些场景都源自你的恐惧,都是不存在的……”

赵远舟被遮挡的视线重新涌入了光芒,他首先看到的,是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那张少年的脸,对方眼里的真诚炙热让他方才如坠冰窖的身体也慢慢有了回温。

“百里东君?”

“嗯,我在。”

少年笑容明媚,抬手一挥,两人四周变成了空旷草原,无数白色蒲公英和多彩花瓣在和煦的阳光下被微风吹散,于天空舞动盘旋。

“真是很美的地方。”赵远舟环看一圈,无神的双眸缓缓亮起,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这里是我们共同的意识空间,心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它就会是什么样。”百里东君调整了下姿势,挨着他稳稳地坐在了草地上。

“是吗?那你的心可真干净。”赵远舟低落地垂眸,苦笑一声,“不像我……”

“你又如何?”百里东君转过头,将手捂在他的左胸口,神情认真,“我虽然以前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妖,但我能感觉的到,你这个大妖的心比任何人类都要纯粹善良。”

“可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的骨血里,含着无尽的罪孽和危险,即便现在很多事已经过去了,可那些愧疚和恐惧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成为永远难以消散的阴影。”赵远舟环抱住自己的双膝,脆弱的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在你帮我应对外界情况的时候,我自己躲在这里不敢出去,但一直在看你曾经的种种,也悟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选这样好的一只妖作为戾气容器是天道对世间众生的仁慈,却是对你的残忍。”百里东君帮他捋顺白色的发尾,悲悯的眼神中含着心疼。

“做坏事的是戾气,从来不是你。”

“小屁孩,你自己都没调理好,倒反过来安慰我了……”赵远舟拭去眼角的残泪,有些好面子的扭过头,“对于很多人来说,没区别的……”

“那是因为戾气无形,所以他们只能将仇怨发泄在你这个无辜的容器身上,虽然从他们的角度也能够理解,但对你终究还是不太公平。”百里东君撤回手,轻叹一口气。

“同样作为受害者,他们尚且可以通过对别人的恨意来激励自身继续完成生活,而你却无人可恨,只能恨自己,所以才会一心求死吧……”

“可我现在已经死了……却还是没办法彻底解脱。”赵远舟眺望远方,眼底依旧是痛苦和空茫,“为什么不能把我的神识完全泯灭呢,哪怕让我化作一只未开灵智的动物、一株随手可折的花草,或是一片云、一阵雨,一块溪边的石子也好,何必非要给我留下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反复折磨。”

“因为那样的你,就不是完整的赵远舟了。”百里东君揽过他的肩膀,颇有感慨,“往好的方面想,老天是真的想补偿你,想让你清醒着被抚平心里的伤痛,能够被世间善待,从而再次爱上活着的滋味,毕竟现在已经没有戾气了,你可以只做你自己,不是吗?”

“可我不能。”赵远舟摇摇头,而后又感伤地看向身边的人,“除非你肯出来,我才可以放手,不用再装作百里东君的样子。”

“我说的让你做自己,不是指身份,而是说你由心想做的事情以及可以肆意奔赴的自由。”百里东君避开他的眼神,沉默一会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来,“至于我嘛,是真的要感谢你,替我撑了这么久,也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里,亲人和朋友活的幸福的模样。”

“你原本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般抵触现在的新生……”赵远舟也有了些好奇。

“嗐,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成长的烦恼罢了……”百里东君拿起腰间系着的酒壶,拔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两口,澄澈的眼神里也有了几分苦涩。

“人活着嘛,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离别,和挚友会有分歧直至形同陌路、反目成仇,和爱人也会产生隔阂、遗憾错过。而我不过就是面对兄弟被世俗无奈逼上不归路的情况却无能为力,以及在阴差阳错下误杀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再者就是看着曾经的长辈、亲人和朋友都逐个在眼前离去……”

百里东君越说越觉得嘴里酒的余味变得愈发的苦了,他赶紧又把壶中剩下的酒都喝了个精光,想用辛辣盖过那阵苦楚。

虽然在这里,所有味道都是来自他的想象。

“但对于寿命有限的人类来说,这些事情已经很难承受了……”赵远舟神情不忍地看他,也握住了对方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东君,你……”

“这些就是很多普通人都会面临的烦心事嘛,与你所经历的那么多痛苦比起来,或许都不算什么,可惜我是个不争气的凡夫俗子,一直没办法放下而已。”百里东君故作无谓地笑笑,眼里却泛着泪花。

“傻小子,苦痛是不能拿来比较的,这样安慰不到自己,只会叠加负面情绪。”赵远舟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被对方吃痛皱眉瞪上一眼后又讨好似的摸了摸,“好啦,刚才还装大人一样开导我那么久,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小孩子脾气,真拿你没办法……”

“我才不是小孩,上辈子都活了四五十岁的人了,不过是现在变成了年轻时期的模样,你别想占我便宜。”百里东君不服气地冷哼一声。

“我三万四千岁了哎小朋友,你这两辈子加一起的年纪在我这都不够看的。”赵远舟忍不住继续揶揄他,暗中偷笑。

“我不管,反正我们现在一起被困在这具十八岁的身体里,那就是同龄!”

“好好好,你说了算……”赵远舟终于妥协。

百里东君快速瞄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不自在地低头捏弄着手指。

“那个,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什么?”

“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等你累的时候,也能出去帮你挡些时间,让你可以回这个小小的避风港休息……”

“不把我踢走吗?毕竟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赵远舟有些犹疑和诧异。

“别再说这样的话了!”百里东君急了起来,腾的站起身,“既然上天这样安排,我们就一起活下去吧,谁也不要放弃,不管发生什么也能互相有个伴儿,好不好?”

赵远舟抬眼看他,眸色复杂。

“恐怕以后这世上,我们就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了,你我都知道彼此藏的最深的秘密,也可以互相给予勇气和力量,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孤单,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百里东君的语气中有了祈求,眼里充斥着不安和期待。

良久,赵远舟淡笑一声,朝他伸出手掌。

“好啊,那我们就一言为定,请百里少侠也要记得信守承诺哦……”

“嗯,一言为定。”百里东君重重点头,笑中含泪,用力攥紧了他的手心。

……………………………………………………

“小公子,快起床更衣啦!”

一阵敲门声将赵远舟从冗长的梦境中拉出来,他缓了会神,坐起身后看向屋门外依稀显露的女子身影。

“怎么了,睿儿?”

“小公子你忘啦,今日你不是和学堂师兄们约好一起去灼墨公子家赴宴吗,人家已经到了客栈,此刻正在楼下等你呢。”

“好,这就来了。”赵远舟动作利索地起身,将榻上的棉被顺手铺整齐,然后打开了随行装着衣物的包裹。

他的视线在这段时间常穿的黑色衣衫上停留片刻,然后手指下移,扯出了被压在最底层常常忽略的那件青衣,穿在了身上。

客栈一楼,等人大队伍占了两张桌子的空位。

无数路过的行人刻意假装进来用饭歇脚,就为了好好看个热闹。

毕竟传说中的北离八公子一下子聚齐这么多人的景象,可是十分罕见。

“这家伙磨蹭什么,还不下来。”司空长风饮尽碗中的茶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箸瓶里的竹筷,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还赖床呢……要不我们直接上去,把他扛出来怎么样?”白纱遮面的柳月缓缓摇动着手中带有题字的折扇,话中带笑。

“不好吧,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如此做太过粗俗有伤风雅,我们总该顾及一下小师弟的面子吧。”洛轩默默摇头,表示不赞同。

“这些日子也不清楚这傻小子在忙些什么,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好不容易答应咱们出来见个面,就别太强硬了,省的真把人吓走你们又不高兴。”冷脸的顾剑门不动声色地出声提醒。

“老三言之有理。”双手抱臂靠在墙边的墨晓黑瞥了柳月一眼,没好气地附和,“有些人,就别净出些馊主意了。”

“切,真是无趣透顶,有些人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呢。”柳月收起扇子,不甘示弱地回怼。

“别拌嘴了,人这不就下来了?”谢宣合上手里看了一半的剑谱,笑着朝楼梯拐角抬了抬下巴。

众人纷纷投去视线,然后同时有些呆愣住了。

“怎么都这么看我?”赵远舟看着他们的表情,不解地挑了挑眉。

“难得啊,百里东君,你终于不穿那种死气沉沉的衣服了,这才有点以前的样子嘛……”司空长风站起身,笑着扯了一下他的发带。

“去,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赵远舟拍开他的手,眼里却有着盈盈笑意。

“看来我们小东君今天心情不错。”一直没说话的萧若风宠溺地打量他一会,然后又看向其他人,“既然人齐了,我们就抓紧出发吧,省的到迟了咱们的二师兄又要发牢骚。”

“好啊,我前些日子新酿的酒已经在前日正午前就送过去了,还剩几坛以前存下的极品,一会拿着,等外人散了咱们再关起门来,兄弟几个好好喝上一顿。”赵远舟俏皮地眨了只眼。

“哈哈哈,你小子,可终于开窍了!”司空长风高兴地揽过他的肩膀,笑的合不拢嘴,“之前你那副判若两人的样子都快把我们吓死,还真以为你鬼上身了呢!”

“是啊,我被鬼上身,还是一只作恶千年杀人不眨眼的厉鬼,等今晚你喝醉之后我就跑到你的屋子里,向你索命……”赵远舟故作阴森的腔调,将手摸上了身旁人的后颈。

“靠,你吓唬我!”司空长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躲开对方的动作,下一秒见他得逞坏笑的样子就反应过来了,气恼地与前面跑开的人追逐而去。

“站住!百里东君,我今天饶不了你!”

