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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脚爪

暴君重生记 26

警告:本文为bl


刘彻吩咐完之后,满意地看了看一脸呆滞的韩说和眼看着就要发飙的韩嫣,笑成一朵花的老内侍,还有若无其事的卫青,对他们在想什么其实都清楚——韩说是世侯家的孩子,即使是庶子孽孙,礼数上也不会没人教,就是真没人教,在被宣进宫的时候韩家也应该有给他紧急补习过,所以就算听到自己被安排给了刚刚从路边捡来的奴隶孩子当随从也不敢马上反对,但是要他跟在宫中混迹多年的老内侍那样马上翻出笑脸也是难为了这个不咋机变的人,韩嫣么,都怪自己太宠他了,自己的决定他都敢流露出反对的样子。至于卫青,当了三十年的将军,手下万户侯也有两三个的人,对自己给他塞贵族当随从早就习惯了!就跟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就跟他同车...

警告:本文为bl


刘彻吩咐完之后,满意地看了看一脸呆滞的韩说和眼看着就要发飙的韩嫣,笑成一朵花的老内侍,还有若无其事的卫青,对他们在想什么其实都清楚——韩说是世侯家的孩子,即使是庶子孽孙,礼数上也不会没人教,就是真没人教,在被宣进宫的时候韩家也应该有给他紧急补习过,所以就算听到自己被安排给了刚刚从路边捡来的奴隶孩子当随从也不敢马上反对,但是要他跟在宫中混迹多年的老内侍那样马上翻出笑脸也是难为了这个不咋机变的人,韩嫣么,都怪自己太宠他了,自己的决定他都敢流露出反对的样子。至于卫青,当了三十年的将军,手下万户侯也有两三个的人,对自己给他塞贵族当随从早就习惯了!就跟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就跟他同车那么习惯!

“陛下!”韩嫣瞪着他,这是他要发作的前兆,真。十七岁的刘彻可能还会缩一下,现在的刘彻那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看到他挥爪子顺手就拿起了逗猫棒,不,是他刚做好的决定:“之前我教你离太后远些,你怎的不听?——你也不小了,以后再在后宫里晃悠叫人看着也不是事,以后别去了,我给你找些事做,也博个功名,云中太守那边缺人——”

韩嫣一听就红了眼圈,很多人都跟他说过会有这么一天,刘彻传召他弟弟的时候他也有想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竟然会这样快!还是因为一个路边捡来的奴隶孩子!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他要——

刘彻已经跑路了。

他这才明白,刘彻根本没有跟他商量。

这是命令。

至于韩说?他本以为自己被丢给一个奴隶出身的上司已经够糟糕的了,并且决定以后几个月暂时不出建章了,免得被同辈们笑话,可他跟了卫青没走几步,就发现自己糟糕的日子远超他的想象。

卫青把一摞地图放到他手里:“五天里全部背下来。”

“五天?全部?”韩说大吃一惊:“我,做这个?”

“这都是长安附近的地图,对你应该不难,五天后我考你——对了,这上面的每一个山头你都要去爬一次,把上面的景象画出来,背熟,然后我告诉你——”

“……”韩说咽了口口水,“五天?爬山?可我不是还要背图?”

“一边爬,一边背,”卫青淡然道,五天把长安附近百里都跑一遍并烂熟于胸,他说得仿佛就像饭后散步一样轻松:“为将者,这是基本功。”

韩说傻笑道:“我,我不是被安排来保护你的么?”

“你也是武家子弟,司马穰苴故事,要我再说一遍么?”

韩说一听就苦着脸抱着那摞地图找自己的随从备马去了,公孙敖跟从来没有见过卫青一样看着他。

他的确没见过卫青的这一面。

然后,他也拿到了一摞地图,看到上面的字迹,他猛然瞪大了眼睛:“这都是你画的?”

“在太后宫里耽误了些时间,总要弥补一二。”不管背地图还是画地图,确实都是他几十年没有落下的基本功,不然,他是怎么敢带着少年刘彻在长安郊外的荒山野岭中连夜飞驰?他怎么敢在匈奴众部落的眼皮子底下来回穿插迂回?战争舞台上每一次精妙的演出,都不是毫无来由的。

荀夫人

[刘卫]分离(头号玩家au)

        主持人女士面上脂粉浮浮,嘴角扬出的弧度极僵硬,她努力朝着镜头前堆出满脸诚恳的笑。2089年,虚拟全息科技发达,人们已经很少以真实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社交媒体亦无法免俗,连带着哪怕是专业人士的面部表情管理也退化不少。


        这次节目的主题是对话本届翰林文学杯一举夺得魁首的宋景濂先生,他的新作以一个精妙绝伦的爱情故事出发,探讨了仿生人、AI与当今人类和现实间的关系,而这恰好也是当下正热议的话题,天...

        主持人女士面上脂粉浮浮,嘴角扬出的弧度极僵硬,她努力朝着镜头前堆出满脸诚恳的笑。2089年,虚拟全息科技发达,人们已经很少以真实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社交媒体亦无法免俗,连带着哪怕是专业人士的面部表情管理也退化不少。

 

        这次节目的主题是对话本届翰林文学杯一举夺得魁首的宋景濂先生,他的新作以一个精妙绝伦的爱情故事出发,探讨了仿生人、AI与当今人类和现实间的关系,而这恰好也是当下正热议的话题,天时地利佐上他出彩的文笔与写作手法,这奖得得实至名归。

 

        “...那么在最后,我还是想要代表广大读者向您问一句,宋老师,您创造出这个故事的灵感是来源于何处呢?”主持人小姐翻到最后一张提词卡时,语气松快了不少:“您是想通过该作传达一种:在礼崩乐坏的今天,人们应该更专注于当下而非虚拟世界的理念吗?”

 

        微型终端摄像头折射出亮红色的金属光泽,宋景濂眨了眨眼,他脚踝扣在一起,双臂交叠抱在胸前,仿佛是在考虑是否应该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其实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一款无人不知的游戏,也就是汉武。”

 

        无人不知属实不虚,五十年前大汉集团的CEO刘彻创造了一个名为汉武的虚拟全息游戏世界,这款游戏很快风靡全球,刘彻本人也因此被誉为二十一世纪最后的天才。之所以说是“最后”是因为人们很难想象还有谁能同他这般一举改变全球人类的生活与社交方式。

 

        “我两年前的某天登录游戏时,遭遇了BUG,进到一块未知的空间,试图呼叫客服未果后,我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宋景濂说得慢条斯理,但由于终于从功利性写作和对犬儒主义做派的看法过渡到一个稍微让人能提起兴趣的领域,主持人小姐背也挺得稍直些了。

 

        “哦,他和您一样,也是不小心遭遇bug的玩家吗?”

 

        “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的,他虚拟社交功能和正常的玩家一样,最紧要的是,他不像汉武里的其他AI,他太鲜活明亮了,可后来是他告诉我,他不是人类...”宋景濂翕开双唇,又微微阖上,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只是在酝酿措辞,试图找出一个最合理的表述方式:“他告诉我,一开始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是AI,他在拥有清晰的记忆,能够具体到细枝末节那种。可后来他才发现,他所有的那些不过是上载了某个早已故去之人的。”

 

-

 

        刘彻醒时,卫青正窝在沙发上读书。

 

        他手中捧着一本大部头硬壳精装书,那是今个儿一早出版社送来,由班固代笔所著的大汉集团传记——《汉武的帝国》,一共分了上下两部,上主要讲了大汉集团的发家史,集中在最早期的创始人刘邦等人,下则是现如今的CEO刘彻如何一手创立汉武的。

 

        墙面上挂着暗色金属时钟,是最旧式的那种,漆面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斑驳,长短不一细长的分秒针,走起来咝咝唆唆的,现在人在家中像知道时间只需随口问一句电子管家即可,连电子钟都绝产已久,更别说指针时钟这样的老古董了。且由于使用时间横断几十年,这钟已不太准,只能大致分辨下这是一天当着的早中晚何时,不过这靠肉眼也能看得出来。

 

        但没人说这钟的不是,才思敏捷或是说嘴贱如东方朔刚来做客时,挑三拣四把刘彻坐落在市中心豪阔的别墅说成华而不实用来藏宝的妆奁,一年四季冬可做地暖夏则能降温的温控系统也被他评说‘不如炕头来得实在,还能烤红薯’,但这钟他只看了一眼,便像被刺到,半晌才说了句‘刘总惜物’。

 

        卫青隐约觉得这钟极重要,许是从刘邦那辈传下来、见证大汉集团从最开始连四台服务器都租不起最窘迫的时光到现在一跃当今世界最伟大公司的进程。

 

        这么说来,确实很宝贵。

 

        遂念至此,卫青又翻了一页,他读得极快,说是一目十也不足为过,不过短短一个上午这上下两册千来页的书便快被他悉数读尽。

 

        “卫青觉得这书怎么样?”

 

        刘彻年近古稀,这段时间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他愈发嗜睡,商业活动也极少出席,除了偶尔去大学发表演讲,基本不再在公众视野中出面。

 

        “写你的那部分读了吗,觉得怎么样?”

 

        “读了,”卫青夷然一笑,合上书召唤出虚拟管家下了个指令:“元这个字用在我身上有些太过了,我带过的项目经理其实也是他们自己优秀。”

 

        “卫青还是自谦。”

 

        刘彻朝他招招手,卫青便温驯的走上前去扶着他下楼。也不知道是人年纪到这所致,还是刘彻本就是个固执的人,哪怕金日磾和他提过好几次,他也执意不在家里头装自动扶梯,现如今每次上下楼都要靠卫青上去搀着。

 

        等刘彻落座到松软的牛皮沙发上时,虚拟管家也将一锅温度正好的药膳送了过来,刘彻朝锅里盯了一眼。倒大不小的砂锅也不知如何做到的,不光冗杂了十余味药材,居然还装了半只乌鸡,汤面露出一支炖得皮肉菘烂的乌鸡腿,看上去让人胃口大开。

 

        “我在电磁炉上设置了恒温模式,一直煨着在,不会凉,也不至于太烫。”卫青边往瓷碗里盛汤边道:“之前老师说乌鸡煲汤好喝,我这次就试了试。”

 

        老师这个称谓来得很莫名堂。

 

        大概是一年多前某一天刘彻忽然冷不丁告诉他,他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知识与经验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得称他为老师才行。卫青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也就自然而然的改口了。

 

        至于改口之前叫的什么,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刘彻背靠在沙发上,伸手过接卫青递来的碗,拿起小勺才呷了一口,就又将碗放了回去。卫青不解,也用铜勺抄了一股子汤送入口中。味道还算合适,乌鸡没有腥味,肉香也中和了药的苦涩。

 

        “之前订下海因兹曼的古董琴前些日子送了过来,放在琴房的,”正当他还在思索这汤究竟是哪里不合刘彻口味时,对方反而先冷不丁的开口:“我有很久没听卫青弹钢琴了。”

 

        “那我弹给老师听。”

 

-

 

        琴房内的装潢是西式与日式折中的,厅中立着巍峨的雕花白石圆柱撑着弧形彩绘穹顶,正中央摆放着一台水晶钢琴,那琴在卫青印象中从未有人弹过,但也未曾蒙灰,就好像神祇一般摆在那里只为受人瞻拜朝奉。

 

        新送来的古董钢琴摆在角落,虚拟管家支了座软椅放在一边,等扶着刘彻入座后,卫青方才走过去,端端坐于琴凳中央,小心翼翼地掀开琴盖。

 

        骨节分明的手覆上泾渭通透的黑白键,卫青弹琴像在写诗,每次按动琴键似乎都在一个字一个字揿下去,最后落成在听众的心底,奏作一支绵长婉妙的情诗。

 

        卫青一连弹了三支曲子,直到虚拟管家悄悄提醒他又有客人上访,才将他从音符中唤了回来。刘彻不知何时睡着了,卫青找了条绒毯替他盖好方才无声无息地退出琴房。

 

        来人是霍光。

 

        二人相见,说正经事前例必要有一番寒暄。不过卫青好性情,打照面的话讲起来也让人觉得辞色间是悛悛挚诚,令人心情舒适。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史记》周刊商业版想做一次时隔四十年的回访,我来问问刘总接不接。”霍光顿了顿:“当然不接也可以,毕竟之前那篇报导也闹得不太愉快”

 

        “之前那篇?”疑窦攀上卫青俊秀的眉,他隐隐约约好像记得这件事,可又不太真切:“我能看看之前那版吗,就是第一次接受采访的。”

 

        霍光依言从公文包中掏出一本杂志而非平板递给卫青。也是,四十年前,人们还习惯于纸质书。

 

        这一版《史记》的封面人物是两个相视一笑的年轻人。


        他二人西装笔挺,左侧的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镶金边的眼镜,这副镜框中和了他眉目间凛然的锐气,显得人斯文雅致了不少,右侧的男人则套了一件挺括的正红色外套,那红像一捧朱砂墨,极衬他的肤色——不是没有血色的磁白,而是像无垠大漠上的一轮古月般,白净通透。

 

        “这是.....老师与我?”

