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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右哈

钎九丨未曾沸腾01

*写给@嗑习不等式 的崆峒指南九号房间

*指南是真的指南,崆峒是真的崆峒

*本文宗旨为“强扭的瓜甭管甜不甜我先扭了再说”,一旦看到引起不适的情节就速速点击退出

*努力日更或两日一更


“请来这,无私的、无能的、无畏的、无常的,随便践踏。”

——《但求疼》


  盛夏。

  许鑫蓁盯着粉色杯壁里挂着的气泡,天实在太热了,空调还恰好坏了,临时找来的风扇吹出来滚烫的气流,把冒着冷气的气泡吹破。

  就像浮上水面呼吸的鱼,把平静的湖面荡出涟漪。

  许鑫蓁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冰镇的气泡水,......

*写给@嗑习不等式 的崆峒指南九号房间

*指南是真的指南,崆峒是真的崆峒

*本文宗旨为“强扭的瓜甭管甜不甜我先扭了再说”,一旦看到引起不适的情节就速速点击退出

*努力日更或两日一更


“请来这,无私的、无能的、无畏的、无常的,随便践踏。”

——《但求疼》



  盛夏。

  许鑫蓁盯着粉色杯壁里挂着的气泡,天实在太热了,空调还恰好坏了,临时找来的风扇吹出来滚烫的气流,把冒着冷气的气泡吹破。

  就像浮上水面呼吸的鱼,把平静的湖面荡出涟漪。

  许鑫蓁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冰镇的气泡水,甜腻的荔枝味瞬间席卷口腔,他回头看了一眼周诣涛还是空着的座位,没忍住抱怨起来。

  “不是,这人干嘛去了呀,等会儿训练赛就开打了,还打不打?”

  张凯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把破扇子摇啊摇,摇得人眼晕,闻言一把捞过自己的手机递到许鑫蓁眼前,“哥,你自己看看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不是我说,他不会是在宿舍里睡晕过去了吧?”

  “不可能!”周诣涛现任室友吴金翔进行否认,“我出门的时候他已经在换衣服了,还说马上就来。”

  闷热的燥意让每个人都蔫蔫地不想动弹,张凯使坏踹了踹许鑫蓁的椅子,“你去宿舍把钎宝找来,快点。”

  许鑫蓁无语,“凭啥是我啊?”

  “凭你俩关系最好,快去去去……”张凯把他那破扇子合起来拍了两下许鑫蓁催促了一下。

  许鑫蓁看着一屋子惯会偷懒的队友,认命地站起来到楼下打了个车,又回宿舍那边去了。

  他们租的这层公寓一般白天都没人,大家都在训练的办公大楼那边,空荡荡的走廊就回向着许鑫蓁的脚步声,他走到周诣涛的宿舍门口,先是敲了敲门,门内没有回应。

  电话一直打不通,他懒得再打一遍电话了,直接按了密码推门而入。

  一片黑暗。

  不知道是因为窗帘被拉上了的缘故还是什么,室内有种不正常的黑沉,几乎要看不清屋内陈设的地步,小小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居然是放在书桌上还亮着的电脑。

  许鑫蓁认出那是周诣涛的电脑,他不常用,一直放在宿舍里。

  许鑫蓁开始找灯的开关,但很奇怪的,平时随手就能摸到的开关今天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电脑里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走近一看屏幕上却是白花花一片。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桌面上还放着一个摊开的本子。

  凭借许鑫蓁对周诣涛的了解,他认出那是周诣涛的字迹,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如果我喜欢的人不是一个男孩子就好了。


  卧槽!

  许鑫蓁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立马把那个笔记本合了起来,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笔记本的边缘,像对待什么病毒感染源一样把他塞到了周诣涛书桌上的抽屉里。

  做完这一套动作才觉得自己跳得巨快的心回到了胸膛里。

  一抬头却发现电脑屏幕出现了变化,不再是一片白花花的,而是一个摄像头视角的房间。

  房间很空,四面都是白墙,视野里能看到左侧有扇门,门内是一个洗漱间,右侧墙上挂着一个电子屏,屋子里的摆设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椅子。

  其中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许鑫蓁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人是谁,正好那人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许鑫蓁看清楚了他的脸——

  周诣涛!

  然后他就突然失去了意识。


  许鑫蓁好像在无边无际的模糊光影里穿行了很久,四周是流动的记忆,穿越岁月长廊,许鑫蓁看到尽头坐着一个人,是十七岁稚嫩青涩的自己。

  坐在赛场上看着台下,没有人对他破口大骂,但那无数的目光里竟没有一个善意的,所有人看着他输掉比赛,嘲讽的、解恨的、淡漠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他摘下耳机,那些目光就混合着喧哗的声音犹如实质一般凿进胸膛,震得一颗心脏生生发疼。

  “许鑫蓁。”

  有人在喊他。

  许鑫蓁朝四周环顾,没有找到声音来源,只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好像在茫茫黑夜里陪伴了自己许久,温柔又低沉。

  他是谁?

  在思考的时候,台下的观众突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迅疾地朝台上奔来,在即将被撕碎吞没的那一刻,那个声音又喊了一声。

  许鑫蓁!

  许鑫蓁醒了过来。

  

  灵魂宛若被生生撕扯分离又囫囵塞进肉体,只落得个魂不附体的结局,许鑫蓁的目光甚至在一瞬间没能聚焦,视线里是一片模糊的白。

  等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四周都是白墙,房间左侧是一个盥洗室,右侧墙面上挂着一个电子屏,周诣涛坐在床沿上看着他,见他醒来,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你睡了好久,吓死我了。”

  “这是哪里?”许鑫蓁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本来是来找周诣涛的,结果看了一个笔记本电脑,然后看到一个房间……

  卧槽!

  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现在就在那个房间里!

  突如其来的体位变换让他眼前一黑,他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周诣涛才稳住身形,急切地又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不知道。”周诣涛苦笑。

  他比许鑫蓁还要懵逼。

  早上吴金翔出门的时候他还在换衣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穿的那件拼接色黑白T恤翻了好久都没翻到,等他转过身来,发现书桌上的电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启动了,他走过去想关上,就眼前一黑。

  等再醒来就已经身处这个房间了。

  许鑫蓁这才想起自己对这个房间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它没有门窗。

  一个完完全全封闭的空间,唯一与外界相连的是盥洗室里直径不到10cm的通风口。


  等许鑫蓁缓过神来,周诣涛带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左侧的盥洗室里洗漱用具一应俱全,许鑫蓁打开储物柜,甚至在里面看到了成人用品。他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句话,心惊胆战地用余光飞速瞄了一眼周诣涛,然后“啪”地把储物柜门拍上了。

  周诣涛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看着唯一的通风口发呆,“没有任何出口,我看过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他们又从盥洗室里出来。

  右侧墙面上的电子屏就是一块纯黑的电子屏,没有开关,也没有可以拆开它的工具。

  屋内没有灯,因为完全封闭,更谈不上阳光照射,但就是有光,明亮的光线照射在纯黑的电子屏上,倒映出许鑫蓁和周诣涛迷惑的脸。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许鑫蓁问。

  “不知道。”周诣涛摇摇头,又坐回了椅子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

  许鑫蓁眉头一拧,“哥,你知道啥?”

  周诣涛两手一摊,“啥也不知道,我都说了我也很懵。”

  在他们争论的时间里,电子屏突然闪烁了一下,两个人连忙向那边看去,许鑫蓁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离周诣涛近了点。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自己观看过的恐怖电影,最后画面停格在日本知名女鬼贞子的画面,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但好在电子屏里没有灵异生物爬出来,它闪烁了两下,通上电似的,屏幕上正上方出现了时间。

  许鑫蓁注意到现在的时间是09:05:23。

  他来找周诣涛的时间应该是下午两三点,他转身问周诣涛:“我睡了这么久?”

  周诣涛的面色也有些凝重,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计时的工具,但我确定你绝不可能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

  那就是这个房间的时间和现实世界不相关。

  此时,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抽奖轮盘,轮盘正中的启动按钮是灰色的,外圈是奖励---上面写着食物/饮用水/药品、开门。

  随之在轮盘下方出现了简单的抽奖规则:每完成一次任务,获得一次抽奖机会,祝您欧气爆棚,一切顺利!

  “什么任务?”许鑫蓁双手抱胸,开始不耐烦起来,“这破房间里还能做什么任务?第一个任务不会就是从这个房间逃出去吧?密室逃脱?”

  周诣涛本来想接话说“不知道”,又想起刚刚许鑫蓁已经因为这个事情发了脾气,就抿了抿唇,认真琢磨了一下抽奖轮盘。

  “我发现。”周诣涛摸着下巴,“抽中食物/饮用水/药品的几率要比开门高很多诶!”

  “用你说!”许鑫蓁气得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轮盘被分为十二个格子,其中十一个都写着“食物/饮用水/药品”,只有一个格子里写着“开门”。

  周诣涛揉了揉头,“嘶……它这一格里写了三样东西,那到时候是一起给我们还是我们选一样啊?”

  许鑫蓁张张嘴,然后泄了气,“不知道。”

  这完全是一个未知的经历。

  从来没有人被无缘无故困在一个这样诡异的房间里,就像惊悚小说的开篇一样,两个一头雾水的人,完全不能给对方任何有效的建议。

  而其实他们也没有纠结很久,因为过了一会儿,屏幕上终于出现了他们要完成的任务——


  完成以下任务之一,便可以获得抽奖机会:双方忍受饥饿三天或者由一方帮助另一方射丨精。


  许鑫蓁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反反复复把任务的最后两个字看了又看,恨不能盯出个窟窿来,来找周诣涛之前灌下的那杯气泡水好像此刻才从胃里往上翻涌,他脸色差到极致,阴沉着脸,“开什么玩笑?”

  周诣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甚至不敢去细想此时此刻许鑫蓁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原本平稳的天平一举推翻。

  任务发布完成后,电子屏幕正上方的时钟也发生了变化。

  71:59:59。

  三天倒计时开始。

  他和许鑫蓁,好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许鑫蓁以前减肥的时候,因为刻意减少进食量,刚开始那段时间到了晚上就饿,那种饥饿感可以随着注意力的转移缓解,睡着之后也就好了。

  但是饿三天呢?一个人饿三天会经历什么变化,许鑫蓁不知道。

  他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一个说法,说人最多可以七天不吃饭,三天不喝水。

  万幸的是盥洗室的龙头拧开是有水的,虽然在平时没人会去喝那种水,但特殊情况下特殊处理。

  反正就算饿死许鑫蓁,他也绝不可能和周诣涛做那种事情。

  但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周诣涛房间里看到的那个笔记本,虽然不知道周诣涛喜欢谁,但他很确定自己身边这个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队友居然是个基佬。

  他不确定周诣涛饿疯了会选择什么。

  但他很确定如果周诣涛决定对他做点什么,他完全没办法反抗——

  开玩笑!自家射手小时候是武术冠军!

  许鑫蓁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周诣涛,怕基佬误会,连平时惯常喊的“钎宝”都不敢用,就喊了一声“周诣涛”。

  周诣涛原本坐在桌子边沉思,闻言“嗯”了一声。

  “你告诉我,你是选择饿三天吧?”

  周诣涛看向许鑫蓁。

  从任务发布那一刻开始许鑫蓁的脸色就很差,惊慌、愤怒和假装的从容在他脸上汇聚,唯独那双漂亮的眼睛仍旧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自己。

  他动了动手指,宽慰般地一笑,“三天应该饿不死,你想啥呢,我肯定选饿三天啊!”

  “哦。”许鑫蓁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就这么带着惊疑靠坐在了床上,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地感受到了无聊。

  真的很无聊。

  他醒来就发现本来随身带着的手机不翼而飞,这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唯一一个会给予回应的消磨时间的人就是周诣涛。

  “周诣涛。”许鑫蓁喊,“聊天不?”

  “聊什么?”

  许鑫蓁又想到了那个笔记本,没办法,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了,他现在闲下来脑海里都是“周诣涛是基佬”这回事,但是他又不敢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那个,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诣涛有点惊讶,“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鑫蓁说:“无聊呗,随便聊聊,有啥不能和哥们说吗?”

  他俩一个盘腿坐在床上,一个端坐在椅子上,视线平行交汇的那一瞬间许鑫蓁感觉周诣涛眼神暗了一些,然后点点头说,有。

  咚。

  好像滚石落入湖泊,掀起巨浪,许鑫蓁脱口而出一句“卧槽”,然后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又连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谁啊,哥们怎么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周诣涛随意晃了晃手,看起来不是很想说这个,“换个话题吧。”

  人家不想说,也不好强逼着,许鑫蓁只好就坡下驴,“行,那聊啥?”

  后面的话题就很宽泛了,从两个人打职业时和家里做的斗争,到童年时代奔跑过的青草地,许鑫蓁心想怪不得粉丝说周诣涛的声音好听,以前没觉得,现在就这么在空旷的房间里听他娓娓道来以前的事情,困意就渐渐席卷而来。

  他在话题的间隙里打断周诣涛,“我困了,睡觉吧,这下想睡多久睡多久。”

  周诣涛也打了个哈欠,说行。

  然后就往床边走来。

  许鑫蓁心里突然警铃大作,“等等!”

  周诣涛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那个……”许鑫蓁环顾四周,“毕竟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谁知道我俩都睡着了会发生什么,要不轮流睡吧?你先睡?我到桌子边坐着。”

  他们之间大概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因为站着,周诣涛看过来的样子居高临下,眼睑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好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没那么久,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你先睡吧,我坐在桌子边等你醒来。”


  许鑫蓁很快睡着了。

  周诣涛坐在安静的房间里,在绝对的寂静里耳畔会响起钟表走过的声音。

  嚓、嚓、嚓。

  他顺着这个声音数自己的呼吸,脑海里回想着刚刚的对话。

  许鑫蓁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喜欢谁。

  可能是因为赛程很紧,他俩大多数时光都在无聊的训练里度过,所以在感情这方面两个人都不是很上心,也很少聊这些。

  时间已经悄然流逝了六个多小时,倒计时来到65:32:03。

  周诣涛看着许鑫蓁睡着后安静的面庞,可能是没吃早餐,此刻他已经有点饿了,脑海里突然想起许鑫蓁以前在基地里炒过一盘小炒肉,因为卖相一般,其他队友都不太想伸筷子,就自己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意外地觉得味道还不错,于是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事后许鑫蓁看到空掉的盘子很开心,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搂着周诣涛的脖颈说“果然哥平时没白疼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那个稚嫩的少年长成了如今利落的大人,连睡着的时候都微微皱着眉,像在心里压着数不清的心事。

  

  许鑫蓁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周诣涛已经趴在桌子边睡着了,他看了看倒计时,发现自己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他把周诣涛叫醒,让他去床上睡。

  在这个房间里,除了睡觉,没有任何可以消磨时间的办法,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几乎到了没办法忽视的地步。

  等倒计时走到27:58:36的时候,许鑫蓁已经饿得没有力气聊天了,他甚至已经不在乎周诣涛的性取向,两个人都蜷缩在床上,努力让自己睡着去忽略肚子里空虚感。

  他们之前已经为了抵抗住饥饿感喝了很多水,到了后面虽然饿,但一想到要喝水就想吐,连水都是勉强灌进去的。

  “周诣涛。”许鑫蓁用气音喊了一声睡在左边的人。

  “嗯。”

  “你说我俩要是都饿晕了,再也没醒来,是不是就结束折磨了?”

  周诣涛轻声呵斥他,“别瞎说!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你也别碰我!”许鑫蓁突然提高了一点音量,打断周诣涛的话音。

  周诣涛好像愣住了,过了很久,才尝到了舌尖的苦涩,他默默地让自己离许鑫蓁再远点,几乎要贴着床沿了,“我想说的是实在不行就再喝水。”

  他无神地看着白墙,“我不会碰你的。”

  许鑫蓁没有回答他,他突然起身跑去了厕所,抱着盥洗盆呕吐起来。

  胃里的东西早就被消化干净了,只能吐出一点清水,但腹部的翻滚绞痛又让喉管反射性地痉挛,有那么一瞬间许鑫蓁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抱着盥洗盆拼命呕,然而除了最开始的一点液体,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双眼通红,两颊已经略微凹陷下去,下巴上布满了胡茬,头发像枯草一样支棱着。

  周诣涛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冷淡地看着他。

  许鑫蓁把水打开,洗了把脸,他咕哝着道了歉,说,“对不起,刚刚态度有点差。”

  周诣涛挑了挑眉,“没事。”


  最后的十个小时最难熬。

  许鑫蓁恍惚觉得自己是饿晕过去过,但又醒了过来,他的思维都已经停滞了,最饿的时候恨不得撕咬周诣涛,哪怕是生肉也和着血咽下去。

  可他饿得没力气。

  在这种无尽的折磨里,只有周诣涛同样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陪着他,这种境况居然有点像他们刚相识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是精神上的折磨。

  铺天盖地的恶性舆论砸向少年浑身的尖刺,一点点,一点点把他们的棱角磨平,磨成圆滑妥协的大人。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许鑫蓁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电子屏“叮”地一声响了起来,机械又冷漠的电子音在房间里回荡。

  “任务完成。”

  许鑫蓁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想着,终于结束了,然而整个人却没有任何力气再走到电子屏前。

  恍恍惚惚间,许鑫蓁感觉自己身旁的人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在模糊的视线里看着周诣涛跌跌撞撞地走向电子屏,按了按键。

  然后怔住的背影。

  “怎么了?”许鑫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一点气音。

  而周诣涛更加不可能听到他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扶着墙慢慢走到桌子边,桌上已经出现了食物。

  周诣涛端着一碗粥挪到床边,拿勺子喂给许鑫蓁吃了。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再去想什么分开吃的问题,只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安静喝着粥。

  因为很久没吃东西,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饱,两个人喝了粥就没再吃剩下的食物。

  等恢复了点力气周诣涛才和许鑫蓁道歉,“抱歉,我太非酋了,没抽到开门。”

  许鑫蓁抱着被子摇了摇头,“没事,本来抽中那个的几率就很低。”

  周诣涛把空碗放到桌上,低低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屏幕上说完成一次任务只给两人份的食物、一天的饮用水和三样药品,我点了一碗粥,两个面包,药品不知道要什么,随便要了点跌打损伤药。”

  “都可以。”许鑫蓁睡在床上,从他的角度看电子屏幕很别扭,因此他问周诣涛,“新任务是什么,出现了吗?”

  而周诣涛却沉默了。

  许鑫蓁在这沉默里品出了点什么,他调用了全身的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朝电子屏看过去,在看清的一瞬间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再次褪得一干二净。


  完成以下任务之一,便可以获得抽奖机会:双方中任意一方在水中憋气十分钟或者许鑫蓁给周诣涛丨腿/交丨并使其射丨精。

落雨不吃刀

《钎城日记》

8.12日 17:30


又要跟hero碰面了。场馆里冷气开得也太足了,九尾说冷,我要把外套借给他,他骂我有病。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他了,他不会是紧张了吧?

希望今天能赢,我们好久没能在bo7打赢hero了。


8月12日 23:47

我们赢了,做梦一样的,下场鞠躬的时候九尾的手搭上来才有实际的感觉,跟以前的不一样,这一次是赢了以后的谢幕鞠躬。我又想起来之前螺丝圆跟我说“要自信啊”,他很少跟我说这种话的,是不是也关注过我面对了什么?赢了以后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好,正好有他的表情包,我决定发个微博。

九尾跟我在等采访,我发完微博就站在他后面等人齐。他的手机提示音...



8.12日 17:30


又要跟hero碰面了。场馆里冷气开得也太足了,九尾说冷,我要把外套借给他,他骂我有病。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他了,他不会是紧张了吧?

希望今天能赢,我们好久没能在bo7打赢hero了。


8月12日 23:47

我们赢了,做梦一样的,下场鞠躬的时候九尾的手搭上来才有实际的感觉,跟以前的不一样,这一次是赢了以后的谢幕鞠躬。我又想起来之前螺丝圆跟我说“要自信啊”,他很少跟我说这种话的,是不是也关注过我面对了什么?赢了以后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好,正好有他的表情包,我决定发个微博。

九尾跟我在等采访,我发完微博就站在他后面等人齐。他的手机提示音响了,好像隐约看到一个提醒,我没戴眼镜看不太清,想凑近一点看看,但他突然生气了,转身就走了,我果然是惹他生气了吧?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挺不会哄人的人,尤其是在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九尾真的就像小孩子一样,有的时候我也会羡慕他能这样肆意外露的情绪,也希望他能一直这样。所以还是要想点办法,他看上去容易奓毛,实际上也很好哄的,我知道怎么哄。反正不是给他看心愿便利贴,也不是什么别的。给我背一下吧,找多少借口都可以,他一直很喜欢有意无意地这样和我接触一下,我知道他愿意。背他的时候他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骂我是狗,呼吸喷过来的时候好痒。我有点想了。


8月13日 1:25

回俱乐部的时候我在洗手间的隔间吻他了。

我一直都在想,一个男的为什么嘴唇这么软,身上也香香的,是因为他用的那些护肤品吗?要不是他总会骂我,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像个女孩子一样。上海的宿舍太小了,我不能做太多小动作,不然回去不好解释。九尾也知道,他有点有恃无恐,还要挑衅我,故意蹭我。怎么这么会闹啊,真的拿他好没办法。好在他看起来已经消气了,我问他为什么跟我生气,他又板起脸来瞪我。他眼睛很好看,瞪我的时候也好看。我又亲他,让他别不说话,然后他推我说回去跟我微信说,他有的时候遇到不好开口的事就会这样,我没有强求,也记得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们回房间,小马已经准备睡觉了。九尾跟我头碰着头,给我发消息。他说能不能别老在大好的时候提花海。我有点懵,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原来是会在意这些的吗?但是我好像又有点窃喜,他会在意这个,是不是就说明他也是在意我的?我觉得因为他这句话而高兴的我太卑鄙了。他问我明天能不能陪他逛街,我觉得我跟他之前要把话说得明白些,就答应了。成败在此一举,我觉得我现在比打比赛的时候还紧张。


8月13日 15:44

好高兴,好高兴,现在这种时候就特别想奖励巅峰赛队友一把孙尚香或者黄忠。

中午的时候跟九尾出去吃饭,吃完了以后我问他,是不是以后我的微博只有你比较好。他有点被我吓到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突然说这个。其实我也有点犹豫,但我觉得一段关系想要改变,总要有一个人要拿出担当。我想九尾大概也是喜欢我的吧,如果不喜欢,那也没有办法。所以我就跟他说,如果你说“是”,我就做得到。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好像不知道他情绪波动的时候耳朵会变红),就耳朵红红地跟我说随便你,你最好是。

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把话都掰扯开说,我之前觉得如果心意相通也可以形容不是情侣的人,那一定是我们。我把这句话的意思含糊地表达给九尾听,他在桌子下面踹我,问我什么意思,刚才狠话放得那么牛逼,现在连情侣都不敢承认了是不是。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豁达又这么坦率啊?他能爱我是很幸运的事,所以我立刻把他的小腿夹住了,跟他说,所以我才说心意相通。

要陪他去逛街了,今天肯定会有好事发生的,他说不想太快回去,谁想太快回去呀,想做了。做完再开个直播好了。


8月14日  0:16

直播的时候有点说漏嘴了,差点乐极生悲……(是这么用的吗?)九尾给我发了几十条微信骂我,还跟我说把他当女的就滚。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他跟其他的队友都不一样才那么说的。难道我也算是嘴笨的人吗?

刚问明白怎么编辑回放,把说错的两段删掉了,应该不会有人记得吧,下次一定要记住不能再犯了,九尾不喜欢的。


8.18日  16:17

九尾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他们上午抓娃娃去了,娃娃机里的东西很全,还有宝可梦主题的,说要带我去。其实我不怎么会抓娃娃,没太玩过,也夹不上来,总觉得是商家陷阱,但还是努力一下,总不能太差吧?

这是我们确定关系以后第一次出去……约会(算是约会吧?)虽然没多大点事,但还是发条微博。又不能太明目张胆,我借着拍拉面的名字偷偷把九尾拍进去一点,让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是谁。发出去又觉得不好,九尾之前跟我说过一点这样的话题,他应该不喜欢,我又怕他被骂,还是删掉好了。

他抓娃娃真的很厉害,肯定是从小抓到大吧,有的时候被他嘲讽真的会很生气,还好最后抓上来一个可达鸭。凯凯说要扣我工资,九尾非要抓着我的手机回复评论怼他,怎么这么小孩子啊?还说让我给他挡枪,骂也是骂我,但明明一看就是他发的。我说这又瞒不住,他还说我笨,我感觉我又没跟上他的意思,可能我确实有点笨吧。我问九尾能不能发一条跟他有关的评论,他有点别扭地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就给可达鸭拍张照,发了一条评论。

他问我这次为什么叫他许鑫蓁,我说就是打顺手了。我没说实话,我只是觉得这样才够郑重。


8月22日  4:09

跟九尾出去吃宵夜了,陪他喝了点酒。他睡不着,我要赶早班飞机,好像一切都恰到好处。我跟他说回去收行李记得把晾着的衣服也收了,他说我别啰嗦别多管闲事。我其实有点担心他,但他从来不肯让我直接去关心他。其实我也觉得男的之间讲那些肉麻的没意思,但我还是坚持跟他说,等会儿就上去好好睡一觉,不要再打游戏。

他沉默了一下说好,没有再张牙舞爪。

我有点难受,不知道是因为马上要到来的离别还是别的什么。但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假期很快就会过去的,秋天也早就到了。


8.29日  17:52

钎狗记了点什么破玩意,不嫌肉麻的!真该给他一脚,心理活动还挺丰富。

[照片]记录一下坐高铁都能睡着的狗,怎么就这么能睡?

期限制爱情法

【钎九】日记——爱情废柴

周诣涛第一人称视角

7k+  直掰弯  白切黑警告

请务必勿上升真人!拜托拜托!!


蝉鸣恼人,我靠在宿舍的枕头上望着窗外波动的绿叶,胡乱瞎想中想到很久以前有一篇课文结尾也是关于树叶,只不过文化课距离我太久远了,我已经忘了那课文的具体内容,只记得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哦,又记起来了一点,那篇课文是一个叫欧亨利的人写的,这个人写的结局被称为欧亨利式结局。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地方的夏天都这么惹人厌,我其实去过很多的城市,不过都没怎么出去玩,只是在被车从训练室运到比赛场然后再被大巴运回去。


我讨厌夏天,男人多的地方就有味道,特别是七八个人挤在...

周诣涛第一人称视角

7k+  直掰弯  白切黑警告

请务必勿上升真人!拜托拜托!!


蝉鸣恼人,我靠在宿舍的枕头上望着窗外波动的绿叶,胡乱瞎想中想到很久以前有一篇课文结尾也是关于树叶,只不过文化课距离我太久远了,我已经忘了那课文的具体内容,只记得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哦,又记起来了一点,那篇课文是一个叫欧亨利的人写的,这个人写的结局被称为欧亨利式结局。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地方的夏天都这么惹人厌,我其实去过很多的城市,不过都没怎么出去玩,只是在被车从训练室运到比赛场然后再被大巴运回去。


我讨厌夏天,男人多的地方就有味道,特别是七八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围着一个电脑,开三个空调都没有办法掩盖我的窒息感,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假装不经意的触碰许鑫蓁裸露在外的皮肤。


我敢保证我不是同性恋,我交往过女朋友不止一个,虽然有的只是网恋,和她唯一的社交接触仅仅是打了几把游戏。我会在我两双双殉情的时候温柔的和她说没事,心里在想和许鑫蓁双排就好了,这波如果是他玩中路,对面早全死光了。


我承认是我过于苛刻了点,拿天才职业选手和普通人比,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就好像是因为看到了最好的了所以对别的都有点差强人意,不过我只会这么想一瞬间,下一秒我就会痛骂自己有病,找的是女朋友还是一起打游戏的搭子。


最近一年我没有谈恋爱,别说确定关系的了就连暧昧的在聊天的也没有。我好像提前看破了红尘,我开始厌烦花时间在陪人身上,去聊天去送礼物,靠一起出去玩来增加好感值就像是无聊的人生模拟器游戏,可以通关但是没有必要。



 很多人都说我是恋爱脑,说无论对方什么要求我都无条件顺从,我对此保持中立意见。


倒也不是我多爱她们,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对感情的感知有点浅薄,换句话说我根本没有办法区分我爱意的多少,就像个没有刻度的烧杯,我的感知好像只有应该和不应该。在我的认知中,我应该对女孩子好,我应该有礼貌,我不应该抱怨别人,我不应该麻烦别人,这些对我来说都只是表面的事情,所以我都可以做到。许鑫蓁经常说我”你是不是没有底线”,如果这样算的话那确实如此。


 按照道理说,我就算不是个完美男友但至少也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吧。可她们最后离开的时候都用恶狠狠地眼神控诉我,网恋的那个我倒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是从她的言语中我能感受到和之前女朋友一样的感情,她说


“周诣涛,你根本就不会爱人。”


我感到荒唐,我愿意为她们做电视剧里播放的所有剧情,我也可以跑很长的路去买一份她们朋友圈说想吃的小吃,也可以排三小时队买网红奶茶。我搞不懂她们脑子里的爱情到底是怎么定义的,什么能称作会爱人呢,不过我也懒得去想她们的看法,所以我回复


“对不起”


能道歉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听长篇控诉呢。我回头和许鑫蓁苦笑的说自己又被甩了,他会嘲笑我活该,说我是自作自受不喜欢她们还招惹她们,这时我会觉得自己真的有问题,我好像真的不爱她们,因为我很迫切的再追问许鑫蓁为什么这么说,我对他眼中的我刨根问底,这时候我可能会抓住他的手,可以靠近他假装禁锢他,享受着许鑫蓁挣脱不掉的在我身下。


我再次声明,我绝对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单纯被荷尔蒙催促完成这系列的动作,许鑫蓁全身上下都是白的,他这么高的个子却爱蜷缩着像没有骨头般找到依靠物就倒下,我伸手就能把他揽过,我一边可惜一边乘机又摸了两把,享受手上滑腻的触感,但我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我为什么一直在讲许鑫蓁,但是这也没办法,我的人生没什么花大量篇幅讲的事情,就好像每天做着每个电竞选手应该做的事情。


我真的好讨厌夏天,太阳从落地窗肆意入侵训练室,到处是滚烫的气体流窜着,使我头晕脑胀。好多人在说话,我看着坐在我十万八千里远的许鑫蓁在骂人,我推远了点电竞椅的滚轮,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可以从桌子下面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腿。他的裤子短到膝盖上。他的腿又细又直但是他皮肤白肯定很适合穿裙子,最好年会什么时候能让他惩罚穿一次,不过以他的脾气好像只会把运营骂一顿,这应该是我目前为止最大的遗憾。我的思绪散发到一些羞于启齿的画面,眼睛却没有错过一点点风景,许鑫蓁打游戏会时不时抬起他的腿搭在椅子上,从宽大的裤子口能窥见一点隐秘的大腿根,我咽了咽口水然后戴起了眼镜。


好吧,我有点原谅夏天了。


我和许鑫蓁曾经保持过一段时间每天待在一起的时期,从早上到晚上无时无刻,上厕所都是,不过他上厕所会和我隔一个位置,这有点让人可惜。


他们说我对许鑫蓁好的不正常,可笑死了,你们还说我对前女友们也很好呢,许鑫蓁有时候也会像我前女友一样,一下子和我关系很好下一秒又突然臭脸,漂亮的眼睛充斥着对我的指责,一幅你这个人渣的模样,我搞不懂我前女友我也搞不懂许鑫蓁。


我其实也搞不懂我自己,从我上述的言语中感觉我好像说不喜欢许鑫蓁在强词夺理,但是我真的不是同性恋,不然我为什么会拒绝许鑫蓁的吻。他靠过来的时候带着股麦子发酵的香味,我最讨厌酒味但是许鑫蓁这个是麦香味你们不懂,但我把头撇开了。


别听我现在讲起来像是个很轻易的动作,但是实际操作起来真的有些困难。你们没有见过那时候的许鑫蓁,眼尾还沾了点红色,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男生的眼睛长得这么漂亮,他凑过来的时候睫毛是颤抖的就像童话里撒了金粉的蝴蝶,在我撇开头的时候,又好像沾上了雾气,蝴蝶在清晨飘着染过花上的露珠。他眼神有些凄哀和尴尬,他瞬间离开了我脸附近处,整个人站直了些好像清醒了不少。


我其实有点可惜,许鑫蓁长得真漂亮,要是他是个女的就好了,我肯定会爱上他,我会接过他的举动并加深这个吻,可我不是同性恋


成年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学会忘记,虽然我和许鑫蓁都只做成年人没多久,但是我们都心照不宣的学会了这项技能。我其实早上进训练室的时候还有些忐忑,递给他冰美式的手汗和水珠混合在一起,好在和旁边队友说话的许鑫蓁只是如寻常一般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笑容说道“谢啦”。很好他也忘记了,我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也露出了笑容。


 成年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学会忘记,同时尽量减少给自己的麻烦,选择性忽略一些细节也是我们的必修课,就比如此时此刻许鑫蓁白皙的脸上与之不符的出现在眼睛下的微青色,我就当做不存在。毕竟这一点点小瑕疵不仅不会影响他漂亮的脸还增添了一份易碎的美感,漂亮的就像瓷器。


我最喜欢秋天了,因为我们队服有点单薄,倒也不是我们俱乐部为了省布料,是傻批赞助商就这么个设计款,全联盟基本都没有人能穿厚实点。不过我倒也没有意见,相反我是最赞成的,低于36°的体温能让人清醒点打比赛,真的是良苦用心了。


好吧没有这么冠冕堂皇,我只是享受有些爱美的人冷的瑟瑟发抖我就当做好脾气的队友样子关心的把外套递给他穿。看他肩膀和我队服差的那点肩宽滑落到他手臂,我就有点莫名其妙的自豪,我享受这种把对方圈裹进我的味道里的绝对领域,特别众人没有看穿我的那些小心思,只有许鑫蓁透过我一晃而过的神情端详出一二,对我投来鄙夷的眼眸。就像之前那些前女友一样,仿佛在用眼神骂着“人渣,伪君子”我一想到此就更心情舒畅,就像一只狗圈出自己领地之后耀武扬威的冲他甩着尾巴。


所以,我最喜欢秋天了。


没有职业选手不喜欢赢比赛,许鑫蓁也是,赢了比赛以后向我伸出的手带着没有杂念的激动感,我也是,至少在我握住前是这样的。我时常怀疑许鑫蓁是不是就是个女的,只不过是个长得比较高的女的,明明看起来修长的手却被我轻轻松松裹住,我的心也随之心猿意马起来。我看见队友围了过来拥抱成一团,把手搭在我肩上,我也揽过了许鑫蓁的肩又慢慢的划了下去,最后停留在他的腰间,隔着不怎么厚的队服我能摸到他凹陷的腰线和凸出的骨头,我留恋的拿手指摩挲了下,许鑫蓁浑身像被电击了一样轻颤了起来,可他不敢在镜头前表现出来,他只能狠狠的混在五人中拿手掐了把我的肩,无痛无痒的就像调情,力气小的可怜,我有恃无恐的继续摩挲了下,可惜大家松开了拥抱。

  

许鑫蓁又开始闹脾气不理人了,所有人都觉得是他脾气差同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说“辛苦了钎”,我露出一副无奈却没法的表情心里却在暗骂自己,周诣涛你可真不是个人。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要怪就怪许鑫蓁太漂亮,让人时常忘记他的性别,让人忍不住想去入侵他那防护墙微弱的领地。我暗暗惋惜,许鑫蓁为什么不是个女的,他要是个女的该有多好,那我们就是天造地设最完美的一对了。

 



广州的秋冬界限很暧昧,如果一定要区分可能是颜色,当金黄的叶子逐渐发暗最后飘落在街角处可能就是晚秋的结束,这是我在推开酒吧的门看着从店里面冒出的热气把地面的落叶带起飘向远方想到的。我不喜欢酒吧,就和我不喜欢染头发一样,可许鑫蓁要来我就只能来,就算是坐在陌生人中间一句话都不讲我也只能来。


说起来也不算完全陌生人,都是已经退役的选手,还有和我和许鑫蓁一起在xq待过的老队友,明明那时候大家都很熟,可后来也慢慢断了联系。我觉得这是正常现象,每个人在每个时间段有着不一样的社交圈,没有办法强求有些关系永远一成不变。我不知道为什么许鑫蓁不是这样,他总是会怀念过去,好像要所有人都留在他身边才行,最后在不得不分别的时候,却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所以我说我和许鑫蓁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没见过和我如此不一样的人,看起来冷面心确是热的许鑫蓁和看起来温柔血却是冷的我。


我微笑的和他们拥抱,他们看到我的时候带着陌生和词穷,我还是好脾气的说“好久不见啊,我好想你们”,就好像这几年和他们不断联系的是我一样。我听到许鑫蓁的嗤笑声,他刚喝了半瓶啤酒,脸上开始带着红色的晕,嘴上的水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好欺负。我不动声色的脱去外套贴着他坐,手臂贴着手臂,腿碰着他的膝盖,他好像察觉出了我的心思,人往旁边挪了挪,有些可惜但我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微笑着看着面前和我讲话的旧队友。


“钎城你帅了好多,高了好多啊”不知道对方是客气还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不过都无关紧要,我没有说话只是有点腼腆的把许鑫蓁面前的酒杯换成了我刚刚问服务生要的热水,不过这些示好并没有得到许鑫蓁的一点正面感谢之情,他又用“你在装什么”的眼神看我了,天地良心我刚刚做的事情真的只是单纯想为他做这些罢了,真的是吃力不讨好。

不过我不会因此和他生气,我并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世界上能让我发怒的事情太少了,哪怕是此时此刻有个不长眼的旧队友提起我前女友,问现在和她还有联系吗?我也只是摇摇头说早就没有了。不过我瞥了眼许鑫蓁,他好像没有听到这边对话一般喝着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到我前女友我要去看他,可能我觉得他们有点像,如果他们认识可能会成为好姐妹,靠每天骂我来增加友谊。


虽然我一直强调我不在乎很多事情,但并不代表我分不清哪些人是有敌意的。就比如这个刚刚提完我前女友的旧队友下一秒故作感慨的开口“你现在和九尾关系真好啊,那时候你还和我们不是很熟的,那时候九尾爱叫我狗,现在终于摆脱了我!辛苦你了钎城”我听完他这段耐人寻味的发言,这才正眼看了下他。


嫉妒吗?不知道他是因为怀才不遇又鄙夷我能留到最后的嫉妒,还是别的什么暧昧的情感引发的嫉妒,不过他透露出对我的敌意让我兴奋起来。我喜欢大家把我和许鑫蓁摆在一起说,就好像我们本就是并肩的关系,我享受这种亲密的拉扯,我和他就应该名字连着名字出现在所有社交空间。


我没有回答,对待事业情感双重失败者根本不需要去回答什么,我只是思绪开始飘散,我在想最开始认识的许鑫蓁,黏着其他人的许鑫蓁。

我有时候难以区分他对队友和爱人的黏人程度,但我有点可以确定他不会在醉酒后想和队友接吻,这一点让我势在必得。


我不知道许鑫蓁对我的感情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样,毕竟从一开始他只是把我当一个精神慰藉,一个最好的队友去了二队重新找的搭子,他就像个小孩一样需要别人的爱与纵容。可逐渐的就变成害怕我离开,哪怕恨死我了却只能和我一起维持着欲盖弥彰的队友关系,讨厌着我却没法离开我的许鑫蓁,好可怜。


我悲悯的低头捏了捏许鑫蓁无力摆在沙发上的手,如果换做平时他肯定会如火速抽出来,可酒精腐蚀了他的行动力,他开始变的反应迟缓,于是就这么任由我在人群中把玩着他的手。


没有人会注意到昏暗的酒吧里这一点点细节,除了心怀鬼胎的人。我略过众人的神情瞥向那个对我敌意十分的前队友,他的眼神不再有嫉妒和对我的鄙夷,他呆坐在那,错愕的盯着我仿佛要穿过我看到过去,当然有些人也只有过去。


我本不该和失败者计较,可我就是兴奋的燃起胜负欲,我从来不会去说我为了职业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又为许鑫蓁做了些什么,所以我还在首发而许鑫蓁会喜欢上我。但是给人清醒清醒别活在黄粱一梦,也算是我对前队友温柔的提醒了吧。


许鑫蓁怕冷又爱美,在冬季的夜晚只穿了单薄的外套,酒精的温度不能温暖他全身,他只能蜷缩起来依偎着我,然后被我乘机搂进怀里。我不再用外套来欲盖弥彰的做领地图标,我抱着他和其他人告别,白金色的头发吹在我脸上混着他身上的酒味,就像置身在麦海。


我紧了紧拥抱,在冷风中肆意冒出了疯狂的想法,如果下一秒地球被冰冻了,那我和许鑫蓁被永远定格在此时此刻也不错,就让我们在拥抱里去死好了。别在意什么性别和职业,不用去想父母的眼神和世人的看法,就这样去死。可下一秒我摸到他冰冷的手又忍不住整个握住,然后举到嘴边哈气,在死亡之前我也不想这双手冻着。


许鑫蓁对我的依恋一直到进入温暖的房间内开始消失,推开我倒在床上的行为和渣男又有什么区别。而我已经习惯做照顾他的角色,就像他要吐果核我也会拿纸巾包裹住在细细擦一遍他的手,而现在我也无怨无悔的帮他脱了鞋和袜子。


我真的很讨厌酒吧,不过我不反感许鑫蓁喝酒,醉酒的许鑫蓁总是比平时更可爱些,我喜欢他在我面前毫无顾忌的样子。他看起来好像很热,整个脸呈现粉色,可眉头却紧锁着。我拿脸贴了贴他的脸,他好像被我冷到了,浑身抖了下睁开眼睛。我不理解他的眼睛为什么一直湿漉漉的,粉丝说他看狗都深情,而我不就是他的狗么?