剩下的其他人也被这滑稽的场面逗笑,互相欣慰地交换了个眼神,都跟了出去。

……………………………………………………

天启城中的另一处,卓翼宸和文潇等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着,均是面露疲惫之色。

“小卓哥,咱们现在是到了哪儿了,感觉这里比天都城还要繁华,好热闹啊。”白玖背着自己的小药箱,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里是北离的天启城,虽然与我们所熟悉的天都城名字相近,但却属于远隔千里的另一个国家。”卓翼宸摸摸他的脑袋,耐心解答。

“因为此处以及邻近的几个国家离大荒最远,所以极少受到妖物的侵袭,这里的人对于神和妖也没有太多的认知,但他们很是注重自身武力的提升,修炼各种真气术法,要比我们那边的普通人类强上很多,强到即便对上妖怪也几乎都能有一战之力。”文潇一边面色平静观察着周围,一边适时补充。

“原来如此,难怪在到这里之前你们特意让我把头发也变成黑色,入乡随俗挺好的,免得引起他们的敌意和恐慌。”英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们走了这么久,按照好不容易学到的神识探寻之法逐步追到这里,可赵远舟的神识真的会落到这么远的地方吗?”裴思婧微微蹙眉。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试试看。”文潇握紧了手中木萧,眼神坚定地鼓舞着身边人,“我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定会成功的。”

“放心吧,我们坚持了这么久,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卓翼宸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眼神温和,“但是大家一路舟车劳顿,应该都很累了,当务之急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把随身带的这些行李都安置好,休息片刻再出来继续找,免得有人吃不消。”

“嗯,听你的。”文潇压下心绪,缓缓点头。

正当几人快要走进一家邻近的客栈时,突然看到两辆马车从他们身旁浩浩汤汤地驶过,便都偏头看了一眼。

“哇,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好有钱啊,好阔绰的马车……”白玖忍不住咂了咂嘴。

“应该是城中的贵族吧……”卓翼宸神色淡淡。

这时候,文潇突然感觉到手中的木萧有了微微的颤动,随后亮起了一抹黯淡的金色光芒。

“怎么会……”她瞬间红了眼睛,意识到什么,立即抬头朝附近的各个方向看去。

“这是……白泽令有感应了?”裴思婧脸上也有了惊讶之色。

“等等,你们看那个人!”英磊指向与他们刚刚擦身而过的后一辆马车,右侧的帷幔被风吹起,露出了一张若隐若现的少年侧脸。

而那副面容,他们再熟悉不过。

“大妖,那是大妖吗?”

“好像真的是哎……”

“可是……怎么可能呢?”

众人还处在震惊当中的时候,文潇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不顾一切的想要追上前面的马车。

“停下!赵远舟……赵远舟!”

“文潇……”

卓翼宸和裴思婧很快也赶上前,但却和她一起被暗中保护前面人物的侍卫给拦了下来,只得暂时停下脚步。

“你们是什么人,敢拦琅琊王殿下的车驾!”为首穿铠甲的高个男人颇为忌惮地审视他们。

“得罪了军爷,我们是从外地来寻亲的普通百姓,无意冒犯贵人,不过刚才见到前面的马车里似乎坐着一位我们很久都没见到的老朋友,这才失态上前,但也仅仅是想打个招呼确认一下,没有恶意。”卓翼宸将两个女生护在身后,毫无畏惧地开口解释。

“哦?”叶啸鹰这才仔细打量了眼前这波人,见他们的确气质不俗,有与自家主子相识的可能,神情才稍微放缓了些,“那不知诸位的朋友是哪一位,我可以代为通报一声。”

“就是刚才后面马车上,穿着青色衣服的那个年轻男子,他就是我们的朋友!”英磊急道。

“你是说百里小公子?”

“啊?大妖又换了新名字吗?”白玖纳闷地挠了挠头,然后咬着手指轻声嘟囔,“他在人间到底有几个艺名啊……”

文潇和身后蹙眉的卓翼宸对视一眼,很快调整好情绪,朝眼前的侍卫讨好般地笑了笑,将一锭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位大哥,你说的没错,我们的朋友正是你说的百里公子,你可否告知他的去向,我们也好有机会找他叙旧。”

“若你们真是百里公子的朋友我自会坦诚相告,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话呢?怎知你们几个不是别有目的?”男人把银子推了回去,眼里多了分质疑和嫌恶,“你们所言不假的话,光明磊落让我带路就是,何必还要用这种手段来贿赂套话,是否太看轻天启将士的操守了?”

文潇心一沉,暗道不妙,在天都城遇到的贪官多了,习惯了用这种人情世故的方式去打点办事,却不料今天遇上了一个忠心的硬茬,这下恐怕要适得其反了。

“将军莫要动气,是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肤浅了,但我们真的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跟老朋友见上一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卓翼宸努力挤出和善的笑脸,思维敏捷地想要以退为进,“不如这样,您带我们去找人,我们几个当着你们这些护卫的面跟他聊上几句就行,其余什么都不做,可以吗?”

“侯府公子岂是你们这些不明身份的人想见就见的,越看你们越是可疑,来人,将这几个人收押起来,等查明来历再做定夺。”叶啸鹰却已经彻底不信任他们了,当机立断改了决定。

“天呐,小卓哥,我不要坐牢啊……”看着周围逐渐靠拢的将士,白玖害怕地缩在卓翼宸身后,手扯住他发尾的铃铛。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卓翼宸脸色一变,给了英磊一个眼神。

“啊?啥意思?”头脑混乱的英磊一脸懵。

裴思婧叹了口气,从他侧腰系着的口袋里拿出了巴掌大的小香炉。

“哦哦,明白了……”英磊连忙催动山海寸境,带着几人闪身到了别处。

“这……这是什么功夫,竟然能让人凭空消失?”

“叶将军,让他们跑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侍卫们大骇,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

“传令下去,让全城戒备,再多调些人马守在雷府的四周加强防卫,以免这些人卷土重来,我先去禀报王爷他们方才的情况。”叶啸鹰神色凝重,很快转身离去。

另一边,辑妖司小分队几人现身在了天启城外不远处的树林里,见附近没人才稍微松口气。

“这地方的人可真不好说话,太凶了!”白玖瘫软在地上,倚靠着一个粗壮的树干坐下,心有余悸地用手给自己扇着风。

“好在我们有逃命的法宝,不然就死定了。”英磊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鲁莽了,才让大家变得这么狼狈。”文潇冷静下来,有些自责地低头道。

“别这么想,好歹我们也从那个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些信息。”裴思婧转了转眼眸,思索着刚才听到的话。

“裴大人说的对,接下来我们只要打听明白天启城的琅琊王和侯府小公子的情况,自然就可以知晓他们的关系和习惯,从而推测出他们下一步的动向。”卓翼宸摩挲着手里的云光剑,脸色依旧沉重。

“只不过,刚才见到的那个人,真的是赵远舟吗?毕竟离得还是有些距离,我们并没有看的很清楚,万一只是刚好那个角度有几分相似呢?或者……完全是一个和赵远舟长的很像的陌生人也不无可能,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一定是他,马车经过的时侯我的木萧亮了几下,就说明那会儿附近肯定是有远舟的神识,否则我之前用白泽令施下的术法不会有所呼应。”文潇打断他的悲观设想,神情固执道。

“不管是不是那个人,现在的赵远舟很有可能已经不记得过去,并且有了别的身份,不然他应该早就回来找我们了……”裴思婧顿了顿,看向前面流泪的文潇,“至少,他应该放不下你。”

“啊?那要是这样的话,到时候找到大妖,他不肯跟我们走怎么办呢?”英磊满脸惆怅。

“先不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无论如何我们总算看到点切实的希望,接下来做好准备,随机应变。”卓翼宸逼自己不再纠结,静静看向远方。

这时,他们身后不远处地面上的一片槐叶被风吹起,往城内的方向慢慢飘去。

……………………………………………………

“你说什么?”萧若风稍稍抬眼,看着面露难色的身前人,“确定是刺客吗?”

“这……倒不能说完全确定,但那些人言语间颠三倒四,表达目的遮遮掩掩还试图出钱贿赂,不像是什么正派之人。”叶啸鹰回答的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按叶将军所言,这些人自称是东君的故友,却不肯透露真实身份,而且能在困境中来去自如,想必不是一般人物。”柳月听完对方的描述,也是面色凝重。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敢来咱们的地盘抢人?还专挑寒衣生辰这天砸场子,分明是没把我这个灼墨公子……不,分明是没把咱们整个学堂看在眼里啊!”雷梦杀拍案而起,撸了撸袖子就要往外冲。

“回来!”顾剑门拽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推回了椅子上,“知道那些人在哪吗,就乱来?”

“哎呀放心,我又不傻,只是想去后院跟师父他老人家告个状,让师父去收拾他们!”雷梦杀嘿嘿一笑,佯装比了比拳头。

“在没确定对方意图的情况下先不要惊动师父了,他老人家难得回天启城小住,况且现在用的还是鲜为人知的年轻容貌,别让他过多暴露为好,我们自己谨慎些吧。”萧若风沉吟片刻,提出了不同的建议。

“其实也容易,把东君叫来问问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不就好了?”墨晓黑视线一转,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叶啸鹰,“反正叶将军及手下也看清了那几人的样貌,与他描述一二便可。”

“恐怕这会儿是不行了……”谢宣瞥了一眼刚被司空长风背进来、醉的不省人事的赵远舟,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搞的?”雷梦杀上前搭了把手,一起把人扶到屏风后面里屋的软榻上,蹙起了眉头。

“还不都怪师父,喝起酒来没个度,非拉着东君给他一直灌酒,就成这样了。”司空长风帮赵远舟脱去外衣和白靴,盖好被子,才直起身缓了口气,单手叉腰抱怨,“这老顽童,真是让人受不了。”

“我看师父也是觉察出东君情绪上的异常,才想用这种方式让他醉一场,能放松些吧。”跟进来的萧若风看着榻上睡相安稳的少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是啊,就连我们的二师兄不也是吗,前些日子故意找由头让东君帮忙酿酒,也是想让他的生活变得充实起来,分散些注意力,避免他整天陷在那种我们不清楚缘由的烦闷中,真是一片苦心啊。”紧随其后的柳月在角落站定,听到此处偏了偏头,用调侃的语气戳破某人的心思。

“这法子虽然蠢笨了点,但好在效果不错,从他今天这身打扮和状态来看,比前些日子放开不少了,是好现象。”雷梦杀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子,眼里却有几分欣慰。

“既然醉了,就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咱们在附近看着些,若有不速之客替他挡下便是,那些事等人醒了再问也不迟。”谢宣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没看完的书,边翻弄着边神态自若地朝屋外走去。

“成吧,那我也再出去看看我家寒衣。”雷梦杀伸了个懒腰,也慢悠悠地晃荡出门。

“早该多点自觉了,今天这么多宾客净让嫂子一个人在前后忙活,你只管喝酒吹牛,要是在再不去尽点力,看人走光了她怎么收拾你……”

“嘿,顾老三,你不能盼着点我好啊,成天就知道说风凉话,你这么勤快还没讨到媳妇就是因为脾气太差了,心里没点数吗?”

“你……雷梦杀,别逼我在你妻女面前抽你!”