 

        霍光似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突兀地收回了杂志。

 

        “不是,你认错了。”

 

-

 

        大汉集团早在二十几年前便研发出一种顶精尖的高端技术,能够将故去之人的意识上传至网络终端,以此达到永存于虚拟社区跳脱出死亡的目的。

 

        这一技术一出台便遭到了四届八方的各种议论。有人说这是违背万物规律的,想要成为造物神之人必遭天谴,有人说此乃造福人类之举,至此普罗大众不必再饱受至亲至爱离世之苦,还有人猜测,这是刘彻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他是想让自己长生不死。

 

        但真正让‘死后社区’的议论达到峰顶的,却是《史记》周刊的一篇报导。主标题为:造物主如何失去他侧翼,副标题则是:为何大汉集团COO卫青选择坦然接受死亡?

 

        那段时间,各路媒体铺天盖地报导的只有两件事。

 

        或者说只有一件。

 

        那就是为什么大汉集团的二把手卫青没有选择将意识上传至死后社区。

 

-

 

        “所以......你是这件事发现了自己其实并不是卫青,”宋景濂听及此处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试探性地开了口,现在他早已经沉浸入故事之中而忘记自己先前误入bug一事:“或者说,只是他的替代品?”

 

        “是,其实这也才解释了为什么老师时不时会说我不像他,我原先还一直疑惑,这个他究竟是谁。”仿生人笑晏晏回道,咬字带着稠稠的温和:“老师离世后作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没有将意识保留,但不一样的是,他把自己的全部回忆都上传到了汉武世界的某个角落。”

 

        “你都看了吗?”

 

        仿生人重重的点头。

 

        “虽然老师给我装载了最先进的情绪模拟系统,但我依旧有一些东西不甚明白,好比说,什么是爱。直到我看完老师的回忆,我才明白......”仿生人沉默片刻,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就像婚礼宣誓那样说的——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离。”


木小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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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

【温周】碎骨(一发完)

*如果老温假死阿絮拔了钉子命不久矣


周子舒总觉得晒太阳是件奢侈事。阳光铺下来时灼热滚烫,晃神间就能揉进人的血肉,骨节喀拉拉一通响,倒像是脱胎换骨了一番。


从前晒不得,后来晒过了头,一身杀伐气褪了一半,感觉自己能随时立地成佛,转头到深山老林里念一辈子经。


“念经有什么好的,”他身旁坐着一个小女孩儿,两个羊角辫冲上天,拿着根糖葫芦舔,“还要遁入空门四大皆空,你这人好生奇怪。”


彼时周子舒倚在酒馆门口,招牌挂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像个布袋子,随时准备从天而降兜住他。周子舒没在意,扬了扬手里的酒葫芦:“这说的哪里话?又不是念了经就是和尚。”


小女孩儿凑近了一点:“那你念经做...

*如果老温假死阿絮拔了钉子命不久矣


周子舒总觉得晒太阳是件奢侈事。阳光铺下来时灼热滚烫,晃神间就能揉进人的血肉,骨节喀拉拉一通响,倒像是脱胎换骨了一番。


从前晒不得,后来晒过了头,一身杀伐气褪了一半,感觉自己能随时立地成佛,转头到深山老林里念一辈子经。


“念经有什么好的,”他身旁坐着一个小女孩儿,两个羊角辫冲上天,拿着根糖葫芦舔,“还要遁入空门四大皆空,你这人好生奇怪。”


彼时周子舒倚在酒馆门口,招牌挂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像个布袋子,随时准备从天而降兜住他。周子舒没在意,扬了扬手里的酒葫芦:“这说的哪里话?又不是念了经就是和尚。”


小女孩儿凑近了一点:“那你念经做什么?”


周子舒想了想,半晌笑出声来。他不笑时尚有一分萦绕不去的病弱气,笑出声时眉眼弯下来,日光铺盖着挂在他的睫毛上,竟显出了半身惊心动魄。


“是啊,”他说,“我念什么经呢?”


小女孩儿耳根子发红,忙低下头去啃糖葫芦,状似不经意道:“哎,你要不要去我家做教书先生呀?”


周子舒活了半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他认成文人的,颇有些新奇看向她:“你家教书先生的门槛这么低?”


小女孩儿语塞,别别扭扭道:“我是看你到金陵好几天了,一直泡在酒馆里,白瞎了这张脸。”


周子舒笑起来,侧过身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小姑娘,你不晓得,今朝有酒今朝醉,金陵人好酒好太阳好,我再醉个十天半月又何妨?”


小姑娘生气:“天天在这里躺啊躺,大叔,你骨头都酥嘞!”


“酥了好,”周子舒又灌下去一口,“真要酥了,一把火也就剩不下什么,来去一身轻,不也挺好?”


小姑娘懒得理他,拿着糖葫芦跑了。


周子舒如今眼睛也不太好使了,迷迷糊糊看着小丫头跑远,右手慢慢放在了左肩胛骨上,没来由地想,倒也不算什么都剩不下。


01


被温客行从天窗救出来那会儿周子舒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身上七根钉子发疯一样撕扯着经脉,肩胛骨下两道贯穿伤已然觉不出什么味道。他苦中作乐地想,左不过毁了两块骨头,好歹没流血流死。


就是可惜了,这么多年风刀霜剑都没能打碎,偏叫两个钩子穿透了。


屋子里熏着一点醉生梦死,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周子舒破天荒没睡着。大巫对着伤口看了半天,还在那儿说风凉话:“周庄主这伤确实精巧。”


“精巧个屁,”周子舒翻了个白眼,“能治吗?”


大巫轻轻皱了皱眉,半晌道:“钉伤尚且能从长计议,可你这琵琶骨碎了两节,右边还能等它长好,左边碎骨已然扎进皮肉里,需得取出来。”


“还行,”周子舒笑了两声,牵动伤口便成了气音,“我又不使左手剑。”


大巫道:“我去让平安找些曼陀罗。”


“哎,”周子舒叫住了他,“别麻烦了,赶紧的。反正五感去得差不多了,曼陀罗也没什么用。”


大巫犹豫了半刻,问:“要酒吗?”


周子舒大笑:“当然要!”


大巫的手很稳,血沫子溅了半身也没让他的刀抖一下。周子舒控制不过痉挛着,在大巫最后一针收起时舔了舔唇上咬出的伤口,半晌才缓过来轻轻开口:“乌溪啊,你别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大巫正给他裹绷带,“北渊与我千里奔袭,正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来的。”


周子舒无声勾起嘴角,眼看着冷汗滑落,声音轻得一阵风都能吹跑:“怕不是来插朋友两刀的。”


如今这境况,就算真要插两刀估计也没地方了。周子舒换了身衣服,从铜镜里往后看,温客行骨节分明的手攥着把木梳,一点一点将他的头发梳通。三千青丝缠于齿间、拂过指缝,平白让人看出了些许缠绵的意味。


周子舒指间拢着一块从自己身体里挑出来的碎骨,棱角处割开了食指指腹,洇出一溜血珠子。他看着温客行将自己头上的玉簪拔下来,簪进他发间,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开来,那些多年踽踽独行所造就的落拓与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阴暗被这根簪子捅了个粉碎,淌出里面尚还温热的鲜血来。


分明不很热,却烫得连骨头缝都舒展开了。


“老温。”他说。


温客行抬头看他:“嗯?”


周子舒依旧从铜镜里看向他,嘴角笑意明显:“有酒吗?”


江湖上向来不缺山盟海誓,有苍山洱海不负此生的,也有黄泉碧落誓死相随的,周子舒自认不是什么君子,誓言放他这儿也就比骨头重一些。


骨头二两,它三两。


他原想醉死在日光倾城之处,身前是西北炊烟,身后是江南山水,他这一身骨血尽归天地,也算全了天生地养之恩。可死到临头,他突然不想死了。


天地间有红尘万顷,他想和身后这人喝一辈子酒。


温客行将他额前碎发捋到耳后,笑着在他耳边道:“这你就别想了。阿絮,大巫说了,你这伤有的治。在开始之前,酒色财气,一样都沾不得。”


周子舒摩挲着手里的碎骨,心想,那北渊和乌溪千里迢迢,果真是来捅朋友两刀的。


“算了,”他道,“热酒焚心,冷酒烫骨,不喝也罢。”


02


温客行坠崖时周子舒的想法很简单。事实上他自从出了天窗后所有的想法都很简单——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按照他在晋州勾栏里看来的话本,这种坠崖一般都会命悬一线,然后发现谷底的山洞,并在山洞中发现武林秘籍,主人公修炼十余年后会重出江湖,再掀狂风暴雨。


周子舒没想过他跳下去是死无全尸还是练成神功,甚至连生死二字都没想过,就跟着跳下去了。算不上殉情,也谈不上自杀。他只想两个人一起下去,死也是一起活也是一起修炼神功也是一起,总好过眼看着另一人生死不明。


今日什么都不做走出青崖山,来日不论是死是活,皆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可他仍旧没看到结局。


他被叶白衣一把拉回来了。


青崖山水峻险,周子舒拽来两坛子酒,坐在崖边往下看,心说幸亏自己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不然就凭这事,自己武学进益便要实打实止步今日了。


学武之人最忌心魔,有些人少时退了一步,终生便记着那一步;有些人力有不逮,一辈子便都似那日无力。周子舒十三岁就出了师,那时师门尽在,少年意气冲天,所有魑魅魍魉一剑皆可破,纵然不敌也断不会退开半步,总觉心魔一词着实可笑。


他自以为心性至坚,牢不可破,却被叶白衣这一把轻轻巧巧抓了个粉碎。


他想,原来世间恨意爱意情意皆是有迹可循,能令效死者为其死、舍生者为其生。故人尽去,故土付之一炬,前半生信念已毁,他却还活着。


周子舒出天窗时觉得自己会死于山水,走过西北江南后觉得当醉死在光照中,那根簪子插进发间时他又觉自己欲求不满,妄图求一个往后,如今生死间走上一遭,他方才发觉老天竟是给了他第四条路。


不得生不得死,便是潇洒恣意一场又如何?


——


烈酒入喉,没得香醇,尽是灼痛。第一钉,起。


七窍三秋钉是周子舒首创,如今起钉,他也做了个空前绝后。周子舒十五岁时秦怀章死于疾病,死前在意的并非山庄也并非传承,他看着床前跪着的两个徒弟叹了口气,说子舒啊,你当活得肆意些,师父想你自在无拘,策马江湖,想你不为四季山庄所困,不为人情世故所囿。


周子舒那天从晌午跪到深夜,磕了个头,说,师父,那就不是周子舒了。


秦怀章死去,周子舒跟着死了第一次。


将烈酒倒在伤口上,意识被痛感拉回来些许。第二钉,起。


内力在干枯脆弱的经脉中滚动着,让人满口皆是腥甜。没来由地,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晋州,九霄被大巫的紫貂抓够呛,又把解药当糖豆吃了个干净,气得他拿着鞭子满晋州追着这傻子打。


后来战火将八百里中原烧了个遍,九霄的浪迹江湖成了故年旧梦,荡在王府花树之间,被深不见底的悲怆没过口鼻,再也望不见归路。


九霄于战火中湮灭,周子舒跟着死了第二次。


江南的梨花白总是不够劲,周子舒灌下去两口,启出第三颗钉子。


他如今辨不清滋味,但凡喝下去烧喉咙便是好酒。以往能与他喝酒的还有个七爷,诈死之后他也就不怎么喝了。天窗之主不得醉、不得醒,要杀伐决断死生由天,要放眼全局违逆良心,还要一笔笔描红那墙壁之上的九九消寒图。


四季山庄九九归一,他跟着死了第三次。


周子舒看着大巫临走前给他塞过来的丹药,总觉得大巫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不免好笑。吃下丹药,他坐下缓了缓,取出第四根钉。


通身内力如涓涓细流冲刷着经脉,一寸寸淌过去,倒像是钢刀刮蹭。他不由得想起来,最后一根钉子打进去时似乎也是疼得厉害,就是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四季山庄全军覆没,理想与报复尽归朝堂,他将前半生用七根钉子钉死,将脊背之上的性命暂时放下来,临走前想,师父,我总得对得起自己。


一步踏出天窗,周子舒死了第四次。


换了周絮三年自由。


药中有安眠的成分,周子舒昏昏沉沉,又灌下一口酒,勉强提起精神,运转内力,逼出第五颗钉子。


周子舒在晋州过了不少年,应酬过不少人,全然没有四季山庄舒坦。老天爷偏看不得他舒坦,让韩英死在新岁的第一天。周子舒不要死士,赤诚而忠贞的性命他背了太多,每一个都在午夜梦回时拉扯着他的魂魄。偏偏那人百死无悔,顶着一腔热血拼了命告诉他,庄主你看,我们皆是心甘情愿,死去的前辈一灵不昧,无人怪你。