他问我怎么还没走,可我为什么要走呢?我想和他待着,他的脸是滚烫的手却还是冰冷,我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又拿另一只手拨开挡着他眼睛的发丝。他好像很不满意我的举动,扭开了头不想让我碰他,手却留恋的不想从我炽热的手心抽出来。什么便宜都想占的许鑫蓁,我好气的捏了捏他的脸,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他的,这举动显然惹恼了他,他甩开我的手,坐了起来瞪着我,整个人就像只炸毛刺猬,他恶狠狠的说“要么留下来做点什么要么滚出去”


做点什么呢?我明知故问的问他,看着他被酒精冲昏的头脑堵气靠近我,可在距离我只有十厘米的位置时又仿佛记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猛的停了下来。可我本来抱着看热闹的心却在那一刻被他的传染上了不理智的酒味,看着许鑫蓁近在咫尺的脸,我也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那真是张漂亮的脸,特别是他喝醉酒之后,我上次就说了没有男人可以抵抗住这样的诱惑两次,所以我也遵从内心的吻了上去。


许鑫蓁好像个没有经验的新手,我被他堵在外面堵的没脾气了,只能有些粗暴捏着他的下巴喊了声“张嘴”,他这才后知后觉的轻开了一点缝,然后迅速被我找准时机登堂入室。许鑫蓁的嘴里还有刚刚喝过的雪碧混啤酒味,麦香和柠檬味混合顺着他的唾液被我喂进嘴里,我突然觉得接吻这件事情比直接做更能抒发爱意,因为现在的我就像个幼兽渴望着许鑫蓁的爱,胡乱的舔舐着想让他完全属于我。


等我的嘴终于离开许鑫蓁的脸往下挪到脖颈处的时候,我的手也遵从着男人的本能从徘徊了许久的他的腰间处往下走,可突然我整个人的血像是凝固住僵住了,我才发现我忘记了不能和许鑫蓁在一起的根本问题。


许鑫蓁在情迷中睁开了眼睛,他那双含情眼沾着点绯红的生理泪水,有些不解的望向停住动作的我,却顺着我的眼神在下一秒明白了过来。我在等他生气发火,可他只是轻叹了口气,颓然的倒下身,和我说


“你走吧,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我们之间的最优解就是我立刻走,明天再重复成年人的必修课,可以的周诣涛,就和之前一样罢了,你可以做到的,这就是你现在要做的事情。


我清楚,可我仍然一动不动的望着许鑫蓁,他闭着眼睛安静就像是睡着了,我那一刹那电光火石想起了很多灾难性的画面,难以面对的现实,我甚至闪过父母妹妹的脸,可我还是没办法从许鑫蓁身上离开。


太可笑了,我还可怜许鑫蓁离不开我,为了我放弃尊严,可我又何尝不是?我他妈根本离不开他,我甚至觉得为了许鑫蓁和全世界作对也不是难以解决的事情,我才是成了许鑫蓁的所有物。


我俯下身用脸贴着许鑫蓁的肩窝,在他的锁骨上轻吻着,手接着刚刚的举动继续了下去。“你他妈”许鑫蓁睁开眼想推开我的手却在看清我的脸后顿住了,“小周。。。”我没再让他说完,混着他的后半句话和我的泪水被我碾碎在我和他嘴间。


我就像急躁症患者,被我吻过捏过的皮肤都隐隐透着红色,我等着不可一世的许鑫蓁举起的手落在我脸颊上,我等着他的脏话大骂我弄疼了他。可我什么都没等到,那只举起的手插进我顺毛黑发中摸着我的头,许鑫蓁默不作声的看着我,我第一次从那双常带鄙夷的漂亮眼睛中看到了翻滚涌出的眷恋。


好吧,世界末日应该定格在这一秒,在许鑫蓁最爱我的这一刻一起共赴黄泉。可我根本舍不得许鑫蓁去死啊,别说去死了,现在弄红他手腕的我就内疚的想以死谢罪。


我自暴自弃的轻柔吻了吻那双眼,心里恶狠狠的想许鑫蓁我踏马上辈子肯定欠你了,我认识你之前ktv都没去过,我甚至连头发都不敢染,却在这里和你搞基,可我能怎么办,我是你的狗啊。




我关了灯收拾完厕所出来的时候,房间外面的天呈现出雾霾般灰色,影影约约可以看见有鸟的身影在光秃的树干上。许鑫蓁背对着我睡着,我轻声掀开被子慢慢的爬上了床,却在下一秒被他整个人缠住,他冰冷的脚蹭着我刚洗完在冬日仍是滚烫的身体,我在被子里摸索着找到了他的手,果然也是凉的。


我把他拉进我的怀里,眼睛看着窗外飞来停留片刻又飞走的鸟,听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冬季的黎明,在被鸟的重量压垮了树枝上最后一片叶子时,我记起来那片课文的结局。结局就是那是片画着的叶子,但是却让一个快死的画家重整旗鼓了完成了她的作品。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被一抹亮光刺到眼睛,我适应了几秒缓缓睁开双眼,窗外的灰色天云处一抹金色的亮光混在乌霭与山海中,逐渐从远处翻云覆雨而来。我突然觉得心跳的很快好像有什么要迸发出来,和那点金光一起迎来崭新的世界。


许鑫蓁从我的怀里感受到了天亮,他挣脱开我禁锢的双臂扭头望向窗外看着这破晓时刻,可他好像累极了,没一会又闭上了眼睛。


我从被窝里拿出他的手,他纤细的手腕在这光与暗交界之处的空间里就像一轮白玉做的月,上面有他遮了一晚上努力不让我看的纹身,我轻笑着吻了吻那纹身处的血管,拉着他又贴紧了我的身体。他就这么任由我折腾,一动不动的就像个做工精美的外国洋娃娃一般,我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他柔软的金发,心想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不一样的两个人,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我轻唤了他一声


“许鑫蓁”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皱了皱眉头,我明白他在听,于是我亲了亲他额头又抱紧了他一点说道


“爱你哦”


我看不见他在我怀里的表情,但是他的长睫毛在我胸口颤抖着,那童话里带着露珠的金粉蝴蝶最终落在了我心口上。


我想,这是不是我的欧亨利式结局。



Caliber 49
你这样的操作打游戏我要报警了(...

你这样的操作打游戏我要报警了(你们比赛的时候全都不要犯)


(彩蛋是本篇用到的表情包,有需要的自取)

你这样的操作打游戏我要报警了(你们比赛的时候全都不要犯)


(彩蛋是本篇用到的表情包,有需要的自取)

我真的爱吃橘子

『“其叶蓁蓁”九尾生日24H|5:00』世界第一初恋

上一棒:@青桉常念 

下一棒:@偷偷偷吃胡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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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你有意见?”


  01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TTG的双c吵架了。但没人知道为什么。

  

  吴金翔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一下。有人很好奇地凑上去问,难道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不能说,”小马摇了摇头,“但是,他们俩吵架还要什么理由吗?”


  “……那确实是不用。”


  “吵架的过程重要吗?”


  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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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你有意见?”


  01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TTG的双c吵架了。但没人知道为什么。

  

  吴金翔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一下。有人很好奇地凑上去问,难道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不能说,”小马摇了摇头,“但是,他们俩吵架还要什么理由吗?”


  “……那确实是不用。”


  “吵架的过程重要吗?”


  被问到的人哑口无言。


  “那他们俩和好,又需要什么理由吗?”


  “……不用。”


  孺子可教,吴金翔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

  

  


  02

  被自家的双c气闷了之后,吴金翔努力维持着脸上快要塌陷的笑容,在心里许愿,要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他会想拥有奇异博士手里的时间宝石,念出那句让时间倒流的咒语,让一切回到九尾和钎城吵架的那个不确切的时间点,然后把这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但是往往事与愿违。

  事情发生在他把奶茶提进基地之后。这是大家一起点的奶茶,他带着个青训弟弟提了两大袋子奶茶回来。外面冷得要死,他手都冻僵了,把那两袋奶茶轻轻放好在训练室的桌面上,一刻也等不了,把手合拢放在嘴边呵气。青训弟弟很懂事地开始给大家分发奶茶,吴金翔颇为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其乐融融的景象,非常敏感地找到了其中两个破坏性因子。


  他们训练室的桌子,拢共就那么大,中间摆了一堆插线板和水杯纸巾,本来就很拥挤了,这下子还摆了那么多杯奶茶,桌面凌乱是很正常的,但是又有点不太正常,因为远离他的那一头,大概两臂宽的地方,被扒拉出一片纤尘不染的地方,连苍蝇飞进去都可能被那里的气压杀死。


  那块很干净的桌子前面坐着两个人,不太聪明的、下巴撑在水杯上发呆的叫做周诣涛,旁边那个脸色不太晴朗,举着手机搓屏幕的是许鑫蓁。


  非常显而易见,这两个人闹了点别扭。被骗闷了的吴金翔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这俩人闹别扭了,别问,别管,别当真。

  为什么呢?——这种事情就像一对小情侣闹了别扭,和他们其中一人是朋友的小c必定是要听一番小a对小b的抱怨的,而这种事情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个人就会和好,当着小a的面义愤填膺骂了小b一通的小c此刻将会变成真正的小c,小丑,c-l-o-w-n。


  吴金翔在心里冷冷一笑,准备当做啥也没看见。青训弟弟是个愣头青,笑着把两杯喝的推到那两个人面前,这时候许鑫蓁和周诣涛倒蛮有默契地达成了短暂的和解,温和地对青训弟弟笑了笑,接过喝的,面面相对的时候又沉默下来。

  没沉默特别久,先开口的还是周诣涛。他在手机上一阵扣字,小马的手机屏幕就这样亮起来。是条来自钎城的微信消息。让小马把白砂糖给许鑫蓁递过去。

  吴金翔的视线很平滑地落在周诣涛玉箸般的手指边,那双骨节微微泛着粉色的手正覆盖在两包配咖啡的白砂糖上。他抬眼看向正在偷瞄许鑫蓁的周诣涛,挑了挑眉,那动作像突然出现在乐谱里的不和谐音符。


  糖包明明就在你手下面,为什么不自己给许鑫蓁呢?——他这样想着,但还是诚实地扒拉出那两包白砂糖,递给脸色不霁的许鑫蓁。


  许鑫蓁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要。”


  然后伸过手把糖包回推到周诣涛那边,撕开了自己手边的拿两包,倒进咖啡里。苦涩的香气一点点溢出来,揪住不知道是谁的心脏。

  吴金翔眼里的诧异要蹦出来,大概有什么神奇的第六感,许鑫蓁抬头瞥了他一眼,连身子都笔直的,没往旁边侧一分:“我要他的糖做什么?”

  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小马气急而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许鑫蓁:“那你不是一直喝冰美式吗?为什么,这次喝拿铁?你是不是许鑫蓁?”

  被点名的狐狸本人喝了口加了双份奶和白砂糖的拿铁,真如狐狸那样龇牙。显然拿铁的味道并不合他的心意,但这事是他自己干的,他本可以一如往常把一切毫无道理地怪到一个人身上,而可以逃脱所有的怪罪,除了三两句玩闹般的笑骂,还有一枚宠溺的眼神。但天不作美,他——许鑫蓁,正在和周诣涛冷战。

  所以狐狸只是气闷闷的,把吸管咬瘪了,磨牙似的小口抿着咖啡,嘴硬的话语伴随空气从唇边漏出来:“谁脑子不好……要喝冰美式啊?

  “哦哦。”吴金翔这下释然了,再也不想要在这种氛围里多待,转身就想走,但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来。


  所以,你们俩不是在冷战吗?周诣涛怎么又知道你改喝拿铁了?


  他看看周诣涛,又看看许鑫蓁,挠了挠脑袋,直到青训弟弟叫他过去拿自己的奶茶,也还是想不明白。

  

  


  03

  训练室里传出来一声破防的大叫的时候,在沙发上打视频的叶康一下弹跳而起,眼睛瞪得像铜铃。

  小马出去跑步去了,张凯他们出去吃冒菜,二队在楼上打训练赛,这一层除了训练室,就只有他们俩在客厅里。李小龙想站起来,被叶康一把拉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若隐若现的吵闹声从训练室里传来。

  先是两声低低的嘀咕,然后好似有个人被惹怒了,抬高了嗓门,于是另外一个人也被激将,但说的话也只是过山车一样高开低走,到后半句连尾音也飘落到地上听不见了。“吃线”“帮上”这样几个零星的单词从门缝里钻出来,但没安静过两秒,一句火山爆发一样的话把他们从早起的疲倦里吓清醒了。


  “那我要你别来你就不来啊?我不让你干嘛你就不干了?”


  叶康吞了下口水,又拽了拽李小龙的袖子。他们现在听出来了,那是许鑫蓁和周诣涛。但现在二队在楼上打训练赛,周诣涛应该要跟训的,他们两个怎么能一起排位呢?

  更加有实干派作风的李小龙选择了另外一种应对方式,他直接抄起桌子上不知道谁丢下的羽毛球拍,走到训练室门口等了两分钟,做好心理准备看见惨烈的命案现场——


  半分钟之后李小龙回到沙发边上,彼时叶康已经抱着枕头缩成一团,慷慨赴死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能对着手机交待银行卡密码。

  看给孩子吓得。冰尘叹了口气,示意一切如常。叶康从沙发角落挪过来,小心翼翼朝训练室那边看了一眼:“真的不是命案吗?”

  李小龙点了点头,但脸色如同苦瓜:“不是命案。”顿了顿又说,“但也不能说完全不是。”

  “那是什么说法?”

  “就像是——”李小龙舔了舔嘴唇,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有些尴尬地伸手捂住下半张脸,咳嗽几声略做掩饰。

  脑袋里那些略显不合时宜的画面还是挥之不去。但小孩还在看着他,不得不打了个腹稿,润色掉其中少儿不宜的部分:“就像是,不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干掉了,像是两个人联手把什么人干掉了,但是他们分赃这件事上有分歧,然后……”

  “然后?”

  “……他们在……打闹。”


  叶康听得一愣一愣的,沉默了很久,捂着手机听筒的那根手指无意识地松动了下来,视频通话的画面被他盖了个七七八八。他神情迷惑地看了眼给手机上小静的备注,愣住两秒才缓过来,拖着似有若无的尾音,很轻很轻地,带着脸上两团红晕,“嗯”了一句。

  



  训练室没锁门,但也没人敢进去。四十分钟后,上午八点四十七整,借口出去跑步、偷偷溜走的吴金翔大大咧咧甩着羽毛球筒推门而入。

  八点四十七分二十三秒,训练室的门被哐地摔上,门口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叫喊。


  “这种事情——”


  一个急刹车。

  

  “……下次记得锁门啊!!!!”

  




  04

  很多人不知道一件事。ttg新配了一位营养师。不是那种坐在厨房的台子或者办公室里写饮食建议的营养师,而是会搬一张小板凳坐在食堂打饭区的里面,戴着透明的面罩,根据队员和教练们的面色和身体情况来临时提出一些饮食建议。

  就比如,营养师他现在身体前倾,像鹰看见雪地上的兔子,看见了许鑫蓁右半边脸颊上那颗泛红的小痘痘。还很青涩,没有成熟,也和雪地里含苞的花似的。

  他像个神婆一样掐了掐手指,对许鑫蓁说:“最近要记得少喝含糖的饮料哦,零食也要少吃。”

  许鑫蓁一愣,心想这人未免算得太准,难道我脸上写了“我最近喝拿铁”这种话么?他狐疑地抹了把脸,碰到那颗顽强的痘痘,一时之间痛得有些发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本来想按下一切不适点头虚心接受,但余光瞥见右手边的小马,还有小马旁边的周诣涛,一下子改了主意,匆匆点过头,就昂首挺胸,公鸡一般走到打饭区去。


  “阿姨,我要一个糖醋排骨。”


  “?”


  营养师的目光追随他而来,出于心虚,他讪讪一笑,但看见周诣涛没往这边看,眼神一下子坚硬起来。

  夹在两个人之间的吴金翔如果读得懂这两位大佛的心中所想,大概会带着哭腔求天告地,捏住许鑫蓁的手臂说,“祖宗,你显然完全是搞错了”。

  ——周诣涛他不是你想的那样,还在冷战状态、完全不在意你,你不信可以看我右手,差点被捏红了。要是再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摸他脖子啊,这家伙脖子绷得和钢板一样,要说什么也没有,谁相信呢?


  但所想终究只是所想。吴金翔在原地黯然神伤的时候,营养师打了个响指,笑着恶魔般低语:“熬夜了吧,最近?”

  “啊。”他下意识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俱乐部所有人都知道那两个人吵架的事情,所以都不愿意去触霉头,只剩下一个夹在中间的马清清,早上要被许鑫蓁拉去食堂早起吃早饭,晚上要陪周诣涛排位,熬夜打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所以黑眼圈重一点也没什么意外的。

  只是身上会比较痛。不那么幸运的下午,他会被许鑫蓁拉去打球。打羽毛球这事从前都是和周诣涛一起,但现在没办法叫,于是许鑫蓁男子单打的拍档就变成了清清。

  许鑫蓁球技不算太好,但打球这回事,感情到位了,力道自然也会到位。这几天许鑫蓁的球风从耍帅流变成了疯狗流。他手上拿的不是球拍,活脱脱就是拴着恶犬的缰绳,看到羽毛球就像看到肉,扑上去咬个粉碎。羽毛球一来一回,碰到吴金翔拍面的时候带着一股风,还蛮有狠劲,震得人虎口发麻。


  那天晚上被这么扣了十几个球,吴金翔终于受不了了。要拿人撒火也不是这么撒的呀,冤有头债有主,他才不要做周诣涛的替死鬼。

  许鑫蓁从外头打完球回来要冲个澡,他抓准几分钟的空当,把干饭的周诣涛一下薅过来,踮起脚来搂着人脖子,语重心长的模样。

  “钎城,要不你低个头,”吴金翔看了眼楼上的浴室,水声停了,大概是尾子在抹沐浴露。抓紧时间,他又压低了声音:“尾弟要把我折磨死了!”

  周诣涛嘴里还塞着一块红烧肉,没办法立刻开口。如果是即问即答还好些,他心里也很想和好,但这架吵得太不明不白,让他的疑惑也丛生成疯长的荆棘:“为什么要我低头呢?”

  他又低头想了一会儿,事无巨细,幻灯片一样过了一遍吵架之前一周的日子,才坚定地说:“我又没错。”

  吴金翔一时无言。他顺着周诣涛的话往下想,那你也没错,他也不承认,所以到底是谁的错呢?


  “有没有可能,”吴金翔夹了一筷子菜,“不是生活方面呢?”

  他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但周诣涛却愣住了。

  楼上的水声已经完全停了,踏踏的拖鞋声从楼上不甚清楚地传下来。在许鑫蓁出现在楼梯转角之前,吴金翔看了眼已经变成木头人,魂飞天外的周诣涛,深深叹了口气。


  “要不这样,”


       “你们还是把我杀了吧,”


        “就现在。”

  

 


  05

  日子还要这样煎熬地过去。离世冠还有一段时间,正式开始训练之前尚且有几天假期。运营安排一次团建,他们摇摆在游乐园和密室之间,最后被许鑫蓁一锤定音选了密室。

  动身的时候已经是那天晚上快十一点,小马身后拉着叶康,前面搭着许鑫蓁,一边下楼一边有些哆嗦,问,我们真的要这么晚去吗?

  要啊,许鑫蓁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反正也不睡,现在去还比较真实刺激,游戏体验加倍了,为什么不呢?


  许鑫蓁天然擅长说服别人,他们就是这样被骗到密室去的。因为密室带了真人NPC,进去之前还要签个保证书,不许半途退出,否则要出来签认怂书。他们虽然害怕,但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还是硬着头皮签了。

  李小龙拿出大家长的风范,跟着张凯签了名。等二队几个弟弟也签完名字,许鑫蓁很自然地接过笔,签完自己的名字,在旁边挨得紧紧的空白地写下了半个“周”字。

  大概是写完才反应过来,许鑫蓁回头看了眼贴在自己背后的周诣涛,不明不白地咳嗽一声,搁下了笔。

  叶康还在心理斗争,周诣涛呢——周诣涛和许鑫蓁沉默着对视。那两个人的眼神快把小马灼伤了,他叹了口气,在无人在意地角落刚写下一个“吴”,顿了顿,把字涂成黑圈圈。许鑫蓁写下的那个“周”有点歪歪斜斜的,看着就像苦笑的一张嘴。

  吴金翔晃了晃神,继续写名字。但写的不是吴金翔,写的是另外三个字——“张怀民”。



  签完保证书就要进去。十一月已经开始降温了,密室里还开着空调,凉飕飕的。一片黑灯瞎火,吴金翔自己也害怕,但是叶康还在这里,他总不能比叶康还胆小,所以拾起胆子来,勉强维系着表面上的平静,只是在自己害怕之余,还抽空注意着许鑫蓁那边的动静。

  之前在签保证书的时候,许鑫蓁和周诣涛那个干柴烈火的眼神就把小马吓了一跳。惊吓之余,他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平时的肥皂剧确实没有白看。

  他知道许鑫蓁,他清楚得很。许鑫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尊老又爱幼,逮着中间的周诣涛使劲揍。不过这是密室,密室里嘛,黑灯瞎火,被吓到了,抱在一起也很正常。这么被吓一次,也算是患难与共了,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么?他这么想,一下子也没那么怕了,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戳了戳许鑫蓁。

  许鑫蓁身子一抖,往后退了半步。哪怕是一片漆黑,也能让人感觉到他把牙龇起来炸毛的样子:“马弟,什么,你说想做单线任务?”


  拿着筷子准备前排吃席的吴金翔一个激灵。


  “……”

  ……那倒不是这个意思。

  



  06

  如果要算起来,ttg五个首发再加一个张凯,大概能拼出三个胆子。叶康、小马和张凯仨人凑一个,李小龙独占一胆,剩下一个胆子,周诣涛占五分之二,许鑫蓁占五分之三。

  这话说得没什么偏颇。太多人被许鑫蓁骗过去——许鑫蓁这人心眼恁多,并不是不害怕,只是太要面子,太嘴硬,加之被吓到的表现也和别人不一样。譬如叶康和小马被吓到,是肯定要尖叫的,可许鑫蓁不是。他被吓到,哪怕身上一抖,也已经是很情感外露了。就算心里再怎么惊涛骇浪,脸上也如同刚粉刷过的墙壁一样没有一丝裂痕,对他来讲,克服恐惧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最初被jump scare吓到,他就不怕了,缓过神来,等急促的心跳缓解了,他也并不松一口气,大概会和NPC贴脸,然后再贱贱地嘴一句,就这?


  这种近似于怪癖的习性,落在别有情意的人眼里,是另外一种更加可爱的形容。


  考虑到胆小的那几个,一行人大晚上跑去的密室并不恐怖,只是有些许阴间。类似于精神污染的布置攻击着许鑫蓁的精神防线,尤其是让人有些错乱的音乐底声,不和谐的管弦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响起,然后又慢慢消失。

  他们停在走廊里。二队胆大的弟弟有个打头阵,剩下的都学叶康扒拉着冰尘,和小马张凯缩在队伍中部的安全位置,末尾是周诣涛和许鑫蓁。淡红色的灯光频频闪烁,许鑫蓁心里一沉,手指摸到一阵凉凉的风,下意识握住了周诣涛的指尖。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但他感觉到周诣涛转过头来看着他,红光又亮起的那个瞬间,他看见周诣涛悬直的鼻梁。

  气氛有些不太合时宜,但他忍不住揣摩着周诣涛的神情,猜测着对方是否知道自己看似没有来头的脾气是从何而来。好像注意到他的目光,周诣涛动了动嘴唇,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许鑫蓁装作无事发生,悄悄松开了手。抱成一团的队友们出于恐惧发出哼哼声,如同惊弓之鸟,这样嘈杂的环境里,确实没什么人会注意他们的交谈。

  他把嘴唇凑到离周诣涛耳廓不远的地方,吐出的气正好擦过颈侧。周诣涛梗着脖子,颈侧的血管凸出来,拉出漂亮的线条。

  “要玩四角游戏了吧。”

  许鑫蓁不咸不淡地说。下一刻,后面的六七个人全都向他跑过来,那气势不似是几个人能跑出来的,倒像是草原上的马群。他们没做好完全的准备,要不是周诣涛反应过来,撑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用身体营造出一个三角形空间把他圈在里面,大概他会被撞个七荤八素。


  后背撞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许鑫蓁从晕眩中缓过神来,一群人已经嚷嚷着跑到了对角,这里只剩下他们俩。

  红色的灯光伴随着突然响起来的古典钢琴曲闪烁着,不知道哪里警铃大作,明明很危急的情况,他却很轻松。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在期待什么,却又有个声音别扭地说,别急,还没到时候。

  他以为周诣涛下一刻就要吻下来。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面前一阵凉风吹过。鼻尖好像突然温热起来,可睁开眼要确认什么的时候,周诣涛已经慌慌张张地转身,留给他一个僵硬的背影。

  许鑫蓁心里不是滋味,伸出手想拍拍周诣涛,可大部队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哎哟”声此起彼伏,唯一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的冰尘凑过来问:“你俩怎么不跑呢?”

  “啊?”

        周诣涛犹豫着回头看了眼许鑫蓁,“……我们没看见NPC啊?”

  


  空气一下子停止了流动,音乐也夏然而止。


  

  叶康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黑影突然闪出来,疯疯癫癫的,脸色惨白,还有模糊的血迹。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根电击棍,按下按钮的时刻,正刺啦刺啦地发出声响,还伴随着闪电一般的光。

  不知道是谁惨叫一声,大部队又开始往这边跑。周诣涛被吓得一个转身,正要迈开腿,瞥见许鑫蓁捂着耳朵贴在墙角,身子还微微弯着,试图伸腿去够刚才被张凯一脚踹到旁边的拖鞋。


  周诣涛眼疾腿快,一下截住被踹飞了快十米的拖鞋,脚尖一使劲就踢回了许鑫蓁旁边。被追逐着的人群还在绕弯子,听声音已经跑过了口字形过道的一半路程。周诣涛往后退了半步,想等许鑫蓁穿好拖鞋一起走,但许鑫蓁一抬头,脸上表情却不太好。

  许鑫蓁瞪着他,鼻子都皱起来:“你干嘛先去弄我拖鞋?你干嘛不来接我?”

  周诣涛一下愣在原地。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比如理智一些的,“你没了拖鞋根本走不了,况且拖鞋明明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又比如更直白一些的,“我没有不管你,我不会不管你”,还比如情绪递进起来,更诚实一些的,“我也害怕,可我不会丢下你的”……


  周诣涛不蠢。涉及到有关许鑫蓁的事,他更不笨。他不是对许鑫蓁这通莫名其妙的脾气毫无头绪,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他厌倦了这段日子的相互猜测和不坦诚,厌倦了这样的试探和看不到边的闹脾气。他们本来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人,不是吗?坦诚到什么话都能说给彼此听,坦诚到除了彼此之外一无所有。他厌倦了,所以他最后能说出口的只有句被炮仗点燃了一样的话。

  他站回去挡在许鑫蓁面前,眉间隐隐有怒气,但双手却也贴在许鑫蓁的手掌上,轻轻捂住他的耳朵:“那你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吗,走两步路都要大人来接?

  许鑫蓁看着他,好像愣住了,又好像对这个从没见过的周诣涛感到陌生。他的瞳仁漆黑,眼角也是湿润的,在黑暗里泛着凌凌的水光。


  “那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语气明明是夹枪带棒的,伪装出来的凶狠,但语调却不一样,就像是浑身是刺的刺猬翻出一点雪白的肚皮。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周诣涛抿了抿嘴就打算说些好话,但背后白晃晃的灯光伴随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逼近。蓬头垢面的NPC朝他们走过来,恐吓般挥了挥手里的电击棒。


  事情一下子变得滑稽了起来。许鑫蓁看周诣涛,周诣涛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看着NPC脸上吓人的妆容,也并没感到多害怕:“不好意思,我们两个刚才在……拌嘴。”

  NPC抹了把脸,不可置信地又摁了一下电击棒的开关。如果不是上岗前的培训,他现在可能就不是这种冷静的样子——他刚才还乐呵呵地追着其他几个人呢,绕了一大圈终于把人赶进了刚解锁的下一个空间,本来以为可以钻进NPC的通道里启程前往下一站,谁知道一回头,这里还站着两个人!

  他想过去给他们俩脑袋上敲一下……然后拍拍他们的肩膀说,拜托,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难道我是很差劲的NPC么?为什么你们两个人还在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还有那个黑发男人,怎么会真的蹲下去给同伴穿鞋呢?拜托——那是拖鞋,又不是什么配西装的皮鞋!

  可是现在,那个斯斯文文的黑发男人居然平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然后就转过了身。



  话语权在不知不觉间落到第三个人手上。一直窝在角落里的许鑫蓁大概有点冷,搓了搓手臂,咳嗽两声:“其他人呢?”


  NPC:“……”

  NPC:“其他人都已经跑到那个房间去了,你们也去吧。”


  “哦哦,”许鑫蓁很快找回状态,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趿着拖鞋往前走。走出了几步才转头过来问:“呃,是哪边来着?”


  “……”


  NPC捋了一把灰白的假发,深呼吸:“我带你们去吧。”


  他们跟在NPC身后,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到拐角的时候,周诣涛转身偷偷瞥了他一眼。

  许鑫蓁咬了咬牙,别过头,什么也没说。

 

  


  07

  如果不是很多人假期都打算回家,两个人玩密室还能落单这件事免不了基地里的人挂在嘴边说笑。

  就那么几句打趣,好像有某种魔力。至少那种微妙的距离感好像在打趣之中慢慢消解,从毛玻璃变成了一块双面镜。

  许鑫蓁坐在沙发上准备买回家的高铁票,翻翻捡捡想挑个能一路睡过去的时间段,或者干脆找张下午的票,那样不用早起。

  下了单,验证指纹准备支付,他突然被谁拍了拍。转过头去,是周诣涛举着手机站在他身后,神色如常,手机里是和他父母的聊天记录。

  “别忙了,我爸妈和你爸妈约着出去玩了,去避暑,好像还要顺路去看个瀑布。”

  许鑫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周诣涛把手机递给他,“我们俩变留守儿童了,你回去你爸妈也不在家。”



  这下什么事都不用忙活了。他们父母相约出游,张凯回家了,教练组全回去了,冰尘和不然昨晚就走了,小马今天下午动身,连搞饭的阿姨都回去了——这基地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事已至此,只能接受。可一共有三四天,饭总得吃,只是他们俩进厨房只能酿成大祸,怕把厨房炸了,还是决定下馆子。

  刚点好外卖,外面的天色就昏暗了起来,接着是瓢泼大雨。广州的天气总是让人迷惑,昨天还艳阳高照,今天就下起了雨。暴雨如注,在窗玻璃上成股流下,许鑫蓁都看不清十五米开外的行道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团晃动的黑影,路灯在雨里也变成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光点。二楼他们房间窗户忘记关了,只那么半分钟,窗前的地板就湿了,连带着窗帘也湿哒哒贴在墙壁上。许鑫蓁伸手去关窗的时候,风正好从外面向里吹,雨糊了他一脸,还送来一片树叶。

  许鑫蓁狼狈地从二楼走下来,回复完领队和做饭阿姨的微信,顺道不信邪地点开手机,才发现今天不止暴雨,还有台风。基地里的灯也十分配合,一闪一闪的,不知道是不是电压不太稳,他和周诣涛说过之后就关了大灯,只留下门厅的一盏小灯。

  整个基地都黑了下来,外面路灯的白光隔着玻璃照进来。桌子上周诣涛的手机响了,他熟练地接了电话。外卖到了。


  点外卖这件事——许鑫蓁本来打算分开点,但周诣涛叹了口气,说还是一起点,他就也没坚持。反正,反正这闹别扭也是装模作样的,所以也没必要这么狠心,对不对?

  没时间想那么多,外卖小哥在暴雨里等他,不好耽误,周诣涛不知道去哪里了,于是他拿上钥匙,在玄关拿了把伞就出门去拿外卖。外面的雨太大,他连外卖小哥的脸都看不清,说话也要靠吼。尽管许鑫蓁很聪明地穿了拖鞋,回来的时候还是湿哒哒的,雨水从他的膝盖窝,顺着他的小腿一路流下,把门口的毯子染成深色。


    外卖满满的一袋子,他擦了外面的水才放在餐桌上。外头闪电不断,他不敢开灯,于是就把手机后置手电筒打开,架在桌子上。铁锅炖和小炒菜被一碗碗摆出来,水蒸气顺着流进塑料盖的凹槽里。他准备丢了外卖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被钉在外卖袋上的纸条已经被雨淋得差不多湿透了,可备注栏的字还看得清楚。密密麻麻的,事无巨细到哪碗菜要少放辣椒,哪碗小炒口味要淡一些,还有馄饨多加小虾米,不辣,不放腌萝卜,加胡椒粉,不加葱。


  许鑫蓁还想凑上去看仔细些,但洗手间响起一阵抽水声,接着,门突然打开了。周诣涛关了盥洗室的灯朝他走过来,看清他湿淋淋的样子,皱眉想要说什么。

  但他伸出一只手让对方打住,于是话到嘴边的周诣涛很听话地又把那些话咽了下去。

        外面的雨很大,风也很大,许鑫蓁发尖不知道怎么就被吹湿了,很小的水珠把他翘起来的头发往下拽,最后坠到餐桌上,发出很轻的响声。


  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感觉有点冷。掩住了口鼻,刚才想打喷嚏的欲望已经消散了,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被周诣涛披上了队服外套。

  那外套不是他自己的,肯定是周诣涛的——许鑫蓁想——虽然大家外套都是一起用洗衣机洗的,但味道是不一样的。这个味道,这个味道一定是周诣涛的。

  心里不知道怎么,像做过山车,一路疾驰向下,痒得像有小猫在拿爪子挠。

  窗外突然亮如白昼。

  ——是闪电。

  做出这个判断之后的瞬间,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擂如战鼓的雷声接踵而至。许鑫蓁以为自己会再次被低沉淳厚的音浪吓到,但周诣涛的手先一步捂住了他的耳朵,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好了,他现在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不只是身上的队服,连这个怀抱也是周诣涛的味道。

  许鑫蓁突然有些绝望——这样的话,这个别扭还有什么理由闹下去呢?还能怎么样闹下去呢?