“你瞧,这人又急了……”

“行了,都闭嘴,你们能不能别这伙吵完那伙又吵啊,我今天可不是来劝架的……”

“好好好……”

众人渐渐退离而去,只剩嘱咐完话的萧若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面露担忧地看着后侧安静睡着的赵远舟,陷入了沉思。

那伙人到底是什么底细,东君近来的变化,又是否与他们有关呢……

……………………………………………………

赵远舟这一觉睡到了黄昏,醒来的时候脑袋仍是迷迷糊糊的,疼的要命。

这还是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感受到喝醉是什么滋味,虽然胃里有些难受,但心里却痛快不少,难怪东君那小子那般喜欢饮酒。

就是不知道,在他脑子不大清醒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赵远舟叹了口气,刚打算出去探探情况,可鞋子还没来得及穿上,就被从窗外涌进来的一股异常的风吹乱了头发。

等等,这种感觉是……

他顿了几秒,一转头突然看见无数槐叶在屋内环绕成型,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远舟看着站在面前的黑衣男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内心汹涌翻腾。

“朱厌,我终于找到你了。”离仑的眼里含着泪光,他近乎贪婪地打量赵远舟身上的每一寸,盯着那张他朝思暮想已久的脸庞,欣喜地几步上前,大力将人抱住。

怎么可能?离仑不是死了吗……眼前的是幻觉,还是自己又在做梦了?

赵远舟一时搞不清状况,发懵地任由对方抱了好一会,脑海中全是记忆里对方为救自己牺牲前的画面。

【卓翼宸,我将破幻真眼和一半妖力给你,你帮我,救朱厌……】

【不……离仑!】

【不用感谢我,我曾与你起誓要共守大荒, 不死不终……我离仑不负誓言,你也要做到!】

“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吗?为什么最后还要犯傻……”离仑的眼泪落在怀里人的手背上,他闪念中感受到什么,笑容更深了。

“等一下,你……”赵远舟终于想起脱离对方的怀抱,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故人,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我嗅到了,是你神识的味道,虽然只有很微弱的一缕。”离仑庆幸般地闭了闭眼,然后温柔地对上他的视线。

还嗅到,你是狗鼻子吗这么灵……

赵远舟忍着笑,在心里默默嫌弃一秒。

所以这不是梦吗?难道这家伙是真活过来了?那其他人……

离仑见赵远舟往外看去,心里有些受伤地抱臂垂眸,“想找别人求救吗……你是在怕我?”

“我没有……”赵远舟下意识地否认。

“不用想了,我在这座宅子观察了半天,其他人在三个时辰前就到前院去了,只剩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小子一直碍事地守在这个屋子里,半柱香时间之前他也被人叫走了,外面那些巡逻的侍卫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喊也没用。”

离仑没信眼前人的话,只当他忌惮自己,于是赌着气声音发蔫地威胁。

“怎么,你这话的意思是还想当土匪啊,要把我绑走还是要杀人盗财?”赵远舟打量着他闷闷不乐的神情,暗自觉得好笑。

这妖真是白活那么大岁数了,不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孩子气,幼稚且小心眼。

“我不是土匪,我是和你一起长大,认识了几万年的妖!这你都不记得了……”离仑没听出对方的玩笑话,越说越落寞,但他平复情绪后还是勉强做了让步,“我不会杀你,你要是自愿跟我走的话,我就也不绑你。”

“把我带走以后呢,你想干什么。”赵远舟开始好奇,面前这个傻蛋到底是自己来的,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找过来的。

不过,真的还会有那么多人在乎他吗……

“我知道你现在神识不全,可能记忆也不完整,才误信了这里人的话留在这,但这不是你的家,我知道修补神识的办法,等带你回大荒之后我会让你变回以前的样子,然后我们不问世事,就在那里好好生活。”离仑说出自己的美好设想,面露憧憬。

“对不起,我不能离开。”赵远舟不禁叹气。

这里还有百里东君的家人和朋友,他没资格替对方做出背井离乡的决定。

况且,他已经对死前的一切不再有执念,防止继续回忆痛苦的最直接方式就是远离它。他好不容易有了勇气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不想再沉溺于过去。

“你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抛下我……”离仑的脸色变了,慢慢攥起了拳头。

“你听我说,离……”赵远舟本想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境况对其坦诚相告,但突然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离仑将他扶在怀里,施术的手指渐渐蜷起。

“可我不想听了……”他把昏睡过去的人背起来,朝窗外变暗的天色看去。

“赵远舟,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

“所以,现在的大妖是镇西侯爷的孙子?”

英磊边转动着手里的棍子边听着周围人的谈话,上面插着的鱼已经被烤熟了大半。

“这就有些麻烦了,按照百姓所说,镇西侯战功赫赫,是守卫北离国土的英雄人物,因此百里家的地位也就不容小觑,想要接近赵远舟就更不容易了。”文潇满脸愁容。

“而且传闻这百里小公子还有两个特别厉害的师父,母亲也是用毒世家出身,还有做皇子的师兄撑腰,这么厉害的背景,如何近身。”卓翼宸折断了几根枯树枝扔进火堆里,也是有些无从下手。

“可是我们本来就只是为了寻人啊,也不是做坏事,他们再怎么皇亲国戚的身份,也总要明辨是非吧,我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准能说得通呢?”白玖咬了一口洗干净的野果,被酸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主要我们今天白日里和那些官兵有了误会,现在天启城内到处都在仔细盘查内外进出之人,下午我和小卓大人探听消息的时候都险些暴露。”裴思婧看了眼众人,冷静地分析出最坏的结果。

“我们几个这世都是凡人,山海寸境只有用法术才能催动,可英磊能力有限,也不能短时间内用它帮大家一直逃命,万一真进了大牢被当做刺客不由分说的处置了,想反悔都来不及,根本没时间辩解什么。”

“离仑那个家伙,需要他的时候偏偏不在,他妖力最强,还可随时瞬移附身,有他帮忙的话咱们的计划就轻松多了。”白玖手捧着半张脸,神情郁闷地念叨。

“别把希望寄托在具有不稳定因素的人身上,离仑终究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之前只是为了救赵远舟才合作,他想法偏激,恐怕得到消息之后会单独行动,不给我们添乱就不错了。”文潇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我们只能先按兵不动,等他们放松警惕,让那个百里东君离开天启城相对落单以后,再找机会跟他确认神识。”卓翼宸话音未落,就见手里的云光剑亮了起来。

一个极快的身影追着前面的一阵风在他们面前闪了过去,带起了地面上的无数落叶和尘土。

“有妖……应该是离仑!”

“跟上去!”

几人很快反应过来,起身朝残影方向而去。

没过多久,穿着黑红色劲装的男子运着轻功闪身到了离仑的前面,举起剑拦住他的去路。

“把人放下,饶你不死。”

“好大的口气啊……”离仑不屑地冷笑一声,稍稍侧目看了眼背上的赵远舟,“要不是怕吵醒他,凭你这点能耐,根本没有追上我的机会。”

“你可以试试。”年轻男子调动全身真气蓄起剑势,竟是毫无畏惧。

“等一下,离仑!”

这时候,文潇等人也赶到此处。

“真的是大妖!”白玖看到赵远舟的侧脸,高兴地咧嘴笑了起来,往前跑去。

“都别动!”离仑身上妖气暴涨,将离的近的几人都震开数米。

“离仑,你到底要干什么,把赵远舟放下!”卓翼宸见场面有些失控,也举起了云光剑。

“今天能带走他的人只有我,你们都别想打他的主意。”离仑眼神冷漠的与众人对峙,脖颈上攀上了黑色的妖纹。

“你脑子又抽风了是吧?难道忘了咱们折腾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吗?你就不怕你这样乱搞回头弄巧成拙,彻底害了大妖吗?”英磊同样拔出了菜刀,急的大吼。

“我自有分寸。”离仑犹豫片刻,又很是敌意地看向对面的男子,“你们若真为了他好,就先和我一起解决共同的敌人。”

“你别忘了,大荒的最新守则是不许与任何人类主动发起冲突,更不可肆意伤害无辜,你是又想违规律法,被白泽令再封印一次吗?”文潇抽出了腰间别着的木萧,额间的白泽印记亮起。

幸好在离开前,她找师父借用了白泽令,不然还真拿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妖没办法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离仑不甘地瞪着文潇,正当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的腰部突然传来了一阵痛楚,让他猝不及防半跪在了地上。

而他背上的少年则是趁机摆脱开来,灵活地与他拉远了距离。

“哪儿来的小毛贼,还想绑小爷,踢你一脚都算轻的!”

“你……”离仑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很快从惊讶变成了不解,“你如今凡人之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破解了我的幻术?”

“说的多了不起一样……我可是乾东城小霸王,西楚剑歌的唯一传人,还是北离第一高手李长生最优秀的弟子,应付你这点小小手段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青衣少年得意地笑了笑。

文潇观察他的行为举止,心里升起疑惑的同时重新施展神识探寻之法,却发现这次木萧没有丝毫感应。

“怎么会……难道这人不是赵远舟吗?”

其他人见状也先是疑惑,然后纷纷有些泄气。

百里东君听到她的话之后,无语地撇了撇嘴。

还说呢,都怪这个离仑用了什么妖术把赵远舟弄晕了,他在意识空间都半天叫不醒人,外界就更不可能探查到什么神识了。

要不是他见这些人为了争抢这具身体都快要拼出个你死我活的样子,才不会硬着头皮出来。

明明他最讨厌应付这种人多的场合,真是麻烦至极,糟糕透顶……

“东君!”虽然方才另外几个人说的乱七八糟一通都没听懂,但黑衣男子一见身前的人清醒脱困就欣喜地把他拉到身边,仔细地上下打量一番,“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云哥,我没事……”百里东君摇摇头,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眼眶慢慢红了起来,许多悲情的画面在他脑中快速闪现。

能再见到你,真好啊……

“傻小子,哭什么?”叶鼎之见他掉眼泪,有些慌张起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想你。”百里东君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同过往一样的灿烂笑容来。

他已经借用赵远舟的视角从家人那得知了不同,这世的叶家没有被诬陷谋反,更没有被灭门,他的云哥也能不背负仇恨,潇洒恣意地好好活下去了。

所以他不该难过,而且现在也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得尽快稳住情况才好。

“我还以为什么呢……我这不是跟师父去南诀那边游历了几个月刚回来吗,前几日到乾东城找你得知你来了天启,才又快马加鞭赶来的,没想到还没等到雷府就先撞见了这个抓你的妖怪。”叶鼎之表情不悦地看向另一边的离仑。

“嗯,就知道云哥最挂念我。”百里东君抿起嘴巴,低着头很是乖巧。

“看到你安然无恙就好,侯爷说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还挺严重的,刚醒的时候都不认人,我听了之后担忧极了,现在见你活蹦乱跳的样子才放心些。”