周子舒想,他大约是那时死了第五次。


梨花白不够劲,周子舒干脆举着坛子从头上往下浇,酒水渗进眼睛里尚还有些疼。他松了口气,心说看来真死不了,内劲一紧,起出了第六颗钉子。


半生倥偬泻不尽仇怨,他原本是不该回四季山庄的。可灯下有人,身旁有酒,浪迹江湖的天涯客心有所系,便又奢望起了家这个字眼。


然而那一把火烧穿了故土,焚尽了归程,将他与前半生割裂开来,让所有故旧闷死在这烟尘之中。


那是他第六次死去,也是他第一次想将自己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模样,爬回人间与灯下那人喝一壶酒。


六钉已起,周子舒心脉一个走岔,猩红热血翻上来,被他生生咽下去。他抬手将酒坛子摔下山崖,额角青筋爆起,逼出最后一根钉。


南北酒无味,四季花无香,向前看不见知己,往后望不尽归路。他这一生被碾碎七次,每觉得自己已然选定埋骨地时,老天总要出来闹一闹,以至死去活来了半辈子,竟也被逼着活成了最热烈的样子。


凡有烈火直刺苍穹,皆是灵魂与骨血在燃烧。


03


温客行第二日便回来了。


英雄大会众目睽睽,死去的人执剑场中。


周子舒其实并不意外。也或者他是意外的,只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局中局布得如何精巧如何决绝,温客行是否真的命悬一线九死一生,那些都不重要。


他从头到尾本就是个局外人,做什么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与旁人无甚关系。君子死知己,周子舒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后悔的,能得全盛时期的功力疯一场,本就是他向往却又下不了决心的结局。


赵敬的血覆在白衣剑上,片刻间便随着剑锋滑落。温客行朝他这边看过来,挑出一个笑意,眼中却泛着红。


周子舒叹了口气,想跟他说,别笑了,挺难看的。


英雄大会的闹剧落幕,众人在七爷那里蹭了顿饭。温客行隔着三个人看向周子舒,嘴唇动了动,居然问了一句:“阿絮,喝酒吗?”


大巫尚还没反对,周子舒却兀自笑了,端起茶杯道:“你可别馋我,今天要是喝了,乌溪这小子来日还不知道怎么变着法儿折腾我呢。”


众人哄笑起来,三两句转了话题。温客行却没把目光转开,眼波一丝一缕向外荡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事尘埃落定,周子舒把茶当酒也能凑合喝,喝到一半说,阿湘和小曹既然都私奔了,不得补个婚礼吗?


是得办了,温客行朝周子舒眨眨眼,得凤冠霞帔喜字当头,得备上两条街的嫁妆铺十里红妆。


周子舒和旁人一同笑,鲜活了不少,周身却透着越发安稳的光。


温客行于是也笑起来,眼角眉梢尽是轻快。


——


谁都未曾想到,新娘与新郎死在了大婚之日。


阿湘倒在温客行怀里时周子舒其实恍惚了一瞬,他眼睛不好用,有时候分不清男女,半里以外人畜不分。可他就觉得阿湘那凤冠上的珍珠格外耀目,照得人心头发冷。


周子舒是人,知苦痛,明善恶,三年命不久矣,便也不在乎往后,万事能帮就帮,能做就做。可在红尘里滚了一年,竟让他平白扯出了几根线来。


死的是阿湘,不是什么萍水相逢的小姑娘。


温客行浑身浴血双眼猩红,眼中的光暗下去,再也没亮起来。


“老温,”周子舒站在他身后说,“去吧。阿湘交给我。”


知己大约也就这点好处,知道你想做什么,知道你顾虑什么。


阿湘与曹蔚宁的墓极简单,谈不上什么规格,周子舒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留封信在身上,让看见他尸体的人把他扔在山水间,别竖石碑,别刻碑文。


大巫也看了周子舒半天,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当下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脉门,脸色顿时大变。


周子舒下意识挣脱没挣开,半晌无奈道:“乌溪,你这毛病能不能改改?好歹跟我说一声。”


大巫没心情管这个:“你拔了钉子?!”


“是啊,”周子舒抽回手,懒懒一笑,“得了五日江湖肆意,还要多谢你的药。”


“不对,”大巫眉头紧锁,“不是今日拔的,你经脉已然有崩溃之兆,前两日应该就已经……”


周子舒道:“没什么差别。”


七爷看了一会儿,这时才开口:“是温公子坠崖那一日?”


周子舒竟也没意外,大大方方任他看:“是。”


七爷呼吸些微一滞,闭了眼。他二人本就是互相插刀的损友,七爷也知晓有些话说不得,只得转向大巫道:“今日已是最后一日,可还有办法?”


大巫拧着眉心沉默许久,才抬起头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先回去,我用药将你的经脉稳住。”


周子舒回头看了眼墓碑,轻道:“我还有件事没做完。”


七爷道:“温公子不会有事。”


“那可说不定,”周子舒说,“他那个人,疯起来自己都拉不住。”


“周子舒,”七爷语气沉了下来,“疯的是他还是你?”


周子舒背对着墓碑一步步往前走,闻言微微侧身,日光于此倾泻而下,阴影模糊了一切细碎,只剩下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仿佛揉进了一线天光。


“北渊,”他说,“你、我、我们,谁不想做个疯子?”


能不顾一切,能殉道于前,能抛开一切顾虑只去做自己想做的。


景北渊蓦然一顿,说不出话来。


从毒蝎手下救出温客行时,周子舒已经有些力竭,他模模糊糊看着那人对自己伸出手,凌空抓了一把,还有些忡怔,轻声问:“做什么?”


温客行却弯着嘴角笑起来,一双桃花眼敛尽风华。


“你身上……有光,”他说,“我抓来看看。”


周子舒也跟着他笑,说明日太阳升起来,遍地皆是光。


日光倾盖可照人间,亦可照鬼蜮。


大巫这会儿就站在床边,把脸板的跟鬼蜮似的:“躺下。”


那张脸明晃晃写着“你要是不躺下,我就动手了。”


周子舒自觉现在打不过他,只能乖乖躺下:“我自己选的,自己担着,乌溪,你这般严肃作甚?”


七爷周身气压极低,也亏了多年修养才没把手捶到他脸上:“周子舒,现在死了,你对得起谁?”


周子舒浑身经脉疼得要命,闻言闭了眼,轻道:“我本也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用不着对得起天下。七爷,我对得起我自己。”


七爷差点儿没把脏字吐出来,揉着眉心问:“有什么办法?”


“不算办法的办法,”乌溪沉声道,“先以银针封锁经脉,再用药顶着,大约能保一月性命。”


七爷咬着牙:“一月之后呢?”


乌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周庄主的经脉已经被内力冲垮一半了,如今这已是逆转不得,只能拖着另一半别被太快冲垮。”


“看来我运气不错,”周子舒眯了眼睛,“多谢大巫。”


他这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半梦半醒间突然想起来,温客行将簪子给他时,他曾问过一句“有酒吗”。


那是他唯一一次想许下点什么。


这时想想,果然还是遭了报应。


04


周子舒在金陵待了五日,喝遍了金陵大小酒坊,依然没尝出什么味道。有一家店小二看他嘴挑,就跟他讲,你上长安去吧,长安那里有烈酒,喝一口下去,能一线烧到胃里。


江南太阳烈,周子舒望了望天,觉得自己应当能走到长安。就算走不到,死于这途中山水也算是好的。


老天爷真他娘的是个混蛋,周子舒后来躺在长安酒家外打了壶月中眠,一边喝一边想。


江南江北三十六山川,九州二十八省,他偏挑了个长安。白瞎了“月中眠”的名号,半点劲都没有。


他正想着是不是该去周边县城看看,就听见身前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声便补上了酒中劲道。


他说:“阿絮。”


周子舒动作一顿,抬眼看去,正见温客行站在他面前,嘴唇微动,眼中似乎压着些疯狂。他也没意外,像招呼老朋友一样挥了挥手:“来了?这一趟跑得可不值。‘月中眠‘徒有其名啊!”


温客行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轻轻坐在他身边:“你要想喝,我找人买给你就是了。怎么自己跑了这么远?”


“想多看看,”周子舒道,“给自己找个地方。”


温客行呼吸一滞,仍笑着道:“说什么呢?阿絮,我……”


“老温,”周子舒微微后仰,打断了他的话,“我要死了。”


温客行彻底顿住了。


周子舒没看他,又灌下一口酒:“我让七爷给你留了东西,收到了吗?”


默然片刻,温客行从袖口取出一个盒子,话音带了点不经意的颤抖:“这是……什么?”


周子舒看着那盒子,眉眼弯着抬起头,用手背挡在眼前,轻道:“我的骨头。”


“老温,”周子舒把手放下来,敛了眼睑,压下一口烈酒,照样没尝出什么味道,“我不是怪你,也没别的意思。路是我自己选的,不论你如何做,君子死知己,我只做了我想做的。”


阳光灼热滚烫,周子舒没什么太大感觉,只笑起来:“我当初想你对我坦诚,因我知你是我的知己,该当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做什么。可后来我想了想,那对你不公平。”


“阿絮,”温客行抬手将周子舒的酒葫芦抢了去,刚喝了两口却被呛住,咳了两声才停下,牙齿都在打颤,“你要我怎么活?”


周子舒似乎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他:“我没有要你活。老温,你不愿做什么,没人会强求。”


温客行哂笑一声,左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总是这个样子。”


“要说我真的不怪你是假话,”周子舒把酒葫芦抢了回来,“可我怪你是一回事,你本身没错是另外一回事。我只是难过你不知我所愿,难过我从头至尾当真一事无成活成个笑话。”


“细细想来,我怪的不是你,”周子舒转头看他,“我怪的是我自己。”


温客行没接他的话,双目泛红,牙根不自觉绷着。


他问:“你不要我了?”


周子舒缓缓起身,冲他扬了扬酒壶:“誓言也就三两重,你师兄我是要葬于山水的,最好一把火烧个干净,下地狱也不用念经了。”


“我把骨头留给你,”他说着转身,伸了个懒腰,晃晃荡荡朝日光鼎盛处走去,像是要化在其中,“好歹值二两重。”


温客行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中锦盒却被他捏开了。


“我不要二两,”他说,“你将所有情感都分得这样细,生怕带了账下去吗?”


周子舒的背影顿了顿,没说话。


温客行闭了眼,嘴角竟扯开一个弧度,却像是扯开了西北一角的凄风苦雨,让人窥见内里的满地狼藉:“阿絮啊,你可当真是这世上最清醒薄情之人。”


你对得起所有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我不愿让你对得起。


眼前日光璀璨,周子舒再没说话,一步步与日光融为一体。


被温客行捏碎的锦盒下探出了一个夹层,白玉发簪露出一个边角,和夹层上的碎骨撞出了一声脆响。



你是我皮下之血,血中之骨,所幸经年风雨,骨血依然温热。


——————————————————————————————————————————————

写在后面


实在太废话了还是算了_(:_」∠)_


最后关于剧里周子舒这个人想说太多,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好,索性画了张横插,算是我自己的理解点这里 

刘卫整理机(有事私信忙回复慢

刘卫贴贴 千秋万岁魂魄相依

(一个套着游戏人设的史向?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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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酌而已

【刘卫】知我者(三)(灵魂伴侣AU)

前文见目录


两人你追我赶了快一个时辰,方才回行宫歇了,刘彻自是狠狠的惩罚一番说错话的大将军,腻够了又与在场官员将士喝酒饮宴。


卫青却在折腾一通后生了场小风寒,以往跑马一夜尚能打猎玩乐,如今说病就病了,衰弱和老迈在预料中缓缓降临,他们只有修整几日之后才准备回程。


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卫青的老家河东郡,卫青平日没少泽被乡里,当地人或多或少都想和卫家扯上点关系,关系近的亲戚早搬来了长安,所以他鲜少回乡。每次祭祀后土,汾阴离平阳不过百里,卫青却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味道。以前,卫青从不主动提那些童年回忆,刘彻也不便问,如今,车马离故乡越来越近,卫青不知想到什么,心中的酸涩实打实的流淌进刘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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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你追我赶了快一个时辰,方才回行宫歇了,刘彻自是狠狠的惩罚一番说错话的大将军,腻够了又与在场官员将士喝酒饮宴。


卫青却在折腾一通后生了场小风寒,以往跑马一夜尚能打猎玩乐,如今说病就病了,衰弱和老迈在预料中缓缓降临,他们只有修整几日之后才准备回程。


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卫青的老家河东郡,卫青平日没少泽被乡里,当地人或多或少都想和卫家扯上点关系,关系近的亲戚早搬来了长安,所以他鲜少回乡。每次祭祀后土,汾阴离平阳不过百里,卫青却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味道。以前,卫青从不主动提那些童年回忆,刘彻也不便问,如今,车马离故乡越来越近,卫青不知想到什么,心中的酸涩实打实的流淌进刘彻的心里,不一会儿,他的大将军竟在故地城门下呜咽起来,刘彻不想揭他伤疤,只由着他倚靠自己。