  不,不要去想这些。换身衣服,现在应该换身干净衣服。


  他在自己要打寒噤之前咬了咬嘴唇,挣脱出那个温暖的怀抱,匆匆转身。


  落荒而逃。

  

  


  08

  晚饭好好吃过了,暴雨还是没有停。

  吃外卖的好处是不用洗碗,所以许鑫蓁有大把时间坐在窗边那条唯一被光眷顾的沙发上发呆。他堵着耳朵听完了第三次雷声,窗外的路灯突然闪了几下,随后彻底暗了下去。夜色已经深了,这么一黑,有点阴森森的恐怖。

  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剩下门厅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灯光。


  “?别搞哥们儿啊……”


  许鑫蓁嘴犟起来,周诣涛几乎马上就理解了他的害怕。他再清楚不过,许鑫蓁就是那种一害怕就会话多,嘴里开花地搞节目效果的人,现在这么一说,不知道窝在沙发上动没动。


  实话实说,周诣涛也有点怕黑。但他现在必须找到许鑫蓁。他摸出自己的手机,亮起了屏幕。那点光刚够照亮两步之外的距离。许鑫蓁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一阵几乎被雨声掩盖的窸窸窣窣声之后,才听见许鑫蓁重重叹了口气。

  “我手机好像掉沙发缝里了。”

  周诣涛安慰道:“别急,等……”

  “周诣涛。”


  许鑫蓁放下了别扭的矜持,很认真地叫了他的名字。


  “……嗯?”


  “来找我。”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可许鑫蓁又重复了一遍:“来找我。”


  周诣涛叹了口气,举着手机,借那一点点光亮艰难地挪到许鑫蓁身边。一道闪电突然把室内也照亮了,他看见许鑫蓁就这样窝在沙发里,抱着膝盖,好像守在沙丘上等什么人来接的狐狸。

  闪电过后,雷声响起之前,他再次熟练地把九尾的耳朵捂住。沙发太软了,一个没注意,他就被九尾揪住领子。两个人齐齐倒进沙发里,九尾温热的呼吸钻进他的衣领。




  倒进沙发里、雷声响起的那几秒,他在想什么呢?他不是不知道九尾为什么生气。他们太了解彼此了,以至于他能轻易从蛛丝马迹里猜出事情的本貌。


  猫生气有几种原因?护食、领地被侵犯,以及,单纯讨厌你。


  排除掉另外两种选项,他其实很容易猜出许鑫蓁那股无名火从何而来。


  上个赛季末,他从首发变成了首发轮换。这是教练组深思熟虑的结果,事实也证明这样的轮换是有效果的。大概是别扭之人的本性,许鑫蓁想要成绩,想要冠军,想要一场金色雨,但却有些纠结于他。许鑫蓁太贪心了,想要冠军,还想和他一起拿冠军。他怕他竞争上岗竞争不过——这是个幼稚的理由,许鑫蓁也自知,所以才会别扭——与其说是和他闹别扭,倒不如说是自己和自己较劲。


  就像猫趴在软垫上,生气自己刚被降职的铲屎官那样。不是因为铲屎官讨厌,而是因为感情让它不自主地关心他,理智和自尊却拽着它,不让它低下头颅。


  猫咪就是这样的。


  这样的结论让周诣涛哭笑不得,也让他有些目眩神晕。

  不坏,甚至很让人感激。感性一点说,这实在太好了。

  人们所爱的人就像那颗让时空产生变形的巨大恒星,让人的视线不自觉地发生弯曲。这是人的本能。可他并不是什么需要被等待的弱者。许鑫蓁可以担心,但不必也不会停下来等他,因为他会一直追逐,他追逐着许鑫蓁,就像追逐着王座和冠冕,追逐着那个轰轰烈烈的结局。锁住他的也不是铃铛和链子,而是他们共同的梦想,那场灿烂的金色雨。


  周诣涛伸手捏了捏许鑫蓁的后颈。


  一切也不必言说,雷声过去了,他缓了两秒才松开手,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正要松开许鑫蓁,他又被拽着领子,整个人砸进了沙发里。抬头一看,是许鑫蓁星子一样狡黠闪烁的双眸。

  鬼使神差一般,他说:“我不丢下你。”


  许鑫蓁转过了头,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条漂亮的下颌线,洁白的皮肤在暗夜里显出玉石冰川一般的幽蓝。


  猫也有低头的时刻。只要被顺好了毛,就会翻着肚皮让你摸,是全世界最温驯可爱的生物。


  他想,猫就是这样的。


  过了很久很久,外面的雨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行道树的一根枝桠被折断,倒向玻璃,扯着嗓子发出刺耳的刮拉声。


  他听见许鑫蓁得逞的,轻快的语调。


  “那就再近一点。”






—完—

烧酒er

【钎九】爱人错过

*破镜重圆 he(是真的he

*退役后的教练钎×学生尾

*字数1w+ 一发完(不知道为什么要标字数但是看到大家都标我跟风标一下(?)


阿钎:你的学校也在广州吗?

阿钎:有空出来请你吃饭?

  


许鑫蓁拿着手机叹了一口气。室友凑过来问,少爷怎么了?他把手机息屏,说,今天哥们倒霉,路上碰见前任了,前任还找我吃饭,咋搞?


“哇,那真麻烦。”室友感叹到一半又觉得不对,“你们还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他怎么约你的?”


许鑫蓁哑口无言。还能怎么约的,分手没舍得删微信呗。


许鑫蓁已经退役很久了,退役以后就老老实实读书考试,考了个...

*破镜重圆 he(是真的he

*退役后的教练钎×学生尾

*字数1w+ 一发完(不知道为什么要标字数但是看到大家都标我跟风标一下(?)





阿钎:你的学校也在广州吗?

阿钎:有空出来请你吃饭?

  


许鑫蓁拿着手机叹了一口气。室友凑过来问,少爷怎么了?他把手机息屏,说,今天哥们倒霉,路上碰见前任了,前任还找我吃饭,咋搞?


“哇,那真麻烦。”室友感叹到一半又觉得不对,“你们还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他怎么约你的?”


许鑫蓁哑口无言。还能怎么约的,分手没舍得删微信呗。



许鑫蓁已经退役很久了,退役以后就老老实实读书考试,考了个普普通通也还不错的大学,偶尔上微博诈尸一下,大部分时间在互联网上都人间蒸发,好像那个光芒万丈的九尾从来没有真的存在过。他几乎不用认证过的微博大号,只是偶尔用小号关注一下kpl的最新动向,心血来潮保存一张周诣涛站在场上给队员bp的照片,看了五分钟又直接删掉,假装周诣涛没有在他的手机里和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电竞选手的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多长的花期,也没有永远的C位,只有一批一批的人涌上来,一批一批的人走下去,走下舞台的人有人做了主播,做了教练,或者其他电竞职业,换了身份留在观众的视野中,又或者褪去所有光环回归自己已经有些陌生的无关电竞的生活。许鑫蓁如愿以偿离开公众视线继续读书,做一个普通学生,在大学宿舍里看比赛直播,看见周诣涛作为主教练站在舞台上,觉得他身上的光有点刺眼。在退役之前周诣涛就转会了,宝贝双C那些光辉的历史短暂的像他和周诣涛的爱情,除了回忆以外什么都没留下,他们俩并肩作战好几年,直到周诣涛转会都未曾共同拥有过一个冠军,恋人和队友的身份都戛然而止无疾而终。



直到今天许鑫蓁在广州的街角低头向前跑,慌乱撞到了一个人。许鑫蓁抬头的一瞬间甚至想发个知乎问题:急着上课赶回学校路上撞到前男友了怎么办?


周诣涛愣愣地看着他,许鑫蓁有好几年没这么近看过他的脸,近到能看见下巴的胡茬都没刮干净,眼底下挂着一点黑眼圈,又想起来战队最近的成绩一般,据说钎城教练在带着队员们集训,大概是没有好好休息。又想起来周诣涛这人挺有偶像包袱的,现在都辛苦得不捯饬自己了,看起来做教练还没他读书舒服。


许鑫蓁的思绪一下飘了好远,周诣涛被他盯得耳朵发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局促过了,做了那么多年选手和教练,周诣涛可以说什么场合都见过,唯独在一个街头碰见许鑫蓁,就一下被打回原形,运筹帷幄的主教练好像突然变成了刚刚成年的小选手,面对别人的眼神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好久不见......”过了老半天周诣涛终于憋出一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感觉说了句没用的屁话,客气和寒暄这样的词放在他和许鑫蓁之间实在太奇怪了。


“我快迟到了。”许鑫蓁低头从他身边跑过,很小声的一句话像一阵风一样刮进周诣涛的耳朵。



当天晚上许鑫蓁就收到了周诣涛的微信。他们曾经分手分得很和平,周诣涛转会时说,要不我们还是先分开吧?许鑫蓁说:好。然后两个人安静地背道而驰,没有争吵也没有眼泪,彼此的联系方式就沉寂在社交软件主页的最下方,直到许鑫蓁和周诣涛先后退役,然后选择截然不同的人生。



许鑫蓁盯着“阿钎”两个字发呆,许久之后回了一个“好”。



周诣涛收到那个“好”字的时候抱着手机久违地傻笑起来,训练室的选手看着他的笑很难不疑惑,小选手凑到教练身边问:“跟谁聊呢钎哥,谈恋爱了?”


“别瞎讲,没有。”周诣涛把他推回去,“你别搞我,搞我就加训哈。”




很多事情都很不言而喻,许鑫蓁和周诣涛不管是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分开之后,都是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关系如何定义取决于两个人的说法,但是默契和了解只归属于自由意志。在一个基地的时候许鑫蓁一抬手周诣涛就知道他是要纸巾还是要奶茶,在赛场上做对手的时候许鑫蓁一动周诣涛就能预判他要干什么,两个人的默契从未消失过,最后变成了争锋相对时最有利的武器。


时隔多年许鑫蓁也保持着对对方优秀的预判,只需要跟周诣涛对视一眼,他就能读懂周诣涛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他觉得有点好笑,但是笑不出来,他在想周诣涛知不知道他们在路上撞到时,他的眼神就跟好几年前他追许鑫蓁的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但是他又很想问问周诣涛,那时周诣涛眼里的他又是什么表情?




周诣涛没什么时间真的请许鑫蓁出来吃饭,在发完最开始的两条微信之后又不知道怎么再跟许鑫蓁联系,许鑫蓁也不太可能主动找他。他们都变了太多了,好像早就过了会为了什么东西或为了某一个人一腔热血不计后果往前冲的时候了。周诣涛给李小龙发微信,说今天碰见许鑫蓁了。李小龙只回了三个字:然后呢?


一句话把周诣涛的话堵死了,他在输入框里输入又删除,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其实周诣涛的惊讶一半真一半假。他当然知道许鑫蓁在广州,甚至知道许鑫蓁考的哪所学校,许鑫蓁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一直在打听。在忙碌的赛季他全身心都在训练带队上,但在偶尔的假期或者空闲时间,他又偏要去那所学校周围漫无目的地散步,像个无所事事的游魂。他好像一直希望某一天能再一次看见许鑫蓁,结果现在碰是碰到了,然后呢,他也不知道。



他一直都在迷茫一件事。当年的分手是他提的,许鑫蓁答应得很快,但是他们应该都清楚,他们从来都不是因为不爱才分开。这是周诣涛慌不择路的下下策,但是究竟做的对不对又无从得知。


没有冠军,没有成绩,这是电竞选手的梦魇,放在明星选手身上尤其严重。不能再多别的东西干扰他们了,钎城九尾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件事几乎就是纸巾包住的火,真相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只要纸巾里的火苗露出一星半点,铺天盖地的舆论和俱乐部的压力会汹涌而来。

当周诣涛抱着行李说分手的时候,许鑫蓁垂下眼睛,眼底都是疲惫,说:好。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时间来矫情,爱好像真的不能解决一切,那一刻周诣涛和许鑫蓁或许都明白,也许我们还相爱,但我们都太累了。



兜兜转转那么久,想要的缘分总是不来,结果一来就好像挡不住。周诣涛看着那所大学大门口人来人往的时候突然好想看见许鑫蓁的身影,但是一直没有遇见过。终于在路上撞到一次后反倒是很快来了第二次偶遇,许鑫蓁坐在拥挤的早餐店吃饭,头发染了新的白金色,周诣涛几乎从背影就能认出来。


他站在门口徘徊了两分钟,终于径直走到许鑫蓁对面拉出椅子,许鑫蓁抬头微怔了一下,又很快低头看手机,周诣涛把这视作默许,有点忐忑地坐在他对面,想打破沉默:“好巧...你学校在附近?”


“没有。”许鑫蓁头也不抬,“跟同学做个课题,晚上在宿舍不好讨论,在这附近开了个房间。”


“你学校远吗?”


许鑫蓁终于抬头看他,周诣涛觉得自己手心在出汗,揣在口袋里的手偷偷把车钥匙捏得很紧:“我开车出来的,就是...等下我送你回去?”


他几乎脑子一热就说出来了,说完又感觉自己太没脑子。许鑫蓁反倒一下笑出来了,扬着筷子说:“6,钎教特意来给哥们当司机?”


他的语气太轻松,带着狐狸讲话一贯的慵懒和调侃,就像他们曾经在训练室聊闲天,周诣涛突然放松了很多,歪头也冲他笑:“行不行呀?”


许鑫蓁低头戳起一个烧卖说:“你爱送就送吧。”


他觉得周诣涛真是一点都没变,真的一点都没变,明明肤色没有多白,脸和耳朵红起来倒是挺明显。他不想拆穿周诣涛通红的耳朵,低下头后又感觉悸动好像会传染一样,自己的耳朵也开始发烫。


坐在副驾驶上时许鑫蓁才注意到周诣涛带着手镯,是很早以前某个秋天接下的代言产品,产品方给了他们各自一套,不太一样,但是那时许鑫蓁捏着他们俩的手镯问,这不会是情侣款吧,长这么像?


周诣涛那时在边上笑,然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戴上各自的手镯拍写真,还偏偏都要把手镯露出来,留下一种隐晦的暗示。


许鑫蓁盯着周诣涛握着方向盘的手和手腕上的手镯,不合时宜地感觉到胸口酸胀。他的视线太直接,让周诣涛觉得车里的温度好高,偏偏他又不敢偏头去看许鑫蓁。


许鑫蓁很简单地报了自己学校的地址,顿了一下又说:“不是说请吃饭吗,钎教骗学生啊?”


周诣涛一听这话就笑了,语气一如既往温柔:“请呀,我不骗人的,你挑嘛。”



他跟周诣涛到底错过多久了?才会让轻飘飘一句话都让他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但是好像又回不到过去,许鑫蓁又转头看周诣涛的脸,说:“你嗓子好像比以前哑了。”


“可能是最近复盘话多吧。”


他们俩都很熟悉广州的路,周诣涛若无其事多绕了几条街,像个无良出租车司机。而许鑫蓁一开始就知道他在绕路,又很默契的没有说出来,任由周诣涛开着车载着他在广州的街上游荡。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滞留在川流的马路与人群中,直到车远远停在校门对面。

  


“让我挑那你就完了,钱包准备好吧。”许鑫蓁转身下车,“等哥有档期了考虑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


周诣涛坐在车里目送许鑫蓁进校门,然后低头拿出手机发微信。



钎城:有戏

龙哥:...一定要特意告诉我?

钎城:龙哥,你觉得他怎么想

龙哥:帮你问问,但是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



不知道。好像他们早就没有选手身份的约束了,但是也没有因此复合,甚至退役后也没有谁主动联系。周诣涛现在还是教练,依然被那些视线捆绑着,他总是不想把许鑫蓁卷进麻烦里来,在TTG饱受争议的时候周诣涛选择分开,就像他终究要转会一样,离开彼此也许能看到更广阔的天空。而许鑫蓁疲惫的一声答应,好像是对周诣涛的选择的无奈,又像是妥协。


可是我从来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太爱你,所以想让你飞得更自由。


但在分开后他好像终于慢慢意识到,这种一厢情愿的保护许鑫蓁从来不需要。


分开的日子里他仔细看过许鑫蓁每一场比赛,看许鑫蓁浮浮沉沉又到达巅峰,光荣退役然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又小心翼翼地找人问他的现状,翻阅为数不多的朋友圈,掂量重逢的每种可能,却不敢点开空白的聊天框。


分开的越久周诣涛越想知道,他们分开后确实各自为王顶峰相见,却也最后同道殊途;那如果当年再坚持一点选择一起面对,有没有可能有更完美的结局?



...不知道啊。那时的周诣涛只知道自己不敢赌,许鑫蓁的前途是他永远不敢下的赌注。



那现在呢?周诣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许鑫蓁只是个普通人的现在,是否还有机会让错过的那么多年重合在一起,如果他也想我,我还爱他,如果我比曾经更勇敢也更成熟,如果我有保护我们未来的能力?


周诣涛很老实地跟李小龙推心置腹坦白了,从撞到许鑫蓁那天起周诣涛突然有种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的感觉,舍不得就是舍不得,还喜欢就是还喜欢,想复合就是想复合,实在是没什么可掩饰的。


李小龙看完周诣涛发的一大堆心声,觉得自己也是造了孽了被这两个别扭成麻花的人盯上。



龙哥:好的 支持你🌹

龙哥:但是你如果够勇敢怎么甜蜜的还不敢约他吃饭

钎城:......QAQ



李小龙希望他俩好,但实在不想掺和,于是采用了最简单的方法。那边周诣涛刚刚说不聊了开车了,这边他就转头就把聊天记录全转发给了许鑫蓁。



九尾:6

九尾:怂逼钎狗

龙哥:你清高 你了不起 你天天锐评他比赛bp还不敢发条短信

九尾:...不愧是我龙哥 两边都骂

龙哥:主要还是希望你们好🌹

  



7:[图片]

7:想吃

7:钎城请

周诣涛刚刚复盘完坐在训练室的椅子上,抬起手机看见三条消息又跟触电一样腾地站起来,把边上的分析师吓一跳。


“我出去打个电话。”周诣涛起身风风火火走出去,选手伸着头问教练突然咋了?分析师说不知道,感觉可能是迎来第二春了。


“第二春?”选手手机都放下了,“钎哥还有第一春?”


“九尾啊。”分析师说的理所当然,“怎么说也是当年联盟最火的cp之一,说第一春不过分吧。”


好像是这样,选手们知道他是在调侃周诣涛,于是都笑着回应过去,殊不知时间过了好几年,春天还是那个春天,第几春都是那个春天。


“那周五我去接你?你晚上有课吗?”周诣涛贡献出唯一一天假期,许鑫蓁说行,感觉电话里讲话的人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振奋。


室友一把拉开窗帘问:“许鑫蓁你周五晚上没课?你放什么屁?”


许鑫蓁电话一挂,一拳把室友伸出来的头打回去:“反正没什么用的课,记得帮哥们签个到。”


“你完了,你要翘课去跟女人约会了。”


“别狗叫,谁他妈跟女人约会?”


哥只是跟前男友约会,哦不对,吃个饭。许鑫蓁放下手机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装手镯的盒子。




周诣涛看见许鑫蓁带着那个手镯的时候有点心跳加速,开始后悔为什么以前没买一对戒指。

许鑫蓁挑了一家自助烤肉,进店就开始甩着手乱晃,周诣涛端着盘子跟着他,少爷指哪夹哪。许鑫蓁看见摆在桌上的鱼新鲜得鳃还在呼吸,说钎狗来夹这个,周诣涛可怜兮兮地摊手,说能让我先把这盘放桌上去吗,拿不下啦!


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点憨厚,给许鑫蓁一下弄笑了,周诣涛小跑着把装满盘子放回桌上,又小跑回来拿了个新盘子,重新拿起夹子问,尾少看上哪条了?


许鑫蓁觉得这话怪怪的,怼了他一拳骂到,来个病子,随便拿条。


请少爷吃饭,给少爷夹菜,为少爷烤肉,周诣涛深谙与许鑫蓁相处之道,肉在烤盘上滋啦滋啦冒油,周诣涛让许鑫蓁往后坐点,别被油滋到。


许鑫蓁没理他,用手撑着头隔着升腾的热气看周诣涛给每片肉翻面,发现他换了新眼镜,细丝的黑镜框还挺帅。烤肉的热气在眼镜上糊成一片雾,周诣涛拿夹子翻面的那只手腕上挂着的手镯在灯光下反光。微博上好多粉丝说周诣涛现在比起以前当选手的时候多了一种成熟男人的帅,许鑫蓁看了一会觉得也没那么夸张,感觉依然是自己回忆里周诣涛的样子。


周诣涛专心致志地烤肉,突然视线里闯进两只白花花的手——许鑫蓁站起来又俯身,把双手伸到他耳边,捏住镜框,慢慢把他的眼镜摘下来。周诣涛抬头时对上许鑫蓁很认真的眼神,这个角度看起来就像是许鑫蓁要低头抱他——而他只感觉到镜框滑落脱离耳朵,许鑫蓁把他的眼镜叠好放在旁边,满不在意地坐下,那一股暧昧的气息骤然拉远,许鑫蓁说:“你眼镜起雾了。”


“啊...嗯。”周诣涛欲言又止,感觉舌头打结了,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像烤盘里的肉一样烫得冒热气,偏偏许鑫蓁还饶有兴趣地打量他,狐狸打量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狡黠,让周诣涛心跳如雷。


“钎教找时间出来吃饭真不容易啊。”许鑫蓁筷子都没动,碗里肉已经摞起来了。周诣涛知道许鑫蓁在笑他,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解释:“最近确实忙的,训练强度有点高,季后赛要开始了。”


“我知道。”许鑫蓁说,“你小组赛bp的还行,还好张凯的驴没继承到你那里。”


“你看了小组赛呀?”周诣涛问,眼睛里盛着笑意,这句话翻译过来其实是:你还看了我呀?许鑫蓁故作冷漠,说哥们想看看TTG现在的江山咋样。


“我会守好你打下来的江山的。”周诣涛顺着他的话讲,说话很温吞,但语气很认真。许鑫蓁一下想起以前周诣涛说自己会埋在TTG,虽然之后也转会过,但当所有人都走后,这个人现在好像真的要埋在这里了。


还真是世事无常,许鑫蓁咬了一口肉,觉得边缘烤得有点焦,决定下次带周诣涛去别的烤肉店让他多练练。


“好像拿少了,不太够啊。”周诣涛起身看了看,“我再去端一盘来吧,你还想吃什么,牛排要不要?”


已经七分饱的许鑫蓁无语凝噎,发觉周诣涛真的成长了,饭量比以前还大。

  


开车送许鑫蓁回去的时候周诣涛跟他说回去早点休息,许鑫蓁下车时转头看他一眼说,你更应该休息。

  


阿钎:明早喝咖啡吗?

阿钎:[小猪探头.jpg]

7:起得来吗你?

7:算了吧 二臂学校要早读

阿钎:好吧...好辛苦

7:倒比不上主教练辛苦 季后赛加油

阿钎:那你会看吗?

7:哥们考虑一下



“钎哥真的没事吗,他今天第三次抱着手机发呆了。”小选手不知所措,倒也不是因为教练青年怀春,主要是最近周诣涛格外有劲头——平时周诣涛在工作时间绝对一丝不苟,现在也是如此,但是在专注的同时好像被什么东西驱动了,忙的连轴转的时候也脚下生风。但一闲下来就立刻心不在焉,脱离出工作状态后就总是若有所思。


偶尔周诣涛看见许鑫蓁朋友圈新发的某家新店开张的预告,小心翼翼私信去问一句“有空我带你去吧”,又或者毫无征兆地约饭约散步,他能抽出来的时间实在不多,许鑫蓁也不是每次都会答应,见面的机会实在难求。周诣涛根本没时间想自己天天给前男友发晚安有什么问题,偏偏这个前男友态度不远不近,偶尔不理不睬,又在换了新发色之后私信发一张朋友圈里没有的自拍,看得周诣涛望眼欲穿。



狐狸好难养啊,好不容易养熟了,因为担心他过不好又放回山林,等自己终于觉得有资格养狐狸的时候发现他回头了,却只是远远望着自己。周诣涛隔着一层雾,只能看见狐狸的大尾巴一晃一晃,红红的尾巴尖挠在他心尖上。



7:明天六点有空?

7:赏你散个步

7:?

  

7:没有智能手机?

  

7:6

  


从认识以来周诣涛第一次这么久没回许鑫蓁的消息,前一天晚上十点的微信到晚上五点还杳无音讯,连着发了好久的晚安也没有,许鑫蓁心里一股无名火,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值得生气,他俩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气的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周诣涛再忙也不会莫名不会信息,他还是更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


哥是怕他猝死了才问的,许鑫蓁给自己做了点虚假的心理建设,然后打了个微信电话。


“嗯......喂?”周诣涛听起来像刚睡醒,讲话带着浓重的鼻音。许鑫蓁问你不上班?周诣涛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时间。


“我请了一天假。我是不是没回你消息?睡过头了,我...”


“你从昨晚十点睡到了下午?”许鑫蓁听出来他声音不对,“到底怎么了?”


“好像发烧了。”周诣涛选择老实交代,“以为睡一觉就好了,没想到会睡这么久。”


“现在呢?好了没?”


“不知道,应该...没有。”


许鑫蓁咬牙切齿:“地址。”


“什么?”


“你家地址给我,留个门再睡。”


“我没...”


“你敢说你没事以后就别他妈联系我了。”许鑫蓁声音很冷,“地址。”



许鑫蓁进屋的时候周诣涛已经起床了,靠在沙发背上,鼻尖红红的。许鑫蓁把提着的一袋退烧药甩在茶几上,又从袋子里拿了根温度计甩了甩,凑过去捏着周诣涛的脸:“张嘴。”


周诣涛很顺从地含住温度计,看着许鑫蓁转身去找水壶烧热水,感觉得到他有点生气,但是周诣涛头痛得厉害,有点昏昏沉沉,嘴里含着温度计,不太敢开口。


“三十八度,烧不死。”许鑫蓁把药盒打开,站在周诣涛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钎教烧成这样都没人来照顾你一下?那些个选手还有同事呢?”


周诣涛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别开眼神说:“我没告诉他们,这个关头不想让他们分心。”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许鑫蓁把药和热水递过去看着他吞咽药丸,依旧面无表情,“是不是也不想让我担心,觉得没必要告诉我?”



周诣涛好像顿悟了什么。许鑫蓁看着他,一如他们分手那天短暂地对峙,但这次周诣涛没有再转身,他拉住许鑫蓁的手说:“我知道错了。”



许鑫蓁想甩开他的手,但最后还是一动不动。



许鑫蓁一直都知道为什么周诣涛要分手,那点小九九他心知肚明,尤其是在看了周诣涛和李小龙的聊天记录以后。他也是在电竞圈摸爬滚打好几年的人了,多低谷的时候他都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恋情暴露会给他带来什么。

而周诣涛只是沉默,明明他一直在周诣涛身边,这个人却偏要自诩保护他而揽下所有,会因为觉得挡了九尾选手的路选择分手,会因为觉得影响训练状态或不想打扰而把生病的事瞒着选手和许鑫蓁。



“你个狗,哥们是真讨厌你这点。”许鑫蓁说,“你他妈能不能别老感动自己,跟我说两句会死?”



我真讨厌你一言不发地承担一切,真讨厌我想站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他妈非要挡在我身前,真讨厌你一厢情愿地为谁牺牲。


你不能多说两句吗?没长嘴吗?依赖我一下不行吗?一起面对会死吗?觉得甩下我之后自己往火里跳很酷吗?



周诣涛拉着他的手一直带到自己脸颊边,许鑫蓁感觉到他的脸很烫,周诣涛的手覆着他的手,让自己还冰冷的指尖都暖起来。


“我以前是不是就这样让你生气的?”周诣涛轻声细气地说,“我想明白了,真的。以后有什么事都跟你说,我不自作主张了。”


“......傻逼,你他妈爱说不说。”许鑫蓁觉得自己的脸也好烫,他摸到周诣涛脸颊不正常的热度和鬓角留下的薄汗,有几缕碎发抵在他的指尖。



周诣涛听到他骂自己,贴着他的手掌低低地笑,抬头看着他说:“还有机会追你吗?”



“随便你,不过哥不跟病子谈恋爱,等你好了再说吧。”


“好。”周诣涛捏捏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捂得暖呼呼。



阿钎:退烧了

阿钎:我好了,别生气

7:哥们可犯不着生气



周诣涛抓着手机笑,推开训练室的门,选手围上来问昨天怎么没来?周诣涛说生病了,歇了一天。立刻有人咋咋呼呼地问,生病怎么不说啊,不把我们当兄弟啊?


“我错啦。”周诣涛被围着一边笑一边投降示弱,“下次我都招。”

  

“还有还有,教练,你最近是不是在搞对象啊?”


周诣涛给那选手头顶轻轻拍了一巴掌,打得其他人直笑,但他又没有直接否认。他看着小选手们的眼睛,眨眨眼说:“季后赛好好打,这赛季下班我去表白。”


“我草?真假?”人群一下炸开了,“不会我们打得不好就黄了吧?”


周诣涛想了想说:“那倒不至于,成绩怎样我都去。不过你们表现好的话我比较有面。现在咱们开练?”


练,都可以练。小孩们突然有种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的感觉,看见周诣涛戴上眼镜拿出本子和笔,心中涌现出一股为教练的幸福而奋斗的责任感,打训练赛都得劲了许多。分析师悄悄问这是什么新的激励队员的方法吗?周诣涛说没有,真是实话实说。



许鑫蓁下楼去图书馆时顺手拿了楼下周诣涛点的奶茶,去茶底去芝士的多肉葡萄。他坐在图书馆里给周诣涛发消息,然后把手机静音扣在桌上开始翻书,学得头昏脑涨才看一眼回复。



7:拿到了 下次买冰美式

阿钎:好

阿钎:[贴贴.jpg]


阿钎:今天他们状态真好,欣慰

阿钎:我们中单说特别喜欢你,看过好多你的比赛


许鑫蓁挑挑眉毛回复:你们中单?



上面的备注很快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正在输入的标志和“阿钎”来回切换,周诣涛肯定有点不知所措的把几个字打了又删,许鑫蓁在屏幕后看着跳动的字偷笑。



阿钎:不是不是,就是我们俱乐部这赛季首发的中单,是你的粉丝

7:xs 不至于 哥逗你一下

7:他打得不错 眼光也不错

阿钎:那我眼光也很不错

7:6

7:还有空说骚话?上班不会净想这些了吧

阿钎:不会,我上班很认真

阿钎:休息时间才回的信息

7:行 写题去了



周诣涛成长了,感觉变得不要脸了一点。许鑫蓁把手机重新倒扣在桌上,在草稿纸上写了个“傻逼周诣涛”,用笔尖戳了一会儿,又把那张纸撕掉,翻开了数学题。


而周诣涛是真的上班很认真,反倒是选手更关注他的情感状况,后来周诣涛冷脸把本子卷起来把桌子敲得啪啪作响,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其他时候可以玩,训练时间别分心。”小孩们立刻坐直了身子,周诣涛绷不住,转身偷笑了一下。


他和许鑫蓁错过了太久了,现在又好像终于交错,他从来没见过许鑫蓁像个学生的样子,但是看到许鑫蓁发的一些诸如“二臂学校食堂好难吃”“上课,累”“图书馆抢不到座没招啊”这样零零碎碎的信息,又感觉能想象到许鑫蓁奋笔疾书的样子,好像他本身的生活就是这样。他一一回复,然后深吸一口气投入自己的工作,努力带着年轻的选手们打上更大的赛场。


打完季后赛就去表白吧,把错过的那些年都补回来,我们都还年轻,我领悟的应该还不算晚。




其实现在的首发并没有合作很久,还在磨合期,但是在季后赛打出了一种黑马的气势,竟然也跌跌撞撞打进了四强。周诣涛在台上抓着bp本手心不停地出汗,已经打到了巅峰对决,选手们都有点紧张,周诣涛站在他们身后挨个拍拍肩,他自己看着舞台下的观众,感觉回到了曾经,回到了他一转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中单的时候。



好想赢啊。周诣涛对着选英雄的界面深呼吸,好想赢,也好想你。



许鑫蓁坐在寝室带着耳机看着英雄一个个选出来,屏幕里台上的灯光金灿灿的,许鑫蓁趴在台灯下看镜头照到戴着耳机的周诣涛。


退役后偶尔他还是会有些想念赛场,毕竟那里是他挥洒青春的地方。这一场打完要是输了直接下班,要是赢了那就走到了更高的地方,其实怎样都好,新组的队伍打到这里已经算是前途无量,但是许鑫蓁还是有种感同身受的紧张感。


在看直播的时候许鑫蓁好像回到了曾经的赛训,他用眼睛盯住屏幕里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分析对面的每一个走位和意图,判断每一次技能释放的时机,记住每一个失误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骨髓里被激活,那些作为电竞选手的岁月又在他的血管里翻涌而上。在看到高地被破时,许鑫蓁甚至脑子里回马灯一样闪出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无数次守家,想起指尖摩擦屏幕的触感。



输了。水晶炸裂开的画面被放大的同时,许鑫蓁几乎下意识地转头,只看见低头看书的室友。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早就进入新的生活了,过去种种低估也好辉煌也好终究是过去,现在终于发现原来在数年以后,他还是会无意识的为寻找一个人转头。



他关掉直播,打开周诣涛的聊天框,发了一个“还不错,加油”。过了很久周诣涛才回复,大意是刚结束,带小孩们去吃饭,明天想约他出来。许鑫蓁扫了一眼就把手机锁屏,看着自己的手镯发呆。


他和周诣涛好像都变了,又好像都没变。周诣涛站在赛场上的时候许鑫蓁觉得他好像真的是那些粉丝嘴里所谓的经过了岁月沉淀的成熟男人,但是周诣涛给他夹菜或者跟他漫步在街头时,眼睛里的笑意又跟十七八岁时别无二致。他躺上床,心里已经在想明天要穿什么衣服见周诣涛。



但是见面的时间比他想的还要早,大半夜许鑫蓁被一个电话轰醒,他手忙脚乱地摁掉铃声,怕吵醒室友又爬下床到楼梯去接电话,看到来电提醒下面的“阿钎”感觉自己太阳穴都在跳。


“来接我。”


喝多了。这几个字一出来许鑫蓁就听出来周诣涛喝酒了,什么酒量也敢跟一群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喝酒啊,许鑫蓁烦的抓头发:“你他妈知不知道我宿舍半夜闭寝?”


“来接我吧,头好痛。”周诣涛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想你了。”


周诣涛的声音比以前哑了一点,磨得许鑫蓁心里发痒。哥真是栽了,许鑫蓁骂骂咧咧的让他发定位过来,回宿舍随手换了套衣服就出门,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大半夜跑出去接一个醉鬼,还是自己的前男友。


妈的,没招啊。


许鑫蓁走进那个饭店推开包厢门,所有人的眼睛突然都齐刷刷看过来,已经好几个人喝倒了,为数不多清醒的人里,一个人突然喊了一声:“哇,九尾?真的假的?”


周诣涛本来趴在桌子上,听到这话立刻抬头看,许鑫蓁认出来喊的那个人是那个首发中单,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倚着门框和周诣涛对上眼神说:“走了,钎狗。”


“我送下你们教练,你们早点回去。”许鑫蓁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拉着周诣涛直接走出去,回忆了一下上次周诣涛家的位置想要打车。周诣涛没完全醉,但也不太清醒,还能走路,但是又带着一股酒气。


太晚了有点难打车,许鑫蓁干脆找最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其实他是想把周诣涛丢床上就走,但他一转身周诣涛反而从身后贴上去,下巴抵在许鑫蓁肩膀上嘀咕:“你来的好慢呀。”


许鑫蓁真想给他一巴掌:“别狗叫,二十分钟到还不可以?我他妈装一副要死的样子跟宿管说我急性肠胃炎才跑出来!”



“可是我都等了好几年了。”周诣涛闭着眼睛说,呼出的热气扑在许鑫蓁耳后。



许鑫蓁终于转身,周诣涛抬起头看他的眼睛,眼神迷茫又湿润。


“你等了好几年?”许鑫蓁说,“怪谁?”


周诣涛立刻垂下眼帘:“怪我。”



许鑫蓁又转头想走,这次被周诣涛一把抓住,他刚想回头骂人,喝醉的人讲不了道理,抓住他手的力道大得他挣不开,但是周诣涛的声音又变了调:“我知道错啦,蓁蓁。”



“我真的很害怕,我那时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办。”许鑫蓁这次看得很清楚,周诣涛在哭,“我以为那样就是对你好的,但是没有考虑到是不是你想要的。是我不够成熟,我......”



许鑫蓁突然很想叹气,谁对谁错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只是突然觉得如果曾经的周诣涛在压力最大的时候也能拉住自己哭一场,或许也不必非要错过几年。而那时的自己倔强又别扭,那些盛气的骄傲好像不能容忍周诣涛不知收敛的保护,于是他们两个人在最年轻最固执的时候,像对撞的玻璃一样把对方砸的粉碎。


后来玻璃在时间的流水中被磨得光滑,他们俩在不曾交错的时间里各自往前走,许鑫蓁好像在等他,又没在等,他昭告天下要考大学找个不认识他的人谈恋爱,又在知道周诣涛留在广州当教练后,报考志愿时研究完了广州所有合适的大学。


他看见周诣涛的眼泪,一瞬间感到释怀。也许是生活逼迫相爱的人互相错过,但在一切回归沉寂,回忆又会萦绕不断。



其实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许鑫蓁研究了广州的大学,考到广州后又时不时特意打车去微博上粉丝意外发现的周诣涛最常去的早餐店吃早饭,认真看完每一场比赛,看周诣涛一路走来。


真的不想错过彼此的两个人要怎么错过,命运兜兜转转,他们在河流中翻滚,终于碰撞到彼此,这一次再没有伤害到对方。



“别说废话。”许鑫蓁挣开周诣涛的手,一把抓过他的衣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还爱我吗?”