本来有些心灰意冷的文潇等人互相对了个眼神 ,他们听了这句话又稍微振作起来。

万一只是因为赵远舟神识落在这少年身上,魂魄有所相冲才导致感应不稳呢……只要没彻底确认清楚,他们就还不能放弃。

“敢问阁下可是百里公子?”卓翼宸上前一步。

“是我。”百里东君平静地望向对方,也捎带着看了一眼其他人,“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虽然在赵远舟的记忆里隐约见过这几个人,但毕竟还是初次打交道,难以放下心防。

“在下天都城辑妖司卓翼宸,跟几位朋友一起来找百里公子的,是想和少侠你交个朋友,顺便一睹名剑山庄新锻造的仙宫品剑不染尘的风采,还望百里公子能给个结交的机会。”

卓翼宸屈身作揖,他利用白天探得的消息,从善如流地出声解释。

“少胡说八道了,虽然我没去过什么天都城,但辑妖司这名字一听就是跟妖对立的关系,你们又怎么会和这个掳走东君的妖怪为伍?还有你们刚才内讧时口口声声管东君叫什么赵远舟,这又是什么意思?”叶鼎之紧张地抬起胳膊,把百里东君护在身后,没有因为他的话有所懈怠。

“这位少侠想必是百里公子的朋友了。”向来寡言的裴思婧在这关键时刻也挺身而出,她一脸正气的模样让所说的话多了几分信服力。

“请二位不要误会,那边站着那个虽然是个妖,但本性不坏,更无意伤害百里公子,因为百里公子同我们之前故去的一位旧友面容相似,他一时认错了人,才会有刚才的失礼举动。”

“对对对,你别看这妖怪长的凶神恶煞的,块头还很大,但实际上前几年被我们辑妖司抓捕的时候伤了脑子,现在是个傻的,生活都不能自理的那种,所以我们才把他带在身边,结果还是一个没看住让他捅了娄子,请你们不要见怪啊……”英磊添油加醋地帮腔。

本来黯然神伤的离仑听了这两人的话气的牙都要咬碎了,脸上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的难看。

他正想发作,视线一偏却收到了那边所有人的死亡凝视,他又想了想赵远舟,最终还是把火憋了回去。

“是这样吗?”叶鼎之露出了一丝狐疑。

“没错,还有我身边这个姐姐。”白玖拉住文潇的胳膊,也装作伤心地帮忙圆谎,“她也是因为之前朋友离世受了太大刺激,有时候精神有些不太正常,才在白天看到坐在马车里的百里公子时突然发了病,哭喊着上前寻人,幸好被一位将军拦下了才没耽误大事。”

白玖擦了擦硬挤出的几滴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们为了安慰姐姐不得已说了几句谎话,结果被那将军误认为刺客,满城通缉我们,但我们真的是有苦衷的,不信两位回去问那位将军就是,看有没有我说的这个情况。”

精神不正常的文潇和傻大个离仑对了个视线,竟然默契的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生无可恋。

好吧好吧,为了取得信任,他们忍还不行吗?

“你们确定没有撒谎吗?”叶鼎之虽然觉得这些人说的很扯,但不知道为什么还真有点觉得他们不像坏人了。

有哪个作恶多端的坏蛋,能这么贬低自己同伙的?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绝对没有。”卓翼宸忍住笑意,很是郑重地再次看向叶鼎之和百里东君,“我们可以上缴武器,甚至缚住手脚与你们一同进城对质,只待消除误解后,能与百里公子坦诚相交。”

“东君,你觉得呢?”叶鼎之看向沉默了许久的百里东君,轻声问他的意见。

“额……那就依他们所言,一起带回城里吧,若是真有误会也不好平白地冤枉人家嘛……”

百里东君挠了挠头,笑的僵硬。

他刚才真是被雷到了,请问这些人的演技还能再烂点吗……

要不是为了等赵远舟出来自己做选择,他才不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呢。

眼下这状况,就先给个台阶下吧,不然他们很难名正言顺地接近他了。

百里东君在心里默默苦笑。

“既然东君都这么说了,那便走吧,你不见了这么久,李先生和你那些师兄弟们一定都急坏了,没准也在四处找你呢……”

叶鼎之隐约察觉到身边的挚友似乎瞒了自己什么,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许了卓翼宸的提议,等几人到城门口时让士兵收了他们的刀剑武器,然后押着他们往雷府走去。

被绑成一排的辑妖司小分队成员顺从地走在军队后面,他们从始至终都一直盯着那个在叶鼎之身边很有活力、喋喋不休的青衣少年,心里有着同样的祷告。

恳求上苍,这个人一定要是赵远舟啊……

再次失败的后果,他们已经无力承担了。








落叶寻君

叶百衍生《我的妻子原是上古大妖》番外

捉妖师叶鼎之x赵远舟(百里东君)

 正剧还在写所以先来个甜甜的番外🥰

  番外其一:

  

  

  那是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发生的一个故事。

  叶鼎之的心情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当他看到赵远舟在桃源居门口等待着他的身影时,内心充满了甜蜜和喜悦。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心意互通之后,叶鼎之对赵远舟的感情变得更加深厚,他渴望能够更多地和赵远舟在一起。

  但是,叶鼎之也深知感情的发展需要时间,他不想过于急进,以免吓到赵远舟。

  他们之间的互动虽然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每一次牵手都让叶鼎之感到无比珍贵。

  赵远舟看到叶鼎之走近,露出了笑容。

  叶鼎之的......

捉妖师叶鼎之x赵远舟(百里东君)

 正剧还在写所以先来个甜甜的番外🥰

  番外其一:

  

  

  那是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发生的一个故事。

  叶鼎之的心情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当他看到赵远舟在桃源居门口等待着他的身影时,内心充满了甜蜜和喜悦。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心意互通之后,叶鼎之对赵远舟的感情变得更加深厚,他渴望能够更多地和赵远舟在一起。

  但是,叶鼎之也深知感情的发展需要时间,他不想过于急进,以免吓到赵远舟。

  他们之间的互动虽然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每一次牵手都让叶鼎之感到无比珍贵。

  赵远舟看到叶鼎之走近,露出了笑容。

  叶鼎之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

  “远舟,我来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温柔,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赵远舟的手。

  “跟我来,我要给你看一个东西”

  赵远舟拉着他就走,叶鼎之被赵远舟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嘴上虽然说着“青天白日这不好吧…是不是有点快了…”

  但实际上,他的心跳加速,内心充满了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好奇和兴奋。

  叶鼎之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赵远舟的嘴唇上,回忆起之前那两次温柔的吻,那触感柔软而令人怀念。

  他的思绪飘向了那些甜蜜的时刻,以至于赵远舟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

  “鼎之?鼎之?叶鼎之!”赵远舟的声音终于穿透了叶鼎之的沉思,他看着叶鼎之那副傻愣愣的样子,既感到无奈又觉得好笑。

  “啊!哦哦哦你说。”叶鼎之猛地回过神来,急忙拉着赵远舟的手,试图安抚赵远舟,生怕自己的失神让赵远舟感到不快。

  他的表情变得认真,他不想让赵远舟觉得自己不重视他的话。

  叶鼎之喜欢看赵远舟在他面前没有拘束、自在的样子,这让他感到幸福。

  叶鼎之跟着赵远舟走进屋子,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他记得上次进入赵远舟的屋子还是在那个夜晚,当时赵远舟醉酒,是叶鼎之把他抱回来的。

  现在,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他感到一丝微妙的期待。

  赵远舟看着叶鼎之脸上的表情变化,不由得感到一丝无奈。

  他轻轻瞪了叶鼎之一眼,那眼神带着嗔怪,叶鼎之脸更红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赵远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他知道叶鼎之的心思活跃,总是容易想得太多。

  叶鼎之被赵远舟这么一说,不由得摸摸鼻子,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他的目光转移到赵远舟从屋子里拿出来的大箱子上,那个箱子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赵远舟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箱子表面的灰尘,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对箱子内物品的尊重和珍视。

  叶鼎之好奇地凑近,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箱子,心中充满了对箱子内秘密的好奇。

  “这是什么?”叶鼎之终于忍不住问道。

  赵远舟没有立刻回答,他继续擦拭着箱子,直到箱子表面的灰尘被完全清除。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准备揭露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是我以前的东西,我很久没有打开过它。”

  赵远舟的声音低沉,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里面是我很重要的东西,我想是时候让你看看了。”

  叶鼎之的心跳加速,他知道这个箱子对赵远舟来说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

  他静静地等待着赵远舟打开箱子,心中充满了期待。

  赵远舟打开那个尘封已久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奇异的东西,像是一些动物身上的零件,似乎每一件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来历和故事。

  他的目光在这些物品上徘徊,仿佛每一件都能勾起他的回忆。

  “这是麒麟老头的角,我跟他磨了半天嘴皮子他才愿意给我,”赵远舟拿起一个闪闪发光的角,眼中带着一丝顽皮的光芒。

  “还有我趁凤凰不注意的时候拔了他几根毛,它差点把我烧焦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笑意,显然对那段经历记忆犹新。

  他继续展示着箱子里的物品,“这个是我三百多岁的时候跟英招去山神大会,碰到其他神明他们看我可爱给我的。”

  赵远舟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微笑,那些神明的赠予对他来说是很珍贵的礼物。

  “还有这些,两万岁的时候我趁离仑不在家给他家底掏空了,然后他气的追着我打,被英招爷爷关了好几天禁闭呢。”

  赵远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那些年轻时的恶作剧和冒险,那些已经不在的人,如今都成了他珍贵的回忆。

  赵远舟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但这些物品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它们不仅是物质上的宝物,更是他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

  即使是在人间,这些物品无疑是价值连城的,但在赵远舟心中,它们的价值远远超出了物质的范畴。

  他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对叶鼎之的爱,但他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叶鼎之。这份心意,比任何言语都要真挚和深刻。

  他希望通过这些物品,叶鼎之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意。

  叶鼎之静静地听着赵远舟讲述每一件物品背后的故事。

  他知道,赵远舟愿意与他分享这些珍贵的回忆,是对他们感情的一种信任和珍视。

  “现在我把这些东西都送给你,你喜欢吗?”赵远舟期待的看着叶鼎之。

  叶鼎之看着赵远舟,眼中充满了对赵远舟的爱意。

  “远舟送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但远舟你忘了,你早已送了我比这些更好的东西。”

  叶鼎之的声音柔和而坚定,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赵远舟的深情。

  赵远舟有些困惑地看着叶鼎之,他不明白叶鼎之指的是什么。

  “你才是最好的礼物。”叶鼎之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赵远舟。

  他的手扣住了赵远舟的腰,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无比接近,叶鼎之的气息喷洒在赵远舟的脸上,然后他吻上了赵远舟的唇。