最后卫青也没能下了车。刘彻只着人赏了当地百姓,便拉着人踏上了归程。


等回到长安,已是春夏之交。仍抱有小恙的大将军被赶回府上养病,劳累了独担重担的皇帝。天下不甚太平,派来求和的匈奴使者莫名病死长安,天灾又接踵而至。长安城内一片乌烟瘴气,频繁的灾难让上至皇帝下至黎民百姓越发惶惶不安,只盼各路神灵能福佑一二。


暑热消弭,求神似乎有了效果,初秋的一场大雨缓解了长安和周边的干旱,大将军的病好了大半,边境也消停下来。让忙碌了一个夏天的刘彻终于有了出行的时间。


卫青经不住刘彻的厮磨,又一次陪他出门远行。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国都出发,第一次踏上了帝国南方的疆土。


在离开长安城的路途上,卫青不时的回头望向身后,那是一座巍峨雄壮的城池,像一只巨兽匍匐在广袤辽阔的秦川大地之上,吞吃了多少人的喜怒哀愁。


车队一路向南,行至天柱山,刘彻兴致勃勃的携一行几人登山,极目远眺,大汉国土在远方,身边人在身旁,他觉得心旷神怡。又沿水而下,行至庐山,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映入眼帘。在相思涧旁,卫青一反常态的十指交叠在刘彻的十指之上,扣的死紧。刘彻第一次被握的不好意思,想抽出手都没能抽回。


难得来一次南方,长安水少,浮于江上的刘彻兴奋异常。父辈在他这个年纪大多已病逝,而他大业已成,却依然身体健壮,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不,等着他们去做,刘彻回望着站在船边看水的大将军,心中无比快意。他吩咐侍从拿弓来,在众人的瞩目下,搭弦张弓,一箭射中了江中扬子鳄。众人直称陛下孔武有力福寿康宁,却不见卫青的身影,凭着本能刘彻在角落船舷处看到了卫青正遥遥看着他,脸上虽带着笑容,心中感受却让人读不分明。


船又行至江浙,再沿陆路抵达齐地琅琊,刘彻惊异于仙山就在海面远处,他与人乘船去寻,却不见了踪影。卫青察觉他的懊恼,只得安抚他说,陛下常来,仙人必感怀诚心,有所回报。刘彻依然郁闷,嘟嘟囔囔说着朕诚心还不够吗,被卫青以一吻封缄。


太初改制前最后一次封禅泰山,车队沿山间小路一路直上,后面跟着长长的官员队伍,连诸侯王也一并到来,参加祭祀。祭典恢弘而盛大,结束后群臣山呼万岁,回声回荡于山间。刘彻也首次亲自对诸侯王政绩进行考核,一统江山的他把权力更进一步抓进了自己手中。


盛典结束,皇帝和官员依次下山,山路的狭窄让一行人足足走了一整天。没想到下山后,操持了一路的卫青突然起了高热。刘彻想起在山上他的脸色便不好,仿佛硬撑着完成了仪式,不想让诸侯王看了笑话。


事已至此,他赶紧带着卫青踏上了归程。马车摇摇晃晃,对病人却成了十足十的折磨,刘彻命人在车内铺了层层软垫,又多放了几个暖炉,卫青神色仍然痛苦。他苍白着脸色说臣会好,刘彻却恨这该死的连结,让卫青撒的谎都瞒不过去。


他怕卫青撑不住,在几处行宫都停下来歇息,又召来各地名医诊治,可惜卫青却一点不见好。他看着卫青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忽然想起自己病重之时,神君劝他移驾甘泉,后来果真病愈,于是便命车队直抵甘泉。


在路上,刘彻以封禅的名义大赦天下。


卫青却还是虚弱地时睡时醒,醒来时口中偶尔念过什么“命定”,气的刘彻不知摔了多少个药碗。


药石罔效。药石罔效。他恨极,又无能为力。


无力之下,刘彻命神君摆起了甘泉的祭坛,妄图祈求至上之神保佑汉家大将军的生命。没想到祭祀刚结束,卫青就清醒了,刘彻慌忙赶到床前,让他抓握着自己的手。


卫青睁开眼看着刘彻:“上辈子就是如此,这辈子又是,我何必……”他张嘴都艰难,刘彻不解其意,只得任由他说下去,“我何必,还不是舍不得,再经历一遍也还是舍不得……下辈子……”


刘彻抓紧卫青的手指打断他:“什么上辈子下辈子?我就要这辈子。神君保佑……你这辈子就要好好的。”


“陛下……说的是,这辈子也够了,何必要下辈子。”卫青微笑的看着他,神色释然了。


然后刘彻僵硬地盯着他慢慢放空的眼睛,看着卫青的头颅垂下。他感觉自己手里的力道没了,温度也渐渐逝去。屏蔽了众人的哭喊和劝慰,刘彻呆坐在那里,仿佛世界都空了。


人间帝王能做的事太多,却不能留住一个人。


他看着卫青从一个还未到自己肩头的瘦弱小不点一点点长大,从不识字的小骑奴到能引经据典的跟自己争论的小侍中,从那个说着“何时能守卫我大汉安宁”的小建章监,变成真正的汉朝大将军,再一次次出征和凯旋。又与他结契,陪他走过了之后的旅程,他们也曾同游三山五岳,礼祀名山大川,他们也曾走遍了华夏大地,相处了三十余载时光,刘彻深知这羁绊比生理上的连结还难以磨灭。


可惜留不住,终究留不住。


元封五年,刘彻昭告天下,大司马大将军青薨。


一人离世,他便下求贤诏,以示卫青于国之重。闻此丧讯,四夷与各郡国竟有伺机而动的意思,这让刘彻甚至无暇哀痛,只得把先前计划的刺史制度提前实施。


长平侯府治丧,墓地位置是早定好的,在刘彻陵园东侧,霍去病陵园西侧,冢像庐山,高十二丈有余,远超汉朝初定的帝陵标准。


刘彻常想自己百年以后,棺椁进入茂陵时,必定是要经过他门口的。


太初元年,改制,封禅,祭祀。皇帝亲临鬼神归处蒿里山,似乎是要寻找故人的踪影,又或许,他只是想上这座无名山头看看。


刘彻看着手臂上的线条一点点消失,那个故人的影迹,也从他的生活里渐渐褪色。


十一月,柏梁台烧起了漫天大火,火势大到好似要把那人的踪迹都烧光。于是皇帝以厌胜之法,盖起了千门万户的建章宫。


刘彻又做梦了。梦里似乎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上林苑,卫青放马疾驰在前,他越跑越快,刘彻担心跟以往的梦里一样抓不住他,只得急切的追逐在后。仗着两人马快,甩开了大队人马,跑到无人知晓的山涧旁,刘彻看着前面的少年快意的大笑,“这下你跑不掉了”,刘彻把他扑倒在草丛里,鼻息间只剩下焦灼,看着对方眼睛里只剩自己——随即卫青便被草茎戳的打了个喷嚏,紧跟着的便是骑士们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卫青飞快的在刘彻脸上啄了一吻,推起刘彻——


一声鸦鸣从窗外传来,梦陡然惊醒,帝王身旁只余一盏昏黄的油灯。他拉起袖子,手臂上干干净净。


漫漫长夜,确确实实,只有他一人了。


(完)

我错了,本来真想写重生的,没想好,就先完结了TAT


小酌而已

【刘卫】知我者(二)(灵魂伴侣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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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慌乱的想抽回手臂,却被大将军手里不容置疑的力道握的死死的。


刘彻直视对方双眼:“你若在意,朕便不去寻他。”


卫青没说话,只是细细抚摸着刘彻的手臂。刘彻突然感觉心底里一阵酸麻和温暖流过,这情绪跟往常卫青照拂自己时不同,心底里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溢出了。


两个人相视良久,卫青嘴角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刘彻恍然大悟,他急忙抓起卫青的右臂,掀开袖子,里面赫然是与他成对的纹路,蜿蜒而深邃。


刘彻呆愣了,就和卫青直直对视着,心里猛然被太多东西填满,又交织着对方的情绪,根本不知说什么好。


卫青此时却开口:“多年前……你还记得我被绑架那次吗?”


刘彻止住...

(一)见目录


刘彻慌乱的想抽回手臂,却被大将军手里不容置疑的力道握的死死的。


刘彻直视对方双眼:“你若在意,朕便不去寻他。”


卫青没说话,只是细细抚摸着刘彻的手臂。刘彻突然感觉心底里一阵酸麻和温暖流过,这情绪跟往常卫青照拂自己时不同,心底里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溢出了。


两个人相视良久,卫青嘴角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刘彻恍然大悟,他急忙抓起卫青的右臂,掀开袖子,里面赫然是与他成对的纹路,蜿蜒而深邃。


刘彻呆愣了,就和卫青直直对视着,心里猛然被太多东西填满,又交织着对方的情绪,根本不知说什么好。


卫青此时却开口:“多年前……你还记得我被绑架那次吗?”


刘彻止住笑:“那次怎了?朕只后怕差点把你弄丢了。”


卫青解开衣衫,刘彻恶意抓了胸口一把:“怎么话说到一半开始解衣服?”


卫青瞪他一眼,指着肩头一道印记:“这是当时留的。”


“朕还以为是胎记。”刘彻抚摸着那道痕迹。


“大长公主找的一个巫师留的,”卫青低头道,“他说下了这道符咒,我这次即便逃出生天,也不会有灵魂伴侣了,或者……即便有了灵魂伴侣,也逃不出生天了。”然后他抬头看刘彻惊异的眼神,“我没对你说起,只是怕你担心。你若有别人,那是最好的。”


“所以你擅自瞒了朕三十多年?”刘彻有些生气。


“谁知这巫师的妖法是否灵验,”卫青委屈,“前些年,这印记都散了,我还以为没事了。只是最近几日不知怎么,又肿起来了。然后就出了今天这事。”


“那你可有不适?”刘彻担心的看着对方。


“没有,或许那咒语失灵了。”卫青突然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不是陛下,如今心满意足了。”他趴在刘彻胸口,声音闷闷的从刘彻怀里传来,震动着刘彻的胸腔,“我在战场都没慌过,当时却慌了,只想快马加鞭赶回来找你。”说完手指抓挠着刘彻背后的衣衫。


“这或许是太一神给我们的眷顾。”刘彻手臂结实的环绕住了对方,口上对卫青说着别多想,私下却派人去打听这是哪门子的邪魔歪道。


他们适应着心意相通的滋味,尽管刘彻觉得过去的两人已足够称得上心意相通,但是这种生理上相互连接的滋味还得令他们好好适应一阵。快乐是成双的,悲伤也是。如果一喜一悲,又会被对方影响。当然最为惊喜的便是那档子事了,比以往双倍的快意,让刘彻觉得自己前半辈子都白活了。


当然除了那事,刘彻还是懊恼为何没能早点结契。征战那些年,每一次卫青出征前刘彻都要进行漫长的自我说服,出征时,刘彻又要跟各色神君祈求战事的顺利。


虽然卫青回来时带来的虽总是喜讯,但裸露的肢体上却遍布了战场留下的伤,中间情形刘彻一概不知。卫青一字都不愿说,刘彻只能一道道记着,到后来伤疤多到刘彻都记不过来哪道是哪场战役留下的。有时战胜归来时沸腾的情欲会被离心脏越来越近的疤痕冷却。这时候卫青会被刘彻吻上来的触感逗笑,他故意拿自己的唇舌去堵刘彻的嘴,呢喃说这都是小伤,我命大着呢,随即加倍撩拨起来。刘彻有些愤恨的看着卫青,说你这个疯子。卫青抚着他脸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瞎担心什么。刘彻却只有用更加凶狠的嵌入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担心与惦念。


倘使早早有了这道连线,刘彻觉得自己至少能知道对方安宁与否,还能多睡几个好觉。不过如今也不错,刘彻心想,吵架时至少知道对方是真的急了还只是一番对付他的套路。


在繁忙的朝务中时间过得极快,东、西、南方的战事接连以汉朝的胜利告终,大汉疆域成倍扩大。这也是刘彻和卫青在一起的第三十二年,两人忙碌一年后又一次踏上了旅程。


出门时的马车里,这对眷侣歪歪扭扭的靠在一起,找个彼此最舒服的姿势应对漫长而无聊的旅程,上车前带的两卷竹简被随意扔在边上,刘彻手指勾着卫青的碎发,说朕听闻西域有天马,昆仑乃是仙境,又说自之罘浮于海上,能望见仙山,你说仙境为何总在极东极西之地。