“爱。”周诣涛被揪着领子,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衣领里,唇间有酒精的氤氲气息,“我从来没有真的舍得离开过你,从来都没有。”



许鑫蓁借力往前推,一下把他推到床上,不由分说地拎起他的领子俯身吻他,被周诣涛很用力地回抱住,挂着眼泪舔舐他的唇。


“你明天早上起来要是敢断片你就完了。”许鑫蓁抵着他的额头气喘吁吁地说话,周诣涛却只想去找他的舌尖。



真正的爱人哪怕暂时分开,最终也不会错过彼此。我真的不怕分离,因为总有一天我还会找到你。



而那时我会带着新的自己拥抱你。




——————————————————————

虽然是听《爱人错过》突然来的灵感但是跟这首歌其实没什么关系。标题看起来好像有点像be但是真的是he啊!

很喜欢一些破镜重圆就是说

不知道长篇怎么写,再酝酿一下大纲吧,剧情好难啊...

更新比较慢,主要还是跟很多事堆在一起,生产队的驴也没我能干活,哈哈,活不下去啦

打倒三明治7

【钎九】执迷 06(完结)

缺爱嘴硬教练尾 X 隐忍深情医生钎

破镜重圆 有,互相折磨 有,甜甜恋爱 有,成年人的爱情大家都懂吧。设定同可婚。


【周诣涛灭了烟说,“许鑫蓁,我们谈个恋爱吧。”许鑫蓁笑一下,“27岁的老男人了,还让别人和你谈恋爱。”“只想和你谈,”周诣涛看着许鑫蓁说,“所以我等到现在。。。。。”】


缺爱嘴硬教练尾 X 隐忍深情医生钎

破镜重圆 有,互相折磨 有,甜甜恋爱 有,成年人的爱情大家都懂吧。设定同可婚。



【周诣涛灭了烟说,“许鑫蓁,我们谈个恋爱吧。”许鑫蓁笑一下,“27岁的老男人了,还让别人和你谈恋爱。”“只想和你谈,”周诣涛看着许鑫蓁说,“所以我等到现在。。。。。”】





江海寄尔生

【钎九】风起旷野(下)

  温柔年上体育老师x用脸钓人大学生


(上)篇戳这里➡️  风起 

  

  

  

  一路上行,越野车爬坡能力出众,许鑫蓁陷在椅子里,有些晕乎的说:“折多山,折还真是多。”

  周诣涛低声笑:“不舒服第一时间和我讲。”

  “什么样的不舒服?”许鑫蓁反问,他把爬到后座撒欢的小狸抱进怀里,“我现在有点头晕。”

  “一点点还好,要是胸闷气短,或者头开始痛了,一定要说,”周诣涛拿起一罐薄荷糖递给许鑫蓁,“大部分第一次上新都桥的游客都会出现高原反应。”

  逐渐稀薄的氧气会放大一切感官的变化,没有任何遮挡的阳光自侧面照进车内,裸露在外的皮肤透出一点红,微微泛起...

  温柔年上体育老师x用脸钓人大学生



(上)篇戳这里➡️  风起 

  

  

  

  一路上行,越野车爬坡能力出众,许鑫蓁陷在椅子里,有些晕乎的说:“折多山,折还真是多。”

  周诣涛低声笑:“不舒服第一时间和我讲。”

  “什么样的不舒服?”许鑫蓁反问,他把爬到后座撒欢的小狸抱进怀里,“我现在有点头晕。”

  “一点点还好,要是胸闷气短,或者头开始痛了,一定要说,”周诣涛拿起一罐薄荷糖递给许鑫蓁,“大部分第一次上新都桥的游客都会出现高原反应。”

  逐渐稀薄的氧气会放大一切感官的变化,没有任何遮挡的阳光自侧面照进车内,裸露在外的皮肤透出一点红,微微泛起波澜似的暖意。

  周诣涛在盘山公路开车无法分心,许鑫蓁就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打量着他。

  周诣涛讲话的时候会自然的弯起嘴角,面对面交谈时,他会很绅士的看着你的眼睛,专注,甚至带着点深情。

  也有可能是因为近视,许鑫蓁回想起周诣涛戴眼镜的样子,为数不多的在学校礼堂偶遇,那天他穿了身藏蓝色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

  一瞬间就好像把距离拉远了,那时候的许鑫蓁呆愣在原地,心里想的是,啊……原来他真的比自己大了那么多啊。

  眉宇间沉淀着年长五六年的岁月。

  只是当周诣涛主动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许鑫蓁不经意地捕捉到他眼底满含的笑意,那种如暖流般涌起的熟悉感比精心打扮的帅气更让人心动。

  所以室友才一直叨叨着,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怎么周老师只跟许鑫蓁打招呼?明明上羽毛球课的时候大家都在。

  许鑫蓁眼睛弯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染上点金色,揉碎了钻石般的光。

  怎么会有人不臣服于偏爱。

  “……周老师,”他放轻了声音,像是怕吵醒空气里漂浮着的星屑,“你胡子都长出来啦。”

  周诣涛知道许鑫蓁一直在看自己,他曾经在路边捡起一只湿透的小猫,擦干净用体温捂着,最终重新收获了这个独一无二的视线黏连着自己的小太阳。

  要说动机,周诣涛想,大概是因为自他出现起,就吸引了自己所有的目光。

  “长了吗,”他说,“晚上刮掉。”

  又转过一道弯,他们短暂的直面紫外线,许鑫蓁从包里翻出防晒霜,给自己涂了一点:“周诣涛,你之前来的时候涂防晒了吗?”

  周诣涛想了想道:“第一次来的时候涂过,后面嫌麻烦一直没涂。”

  小狸喵喵叫着,很敬业的帮主人掩盖住他的笑声,许鑫蓁放开手说:“怪不得每次开学都感觉你比之前黑一点。”

  周诣涛感觉有个小家伙爬到自己腿上趴下,他很正经的反驳:“这不叫黑,这是健康的肤色。”

  许鑫蓁静静地等着,然后他就听见周诣涛略带犹豫的声音:“……下车之后你防晒借我涂一点。”

  ……

  他现在是不是有点快乐过头了,周诣涛无奈,却被感染的也翘起嘴角。

  车辆驶过一段垭口,四周伫立的山忽然如同失去了Wi-Fi信号般变矮小,视线陡然开阔,挡风玻璃前眨眼间诞生出一片广袤无际的草原,前方山脉绵延,右侧是近在咫尺的“蜀山之王”——贡嘎雪山。

  太阳顺着湛蓝色的天空落下,停在贡嘎之巅的另一侧。

  苍穹之间,所有被大地赋予了生命的东西都在夕阳中染上温柔又醉人的金黄。

  许鑫蓁差点忘记了呼吸。

  郁郁葱葱的乔杉点缀在深灰色的山脚,一路向公路蔓延着青绿草甸,路边偶尔竖起一道道风干在空气中的栅栏,几步开外坐落着松散的方形小屋。

  云雾仿佛就在头顶,捕捉着落日余晖,周诣涛一脚油门将路虎开的飞快,引擎轰鸣声中,他将音乐开到最大:“马上就到!”

  许鑫蓁的心随着鼓点跳动,眼角被渲染上光晕缱绻的笑。

  后轮胎疾驰时带起奔腾的尘埃,他们行驶在几乎荒无人烟的公路上,与时间赛跑。

  导航里传来女声播报——鱼子西,到了。

  在绕过成群结队的牛羊,甩开散落嶙峋的古冰川遗迹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今天的目的地。

  鱼子西的星空营地。

  那里已经有人驻扎下来,许鑫蓁迫不及待的抱着小狸跳下车,幸好夕阳愿意垂悯于它忠实的信徒,恰好在这时坠落。

  壮阔的雪山不带一丝温度,却因反射出天幕下金色的光变得耀眼而震撼,刀削般的尖顶不再展露出纯白,如同泼了浓彩的画,自上而下变幻了光的颜色。

  许鑫蓁怔在原地,忽然热泪盈眶。

  天地间自由的风裹挟着他,一同欣赏全世界最美的落日。

  人类太过渺小,短暂的一生也只是沧海一粟,贡嘎山无言的注视着每一个到访的朝圣者,告诉他,你的烦恼,不过是林间吹起的晚风,叶片上凝聚的晨露,山脚下升腾的白雾。

  既无处不在,又一吹即散。

  僵滞的身体忽然被人从身后紧紧环住,许鑫蓁吓了一跳,还未转头,就已经腾空而起,旋转了半圈,被抱着放在了路虎的引擎盖上。

  他连忙坐稳,小口喘着气,嫣红的唇微微张开,脸颊上浮起一点热度,眼睛因慌乱和惊讶圆睁着。

  周诣涛替许鑫蓁整理了一下被吹乱的头发,又摸了摸他怀里的德文。

  随后退开两步,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单反相机。

  “可以拍两张照片吗?”周诣涛墨黑的眸中只剩下许鑫蓁,他笑的时候露出点牙齿,“留做纪念。”

  许鑫蓁苍白的脸瞬间翻涌起血色,从耳阔红到了鼻尖,远远看去,与逐渐金红的晚霞连成一片,漂亮到不行。

  “当然可以,”他抱着与自己十分相像的小猫,眼中带着纵容,“我的荣幸。”

  暮色降临,人们开始互相走动,周诣涛每按下一次快门,天空都变幻着颜色,直至许鑫蓁裸露在外的手变得通红。

  “不拍了,”周诣涛收起相机,他上前捏了捏许鑫蓁的手,随后从车里拿出了一条毯子,“饿了吗?”

  许鑫蓁其实没感觉寒风有多刺骨,但是他沉迷于温柔的照顾:“饿了,”说出口的话像在撒娇,“头还晕。”

  周诣涛就用手背贴着许鑫蓁的额头:“还好,不是很烫。”

  他又弯腰拿出薄荷糖,倒了一粒在手心,塞进许鑫蓁嘴里:“这里不卖吃的,咱们要自己随便做点。”

  薄荷糖冰凉的甜味顺着口腔一路刺激到肺腑,许鑫蓁顿时清醒了许多,他迟钝的察觉到周围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的视线,转头想找的时候,那些人却又像在忙自己的事。

  回神之后,许鑫蓁才发现自己和周诣涛的姿势有多暧昧。

  他几乎是坐在周诣涛面前,腿间卡着周诣涛劲瘦的腰。

  “……我想下去,”许鑫蓁轻轻推着周诣涛的肩,他羞的抬不起头,“你让一下。”

  被当成暖手宝的小狸终于从许鑫蓁手里挣脱,它喵喵叫着用爪子勾着周诣涛的外套,随后被周诣涛兜住。

  许鑫蓁小声嘀咕:“有了爹就忘了娘。”

  周诣涛自然是没有听清,他一手抱着小狸,一手圈住许鑫蓁的腰把他放在了地上:“待会儿还要自己搭帐篷,你要不要先去车里暖和一下?”

  许鑫蓁站稳之后就和周诣涛隔开点距离,他把毯子披在身上,摇摇头道:“我想帮你。”

  周诣涛揉揉他的脑袋,走到车后面把后备箱打开,原来后面装着折叠起来的帐篷和一些锅。

  许鑫蓁把小狸的衣服翻出来给它套上,又加了个牵引绳,他们车停的位置旁边就是晚上露营的地方。

  展开的桌椅只有几把,周诣涛牵着小狸把它拴在了桌角,倒出一点猫粮,参杂着羊奶放在小狸前面,许鑫蓁特地把线放的很长,好让它能活动的范围大一点。

  周诣涛对帐篷的搭建显得得心应手,他先固定好一个角,示意许鑫蓁学着自己按另一面。

  俩人合作把住宿的地方搭建完成,有人踩着碎石走过来。

  那人也不是藏民,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看起来像是北方人:“你们好,我叫李寻。”

  周诣涛直起腰,礼貌的回答:“你好,周诣涛。”

  这个男人明显也略带犹豫,他揣摩了很久,才开口道:“请问……你们有多余的主食吗?面条或者饼干这些。”

  许鑫蓁顺着男人来的方向看去,只看见模糊的几个人影,在往这里张望。

  “有的,”周诣涛搬了张椅子过来让许鑫蓁坐下,“你跟我来。”

  等男人走之后,许鑫蓁拉着周诣涛的衣角问:“你给了他什么呀?”

  周诣涛掏出几块面饼和调料,又把矿泉水倒进小锅里:“给了一些饼干,”他弯腰把易燃固体点上火,放进去几根树枝,“面饼这些我自己也没多少,加上你也是勉强够吃,不能给他。”

  火堆燃起热度,许鑫蓁把手放在上面取暖,眸中跳跃着火焰:“那肯定不能给,“他歪头,蓝灰色的刘海划过额角,“不能饿着自己!”

  周诣涛笑着去捏他的脸:“一会儿就能吃了。”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周老师。”许鑫蓁忽然像是回到了课堂上,他举起一只手。

  于是周诣涛也重拾老师身份:“请讲。”

  许鑫蓁指了指帐篷:“那里面好像只有一张床架子。”

  还是单人的。

  其实搭帐篷的时候许鑫蓁就发现了,他尽量让自己自然的抛出问题。

  周诣涛翘着嘴角:“我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会多一个人呐。”

  许鑫蓁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一只手将半边脸挡住:“那……晚上住宿怎么安排啊?”

  周诣涛拿出双筷子把面饼放在开水里搅散:“嗯……两个人一张床是有点挤,你可以睡在车里,我把后座给你收拾出来,车里还能开空调,会比帐篷里暖和一点。”

  许鑫蓁想说我不觉得挤,但是这样讲,又不太开心,意味太明显,好像是他巴不得和周诣涛睡在一起。

  即使喜欢,那也得有点骨气,铁骨铮铮的许鑫蓁一把薅起地上的小狸:“那我睡车里吧。”

  热腾腾的汤面从体外循环到体内,暖和了四肢,周诣涛等许鑫蓁吃完之后把碗和锅收起来,想起身:“我去洗一下锅,你在这等我?”

  许鑫蓁转头看亮着灯的洗漱区,那边是露营点专门搭建起来的公共区域,还有厕所,他接过餐具:“我去洗吧,你铺床。”

  周诣涛浅笑:“行,那你去吧,我把后座清理清理,记得戴手套。”

  许鑫蓁就抱着锅碗一路走,在水槽下面找到了公用的橡胶手套。

  他在家的时候没怎么洗过碗,现在心血来潮洗一次,动作笨拙的很,还好周诣涛买的都是专业设备,磕碰两下也无伤大雅。

  就在许鑫蓁准备把碗最后冲洗一遍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但又熟悉的声音:“……蓁蓁?”

  许鑫蓁瞳孔猛的收缩,他洗碗的动作顿在原地,脊背僵直。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翻滚起鸡皮疙瘩,那人绕到许鑫蓁的前面,带着点不可思议,又像是喜悦:“真的是你!”

  许鑫蓁嘴唇紧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白戈,”他眼神中已经褪去所有情绪,看着许久未见的前男友,“好久不见。”

  白戈往前两步把手撑在水槽边:“怎么这么巧啊,我就说我刚刚好像看见你了,你……最近怎么样?”他显然是排列在帅哥的行列里的,不然许鑫蓁当初也不会那么喜欢。

  许鑫蓁微微蹙眉,他低下头避开白戈的靠近:“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白戈却笑了,他讲话时带着点怀念:“蓁蓁,我都知道了。”

  许鑫蓁警惕的抬起眼睛看他:“你知道什么了?”他加重了一点语气,“还有,别这么叫我。”

  白戈意有所指的抓住许鑫蓁的手腕:“纹身店的姐姐和我说了,你那天,是不是去纹了我的名字?”

  许鑫蓁匆匆把碗冲洗干净,用力想把手抽出来:“你想太多了。”

  只是白戈力气大,许鑫蓁抱着碗,一下子竟然没有抽动,他手腕内侧如同记忆苏醒般再次感受到钝痛,语气里蒙上一层厌恶:“放手。”

  白戈像以前一样哄他:“让我看看吧,蓁蓁……”

  许鑫蓁不耐烦的皱眉,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骂人:“我说最后一次,放手!”

  鱼子西的夜晚存不住温度,空气都变得刺骨,许鑫蓁逐渐冻的发抖,他忽然很想周诣涛那一条法兰绒的毯子。

  白戈还在自顾自的解释:“对不起蓁蓁,我和你道歉好不好?我那时候真的就是被鬼迷了心窍,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分手,我好后悔,但是一直都找不到你……”

  寒风凛冽,白织灯下飞舞着几只蛾子,许鑫蓁后退两步,蓦地被一只手接住。

  紧接着环绕上来足以阻隔冰冷的屏障,热量久违的席卷全身,许鑫蓁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呼出一口气。

  “他叫你放手,”周诣涛将许鑫蓁拢在怀里,另一只手强硬的握住许鑫蓁被拉扯的手腕,从白戈手里抽离,“你听不见吗?”

  大概是周诣涛的脸带了怒意,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年长者的威压,许鑫蓁看见白戈的表情变得有点难堪。

  “你是谁?”白戈问。

  许鑫蓁揉了揉手腕,毫不客气的道:“关你屁事!”他被人搂着,像是拥有了底气,“你要是真想找我,你会找不到?”

  周诣涛接着说:“我是谁你朋友没有告诉你吗?”他目光看向白戈身后走过来的李寻,语气夹杂着淡淡的嘲讽,“我说怎么来露营会没备齐主食,原来是故意的。”

  许鑫蓁坐在路虎上拍照的时候,白戈就已经看见他了。

  他盯着许鑫蓁和陌生男人亲密的互动,嫉妒的快要发疯。

  一想到刚刚自己一直被前男友在暗处窥窃,许鑫蓁就忍不住炸毛:“你有病啊!”他转身就想走,“脑子有问题去医院,别来找我。”

  “你知道他喜欢男的吗!”白戈忽然大喊,竟是对着周诣涛说的,嘴角还扬起胜利的微笑,“他手腕上还纹了我的名字。”

  许鑫蓁浑身血液倒流,一瞬间脸色苍白,他抖着嘴唇,慌乱又无助的去找周诣涛的脸。

  周诣涛顿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他看着许鑫蓁空洞的瞳孔,温柔而缓慢的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带着许鑫蓁往前走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回头。

  “我知道啊,”周诣涛说,“我就是他男朋友。”

  直到坐在帐篷里,许鑫蓁还浑浑噩噩的,他脱了外套和卫衣,把手和脚都缩在被子里,露出瘦削的蝴蝶骨。

  周诣涛把猫砂盆放回车上,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来,一手抄起小狸塞进许鑫蓁的怀中。

  “头还晕吗?”周诣涛蹲下来,仰起脸凑近,“冷不冷?”

  许鑫蓁垂首定定的看着周诣涛,视线重新聚焦,他抽了抽鼻子:“你刚刚亲我干嘛呀……”

  周诣涛没想到他在纠结这个,低声笑道:“那我不是跟人家吹牛说我是你男朋友吗,不亲一下他怎么信啊?”

  许鑫蓁的声音黏在一起,小心翼翼的:“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男的啊?”

  帐篷里仅有几盏明灯,摆放在角落,他精致的五官顺着暖色的光变得柔和,无端的生出一点脆弱。

  周诣涛弯着眼睛:“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许鑫蓁惊讶的看他,周诣涛刚刚表现的那么自然,他还以为周诣涛早就知道了:“那你……”

  “喜欢男生没什么呀,”周诣涛揉了揉他的头发,“但是他不能欺负我学生,不能拿这个威胁你。”

  许鑫蓁飞速跳动的心脏在听见我学生三个字的时候漏了一拍,只是因为我是你学生吗,他有些恍惚的想。

  “晚上不去车里了好不好?”周诣涛没有看见许鑫蓁睫毛下的失落,他蹲久了,换成单膝跪地,“你前男友的露营点离我们不远,咱们分开睡要是被他看见了明天早上又得来烦你。”

  “就委屈你一下,”周诣涛在许鑫蓁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明天老师带你去住大酒店。”

  许鑫蓁眼角逐渐攀升起一点红,他像浸润在温水里,心甘情愿的沉溺。

  周诣涛说的是,委屈你一下。

  他会不会也喜欢我?许鑫蓁曾不止一次在心里提起这个命题,却又总是被另一个自己否定。

  “……好,”他嗓音软软的,真假命题的天平开始向另一侧偏移,“不委屈的。”

  周诣涛扩大了点笑意,站起来动了动蹲麻了的腿,随后伸出手,在许鑫蓁面前摊开掌心。

  “洗漱去吧,”他说,“男朋友。”

  洗漱台只是个背靠着厕所和淋浴间的台子,四周几乎没有遮挡。

  许鑫蓁果然在远处看见了白戈,他此时无比痛恨自己良好的视力,侧着身子往周诣涛身后躲。

  周诣涛没戴眼镜,五百米之外人畜不分,他若有所思的站出来一点,将许鑫蓁挡在里面,低声问:“还在看你?”

  许鑫蓁鼓着腮帮子漱口,闻言烦躁的点了点头。

  周诣涛仔细刷着牙,另一只手撑在台子上,很认真的说:“那要不然我过去揍他一顿?”

  揍两拳就老实了。

  许鑫蓁眼睛微微睁大,连忙摇头:“别别别,万一耗氧量太大,高原反应了怎么办?”

  周诣涛眯着眼睛,有些遗憾,虽然确实是想逗他开心,但是想揍人也是真的。

  许鑫蓁终于笑出声,他身上还披着周诣涛的羽绒服,拿着洗脸巾擦了擦脸:“周老师,你这样真的很像流氓。”

  又是亲自己的学生,又是想要揍人,还撒谎,一点也不像一个老师。

  但是许鑫蓁喜欢的很,他捧起周诣涛的脸帮他擦干净水渍,眼睛弯的像月牙:“很帅很帅的流氓。”

  天已经完全黑沉下来,银河在天际闪耀,繁星坠落进他蕴藏了整个宇宙的瞳孔中,夺人心魄。

  周诣涛呼吸变轻,他忽然很想行使一下“男朋友”的特权,但最终,他只是抬起手将许鑫蓁的眼睛遮住,随后虔诚的吻在了自己手背上。

  许鑫蓁陷入一片黑暗,他眨了眨眼,睫毛煽动,像蝴蝶破碎而美丽的翅膀。

  等周诣涛温热的手掌心抬起,许鑫蓁还是迷茫着:“怎么啦?”

  “没事,”周诣涛摇摇头,他牵起许鑫蓁的手,尽职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我们回去吧。”

  再次回到帐篷里,小狸已经趴在睡袋上睡着了,小脑袋歪着打呼,许鑫蓁把毯子团成团,托起小猫咪放了进去。

  睡袋也不够大,许鑫蓁不需要翻身都能嵌进周诣涛的怀抱里。

  于是周诣涛干脆把许鑫蓁牢牢抱住,他一只手几乎环绕住许鑫蓁的整个腰身,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许鑫蓁背靠着热源,相拥传递的温暖抵挡住无处不在的冷风,他原以为自己会紧张的睡不着,却在周诣涛有意无意的轻拍中产生了困意。

  空气中混杂着土屑与草甸石子的气味,许鑫蓁听到与自己跳动在同一个频道的心跳,嘴角慢慢弯起一点弧度,在即将陷入梦境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失去了一切光亮的空间里,周诣涛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许鑫蓁纹着英文字母的手腕内侧,他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呼出的气息就喷洒在许鑫蓁后颈:“前男友的名字?”

  许鑫蓁没有挣脱,让他一直握着,直到手腕突突的发热:“White dove。”

  白鸽。

  那是另一个男人在他的脉搏上烙下的印记。

  周诣涛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的碾磨了一下这块皮肤,然后松开手:“睡吧。”

  许鑫蓁疼的蹙眉,阖上眼想,肯定红了一片,他迟缓的摆动手腕,转过身将脸埋进周诣涛颈窝,声音闷着:“晚安。”

  周诣涛重新搂紧他,顺着单薄的脊背安抚。

  直到许鑫蓁的呼吸变得悠长,周诣涛自黑暗中睁开眼,他就着环抱的姿势打开了手机。

  无视掉几个未接电话,微信里除了各类公众号和教师群,还有一堆鲜艳的红点。

  那是他的多年好友兼许鑫蓁的大学辅导员李小龙。

  李小龙:周诣涛你疯了?

  李小龙:学生家长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说是电话打不通,回家一看人没在

  李小龙:你拐人家孩子干什么?!

  李小龙:要不是我今天晚上刚好在店里,小鱼和我说许鑫蓁和你在一块儿,我都要让家长报警去了!

  李小龙:我只能和他们说许鑫蓁还在学校

  李小龙:人呢,说话!

  周诣涛:你话好多

  他回消息不过几秒钟,李小龙立刻疯狂弹来对话框。

  李小龙:大哥!你老师不想当了?

  李小龙:说请假就请假,现在还当人贩子是吧

  周诣涛:本来也没想请

  周诣涛: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小龙: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的,麻溜的,把许鑫蓁送回家里去!

  周诣涛:他不想回去我也不能逼他。

  李小龙:……

  李小龙:你就说有没有拐带成分在里面

  周诣涛:嗯……

  周诣涛:可能?

  李小龙:(掀桌而起.jpg)不跟你废话了,你把手机给许鑫蓁,我跟他讲

  周诣涛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低头看了眼在怀里睡熟的小朋友,翘起一侧嘴角。

  周诣涛:他睡着了

  李小龙抠烂了问号键:???

  李小龙:你怎么知道的??

  李小龙:你俩一间房?

  周诣涛:嗯

  李小龙:?一张床??

  周诣涛:嗯

  李小龙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李小龙:……

  李小龙:你把教师的职业道德给我tm的背一遍

  周诣涛:爱国守法,爱岗敬业,关爱学生,教书育人,为人师表,终身学习,我记性还不错吧

  李小龙:你自己看看你还能对上几条

  周诣涛:我根正苗红,也挺关爱学生的呀

  李小龙:是tm让你关爱到床上去的吗!

  李小龙:许鑫蓁多大你多大了!

  周诣涛: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太多了,我们露营的地方没有多余的床,我跟他挤一挤怎么了,难不成我要睡草地上?

  李小龙:你最好只是单纯的想跟他挤一挤……

  李小龙: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李小龙:你丫就算是开窍了也不能把主意打到我学生身上

  周诣涛:他只要再参加一个六月份的毕业典礼就正式毕业了

  周诣涛:而且我在上学期结束之后就已经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老师了

  李小龙:我懒得管你,明天要是许鑫蓁手机再不开机,我就直接杀过去把你俩逮回重庆

  周诣涛:哈哈,你又不知道我在哪

  李小龙:……

  李小龙:周老师,做个人吧,孩子家长真的会急死的

  周诣涛看着手机屏幕一点点变暗,他想起许鑫蓁打电话的时候忍耐着不肯崩溃的样子,想起暴雨天许鑫蓁一个人湿淋淋的坐在台阶上等顺风车来接的样子。

  脆弱到一碰即碎。

  最终他回道:知道了,明天我问问他

  

  帐篷无法靠自身调节温度,只要太阳升起,热量就会源源不断的透过无纺布照射进来,周诣涛没有戴眼罩,许鑫蓁倒是把头埋的好好的,感受不到光亮。

  手机响了两声,周诣涛眯着眼睛拿起来看,已经八点半了,他小心翼翼的抽身离开,把窝在毯子里睡觉的小狸塞进睡袋里。

  早上有川藏的牧民来营地边上卖酥油茶和牛肉馕饼,周诣涛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上去买了两份早餐,洗漱的时候碰见白戈,甚至还微笑着问早。

  白戈面露怪异,问:“许鑫蓁呢?”

  周诣涛捧起一把凉水洗了脸:“还在睡觉,”他走之前拍了拍白戈的肩膀,“别再去打扰他了。“

  白戈只感觉被周诣涛拍了的那半边肩膀传来一阵钝痛,他歪着身子,轻声吸气。

  羽绒服有着和保温箱一样功能,周诣涛把给许鑫蓁的那一份早餐放进衣服里捂着,一直等到了九点半。

  小狸挣扎着从睡袋里探出头,喵喵叫了几声,示意自己肚子饿了。

  周诣涛从外面把猫碗拿进来,倒了点猫粮:“吃吧,我去看看你哥。”

  许鑫蓁几乎是一动不动,周诣涛走上前,把睡袋从他脸上拨下来一点,低声唤道:“醒啦。”

  他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

  周诣涛停顿了一会儿,内心闪过一丝不对劲,他稍微提高了声音:“许鑫蓁!”

  许鑫蓁没有反应,周诣涛一把将睡袋的拉链拉开,他晃了晃许鑫蓁,语气里夹杂着不安:“蓁蓁,醒醒!”

  许鑫蓁紧闭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道缝隙,周诣涛松口气,擦掉他脑门上的虚汗:“是不是头晕?”

  许鑫蓁很费力的张开口,他讲话有气无力:“不仅晕……还有点想吐。”

  “还好还好,”周诣涛帮他套上衣服,捞起他的腿弯抱起来,走两步放进了副驾驶,“我们去趟医院。”

  帐篷和其他东西被周诣涛用最快速度收拾起来,他跳上车的时候手里拿着后备箱放着的红景天。

  “把药吃了先,会好一点。”

  许鑫蓁唇色变得发紫,他讲一句话要喘两口气:“……你不要着急……慢慢开……”

  周诣涛紧紧攥着方向盘,半晌之后回答:“嗯,你先别讲话,休息一下。”

  许鑫蓁偏不,他头一阵一阵的抽痛,不和周诣涛讲话分散一点注意力,大概撑不了太久。

  “你……刚刚……喊我蓁蓁吗……”许鑫蓁弯起眼睛。

  周诣涛焦躁的望着前方,听见这话,勉强压下情绪:“嗯,”他努力牵扯嘴角,“不让叫啊?”

  许鑫蓁戳了戳他紧绷起来的手臂肌肉:“让叫……”他笑的挺甜,“……你叫,好听。”

  周诣涛无奈的看他,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新都桥的医院离这里很近,一会儿就到了,饿的话我有买早饭,现在还是热的。”

  许鑫蓁摇摇头:“不饿……”他在撒娇这件事情上简直无师自通,“我难受……你陪我讲讲话……”

  周诣涛几乎不会拒绝他:“好,你想听什么?”

  “嗯……你讲的我都爱听……”许鑫蓁面露期待。

  周诣涛想了想,说:“我第一次跟团走川藏线的时候,导游让我们爬雅拉雪山,结果那天下雨,上山的导览车不开了,我们就只能披着雨衣骑着马上去,每个人背后还背着一个大氧气罐。”

  “走两步吸一口氧,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那个导游和骑马收费的那些人认识,特地让我们晚去了一点,走一段路收好几百。”

  “我出生在成都,但是我妈妈是理塘人,她是读书的时候和我爸看对了眼,随他一起定居在成都的。”

  “后来我把被宰的事情说给她听,我妈天天说要找那人算账。”

  许鑫蓁轻轻的笑,他问:“理塘是丁真的那个理塘么?”

  “对,”周诣涛说,“我妈特别喜欢他,恨不得让丁真做她儿子,她觉得丁真比我帅多了。”

  许鑫蓁用一种充满了笑意的眼神看他:“我觉得你也超帅。”

  周诣涛停下车,打开许鑫蓁的安全带:“你看我比我妈看我还多了层滤镜,”他揉许鑫蓁的头发,“到了。”

  挂号到接诊没有花什么时间,医生把听诊器戴回脖子上,给许鑫蓁开了个单子:“没什么大问题,主要是高原反应,缺氧了,待会儿去窗口把药拿了,然后去吸氧。”

  周诣涛道了声谢,带着许鑫蓁去排队等吸氧。

  “我这辈子还没吸过氧,”许鑫蓁拿着吸氧的鼻管,等护士接通仪器,他碰了碰周诣涛放在床边的手,“干嘛闷闷不乐的。”

  周诣涛捏住他的脸:“你吓死我了,早上怎么都叫不醒。”

  许鑫蓁小声道:“我这不是醒了吗,”他抬起手勾住周诣涛的衣领,把人往自己这边拉,“早上是不是没涂防晒?”

  周诣涛道:“哪还记得这个。”

  许鑫蓁叹口气:“胡子也没刮呢。”

  “许鑫蓁……”周诣涛的声音变得飘渺,他第一次不自信起来,语气里带着一点挫败,“我好像不太能照顾好你……”

  我自己好像也是一团糟。

  许鑫蓁静静地看着他,他眨眼的动作都变得缓慢,随后张开双臂:“抱抱。”

  周诣涛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俯下身抱住他。

  许鑫蓁望着吸氧室雪白的房顶,将周诣涛环绕住,一只手从他的后颈顺到脊背:“不怕,”他软着嗓子安慰,“没事的,我来照顾你。”

  周诣涛贴着许鑫蓁的侧脸,他埋进带了点消毒水味的枕头,想收紧双臂,却又怕许鑫蓁呼吸不上,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原来自己需要许鑫蓁,比许鑫蓁需要自己要多得多。

  总要试着放手。

  周诣涛蹭了蹭许鑫蓁柔软细腻的颈侧,直起身哑声道:“……许鑫蓁,你爸妈在找你。”

  他在许鑫蓁混杂了不可置信和迷茫的眼神中拿出关机了两天的手机:“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许鑫蓁像是终于想起周诣涛真的是自己的老师,他转过头去抗拒着:“我不要。”

  周诣涛放低了声音哄道:“听话,报个平安。”

  许鑫蓁只觉得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的火:“他们压根就不在乎我!”

  根本就是无法接受有些东西突然脱离掌控罢了。

  吸氧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周诣涛微不可闻的叹口气,他轻轻捏着许鑫蓁的下巴把人转回来:“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我不会逼你,别生气。”

  许鑫蓁嘴唇紧抿着,闻言瞪了他一眼。

  “都变成小河豚了,”周诣涛浅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中午吃完饭之后咱们去雅江住两天休息休息,怎么样?”

  这个方法对许鑫蓁十分奏效,他果然被带走了思绪:“要住两天啊,好久哦。”

  “雅江在新都桥和理塘中间,海拔比较低,只有两千多米,”周诣涛替他拨开额前的碎发,“本来想带你来住新都桥的酒店,但是你有一点高原反应,晚上睡觉会很不舒服。”

  “好吧。”许鑫蓁点点头答应,其实他只是想在周诣涛的未来计划里听到自己就好,去哪都无所谓。

  告别了新都桥,只要开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雅江江畔,那里坐落着全国最小的县,雅江县。

  江畔被群山环绕,拔地而起的高山带着点压迫感,将小县城笼罩在中间。

  周诣涛特地去找了设施相对较好的宠物友好酒店,很幸运的买到最后一个标间。

  许鑫蓁被勒令躺在床上看电视,周诣涛买了一堆的氧气瓶备用:“谨遵医嘱,必须休息。”

  许鑫蓁觉得周诣涛是故意的,因为人一闲下来,就很想玩手机。

  小狸从地上来回蹦哒着跳到床上,又跑去窗边看风景。

  许鑫蓁懒洋洋的靠着床头羡慕:“为什么小猫咪不会有高原反应?“

  周诣涛把猫砂盆放在卫生间里面:“高原反应是看体质,不看物种。”

  “晚上就不出去吃了,”周诣涛摸了摸许鑫蓁的额头,“我去外面给你打包一点带回来。”

  许鑫蓁说:“周老师,你这是软禁。”

  “禁你一天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周诣涛从包里把单反拿出来,打开坐到许鑫蓁床边:“昨天的照片要不要看看?”

  许鑫蓁悄悄撇嘴,脑袋凑过去:“要看要看。”

  周诣涛就让他自己拿着:“你从这里往后翻就可以了,我去刮个胡子。”

  许鑫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连忙下床跟着周诣涛,他走的急,前面人脚步一停就直直撞了上去。

  周诣涛转身接住他,手扶在他腰侧:“别跑这么快,怎么了?”

  许鑫蓁脑袋有些晕乎:“我也想顺便刮一刮。”

  周诣涛哭笑不得的替他揉太阳穴,把电动剃须刀插上电:“头抬起来。”

  许鑫蓁靠在卫生间的墙边站稳脚跟,背后是一片镜子,他的手没有支撑点,只能抵着周诣涛的肩:“要……要不然我自己来?”

  周诣涛倒也没拒绝,他把剃须刀放在许鑫蓁手里:“你自己试试。”

  许鑫蓁只觉得眼前的剃须刀仿佛变幻成了两个,他刚刚一下子起太猛,又撞了脑袋,现在还晕的不行,勉强握住之后连启动键都按的费力。

  周诣涛见他真的摇摇晃晃的就要往脸上糊,眼疾手快的把剃须刀拿了回来:“你真不怕把眉毛刮掉啊?”他靠近了点,把许鑫蓁卡在墙角,一只手抬起许鑫蓁的下巴,“一会儿就好。”

  冰凉的机械刀片震动着贴上皮肤,许鑫蓁被桎梏在原地,头抬高了便只能看向卫生间的顶灯,他鼻尖环绕着周诣涛的气息,若有若无的被磨蹭到嘴唇,手慢慢揪紧。

  许鑫蓁一直有在打理自己,周诣涛没几下就给他清理干净,拍拍人的后腰把他放开:“好了,还晕的话去床上躺会儿。”

  许鑫蓁喃喃道:“哦……”他很乖的转身,拖着沉重的脑袋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唉……他蒙着头平复情绪,老是心跳加速,暗恋有这么难吗,以前都是别人追的自己,一点经验都没有。

  就这样趴了段时间,周诣涛推开卫生间的门,他走过去把许鑫蓁翻过来:“想闷死自己就直说,不要这样吓人。”

  许鑫蓁抬脚轻轻踹了一下他:“饿!”

  中午饭许鑫蓁没吃多少,那会儿高原反应比现在厉害,雅江海拔一低,食欲就跟着恢复了。

  周诣涛把外套穿上:“知道了,去给你买。”

  “等一下,”许鑫蓁又喊,他爬起来翻自己的包,掏出一管防晒,“擦一点再出去。”

  周诣涛接过防晒给自己胡乱抹了一点,都走到门口了,身后响起一阵猫叫。

  他低头看着抱住自己的鞋啃的小狸,好笑的抱起来:“小狸不会真是你儿子吧,俩一摸一样的,都喜欢跟人背后走路。”

  许鑫蓁想把小狸叫回来:“小狸!”