  这个吻与之前的吻不同,它更加急切和热烈,充满了叶鼎之的情感和渴望。

  赵远舟并没有抗拒,他被叶鼎之的吻弄得有些头晕目眩,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既新奇又愉悦。

  叶鼎之看到赵远舟这样,觉得他更加可爱,他在赵远舟的唇角轻啄了两下,然后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根,把他抱在怀里安抚他。

  这个拥抱充满了温柔和爱意,叶鼎之的心跳在赵远舟的耳边回响,他们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你是不喜欢我送的东西吗?”赵远舟问道,尽管他被叶鼎之的亲吻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但他依然保持着清晰的思维,紧紧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怎么可能,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叶鼎之回答得迅速而坚定,他的求生欲极强,显示出他对赵远舟的礼物和感情的重视。

  赵远舟听到叶鼎之的回答后,笑了笑,这个笑容中带着一丝满意。

  他继续靠在叶鼎之的怀里,享受着这份亲密和温暖。

  叶鼎之带着一箱角啊毛啊之类的动物身上的东西回到叶府。

  

叶夫人看着儿子带回来的这些“战利品”,眼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你不是说跟同僚去喝酒吗?去打猎了?”叶夫人问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探询,试图从叶鼎之那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鼎之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些对于母亲来说可能难以理解。

    “嗯…”叶鼎之应了一声,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解释这些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物品。

  他叹了口气,心中感到一丝甜蜜的负担。

    “这些是朋友送的,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叶鼎之简单地解释道,他不想让母亲担心,也不想透露太多与赵远舟之间的秘密。

  叶夫人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但看到儿子开心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问。

  她知道叶鼎之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朋友和秘密,她选择尊重儿子的选择。

  叶鼎之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物品收藏起来。

  后来有一天,两人在桃源居温存,叶鼎之给赵远舟讲白蛇传的故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情,试图将故事中的浪漫和悲剧传达给赵远舟。

  这个故事讲述了白蛇为了报恩而与许仙之间的爱情,以及他们所经历的困难和挑战。

    然而,赵远舟的一句话打破了故事的感人氛围:

  “那个白蛇,她报恩的方式就是吓死许仙吗?”

  他的问题直白而略带调侃,显然没有被故事的情节所打动,反而提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叶鼎之被赵远舟的话逗笑了,叹了口气,他觉得赵远舟的嘴在这个时候更适合用来接吻,而不是用来破坏气氛。

  他决定用行动来回应赵远舟的调侃,附身轻轻地堵住了赵远舟的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

  赵远舟没有抗拒叶鼎之的吻,他闭上眼睛,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他的手轻轻地放在叶鼎之的腰间,回应着叶鼎之的吻。

   当叶鼎之结束吻,他看着赵远舟,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好吧,好吧,你赢了。”赵远舟红着脸轻声说道,然后再次靠在叶鼎之的腿上,准备继续听故事。

  (完)

  

  

言

当抑郁大妖朱厌魂穿百里东君(一)

读文前请先看:

https://siyan89818.lofter.com/post/4d04fa4c_2bd284c5e?incantation=rzRD3HlQXxEi

 本篇14000字+,无需解锁,全文可看。

……………………………………………………

在冰冷的利刃刺入胸膛之后,赵远舟瘦削而苍白的脸上被晕染出剑身散发的淡蓝色光芒,不过片刻,他舒展了眉眼,几不可察的痛苦神色在释然的笑容中很快趋于浅淡。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于身上千疮百孔的他来说,早已习惯了。

“要恭喜小卓大人啊,终于学会了……云光剑的真正用法。”

他愈发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庞和对方有些颤抖...

读文前请先看:

https://siyan89818.lofter.com/post/4d04fa4c_2bd284c5e?incantation=rzRD3HlQXxEi

 本篇14000字+,无需解锁,全文可看。

……………………………………………………

在冰冷的利刃刺入胸膛之后,赵远舟瘦削而苍白的脸上被晕染出剑身散发的淡蓝色光芒,不过片刻,他舒展了眉眼,几不可察的痛苦神色在释然的笑容中很快趋于浅淡。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于身上千疮百孔的他来说,早已习惯了。

“要恭喜小卓大人啊,终于学会了……云光剑的真正用法。”

他愈发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庞和对方有些颤抖的右手。

在临别关头,身前持剑的这个人竟然一句话也没能对他说出口。

赵远舟其实不喜欢离别,但此时此刻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积压在他身上几万年的沉重担子终于卸了下去,这种解脱带来的惬意完全压过了内心深处的不舍,让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朝地面毫无顾忌的仰倒而去。

意识朦胧中,有人接住了他的身体,他的耳边隐约传来阵阵哭泣和呼唤,声音是那样的撕心裂肺,让他不得不调动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掀开眼皮,看向竭力想挽留她生机的那个少女。

是文潇,她在怪他不守信用,要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但其实这个傻丫头知道的,如果他们二人的生命只能选择留下一个,那无论让他选多少次,都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这一生,因戾气失控做过很多伤害她的事情,也曾在无数次险境中救对方性命,用心呵护于她,同她似亲人,却又有着难以言明的青涩爱意。如今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就勉强算他们两清了吧,即便她怨他违背承诺,也认了。

辑妖司也好,这对他不公的命运、已无故人的大荒和曾经让他留恋的人间也罢,都该彻底与其告别了,他能力有限,弥补不了对所有生灵的亏欠,可以做的事情仅限于此,但也称得上竭尽全力。

在神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脑海中只剩一个聊以自慰的念头。

赵远舟,朱厌,终究有愧,无悔。

……………………………………………………
赵远舟在看不到尽头的混沌黑暗中不知游离了多久,直到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他昏昏沉沉地抓起了覆在额头上的湿冷之物,眯着眼睛看上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用来降温的帕子。

他的头有些胀痛,乏力的四肢让他连坐起身都费了好些功夫,这种体弱的程度让他恍惚的以为,是不是回到了之前为了帮卓翼宸修复云光剑而妖力尽失的那个时候,但当他稍微清醒些,打量着周围十分陌生的奢华环境,就很快否决了方才的猜想。

无论是在大荒、辑妖司还是在人间的桃林小院,哪怕是把在各地办案时短暂停留的客栈都算上,他都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

而且他分明记得,自己应该已经死透了才对,莫不是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硬说是地狱的话,也挨不上边啊……

但像他这种“罪大恶极”的妖怪,死后也配被分到天堂吗?

赵远舟自嘲地笑了一声,眼里有些苦涩。

还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现在感受不到体内有内丹的存在了,经脉之中也没有任何的妖力流转,只剩一种没接触过的、很微弱的真气在缓慢运行,这状况跟他之前力量的鼎盛时期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难不成,我是投胎转世成了人类了?”

赵远舟推开棉被,吃力地下床走了几步,可当他看到铜镜里自己的模样时却更是疑惑不解。

镜中人的容貌和他平日里幻化的皮相起码有九分相像,剩下的那一分不同还是因为在打扮上相差太大的缘故,他以前会有意地保留自己白猿的特征,在两边和颅顶都会弄少许明显的白发一起披散着顺下去。

但现在他眼前的自己除了鬓边分出的两缕青丝以外,其他的黑发也都被高高的扎了起来,很有一种少年人的利落感和精神气,除了那与外表不符的忧郁眼神,完全看不出丝毫曾是一个活腻了的万年大妖的样子。

即便是投胎,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长这么大吧?

难道是哪个好心人给他在临死前编织了一个美梦?不然说不通啊……

赵远舟重重地叹了口气,步伐不稳的后退,无奈着又坐回了榻上。

其实也大可不必,他实在是对这世间厌倦的不得了,再也不想跟任何人有牵扯,只想自己安安静静地离开,不要留下半分痕迹。

正当他仔细观察周围的一切,正考虑要不要再想法子重新死一次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丫鬟装扮的年轻女子提着木质的食盒走进来,原本烦闷的表情在看到他时一下子变得兴奋,马上大喊出声来。

“小公子,你可算醒啦!”

赵远舟手掌撑着下巴,用纤长的食指轻轻敲着侧脸,眼神淡漠地注视她。

这梦里的角色设定还挺丰富呢,看起来他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连贴身照顾的侍女都有,锦衣玉食的,当真潇洒。

“小公子,你怎么一直看着我不说话呀,不会是烧傻了吧?”小丫鬟又有些忐忑起来,她在桌子上放下装着药碗的食盒,习惯性地想上前探一下身前人额头的温度,却被对方闪开了,于是神情变得更加无措。

“没事,你别害怕……”条件反射地排斥他人靠近的赵远舟意识到可能吓到了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尽可能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公子,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我是睿儿啊……”女孩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不敢相信地撤后半步,然后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

“来人啊,快让侯爷、世子爷和世子妃过来,再赶紧请个大夫,小公子醒了,但是脑子不正常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半开的屋门外回荡着她带着哭腔的叫喊声,声源越来越远。

“这梦还有完没完啊?”赵远舟疲惫地摇了摇头,生无可恋地侧身在床榻上躺了下去。

他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是一场梦,还不忍心让对方尴尬,配合个什么劲儿啊,还是赶紧想个痛快的死法一了百了吧……

他在心里胡乱嘀咕了一会,在因身体虚弱引起的不受控制的困乏中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赵远舟做了一个久违的,真正的梦。

梦境里一片荒芜,白雾缭绕,他只看到一个不真切的身影长立于不远处,那人一身青衣,明明原本攥着酒壶的手粗糙发皱,结合短黑的稀疏胡须和额前垂下的几根华发略显老态,但一阵清风拂过,似乎对方转眼就变成了精致少年郎的装扮,头上系着的浅色发带随风飘扬,腰间挂着绑了细穗的玉佩也在轻轻晃着,却始终让他看不清面容。

少年也很快察觉到赵远舟的存在,朝前伸出白皙细腻的手掌,似乎是在向他示好。

“你是谁?是你造的这场梦吗?”赵远舟没有动作,只是心里略微警惕起来。

“造梦?”那人轻轻一笑,声音清脆悦耳,“我不过凡人一个,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我的梦里?”

“如你所说,我不过是一个和你一样的梦中人罢了,不过我是为了逃避现实,甘愿躲进来的,而你的确有点倒霉,不知怎的也被拉了进来,和我撞在了一起。”

少年的语气有了些感同身受的悲伤,他举起的手依然没有放下,反而又抬高了些,”刚才在幻境中,我似乎看到了你的过去,你是……万年大妖。"

“是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坏透了,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落得那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吧……”赵远舟怔了怔,很快眼中的苦痛又被不正经的外表掩盖过去,挑起眉来恐吓,“不过小子,你竟然也不怕妖?看了我滥杀无辜的样子,还敢离我这么近,不怕我吃了你吗?”