卫青已被马车摇摆的睁不开眼,迷糊着说,极西之地的天马我想见识一二,极东之地没马,又是乘何物得道升仙呢。刘彻知他困意盎然只是随口应付,又继续自顾自道,朕听闻南方满是湿瘴,风景却极佳,如今两越平定,不知那里会是什么风土人情,越人习俗与中原人截然不同,不知越巫能解你那咒吗。说到这刘彻突然有些兴奋,轻晃着问卫青能否跟他走的远些,再远些,神州沃土千千万里,你又怎知仙境在何处。


可惜卫青听着陛下嘴里越来越多的地名,仿佛极佳的安眠曲,昏昏沉沉就没了知觉。


车外的人已经习惯,听他们从家国天下聊到求仙问道又聊回家国天下,没多久便响起了高低错落的鼾声。听着无聊,他们却总是自得情趣,想来有知心人陪伴游玩,才是人间最大的乐事。


前些年刘彻重病,直面过死亡,后来身边人接二连三的离世也让两人想逃离未央宫的世事浮沉,尽量留些纯粹的回忆。借着巡幸各地的机会,他们游遍了大好河山。刘彻潜意识里也知长生总是虚妄,他年长卫青几岁,一直觉得自己会是先走的那个,他曾经反复思索他走后的局面,但看着卫青安详的睡颜,他没来由觉得他的大将军可以应付一切,就像过去每一次的转危为安。这样胡思乱想还没半刻,卫青的瞌睡也传染给了刘彻,让他也进入了梦乡。


相比于前两年的长途颠簸,这一路倒是不远,卫青熟悉的出兵路线,刘彻却非要亲自走一遍。卫青只当每个男人心里都有点军旅梦想,而他家陛下这辈子无从实现,只能靠这种方式寻求安慰。


刘彻骑马在绵延的群山间耀武扬威,心里的得意被卫青全数收到。


“朕现在心里的两个遗憾,你可知是什么?”刘彻和卫青并肩骑行。


“结契又无法读心,臣现在就知道陛下开心。”卫青打心底里感觉到了对方的快乐。


“一是朕无法亲自上阵杀敌,”刘彻语气里有些豪迈,随即拽过卫青的胳膊,手掌包裹着手掌,“二是朕无法看到朕的大将军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样子。”


卫青任由他握着:“陛下知道臣心里有什么遗憾吗?”


刘彻疑惑的看着他。


“臣也想看陛下亲临战场的样子。”卫青眼神灼灼,嘴里却没个正形,“不过陛下真的上了战场,那大汉朝可能已经出事咯。”


“这等玩笑都敢开?”刘彻心想卫青果然胆子大了,“你这句话,该当何罪?”


“但凭陛下发落。”卫青嘴上顺从,却驾马飞奔出去,“能追上我,就随你。”


刘彻在后面紧跟不舍:“好你个卫青,以为朕追不上?”


小酌而已

【刘卫】我喜欢研究地图,好奇喜欢浪的究竟是谁,卫帅死前他们又上山又下海的,甚至从山东出发坐船经过渤海湾到过辽宁,刘彻还好几次到卫青之前打仗的地方耀武扬威过,还去爬过七八座名山,去南方也浪过一圈,但是太初之后刘彻也不爬山了,也不去没去过的地方了,就只去山东和甘肃这两个地儿了。

【刘卫】我喜欢研究地图,好奇喜欢浪的究竟是谁,卫帅死前他们又上山又下海的,甚至从山东出发坐船经过渤海湾到过辽宁,刘彻还好几次到卫青之前打仗的地方耀武扬威过,还去爬过七八座名山,去南方也浪过一圈,但是太初之后刘彻也不爬山了,也不去没去过的地方了,就只去山东和甘肃这两个地儿了。

逗莎包

【汉武/刘卫】苜蓿

  以前看《西京杂记》,看到苜蓿“茂陵人谓连枝草”的时候,就觉得很令人遐想,本来觉得至少也写个小故事吧,但最后还是选择尝试一下自己并不熟悉的古文,感觉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好像更有韵味,并且试着以陛下的口吻写了一首四言诗,韵脚和格律都有点问题,不过本事也就这么点,大家看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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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苜蓿,一名木栗,光风草。故博望侯通西域,汉使自大宛取其实来,於是中原始种苜蓿、蒲桃。大宛俗以苜蓿食马,故多良马。武帝时称天马,使贰师将军伐宛取之,凡四岁而得罢焉。后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于离宫别馆尽种...

  以前看《西京杂记》,看到苜蓿“茂陵人谓连枝草”的时候,就觉得很令人遐想,本来觉得至少也写个小故事吧,但最后还是选择尝试一下自己并不熟悉的古文,感觉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好像更有韵味,并且试着以陛下的口吻写了一首四言诗,韵脚和格律都有点问题,不过本事也就这么点,大家看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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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苜蓿,一名木栗,光风草。故博望侯通西域,汉使自大宛取其实来,於是中原始种苜蓿、蒲桃。大宛俗以苜蓿食马,故多良马。武帝时称天马,使贰师将军伐宛取之,凡四岁而得罢焉。后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于离宫别馆尽种苜蓿、蒲桃。时宜春苑自生玫瑰树,树下多苜蓿。

   初,漠北折马十万余,大将军青忧关东良马渐少,博望侯言西域以苜蓿饲马,不费粟米而马皆肥好,且有神骏第一,可日行千里,号“汗血马”。时帝戏言曰:“大将军若为朕取之,则马政无忧矣。”然功未成而青薨。

  后数年,西域臣服,贡汗血马。武帝行幸建章宫,宴诸侯群臣,感怀赋诗,其辞清怨温丽,不类前作。乐府有好事者自为记诵,后出归民间,被入管弦,遂传至今,题为《苜蓿歌》:

  嗟彼苜蓿,来即西迢。

  何物并进?若榴蒲桃。

  起舞称寿,远人来朝。

  绿茸紫卉,今植盈郊。

  风兮雨兮,勿折柔条。

  苑中嘉树,其华夭娆。

  荫庇在上,清影相交。

  连枝粲然,同心同好。

  有马于野,回首悁劳。

  岂无遐思,怀风萧萧。

  逝水春深,冥冥暮薄。

  惋怅星列,静此中宵。

  登楼弥望,我心摇摇。

                                          ————《异史·卷一》

小酌而已

正月十五是西汉祭祀太一神的日子

太一(泰一)神在西汉是 “天神之最尊贵者”。


《汉书·礼乐志》记: “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上辛是十五日,师古注云: “用上辛,用 《周礼》郊天日也。辛,取斋戒自新也。”甘泉郊泰畤在正月,与正月上辛甘泉圜丘 ( 通天台祭天神) 同时进行。

——姚生民《甘泉宫泰畴考》


刘彻是第一次设立甘泉泰畴的人,第一次祭祀是元鼎五年冬至日赶上了十一月一号,方士觉得这天吉利,太初改制后祭祀日期变到了正月十五,汉书礼乐志记载的是太初历后祭祀日期是正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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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祭祀一般是冬天,尤其是甘泉泰畴,...


太一(泰一)神在西汉是 “天神之最尊贵者”。


《汉书·礼乐志》记: “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上辛是十五日,师古注云: “用上辛,用 《周礼》郊天日也。辛,取斋戒自新也。”甘泉郊泰畤在正月,与正月上辛甘泉圜丘 ( 通天台祭天神) 同时进行。

——姚生民《甘泉宫泰畴考》


刘彻是第一次设立甘泉泰畴的人,第一次祭祀是元鼎五年冬至日赶上了十一月一号,方士觉得这天吉利,太初改制后祭祀日期变到了正月十五,汉书礼乐志记载的是太初历后祭祀日期是正月十五。


西汉祭祀一般是冬天,尤其是甘泉泰畴,只在冬天进行。《史记封禅书》里写:令太祝领,秋及腊间祠。三岁天子一郊见。意思是从秋天到腊月进行祭祀(至于几年祭一次一般看皇帝的心情)。后来改历后定在正月十五,也都是在冬季进行。然而有个例外,也是整个西汉唯一一次例外,甘泉祭祀在夏天,是元封五年:


夏四月,诏曰:“朕巡荆、扬、辑江、淮物,会大海气,以合泰山。上天见象,增修封禅。其赦天下。所幸县毋出今年租赋,赐鳏、寡、孤、独帛,贫穷者粟。”还幸甘泉,郊泰畤。

大司马大将军青薨。

——《汉书武帝纪》

老虎脚爪

暴君重生记 25

但是现在跟卫青提这个建议的结果——刘彻甩了甩头,看到在旁边扎堆的公孙贺等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以后跟他混吧,保护好他。”

刘彻对着韩说亲切友好地吩咐道。

结果是韩嫣,韩说,公孙贺,老内侍和公孙敖一起惊呆了,谁更震惊就不好说了,出身在几人中算得最低的公孙敖可能震惊的程度最低,也就惊讶了一下子觉得刘彻对卫青的保护欲真是无穷无尽,一整个建章营还不够保护他么?就是也太不挑对象了!眼前这个少爷看起来不比卫青大啊!还是个望族出身的公子哥儿!怎么看,卫青也更像保镖一点吧!这两人在一起究竟是谁保护谁啊!

其他人则因为更熟悉宫廷,也自以为更熟悉刘彻,而受到的震动最大,他们都原以为刘彻招韩说入宫是给他...

但是现在跟卫青提这个建议的结果——刘彻甩了甩头,看到在旁边扎堆的公孙贺等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以后跟他混吧,保护好他。”

刘彻对着韩说亲切友好地吩咐道。

结果是韩嫣,韩说,公孙贺,老内侍和公孙敖一起惊呆了,谁更震惊就不好说了,出身在几人中算得最低的公孙敖可能震惊的程度最低,也就惊讶了一下子觉得刘彻对卫青的保护欲真是无穷无尽,一整个建章营还不够保护他么?就是也太不挑对象了!眼前这个少爷看起来不比卫青大啊!还是个望族出身的公子哥儿!怎么看,卫青也更像保镖一点吧!这两人在一起究竟是谁保护谁啊!

其他人则因为更熟悉宫廷,也自以为更熟悉刘彻,而受到的震动最大,他们都原以为刘彻招韩说入宫是给他自己的。

刘彻想的则比他们都要简单,卫青的人还不是他的人么!可是要防着某些倚仗着自己“出身好”的家伙,就得靠同样“出身好”的家伙,从这方面来说,祖上投降过匈奴的韩家说不定比就是比他根正苗红的刘家好使!对,他说的防着,防的就是那个心心念念到西域为奴为妾的不知道被啥附体了的皇后!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想让卫青未来的另外一个部下,开国功臣之后,万户侯继承人,公主之子曹襄,也来建章营给卫青当保镖!

阻止他没把这个念头说出口形成一言九鼎的命令的,是曹襄现在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

正在院子里骑着雕漆竹马的曹襄打了个喷嚏,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小舅舅居然丧心病狂到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小酌而已

【刘卫】BE 三十题

纯搞笑来着,所以不要管汉朝没有佛教和投胎这种鬼东西


1 我永远得不到的你


“良缘既成,宜室宜家,永结同好。”一对璧人在红烛映照中饮下合卺酒。

刘彻站在走廊上,盯着窗纸上映出的影子出神了。


2 互相伤害


“你父亲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他理应陪葬。”

“可他走前从未跟我们提起过陛下。”

“是吗?朕不信。”


3 反目成仇


自从那个人没有再入梦后,皇帝就跟前半辈子的自己成了敌人。


4 终其一生的单恋


卫青有很多仰慕者,有些人出于对生命安全的考虑,终生没有表白。


5 分手


卫青第一次主动撒...

纯搞笑来着,所以不要管汉朝没有佛教和投胎这种鬼东西


1 我永远得不到的你


“良缘既成,宜室宜家,永结同好。”一对璧人在红烛映照中饮下合卺酒。

刘彻站在走廊上,盯着窗纸上映出的影子出神了。


2 互相伤害


“你父亲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他理应陪葬。”

“可他走前从未跟我们提起过陛下。”

“是吗?朕不信。”


3 反目成仇


自从那个人没有再入梦后,皇帝就跟前半辈子的自己成了敌人。


4 终其一生的单恋


卫青有很多仰慕者,有些人出于对生命安全的考虑,终生没有表白。


5 分手


卫青第一次主动撒开刘彻的手,是在元封五年的甘泉宫。


6 与爱无关


“着令廷尉彻查公孙贺父子之事,长平侯并同下狱。”


7 报复


“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


8 七年之痒


哪有什么七年之痒,你说的是马邑之围?


9 错过一世


卫青这辈子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10 杀了你


“卫青,你职务和淮阴侯同名,封地与武安君屠戮之地同名。都是朕定的。你不怕朕像那些君王一样杀了你?”

