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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行文为慕声第一视角。

“咔嗒。”

命数既解，大彻大悟。尘缘已断，皆如逝水，何处往生？

我看不惯柳拂衣，从很早时便开始了，一副温润贤良行端坐正的模样，背地里却藏着秘密居心叵测，入眼不由称呼一声“伪君子”。结下梁子也是自我前去试探，问他如何看待阿姐和林虞，当然，他不这样认为。

他像一块浑圆柔润的脂白暖玉，却让人把握不住，总觉指缝间能透出难以捉摸的凉意来。由是一行从绝命谷中逃出来，他主动开口替我遮掩。我难抑嗅到同类的兴奋，四人围坐之时，我的目光总落在那袭水蓝衣袍和他表面平静实则并未放松的面容上，欲要灼出洞来。道他拂柳无声，心底波澜暗涌。

他许是察觉到了，有些不自在地与我目光相接，我弯唇扬眉笑得愈发恣意。我喜欢这样的猎物，和我一样揣着肮脏却保持着干净的外皮，真是太有趣了。果不其然，餐饭用毕，他与我收拾碗筷间，邀我单独往竹林一叙。

自从摸到他的把柄后，我曾数次前去挑衅，欲要撕下他画皮的一角扯着玩儿。他对林虞多有照拂，怎又一般无二地去招惹阿姐？不知他有意为之还是装傻充愣，但也抵不过我咄咄相逼，总是带着恼火忍让，任我将他衣裳蹂躏得皱褶松散。我自是不信他那番关心关爱的说辞和光明磊落的道理，却也不能将他如何，行径只为简单泄愤。

不愧是心有七窍的拂衣公子，从那之后，他也开始对我有了关注，留心我的吃穿冷暖。我怎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一边践踏一边享受，这点好处就想收买我。他还会来问我想吃什么菜，可笑。我说，照常按阿姐和林虞的口味来就行，我随意。他说，那中午吃烤鱼。我沉默了很久，心头滋味莫名搅成一团，有酸有苦有涩，但又不好发作什么。

我看得最清楚，他对所有人的好都是按份量掰出一份的。表面温和包容，先人后己，实际上若再进一步便会踏空，并无真心可言，只会做些功夫粉饰太平。他的秘密就隐在那温润的面庞下，名扬天下的声誉背后，日不及底，泉不知源。我不过是他需要多用些心力平息的祸患，安抚一下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风打过竹叶瑟瑟，牵起他脑后发丝抚过皎白衣襟。竹林寂静无人，中地空旷，是针锋相对的好去处，可惜剑未出鞘。他这副无害的模样像是我又为难他了，我懒散倚着根宽竹抱着臂没开口。他上前几步将一物摊开于掌，“阿声，这个送你。”机关榫卯纵横交错，其上各块印有铭文，像是个顶复杂的鲁班锁。我接过左瞧右看，眉尖一挑，“什么小孩子玩的东西，拿来送我？”

他说，这是解命锁，能堪破命数便会解去一层，送我拿来解闷，不过想破至终极也是不易。比如，“天生万物，阴阳相伴。”铭文乍亮锁轮转动，好似有些变化。靠念经算什么命数，真是儿戏……他还在我耳边念了许多条，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他说只有我真心感悟的道理，才会催动命锁。我听得头疼，随手把它收到储物符里准备落灰。

从那之后我再懒得跟他恼火，相对无言一如陌路，阿姐说我长大了，我应下，其实只是无心同他计较。他修为比我高阶，身上的法器也都比我用得好，什么都不缺。我便做了个缠柳枝的发冠还他。也算投桃报李，恩怨两清。

再之后，平静的日子如波影碎，只剩噩梦缠身，诸般业障再藏不住如火燎原，将一切烧尽。体内的妖力越发控制不住，攀咬大脑要把理智剪断，我只记得要保护阿姐，可阿姐也不信我，她知道了我一直隐藏的秘密。我好像杀了很多人，包括林虞和柳拂衣，和阿姐也反目成仇，最后一个人躲到山洞里画地为牢。

儿时的辱骂声回到耳畔，我终于低头认下，他们说得对，就不该相信我这样的妖，我终于害了所有人。伴洞穴中滴水声默待生命捱至终结，一切归零化为尘烟散。一物从失效的符咒里滚出来，落到袖边映入眼角，是柳拂衣送的，再没碰过的解命锁，还只停在他解的第一步。

用满是血污的手指将它拿起，心神入内，寻关窍破解谜题。是啊，这一生可没有更闷的时候了。回忆层层浮现，从晦暗不清遭遇遗弃又被人利用的童年，到和阿姐同行游历一路除妖行善，爱与恨、恩与怨皆寻得落处，谎言也能包裹真心，善良也可行恶事，光明与黑暗并非两极，妖与人并非对立，也曾有关心……落到我身上。

人生本就大梦一场，恍然已行至山水穷。“阿声。”临至倒数第二层时，我听到有声音在唤我，温和坚稳如初阳又不炽烈，能将早春溪上的余冰包裹融化，我无颜面对阿姐，可原来柳拂衣他，竟也这样唤我。回过神身上已回温，妖气得以平复，重新嗅到洞口吹来清冽的风。命锁解开，意为放下。可故人不再，我又往何处去呢？他说天地辽阔，皆可为家。我还想垂着眼眸和他说，我不信。

来时心中无月，光自照身，如今满目皆空……

我笑他自己都渡不了，还要来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