  周诣涛把小狸放在他床上,刚走出去几步,又被抱住了腿。

  许鑫蓁有点受伤:“都要变成你的猫了。”

  这明明是我个人的猫。

  周诣涛安慰他:“可能是在车里待久了,我要么牵出去让它跑跑。”

  “去吧去吧,”许鑫蓁摆摆手,“都别回来了。”

  周诣涛就给小狸穿上衣服和牵引绳带了出去。

  室内重归寂静,许鑫蓁拿着电视遥控器来回切换,随便点进去一个综艺节目,听了两声嘉宾尴尬的笑就退了出来,一下子找不到想看的东西。

  他把遥控器放下,瞥到被扔在一边的单反,拿起来点开屏幕。

  就像是时光被定格了一样,许鑫蓁看见自己和雪山与落日余晖的合照。

  他坐在路虎上,怀里抱着一只小猫。

  画面中的主角与光影交错,和谐的不太真实,无数张照片里,他几乎没有看过别的地方。许鑫蓁手指轻轻抚上屏幕里自己的眼睛,他那时候没有在看镜头,满眼都是壮观的落日前面,站着的摄影师。

  原来我看他的眼神这么炙热,许鑫蓁怔怔的想,温柔,深情,和平时的自己一点都不一样。

  仅仅是看着就忍不住心动,周诣涛牵着小狸,抬起头看湛蓝的天,一闭眼就仿佛置身在昨天的旷野,他拍照的手都在抖,竭力让自己冷静。

  贡嘎雪山赐予画中人圣洁的神性,他却甘愿在金红的光辉中坠落于凡间。

  所以便不可控制的产生了占有欲,周诣涛记得自己拍完照之后就上前把许鑫蓁从车上抱下来,他恶劣的用黑色情绪,将许鑫蓁从神坛上拽下,使他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当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周诣涛才如梦初醒。

  他并不属于我。

  酒店里,鬼使神差的,许鑫蓁点到了缩略图,占满了屏幕的鱼子西上面,是几张校园风景照,他眼尖的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鞋。

  这是自己的鞋。

  许鑫蓁睁大了眼睛,他捂住嘴,带着一点负罪感,颤抖的按着屏幕往上划。

  几乎全部都是自己,在打羽毛球奋力起跳的背影,在台上演出自弹自唱,代表班级讲话,参加运动会……在体育课之外的地方,原来他与周诣涛并不是毫无交集。

  空气都变得燥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翻完了所有照片之后,周诣涛还没有回来,许鑫蓁沸腾的心逐渐平静,他很想冲出去找周诣涛说个清楚,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毫无动静的手机上。

  他想起周诣涛突兀冒出的那两句话。

  ——你爸妈在找你。

  手机被周诣涛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桌子上,许鑫蓁站起身走过去,先拿起了那条周诣涛一直披在他身上的毯子。

  被柔软的法兰绒包围之后,他带着萌生出的勇气长按开机键。

  开机也需要点时间,许鑫蓁盘腿坐在床上,将自己裹的紧紧的。

  果然有无数条未接电话和短信。许鑫蓁垂着头,先点开了微信,令他意外的是,处在消息列表第一个的,是许久没有联系的发小。

  吴金翔:许鑫蓁?

  吴金翔:尾弟!

  吴金翔:听说你离家出走了

  吴金翔:看到回话

  许鑫蓁:你听谁说的?

  许鑫蓁没有退出去聊天框,他干坐着发呆,直到手机画面动了动。

  吴金翔:我去,活了

  吴金翔:我妈跟我说的

  吴金翔:明显是你妈和她讲了,我妈让我来找你,你到底咋啦?

  许鑫蓁:跟家里闹了点矛盾呗

  许鑫蓁:想出来散散心

  吴金翔:其实我知道你爸妈离婚的事情了……

  吴金翔:但是你实在是不像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人啊!

  许鑫蓁:我就是

  吴金翔:少来,你要是和家里吵架了只会拽着我喝酒,深夜发发那些emo的朋友圈

  吴金翔:还好朋友圈能设置三个月可见,不然回看的时候脚趾都要抠地了吧

  许鑫蓁:……

  许鑫蓁:你是不是以为跟哥隔了大半个地球,哥就揍不到你了?

  吴金翔:而且你还手机关机,不会是emo过头了吧

  许鑫蓁:其实,我好像也没有太emo

  吴金翔:啊?

  吴金翔:要是我爸妈不声不响离婚了我会发疯的……

  许鑫蓁:我发过疯了

  许鑫蓁:没emo可能是因为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许鑫蓁:(小狸探头.gif)

  吴金翔:???

  吴金翔:同学?

  许鑫蓁:不是

  吴金翔:校外认识的?

  许鑫蓁:不是

  吴金翔:许鑫蓁,生疏了啊,有对象了都不和我讲

  吴金翔:(小马难过.jpg)

  许鑫蓁:没,还不是对象

  吴金翔:?

  吴金翔:这人不简单啊,被许大少看上了居然还没沦陷

  许鑫蓁:我大概是在暗恋他?

  吴金翔:?!!(震惊.jpg)

  许鑫蓁:但是我刚刚发现他好像,可能也喜欢我

  许鑫蓁:我也不知道

  吴金翔:你能不能一段话打完再发啊,大喘气的

  许鑫蓁:哥们能跟你分享一下感情生活已经是很不错了,还挑剔

  吴金翔:那倒也是

  吴金翔:上一个对象,那个白戈吧,我在你这总共就得到了两句话,第一句:我们在一起了,第二句:分了😃

  许鑫蓁:你可别提他了,md,我昨天刚碰见他,倒八辈子血霉

  吴金翔:嗯??这么巧的吗

  吴金翔:等等,你不是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许鑫蓁:是啊,他当着我喜欢的人的面,一直跟我拉扯,本来我就暗恋人家,那狗东西居然还大喊我喜欢的男的,还说我纹身的事情

  许鑫蓁: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吴金翔:卧槽,然后呢

  吴金翔:哥们拳头已经硬了

  许鑫蓁:然后我喜欢的人就把我抱住了(小猫抱手机.jpg)

  许鑫蓁:他说他知道我喜欢男的

  许鑫蓁:他还骗白戈说他是我男朋友

  吴金翔:哥们的拳头松开了又硬了

  吴金翔:拿着你的狗粮滚

  吴金翔:你喜欢的人不是妥妥也喜欢你吗,不然他对你这么好干什么

  许鑫蓁:那他对我好,可能也是因为别的啊

  吴金翔:?

  吴金翔:因为什么?他对你好是图你有钱?还是图你会骂人?

  许鑫蓁:……

  许鑫蓁:他是我老师

  吴金翔有好一会儿没有回复,许鑫蓁默默等着。

  吴金翔:卧槽!!!!

  吴金翔:许鑫蓁!!!!

  吴金翔:你出息了呃啊啊啊啊!!

  吴金翔:你居然敢搞师生恋啊!!

  吴金翔:疯了疯了

  吴金翔:我刚刚还对这个男人印象很不错的,但是他是你老师啊!!

  吴金翔:他怎么可以!!

  许鑫蓁:你冷静一点……

  许鑫蓁:严格来说,他早就不是我的老师了

  许鑫蓁:他是体育老师,上学期之后我就已经没有体育课了

  许鑫蓁:而且我毕设都搞完了,虽然还没有参加毕业典礼,但是实际上已经毕业了

  许鑫蓁:还有,我是离开了学校才慢慢发现我喜欢他的呀,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许鑫蓁:好吧我可能在学校里就有点喜欢他

  许鑫蓁:但是这跟他没关系啊,在学校里他对我,和对其他学生差不多的嘛

  吴金翔:……

  吴金翔:md我有点被你说服了

  吴金翔:那你们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你还在学校里?

  许鑫蓁:你用词能文明点吗

  吴金翔:尊敬的许先生,请问你们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请问您还在学校里吗?

  许鑫蓁:大傻逼,没救了

  许鑫蓁:(鱼子西落日.jpg)x6

  许鑫蓁:在这里,漂亮吧

  许鑫蓁:就是那天我爸妈没来接我回家呗,还下雨,我又带着小狸,那会儿是真的感觉自己没地方去了

  许鑫蓁:然后我在宠物店前面坐着的时候碰见他了,反正也叫不到车,他就说送我回去,结果前几天双流疫情不是好几十例吗,车进不去,我就和他一起出去玩了

  吴金翔:哇,好漂亮啊

  吴金翔:你没地方去怎么不联系我?

  许鑫蓁:联系你,你能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吗

  吴金翔:那确实不能

  吴金翔:回国的机票现在不好买

  许鑫蓁:那不就得了,而且我还带着小狸,找你也麻烦

  吴金翔:你这语气真的很像一个带崽的单亲爸爸……

  许鑫蓁:马上小狸就要拥有双亲了

  吴金翔:gun

  吴金翔:你这照片是真好看,你老师给你拍的?

  许鑫蓁:昂,技术不错吧

  吴金翔:蛮好的

  吴金翔:他挺喜欢你的

  许鑫蓁打字的手顿住了,他问:怎么说?

  吴金翔:构图啊,一般人这种照片都是风景占大头,人放右下角,或者拍上半身这样的

  吴金翔:哪像你这老师啊,全拍成你的艺术照了,几乎每张照片的主角都是你

  吴金翔:md我干啥给自己找狗粮吃

  许鑫蓁偷偷的笑,他眼睛弯起来,忽然很想周诣涛。

  许鑫蓁:谢啦,要是真的能在一起,请你吃饭

  吴金翔:靠,那必须的,不在一起你也要请哥们吃饭

  吴金翔:在一起了叫你家那位请我

  许鑫蓁刚发了个“好的”过去,手机画面一变,是一通电话,强势的占据了整个屏幕。

  是他父亲。

  许鑫蓁一下子没法从刚刚和吴金翔聊天的情绪中转变出来,他把脸埋在毯子里蹭了蹭,四周仿佛再一次吹过贡嘎雪山冷冽的风,深呼吸之后按了接通。

  那边一开始没有声音,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许鑫蓁接了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熟悉的声音才传来:“蓁蓁?”

  他好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天呐,蓁蓁,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回家?”

  “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许鑫蓁心中酸涩,他皱起眉,胡乱的揉了揉眼睛:“反正你们也什么事都不和我讲,那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说我去哪里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家。”

  父亲的声音加大了点音量:“我们的事情跟你离家出走能一样吗!”

  忽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模糊的女声,像在骂父亲,接着是争抢手机的声音,然后竟然响起母亲的声音:“蓁蓁,妈妈跟你道歉,你先回家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慢慢讲。”

  许鑫蓁眼眶发热,他没想到父亲居然和母亲还在一个地方,也是第一次听见他们这样毫无感情的争执,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妈……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呀……”他声音低低的,“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了啊……”

  “怎么会不要你!”母亲急忙接话,她叹了口气,“幺儿,大人的感情很复杂,我们只是不相爱了而已,但是这不影响我们爱你啊。”

  “你们骗人,”许鑫蓁兜不住眼泪,讲着话就坠下泪珠,“爱我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你们早就和别人一起生活了,为什么离婚只是通知我……”

  父亲说:“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们不和你说也是为你好……“

  许鑫蓁忍不住打断他:“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你们凭什么把我排除在外面,总是自以为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许鑫蓁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提着打包盒站在门口的周诣涛,他紧咬着牙,却还是泪如雨下。

  看见周诣涛就是控制不住啊,许鑫蓁又委屈又难过的想,他低下头想擦眼泪,然后就被大步走过来的周诣涛给抱住。

  “幺儿……”父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平时都很要强,也很开朗,爸爸妈妈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把你伤害成这样,我们和你道歉,不论怎么样,我们都想看见你回家。”

  许鑫蓁感觉脸上的眼泪被人一点点擦干,他抬起手搂住周诣涛的脖子,看见周诣涛用口型说:不哭了。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许鑫蓁抽泣了两声,慢慢平静下来,他往周诣涛怀里蹭,紧紧贴着他:“……我不想回去了。”

  他感觉到周诣涛安慰自己的手停顿了一下:“我在外面待的挺好的。”

  母亲又变回原来的那个一家之主:“蓁蓁,不要任性,怎么能不回家呢你。”

  许鑫蓁拿起了手机:“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妈,我决定在重庆那边找个工作,在学校边上找个地方住下来,我都毕业了,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

  许鑫蓁说:“我要是带猫回家,你能接受吗?”

  “还是说,那么大个家,”他问,“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你已经不在乎了?”

  母亲很无奈的说:“你不能这么想。”

  “我在外面玩呢,挺好的,”许鑫蓁终于在挂断电话之前有时间和父母告别,“别担心我了,过几天会回家一趟的。”

  他最后说:“再见,我也爱你们。”

  房间里安静下来,小狸喵喵叫着跑上床,许鑫蓁低头摸摸它:“永远没有烦恼的小猫咪最可爱了。”

  周诣涛松了力气,他退开一点帮许鑫蓁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蓁蓁比我想的要成熟很多。”

  许鑫蓁讲话带了点鼻音:“我本来就很成熟。”

  周诣涛站起来:“那是中午是谁要和我吵架呢?”他笑着伸手把许鑫蓁从床上带起,“吃饭了。”

  “给你买的松茸鸡汤,”他打开盖子,“暖暖胃。”

  许鑫蓁歪头看了看周诣涛,小声说:“你刚刚不开心。”

  周诣涛翘起一点嘴角,他把汤舀出来一点让许鑫蓁混着米饭吃:“我有吗?”

  “你有,”许鑫蓁扒拉着饭,“你打开门,然后想要重新关上往外走,脸还臭着。”

  周诣涛给他夹鸡肉:“这你也发现了?”

  许鑫蓁停下手不肯吃了,他看向周诣涛,有些不满:“周诣涛。”

  周诣涛的动作顿在原地,半晌之后,他轻轻叹气:“我离开是因为想给你和你爸妈留个单独的空间交流。”

  许鑫蓁把鸡肉放进嘴里,嘟囔道:“反正我最狼狈的样子你都看过了,谁还在意这个。”

  他们坐在窗边吃饭,阳光透过玻璃折射之后微微泛黄,山体离得很近,脚下是芸芸人海。

  周诣涛看着许鑫蓁:“蓁蓁,我没有不高兴,”他伸出手帮许鑫蓁擦掉嘴边的痕迹,“我只是心疼你。”

  多年良好的教养和克制能力在许鑫蓁的眼泪里一瞬间分崩离析,他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冷静的离开,关上门,给许鑫蓁留出独处的空间。

  许鑫蓁下意识的舔舐着被周诣涛抹过的地方,他想起自己在周诣涛的相机里看到的无数张照片,心跳的很快。

  “怎么在发呆?”周诣涛敲敲许鑫蓁的额头,“好好吃饭。”

  许鑫蓁的嘴巴自动开始咀嚼,他想问照片的事情,开口却变成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周诣涛看了眼时间,道:“后面就是理塘,但是理塘海拔在四千米以上,我怕你吃不消,所以准备后天再去的。”

  许鑫蓁晃了晃腿:“理塘后面呢?”

  周诣涛事无巨细的跟他讲:“理塘后面就要一直赶路了,那一段路比较险,中间可以在芒康休息,然后我们会经过怒江七十二拐,最后去然乌湖。”

  “理塘和芒康中间有一段路还蛮好看的,边上会出现一个草原,叫毛娅大草原,还有两个连在一起的像蓝宝石一样的湖,姊妹湖。”

  许鑫蓁听他讲完,挑了点松茸放在周诣涛碗里:“所以如果我被我爸妈劝动了,回家了,这后面的旅程你会自己再走一遍吗?”

  周诣涛蓦地回忆起许鑫蓁在打电话时和父母说的那一句,我不回去了。

  他那时候想的是什么来着,周诣涛抬起头,看着许鑫蓁像沁了水的眼睛,逐渐滑到他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殷红的唇。

  想吻他,周诣涛开口时带了点喑哑:“我会送你回家的,”他说,“然后回学校。”

  许鑫蓁捏着筷子,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周诣涛这一路上压根没有任何的住宿安排。如果是提早规划好的,不会都是车开到了再找住宿,他也许有出行的计划,但绝不会是现在。

  “我吃饱了,”许鑫蓁把塑料碗一盖,“去趟厕所。”

  周诣涛忽然间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有点食之无味,他一边慢条斯理的解决剩下的鸡肉,一边思考,可能是把人吓着了。

  直到周诣涛吃完饭,许鑫蓁还没有从卫生间里出来,他起身把桌子整理干净,给小狸倒上猫粮和水,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蓁蓁。”

  里面没有反应。

  周诣涛就耐心的再敲了一下:“不回答我的话我会以为你晕过去了的。”

  许鑫蓁的声音终于传出来,隔着门缝,显得有点模糊:“我没晕。”

  周诣涛轻笑,他换了个姿势背靠着门:“你在里面多久了?”

  许鑫蓁说:“……我没带手机。”

  “闷不闷?”周诣涛问他。

  许鑫蓁慢慢走过去,靠着门坐下:“有一点……”

  周诣涛抱着胳膊,放缓了语速哄他:“那要不要出来?”

  许鑫蓁把头埋进膝盖里:“不要。”

  周诣涛没有掩饰笑意:“好。”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门安静了一会儿,许鑫蓁犹豫着开口:“周诣涛?”

  他不会走了吧。

  还好,周诣涛的声音很快从门那边传过来:“我在。”

  许鑫蓁说:“我喜欢你。”

  他这一声太突然,让原本垂首而立的周诣涛睁大了眼睛,他回过头看这一道门:“蓁蓁,让我进去。”

  许鑫蓁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要。”

  周诣涛并没有坚持太久,有些无奈:“好吧,”他也撑着地板坐下,“哪有人这样告白的。”

  许鑫蓁颤抖着嗓音接着说:“你要回答我的呀。”

  他有点耍赖,但是周诣涛却弯着眼睛:“我也喜欢你。”

  许鑫蓁按了按自己急速跳动的心,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诣涛的手指敲击着地面,他转头看向放在电视机下面的单反,渐渐想到一种可能性:“你……看到前面的照片了?”

  许鑫蓁小声说:“对不起。”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周诣涛挑眉,然后笑着摇头:“不用说对不起,本来你就是主角,而且我都是偷拍的。”

  他顿了顿,道:“我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格外关注你的了,大概是一年多以前?”

  许鑫蓁说:“可是你看起来对所有人都那样,对大家都一样好。”

  周诣涛托着下巴:“也没有吧,你脚崴了我送你去医务室,运动会给你颁奖,课堂上挑你对练,为了给你送点吃的给所有学生买了一份一样的……”

  他停止列举,收起笑容,用一种温柔又坚定的声音说:“而且我是老师,许鑫蓁。学生会对一位看起来尽职可靠的老师产生依赖,这是很常见的,在学校里,学生和老师地位并不平等,如果我再多表现出来一点点特殊,你可能就会被我带偏,那就不是单纯的喜欢了。”

  “我希望你是因为我是周诣涛,喜欢我。而不是因为我是周老师,才喜欢我。”

  周诣涛轻声道:“我们之间是平等的,蓁蓁,我对所有的学生都好,是因为他们是来学习的学生,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你。”

  他曾经花费了巨大的力气和时间,去告诫自己不要在许鑫蓁的事情上再表现出超越师生关系的喜欢,那不仅会毁了许鑫蓁,也会让他无法再和同学坦然相处。

  上位者的喜欢大多是给予式的,却不曾考虑后果。

  他不想许鑫蓁一帆风顺的前途有一点差错。

  如果没有这次路边的偶遇,周诣涛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和许鑫蓁有交集。

  许鑫蓁捂着脸,讲话时鼻音更重了:“……不对,就算我什么也没感受到,”他使劲眨了眨通红的眼眶,“可我还是在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啊……”

  不管周诣涛怎么做,他只要站在那,就一定会吸引到许鑫蓁。

  周诣涛呼吸急促起来,他瞳孔一瞬间放大,站起来敲了敲门:“蓁蓁,”他带了点恳求,“让我进去吧,我想看看你。”

  许鑫蓁深呼吸了一下,起身退开点距离:“我没有锁门。”

  下一秒,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周诣涛大步走进,按住许鑫蓁的后脑勺就狠狠吻了下去。

  许鑫蓁闭上眼,唇齿被强势的打开,柔软的内里被迫与人共享,周诣涛很凶的顶进去,他呼吸带着炙热,将薄凉的唇瓣染上血色,亲密无间。

  许鑫蓁再一次失去了计算时间的能力,他下意识的攀上周诣涛的肩膀寻找支点,睫毛抖动着,每一点透进瞳孔里的亮光都如同宇宙中掉落的星屑,绚烂而美好。

  也许很漫长,也许只有几分钟,当许鑫蓁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床上。

  周诣涛凑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醒了。”

  许鑫蓁的视线在周诣涛的脸上逐渐聚焦,他迟来的感受到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翻腾而起的雀跃。

  雅江的天被群山划出一小块地方,仿佛与外界割裂,月亮在特定的时间爬升上山头,在细小的尘埃中勾勒出光的形状。

  “有这么开心?”周诣涛干脆也在床上坐下,他看着许鑫蓁盛满了月光的眼睛,捏了捏他的脸,“笑得这么甜。”

  许鑫蓁点了点头,然后动作缓慢的张开手:“周老师……”

  周诣涛探过身去抱住他,圈住人的腰放进怀里:“嗯?”

  许鑫蓁语气里带了点得意:“原来你暗恋我很久了。”

  周诣涛笑着亲他的额头:“是啊。”他自眼睛一路亲到鼻尖,然后再次贴上了许鑫蓁的唇。

  许鑫蓁顺从的接受了他的吻,在唇缝相接中轻声道:“真好。”

  远在大洋彼岸的吴金翔迎接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他睡眼惺忪的打开手机,刹那间清醒了不少。

  微信未读消息在锁屏界面被展开。

  许鑫蓁:他说请你吃饭。

  “卧槽。”吴金翔小声骂了一句,然后点开语音对许鑫蓁发送过去长达五分钟的亲切问候。

  川藏高原还是深夜,陡然亮起的手机并没有影响到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小狸独享一张床也觉得空旷,它睁开眼睛跳上另一张,在蓝灰色和黑色的脑袋边找了个位置盘下来。

  于是吴金翔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欣赏到来自祖国西北地区的壮美河山,只是画面中毫不例外都是许鑫蓁不怀好意的笑容和摄影师十指紧扣的手。

  不就是骂了他几分钟吗,吴金翔翻着照片,至于这么记仇?!

  他愤怒的戳着屏幕,然后点开后台搜寻的机票信息。

  花几万块钱当然不是为了单纯的去蹭一顿饭。

  是照片里星芒在背的香格里拉,天空之城理塘,淳朴热情的康巴汉子,冰川之水汇聚而成的西天瑶池然乌湖。

  许鑫蓁站在与天空同色的冰蓝湖泊前面,晶莹剔透的水中是雪山倒影,莽莽林海将天地隔开,才让人在仙境中产生一点飘渺的实质感。

  它是属于高原的碧蓝幻想,许鑫蓁闭上眼睛,随即被人从身后抱紧。

  愿神明偏爱,一切从欢。

  他们的旅程永远没有终点,每一天都在新的路上。

  

  ————

  

  

  两个月之后,许鑫蓁参加完毕业典礼,告别了同学和室友,在学校里熟练的七拐八拐,最后找到了一辆黑色的路虎。

  他坐上副驾驶,拿出手机看着被毕业刷屏的朋友圈。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另一侧的车门忽然被人打开,周诣涛坐上车,把一捧向日葵塞进许鑫蓁怀里:“毕业快乐,蓁蓁。”

  许鑫蓁猝不及防将花接住,惊喜道:“哇,你什么时候买的?”

  周诣涛笑着说:“早上啊,你还在睡觉,今天下单的人特别多,老板娘说要等很久,结果刚刚才送来。”

  “好漂亮啊……”许鑫蓁低头闻了闻,然后凑过去在周诣涛嘴角亲了一口,“我超喜欢,谢谢~”

  周诣涛按着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不轻不重的咬他的下唇:“去不去校门口合影?”

  刚刚他们两个是分开走的,毕竟是在学校里,许鑫蓁的毕业典礼只有辅导员参加了,其他都是校领导和院领导。

  不过许鑫蓁上台拨穗的时候,辅导员还特地给许鑫蓁拍了两张照,他下台问了,辅导员说发给别人看的。

  很奇怪,许鑫蓁狐疑的看着他:“李老师,你是发给我爸妈了吗?”

  李小龙摇摇头,他沉吟着拍了拍许鑫蓁的肩,语重心长:“毕业之后……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许鑫蓁说:“啊?”

  李小龙目光变得悠远:“以后再见到老师不要惊讶,到时候我们就是好朋友。”

  许鑫蓁呆呆的,脑袋没转过弯来,下意识的回答:“啊……好。”

  思绪慢慢回笼,唇瓣被人温柔的碾磨,许鑫蓁蓦地睁大眼睛,他推了推周诣涛的肩,退开点距离:“你……你和我们辅导员认识吗?”

  周诣涛将许鑫蓁站在台上的照片给他看,笑的很开心:“才反应过来是不是?”

  许鑫蓁嗔怒般瞪他一眼,然后想到李小龙刚刚说的话,后知后觉的害羞起来:“谁知道你一个选修课的体育老师会和我们辅导员认识啊!”

  周诣涛关上手机,问他:“李小龙跟你说什么了吗?“

  许鑫蓁头顶腾得冒烟:“李老师说让我毕业之后保护好自己。”

  周诣涛抱着胳膊琢磨了一会儿:“我必须揍他去,跟我对象乱讲什么呢在。”

  许鑫蓁脸色通红:“你为什么不早说!”我还答应他了。

  周诣涛启动车子,嘴角翘着:“你没问呀,”他转头看许鑫蓁,将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去不去校门口合影?”

  许鑫蓁把脸埋在花束后面,想了想,道:“去吧,我一个人拍嘛?”

  “合影,”周诣涛说,他将车开出校门口,“我们一起。”

  “嗯?”许鑫蓁抬起头,神色逐渐从迷茫变成喜悦,“我们一起?可以吗?”

  周诣涛在较远的位置终于找到停车点,他下车将许鑫蓁牵下来:“怎么不可以?”

  校门口人来人往,周诣涛一边走一边说:“你都已经毕业了,宝贝,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他转过身站定,揉了揉许鑫蓁的头发,“我是你男朋友。”

  刻着学校名字和校徽的石碑前等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诣涛走过去把手机给他:“感谢占位~”

  许鑫蓁还沉浸在周诣涛刚刚那一声“宝贝”中,好听的不行,一抬眼居然又看见了辅导员。

  李小龙眯着眼接过手机,指着自己站过的位置:“快站好。”

  等许鑫蓁走近了,他还特地说了一句:“唉!老牛吃嫩草!”

  像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恨铁不成钢啊!

  周诣涛面不改色的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使咬着牙也要感谢:“记得给我们拍的好看一点,李老师,”他加重了语气,“谢谢了。”

  许鑫蓁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俩人,他抱着花,被周诣涛搂住肩膀。

  “笑开心点,”李小龙举起手机,“毕业快乐,许鑫蓁,前程似锦。”

  彼时阳光正好,许鑫蓁弯起眼睛,与自己的学生时代彻底告别。

  拍完照之后,周诣涛拿回手机看了看:“龙哥,待会儿记得来我们那儿啊,晚上请你吃饭。”

  许鑫蓁挽住周诣涛的胳膊:“周诣涛,晚上吴金翔要来,你忘记啦?”

  “我没忘,”周诣涛拍拍他的手,“我问过他了,他说一起吃没关系,我想着人多晚上热闹点。”

  “行,”李小龙说,“我晚点给你打电话。”

  周诣涛就跟他挥手道别,重新坐回车上之后,许鑫蓁拿着他的手机把照片传给了自己。

  “哎?”许鑫蓁划拉着消息,“小鱼给你发微信说小狸澡洗好了。“

  “这么快,”周诣涛凑过去看,“那我们先去接小狸。”

  许鑫蓁点点头,嘴角漾起一抹笑容,正在赶路的吴金翔刚刷新微信,就跳出来两条配图一摸一样的朋友圈。

  一条是许鑫蓁发的:

  毕业啦!再见,周老师。你好,男朋友~

  配图是拨穗的照片和校门口的合影。

  还有一条就是紧随其后的周诣涛:

  祝小朋友毕业快乐,愿你此生顺遂,所求皆所愿。


  

  

  

  

  【END】

  好端端的刷什么朋友圈,又吃饱了吧~

  很喜欢那句愿神明偏爱,所以加在文里啦,然后国庆答应的那篇民国背景小长篇,鸽了鸽了,延期延期(接受谩骂,但别骂的太狠qaq)

田野
【后悔没有找他好好谈谈】

【后悔没有找他好好谈谈】

【后悔没有找他好好谈谈】

无棠气泡水

【TTG群像】苍青

不然第一视角,含清然清单箭头,尘钎九大三角。

时间线是2025年

全文1w3


这整整一年时间,你要我怎么释怀。


1

冰尘约我单独去吃了一顿饭。

是之前比赛结束后,我们常去的那家海底捞,普普通通,没什么特色。倒是符合他的性格,他在饮食这方面一向没什么追求,哪怕摆在面前的是板蓝根泡面也能面不改色吃得一干二净。

我们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还是在2022年的春天,此时距离那个春天已经过去了三年的时间。

他比起之前又瘦了一圈,手腕骨凸出分明,拇指侧窝进去的一块在白炽灯光下格外明显。

“看我干嘛?你夹菜啊。”

似乎是我的眼神过于炙热,冰尘终于从骨碟里抬起...

不然第一视角,含清然清单箭头,尘钎九大三角。

时间线是2025年

全文1w3

 

这整整一年时间,你要我怎么释怀。

 

1

冰尘约我单独去吃了一顿饭。

是之前比赛结束后,我们常去的那家海底捞,普普通通,没什么特色。倒是符合他的性格,他在饮食这方面一向没什么追求,哪怕摆在面前的是板蓝根泡面也能面不改色吃得一干二净。

我们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还是在2022年的春天,此时距离那个春天已经过去了三年的时间。

他比起之前又瘦了一圈,手腕骨凸出分明,拇指侧窝进去的一块在白炽灯光下格外明显。

“看我干嘛?你夹菜啊。”

似乎是我的眼神过于炙热,冰尘终于从骨碟里抬起头看我一眼,接着弯腰从锅里捞了一筷子肉给我。

我隔着氤氲的白汽看他,他的眉眼似乎也在时光的雕琢下更加柔和。

“我们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吧,康康。”

我点点头,等待下文。

可是他很久都没再说话,我看他沉默着开了一瓶啤酒,啤酒咕嘟咕嘟倒进杯里打出三分之一的白沫。

他没立刻喝,低头盯着那白沫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我们几个也像那白沫一样,因为命运的眷顾得以聚集,而后又无可奈何地一点点散去,来去不由我。

“今年冬天,我就不上场了。”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晃着酒杯说,“冬冠结束,我就转助教了。”

挺好的,我想,这挺好的。冰尘有教练的潜质,这我一直都知道,从前我们五个还在一起的的时候,他就一直负责协助教练复盘和照顾监督我们,甚至还特意准备了一个笔记本,专门记录我们五个人的喜好和每场比赛失利后的分析。

他是五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他冷静包容,不善言辞,一直在尽自己所能拉着我们一起向前、向最正确的道路上走,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最先松开手的人会是他。

陈年旧事太痛,我不愿回想,抓起筷子去夹骨碟里的肉,再不吃就要凉了。

冰尘又开口了,问我:“钎城都退役了,康康,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那筷子肉到底没能夹起来,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手,让它颤抖的幅度看起来没那么明显。

酸涩感一股脑涌上眼眶,我用力吸了一口气,将眼底的泪意逼退。

我摇摇头,第四次重复这句话:“我不走,我一定要在TTG拿一个冠军。”

 

 

冰尘是在2022年的春天离开的。

他挂牌的前一天,lovecd还在微信上和我说他要回归,让我们等等他,再拼最后一次。

隔天冰尘就在训练室里宣布了自己准备转会的决定。

原本吵吵嚷嚷的训练室一下子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默在这一方空间蔓延开来。

最后还是九尾先打破僵局:“开玩笑呢吗龙?不要太幽默哈哈哈……”

他笑了两声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冰尘看我们的眼神实在太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惊。

于是我也坐不住了:“什么意思啊龙哥?不是说好了,拿到冠军才能散吗?”

清清拉了一下我的衣角,对我摇摇头,那意思是别说了。可惜我没领悟到,迟钝如我。

冰尘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九尾身上,闭上眼睛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食言了,我们五个,不会有冠军了。”

我永远忘不了他扫过来的眼神,悲悯又无奈。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钎城将整张脸埋进双手掌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从始至终,他未发一言。

 

 

酒过三巡,冰尘喝得迷迷登登的,话也比平常多了起来。

他一会儿说他对不起钎城,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一会儿说尾子拿俩冠军了,真好啊,总算证明了实力。

一会儿又说清清又拿了亚军,这回是超级大满亚了。

最后跟我说,对不起啊康康,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走,可是我们都会走的,都会走的啊,没有谁能一直留在原地,你要向前看啊康康。

我红着眼眶不死心地问:“小龙,过程和结果到底哪个更重要?”

他顿了顿,将杯中剩的酒一仰而尽。

“过程。”

 

我们在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上摸爬滚打,无数次被打倒又无数次站起,令我们咬牙坚持的,不只是那座沉甸甸的奖杯和灿烂盛大的金色雨,还有坐在我们身侧的人,陪我们挨过漫漫长夜的,在我们的故事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我们的至亲至爱。

此刻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是我曾经的队长,是游戏里帮我找到节奏的指挥,是生活里给予我信心的队友,是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陪我走过整整一年时间的哥哥。

三年前他说,其实过程往往比结果重要。

三年后的今天,我问他过程和结果究竟哪一个更重要,他的答案当年在春季赛纪录片里的一模一样。

冠军很重要,但五人扶持着跌跌撞撞走过的路也弥足珍贵。

这世上有谁能一遍遍陪你从谷底攀至巅峰?又有谁能在距离顶峰一步之遥却折翼坠落时,还愿意把后背完全交付给你?

你在刀尖上起舞时,谁能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在你背后为你喝彩鼓掌?

 

锅里咕嘟的水泡已经停下,肉片和蔬菜混在一起,被煮得烂熟,沉在锅底像一具具惨兮兮的尸体。

他终于释然,看着我的眼睛说:“康康,把他们都叫回来吧,我们五个再聚一次。”

我竭力露出一个笑容来,尽管那笑容可能很难看。

“龙哥,他们不会回来了。”

 

可惜,他没有变,我也没有变,是我们变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2

这场聚会到底没聚成。

 

三啤一白下去壮了冰尘的士气,连一和二都分不清了还拽着我不松手,一定要我给另外三个人打电话,一副约不出来就不走了的架势,我说要打你打我可不打,他低声骂了句“甜蜜的”,就真的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最先拨的是九尾的私人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对面挂了,冰尘不信邪,反手又拨了一个回去,不出意料也是被挂断。

冰尘这下懵了。我摊了摊手,表示这就是我说不要打电话的原因。

看他眉毛拧在一起的样子,估计死也不想明白为什么九尾会不接他的电话。

我也没打算把实话告诉他,只是说,“尾子今天有比赛,他现在是主教练,肯定没空接你电话。”

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笑死,果然是喝懵了,他也不想想,现在是凌晨一点钟,什么比赛能打到现在还没打完啊。

许鑫蓁就是不想接他的电话罢了。

 

在九尾这里碰了壁,冰尘还是不死心,又给清清打了过去,这回倒是接通了,冰尘明显松了一口气。

“马啊,”冰尘抱着酒瓶子,那亲热的姿态仿佛酒瓶子才是清清的本体,“最近你咋样啊?听说你超级大满亚了?牛批啊!唉,通天边路还得是我小马啊,我就说你行吧,啥时候都得自信啊小马……”

冰尘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个不停,和平常简直判若两人。

电话那头也迟疑了一下,“啥情况啊小龙?喝几瓶啊你?”

“没喝啊,我喝的饮料,没酒精。”冰尘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无语扶额。

“都这样了还没喝啊哥,”清清估计也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在那边哀嚎,“我还以为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能有啥事啊,敢情找哥耍酒疯来了啊。”

“甜蜜的谁找你耍酒疯啊?我真的有话要问你。”被清清这么一提,冰尘总算想起他这通电话的目的了,慢吞吞地问,“那啥,秋季赛打完出来聚聚不?咱五个都好久没见了。”

又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我的心也随着这冗长的沉默一点点跌了下去。

正当冰尘以为他睡着了要挂电话的时候,清清终于说话了。

“哥不去了啊,你们、你们要聚就好好聚吧,我那个……我得训练嘛,就、就不去了啊。”

声音还是笑着的,只是有点抖。

“为……”

冰尘还要再问,我眼疾手快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按下挂断键。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我:“你干啥啊康康?”

“你别找小马了,他不会来的。”手机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坚固冷硬的金属外壳硌着我的掌心,痛意慢慢发酵,“他不愿意见到我,他不想再看到我了,小马他……我……”

我努力在脑海贫瘠的词汇中搜罗,企图翻出一套委婉的说辞,可实在是能力有限,斟酌再三后,我以一句直白的总结宣告我的失败。

 

我说,“他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肯定不想再看见我了。”

“啊……?”冰尘愣住了,半晌喃喃道:“我是不是喝多了?你也喝多了?还是我睡着了?是在做梦吗?”

这次我连一个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

其实我们都明白,不是喝多了,也不是在做梦,这次我说的都是真的,清清喜欢我,他和我表白了,就在他挂牌的前一天,但我拒绝了。

我颓废地摔进椅背里,仰头望向天花板。

店里的灯好亮啊,晃得我想流泪。

 

3

把冰尘送上车后,我回了俱乐部。

世冠结束后,TTG重组,我相当于原地转会。

四个队友,有俩个是Hero青训里挑出来的,还有俩,一个是AG二队中单,一个是RW侠的替补边路。

我听说小边路的来历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挺有缘的,我当年也是RW侠替补出身。”

小边路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然子哥你一来TTG就拿了三个亚军哎。”

“三个亚军很厉害吗?”