“怕你个鬼。”霍去病在舅舅身旁抢答。


11 一直都是骗局


卫青临死前跟刘彻说如果有一天他的魂魄迷路了,就相期在柏梁台。

可他走的第二年,柏梁台就被一把大火烧了。


12 抱歉,我不认识你


刘彻看到一个青年男人带着小男孩在电影院门口等人,他上前搭话。

小男孩怯生生的说:“抱歉,我舅舅不认识你。”


13 无爱亦无恨


刘彻下去时,卫青已经投胎走了。


14 永远触碰不到的恋人


上居建章宫,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疑其异人,命收之。男子捐剑走,逐之弗获。上怒,斩门候。冬,十一月,发三辅骑士大搜上林,闭长安城门索;十一日乃解。


15 从未相遇


刘彻年少时觉得当个修书治学的闲散王爷也挺好,他劝母亲不要给自己争皇位。


16 无知伤害


“父皇不要再打仗了!我舅父死后,你赢过几回?”


17 我们都老了


“我们都老了。” 刘彻托孤后,握着一把环首刀说道。


18 如果当时……


“如果当时你多给任安发点钱,他出钱救了司马迁,你说咱们在史书里的形象能不能好点?”刘彻捧着ipad问卫青。

“……那会我都死了快十年了。”


19 “比起你来说,他更重要”


刘彻继续看史记:“他们都说朕待去病甚于你。”

“我也是。”卫青笑着看他。

“滚。”


20 痴人说梦


刘彻做了上面两题的梦,醒来时还躺在五柞宫的床上。


21 玩笑而已


卫青说刘彻写给他的诏书里背错了论语。

刘彻死要面子,说这只是个玩笑而已。


22 梦里的圆满结局


卫青也活到了70岁。


23 厌倦


刘彻常说自己厌倦了胜利,后来他发现他没有。


24 多余的人


刘彻如愿跟电影院前那个年轻男子要到了电话,可怎么每次接电话的都是那个小屁孩?


25 相思相忘


刘彻发现大汉河山的每一寸疆土,都有卫青的影子。


26 生离死别


他望着庐山冢发呆。


27 到死都没说出口的……


“朕常常想把你锁在宫里,好吃好喝养着,你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28“请回头看看我”


刘彻梦里那个人,长得像卫青,可马骑的比卫青还快。

从不回头等他。


29 撕毁梦想


刘彻再也不想见到李广利。


30 命运之锁链


所有的故事都开始于建元二年的建章宫。

小酌而已

【刘卫】元狩五年

* 纯纯的脑洞文,那些看上去很大胆的脑洞都不属于我。


夏夜的温度并不灼人,偶尔听见几声蝉鸣,天子驰道上有一个人正驾马飞驰。他自甘泉而来,只身奔赴长安,途中突然想到什么,手上一抖,换来马儿的一声嘶鸣。


此人不是天子,而是大将军卫青。最近如此快马往返甘泉未央不知几次,只因他的帝王于鼎湖宫病笃,听方士言便移驾甘泉养病,但最近几日却不见好,越发意识模糊水米不进,眼看就要出大事了。


卫青几次面临生死,握缰绳的手却从没有这么紧过。刘彻年过四十,也确乎到了汉朝皇帝生死不由己的年龄,卫青不是没想过对方会先自己一步离去,但再多的心理准备在情绪面前都无济于事。


他面对过的死亡千千...

* 纯纯的脑洞文,那些看上去很大胆的脑洞都不属于我。


夏夜的温度并不灼人,偶尔听见几声蝉鸣,天子驰道上有一个人正驾马飞驰。他自甘泉而来,只身奔赴长安,途中突然想到什么,手上一抖,换来马儿的一声嘶鸣。


此人不是天子,而是大将军卫青。最近如此快马往返甘泉未央不知几次,只因他的帝王于鼎湖宫病笃,听方士言便移驾甘泉养病,但最近几日却不见好,越发意识模糊水米不进,眼看就要出大事了。


卫青几次面临生死,握缰绳的手却从没有这么紧过。刘彻年过四十,也确乎到了汉朝皇帝生死不由己的年龄,卫青不是没想过对方会先自己一步离去,但再多的心理准备在情绪面前都无济于事。


他面对过的死亡千千万万,但这次还是怕了。


怕到极致,情绪绷紧成了一根随时会断的弦。如果此时有人追上卫青告知他陛下仙去,他恐怕会当场栽下马来不省人事。


可不管刘彻生死,卫青得撑住。


甘泉一派焦灼,长安更甚。元狩四年,与匈奴之战刚告一段落,虽短期内不用再战,但战马粮食损耗犹待恢复,正值用人改革之际,皇帝却病危了。


皇帝病前李广新丧,老将盛名在外却死因惨淡,李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门客们倾巢出动,把老将的死因归咎于主帅卫青,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不胫而走,不仅在官员中流传甚广,甚至在普通百姓嘴里也传的沸沸扬扬。朝野上下虽不敢明言,却都在私下议论这事,话说的极其难听。


霍去病有次旁听到同僚闲聊,差点掀了桌子。他吵吵嚷嚷的闹到刘彻面前,非要给舅舅讨个公道。刘彻耳目众多,又怎会不知,只不过此时处置李家,卫青恐怕更要被口诛笔伐一番,便把盛怒压了下来。


霍去病也是摸准了他的脾气才来拱火,向来耐性不好的天子其实早就不想忍了,一调查不得了,李广的表弟当时的丞相李蔡也是胆大,竟敢侵占先帝陵寝土地,这是大罪。刘彻当即着廷尉查办此事,李蔡自知死期将近,不愿下诏狱受辱便自杀了。李广和丞相接连去世让李家朝中无人,于是出于补偿李敢被照拂,接替了父亲曾经的职位郎中令。


李家少了两个当家支柱,流言更为凶猛的反扑过来。刘彻虽觉已为卫青出了口气,顺便派人下去民间传播了些大将军的英武神威,但那些小道消息还在口口相传中传遍了长安城,着实让他吃了个瘪。


彼时李家送入宫中女子李姬已有了两个皇子,虎视眈眈着储君之位。吃了李家一大亏的刘彻觉得卫青虽已在三公之上,还有去病相助,但卫家是新贵,依然势弱,便与卫青商量着调太子太傅庄青翟接任丞相。


如今太子无法亲理朝政,那皇帝生病期间诸多事务便全由大将军和其下三公依惯例行之,三公之首的丞相刚高升上来,资历尚浅,卫青便独自承担了大量的责任,但他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


卫青习惯了刘彻在他身后作为坚实的后盾,更习惯了刘彻带给他的安全感,但此时,储君年幼,君王又危在旦夕,作为当朝权力仅次于刘彻的人,他必须坐镇长安,稳定朝局。他不容许自己出现任何差错,不管发生何事都要保护好他的爱人和亲人,不能让野心勃勃的人有任何机会。


可他魂牵梦绕的人在甘泉。卫青每隔几日便让人驾马百里往返长安甘泉,连带去病也被他劳动着两地奔波,趁刘彻精神状态不错时与他汇报朝中情况,顺便带回刘彻的消息。但凡卫青有一日闲暇,也会马不停蹄奔向甘泉,坐在床边看着刘彻苍白的脸色,众目睽睽之下握紧他无力的手,生气的告诉他自己一个人收拾这烂摊子有多累,让他快点回来。


可是这次他去的时候并不是驾马,而是坐车,车上还有年幼的太子。起因是皇帝突然没了意识,半日都没醒过来,甘泉宫中的人都以为这是大限将至,慌乱有之,担心有之,窃喜有之,骚动有之。卫青心腹也第一时间快马回报,卫青听到消息时脸色难得变得慌张,却没多说话,只是吩咐人备好车马,准备接上太子一道前往甘泉。


“青弟,你莫太过伤心,”他临走时姐姐突然开了口,“据儿还要靠你,千万别想些有的没的……”


卫青握着刘据的手僵了一下,只行了个大礼,便牵着刘据上了车。


来到甘泉宫时,刘彻却醒了。在场的人不知他是好转还是回光返照,呼啦啦跪了一地。


卫青牵着太子穿过了九重幔帐,见到了他许久未见的人。昔日神采奕奕的君王如今形销骨立,眼睛勉强张着看着来人。


“是大将军和太子吗?”声音里的威严犹在。


“父皇,”听到声音,太子抬起头来,看着面容憔悴的父亲,眼眶微湿,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他跪倒在床前,低下头抽噎着,“孩儿来晚了。”


“陛下,是青。”卫青看着脸色蜡黄的君王,心疼难忍,也上前轻声唤道。


众人皆被屏退,重重帷幕内,两人坐在床边,刘彻躺在床上,拉过卫青的手,看向刘据,手里的力气如没病前那般大:“卫青,若朕去了,你当知你的责任。”


责任,是啊,卫青从未敢忘却他的责任。


但死亡从皇帝的嘴里甫一说出,他仿佛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想抽回手,刘彻却攥得更紧了。


“臣知。”卫青也看向刘据,话不知冲刘彻说的还是冲自己,“臣不会冲动……”


刘彻又问刘据政务,刘据声音虽未脱稚气,却一一作答,条理清晰,令刘彻松了口气。


刘彻靠一口气撑着,想说的话说完后便病恹恹的再也不愿多说,想到长安无人,他挥了挥手让两人尽快赶回。


卫青却不走,他让刘据坐车先行一步,自己非得留下想多看刘彻几眼,生怕这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


刘据前脚刚走,后脚卫青的眼眶就红了,他半躺在刘彻旁边,抓着刘彻消瘦的胳膊,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你快回吧。生死有命,”刘彻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卫青的脖颈,“朕天天盼着得道升仙,如今真要走了,却还舍不得。”


“若你真敢先走,等朝堂稳定了,我……”卫青的嘴被刘彻按住。


“赌气。”刘彻盯着卫青的眉眼,“朕这么教的你?”


等卫青出来时天已擦黑,他想再多留一夜却脱不开身,好在离开时看到君王的脸色比午后好些。他骑骏马在夜色中飞奔,还是要回到那个凝聚了多少人爱恨的长安城。


回到长安忙碌,隔三差五便传来甘泉宫的消息,今日皇帝病好些了,明天又差了,反反复复,令人煎熬。


有一日与群臣议完事回到自己的府邸,没过多久听手下汇报李敢求见。卫青疑惑,自李广事后,卫青与李家就鲜少来往,不过又想,李敢负责宫中防卫,他主动上门定有正事,不能不见。


李敢进屋口称许久未拜会大将军,今日特来拜访。卫青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也淡然道,将军事忙,不用特地来我府上,平日尽职尽责就好。卫青一番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李敢的假笑凝固在了脸上,他一手拉着卫青,一路寒暄把卫青拉到内院,另一只手掏向怀中,说:“大将军请看,我今日带了份礼物给您。”


话音刚落,卫青突然瞥见一道寒光闪过,他动作也是迅疾,急忙往后一退,胳膊下意识挡了一下,一阵疼痛立马传来。李敢挥舞着手里的匕首,继续刺向卫青。


卫青一边掏出防身的刀具,一边大声呼喊家丁。几下之后李敢没占了便宜,家丁也都围了上来,同样身手矫捷的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李敢制服,李敢被制服时还在叫着:“我要你给家父偿命!”


卫青包扎着伤口思考如何处理此人,却听得门口一声“舅舅,你在吗?去病进来了!”


于是,霍去病进府。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五花大绑的李敢和还在流着血的卫青对峙着。霍去病冲上去细瞧着卫青的胳膊,拿布扎了两圈,但依然有血渗出,他立马明白,扭头看着昔日的下属,语气恨极:“你伤我舅舅?”


卫青知他在气头,另一手拉住他然后给家丁一个眼色,让他们带李敢先去别屋等着。扭过头来劝去病:“去病,现在不可生事。”


霍去病盯着舅舅还在渗血的伤口,眼里尽是杀气,咬牙道:“可他伤了你!我要他死!”


卫青说:“你先陪舅舅进屋处理伤口,一会再说。”


霍去病也担心卫青,只得跟他进屋,卫青唤大夫进来,任由他慢慢悠悠的给自己换了药和纱布,待伤口处理完,又着人给霍去病沏了茶。


“你听舅舅说,”卫青也喝着茶,端茶的胳膊稳到好像没有受伤,“如今陛下病重,长安城里各色消息传得是沸沸扬扬。我与李家之事你也知,我若私下杀他,流言不知会传成什么,我若交李敢法办,他必是重罪,可真到了廷尉那里,事情就闹到天下皆知了,不知会被多少有心之人利用……”


“舅舅怎如此犹豫?他刺杀大将军必是一死,”霍去病气的拍了桌子。


“你跟谁拍桌子!”卫青顺势站了起来,“据儿还小,如今陛下病重。最先考虑的是朝堂稳定,你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意气用事?”