“你现在没有妖力了,我自然不怕。不过你不必在我面前做出这副伪装,那些事情本身错不在你,况且误杀挚爱的经历我也有过,你的悔恨和煎熬我都明白的……”少年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仿佛也陷进了不堪的回忆中。

良久,他又轻叹一声,“既然那一世的罪孽已经发生,现在即便能做出改变也补救不了当时的错误,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命运又何必要给你我再次沉沦的机会呢,真是会捉弄人……”

“你……”赵远舟有些迷茫地看向他被雾气遮住的脸,终于往那边走了几步,也抬起手来,可还没等触碰到对方的指尖就见那少年的虚影在眼前消失了,只剩一阵空荡的回声。

“赵远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日后若有你不想面对的人出现,我可以来帮你,但眼下,在我做好重新准备之前,就麻烦你替我先顶一顶吧……也希望这一次,你在这个有人关爱的环境中,能活的稍微舒心自在。”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赵远舟猛地从梦境中挣扎出来,还没等缓过神就见到自己床边围了一群不认识的人。

“侯爷你看,我就说小公子醒了吧,我没撒谎……”眼角噙着泪水的睿儿仍是第一个发声,神态紧张又稍有委屈。

“东君啊,你看着爷爷……”百里洛陈被自己孙子陌生的眼神刺的心里一痛,他用磨出厚茧的大手握住身前人的手背,安抚性地拍了拍,“别怕,这里是你的家,没人能伤害你的。”

“爷爷?”赵远舟不禁有些晃神,他忽略了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垂下眼眸后喃喃地重复。

面前这个头发花白,面色慈祥的老人,让他想起了为了帮他抑制戾气耗尽修为而死的英招。

想起那次绝望惨烈的血月之夜,他心头一窒,痛的险些喘不过气来。

家?这个词又有多久没被人在他耳边提起了,离他是那么遥远,即便是以前每每靠近时也都与他无甚干系,如今,他也能有被称作“家”的地方可以栖息吗?

不,他罪孽深重,没有这个资格……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落了回水就病成了这样……”温络玉用丝绸手帕拭着泪,满眼心疼地看着似乎刚醒过来神志不清的儿子,转头催促看向后面的小厮,“大夫新开的药煎好了没?”

“回世子妃,东来正看着火候呢,一好就送来。”小厮连忙颔首回道。

“夫人,别着急,大夫不是说了吗,东君可能就是惊惧过度暂时有些犯糊涂,过些时日就会好了……”百里成风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慰两句,也看向床榻上半坐着的赵远舟,沉默片刻又开始口是心非起来,“臭小子,说出去都丢我们镇西侯府的脸!”

赵远舟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那种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刺客都能把你吓得跌进水里,我看李先生教你的本事你都学到狗肚子里了,等病好了就赶紧爬起来认真练武,强身健体,不然就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以后还提什么闯荡江湖,直接躲在家里窝囊一辈子得了,省的……哎哎,夫人松手……”

温络玉气的发笑,没等百里成风说完就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大幅度的动作让头上的珠钗都跟着晃了几下,“真行,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数落儿子,找死啊你!”

“父亲大人……”百里成风挣脱不开,苦着脸转头示弱求救。

“络玉说的对,要是不会说话呢,你就滚军营待着去,省的在这给人添堵。”百里洛陈瞪他一眼,也是面色不虞。

“我这一片苦心啊,不也是想要激励孩子嘛,也是为了他好,不然再这么惯下去,真把东君养成废物了,我们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他总要长大的不是……”百里成风疼的龇牙咧嘴,看气氛不对很快赔笑着为自己找补。

“少来这套,再多嘴我就再让人把你绑起来!”

“是是,父亲大人,儿子知错了……”

百里洛陈冷哼一声,看向床榻上的孙子时又是一脸笑眯眯的慈爱相,“东君啊,什么都不用怕,有爷爷给你撑腰,谁都欺负不了你。”

赵远舟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种温馨亲切的氛围,让他觉得过于不真实。

所以,他是不知什么缘故,附身到了这个叫做东君的少年身上吗?刚刚梦境里的那个人类男孩,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真正的东君吧。

那少年说他是因为想要逃避什么,才选择躲在梦里,但有着如此幸福家庭之人,竟也会有这般大的烦恼。

那个最开始出现的中年男人身影,难道是另一个世界里未来的东君?莫非真如他所说,他也曾错杀过自己的重要之人,因而即便得了契机重新来过,也不愿再面对会让他勾起沉重过往回忆的这些亲友故人吗……

赵远舟不解,他跟这个和他有着相同样貌的年轻人又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呢,为何他残余的神识会和这人的魂魄归到一个身体里,不仅无法摆脱,还被推出来当作挡箭牌了……

这一切,真是莫名其妙,又荒唐至极。

赵远舟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可当他看向眼前的这些“亲人”向自己投来的关切而担忧的目光,终究还是不忍心告知其真相。

再者说,他一个见多识广的万年大妖都觉得这件事稀奇的很,更别说这些凡人,若是他说出口没准真的要被他们当作失心疯或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了,可别被泼一身黑狗血才好……

于是,思忖再三,赵远舟尽可能挤出一个类似十多岁少年面对家人时应有的乖巧笑容来,逼着自己融入到新角色的感觉中去。

反正不就是演戏吗,他最擅长了,等那个小屁孩哭够了想开了,肯拿回这个身体的支配权的时候,他再功成身退吧。

就当是在彻底离开这世间之前,最后再做一件小小的善事。

至于什么守护大荒、辑妖司和人妖和平这种了不起的事,既然现在作为普通凡人的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也不跟着再瞎操心了。

只不过没想到,他即便只剩一缕残魄,也要这样被天命戏耍,还是逃不过一句‘身不由己’啊。

……………………………………………………

辑妖司里,面色冷峻的男子动作缓慢地擦拭着手中的剑,发散的眼神中却露出了几分隐忧。

这时候,另一个看起来稍长他几岁、气质文雅的男人轻步走了进来,见他一直坐着发呆不动,就淡笑着用手指关节敲了敲他面前的桌案,“小宸,在想什么呢?”

卓翼宸这才注意到他,见到他的脸愣了一会后眼里才有了笑意,"哥,你怎么回来了,前几日的案子忙完了?“

”嗯,都调查好了,我就说人妖两界早就立下了互不侵犯的规矩,数年来都各自遵守的很好,妖族祸乱的案子少之又少,怎么会突然出现什么妖邪作祟,原来又是宅院里勾心斗角、为了争家产互相算计的那些腌臜事儿,闹出人命了就推脱到莫须有的妖怪身上,伪造痕迹想要洗清罪责,但还是被我们查清楚真相,现在已经移交给当地的衙门处理了。“

卓翼轩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视线仍停留在他的脸上,“别岔开话题,说说看,最近为什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哥哥?”

“没有,只不过……”卓翼宸欲言又止。

“那是又在想你之前做过的那个噩梦了?”卓翼轩放下茶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容温和,“傻孩子,哥哥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这世上没有一个叫做朱厌的大妖,范瑛大人也并无养女,我和父亲皆身体康健,每次办案都是谨慎非常,更不可能被什么妖兽所害,那些都是假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可是,那些事情真的都特别真实,仿佛我亲身经历过一样……”卓翼宸伸开手掌,看了会后又蹙着眉握紧了拳头。

突然,他仿佛抓到了可以用来证明的漏洞,急切地把云光剑的剑柄塞进了他兄长的手里。

“哥,你不是也觉得奇怪吗,云光剑明明是你的佩剑,但我突然一夜之间就能将它运用自如,用的比你还要如火纯青,那是因为在梦里,你死后我苦练多年冰夷族剑法的缘故,对,还有赵远舟,他也教了我很多,我后来还亲手用云光剑杀了他,可这一切怎么会都不存在呢?”

“赵远舟又是谁?你把我搞的越来越不明白了。”卓翼轩长叹一口气,两指并拢轻轻滑过剑面,云光剑回应着闪烁起了光芒。

“你跟哥哥说实话,是不是之前我练剑时你偷偷学去的?小宸啊,或许你在剑术上的天赋要比我高,所以你也领悟的更好,但哥哥真的不希望你过早地接触这些,关于守护人间的重担,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去扛,你可以尽情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交想交的朋友,日后等时机成熟了,我们自然会把云光剑正式交到你的手上。”

“哥,我没有偷学,你相信我,而且因为我从小就噩梦缠身,你不是还向冉遗要了鳞片磨成粉末给我服下,让我不再被梦境滋扰吗……所以哥你知道的,现在的我根本不会做梦啊……”卓翼宸急得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想到突破口就连忙继续解释。

“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是听下人说的?”卓翼轩脸色沉了下去,但似乎依旧没有听进去他想表达的意思,自顾自地陷入了思绪中,“话说我还想问问那个冉遗呢,为什么突然就失效了,难道这东西还有期限不成?可惜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了……”

“哥,我以后不需要借助外力来逃避噩梦了,你和父亲也无需再在这件事上为我担心,从今往后我会敢于面对一切的。”见兄长无法理解自己,卓翼宸只得放弃了继续沟通的想法,他默默在心中给自己鼓劲,眼神坚定地朝外看去。

那些疑惑他也是要查证清楚的,他绝不相信那些真情实意、刻骨铭心的经历只是虚幻泡影。

“看来我们家小宸是真的长大了,真让哥哥欣慰。”卓翼轩见他不再执着于刚才匪夷所思的话题,终于松了口气。

“卓大人!”正当气氛稍微缓和时,一个穿着辑妖司官服的高个男子快步走进了厅堂。

"出什么事了?”卓翼轩摩挲着手指,有些不安地看向他。

“门外有一个女子,点名要找小卓大人。”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卓翼宸,犹豫着回答。

“哦?小卓什么时候认识了哪位姑娘,我竟然不知道?”卓翼轩愣了片刻,然后笑着揶揄看起来也有些错愕的弟弟。

“那女子说,她叫文潇,是来找小卓大人叙旧的。”

卓翼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反应过来什么,眼眶很快泛红,随即顾不上其他,立刻欣喜若狂地朝外面冲了出去。

“哎,小宸!”卓翼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过了会儿笑出声来,“这孩子,真的有这么着急吗……”

……………………………………………………
“文潇!”