“三个亚军还不厉害啊?”他睁着大眼睛,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向往,“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机会摸一摸总决赛的地板啊,光是能站到那里就得花掉所有运气吧。”

我想,也是。

光是站上去就已经花掉了所有运气,所以没有多余的运气再支撑我们跨过这道坎了,我们的终点就只能到这里了。

但我还是……不甘心。

整整一年时间,三百多个日夜,后台鼓舞士气时叠在一起的手掌,赛后谢幕鞠躬时的搭肩……我们明明是最正确的五个人,凭什么没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冠军?

我不甘心。

没拿一个冠军就被命运洪流冲散,我真的不甘心。

 

带着这份不甘入睡,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置身于空旷的走廊里,面前是通往安全通道的铜白铁门,门没关严,露出一道几毫米的缝隙。

我贴着缝隙往里望,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冰尘和钎城。

 

通道里灯光很暗,他们两个人面对面伫立着,整个身影都像是被笼在阴影里,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我察觉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按住门把手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推开那道铜白铁门。

下一刻,冰尘低沉的声音透过铁门传过来:

“钎城,你还怨我吗?”

什么意思?

明明在梦里我应该没有感觉的,但此刻我却实实在在感受到自己呼吸一滞,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开始加快,我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可能会撞破一个惊天大秘密。

钎城牵着唇角笑了一下,还是平常那副温和柔顺的模样,轻声说:“我没怨过你啊龙哥,那天我也有错,我们……我们都喝多了。”

不知为何,钎城说完这句话后,冰尘的眼眶蓦地红了,他急切地上前一步抓住钎城垂落在身侧的手,想要挽回什么似的,声音干涩哽咽。

他说:“对不起钎城,我不知道你和九尾已经……但我真的、我真的……”

钎城轻吸了口气,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缓缓对冰尘摇了摇头:“别说了龙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冰尘没有放手,就着这个姿势死死盯着钎城的眼睛,眼底晦暗不明,翻涌成痛苦与挣扎的海。

还能过去吗?

二人僵持着,很久都没人说话。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钎城,他闭上眼睛,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冰尘,要前程似锦啊。”

冰尘眨了眨眼,终于从眼角滑出一滴冰冷的泪来。

 

刹那间梦境扭曲崩塌,一切色彩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又转瞬间重新拼凑在一起,构成一副崭新的场景。

 

这时正值盛夏,是蝉鸣聒噪,枝桠疯长的季节,窗外骄阳似火,屋内却在厚重的窗帘遮掩下透不进来一丝光亮,呈现出一片冷寂的昏暗。

我看见钎城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背靠床沿。他低着头,碎发垂下来恰好遮住眼睛,我无法分辨出他的表情。

我走到他旁边坐下,问他:“为什么要告诉尾子真相?他就这么走了你不会后悔吗?”

“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了吗?他那么聪明我怎么瞒得住他啊……”尾音渐渐低下去,他似乎很无奈。

“况且他早就应该走的,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也应该走的,他是要拿冠军的人,他不能被我绊住。”

我小声反驳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就拿不了冠军。”

“你还没明白吗康康,”钎城转头看向我,我看不清他的脸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悲伤,“我们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从22年春季赛季后赛一轮游,到小龙挂牌,再磨合,再到今年春天管理层的变动……凯凯走了,赛训组全部换新,我们的成绩只会比原来更糟糕。”

“你知道我前几天刷抖音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吗?有个人在评论区说,电子竞技不就是唯结果论吗,为什么要谈感情,九尾为了那个射手在TTG浪费了这么久有什么用。”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能这么自私,他想要冠军,我就该放他走。”

 

紧接着画面一转,窗帘被拉开,阳光争先恐后挤进屋子里,天光大亮,钎城的脸也被清清取代。

熟悉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着我,他扳住我的肩膀,对我说:“然子,我喜欢你,你懂不懂啊?我每天看着你和你女朋友卿卿我我都快疯了,你不觉得这很残忍吗?你想让我留下来,可是我喜欢你啊,你让我怎么继续面对你?怎么把今天这一切当做没发生过?怎么继续和你并肩作战?”

我被这段话砸得发懵,大脑轰轰作响,说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不是……你……我、对不起……”

我想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你别生我气。

可我的舌头像打了结似的,几个字蹦出来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急得我都快哭了。

清清苦笑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你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

“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我的声音在抖。

他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终于明白,从这一刻起,我们小心翼翼维持的天平开始失衡,大厦轰然倒塌,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走向那个不可逆转的结局。

梦醒之后,我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梦,这是我亲眼见证、亲身经历过的一切。

 

22年春季赛季后赛一轮游后,冰尘挂牌。

23年春,管理层迎来变动,从高层到运营全部大换血,Kear辞职退出赛场。

23年世冠结束后,九尾离开,随后在24年春季赛和冬冠拿下两个冠军,被评选为年度最佳中路,不久后转型教练,同一时间,钎城宣布退役。

23年冬冠结束的转会期,清清也成功转会。

如今已经是2025年,辗转三年时间,最后只剩我被留在这里,固执地守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过去。

 

 

3

冰尘的离开并非无迹可循,早在很久之前,他和钎城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追本溯源,还要从我19岁生日那天说起。

我19岁的生日是在俱乐部过的,彼时秋季赛常规赛已经收官,lovecd说让我们调整好心态迎接接下来的比赛,Kear顺势提议不如借着我的生日出去聚餐,放松一下心情。

于是我们七个人就坐在了烤肉店里。

 

冰尘不是很能理解:“康康过生日为啥不吃蛋糕吃烤肉啊。”

负责订饭店的Kear强行解释:“每个人过生日都吃蛋糕,咱们就不能特殊一点吗?”

“这凯凯又开始吹牛皮了。”九尾一点面子不给,瘫在钎城身上玩手机,“哎哎哎你乱别动,我要踢歪了。”

“那你不要靠着我嘛。”钎城小声抗议。

“咋了?你还不乐意了?我就靠我就靠,哎,你气不气。”

“擦了,这尾子蓁贱呐~”一旁的清清看不下去了,提溜着外套挤到我旁边,“康康往那边坐点,哥们不挨着小学生。”

“吴静香你什么意思?钎狗,帮我打他!”

“你可消停点吧祖宗。”钎城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把筷子掰开塞进九尾手里,“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啊。”

九尾哼哼唧唧地坐直了身体。

“天天这么斗嘴不累吗你们?都别吵了听我说好吧。”lovecd举起酒杯,像个领导发言似的,慢悠悠地说,“咱们呢,能聚到一块儿,又拿了一个亚军,拿了一个四强,坚持到现在,这就是缘分。有人说电子竞技没有亚军,这话我是不认可的,你能拿到亚军说明你付出了很多,你能站到那个总决赛的舞台上就说明你有成为冠军的潜质,这一路走过来其中的艰辛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别人不能用一句轻飘飘的第二名就否定你们这么久的努力。但是呢,没有拿到冠军,我们自身肯定还是有问题在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问题找到,解决了,你不要觉得这个跟你们没关系啊,这个问题和你们每个人都有关系,我们是一个整体,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有一个意思要表达,那就是,你们是最正确的五个人,你们不要质疑,不要逃避,要相信彼此,要一起冲进总决赛,一起把奖杯捧回来。最后,祝我们今天的寿星,康康,生日快乐!”

Kear是在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在lovecd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就举杯贴了上去:

“祝然子生日快乐,咱们加把劲儿把奖杯抱回来给然子当生日礼物!”

声音之大引得周围桌的客人纷纷侧目,大家笑成一片。

七个酒杯碰在一起,每个人眼睛都蒙了一层水雾,在灯光的照射下亮得吓人。

这个点是烤肉店最热闹的时候,几乎每一桌都坐满了人,热腾腾的白汽中举着酒杯谈天说地,嘈杂的人声和烤肉发出的滋啦声混合在一起。

就在这样一片喧闹的背景音中,Kear说,今年谁也不许走,拿不到冠军我们就永远不可以散。

握着杯子,就像握着我们的未来,我重重点头。

 

因为已经成年,lovecd也没限制我们喝酒,一顿饭吃到最后,肉没吃进去多少,酒瓶子倒是叮叮咣咣倒了一地。

lovecd喝得少,还算清醒,打电话叫车。Kear和九尾喝得最嗨,这工夫已经勾肩搭背你叫我一声哥我叫你一声爹了。

清清竟然还算能喝的,除了走的方向不对之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冰尘和钎城属于喝醉了也不吵不闹那挂的,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往店外走。

至于我……笑死,作为今天的寿星,我被灌的是最多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走路全靠清清拖着,还差点跟他一起进了女厕所。

我迷迷糊糊上了车回了基地,被清清背上楼。冰尘和钎城走在我们前面,钎城扒在冰尘身上说九尾你为什么不说话呀,然后俩人就一块进了寝室,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后来的事,我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那天之后,冰尘和钎城之间的氛围就变了。

 

从平常搂搂抱抱都无所顾忌的随意,到连指尖不小心触碰在一起都像触电一般迅速分离的不自然,那暧昧又疏离的拉扯感,连我这个一向反应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们三个和Kear轮番上阵想探究背后的原因,无不被俩人或温吞或冷硬的态度逼退,只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随着射辅配合越来越差,被单独拎出去开会的次数越来越多,网上的骂声铺天盖地席卷成一阵风暴,将两人紧紧包裹缠绕。在季后赛一轮游后,冰尘选择离开。

 

此后一年,TTG的成绩起起伏伏始终不尽如人意。

2023年的初春,九尾和钎城两个人在训练室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周诣涛你他妈到底在和我别扭什么?!”

“哐”的一声,保温杯被九尾狠狠摔在桌上,黑色圆柱体在白色长桌上滚了一圈,骨碌碌顺着桌边掉了下去,但没人去捡。

训练室的气氛霎时间降至冰点,我和新来的辅助面面相觑,想劝人又怕自己开口是火上浇油,只敢用眼神往他俩身上瞟。

清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反复扒拉着数据界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钎城喉结滚动,嘴唇颤了颤,我直觉他可能是想解释的,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是:“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非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钎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印象里钎城从来没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对九尾说过话。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地去看九尾的表情。

果不其然,九尾脸色比基地阿姨烧饭用的锅底都黑。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

“你现在不是在无理取闹吗?”

钎城坐在椅子里,微微仰起下巴与站着的九尾对视,侧脸线条紧绷,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从容。

我却觉得他疯了。

辅助刚来没多久,生怕接下来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赶紧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说:“那……那个我下去买瓶水哈……”

说完火速脱离团战。

辅助这波卖得实在太干脆,上单又盯着手机屏幕专注单带,我身为打野于心不忍,企图找回一波节奏。

“哎呀干嘛啊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别把气氛搞这么僵啊。”

奈何中单根本没有领会到我的良苦用心,冷笑一声,“你看他想好好说吗?从小龙走了之后就他妈一直躲着我,要他来吃线不吃,叫他反蹲也不来,我的信号选择性无视,我来支援就手抖乱放技能,怎么了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把你吓成这样?你他妈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别在这浪费别人时间!”

我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九尾会把话说得这么狠。再看一眼钎城,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交叉搁在桌面上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好,我告诉你。”他深呼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我和李小龙睡了,我出轨了,你满意了吗?”

“……”

和谁睡了?出谁的轨?我懵了。

九尾也懵了,呆呆地看着钎城,好像突然丧失了语言系统。

“满意了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每天都要躲着你,我也很累的。”

钎城牵强地笑了笑,拎起桌上的队服外套,起身往训练室外走。

九尾这才如梦初醒,撞开椅子,大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钎城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九尾慌乱无章地解释,“就算、就算你和小龙……你知道我不会介意的,我们还可以……”

钎城轻声打断他:“可是我介意。”

他回头注视着九尾的眼睛,以往总是温柔的眼神里如今掺杂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我做不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留在你身边,每次你一开口,无论说的是什么,都像在提醒我自己到底有多……脏。”

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把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甚至因为过度用力,字音变得支离破碎。

九尾抓着他的手,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亲自揭开血淋淋的真相,剜肉剔骨般将自己剖析呈现在爱人面前,以这凌虐的痛楚作为自己的惩罚。

 

记忆复苏,我想起冰尘转会前我偶然在安全通道里偷窥到的那一幕。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一年前埋下的种子终于在这压抑到极点的环境下破土而出,疯狂汲取营养长成参天大树,将我们苦心经营的平静彻底摧毁。

 

4

说句实话,我都不知道九尾和钎城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或者说,整个基地除了清清,所有人都不知道。

我问清清,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笑着说那可不。

我没说是什么事,他也没说,因为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九尾和钎城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也知道在我19岁生日那晚发生的意外,他还知道冰尘离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默许了秘密的存在。

我又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笑着搂住我的肩膀,跟我说,“每个人都会有秘密的啊,强行拆穿别人的秘密是不道德的哦康康。”

“那我们之间也有秘密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的笑容似乎有一瞬僵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如果每个人都有秘密的话,那我也会有的,然子,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有些失落:“可是我对你从来都没有秘密啊。”

他顿了顿,说我知道。

他有颗七窍玲珑心,总能轻易看穿别人心中所想,并且巧妙地避开矛盾与冲突。他还很爱笑,笑容灿烂无邪,没有人知道那笑容背后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心事。

就连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喜欢我。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傻到如果他不说,我就真的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他那么喜欢过我。

 

 

昨晚陪冰尘闹到凌晨,一醒过来简直头痛欲裂,我浑浑噩噩地从床上挣扎起来,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去摸不知道被扔在哪里的手机。

好在手机被扔的位置还算明显,我没摸两下就摸到了。解开锁屏点进微信,一溜红点一个接一个蹦进界面里。

我眯着眼睛把消息一条条看过去。

最新一条消息是冰尘十三分钟前发来的,简洁明了的一个问句:

“钎城换手机号了?”

 

“呃……”我挠挠下巴,由衷感到为难。没想到开团辅过了这么多年仍是宝刀不老,一个大闪直接了当开到C位。

钎城何止是换了手机号呢?他根本就是切断了与kpl的所有联系,彻底人间蒸发了。

我咬着指甲盖想了半天,最终删删减减发过去一句:

“早就换了,别找他了,他说了不会再和我们联系了。”

那边几乎是立刻回复:“那九尾呢?他走了九尾怎么办?”

我无奈苦笑,心想龙哥还是老样子,2G网速吃瓜。

但也不能怪他,毕竟很多事情都是在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他不知道很正常。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钎城和九尾分手了,九尾转会之前就分了。”

冰尘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接着又问:“是因为我吗?”

我这次没有犹豫,迅速敲下两个字:“不是。”

就算没有那件事,他们也会分开。九尾是野蛮生长的太阳,宁愿将自己燃烧殆尽也要奔向理想的最高点,但钎城不同,他是温和缄默的成全者,他将自己燃烧殆尽后只会成为九尾攀峰之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然后在九尾登上顶峰时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我又想起了钎城。

清清走的那天我在他房间哭得很凶,我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问:“那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啊?”

清清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最后摇头道:“钎城不会走的,他会陪着你。”

我当时不明白,只当他是在哄我,于是哭得更凶了。

后来才知道,清清确实没有骗我。他去找过钎城,在九尾决定挂牌的第二天。

他问钎城,九尾都走了,你什么时候走?

钎城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整张脸埋在膝盖里,反问他,你也要走吗?

“嗯……”清清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我再打一个赛季,如果下个赛季还是拿不到冠军,我就走了。那你呢?你会走吗?”

“我不走。我这辈子就埋在TTG了,我哪也不走。”

他们二人心里都清楚,那个时候的TTG状态有多差,他们留下来,等待他们的结局只会是无边无际的煎熬和折磨,钎城留在这是因为他的根在这,清清留下来,只是为了再多陪我一个赛季。

可惜这些道理我领悟得太迟。

迟钝的我只能追逐他的背影,看他走远,看他重拾自信,看他满身荣耀……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祈祷他永远不要回头。

他不回头,我就可以当那句喜欢没有被说出口,继续自欺欺人地活在自己编造的美梦里,借着友情的外衣怀念我们。

 

钎城还是走了,在2024年那个冬天。

2024年TTG的成绩一落千丈,常规赛止步第二轮,与冬冠门票擦肩而过,放了长达三个月的假期。

比赛没得打,俱乐部也不肯让我们闲着,直播活动安排得满满当当,我和钎城作为联盟明星选手,在拍摄方面自然冲在第一线。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初冬清晨,钎城带着小中单去户外拍摄物料,同行的还有别的俱乐部的选手和几个工作人员。

上车之前,钎城笑着和我说,等他回来给我带我最爱吃的椰子鸡。

我说好。目送他登上保姆车远去,然后乖乖回基地等我的椰子鸡。

可是我没等到椰子鸡,等到的只有一通冰冷的电话。

电话里领队语气严肃,说,你快叫上心理辅导师来趟第一医院,钎城出事了。

 

我和心理辅导师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钎城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领队眉头紧锁,背着双手在手术室门口踱步;同行的小中单以手掩面,坐在椅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瞥见红得刺目“手术中”几个大字时心里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浮上心头,我略过一看就状态不好的中单,奔着领队而去。

“钎城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的声音因过度紧张有点变调。

领队看了我一眼,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落下一声重重的叹息。我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钎城他……他的手……”身后中单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断断续续的,“店门口立牌上的金属方管、散架了,他的手被……被金属管贯、贯穿……”

他说到最后,不忍地偏过头,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咬着下唇无助地望着手术室的方向流泪。

我只觉得所有的血液一瞬间涌上大脑,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哆哆嗦嗦扶着墙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手脚软得吓人,连站都站不稳,险些跪在地上。

领队伸手捞住我的臂弯,勉强保证我的膝盖没碰到瓷砖,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我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嗡嗡”的耳鸣声不停在脑海里萦绕。

手,金属管,贯穿。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已经足够我推理出发生了什么。

我闭上眼睛,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医院的走廊这么冷,冷得我浑身发抖,冷得我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成冰。

我忍不住想,钎城醒过来以后会是什么表情?他知道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无缘首发了他心里会怎么想?

他以后要怎么办?

我以后又要怎么办?

我手掌脱了力,彻底瘫坐在地上。

 

情绪稳定后,我从各个工作人员口中拼凑出了故事的完整版本。

意外发生在拍摄地点,广州市一条小吃街上。拍摄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卷起了大风,一家奶茶店门口立着的广告立牌没能经受住摧残,从焊接处断开,金属方管散落。

方管是铝制的,被八级风卷着,在街上横冲直撞。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背对着众人蹲在台阶上画画,根本没意识到背后袭来的危险。

金属方管直直冲着小女孩的方向飞去。

距离太近,小女孩几乎是躲不开了,眼看金属管就要撞上小女孩的后脑勺,偶然瞥见这一幕的中单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站在中单旁边的钎城飞身上前推开了小女孩,却没能躲开迎面袭来的金属方管。

整个手臂被方管贯穿,鲜血顺着木纹方管汩汩流下。

 

中单被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吓丢了魂,到手术结束还惊魂未定地坐在手术室门口抽抽搭搭地哭,被领队强行拉走了。

“不然。”领队临走之前叫住我,神色复杂,“等钎城醒了,你劝劝他,别让他做什么傻事,就算以后打不了比赛了,日子还要继续过的。”

我木然点点头。

他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看了一眼我的脸色,还是作罢了,叹了口气拽着小中单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在门口坐了一会儿,起身往病房走,心理辅导师见状想跟,被我拦住了:“我想单独和钎城呆会儿。”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妥协了:“好吧,那我就在楼下等着,钎城醒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好么?”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她有些不放心地离开。

我推开门走到病床前。钎城还在昏迷,我拉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凝视着他恬淡安静的睡颜,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但我还是没哭。其实我已经很少哭了,毕竟眼泪这种东西廉价又无用,而且还会随着时间贬值。十八岁的叶康一哭,哥哥会咬咬牙说那我不走了,我们再打一年;二十一岁的叶康一哭,连给他擦眼泪的人都没有了。

 

过了半个小时,钎城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小姑娘没事吧?

第二句话是,医生怎么说?

“小姑娘破了点皮,领队叫了她家里人过来,现在处理完已经回家了。”对上他的眼睛,我哽了一下,接着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平常听上去一样,“你的伤……钎城,你别多想,咱们好好养肯定没事的,就算可能会影响你训练……但你还可以转赛训啊,很多选手现在不都去做教练了吗?你看小新啊,猫神啊……”

“然子,”他轻声打断我,声音听起来还很虚弱,却莫名透着一股坚定,“你跟我说实话,我的伤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突然说不出话了,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是不是不能再打比赛了?”他又问。

“……是。”我艰难道。

左小臂受贯穿伤导致神经断裂受损,即使伤口能痊愈,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根本不可能再继续训练了。

他的职业生涯正式画上句点。

没有捶胸顿足的不甘,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绝望,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床上,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手臂上缠绕的绷带,神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永远不知道他触摸绷带的那十几秒里都想了什么。

片刻静默后他说,“那我就陪你走到这里啦,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康康。”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狠狠砸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像我们五个人一样。

 

之后几天除了吃饭和训练,其余的时间我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听歌,听累了便扯上被子蒙头大睡,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那段时间我手机里只有一首歌——反方向的钟。

其实我不喜欢周杰伦的歌,但我还是听了。

如果听一千遍反方向的钟就能回到从前的话,我愿意听一千遍。

现实没有如果。

钎城是在我生日那天悄悄离开的,我一觉醒来,基地里已经不见他的身影,房间也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住过的痕迹都没有。如果不是外卖架子上放着的黑色礼盒,我险些要以为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梦。

我捧起礼盒,深蓝色的丝带在礼盒上方缠绕,绑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贺卡端端正正系在蝴蝶结上。

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

给叶康小朋友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

 

也是在那一天,我在微博推送上看见了九尾荣获2024年年度最佳中路的消息,又从别人口中得知九尾在颁奖仪式上宣布了转型教练的决定。

 

挺好的。

我面无表情地吹灭了蜡烛。

 

反方向的钟的播放次数永远停留在九百九十五遍,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5

冰尘发现从我这撬不出什么关于钎城的消息后,也消停了。

我又专心投入到训练中。

 

今年秋季转会期TTG花大价钱加强赛训,引入刺痛、阿改等教练,TTG的状态终于开始回暖,在秋季赛赛程的尾声里,拿到了下个赛季S组的门票。

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我马上就要二十三岁了,这个年纪在电子竞技里已经是半只脚迈进夕阳红了。

没有谁能一直保持巅峰,我的操作意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下降,终有一天我也会被新人取代,然后渐渐退出这个赛场。

在这之前,我一定要拿一个冠军,弥补我整个2021年的遗憾。

 

休赛期运营把我们聚在一起录vlog。

问题是从评论区里挑出来的,大多数都很常规,偶尔碰见一两个涉及敏感话题的,都被我们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

很快就录到最后一个问题,是提问射手的,问的是,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呀。

射手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这什么鬼啊,离我生日还有一个月呢好吧?”

中单怼他一胳膊肘:“叫你回答你就好好答,职业精神有没有?”

“行吧……”迫于中单威压,射手清了清嗓子,“那我想一想啊,今年的生日愿望的话……那就希望我们今年能拿个冠军吧,可以不?”

中单在旁边夸张地叫起来:“哇你要不要脸啊,还冠军呢,进了S组还不被WB他们按着锤啊——”

“你要脸,那你生日愿望是啥,你说!”

“我的生日愿望只是希望我们能进季后赛好不好!”

知道这是在搞节目效果,边路和辅助也没拦,抱着胳膊看双C小学生拌嘴现场。

我听着他们的声音,莫名感觉有些熟悉,恍惚间好像又回到四年前那个冬天,我们七个人坐在烤肉店里,Kear把临时用达利园派做的蛋糕塞进我手里,对我说许个愿吧。

于是我脱口而出:“为什么愿望不可以是明年还是你们四个呢?”

众人皆是一愣。

辅助反应速度快,连忙接上话:“可以嘛,都可以,生日愿望嘛什么都可以,听见没你们几个,然子哥发话了,明年还是咱们几个,谁也别想跑。”

边路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是我们四个?不然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我顿了一下。

“因为……我年纪大了,已经打不了多久了,肯定不能跟你们一起了啊。”我朝他们笑笑。

但其实我想的是,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我不能失约啊。

 

冬冠打得异常艰难,先是被WE打回败者组,又连续熬了两天巅峰对决,杀回半决赛,在半决赛上差一点被GK翻盘,最后靠超级兵偷家挺进总决赛。

总决赛对阵南京Hero久竞,Hero先下一城,我方不堪示弱立刻追平比分,随后Hero连拿两分率先进入赛点,我们顶着压力夺回两分,再次迎来巅峰对决。

一模一样的阵容,仿佛2021年春季赛的剧本重演。

只可惜,这次的结局是由TTG书写的。

 

“5秒,4秒……刚复活的火舞来不及,最后一下平A,推掉水晶,让我们恭喜,广州TTG——!!”

“时隔三年,他们再次闯入总决赛,这一次他们把握住了机会,用一千多个日夜的不懈努力证明了自己!他们是披荆斩棘的勇士,是浴火重生的凤凰,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灯光亮起,金色亮片不要钱似的撒下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队友拽起来和他们拥抱,直到冰凉的奖杯握在手里时,我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五年职业生涯,我终于站在金色雨下拿到一个属于TTG的冠军。

不甘被抹灭,遗憾被填平,属于我们的约定终于得以实现。

 

采访话筒递到我手中,主持人问我有什么想说的吗。

观众席很远很暗,无数灯牌手幅交织相映,各种颜色拼凑在一起,在我眼里构成一幕完整的场景。

我看见自己初登赛场手足无措,被九尾拽着衣角拎到最中间的位置上;我看见冰尘伸手去抓金色雨,最后只能从台上捡起一片不属于自己的亮片;我看见钎城一身黑色西装,捧着奖杯站在颁奖台上,眼眶通红;我看见清清摘下耳机偏头朝我笑了一下,嘴角的小括号坦荡真诚。

 

我凝视着那一处虚无,终于缓缓开口。

 

我说,我想吃椰子鸡。

 

—end—

 

东京台

【钎九】蓁蓁欢喜

Warnings:

时间线很乱不要深究

私设幻想成分有

字数全文1w+,一发完,请找一个合适的时间阅读

是HE




*

晚风在耳边炸开。


五个人结束赛后采访走出场馆,有点疲惫地和粉丝说谢谢和拜拜,俱乐部规定不许收贵重物品,所以怀里塞满的是些玩偶和小礼物。


天黑黑,路灯橙黄的光影,周围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说着开心的话,钎城偶尔回上几句,眼角却一直弯着,他同样为这场已经记不得时间,记不得对手的胜利感到喜悦。


原来时间真的过去好久。


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九尾,他像个童心未泯的小少年踩着路牙石晃来晃去,战队的保姆车还没来,钎城对女孩们挥挥手...

Warnings:

时间线很乱不要深究

私设幻想成分有

字数全文1w+,一发完,请找一个合适的时间阅读

是HE










*

晚风在耳边炸开。


五个人结束赛后采访走出场馆,有点疲惫地和粉丝说谢谢和拜拜,俱乐部规定不许收贵重物品,所以怀里塞满的是些玩偶和小礼物。


天黑黑,路灯橙黄的光影,周围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说着开心的话,钎城偶尔回上几句,眼角却一直弯着,他同样为这场已经记不得时间,记不得对手的胜利感到喜悦。


原来时间真的过去好久。


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九尾,他像个童心未泯的小少年踩着路牙石晃来晃去,战队的保姆车还没来,钎城对女孩们挥挥手,抱着满怀的小心意小跑向九尾,对方吓了一下,平衡了半天还是从路沿掉下去,装作不高兴地撞上钎城的肩膀,声音里的快乐却出卖他。


“钎狗,你是真的狗啊。”


钎城哈哈笑起来,他的笑声一直很有感染力,有清楚的少年气,能够传很远,九尾憋了几秒,也还是笑出声,小脸皱起来,喉咙里的笑声不是很清晰,带点鼻音,钎城却听得很清楚,他们肩膀贴着肩膀,灯光在眼瞳之间架桥。


车停在路边,钎城跟着九尾钻进去,身后是吵吵嚷嚷的上野,唯一的成熟人士李小龙叹着气绕开他们爬上车,脸上却是挂着笑的。


大家和外面的粉丝挥手告别,教练还添了几句“早点回家”和“注意安全”,于是他们又开始内涵张凯是上了年纪的,还不到中年的中年男子气哼哼地喊了声“大胆”,又忍不住和大家笑成一团。


“张凯乌龟。”


九尾贴着钎城的侧脸说,仗着对方的宽肩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对着教练愈发大不敬。一局比赛让了他两个蓝的射手压着嗓音回答他:“内涵六冠教练,记大过。”


康康和小马你挤我我挤你,抢着在结了水雾的车窗上写写画画,冰尘没忍住也加入其中,开始为写“春季赛总冠军”还是“季后赛十二连胜”争论。张凯和老盖拿着平板嘀嘀咕咕,明显是在复盘今天的比赛。


车辆开进一条隧道,车里忽然暗下来,九尾听见旁边人克制的笑声,就拍了下对方的手。


“你傻乐啥呢钎狗?”


“赢了比赛还不给人高兴一下吗?”钎城按开手机屏幕,上面微博评论区晃进九尾眼里,掸眼一扫就知道大家有多欢喜。九尾靠过去,就着钎城的手翻评论看。微弱的亮光很快把其余几个人吸引过来,五个大男孩围着一方小小的屏幕,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让整个车厢热闹起来。


他们吵的实在是太厉害了,loveCD从后座探了个头出来喊:


“干什么干什么呢!坐好!非得摔一下才高兴啊?”


清清嬉皮笑脸,声音拉长,道:“偷偷摸摸背着兄弟看评论夸自己,太不厚道了尾弟——”


在几个人的起哄声中九尾一把按灭屏幕,大着嗓门压过所有人的声音:“赢了比赛还不给人高兴一下吗?你们回去不偷偷看?”


这下连loveCD都乐了,一群人说啊对对尾少说啥是啥,谁不喜欢看评论区呢。教练也笑着说不错啊要保持这个心态,后面努努力打个一穿四出来。


车子碾过减速带,几个人被晃的哎呦乱叫,九尾稍稍歪了一下,旋即被扶住。他扭过脑袋看钎城,射手满眼笑意,温暖的体温透过不太厚实的卫衣传过来。


他突然说,尾子,祝咱俩天天开心。


那一瞬间车子离开了隧道,昏暗温柔的光打在钎城侧脸,九尾被闪的眯起眼,理直气壮地往对方身上一靠,那点儿少年意气怎么也挡不住。


他说,行,天天开心,看哥怎么带你赢到最后一局。



运营借着赢了比赛的东风,求爷爷拜奶奶终归是哄了几个好脾气的去直播,钎城首当其冲。准备按键刚刚按下,对面中单就被他一眼认出,锁了英雄就点开键盘,观众眼睁睁看着腼腆温和的男生突然喜上眉梢。


“尾弟”两个字非要连着打,钎城找了一会才发出,却又被切到加载界面。


“哎呀怎么就开始了……”他抱怨着看了眼弹幕,钎九、九钎两个词铺满屏幕,“九钎?”


那一下他说话是真的没有过脑子,张嘴就是一句“不应该是钎九吗怎么就九钎了”,弹幕更热闹了,密密麻麻的全是问号,夹杂几条“家人们我搞到真的了”,他那时候什么想法也没有,一样觉得好玩,随着观众自己闹腾。



九尾的报复来的很快,轮到他直播那天非要把钎城也扯进自己镜头,好脾气的射手由着他折腾,有点无奈地说这电竞椅不好挪。


运营看热闹不嫌事大,能创造热度的事他冒着杀头的风险也敢干,伸手就把钎城的椅子怼了过去。


行吧。


钎城除了比赛其他一切都顺其自然,反正已经露了脸,他就挨过去看九尾操作,又不免抵上对方杵在椅把上的手臂。九尾操作被他抵的变了形也没生气,笑嘻嘻地跟观众告状:


“家人们这钎狗不怀好意啊,给我姜子牙大招撞歪了。”


钎城只是笑,把自己椅子扯到另一边,伸头继续看。看了一会又开始和弹幕互动,抗压射转型宣传部长。


“喜欢主播的朋友们给主播点个订阅……哈哈,下次直播不迷路……谢谢大家的礼物。”


他边说边笑,余光瞥见九尾弯着的嘴角,弹幕刷得起飞,运营也开心的起飞。


【你自己直播的时候宣传的都没这么用心】

【别问,问就是小孩要让着】







*

春季赛其实打的不算太艰难,输输赢赢也捱到了总决赛,过程不算一帆风顺但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决赛夜打到巅峰对决,每个人都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每个人都知道,但不代表每个人都能做到。


联盟一个赛季有那么多支队伍,十六强到八强,八强到四强,冠军只有一个,剩下的人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教练一直在说不要有压力啊我们已经站到总决赛的地板了,剩下就是干!输了?输了再说输了的事。


四比三,真就一线之差,比赛就是输了,能怎么办呢。


一线天堑,而天堑无涯。


现在想来比起失落难过,占大头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这最后一局失利,更不甘心前面三局defeat里的问题。


钎城一直是个腼腆的人,loveCD也说他就是个腼腆的小孩,而这腼腆带来了必然的性格弱点——拒绝沟通表达,固执还爱钻牛角尖。


他看着洋洋洒洒的金色飘带,第一个念头是好美,绚烂地让他也想能站下去,最后他也只是对着四周笑笑,胜利可以盖过疲惫,但失败不行。


他在车里几乎自虐地回想败局里自己每一个失误,想为什么会掉这个点,怎么做可以挽回它,虽然他自己也知道没法挽回。


不算冷的环境,车里也有暖气,但他就是被自己冻得浑身冰凉。


队里的心理治疗师和每个人都沟通过,不得不说这个钱花的不亏,每个人都被这个亚军狠狠刺了一刀削的只剩一层血皮后,勉强得了些保命的治疗。


九尾那天从心理咨询室里出来,眼眶是红的,但语气是亮的。不能说他乐观或心态好,只是他一贯向前看。


他在那个赛季的纪录片里说:“我的职业生涯只有一个阶段,对,一个阶段……去往冠军这个阶段。”


他凑到在巅峰赛杀红眼的ADC旁边,等他打完一局问自己有什么事的时候,用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说:“小周,陪我去商场买衣服。”


眼底乌青的射手愣了愣,确定他是认真的,同之前每一次一样没有拒绝,洗把脸换了衣服,站在玄关看他手忙脚乱地找东西。


那几天是一次难得的小长假,留在基地发霉确实太过浪费,钎城打好车,九尾也刚好收拾好自己。


司机是个安静的,乘客却更加沉默寡言,广州一年四季的暖风闯过车窗,裹挟在两个人身上。在难得的新鲜空气里,钎城垂着眼,灵魂小小的困倦了这一段时间。


大商场里不免有几家咖啡奶茶店,冰美式装在新推出的樱花季包装里,液化的小水珠粘在手上,九尾深深吸了一口,冰凉和满足一起在神经中枢炸开。


“走,帮我选衣服。”


男生购置衣物怎么也用不上一个“选”字,都是没有耐心的主,看顺眼的就拿来试,不丑就买下来,但今天似乎是少爷脾气犯了,九尾选来选去一件没定下,钎城咬着吸管看着他折腾,笑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挂在了脸上。


“说好陪我买衣服的啊钎狗,你在那跟个大爷一样是什么意思?”


钎城说不敢不敢,少爷在这我怎么敢当大爷。


九尾往他旁边的软沙发里一摔,踢踢他的小腿:“那就别搁这坐着,选几件来给少爷试试。”


售货员带着礼貌的好奇看着九尾使唤人,礼貌地向小弟钎城介绍柜台当季新款式。钎城漫不经心地听了几句,挑了件黑白拼色的polo衫朝沙发上的人比了比,转头对导购说:“这件还挺好看。”


客人选的没有说不好的必要,小姐姐刚夸几句就见对方叹了口气,喃喃:“不过他肯定不穿,留给我自己吧。”


又挑了几件颜色不单调的,他一把把九尾从沙发上捞起来,对方伸头看了一样,说了句还不错啊就去试衣间,出来之后对着等身镜看,钎城坐在后面,被明艳的颜色晃了眼,神使鬼差地拿起手机拍上一张。


片刻后九尾手机一响,他拿起来一看,您的特别关注发布了一条新微博,点进去赫然是自己五颜六色的背影。他把购物袋砸到钎城身上:


“偷拍是吧?胆子大了属于是。”


钎城也不生气,开着玩笑似真似假地赔罪:“哪敢啊少爷,我就是给你来拎包的。”


说完伸手把几个纸袋勾进手里,咖啡喝完扔进塑料桶,他转身问九尾:“买完了,现在去哪?”


衣服被寄存在旁边的小餐厅里,九尾拉着钎城往河边走,河滩旁边是一对对小情侣。中单凭借自己良好的视力四下张望,片刻后目标坚定地走向一个小摊。


“烟花有吗?这么多……我看看……”


摆摊的阿姨摇着蒲扇看着略显青涩的男生挑挑拣拣,也不推荐什么,只是眯着眼睛笑。


最后拿了两盒仙女棒,九尾手机还没摸出来付款声就一响,他们走出几米九尾又“啊”了一声,说没买打火机,钎城叹着气从口袋拿出一个银色小匣子。


“我有。”他说,“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九尾捏住打火机的一角,上面是射手还没褪去的体温,他一把抢过来,语气里戴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质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才买的。”钎城说,有点好笑地看着对方,“怎么了?抽烟又不是抽你。”


“嚯你还想抽我是吧?看错你了钎狗。”九尾理直气壮地给对方乱安罪名,“没收了没收了,这包藏祸心不得不罚呀。”


钎城也没计较,骨节分明的手拆开烟火的包装盒,捏了一根灰色烟花出来。


“那少爷行行好,借我个火。”


仙女棒裹在红焰里,猛然放出金灿灿的光华来,九尾大笑起来,一连往后蹿了几米,缓过劲后又拿了根新的凑上去,声音小的像是害怕吵灭了焰火:


“别动别动,给我蹭一下。”


钎城也笑,笑的两眼弯弯,满眼只有两只手拿住的花火。他看着九尾像个小孩子一样举着仙女棒上蹿下跳,挥出金色的线绕在周身,在昏暗的夜里亮的可怕,几乎刺眼。


九尾又点上一把,分了一半给他,在烟花呲呲的声音对他喊:“别傻站着啊钎,玩起来!我又不是找了个哑巴在旁边看!”