霍去病第一次从舅舅身上感觉到了长辈的威严,他不得不低了头:“是……舅舅说得对,都听舅舅的。”又捏着手中茶杯恨恨的说:“舅舅须把亲兵调来,这一天天的,总有人想要舅舅的命,我看您比陛下还危险。”


“好,”卫青见他让步,也答应了,“我确保自己的安全,你确保不要冲动行事。”


舅甥俩达成一致后,卫青独自一人来侧屋见了李敢,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卫青出门时让家丁解了他的束缚,然后家丁押着他到大将军府门口就要放了他,李敢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回头吐了口痰,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之后没人再在卫青周围见过李敢,两人仿佛跟以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事情就那么过了。


在忙碌和焦虑中,卫青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他胳膊的伤口好的很快,暑热好像也刚起就消退了。同样消退的还有刘彻的病情。巫医的建议难得准了一次,在甘泉宫养病的他一天天好了起来。


听着手下汇报的消息渐渐转好,卫青终于松了口气。他终于可以迎接他的帝王回朝,继续以前的生活。


卫青再次来到甘泉时,不像上次那么焦灼难耐,刘彻果真如奏报里所说,病情恢复了大半,脸色好看起来,正斜靠着床头喝粥。


“终于不挂脸了。”刘彻看卫青脸色由阴转晴,一见面便戏谑道。


卫青在路上本准备的满满当当的一番情话,却叫刘彻一句话噎了回去,他瞪了刘彻一眼:“你病好了,我当然开心。”


一路的酸涩化作一个拥抱,温暖如初,却也沉甸甸的。


卫青想把近日朝堂之事一一给刘彻道来,刘彻却叫他别说,他要听太子跟他说,然后又非要说什么你难得来,不谈公事,陪陪朕就好。


卫青说那我们今日有的是时间。他解了外衣,枕在刘彻旁边的枕上,听刘彻说自己是如何挺过来的,又在病重之时想了什么,然后卫青也娓娓道来最近的辛苦,但没一句说到李敢伤他的事。刘彻听着,偶尔抚过他的脸,不时插几句话。


许久未见,想念说不尽道不完,卫青也不知聊到哪里就进入了梦乡。这一觉又香又沉,连刘彻轻轻啃咬他胳膊上新愈的疤痕都不知道。


刘彻还是知道了。


霍去病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刘彻几天前跟他询问卫青的情况,霍去病开始还犹豫,没审两句就一五一十全招了。刘彻马上着人去查,却查出李家里应外合,想趁皇帝病重,一边刺杀卫青,另一边取刘据而代之的事迹。他虽病着,与长安的联络却未断,宫中事务被他三下五除二处置完毕,又着人拟定其他儿子尽快封王前往封地的诏书。


刘彻知道身边人各个心怀鬼胎,却没想到他们敢明目张胆冲卫青下手。如今事已过去几个月,他若是下令抓捕李敢,那民间又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宫廷秘闻”,若是不管……刘彻恨得咬碎了牙,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他思索良久,好,李敢,你既然打着替父报仇的名号,那朕也可以让人打着同样的名号杀了你。


元狩五年深秋,刘彻身体渐渐恢复,他想偷个懒再歇几天,便在甘泉宫接着住下。甘泉附近有林场,这个季节野物正肥,他顺势叫在场的将领一起狩猎。


狩猎前,他给去病一个眼色,“可知该怎么做?”


“臣必会拔得头筹,把鹿角给陛下取来。”霍去病颔首,翻身上马,身上带着凛冽的杀气,和几名将军冲进了树林。


这场时隔两年的恩怨终于迎来一场结局。


百步穿杨的箭法射穿了郎中令的喉咙。举着弓箭的年轻将领坐在马上高昂着头颅,如他舅舅一般,保护着他想保护的人。


“关内侯李敢触鹿死。”刘彻目光审视过在场所有人。


无人敢置喙。


也没有人知道,距离这个年轻将领的离世,只还有一年时间。

管勾明月

【刘卫】堕落与平庸(上)

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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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


每个傍晚的阁楼都有人发疯吗?

楼上的疯子又把琴谱撕成雪片,捏一把从窗口落下。词谱飘至混沌颜色的护城河,变作暮春破碎的雪。

据说是位词作人,或是作曲家,身世离奇,牵扯到豪门家族秘辛。那人生张天真阴郁的脸,美而浪荡,看上去便像奇情故事的主角。只可惜蹉跎至今日,甜水巷无人听过他的曲。


“该死!——”带小孩的女人探出头在窗口咒骂,上头纷纷扬扬一阵纸片,隔壁长长“吱呀”一声。

无人听她,而锅碗盆勺呛出油渣香气,今日终于偃旗息鼓。


 八点的时候有神婆拄拐...

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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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

 

每个傍晚的阁楼都有人发疯吗?

楼上的疯子又把琴谱撕成雪片,捏一把从窗口落下。词谱飘至混沌颜色的护城河,变作暮春破碎的雪。

据说是位词作人,或是作曲家,身世离奇,牵扯到豪门家族秘辛。那人生张天真阴郁的脸,美而浪荡,看上去便像奇情故事的主角。只可惜蹉跎至今日,甜水巷无人听过他的曲。

 

“该死!——”带小孩的女人探出头在窗口咒骂,上头纷纷扬扬一阵纸片,隔壁长长“吱呀”一声。

无人听她,而锅碗盆勺呛出油渣香气,今日终于偃旗息鼓。

 

 

 八点的时候有神婆拄拐杖从石板路戳着经过,巷道狭窄,和作曲家在半盏路灯前相逢。

“您先走。”作曲家不发疯时很体面,向右让出一半,拿根烟在手上。

神婆声音哑哑,叫他“彻哥儿”。

“哟,可别这么叫。”作曲家今儿戴了顶鸭舌帽,帽檐低低,把眼睛和大半张脸都遮住,“咱们不相识。”

你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你。神婆睁大混沌的眼睛,枯瘦手指将男人的手腕从口袋里拉出来:我给您看相。

我没钱。作曲家啪嗒点一根烟,在烟雾里摊开左手。

 

是没吃过苦头的手,柔软修长,指尖却糊铅字灰,是委顿的音符和烧焦的调。

 

“自讨苦吃。”神婆是读过书的。她用暗红色头巾拢起来拢住枯萎的头发,说彻哥儿你这辈子命数坎坷,镜花水月幻影溶溶,见花见木见眼泪,水散雾拢终是空。彻哥儿,你沦落今日,亏欠人孽债甚多,自讨苦吃,呸、呸、呸——!

那当然是我自找的。刘彻奇道,挑起锋利眉毛,难道还有人逼我不成?

没有人能逼你。婆子点头,手里点串珠,是命。

“哟。那可真是玄之又玄了。”刘彻笑,但无笑意,“我这个人不喜欢还债,欠着便欠着吧。麻烦您让让,我要去抽烟。”

 

烟是最便宜的哈德门,五块钱一包。他更年轻的时候曾经沉迷烟草,薄荷烟雪茄烟细长纤弱的女士香烟,各式各样,却解不了灵感枯竭的恐慌与躁郁。彼时他风头正起,青春年少,家室又好,在欧洲巡回,不少谄媚的评论家为他的才能背书,在艺术报纸上吹满半个版面荒唐废话,说看到维纳斯——实在让人作呕。

他们没懂,他们始终没有懂他的曲子。好在更年轻的刘彻是极骄傲的,因为俗人们的“不懂”而更清高、更骄傲——如果没有病痛的折磨他会一直那么骄傲下去。

两年之后他开始遭受荒唐梦境的困扰,竟成一桩顽疾。讲着各国语言的医生们询问他父母的健康、旅居记录甚至暧昧关系,最后都不得不不咸不淡地归咎于过度的工作和散漫放荡情史。

笑话。他现下吞药片和过去接吻一样频繁,终于忍耐不住,在最后一场公演后去找心理医生。

医生是华裔,然生长接在奥地利。他看到亚洲面孔笑得快乐,说他的祖父就从中国来,最爱听你们国家的戏曲,给我的遗物就是只小小收音机——你有什么问题?

我总是做同一个梦。刘彻艰难地用勉强的德语和他沟通:

梦里是我没有见过的一座山。我一个人坐在上面,走不下来,也上不去,天空像一层玻璃,把我挡住了。”

 

“有什么问题吗?”

“同样的、重复的梦。”刘彻烦躁起来,把圆珠笔摁得哒哒响,“结束不了。它让我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梦里才是真实的。”刘彻盯着医生一片澄明的蓝眼睛,突然也觉得自己说得非常可笑,语气变得嘲讽戏谑起来,“哦,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们中国人有一个成语叫‘庄周梦蝶’。”

“说的是什么?”医生似乎对这个成语更感兴趣,比对他的病感兴趣得多,“我的祖父也是中国人……”

该死。刘彻骂了一句脏话,推开椅子站起来,用机器人的口吻说感谢您的帮助,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没用。和这傻瓜说没用。

他头也不回地从治疗室走出去,听见背后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唱滚滚长江东逝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医生的那位祖父是第一代移民,在陌生的语言海洋中带一只旧日收音机,听黄梅戏也听京剧,然最喜欢的还是三国演义。

 

滚滚长江 东逝水。

 

 

 那都是旧事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明明没有过去许久,却浮夸得像上辈子,比奈何桥还要久的前生前世。

神婆说落魄到今日是你自讨苦吃。

刘彻说您这不是废话么,我都住在这儿了,那肯定落魄啊——奶奶,婆婆诶,你挡住我路了。他面色冷冷,欲走。

自找孽债。神婆说着便让开,口中念:孽债难偿离恨天。

于是刘彻拐个弯儿又回来,说阿姨你说话真好笑,我欠情债多,人情债不少,赌债约莫也有几笔——唯有这孽债两个字,什么孽债?

神婆不说话了,又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地往小巷尽头去。

 

 

【痴】

今天起了雾。巷子里都是黏而密的雨丝,昏黄的灯影幢幢,都说是借尸还魂的好日子。

卫青不知道应当往何处去。

 

很久以前鬼差问他尘缘可了了,他看着滚滚忘川河水,说了了。

有什么不能了的。阴曹地府与人间又有什么差别,这一辈子和下一辈子有什么差别?他站在桥上看见前路后路皆白茫茫一片,想来过去也就是几十年。一途又一途,不过如此。

——卫青惯常这样。对于讨厌的、无奈的、无法接受的,总是能找出最平淡最正义的道理自我说服,义正言辞的假话说得多了,情绪就平了,心也就冷了。

“了了就走吧。”鬼差是做熟了的,最喜欢这种没有牵挂的灵魂。他招招手,摆渡的白无常便摇着舟飘过来,他唱着招魂曲,把死魂灵带往生之彼岸。

然船未靠岸,阴恻恻大风便起,卫青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再睁眼时那船早又在原地,白无常在原地大声喊:“这个鬼魂,他渡不过去。”

 

“你尘缘未了。”鬼差看着卫青的眼睛。

“我已经死了。”

“但是你尘缘未了。”

“……”卫青在心里忏悔。船来的片刻他的确分了神,想的还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很久以前他在上林苑里种下过一株柏树。不知道重修建章宫的时候它有没有被砍下来,成为哪座宫室的梁楹?

“你心里有恨,藏太深,怨情称都要被你骗过。”鬼差说。这让卫青感到诧异。

“你真是一个圣人。”鬼差哗哗地翻手中的阴阳册,露出很稀罕的模样,“你真是一个圣人。”

“如果你仔细看,就会看到我杀了很多人。”卫青不动声色。他做人的时候就总有人说他藏愚守拙,城府太深,这回做了鬼,没什么好藏的了,却是真的无心可动、无情可表。

“我说的不是这个。”鬼差一页页翻着竹简,那苍白手指在朱红简册上戳,“你骗人。”

谁都会骗人。

“藏太深。”

卫青不置可否。

“委曲求全,积年心结。”

 

开玩笑。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对谁委曲求全。

更何况前缘已了,往事如同一场梦境。

 

“你说的不是心里话,卫青。”鬼差不动,“你骗我,这河我们就过不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熙熙攘攘皆是陛下的子民。”卫青淡淡,终于抬眼看鬼差的眼睛,“可不错,我有怨。”

 

 

 

 一片狼藉的童年像泥潭像流沙,多么让人惊奇,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人是皇帝。

被绑架的那一天他以为他要死了,于是在黑暗中暗暗祈愿:下一回投一个好胎,做猫做狗,或者一个温饱的人。

再睁眼的时候日光刺眼,他看到刘彻从外头掀帘子进来,他言笑晏晏,浑不似传言中冷酷暴戾。

“我看到过你射箭,很好。以后陪朕一起。”刘彻讲。这似乎就成为卫青第二次人生的开头。

 

刘彻像是得到一块素胚。旁人不以为意,唯有他视如珍宝,雕之刻之。

他说征战是为止战,金戈之仇以金戈报,刀尖舔血才能换海晏河清。卫青便听进去。他跟他学兵法、看舆图,他在马场和校场的时间比从前数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说谋定而后动,一时忍耐是为图后事,如勾践夫差、淮阴韩信,他的国家要忍耐,他的宏图要忍耐……他的婚姻也要忍耐。

卫青没说话,只看他的眼睛。帝王的失意也和常人一般失意,帝王的寂寞也不过是少年人的寂寞,刘彻在教导他,也是在说服自己。

帝王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而已。卫青在这一刻动恻隐之心。糟糕透顶,这片刻的情感给他自不量力、飞蛾扑火的忠贞与激情,让他鞠躬尽瘁、让他死而后已。

 

刘彻很会爱人。他的宠爱和他本人一样直白又草率,热烈到让人起疑。他教他读书、给他取字、跟他讲朝下人谁老实谁圆滑谁要小心,也跟寻常人一样跟他赌气。

那天他去鹿苑,看见刘彻一个人坐在水边写字,不声不响。他便也垂了手跟在边上。春寒料峭,石凳上冷,他便拿了虎皮毡给他。刘彻却不动。

“你昨晚和谁在一起?”