卓翼宸一看到辑妖司大门外那再熟悉不过的纤细背影,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妆容淡雅的白衣女子慢慢转过身,眼睛同样是哭的泛红,她仔细观摩了半天,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才终于确定了心里的猜想,声音沙哑地开口,“小卓,太好了,我赌赢了。”

“看来你也记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些不是梦……”卓翼宸激动不已,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这几天我四处探听你们的消息,可是你不在辑妖司,裴思婧也不在崇武营,甚至连记忆里小玖之前的看诊的医馆和老家我都去过了,我什么都没找到,若是再没有收获,下一步我都准备要去大荒了……”

"我听说了,你的父兄也都重新活过来了,真好。”文潇拍了拍他的后背,笑容真切而感伤。

“也?”卓翼宸脱离了她的怀抱,有些惊喜地看她,“这么说,你师父赵婉儿……”

“嗯,我醒来后发现师父还活的好好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被送去辑妖司,但是……似乎除了咱们两个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我师父……她也不记得赵远舟。”文潇垂下眼眸,神情愈发低落。

“我来找你的一路上也跟很多人打听过,可不光所有人类都不清楚,就连妖界杂录和史书记载里也没有哪怕一字一句的描述,关于他的所有痕迹,都像被强制抹除了似的,像是从来没有在世间存在过。”

“这点确实很奇怪,但我特意去查了,除了我父兄之外,辑妖司当年其他遇害的人也都活着,那你说……小玖和英磊他们,会不会……” 

“小卓哥,文潇姐姐!”话音刚落,伴随着铃铛振动的少年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一转头,就见到了喜极而泣的白玖朝他们扑了过来,而在他刚才位置旁边站着的,是一个身穿劲装、背着弓箭的年轻女子,见他们眼神聚焦过来之后,她也露出了久别重逢般的温暖笑意。

“小玖,裴姐姐,你们……”文潇惊讶地捂住嘴巴,泪水又涌出来。

卓翼宸高兴傻了,听着面前白玖呜呜的哭声,边抚慰他边给他擦着眼泪,心情难以言表。

“好了,大家都先别忙着煽情了,我先长话短说。”裴思婧快速抹去眼角的湿意,几步走到另外三人跟前,“我跟白玖是在来辑妖司的路上遇见的,前几日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一切都不同了,我不在崇武营,而是住在另一个离这里很远的镇子上,阿恒也还活着,虽然他的身体依旧不好,却是真真切切地活着……”

“我们姐弟二人察觉不对后,就从住处往辑妖司这边找过来,入城后我打听到崇武营不像我记忆里对妖族那般残忍暴虐了,人妖的关系也和谐很多,但接触到的每个人都对那场浩劫没有半点印象,因为一路舟车劳顿阿恒体力有些不支,我就将他暂时安顿在了客栈,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在半路上先看到了小玖。”

“我跟裴姐姐的情况差不多,重新活过来之后发现这一世的我没有拜温宗瑜为师学习医术,探听后发现似乎也根本没有这个人了,一家人只在一个偏远的村落靠耕地纺织为生,不仅我父亲司徒鸣没有加入辑妖司,而且母亲的身体也没有任何问题了。”

“可能是因为这世白泽令并没有丢失过的缘故吧,白颜大人也没有受到血月之夜戾气的影响……”文潇若有所思。

白玖点了点头,“按爹娘的描述现在我们一家的生活应该是平淡而幸福的,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可我还是放不下你们,所以骗他们说要出门远游学些本事,拿了点行李离了家,奔波了几日才到了这里,一炷香的时间之前刚好在街上遇到了裴姐姐,就一起过来了。”

“这么说来,只有我们几个记得……但是赵远舟呢,他又在哪里?”文潇转了转眼眸,在欣喜之余,她陷入了更加浓重的忧虑当中。

“既然大家又聚在一起了,那就一起去趟大荒吧,没准大妖和英磊都好好地在那儿呢……”白玖顿了顿,然后乐观地提出建议。

“可以。”裴思婧附和着点头。

文潇和卓翼宸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期冀。

“那就……”

“小心!”

文潇话说一半就被眼疾手快的卓翼宸往后一拉,其他人也跟着朝后躲远了些。

“哎呦!”一阵卷着槐叶的劲风出现在众人面前,渐渐显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其中黄色头发的少年一个站立不稳狠狠摔在地面上,痛呼一声。

“英磊?你竟然也来了?”白玖看清之后上前把他扶起来,含泪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也会没事的!”

“那当然了,我可是最厉害的山神,而且既然活了,就肯定要过来找我的伙伴们啊……”英磊朝他嘿嘿笑了几声,挠了挠头,可一转头看向一起落地的黑发男子时就是满脸的怨气。

“离仑!你个惹人讨厌的老妖怪,早说用我的山海寸境过来了,又快又稳妥,非倔的跟头驴似的不听,害老子屁股都快摔肿了!”

“少啰嗦。”离仑双手抱臂,不耐烦的神情里夹杂着一丝心虚。

“你居然肯跟这个魔头同行,之前可就是他害了你!”白玖想起过往,眼里又有些愤恨起来。

“算了,听说最后这老妖怪也牺牲自己帮了大家去消灭温宗瑜,看在这个的份上,我就暂且原谅他吧,而且现在一切都重新开始,我爷爷也跟着复生了,就先不计较了……”英磊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你在乎的只有赵远舟,所以你来这一趟,是为了找他。”卓翼宸眼波微动,向离仑看去。

“没错。”离仑故作严肃的神态有了变化,有些落寞起来,“我在大荒里找不到他,除了我和这个黄毛小子,谁都不记得他,就连曾经养他长大的英招也不例外。所以我只能带着他一起来找你们,但现在看来,你们也没有他的消息。”

“这不公平,万物生灵全都起死回生,为什么偏偏大妖不在了,还要被所有人遗忘,这对他也太残忍了吧?”白玖深深地皱起眉。

“我不信他彻底消失了,哪怕只剩一缕神识,我都要取回来,为他找到复生的方法。”卓翼宸目光沉沉地看向远方。

“没错,既然天道尚存一点仁慈,让我们几个还能记得那段过往,那么曾经的辑妖司小分队成员就一个也不能少。”文潇缓慢点头,压抑了内心的复杂情绪,认真看着身旁众人,“只要我们还不放弃,这世上就还有在意赵远舟的人,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好,哪怕踏遍天涯海角,我们都要把他带回来。”总是习惯性冷脸的裴思婧此时都积极应声,神情有所触动。

“那抓紧时间,出发吧!”

说的投入的五人都没注意到,离仑在他们最后说话的间隙,已经先行一步,消失在了原地。

不过很快,他们也都跟家人做好辞别,规划路线后收拾行囊。

一群人带着同样的目标,兵分几路开始了漫漫的寻人之旅,即便机会渺茫,也只愿最终得偿所愿,殊途同归。

……………………………………………………
转眼过去数月,赵远舟身边的人渐渐已经适应了他与过去的不同。

刚开始他们都以为眼前人的异常只是暂时的,却不料落水的那日像个转折,从那之后很难再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以前的影子。

赵远舟倒是没被泼狗血和贴符咒,不过侯府的人还真请了道士来看,硬生生折腾了好几天,见实在没效果才算罢休。

而他现在虽然已经能记得住所有与他打交道之人的姓名年纪及身份背景,也尽量尝试按照他们口中的描述去维持彼此的关系,但演戏终究是演戏,没有谁能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于他而言,外界情况看起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内里还是那个孤独痛苦、极其厌世的赵远舟。

这些围在身边的人对他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好,可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无论是家人的宠爱还是朋友的关护,都是给百里东君的,他只是借用人家的身体和视角,窥伺及感受着这些不属于他的幸福。

镜花水月,一切的美好终究都是要归还其真正的主人,那又何必沉浸于此呢……

所以赵远舟从来不敢真正地敞开心扉,去接受他们的爱意,潜移默化的,就在越来越多下意识的言行和举动中将身边人推的越来越远。

他也会害怕,若是真和这些人有了感情,日后分别的时候,又要面临不舍。

毕竟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寻得一个解脱啊……

“小东八,你听到我说话没?”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强行引起注意。

赵远舟微微抬眼,看向身侧正翘腿坐着嗑瓜子的红衣男子,被对方怨妇般的生动眼神逗的嘴角上扬。

“听到了听到了,下月初六是寒衣十岁的生辰,我会跟其他师兄们一起上门祝贺的。”

“这是关键吗?你人不到没事,最重要的是宴会上的酒水得给我备好,至少一百五十坛!”雷梦杀咂了咂嘴,发出一阵贱笑,“要是能包含六种口味就更好了……”

赵远舟呛出一口茶水,简单擦了擦嘴之后不可置信地对上他的视线,“二师兄,你认真的?”

“当然了,师兄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雷梦杀表情夸张地挑了下眉,然后揽过他的肩膀。

“去,你没正经的时候还少了?”赵远舟白他一眼,一把推开他的手臂,“别想糊弄我,嫂嫂为人低调,才不会为孩子过个生辰就搞这种阵仗呢,与你家相熟的凑在一起顶多几十人,剩下的一百坛你都想藏私不成?”

“你看看,这就是不知人间疾苦、没成家的小鬼头,根本体会不到用心参与自己孩子每一步成长的重要性,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懂了。”雷梦杀假装语重心长地感慨,又叹了口气,“再说了,还有雷家堡那些祖宗们呢,都得伺候满意了,不然让长辈不高兴回头我又要落个不够恭敬的坏名声,真是上有老,下有小,难呐……”

“你跟雷家堡不是早就断绝关系了吗?听说当年你和嫂嫂成亲时他们都没什么人来,这次会来?我怎么不信呢。”赵远舟狐疑地打量他。

“咳咳,此一时彼一时了,最近刚刚关系有所缓和不行啊?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就说帮不帮师兄这个忙吧?”雷梦杀继续厚着脸皮试探。

“这么大的单子你跟酒楼订去啊,非霍霍我干什么?”说到这里,赵远舟也佯装咳嗽几声,捂住胸口装柔弱,“你也知道,我自从上次生病之后这身子骨啊就大不如前了,不能太过劳累,恐怕这个忙我即便想帮也是有心无力啊……”

呵呵,论戏精谁能比过他这位朱厌大妖啊,眼前这位还嫩了点。

“那酒楼的酒不是没你酿的好喝吗,咱兄弟几个多长时间没尝过你的手艺了,连师父他老人家都馋的要命,大家这不才让我借着寒衣的面子提出来,好趁机解解馋嘛……”

雷梦杀实在拿他没辙,只好吞吞吐吐说了实话,“再说你也别骗我,今早我还问过侯爷,他说你这些日子虽然情绪不对,但身体是绝对没问题的,剑术更是进步神速,怎么一说酿酒就百般推辞,真不够意思。”