仙女棒被塞进他手里,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烟花在发抖还是九尾的手在发抖,也分不清到底是烟花在爆炸还是自己的心跳在爆炸。九尾拿着的火光只照开一小片黑暗,他们的眼,手,胸膛还有心脏刚好在这奢侈的范围内,轻轻地被照亮了。


他眼睛在这光里,就这样模糊,于是他也挥舞起来,花火拖着光尾,在黑夜里缠缠绵绵。九尾和他一撞,两个人都哈哈大笑着,少年人的笑声比烟火还要明亮,被包裹在沾满水汽的晚风和一点光华中。


许鑫蓁,仙女棒,还有漫溢的泪水占据了刚刚十九岁的周诣涛的全部目光,他们的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掺上了哽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嚎啕,渐渐地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绰绰的人影和几乎刺穿了眼皮的金火能够告诉他,告诉他有个人带着光闯进来,告诉他那个人会在这一刻永恒地陪着他守在这儿。


“许愿!”


九尾把最后一簇烟花点上,紧紧攥在手里,在两个人中间绽放,他们被这灼灼的光几乎要烧着了,太像不知死活的飞蛾那么勇烈的扑火,燃烧殆尽前掬一把热烈捧在手里点在心上。


那把烧过一大半的仙女棒被九尾狠命扔到他们头顶高高的夜空,接着他一把拉来身侧的钎城,两个人像游戏里无数次重叠一样相互支撑在一起,九尾抓起钎城的手,两双手交叠着,指尖是冰凉的,掌心却在发烫,上面是没散去的火药味。

他们抵着额头,金色的花火像一场方寸瞬息的雨,他们在金色的雨下,在人间烟火的拥抱中许下无人知晓的愿望。


他们是第十二夜里偷偷摸进魔法森林的普通少年,天亮之前又悄悄溜回寻常人间,烟火的余烬中眼睛下了雨,淅淅沥沥地淋在手背上。


只言片语中的一场烟火,一场许鑫蓁不假思索就为周诣涛点燃的星光,年少前路慢慢常常,隔夜悲喜要翻手就忘,别人永远不知道他们这一夜的放肆与轻狂。







*

春季赛后是秋季赛和挑战杯,永远密密麻麻的赛程,让人一口气都喘不上的赛训,巅峰赛遇见队友的下饭操作都能当做放松,直播都算一次舒缓的档口。


钎城直播的时候习惯带着眼镜,不然弹幕夹在一起他看不清,选人的空隙里他抬头看了眼直播屏,礼物特效明晃晃地打在屏幕上。


“九尾送的藏宝图?”


他眯着眼确认不是高仿,惯例笑着说谢谢,帮抢英雄之后又沉默了一会,突然开了口:


“我不要他的藏宝图,我只要……他的冰美式。”


接着也不管弹幕怎么爆炸,操控着人物躲进下塔草丛里后,抬手挡住了半张脸。


有些事出现在他这个年纪,自己说不好,对别人也不可说。



比赛经常不在广州打,离开四季如春的气候不免要改变穿衣习惯,行李虽然塞得满满的,却总是缺漏这个那个。


穿着短袖队服的九尾在后台搓着胳膊上蹿下跳,张凯一边臭着脸训他,一边帮他在行李箱翻翻找找。


“不行不行,太冷了。”


九尾短袖里贴了一层暖宝宝,但耐不住冷气从袖口往里钻,他蹭到钎城旁边寻找暖源,像极了冬天抱团取暖的毛茸茸动物。


钎城叹着气,问他是不是根本就忘记带队服卫衣,法刺中单讨巧地笑着,说明明我记得放进去了啊。


这就是没带的意思。


钎城又叹气,说别折腾凯凯了,自己把卫衣一扯递到九尾手上。


“凑合穿,反正正面一样人家看不出来。”


九尾不干,他知道钎城出门衣服总是带的刚刚好,他只有一件卫衣,另一件恐怕也在广州和自己的作伴。


“穿上吧,”钎城把他往自己这边一勒,三下五除二地给他套上,他肩膀比九尾宽的多,把九尾装进去毫无阻碍,“你跟我们武校的比什么。”


九尾瞪他,说手冷了怎么操作,你想挨黑子翻家谱吗?


“随便他们,”钎城拿了几个暖贴放口袋里备用,接着对九尾叹息:“别看了,哥哥就是光着上去也能撑个五六局。”


九尾说他装起来了,而钎城觉得自己这辈子叹的气十之八九都是被这个不省心的小孩惹出来的。


毫不意外的他们被拍了照片,Gemini在直播间大喊大叫说哎这怎么两个钎城啊,再一看又叫这不九尾吗,最后开始很怪的笑,粉丝们在直播间说郭家毅这人能处,有东西他是真的嗑。

 

自己人英凯问他是不是把衣服借出去了,他“嗯”了一声,说:


“怕他……他没带衣服嘛……”


大家都知道钎城嘴里的“他”指的是九尾,都知道那句没说完的“怕他”是怕什么。


那时候他们一个短袖一个长袖,后来在拍就是两件相同的卫衣穿在并肩人身上。


因为从那以后钎城每次收行李,会记得多带一件队服卫衣备用,而这一备用,从黑色到深蓝,就用了三年。


秋季赛的决赛那天,天气冷的令人发指,九尾把手塞进外衣贴住暖宝宝捂着,又挤到沉默着的钎城旁边。


“想拿冠军吗?”九尾问他,但钎城只是笑,害怕毒奶而不回答。


九尾伸手搭上他肩膀:“别怕,钎狗,我们能赢。”


四比一,没赢。


水晶炸裂前一刻九尾就按住耳机想要把他摘下来,他真的不想听见那句defeat,虽然前几局就已经有预料到会输,但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


他偏头看向射手,对方没看他,只是把失败的过程完完整整地映在眼里,这真的很痛,他的射手咬着下唇,痛到眼眶通红。


他们站起来等待另一只战队的握手和拥抱,但其实九尾更想要在那些人之前抱住钎城,随便说点什么,至少别让他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去回放失败的场景。


KPL这类比赛太残酷了,它甚至比什么亚洲杯奥运会都更残酷,至少残酷三倍。别的比赛前三名都能够站上领奖台得到一块荣誉证明,而在KPL的赛场上只有最终的优胜者才够资格触碰台上冰凉又沉重的奖杯,失败者站在旁边,被对方的喜悦和自己的内疚凌迟,还被迫成为局外人淋一场不属于自己的金色雨。


他余光看见冰尘抬手去触碰那片金色,没能抓住的样子连冰尘自己都无奈又空白的挑了下嘴角,在这一片金色的汪洋中,他们是那片鱼目混珠的落叶,最后还是坠入地底。







*

当晚队里就放了假,不然和清清说是出去吃饭,冰尘把自己关在房间,钎城坐在电竞椅里,垂着眼睛不知道要做什么。


卫生间里传出水声,九尾扯着T恤前襟擦脸,水珠滴滴答答淋了一路。钎城看着他,轻轻地扬起一抹笑。


“出去逛逛?”九尾问他,训练室里空气浑浊,他有点迫切地想要离开,暂时的屏蔽有关KPL的事情。


于是他们就出门了,沿着路走,走着走着就来到河边,这其实算的上是一条小江,江水里映着霓虹的光,粼粼的,杂乱又敞亮。


他们顺着江岸走,这个点江边没有什么人,商场小吃街才是人流重灾区,孤单的地方总是宁静到心慌,因为孤独的人承受不了太多悲伤。


“我好难过啊钎,”九尾轻飘飘地说,浅金色的发丝在黑夜里也没什么光亮,“我是真的想摸一下银龙杯的。”


钎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想,可他们就是没拿到。于是他把手背轻轻贴在九尾手背上,如果嘴巴说不出来,他希望可以直接从肌肤相贴这途径传递过去。


九尾感受着对方的体温,钎城的温度大概总是比他高那么个零点几度,热量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身体,身体里那些枯萎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东西,依靠这一点点抚慰,缓过一口气,忍着千刀万剐的痛苦缓缓熬过寒冬。


他们又走了一段,九尾突然停下脚步,出乎意料地开口:“我们逃跑吧,钎宝,我带你走,不待在这儿。我们搞个出逃计划怎么样?”


钎城知道九尾说的“这儿”是指什么,不是江边,不是广州,也不是赛场,他明白九尾想从哪里逃跑,这个成年不久的男生真的太疲倦苦楚,所以才会这么迷茫地说出“我们逃走吧”这样的话。


我也好想和他一起逃跑,钎城对自己说,一天、一晚、一小时一分钟甚至几秒我都能接受,让我们逃跑吧,不是当什么逃兵,只是稍微,稍微地离开一下,可是——


“——逃去哪里呢?”钎城哑着嗓子问,问他我们能去哪里逃亡流浪,可以去哪里暂时自我疗伤?


他没有等到许鑫蓁的答案,那个在赛场闪闪发光又所向披靡的法刺中单,难得用一种迷惘的表情看向他,那一瞬间周诣涛真的想要让环绕在他们周围的迷雾全部消失,颠沛流离的人不应该得到这种结局不是吗,但他们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圆满呢?


谁都给不出答案,说出来的任何回答都词不达意,或者这个问题就是没有参考答案。


周诣涛流下了一滴眼泪,疼痛致死的感觉压迫着他们,他红着眼看向许鑫蓁,对方也这样看着他,眼泪无声无息地说:我们逃跑吧。


我们逃跑吧!


让我们逃跑吧!


于是周诣涛就拉住了许鑫蓁的手腕,他抓得很紧,骨血在指缝里都能感受到,他拉着他在江边疯跑,张大嘴像溺水的谁一样大口呼吸,铁锈味很快就漫了上来,但在潮水般的失意与无能为力中似乎显的不那么重要。


于是他们在夹杂水汽的晚风里狂奔,直到风啊,汗水啊,眼泪啊,叱骂不甘痛苦啊全部赶不上正在逃跑的他们,江面上的霓虹里炸起烟火,爱啊恨啊生存或者死亡啊都勃然生动起来,快要干枯的信念脱离了痛不欲生的肉体,就这样离开了逃跑了,毅然决然地在更远的地方重新扎根,等待一场新的生机勃勃。


他给他这短暂一刻的成长和自由,时间在逃跑的世界里绕开,它只敢在现实偷偷溜走,爱与恨,绝望与梦想之间只有承载这些的少年人可以奔袭,这是专属他们的限定里世界。


最后他们倒在草坪上,满身汗水的许鑫蓁向周诣涛的方向挪过去,他的射手,他的搭档,他身后永远在的钎城,永远不对他说不的周诣涛,侧过身帮他擦去偷偷流出来的泪水,抵着他眼角告诉他——


“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要将轻狂嚣张的少年意气磨得浩瀚深厚,要将脆弱敏感的少年时代磨得粗糙坚强,周诣涛总是说这些平实的话,像迁徙时折翼的候鸟在南方等待青绿林海里升起一轮骄阳,他已经遍体鳞伤,所以他相信会有回响。


他说,好事多磨。


许鑫蓁已经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回去的,所有的狼狈疲惫他们只留给对方欣赏,当今晚的月亮沉进江里,明天的太阳破土而出时,他们又重新是九尾和钎城,而在无助迷茫中和自己和解的许鑫蓁还有周诣涛就永远留在那个出逃计划的晚上。


他们还是按部就班的生活,训练,在俱乐部和赛场两点一线,挑战者杯虎视眈眈,中途还有钎城的生日,小小庆祝一下,略微仓促。


看完生贺视频就是许愿吹蜡烛,钎城抵不过众人要求还是意思了一下,他站在烛火前双掌合十,想,许什么愿呢?


他余光中是九尾全神贯注看着他的脸,不由得微微笑了。他掌心与眼睫之间,放一个九尾。许什么愿望?冠军?最佳发育路?长久的五人组?这些都很重要但在这一刻似乎又没有那么重要,最后还是他还是许愿,在自己的生辰里祝愿许鑫蓁诸事顺意,也岁岁平安。


他一口气吹灭烛火,然后是切蛋糕,切除一块后钎城感觉不对,问:“这里面有鸡蛋是吗?”


运营比了一个肯定的手势,显然是不知道TTG队内冷知识:九尾不爱吃鸡蛋。


钎城捏着那把塑料刀,也不嫌麻烦,在蛋糕上削了半天,切出来全是细碎的冰淇淋和水果粒,九尾不等他招呼就跑过来,小狐狸叼着叉子接过小盘,玩笑道:“小周你给哥们怎么就整这一点?切的全是碎的。”


钎城只是笑,让他别贫嘴,然后继续去切那块被掏空了水果的蛋糕。







*

挑战者杯他们进决赛进的艰难,面对武汉eStarPro还是没能自我和解,拿到一年中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亚军。


五个人站在暗处的金雨里,钎城收起了一贯的微笑,但也不像从前一样通红了眼眶,他看向金雨,从年初到年末的执念还是没能消掉。



他们又跑去江畔,江水是冷的,江风也冰凉,钎城的外套又一次穿在九尾身上。他们慢悠悠地走着,手指时不时勾连在一起,静谧中人影幢幢,这是他们生命中无数次的又一次并肩。


“我们还要逃走吗?”钎城问道,带着淡淡的微笑。


“不行啊,”九尾也笑,额前的发丝散下来,他嘟着嘴又吹起来,说:“武侠故事里一般是要先天下扬名,之后才能江湖浪迹的啊。”


他们没再说话,和从前不管不顾就能闭眼撒野的他们不一样了,现在这样安静温柔的夜色里,长大的人也要能同江风一样平和宁静。


一年,就这样,抽筋剥骨的翻开扉页,伤痕累累地趟过激流,最后还是在痛苦的拔节声响里成长,长成可以对这一年的自己说“辛苦了”的模样。


这人生就是起起落落,比赛的失落过去后终归是来了不错的消息。



“2021年度王者荣耀KPL最佳阵容发育路——广州TTG.钎城!”


灯光打过来,周诣涛站起身,心脏狂跳着和队友击掌,面对九尾时却忍不住握住他的指尖。念念不忘,终将有回响。


——少爷你心心念念了三年的最佳发育路,在你们并肩作战的第1044天,他终于是拿到了。


VCR里放着他的高光操作剪辑,放着他这些日子里的年少意气风发,放着他一直要突破的自己,但在那个自己旁边,总是有一个顶着“广州TTG.九尾”的id,制造同样亮眼的操作,在这三年里陪着他生根发芽,看着他开花结果。


他站在台上嗓音发哑,说着感谢的话,队友在台下看着他,而他在换气的瞬间目不转睛地看着九尾。


“我们一个二流的射手,一个三流的中单,这波叫化学反应。”


他看着九尾,他身上披着光,而光来自九尾眼里。



时光再慢一点吧再慢一点,他抬起头,他终于溺毙在那几年前就暗自滋长的情绪里,少年一瞬心动就永远心动,被期望,压力,竞争压得抬不起头的那份爱啊,终于是在他加冕时冲破了束缚,在灯光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爱他。


转会期钎城挂了牌,最后还是没走,粉丝们说你搁这儿玩我呢,超话里痛哭流涕了五天的人们敲出一串问号,但都在窃喜这最正确的五人组可以一起走的更长一些。战队对外说这个结果是loveCD的挽留得来的,这确实是一个原因,冰山一角的原因,对于冰面下暗沉的山峦,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

“一个队得了亚军很快就会变捞,我们其实还算好的。”


2022年春季赛的九尾在记录片里说:“这个放出来的时候应该也是我们失败的时候吧。”


他笑的有点苦,那神情是不该在一个十九岁少年脸上该出现的。钎城坐在沙发角落,无声无息地看着视频,他看着屏幕里九尾的眼,那里边的平静不是假的,难过不是假的,一点点痛苦和绝望也不是假的。


屏幕暗下去,钎城捂住眼睛,颤抖着吐出一口气。


说实话他们这个春天过得确实痛苦,比赛失利,舆论影响,三个亚军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咒,平均年龄不到十九岁的五个人,在追逐银龙杯的道路,一遍又一遍破防,再整装。


粉丝们都说,我们中能留下来看甜甜糕比赛的,都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铁石心肠,光是看比赛都这么难受,打比赛的人更是水深火热。


止步八强的那场比赛,点出金身的第五局,钎城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翻盘,赌输了就结束,但直到最后他使出全身解数也还是没能阻止那个defeat,放下手机的一刻他只剩空白,语音里没人说话,但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挂牌,转会,新的前缀,钎城知道,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赛季结束他们也没有了训练赛,都是收拾行李各回各家,下一次回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整齐,也不会这样正确了。


“那……我走了?”


钎城拉着行李箱站在基地门口,语气是一贯的温和,他看向窝在椅子里的九尾,拍拍他的肩膀,顺手帮他往放在桌角的杯子里添了点热水:“连句再见也不对我说吗?”


手机被随手扔在桌面,九尾扯着对方的手臂站起来,他坐得太久,腿刚落地就麻的不行,钎城叹着气拖住他,又问:“真不跟我说拜拜?”


他们之间是有些难堪的沉默,九尾垂着眼不看他,刚好错过他眼中爱意肆流,钎城笑着松开手,但睫毛已经沾湿,他深吸一口气把涌上鼻尖的酸意狠狠压下,想要平静的说一句好吧,那就算了。


算啦,算啦。


除了比赛他钎城一切顺其自然,现在也应该一样不是吗?说一句算了吧,算啦。


于是他张开嘴,想要说话,但名叫九尾的刺如鲠在喉,明明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他的顺其自然顺流而下,怎么就被死死挡住了啊。


九尾一把抱住他,他们俩都发抖的厉害,全联盟都认证的宝贝双C,id前的战队没有一秒是不相同的,打出守约姜子牙顶级配合的中射,并肩三年打破联盟双人500场记录的人,还是在失败与年岁之间要被劈开。


温热的湿意在钎城肩膀晕染,九尾哭起来总是无声无息,所以别人看他总是随心所欲又跳脱欢喜,他天生是吃电竞这碗饭的,天生是该前程似锦,光芒万丈的。


周诣涛低下头,轻飘飘地吻上对方后颈,动作小心又安静,带着他这些年为许鑫蓁沉积下来的虔诚和深重。


“我走啦。”他说。


许鑫蓁看着他走出大门,开门的一瞬间穿堂风几乎将要把自己击破,他看着那扇门打开又关上,周诣涛的声音清晰到模糊。


手机在桌子上嗡嗡响着,而他却在那里静静立着。


这几天广州的风真的很大,很大,窗帘被吹起来绞成一团,床边的绿萝也碎了几多垂叶,风又吹起来,呜咽地吼,连它都想要帮他们翻篇。


风真的很大,桌角的水杯晃了几下,负隅顽抗后还是摔了下来,塑料砸在地板上一声响,水顺着地板淌。


他打了一个惊颤。


许鑫蓁一把抓住手机,随便套上椅子上挂着的外套,他站得太久浑身都是凉的。这个偶像包袱MAX的人今天还是失了魂,肿着眼乱着头发,冲出了基地大门。


微信里还留着他们前一晚的聊天记录,钎城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也习惯性地把自己的班次分享给他。


他打车到高铁站,堵车堵得厉害,就下车沿着通行道跑,从停车场到入口他跑到全身发软,高中学校运动会一千五的那次他也没有这么狼狈。


手机被颤抖的手解锁,许鑫蓁点开“阿钎”的聊天界面,找着车次眼前几乎出现幻影。


就这一次,他想,就这一次,如果我没找到他,如果他已经走了,如果错过了,我们就错过吧。


他在大厅里跑着,帆布鞋在大理石砖上打滑,前台到候车室,他汗流浃背,就是看不见周诣涛的身影。


已经上车了吗?


但手机上显示时间还没到,他靠着这一口气继续找。他们走过了那么多人山人海,人流中他和周诣涛总是第一个相望,候车室里喧嚣嘈杂,但他的世界里除了周诣涛其他都是寂静无声的。


“请乘坐G1044的乘客,带好您的随身行李,前往……”


人流攒动起来,是周诣涛的车次,他睁大眼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形。


“钎城!”他喊着,血腥气漫上喉咙口,“小周!”


顺流进入入口的长队里,有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回了头。


“周诣涛!”


他真的跑不动了,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侧脸,而他用尽力气奔向的那个人毫不犹豫从人群中挣脱,行李被手忙脚乱地甩到一旁。他闭着眼都知道这是他的射手,他的后背,这三年的爱与泪他都交给这个人,这是他的阿钎,这是他到现在也放不下的周诣涛。


他们中间是短短百余米的距离。


“周诣涛!”许鑫蓁那样大声地喊他,撑着膝盖喘气,也不管在这嘈杂不息的环境里对方能不能听见。


“听我说,不论你是不是什么最佳发育路,不论你能不能变成比赛的冠军!”


那个比他爱哭的射手流着眼泪一刻不停地跑向他,一如比赛里在他身后每一次毫不犹豫地闪现交大。


“不论你有的是赞美还是抨击!”


“随便那些人怎么说你!”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钎城继续大声说:“就算没有什么宝贝双C,就算你要走要挂牌要转会!”


“哪怕!哪怕你现在就要退役!我都愿意都无所谓——你明白吗?你明白吗小周!”


而他的周诣涛终于跨越人山人海来到他面前。


“你——”


他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里,拥抱着他的爱哭鬼泣不成声,明明发抖的厉害,还是克制着力气轻轻捧起他的脸。周诣涛滚烫的额头贴上他湿透的发尖,无数次的他们看向对方眼底,这一次终于发现区别。


就算捂住嘴巴,爱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我愿意,我愿意。”周诣涛声线变形变得让人快要认不出来,他的爱深深埋在地底,被发现时同样炽热滚烫,他用尽他的一切终于能够开口说:


“我愿意,许鑫蓁。谢谢你,我爱你。”




 ————————————

谢谢你可以看到这里,那就再容忍一下我的一些碎碎念吧。

请给我一个红心或者蓝手好吗?

这是第一次写钎九,今年真的让我破大防,这篇文是用了三天一边看着剪辑视频笑,一边敲着键盘哭着写出来的。

其实非常文不对题,请不要深究这个有点怪的标题(笑

最近一直想从坑里跑路,因为搞电竞实在是太痛苦了,但把这些年收藏的视频啊图片再翻出来看一看,又狠狠地舍不得。

结尾也结的很烂,因为真的不知道怎么去为他们俩的感情写下句号,他们之间的爱啊痛啊,我都不清楚,所以就轻飘飘带过了。

难过了这么久甚至到现在还在难过的我,最后只能不停祝福他们前程似锦,如愿以偿,要一直自信地向上生长啊!

结束啦,那么,拜拜!

东京台

【钎九】可风偏又过空谷

Warnings:

HE,是关于一些从前和未来的故事

私设幻想成分有,算是另类的破镜重圆

全文1w8+,总有一段适合你,请选择一个适合的时间阅读

钎城第一视角


Summary:这种喜欢,像封闭的山猛然敞开,大风无休无止地刮进来。


“――来不来你给我个准话啊?”


罗思源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会议室里复盘训练赛视频,听完语音后我顺手点开下面那张手写的名单表,罗思源丑的令人发指的字体蹦出来,我刚想退出去发条语音调侃他,而右手拇指旁边的一个名字出奇的工整,让我生生停住视线,怔愣半响。


片刻后我习惯性地笑笑,这些年我看见听见这个名字总是微笑,没...

Warnings:

HE,是关于一些从前和未来的故事

私设幻想成分有,算是另类的破镜重圆

全文1w8+,总有一段适合你,请选择一个适合的时间阅读

钎城第一视角


Summary:这种喜欢,像封闭的山猛然敞开,大风无休无止地刮进来。









“――来不来你给我个准话啊?”


罗思源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会议室里复盘训练赛视频,听完语音后我顺手点开下面那张手写的名单表,罗思源丑的令人发指的字体蹦出来,我刚想退出去发条语音调侃他,而右手拇指旁边的一个名字出奇的工整,让我生生停住视线,怔愣半响。


片刻后我习惯性地笑笑,这些年我看见听见这个名字总是微笑,没有更比这更恰当的应对方式了――尽管现在这房间里只我一人 。可怜快进键被按了好一会,终于忍无可忍地向上一弹,飞逝的画面慢下来,一帧一帧地跳跃着,停在刚刚打赢团战的半血火舞身上。


啊,不知火舞。


我忽然就感到疲倦,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可那一瞬间好像确确实实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被抽走,记得有人开玩笑似的对我说过某句烂俗广告语“他好我也好”,他妈的这声音又跨过时间的重峦叠嶂来我耳边3D立体环绕。


回忆,最最珍贵也最最该死的事物,它像是得到什么许可一样忽然开闸,像那个法刺的司马懿,总在无法预料的地方控住我并不熟练的干将,一套连招下来技能键就没解锁过。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没有一点长进,一旦记忆破开海面,再小的浪花也能猝不及防地把我死死按在原地。


我搓着指尖,摩挲那些看不见的东西,2023的夏天把所有事情变成小狸玩过的毛线球,可以看清但理不清,任我和他的主人怎么努力也没法再解开那些无解的问题。


啊,小狸。


九尾的猫。


我又想起直播时它抱着我的脚睡觉,怎么都赶不走,弹幕嚷嚷着让我给家人们看一看,我是怎么说的?好像是没有经过它主人允许,还是找了别的理由?


哈哈,可我真的记不清了。


有时候我得承认遗忘是上天给予人们的一份生活必需品。你在自己的学生时代的时候可能会为了“abandon”或者“噫吁戲危乎高哉”扯头发流眼泪,为了半角二倍角公式抓耳挠腮,或者为了变一点用量就不再一样的化学方程式煎熬,但是等到你长大用不上书本知识的时候,你看着一切在你身边路过的时候,可能就会说一句,哎,我还能够忘记,这已经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知道我是个倒霉蛋,夺宝里361次才出水晶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上天唯一眷顾我的也就是我的记性,不太好的记性――多的我记不深,深的我记不多。


可深的我也忘不掉。


手边没有硬币,桌上只有喝了几口的水。我只好拎起东方树叶的瓶子,里面晃荡的一半液体闷闷地响,我也闷闷地想,甩一下,要是立起来了我就去参加表演赛。


可甩出去的前一刻我就后悔了,这概率太小了,我应该反着押的,我运气一直都不……


等等。周诣涛。


――你应该不想去的不是吗?


人们说面对难以抉择的事情时如果选择抛硬币,你在硬币扔出去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不公平,我还没抛出去,答案就向我开诚布公,这是不是太可怜了。


水瓶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意料之中地躺平了。我死死盯着它,水面反射的光狠狠刺痛我的眼睛。


活该。


我轻声骂了自己一句,眼睛酸涩的难受,于是移开目光去拿手机,重新点开暗掉的屏幕,认命地给罗思源回信,说我会去的,毕竟是十周年嘛。


下一秒我就上滑取消了语音选了文字发送。


因为我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怪了,干涩粗砺的像我和九尾刚上首发时立志减肥而跑过的石子路,坎坎坷坷,九曲十八弯。我依稀记得广州十点的太阳透过林梢炙烤我们T恤衫的味道,好像是轻松又传统的。不知道哪个大作家说过味道是记忆的钥匙,闻见了一切都会慢慢记起。可惜这把钥匙被我早早地弄丢,它太独一无二,所以无法复制,也无从追忆了。


我用力咳嗽了几声,想要把那些哽住我咽喉的情绪全赶走,这实在有点狼狈,不过人的一生总要有点东西可以冲破一切阻碍让你瞬间破防 ,这才叫完满地体验了人生。


我用力过猛,手机屏盛住了几滴水珠,诧异地摸了把脸,一手湿润。


操,我为自己悲哀,一种空荡荡的悲哀,好像这几年的日子是白过的,时间在向前,而我停在原地,所有的都路过我,只有我在原地。


我乏力地把手机往前一扔――啪嗒,正中红心。被砸到电源键的电脑一秒也不犹豫,倏地黑屏,一片黑色中间映出一张脸,我的脸。


我他妈的――我居然泪流满面。






*

我是在备战期遇见九尾的。


那时候喜欢打游戏,朋友推荐去了试训,在青训待了半年,没有固定的队友,身边的人流水一样来回轮换,我从来没能叫出哪个身边人的名字过。


那时候大家都一样,都觉得自己才是对战里的主角,指挥和合作少的可怜,谁都想要跃龙门,而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先当孤儿,再血C。

青训时期我和九尾并未同过队,他比我要耀眼的多,或者说,他比任何青训选手都耀眼的多,短短几个月就有了赶上二队的实力,不同的教练也都或多或少会提到他几句。


我不一样,我很普通,和我的分路一样。那时候对抗路被很简单的概括为上路,通天边的叫法也还未出现,而我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上单,唯一独特的点大概就是比较努力。


努力一定会有结果――这条定律在从前的日子是很灵验的,至少对于从前的我来说,这是坚持奋斗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二队的,年纪太小,所以做什么事都是迷迷糊糊,所以什么事自己也都不上心,所以一直心思不深并且目光短浅。


所以属于自己的世界很小,每天的训练,晚间的宵夜,一天一天上升的巅峰排名,一个一个慢慢取得的国标,我就可以――哦,还有一个九尾,我就可以把自己的世界填满了。


得知自己要和九尾同队的那天,第一个想法很简单,就是,哇,居然可以和这个大名鼎鼎的天才中单同队啊。


第一次见面是在我们从青训营搬到二队宿舍的时候,两个人一间,我推着行李箱进去,开门没走几步就被天罗地网的数据线跘了个踉跄,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骂,抬头却看见靠窗的床铺边突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摸索着床沿撑起身子,拍着身上的灰,手的主人冲我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踢了踢脚边打开的行李箱,低声抱怨这二队的环境也太磋磨人了。


我对九尾的初印象全部来自那个笑容,腼腆,小心翼翼,像初生的动物幼崽一样有灵气,是阳光味的。


灰尘在光线里上下翻飞,我难得情商瞬时性增长,明明两不相识,却无师自通地读懂了那几声抱怨里包含的忐忑和试探,还有一点点暗含的亲近。


于是我福至心灵,赶在领队集合大家一起选室友的环节之前自我介绍,钎城,周诣涛,很高兴和你做室友,你行李很多吗?


他嗯了一声,说家里让带的东西很多,说罢就变成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又解释似的补了一句他们太喜欢操心了。


我有点好笑,对于十五六岁的男生,面子是天大的事情,于是我顺着他的话讲,说我家也不放心,都带了两个行李箱。要不我先帮你收拾一下,之后你再给我搭把手?


九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好,等下我也帮你收拾。


当然最后都由我一人包揽全部杂务,九尾在旁边帮倒忙,我并不反感,只觉得他圆乎乎的脸很招人稀罕,正处在变声期而含含糊糊的嗓音很好玩。


可能是当哥哥当惯了,家里有个妹妹,所以我看九尾也像看弟弟一样,小孩子嘛,得让着点,小小年纪离家来打职业,总要有人惯一惯他。


第一次见人家,我就一厢情愿地认了个单方面的弟弟,忽略了自己也不算什么大人,比九尾甚至大不了一岁――而且现在想想,十六岁的我本身并不是一个多么耐心温善的人,但就是没有理由地把少有的宽容给了十五岁的九尾。


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看,我跳入名叫九尾的陷阱里,一路撞南墙撞到黄河水旁,至今还是没有找到强制脱出的按钮。


其实就算我找到了,我可能也不舍得按下去。






*

老XQ的状态一直很迷,我绝非以理中客的角度来评判这些前辈,但一队确实是在所有人都看好的时候狠狠把自己抛进底谷,又在所有人都嘲笑的时候一力登顶,站在了总决赛的舞台上。


――最后遗憾落幕。


我们二队当时站在后台,九尾站在我左边,大家都紧紧盯着屏幕,整个房间只有高压锅一样嘶嘶的吸气声,和情难自禁漏出的几句加油。


打团战的时候我总有点不敢看,彼时还很粗糙的建模和光污染一样的技能堆叠在一起,人物用很潦草的黑边白边框起来,警示似的在画面里你来我往地打斗着。我半睁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地把目光放在屏幕和地板之间来来回回,好像只要我多看一眼,奖杯就会从队伍手中溜走了一样。


赛点局我只看了一个开头,就收回了目光发呆,大脑空荡荡地数着木制地板上到底有几个螺旋,鞋带到底穿过了几个卡口,马赛克杯子里水面与杯口到底相距几个黑白格……嘶――直到九尾用力抓了我小臂一下。


他把我的手臂掐的生疼,却又比谁叫得都大声,我抬头一看是王昭君冲进人群扔下大招,稳稳框住四个人,我也亢奋起来,如果能打出团灭,就可以直接一波带走。


只可惜大招没有框住对面的不知火舞,一场冰雨过后留给我们的是接连灰暗下去的头像,那时候还没有改版削弱的火舞位移与伤害都拉到最满,连招秒完射手打野之后顶着岌岌可危的血量突到定身的中单脸上,二技能加平A让队伍失去最后反抗的资本。


喔,有点糟糕,我的内脏好像跟着破碎的水晶一块抽了一下,会被骂的很惨吧,毕竟赛点局打出了猝死团。我天性里那一点柔软的因子开始作用,说实话我真的不想看见任何人被骂被嘲讽,不管他是我的队友还是我的对手。


下一秒我感到痛感暂退,是九尾松开了我的手臂,他习惯性地舔着嘴唇,看向我,笃定地说:“这波上单的,法师给了大他不扛伤就算了,往回跑是什么意思?”


他用目光轻轻点了我一下,又说:“钎,我们打比赛的时候你可别这样卖我。”


我听着他一如往常的口气,为这场比赛而瑟缩发麻的胃好受了一点,尝试用轻松一点的语气回答,结果说出来的好字听起来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九尾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我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怎么的,但我确实好受了不少,至少找回了开玩笑的能力。


“中单就没有问题吗?”我把他的手从我背后扯到身前,“他的站位不算好吧?”


九尾有点臭屁地哼了一声,配上他那张肉嘟嘟的脸显得很好笑,不过他说的很严肃:“没说法师的站位好啊,团战输了都有锅好吧。不过你的中单是我,所以不会有这种问题。”


“努力做好你自己,钎宝,”他点点浮现深红色“失败”图样的屏幕,笑着对我说:“不然我们可就门不当户不对了。”


后来应该是队里其他几个人听见九尾大逆不道的发言前来阻止,晨羽捂着他的嘴骂他嘴上没把门的不尊重前辈,1987警惕地四下打量有没有开着的摄像头。而我站在簇拥的人群外看里面的九尾,很吵闹很喧嚣,可我耳道中还回响着九尾的声音,留声机一样来来回回重复。左边肋骨下的节拍快了不止一点,但当时我还是太笨了,分不清那是心动还是心悸。






*

今年王者荣耀的周年庆排场办的出乎意料的大,选的场馆整整十二个入口,ABCD的标号绕的我头昏眼花,最后只好在外面绕圈,好半天才看见认识的人――我们那一代都退役的差不多了,一群人直播间里什么都能聊,见了面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我混入其中,才发现这里老AG和WB的人居多,我一个也不熟,干脆装个哑巴,旁听些八卦碎料也不算无聊。


但偏偏有人不让我当哑巴。


前面是徐必成没骨头一样挂在林恒身上,考究的西服给他自己折腾的不像样,后面是爱思大着嗓门让他别他妈折腾暖阳,我听的正开心,没想到爱思话锋一转,转向了我。


“钎城你怎么一点没变啊?”他很热络地拍拍我的肩膀,“队员不怎么要人操心就是好,你看你这教练当的,舒服。”


我哈哈笑着,说你可别打趣我了,我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岁月这把杀猪刀已经快把我砍成柴火了。


爱思确实是个人才,他莫名其妙的重点比谁都抓得准:“那你学九尾,发发朋友圈,说不定就找到十六岁的感觉了。”


我突然就明白当年九尾为什么能和他拌嘴吵得有来有回,这一句话说的我从哪个角度都无法回答,于是我就笑,除了笑我真的没法做什么。


好在我们已经进了大厅,人很多,不同款式的西装弄的人眼花缭乱,21年之后疫情愈发严重,自那场酒会后我还是首次参加这种集会。

然后我就迎面撞上了Gemini。


他年纪也不小了,不再做教练之后在家里养的越发圆润――当然,还赶不上SK啊,只是不像之前一样,西服一套,满身的骨架都能看得清楚。


他直播的次数也在减少,从开始的每场比赛从不缺席到后来只解说S组,他说是老了身体不行,但我不太相信,因为他在自己的巅峰赛五排黑车里叫的还是和从前一样大声。


不过他曾带领的五虎上将在亚运会那年完整的退出了联盟,纪录片里Hurt,Cat,Fly的英文字母从旗帜接连上淡去,此后联盟的名单里再也没有那些个性突出的数字和字母ID,剩下的汉字两两一组,平整单调地被放在黑框里。


Gemini低着头在和直播间的弹幕聊天,那一刻我甚至感觉他在这一片热闹中显得有点孤独……个鬼。


――他差点把摄像头怼到我脸上。


“是钎城啊!”他拎着自拍杆和我打招呼,非常热情,一把把我拉进拍摄的范围里,“怎么越长越帅了啊!”


我赶紧摆手否认,不过他好像没听见,只顾着和弹幕互动去了。


“这是哪个队的帅哥怎么没见过?你才看kpl吧?”


“看了两年?哦难怪,你没赶上好时候啊!”


“钎城!这是钎城!老TTG的射手,哎哟钎城你过气了啊,怎么都没人认识了呢?”