“主父偃。臣和陛下提过的,陛下不听。”没有旁人,又年轻,卫青就随意,给刘彻添杯茶,“陛下想见他了?”

“不想。”刘彻斩钉截铁,还阴阳怪气,“他弯弯绕绕都搁这儿骗你呢,怎么就光骗你不骗别人呢——他骗你什么了?”

总之是毫无道理的一通脾气,如果落在正式些的地方,那些长胡子的体面大臣是要跪下来说“臣不敢臣惶恐”的地步。

“臣愚钝,他怎么骗都记不清。”卫青那个时候胆大,只笑着在皇帝膝边蹲下来,说“陛下亲自把他叫来问一问吧,如果话说得不好,再罚他。”

刘彻瞪他一眼,卫青咬着嘴唇说臣惶恐,忍住不让笑溢出来,心里竟然觉得可爱。

 

这是大逆不道的。要被人笑话的。

卫青听到过许多次,那些高门出身的体面人在他身后牙酸“本来就是下等人,能翻什么水花。”他很少在意,唯在那一刻后无端产生恐惧:他奇异的情感确实畸形。

 

 

 

卫青在他的内室里看到过许多人,女人们和男人们,多是些身份低微的美貌尤物,他们野心勃勃地来,耳鬓厮磨,又如浮萍一般隐去。刘彻甚至不避讳在之后把他叫进来,当着他的面穿衣、梳头,问他骑射学得如何,今天早上和谁出去做什么。

幽长眼神在他脸上滑过。卫青便低头。

 

皇帝心里自己和那些人一样么?

 

他没有得到答案,皇帝自己披衣坐起来,让他在昨天的位置上继续写字。字帖是刘彻让他随手拿的,新的一页是《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他坐着摹,刘彻本歪在床边翻竹简,看他把一撇划出格,不耐地“啧”一声,将身子探过来,握住他的手用力。

“专心。”他下巴抵在近臣的肩膀上,似乎并不觉得这般亲昵有何不妥,笔势平稳,俊逸如流水。

“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皇帝心里自己和那些人一样吗?

 

 

这个问题难懂。卫青在宫中谋得职务之后,母亲便帮他张罗合意的女子。最后说某某府衙一个闺女很好,家世清白,性情纯善,也是能勤俭持家的。这事儿不知怎的传到刘彻耳朵里,某一天游猎的时候突然停下来,问卫青觉得怎样。

没什么好挑的。所以也不知道怎样。卫青突然觉得慌张,但实在无可答。

“到哪一步了?”

“已经过了纳采,母亲说近日派人问名。”

刘彻沉吟着看他半晌,说这事儿有你父亲在最好。

“陛下不是不知道。”卫青的脸色沉寂下来。

“到时候宫里派人去吧,你的父亲不在,天子可不可以当你的父兄?”刘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柔和。这个提议他思忖良久,完全出自一番拳拳好意,可话说出来莫名涩口,只觉得夹枪带棒。卫青更沉地低头说谢,他自己更心里烦闷,把执在手里的一支羽箭往地上一丢,径自拍马往前跑了。

 

这种时候天子就又真的很烦人。

刘彻是领他开蒙、第一个热烈地向他表情达意的人,他可靠、执着,给他明显的偏爱,于此看如父如兄;可他又与他耳鬓厮磨,撩拨他、试探他,随意发脾气,要人哄、要人顺从,像是难缠的情人;更糟糕的是他本哪一个都不该是,他是他的君主,他们等级分明、大相径庭。

这是一条很难渡的河。

 

要人哄。

卫青拾了箭去追他。刘彻跑得不远,马没跑几步便闲闲地停下来,沿着河边吃草。刘彻懒懒坐在上面,听到他追上来,也不做声。

“陛下今天不开心吗?”

有什么好开心的,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朕是没有家的,你如果有一个家,那很好。”刘彻说。

“陛下怎么会没有家。”卫青笑,慢慢策马上去,走在他身后半步。昨夜是十五,料想他又被逼得去了那位宫里。“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子民。”卫青轻轻说,把刘彻的马从溪水边牵过来。

刘彻“哼”一声。

“我也会永远在陛下身边。”

 

要永远,就要奉献、要给予、要克制。奉献青春、给予信任、克制爱欲。

 

 

卫青的第二次婚礼比第一次热闹许多,新娘的脸上很难看出岁月的痕迹,她得体、大方、养尊处优、外柔内刚。卫青回房的时候有些醉了,正看见平阳从床上站起来,让侍女新斟一杯茶。

她穿红色也很美,她身上雍容的气质冲淡了红色任性热烈的特质,倒衬出明艳大方的气韵。卫青笑说公主辛苦了,平阳倒已走到他跟前来,说也不必时时都这样,自己家人,都放松一下吧。

自家人。

卫青就想到许多年前刘彻说的那句话。刘彻还有句话没说出口,当时卫青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他刘彻是孤家寡人,他也希望卫青你是一介孤臣。他们两个,寡人对孤臣,如同形影,可至山巅。

付出不小,所得亦大。

 

卫青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夜晚明白了刘彻的意思,所幸他早已将此默默践行了数十年。银竹节熏炉里香烟袅袅,他突然就恍惚,只看着平阳的脸。很遗憾,他们姐弟并没有那么相似,唯有眼下都一颗小痣,想来是随了母亲。

熄灯的时候他酒意微起,窗没有关,淡淡夜风将纱帘吹起。卫青转过身,在身边人的眼下轻轻吻一下。平阳不晓得是睡熟了没有,没有动。





这便是他的一生,有许多经历可说,又确实乏善可陈。

他死之前那位天子是最正当时的太阳,热烈、光明、灿烂、浪漫;他死之后数十年,天子渐渐走入寒冬,他看到他品尝到更多死别和人世间求不得。

心中隐痛,却又忍不住些微快意。你看到了没有,不是所有人都顺着你的意,不是所有人都为你拼却性命,除了、除了……



最后他看到他的结局。他确实走入孤家寡人,可恨,卫青没忍住掉眼泪,匆匆想过奈何桥,却在这里被拦下来。

 

鬼差说:“你骗我,这河我们就过不去。”

 

——你恨他吗?

不敢恨的,不能恨的,找不到堂皇理由恨的。可他一辈子如舟顺水,随水而流,唯有这一桩确实不甘愿。

他恨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佯装不知;他恨他的情爱疏漏又随意,人人皆可做他网中的鱼;他恨他一生命途过于顺遂,不知珍惜;他恨他枉担虚名,却清白过分,一生心事无人听闻。



这一世的事业轰轰烈烈,这一生的情却是空费。

 

 

我不甘心。卫青转过身看鬼差,说我有一个愿望。

 

 

【嗔】

刘彻甩开神婆往前走。前面有个面摊,肉末炒出油星,一把面条滚得烂熟,加葱花和香油,是很便宜的销魂滋味。刘彻到那儿的时候正碰上摊主收摊,把勺和锅收回小车子里。

“大爷,再做一回呗。”刘彻瞪大眼睛,那人却不为所动,极不屑地摆摆手,骑着三轮走。刘彻两手空空地回去,屋里的电路年久失修,灯光闪烁,他躺在床上,在一片漆黑中回味那文绉绉判词,不由觉得好笑。他今年二十六,荣华与人情如镜花水月,确实是见得了;可见花见木见眼泪,可未曾有多情的biao子为他落泪,连他妈妈都没有。

“吱呀——吱呀……”楼上传来刺耳的长调,刀和刮板混在一处,像阎王催命的风箱。不多时便有怒气冲冲的脚步声,于是安静几分;一刻钟后,便又一次“嘶——嘶——嘶!”

若是平时,刘彻一定不会理会。他偏执地坚信每种声音都有曲调,自是应得不应得的报应。然此刻他又饿又累,那些从未散尽的骄慢脾气又上来,拖着拖鞋爬上楼去敲门。

门过了五分钟才开。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刘彻一张口就骂脏话,好在迅速收敛下来,换上调侃口气,变成一句粗横的玩笑,“哥,我在下面睡觉。”

他比个手势,指指楼下,做出困倦模样。

“抱歉。”来开门的人却意外白净,唯手上沾着些灰白粉末。那人抬起眼皮,看到他之后微微往房内一躲,勉力一笑,很是内向秀气的模样,“我这里有些工作……对不住。”

“啊、没什么,常有的事,这楼太旧。”刘彻变副面孔,用手撑着门板笑笑,“楼上楼下的,不用那么客气……是我打扰。”他收回目光,随意地点点头,“吃饭了吗?”

“……正准备呢。当作给你赔礼,一起吧?”门内的人将门开得更大,笑意也大些,“都是现成的……我姓卫。”


老虎脚爪

暴君重生记 24

后来的会更好,这原是刘彻所讲的话,他是天子,天子是不会错的,所以他也不能说这话错,一定会有更好的人来到他面前的,虽然有卫青陪着他的时候,他高兴得很,从来没想过以他的身份,还能“有更好的”。当然,现在做似乎也来得及,他才五十岁,也就离汉朝皇帝的平均寿命……不过身边的人突然少了,这实在是令他不能忍受的,所以,求贤诏很快地就公布了出去,特别指出,他可以容忍不为世俗接纳的,名声不好的家伙。

后来的会更好,刘彻身边的许多人也一心一意地这么想着,在卫青在的时候,他们真是过得太难受了,不但不能造反,并且也不敢当着刘彻的面说这天下有刘彻的一半也有他们的一半,最糟糕的莫过于,除了出身,他们什么都不如卫青,可他...

后来的会更好,这原是刘彻所讲的话,他是天子,天子是不会错的,所以他也不能说这话错,一定会有更好的人来到他面前的,虽然有卫青陪着他的时候,他高兴得很,从来没想过以他的身份,还能“有更好的”。当然,现在做似乎也来得及,他才五十岁,也就离汉朝皇帝的平均寿命……不过身边的人突然少了,这实在是令他不能忍受的,所以,求贤诏很快地就公布了出去,特别指出,他可以容忍不为世俗接纳的,名声不好的家伙。

后来的会更好,刘彻身边的许多人也一心一意地这么想着,在卫青在的时候,他们真是过得太难受了,不但不能造反,并且也不敢当着刘彻的面说这天下有刘彻的一半也有他们的一半,最糟糕的莫过于,除了出身,他们什么都不如卫青,可他们认为,他们本来就该凭着出身要啥有啥的!当然,这与他们认为刘彻就算是景帝的唯一嫡子也不能要啥有啥毫不矛盾。

现在,那个碍着他们对刘彻指手画脚的家伙终于没了。

他们一拥而上。

然后发现刘彻的脾气比以前那是坏多了。

怒,大怒开始频繁出现在历史记载上,从前他们在背后大声嚷嚷卫青的出身,现在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倡家的男人也明目张胆地进了宫,做了大臣,封了侯,丞相还上赶着和他们联姻了,而长安血流成河,不管站哪一边的人都倒了彻底的大霉——这时候他们有没有后悔呢?肯定应该是没有的,毕竟错误都是刘彻一个人干的,他们都没责任。

现在刘彻终于又来到卫青身边了,他对这点就更加心知肚明了,皇后看起来是了解一些事的,但是这都不妨碍她轻飘飘地提出将卫青处决,她凭什么这样想?不就是自以为她的出身地位决定一切而刘彻的出身地位不能决定一切么!

可悲的是,别看这种想法似乎自相矛盾,但是这种人从前有很多,现在有很多,将来还有很多。

刘彻自以为之前已经尽力给卫青铺了路,他不是提前提拔卫青做了建章监么,而且也赏赐了他足够多的财物,让公孙敖给他当亲卫,而卫青的表现无疑也比上辈子强得多了,不仅在武艺上驾轻就熟,在军法、策略、练兵等方面也不再是无基础,甚至,他还可以将上辈子未曾来得及实行的许多办法,在建章先实验起来。但是,皇后的敌意,和公孙贺转述给他的谈话,还是让他心情复杂。

卫青现在的根基,还是太脆弱了,脆弱到甚至不能压下表面的敌意。

他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快速解决这点,那个办法,王太后曾经郑重地与他提过。

外戚,汉朝仅次于皇族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