听完这话赵远舟眼眸转了转,像是在快速思考权衡什么。

“算了,不帮就不帮,想我雷梦杀堂堂李先生座下最优秀的二弟子,北离八公子中最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且具有人格魅力的翩翩美男,何必非求你这个臭小子,大不了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大路朝天,各走……”

“停!”赵远舟像是终于受不了他的话痨体质,十分无奈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别念了师兄,我答应你就是了。”

说罢,他拂了拂衣袖,单手背在身后抓住自己的一缕发尾,逃也似的离开了。

雷梦杀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时候脸上反而没了得意,也敛起了笑容。

“一口一个师兄喊的真生分啊,还是怀念以前你大咧咧叫我雷二的样子……”

雷梦杀静静看着石桌上放置的茶壶,手指抚了上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小百里,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变的这么不快乐呢,连装出来的笑容,都是苦的……

……………………………………………………赵远舟本来当然是不想答应的,因为他不是百里东君,并不精通酿酒之术,也不好把过去人家辛辛苦苦攒的存货都一口气拿出去应付。

但他还是应下来了,倒不是真的受不了雷梦杀的碎碎念,论起唠叨的程度,他可比白玖那个小屁孩差远了。

想到这里,赵远舟不免又有些伤情。

他走回平时就寝的屋子,在架子上拿了几本关于酿酒知识的书籍,随手翻看起来。

他真正应下雷梦杀请求的原因,是因为这样他就能有充足的借口把自己关起来,减少与其他人的接触了。

酿酒这东西主要靠天分,临时抱佛脚肯定比不过百里东君多年来发自内心的热爱和从小积累经验能达到的程度,但他好歹活了几万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一些基本的原理流程总还是知道的,边动手边学上一些时日,应该最终的成品也不至于太拿不出手。

要是到时真被这些师兄弟们嫌弃,就推说是因为雷梦杀强人所难,他心有不满故意做差了口味就是了。

至于给孩子的礼物还是要好好准备的,主桌和长辈想尝的酒也从库存里拿些好的,这样既有诚意,也不至于真落了面子,便万无一失了。

“好,那就开干。”

赵远舟这样想着,觉得生活有了一点目标感,竟然还真调动起了他的一些劲头。

但他这个人,向来是什么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很好才行,等他真全心投入进去,每次酿完酒尝过之后,虽然比起前一日都有进步,可他却越来越不满意,慢慢钻了牛角尖。

司空长风是在这个期间第一个来找他的,本来是想约他出门游玩的,却被硬灌了一碗半成品的酒,脸皱的极其难看。

赵远舟以前只喝过用来压制戾气的玉膏无心草水,对于好酒的正宗味道有些拿不准,于是把他当试验品,见人喝完还要穷追不舍地问下感受,“如何如何?”

“百里东君,这什么,酸的要命,我前天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怎么会发酸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坛口封的不够紧,保存不当导致的……”赵远舟摸着下巴,单手端着酒坛又走回了屋子,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不再理会。

“你这研究的哪门子可怕新口味啊,是专门为了捉弄我们吗?赶紧收手吧,以前的那些就挺好的!”司空长风苦着脸喊完,见他没反应就连忙又跑去漱口了。

过了几日,萧若风也来了侯府。

等与镇西侯和百里成风他们寒暄过后,他连忙找到忙碌于后厨的灵活身影,颇有兴致地带着笑意地开口。

“小师弟,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了,西域使臣刚献上的夜明珠,成色极好,父皇赏赐给我了,我拿过来给你把玩,看看喜不喜欢?”

“小师兄,你来的正好,快尝尝这个!”赵远舟换了个讲究点的琉璃杯,倒满后不由分说地送到他的嘴边。

“如何如何?”他睁大眼睛,再次满脸期待。

萧若风不想扫他的兴,仔细品了品,然后斟酌着开口,“这水倒是清新甘甜,看来侯府井水的水质不错。”

赵远舟瞬间嘴角垂下去,纳闷地咬起了手指。

竟然……一点酒味都没有吗?

“怎么了,小师弟?”萧若风见他失落下去,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哪句话,只能有些笨拙地转移话题,“要不……你先看一眼夜明珠?”

“不用了,小师兄你回去吧,我还有要事处理,不送了哈。”

赵远舟连人带东西一起往外推,往回走的时候还直念叨,“不对啊,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莫非是我少了什么步骤……”

萧若风只能讪讪地离开,来的时候有多风采,走的时候就有多惆怅。

第三个倒霉蛋是百里成风。

他本来是想在晚上偷偷看下自己儿子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却不料被抓了个正着。

“世子爷,别躲了,给你喝个好东西。”赵远舟喊住了人,拿出他的新酒敬上。

“这不就是外面摊子上卖的那种最普通的米酒吗,还糙得很,你就买来这种东西糊弄你老子?”百里成风心里高兴儿子主动跟自己说话,面上却丝毫不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是不是有求于我?还是又闯了祸了?”

“我哪敢呐世子爷……”赵远舟挠了挠耳朵,几经挫折,他现在已经不会轻易被毫不留情的评价打击到了。

“嘿,怎么别的地方改了不少,但骨子里还是这么没大没小,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你爹,下次再敢叫世子爷,小心我揍你!”百里成风假意挥起拳头。

“嗯……知道了。”赵远舟声音低了下去。

其实他很少叫身边人亲切的称呼,不是因为不尊敬,而是因为难以启齿。

他本来只是一个在大荒中独自修炼成形的妖兽,无父无母,唯一算作亲人的还是守在边界的山神英招,后来也为救他而死。

亲人这个词,是他心里永远的遗憾和伤痛。

即便已经和他们相处了有些时日,他也仍旧没能完全迈过那道坎。

况且,他都三万多岁了,还要对几十岁的人类唤爹喊娘,是真的有点怪……

“行了,看你这副蔫样儿,以前跟我对着干的那股机灵劲呢……”百里成风表情软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我也不问了,但你记住一点,不管你想做什么家里人都会无条件支持你,这世间可以喜欢的事情有那么多,你有的选,而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赵远舟深深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就那样在原地站了良久,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有的选……一直以来这三个字对他来说,都实在太奢侈了。

生也不得,死也不能,是他曾经在那些难熬的岁月里摆脱不了的诅咒。

如今,居然会有人跟他说,他有的选。

赵远舟缓慢转身,倒出一大碗酒仰头饮尽,悲凉而又凄惨地低笑着。

“百里东君啊,你再不出来,可能我就要真舍不得离开了……”

……………………………………………………

赵远舟最后还是成功学会了酿酒。

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用心钻研,搞出来的味道始终差了些意思,于是终于妥协,去找了百里东君原本的酿酒师父,古尘。

这几个月来,他来古尘居所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因在于,对方在见他第一次时就道出了真相,认出了他并非百里东君。

他当时还很纳闷,连百里东君的家人都没这么直截了当地下论断,顶多有些不解,但为什么这个人却能轻易看破。

世人都称古尘一声儒仙,很是尊崇于他,但在赵远舟的认知里,对方顶多算个半仙,甚至连英招和英磊那种境界都没达到,但他却有着一双异于凡人的慧眼。

赵远舟想,除了他刚在百里东君身体醒来那日,对方在梦境中和自己有过一次简短的对话之外,这么久以来就只有在他用这具身体首次见到古尘时才隐约感受到了来自那少年魂魄的微弱波动。

那时,他清晰地听到了两句很轻的颤抖声音。

【这世的师父,还活着……】

【看起来,和我那里不一样了呢,大家都过的不错,没有战争、敌对和牺牲,真好……】

然后,对方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被看出身份有异之后,赵远舟就有些逃避与古尘的会面,他潜意识里在担心百里东君这位长辈会看穿一切,会怪他占据了自己徒弟的身体,成为这个新世界里,第一个厌恶他的人。

他甚至很卑劣地庆幸,好在古尘身份特殊,不方便肆意走动,这样才大大降低了向他人吐露这件事的可能。

如此,他就还可以矛盾的、贪婪的,多体会一些这种有人毫无忌惮、真心在意他的感觉。

可古尘每次见他,都只是淡淡的笑着,问他,今天有比前一日开心些吗?

赵远舟常常顾左右而言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就狼狈地落荒而逃,总是草草结束对话。

但这一次,他主动来找他,提出想跟他学习一下酿酒术的精髓。

古尘毫无保留,知无不言,足足教了他三个整日,乐此不疲。

学习的最后一日离开之前,赵远舟终于忍不住将困于心头多日的话问出口。

“古尘前辈,你怪我吗?”

“为何要怪你?”

“你知道的,我并非百里东君,但我却顶着他的皮囊继续苟活,我骗了身边所有的人……”赵远舟愧疚万分,不敢直视他。

古尘抚琴的手停了下来,语气平静,“我没猜错的话,这也是东君的主意吧。”

赵远舟没有回答,他不想拿别人的想法为自己所做的行为狡辩。

“既然如此,我当然不会怪你。”古尘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神情温和,“不仅不怪你,还要感谢你,在那孩子不敢面对的时候,你替他承担了这具身体的责任。”

“不,我什么也没做,反而让他的父母、爷爷还有众多朋友都跟着操心烦恼……”

“你让他们能有一个活生生的,可操心烦恼的百里东君,这就已经是完成了最大的责任了。”古尘摸了摸他的头,笑容愈深。

“这也算?”赵远舟有些诧异。

“当然,如果没有你,恐怕这世的百里东君,多半也活不成了,他把身体的支配权给你,是让你有机会得到救赎,而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东君的救赎了。”

“前辈真会安慰人。”赵远舟苦笑着落泪,心结却打开了不少。

“坚持下去吧,你们两个,都坚持下去。”古尘把他抱在怀里,就像对自己真正的徒弟一样关切,“我不清楚你们曾经经历了什么,但或许现在眼前的世界,是可以包容你们的,给它一个治愈你们的机会吧,别辜负了身边的人。”

“前辈,想要重新敞开心扉,也不太容易……”

“的确如此,所以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别太苛刻了,顺其自然就好。”古尘给他理了理鬓角处被风吹乱的头发,脸上被夕阳渡上一层神性的光辉,“你能愿意和我说这些,比起前些日子,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赵远舟点点头,压下伤感,笑着看他。

“谢谢你,师父。”

“哦?”

“教了三天酿酒术的人,也可以算作师父吧?”

“当然,我的荣幸。”

在这幽香的院子里,开的灿烂的凤凰花随风脱离而起,被吹散后又纷纷飘落,像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那么,我的新徒儿,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了吗?”

“人类名字的话……”少年模样的人掸落了停留在对方肩头的花瓣,抬眼时笑的好看极了。

“我叫赵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