我想这不正常吗,那么多亮眼的新选手后浪一样涌现,老选手当然该自觉一点,往后让让。

当年谁不知道RNGM双子星的名头,不过一年,到了我在役的期间还会提到他们的人就已寥寥无几。


我还记得前不久不然有次直播,排了好几次硬是抢不到打野位,不得已发了句“我是职业我带飞”,人家问你是谁,他说:


“我,不然啊。”


楼下连发几个问号,说你什么不然啊,我问你ID呢。


然子当时愣了一会,他一直有点呆,对什么反应都慢半拍,但偏偏这次灵光起来。


我看剪辑里面的他放了手机,很平静地说了一句:“原来我都……大家都不记得我啦。”


弹幕都在刷屏安慰他说我们都记得你,怎么会忘记糕家的小野王呢,一条条彩色字体飞快的出现又掠过,但我知道他其实不需要这些安慰。


我们在面对被遗忘的事实时,其实比谁都平静,因为这是必然的,谁都会退役,谁都会被遗忘,我们不可能一直拥有目光,我们最终拥有的其实只是曾经用过的那个ID,某日截止后就不再更新的战绩,和不断褪色的回忆。




Gemini似乎决意要让直播间的观众重新认识我一下,一边拿着摄像头一边给我读弹幕,喜气洋洋地说钎城啊这里面都在喊你老公,哎,怎么不这么叫我?


“别刷了别刷了,知道他帅了好吧……裤衩子都捡一捡,给我绊倒了都。”


“时代的眼泪?这才多久啊就时代的眼泪了?梦泪那一批老东西才是时代的眼泪……啊对不起梦泪老师的粉丝们,口误口误……”


我听着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唠嗑,憋着笑和他一起往大厅中央走。十周年的庆典果然不同凡响,这装潢设计明显更适用于中年优秀企业家商业交流聚会,而不是用在这场以“回忆”为主题的庆典上。


Gemini显然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在他那件万年不变的灰西装被墙壁上的金挂钩扯了三次之后,他压低嗓音向我吐槽:


“钎城,主办方搞得什么装修啊,这不应该留给他们自己谈合作拉投资用吗?这搞得我们……搞得我们跟什么一样。”


我没听懂,实诚地问:“跟什么一样?”


Gemini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两分猥琐三分羞涩五分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看到他这个脸色我就知道他下一句准没什么好话。


“搞得我们像陪酒的一样,你看什么一诺啊无畏啊,那个脸,哦还有你这个身材,太像了。”


我哑口无言,转身拿了个玻璃杯准备弄点水喝。弹幕都在哈哈哈的刷屏,甚至已经有人在叫价,眼看着直播间的风尘气越来越重,Gemini赶紧把镜头从我身上移开:


“别乱搞啊兄弟们,等会直播间封了谁都别看了――哎卧槽,这不是九尾吗!?”


――砰。


玻璃杯从我手中滑的突然,干脆利落地砸在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声音不大,也没碎,只发出了混浊温吞的低响。


不过大厅足够喧闹,这一点点小动静,没人会关照。


我撑着膝盖弯下腰,重新捏着杯子又直起腰,

短短几秒汗水就溢满了我的脊背,我悄悄吞下一大口空气,咽下满腔的惶惑不安,接着把按着杯壁按到发白的手藏到身后,最后再自以为波澜不惊地转向九尾。


嗯,九尾。


他站在水晶灯下,举着一杯薄荷水,眉眼逆在金色的光照下看不太清,整个人看起来,看起来轻飘飘的。


――轻飘飘的。






*

“让我们恭喜广州TTG!成为KPL历史上第八个冠军战队!”


“这是他们建队以来的首次登顶,从此命运不再是落叶,他们终于等来了属于他们的金色雨!”


“十年磨一剑,剑出霜寒十九州,让我们再次恭喜广州TTG,成为2022年冬季赛总冠军!”


我记得九尾一把推开椅子,我跟着他站起来,然后就是一个顺理成章的拥抱,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大家聚在一起,我看见张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那几阶台阶跑到我们身边,表情很好笑。

其实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好笑,那种期盼终于实现,自己终于被证明,亚军魔咒终于被打破的感觉,没法重温也没法忘怀。


我们用了七百多天才拿到这个冠军,很长的战线,对吗?但其实让人觉得遥远的并不是时间,而是存在那里的某一件事,那一件事的质量占据了你生命质量的很多,而生命就是由几件这种事组成的。


我们一直等到金雨落完才走向奖杯,灿烂的灯光打在这短短一段路上,九尾走在我身前,步伐很乱,我感觉他轻飘飘的,害怕他摔倒,就赶了几步抵在他身侧。


所以摄像头都对准了我们和奖杯,蓝色的队旗被清清拿了上来――他是队长,虽然总有人忘记这回事。


最后张凯抽抽噎噎地把队旗抛到九尾头上,跟盖盖头似的,不过这一面队旗大的有点夸张,跟被单一样把九尾一个一米八的个子遮的滴水不漏,很滑稽,场上的解说和场下的观众都在笑。


我看着那队旗也想笑,可蓝色布料下突然伸出一只手,又快又准地扯住我的衣摆。


“少幸灾乐祸啊,钎狗。”


我大概是囫囵地咽下了一口笑声,手顺着他小臂挑开的那边布料伸进去,把帷幕般的旗帜撑起来,造出可容两人居的小顶,躬身同他一起躲起来。


深蓝色的屏障不很透光,里面是晦暗不清的,我在九尾的轮廓中依稀拼凑他五官的形状位置,全力捕捉他那双好看的眼睛。


灯光师操纵着聚光灯转了一圈,好巧让莹白的光线在旗帜上穿针引线,投过阡陌纵横的纤维,丝丝缕缕地照下来。


于是那一瞬间,我刚好看见他,他刚好看着我。灯光移开时,九尾向我笑,有一点狡黠,他不说话,只对我闭上眼。


于是方寸外光明正大,灯火通明,方寸内只我两人,不可窥探。


所以我也闭上眼。


这个狭小的地方,观众看不见,队友看不见,摄像机也不能透视进来记录故事,所以天不知地不知;而九尾闭着眼,我也闭着眼,所以他不知我不知。


人山人海中无人知晓,可人山人海中人人见证。


我们在盛大舞台上,在璀璨灯光下,在万众瞩目中,所以正大光明,就算无人知晓,我们确实是、一定是、毋庸置疑的我们就是正大光明的。


我站着没动,只轻轻倾身靠近他,方寸就变成的毫厘,我亲上他。


――一触即分。


下一秒队友也闯进来,这片刻的密室被打破。我悄悄后退一步,和九尾一起藏进人群中。我知道他没再看我一眼,因为我也没再看他。


没有人知道,真的。没有人睁眼,也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出声,就……谁都不知道了。






*

我转向九尾,就目不转睛了。


我心事真的很多,密密麻麻填满我一整个身躯,于是我去遮挡,用温和有礼来掩盖敏感不安,用好脾气来掩盖自卑,用看似无穷尽的耐心来掩盖害怕失去。


但只要是衣服就有脱下来的一刻,伪装也一样,哪怕我从不敢懈怠去收敛心事,也还是不免的露出许多。


我总疑心某年某日,一时半刻之间,我疏忽下泄露了一丝或者所有,又恰好被许鑫蓁看见了。


可他从来没有明确地说过,无论是亲密无间的时候还是我们在镜头前不断避嫌的时候,无论是我们接近还是远离的时候,甚至到了分离的那一刻,我都没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个我想要的答案――因为他根本没给过我答案。


就像他现在举起杯子向这边示意,我连他脸上那礼貌的笑容都不知道究竟是给Gemini的,还是给我的。


我看着他,第一百零一次地想,为什么会变成怎样呢?为什么当时没人先开口呢?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不说清楚说明白呢?


大概是因为我一向不擅长做承诺,也不轻易许诺言,确定性于我是件弥足珍贵的东西,特别是走入电竞行业以后,这二十六年来我一直如此认为。


时间我停不下,并肩我留不住,我一直在路过――不是错过,只是相遇了又离别,我路过了九尾,九尾也路过了我,只堪称仅此而已,如此公平。


Gemini前去和他聊天,我冲他也一笑,别过脸换了个干净杯子,接了半杯冰薄荷水。


我躲开,是因为我真的好难过。


聚会预热之后就是表演赛,新一代的明星选手打一场,老一代的明星选手打一场,最后抽签,混在一起再来一场。


我看着那些新人脱下正装换上队服,假正经的后台立刻恢复了一半的活力,他们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开着彼此的玩笑。


Hero的辅助,一笙,新一代里有名的选手,老队友逐次离开后,他硬是留队,把Hero带成了联盟唯一辅核的队伍。


他旁边的人我认识,久酷,当初和我一样是抗压射,为战队顶了两年的年龄舆论,呕心沥血到实在打不动了才离开赛场。


一笙一只手扯着久酷的西服,一只手拿着一件紫金色外套,嘴里喋喋不休地劝着什么。


哦,队服。我了然地想,小孩心性,联盟里谁不知道Hero的这个辅助最喜欢他曾经的射手,哪用得着他给久酷穿自己队服来证明啊。


久酷最终没有拗过他,穿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圈的衣服,一笙还是缠着他。我走过他们旁边 听见一笙这样说:


“羊驼最后一局你得和我一组,我已经收买好了花海,他答应了,咱俩必定抽在一起。”


久酷说花海那是蒙你呢,四十多个人他还能一个个把签拆开给你挑出来再折回去不成?


四十多个人啊……我坐到一旁的长凳上垂着眼,算着概率。其实不算也知道,可能性小的可怜。


也好,我想,至少不用像一笙一样,跑过去跟罗思源说你给我开个后门,千万别把我和九尾分在一组了,他听完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


果然,老选手的三场比赛,我在第一场,九尾在第三场。我松了口气,转头却撞上老队友。


是清清。


吴金翔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又抬头看看大屏幕上的分组表,再转回来看我,看得我毛骨悚然,决心开口打断他的注视。


没想到他嘴巴更快:“钎城,你实话告诉我,你跟尾子到底咋啦?”


草。


“什么咋了,我们这几年都没联系能怎么啊?”我撇开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没想到他直接忽略我后半句话,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没有联系……你这话说出来就很可怕,你们俩到底怎么了能闹成几年不联系?”


到底怎么了?就是没怎么才……我倒希望曾经怎么过。






*

TTG拿到23年的春季赛冠军后,九尾率先提出了退役。


这其实不奇怪,他一向很有计划,之前也不止一次地说拿完冠军就回家读书的话,一起拿到两冠三亚,这确实达到了饱和点,再打下去结局如何也难料定,不如就此打住。


这确实是最好的决定。


随后是小马和康康转会,冰尘顺势转到幕后做赛训,我本来有些犹豫,但张凯体检的结果不太好看,医生说他得休息休息,LoveCD顶了上来,他说自己一个人可能不太够力,于是我干脆也和他一起当了TTG的教练。


但我和九尾之间的问题,与这些都没有直接关系,几年过去回头想想,几千天并肩作战的日子里,问题就是在那一天天里生长起来的。


爱太复杂了。对一个人,你不可能只有喜欢,或者只有怨恨。没有人可以把情感分开隔离,不可能把爱放在左心房,把恨放在右心室,喜怒哀乐不可能单独出现,不可能。


如果有人说,我对你只有纯粹的喜欢,纯粹的爱,那他一定不够喜欢或爱你。纯粹的爱太廉价,爱是越混浊越真实的,它要够复杂才够深刻。


我没有嫉妒过九尾吗?肯定有。我有没有怨恨过九尾呢?那也有。我也对他灰心过,对他流泪过,因他愤懑过,因他不安过。


21年春末夏初的那个转会期,九尾挂牌的那天我彻夜难眠,我愤恨地想着一墙之隔的他,

痛苦地回忆那些珍贵的过去,我暗骂他许鑫蓁真是个狠心的人。


领队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坐着床上的我,吓了一跳后小心翼翼地问,钎城,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啊,就是睡不着。


他深深看我一眼,似乎有点于心不忍,但还是开口:


“那你怎么哭成这样?因为九尾吗?”


我这才知道我在流泪。那晚我真的痛苦,空荡荡的痛苦,窒息一样包围我,像是西瓜籽在肠子里生根发芽,刺破了一层层细胞最终爬满我整个躯壳,心慌到手脚冰凉。


我下意识想为九尾开脱,下意识想要掩盖,下意识想找个借口,说不是他啦。


但片刻后的我说,是的,就是因为他。


我不喜欢示弱,但那天难得说真话。我说就是因为九尾,就是因为他太狠心,他怎么那么薄情,他怎么……那些从前不够珍贵吗?如果够珍贵的话为什么还留不住他呢?


领队看着我叹气,说当初芥蒂和1987他们要走的时候你怎么没这样?


我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再也不要在乎九尾了,我恨死他了,他太会骗人了。


他骗我有冠军,他骗我有最佳发育路,他骗我我无可代替,他骗我我们会永远并肩,他骗我我们是独一无二,是缺一不可,我们是彼此的唯一,以后再也不会重现。


我没有回答,我的答案没法回答。


领队摇着头打开门,而九尾站在门口。


滚啊,我把脸藏进枕头里,说你走啊,你不是要走吗,你别看我。


九尾爬上我的床甩掉拖鞋,使劲扯我的枕头。但我不松手,他力气比不过我,怎么也拉不走。


然后他只好抱着我,喊我的ID,钎城,喊我的绰号,钎宝、钎狗,又喊我的名字,小周、周诣涛。


我扔掉枕头去捂他的嘴,看见他也流泪。我说你别喊我了,你快点走吧,你快点走吧,我不要听你说话了。


他踢我,狠狠地一脚落在我的腿上,使劲掰我的手指,我怕他伤到手,只好放开他。


可他不放过我。 


他很用力地抱着我,我感受着他在发抖,他咽不下去的哭泣声全部由我的耳朵收留。我环住他的腰,手指报复性地扣进他腰上的软肉里。


我故意说刺他的话,我知道那是浑话,但我就要说。


我说你好狠心,九尾,我好恨你,你赶快走,我不想看你,你就是世界上最狠的人,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最恨的就是你了。


他说对不起,我想这有什么对不起,转会是情理之中的事,很正常的事,只是我太……同他一起太久了。


夜晚昏昏沉沉,藏两个谎话连篇的人。他指缝间断断续续地流出破碎的字句,我不想听,但太熟悉,也就太清晰了。


他说,钎城,你和谁在一起都好过和我在一起,谁不比得过我呢?


我很想问他一句你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屁话?你如果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才讲?


但我咬着牙没问出口,我知道一旦我问了,就都不复从前,就会奔向另一个我们都无法确定的方向。


确定性,太可贵,我们谁也得不到。


我借着霭霭月色看他,青春期的男生一天变一个样,我看着不完整的他,想他迟早是要走的,我只要记住这个还惦着我还不舍得离开的他就足够了。


我全盘接受。


九尾最终却没走。我不知道其中缘故,更不想自作多情,他对外说是不然哭的太惨,我也就认下这个理由。


于是我们闭口不提那晚的事,那些絮语就当作没出口过,他不问我不问,所以一切就被模糊,一切都不算被承认。


这种模糊不清的瞬间我们不知道有过多少个,但总被什么东西截断。我在空间刷到,说如果你做某件事的时候总是失败,感到全世界都在阻止你的时候,可能这件事你本就不该去进行。


我们是TTG的中射,是联盟500场的宝贝双C,是队友是朋友,像是家人,但终究不是爱人。




拿到最佳发育路的那天晚上,我站在颁奖台上,奖杯又冰又沉重,好像一年的故事都写在里面了。


我向战队的席位偏头看一眼,很快又转回来,喉咙哽到发痛。


我看见九尾在看我。


其实所有人都在看我,康康当时高兴的都掉了眼泪,小马也在看着我笑,大家都在为我高兴。


只有九尾没有露出笑容。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眼睛,乌黑明亮的眼睛,他抿着嘴唇,脸上的表情我从没见过,也无法描述,但我只要看他一眼,我就知道他在难过。


颁奖的前一天我告诉队友自己准备挂牌的打算,大家惊讶一下也就很快接受――毕竟没有几个战队能保持首发不变整整一年,我们的情况已经是很罕见的了。


九尾听完我的话没有什么反应,靠在电竞椅上晃了几下就说要去健身房锻炼。我没有和他一起,只是找教练商量转会的事宜。


当我站在台上看见他表情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一种几近报复的快感,又快乐又疼痛的感觉拉扯着我,我在发言的间隙里又一次看向九尾,神经亢奋紧绷到我快要落下泪来。


他先说过一次离开,我也说一次,这样才公平。


明明这样才公平。


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半夜找到张凯,说算了,我还是不走了。


我要是进赌场,一定是那个最潦倒最凄惨的赌徒。


我和九尾互相博弈,我输掉所有筹码之后和他赌心,快要赢了的时候他看我一眼,话都不用多说,一手好牌就被我自己一扔――算啦,我总是因他败北,总是对他认输, 反正是两手空空,钎城的这颗心输给他,就输给他吧。


但我不会说出口,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此后再也没赢过九尾,我早就在他许鑫蓁的手上一败涂地。我们还没拿过冠军,还没淋过金色雨,还没结束所有遗憾,所以我不能说出口。


所以九尾也没说出口。






*

好在比赛就要开始,清清在场监的嚷嚷声中不得已停止了询问,他匆匆留下一句“结束了别跑给哥解释清楚”就被拉到了对面的席位。我找到自己的座位调试手机,听耳机里不同人的交流声。


我下意识地转头,却发现旁边不是我记忆里的人。


每场对局都有二十分钟的间隔,我下台之后无所事事只好刷手机,微博点开还没三分钟就被人打断。


“一笙?”我把手机塞回口袋,困惑地看着面前一脸通红的年轻人,“有什么事吗?”


他看起来跑了很远,喘了两口气才开腔:“是这样的……最后一场表演赛抽签我们是一队的,久酷在对面。我想问一下你能不能……”


我秒懂:“能不能和久酷换一下是吗?”


他连连点头,十分期待地看着我。


“额……我倒是没问题,”我应下来,“不过官方那边你要怎么协商啊?”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哥俩好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你愿意就行了!我和花海说过了,他讲可以调换,但就怕你可能不同意。”


我看着他青春朝气的面庞,上面的欢喜很单纯,那一瞬间我真的感到嫉妒,烈火烹油一般在我胸口灼灼发烫。


他和久酷是曾经的队友,他们一起经历十二连败,又一起从B组重回S组的巅峰。而我和九尾也一起接受三亚,也一同淋过金雨。他们有的陪伴我拥有,偏爱我拥有,巅峰底谷我拥有,明目张胆如履薄冰这一样一样,我也全都拥有。


可李自威拥有王滔,周诣涛却留不住许鑫蓁。


我沉默片刻后说好,你协商好了就行,然后客套了几句和他告别,又心想我在罗思源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事他怎么会以为我会不同意呢?


直到我上场后落座,片刻后拉开我右边椅子的人是九尾。


……花海对不起,是兄弟错怪你了。


他看见我也很惊讶,眉心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寻常,把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到手机屏上。


Gemini是这场的教练,他拿着伪装成BP纸的白板指点江山,到了选中单的时候故意问九尾

要不要来一把火舞打金蝉,被九尾以“会显得你脑子像被驴踢了”的理由否决。


“来个大法师吧九尾,好久没看你的大法师了。”Gemini随手一点,“姜子牙怎么样?”


九尾说无所谓,把姜子牙锁定了。


对面选了个伽罗,手长的射手,Gemini嘴里喊着绝对不能让钎宝在我这里受委屈,下一秒就给我锁了个百里守约。


“……这什么,”我无奈道:“这也算强势英雄?”

Gemini说怎么不算,前期二技能清兵够用了,后面你一直当老六就可以了。


大家笑起来,Gemini也笑,说记得带皮肤啊,否则显得我们很不专业。


队里两个新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梗,追着Gemini问真的有人不带皮肤打比赛吗?Gemini没来得及解释就下了台,游戏切入到准备界面。


辅助是RNGM的新秀,开局就说我这局主抓中上,钎城哥你在下路抗压没问题吧。我说行,不过你怎么这么偏心啊?


“我是尾少的粉丝啦。”他大大方方地解释:“难得和偶像一起打比赛。”


我闭嘴了,心想今天是不是水逆,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在我面前cue九尾,又看见自家中路和对面下路快叠在一起的头像,对着自己孤单的发育路悲从中来。


一笙被我狙到大残回家之后去了中路,难得久酷一个人在线上清兵,互相磨到半血朝下我打中他一枪,可惜守约刚到中期伤害还没那么爆炸,我有点遗憾地看着他顶着一碰就碎的血条开始回城。


下一秒一层金光刷过去,收掉了久酷的人头。

我手指僵了一下,掩饰般地在河道草里插了个眼,耳机里传来几声nice,接着就是那个小辅助的声音:


“我草梦回21年春决啊!”他大声感慨:“不愧是TTG的宝贝双C!守约姜子牙大闪!”


对抗路是啊泽,他给逗笑了,说你这平时没少刷TTG的比赛吧?


辅助不太好意思地笑了几声,说也没有那么夸张,又转移话题问九尾:


“尾少要不去挂边吧,我看他们西施下去了。”


九尾淡淡应了一声,于是屏幕里那白胡子老头脚踩着白云,悠悠地就飘到了守约的身后。


比赛感觉好像结束的很快,但我摘下耳机却听见解说喊出二十七分四十八秒。我们站起来和对面拥抱,我对上小马审视中带着迷惑的目光,无奈一笑,接着就被主持人吆喝着拉成两排站好。


问题从MVP开始,都很常规,无非是和前辈一起打比赛感觉如何,评价一下新秀的操作怎么样,玩的还不开心……


“钎城,”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我,“这场比赛感觉怎么样?”


“打的很尽兴,好久没这么正式地打过了。”


可能是我回答的太没有新意,主持人又把枪口对向我,问:“可以看到你和九尾拿出了守约姜子牙的组合,而且感觉默契一如当年啊,钎城自己怎么看?”


“……嗯,”我含糊地想要把这个问题给带过去,“就……打的很舒服,很开心吧。”


但枪口还是没有扭转。


“那还想再来一局吗?”


我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九尾,没想到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我心里一酸,指尖都泛麻。


我张口想要回答,却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对我说:“想好了再回答。”


――这是分开三年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我心如擂鼓,很难弄清他的意思。是单纯地开一句玩笑?不可能,我们早就不是可以在采访里开玩笑的关系。或者是害怕我说“不想”而被舆论带节奏?更不可能了,他九尾什么时候害怕过别人的评价,而且他那么了解我,知道我不会那么说。


那这是什么意思?


主持人也看见他对我耳语,笑着问:“九尾偷偷和钎城说什么啦?吓得我们小周都不敢说话了。”


九尾移开和我对视的目光,说没什么,威胁了他一句。


主持人又把话题带回来,重复了一遍对我的问题。我大脑被九尾一句话搅的空白,明明知道枪口正对着自己,却下意识地做出了和那年全明星表演赛中同样的回答。


我看着九尾的侧脸,说:


“还想。”


――砰。


子弹出膛,审判完毕。


钎城一败涂地。


此去经年我才明白,我与许鑫蓁可以相隔天涯海角,可以不闻不问,但永远不可能真正的天各一方。我们总在纠葛,总在相望,别说情感,我们连目光都断不掉。


我他妈早该明白这一点,但很可惜这一课我就是学的太晚,就是懂的太迟,就是拖到了我与他青春蓁蓁枝叶逐步枯萎直到倾颓的前一秒,才知晓。


时间是最残忍的、最不公正的、最不科学的。我在最热烈的年纪遇见许鑫蓁,在最不懂爱的年纪爱上九尾,在最该担当的年纪又最怯懦,最前瞻后顾。我偏偏在还没学会解决的时候遇上问题,所以永远挽不回永远留不住,之后才有人告诉我失去可以被伪造成另一个模样――他们管这叫成长。


下了台我走的飞快,连清清都没来得及抓住我,西服的领口被我扯松,可我还是喘不上气来。


“钎城!”


“周诣涛!”


我突然停下步伐,转身差点被花海撞出去,他东摇西晃了好几下才站稳,连珠炮一样朝我发问:


“卧槽你怎么答应了?你不是和九尾老死不相往来吗?我让李自威给你带话就是以为你不同意,你怎么想的……”


他看清我糟糕的脸色,收住了问题。


“没事,钎。”他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反正已经发生了。”


我拂开他的手,往墙上一靠,摘下眼睛疲惫地按着鼻梁,安静了一会,问他:“没有别的事了吧?”


罗思源一拍手:“对我过来就是要问你,马上到晚饭时间了,听他们的意思是在一起聚一聚玩一玩,难得人齐……不过我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不想去是吧?”


我确实不想去,但莫名其妙就是有点赌气的想法:为什么总是我避着九尾?反正今天脸都丢的差不多了,还怕再见他一面吗?


于是我说:“不,我去。”


我把眼睛重新戴好,无视罗思源震悚的表情继续问:“地方在哪?”


他张着嘴看我,一脸我是谁他是谁这世界怎么了的表情,半响没说出一个字。


“算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反正你肯定是要去的,我跟着你,要迟到咱俩一起迟到。”


他这才回过神,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惨叫一声,掉头冲向停车场的方向。


地方是几个教练订的,在上海外滩一家网评不错的半开放餐厅,有点像自助餐。我们赶到的时候天边的晚霞已经红的发紫,花海骂骂咧咧地去停车,让我自己先进去。


放在之前我肯定不同意,毕竟单独碰上九尾这件事太那什么了,不过今天我确实破罐子破摔,一个人走了半天却没有遇上他。


不过没遇到九尾,反而遇上了一个门神。


清清杵在门口左顾右盼,易峥想拉他进去反而被他赶走。我理理衣服刚准备进门,就被他伸手一抓扯到了另一边的走廊里。


“干嘛啊小马?”我叹着气,无可奈何地问他。


“比赛完你跑那么快干嘛?躲哥啊?”他一米七的个子怼起人来一点不输气势,“鞋套你今天别想跑哥给你说。”


“我不跑,行吧。”我只好投降,“想问什么你赶紧问,迟了那群人肯定要罚你酒。”


他一挥手:“哥们酒量好,不在乎。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你跟九尾当初到底怎么了?”


“什么都没有,”我只好又重复一遍我之前的答案,“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信。”他斩钉截铁地反驳我:“你们两个要是当时跟我说在谈了我都相信,少拿这屁话搪塞我,哥们和你俩好歹也同队两年多,什么情况我不清楚?”


“我们怎么……”


“别的不说,就你那个队服真的离谱,天天给九尾穿,他自己没有啊?阳台上挂的是塑料袋是吧?”


“那康康不也穿过你的吗?”我试图打败他的逻辑,“你们俩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不料他更加激动,愤声道:“那能一样吗!你特么偷换概念!”


“然子穿的是我的外套,懂吗?外套!许鑫蓁他连你的卫衣都穿!而且你们俩卫衣都喜欢贴身穿,话说你俩怎么不干脆把内裤也混着穿?我和然子没有吧――四舍五入就是你俩肌肤相亲了明白吗!?”


我被他叫的后退一步,他还不肯罢休。


“还有我和九尾双采,问和谁吃饭,我寻思着好歹做一下面子工作吧就说了九尾,他呢?他说要和你一起吃,我当时真的像个赔钱货你知道吗鞋套?”


“而且!而且,七夕那天你俩还真的单独去吃了火锅――没有我!”


“说你俩没什么,你看哥信吗?”


“……冷静一下,马弟。”我被他的控诉搞得有点想笑,“我们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和九尾真的有点什么――就算我们当时真的两情相悦,那又怎么样呢?”


“那你们就开诚布公地讲明白不行吗?”


“行,”我收起笑容,反问他:“你觉得那五年里什么时候我和他可以公开说出'我们在一起了'这样的话?”


清清闭嘴了。


他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安静了片刻后又开始不自觉的嘟囔。


“……21年肯定不行,前几年肯定都不行,22年……22年刚拿冠军好像也不太行……那23年呢?”


他一向小孩子心性,刚想到一点可能性就立刻兴奋起来:“23年你们都退役了!为什么当时不公开啊?拿完第二个冠军然后退役,退役完再公开――这时机多好啊!”


“会不会有人带节奏?会吧。”我淡淡地指出他的缺漏,“可能不会所有人都骂,但总归不会太少。”


“九尾刚上首发的时候,就是在骂声中登台的。”我无视小马不赞同的表情,自顾自地给他解释――可能也是给我自己解释:“中间黑他的人也没少过断过,我总不能把他的退役也搞得一塌糊涂吧?”


“他是被推上比赛台的,当时太年轻,也太仓促了。”


“开头不盛大,过程也不顺利,”我重新看向清清,“我总得让他的职业生涯有一次完满吧?”


“从前我是无能为力没办法,既然有机会,我肯定选择给他一场完满谢幕。”


清清听完半响没说话,我也跟着他沉默,最后他朝我竖起一根手指,说:


“钎城,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往后这三年,一千多天,风头早就过去了,为什么你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呢?”


他这下确实把我问住了。我按着指节,想了好一会才给出我的答案。


“可能……因为太累了吧。”


爱是一件很耗力的事情。我和九尾相伴的那几年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努力的几年,每天都有很多是要做,而且必须全力以赴才能完成,它们和我们的爱两相桎梏,不停地消磨我们的力气。


纵使那时再怎么年轻气盛,几年磋磨下来也很够呛。不是说这些事情和时间消磨了我和九尾的爱,只是走到终点的时候太累了,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及其它,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爱是无限的,但对爱的感知是有限的,我们的触觉在那些年间不断消减弱化,到最后变得难以察觉。


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大杯冰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流成热泪,可如果时间太长,还是会变冷的。


松手确实只是一瞬间,但放弃不是,心冷也不是,那个破碎的过程,就跟木材裂开一样,顺着纹路自上而下完全裂开。


可能我们不是不再相爱,只是力量有限,只是人不能两全。


我没再解释,不顾小马的反抗推着他进了餐厅。






*

不出意料的被罚了酒,杯子里不知道混了几个品种,冲的我直皱眉,一口下去感觉魂都去了一半。


我借口说要缓一缓,拿了个餐盘去找吃的,选完之后发现这群人和他们的行李把餐厅塞得满满当当,我想找个空位坐下来吃饭都难。


――于是我边躲Gemini的镜头边站着吃完了饭。


接着我就发现这群人里三分之二都喝大了。

Fly冲着刺痛唱《刺痛我》也就算了,毕竟餐厅里没有空气净化器;诺言应该是被久诚哄骗着上了台,跳着他曾经在创造营丢了大脸的舞,这事他清醒的时候肯定干不来;一笙扯了餐厅的假花在给久酷编花环,看起来对KPL第一美女的执念还没消,完全不理会一边抱着垃圾桶狂呕的柔弱中单紫幻。


Gemini也上头了,拉着一群教练在直播间里又哭又笑地不知道乱喊什么,我不堪其扰,只好往角落里面躲。


――我以为自己今晚能独善其身的。


“九尾?”


我正打瞌睡呢,衣领就突然被人扯住了。九尾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身上的酒气挺重,整个人看起来醉的不轻。


我喊了他两声他也不回应,只是迷迷糊糊地瞪着眼看我。


“钎狗。”他突然喊我一声,傻乎乎地笑起来。


造孽了。我把他的手从我领口移开,扯过来旁边的板凳,想让他好好坐下来。


但九尾没再有其他动作,只是看着我。那目光熟悉的很,轻而易举地把从前唤醒和现在相连。


我不安地动了一下,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打破这几年苦苦维持的平静。


九尾看着我,想从前无数次他偷看我巅峰赛时一样弯下腰。


他轻轻地对我耳语,呼吸混着酒气一同扑撒在我的侧脸。


他问:“小周,你怎么还不亲我?”



十几分钟前饮尽的那杯烈酒的后劲在这一刻发挥的酣畅淋漓,那股被生生压下去好几年的火气直接从我胸口烧到喉间,我烫的发抖,也痛的发抖。


我他妈真的后悔,后悔又难过。


“我不敢。”我喉咙发紧,回答他:“你之前没有问过我。”


几乎是话音刚落,九尾的眼泪就涌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我的脸上,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也流泪,但我只是睁大眼,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也隔着一段长长的时光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因为我们都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该说话的时刻在很久以前,可能是在那个夜晚,也可能是在那面旗帜下,但不管在哪,都已经早早的过去了。


许鑫蓁嘴唇很饱满,覆上来的时候有种被包容的错觉,渐冷的温度在我们的摩擦辗转间又悄悄上升。


亲吻的感觉很陌生,其实我们本该早就熟悉,像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大风无休无止地刮进来,把空洞的躯壳,空洞的心,空缺的爱全部都填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推开他。


许鑫蓁有点狼狈地别过脸,扯着衣领擦脸上半干的泪水。我耐心地等他收拾好自己,才站起来与他直视。


“你要问什么就问吧,”许鑫蓁有点自暴自弃地冲我扯出一个笑,“一来一往才公平。”


但我只是伸手抱住他。


“我认输,”我埋在他颈窝闷声坦白:“许鑫蓁,我不用公平,我早就认输啦。”


我记性不好,多的记不深,但深的忘不掉。而在这场阔别后的重逢中,我终于认清他许鑫蓁就是我一辈子忘不掉的深深。


他像被击中一样狠狠一颤,刹那间让我们刚好心意相通。


“Gemini的摄像头还开着。”他回抱住我,嗓音哑哑的,“没关系吗?”


“无所谓啊。”


“小马看见了,他好像很生气。”


“没关系,”我忍着笑意,说:“他可能太激动了。”


许鑫蓁继续说:“你把我的衣服哭湿了。”


我安慰他:“我可以回去帮你洗。”


他不说话了。




有时候默契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两个人同时缄口不言,也可以让两个人同时涕泗横流。明明已经好久不见,已经渐行渐远,但只要相见,只要一句话的时间,我们就不约而同的重新热烈。


比如那个仓促的问句,比如那滴不可抑制的眼泪,比如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还比如许鑫蓁现在不讲话,而我不用思考就能很快领会其中的含义。


“你也可以跟我回家。”


我笑着亲亲他的眼角,把过时了的眼泪藏进他的鬓发,继续补充:


“行李也可以带进来,我们可以一起去接小狸,阳台是密封式的可以放它的窝,客厅很大它可以随便跑,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宠物医院。”


“电竞房本来就是双人大小,只要把你的东西搬进来就行。”


“不过我们要去一趟家具城,把原来的床换成双人床。”


“还有……”


许鑫蓁抬手捂住我的嘴,又忍不住似的松开手贴上我的嘴唇。唇齿相依之间我听见他含糊的话语。


“别说废话,”他喉咙间也夹杂着笑音,“钎宝,先带我回家吧。”







――――――――――――

很高兴你有耐心看完它,请给我一个红心或者蓝手好吗?


这是第二次写钎九的现背长文,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啦,之后可能会尝试一些轻松向或者架空类的文(这种太沉重的写起来真的很累●━●


在季后赛的前一天发出来,希望这个赛季能有他们想要的结果


最后就是祝福我们双C长长久久,如愿以偿


拜拜!


战褛过时_

【钎九】我怀疑我教练喜欢我

*战至巅峰私设背景 

*教练钎城x明星九尾

*双视角

*迟钝笨蛋vs自恋笨蛋,一个“我以为他喜欢我结果我自己栽进去”的故事


【九尾视角】


我从没想过会跟一个电竞选手扯上瓜葛。


一开始,只是因为我在一场巅峰赛上撞到了他,他那把镜打野,我巅峰赛晋级赛,结果被他狠狠坑了一把,结束后我越想越火,没忍住拉了他进房间开会。

这是文明说法,其实就是开麦骂他。

当时具体骂了什么我也忘了,总之一连串“甜言蜜语”,他打的是小号,也没职业标,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听我骂了一通。

我也就是一时气头上,骂完火也消了,正要准备让他滚时,他竟然开麦了。

“抱歉抱歉,上把我...


*战至巅峰私设背景 

*教练钎城x明星九尾

*双视角

*迟钝笨蛋vs自恋笨蛋,一个“我以为他喜欢我结果我自己栽进去”的故事





【九尾视角】


我从没想过会跟一个电竞选手扯上瓜葛。


一开始,只是因为我在一场巅峰赛上撞到了他,他那把镜打野,我巅峰赛晋级赛,结果被他狠狠坑了一把,结束后我越想越火,没忍住拉了他进房间开会。

这是文明说法,其实就是开麦骂他。

当时具体骂了什么我也忘了,总之一连串“甜言蜜语”,他打的是小号,也没职业标,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听我骂了一通。

我也就是一时气头上,骂完火也消了,正要准备让他滚时,他竟然开麦了。

“抱歉抱歉,上把我的,要不我排位带你两把吧。”


我不合时宜地心绪缥缈了。

这哥们声音竟然……有点好听,还有点温柔。

我这人还是有一点声控的,不知是什么魔法,听完他讲完话后,突然就觉得这坑比顺眼了起来,头像眉清目秀,ID也挺有意思的,叫上份煎蛋。

于是我问他:“你确定能带我?不是我带你?”


开玩笑,我主页的三个法师大国标明晃晃得闪瞎眼,要不是太中二我都恨不得截图下来设为手机桌面,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吹牛逼说要带我飞的吗?

他说:“嗯,我打射手,我大号2400了。”

我秒点了开始游戏。


为了仔细看看这人的射手,他玩马可波罗我就选了个瑶,不为别的,只为全程挂他头上抓他的破绽。

没想到这人的射手确实有点东西,在这个马可波罗版本陷阱的版本,依旧秀得飞起,我甚至挂他头上单手操作都能赢,随便丢丢技能骗骗控制,他就可以一个打五个。

他人也挺好的,我被打掉下去了也会特意回头来接我,我开麦问他:“兄弟,带过不少妹吧?”


他声音杂杂的,感觉那头很吵,说了一句:“不带妹。”顿了顿,又补了句,“我接的也不是你,是极影。”

这人对浪漫过敏?

我懒得搭理他,转头去骑打野,可惜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没一分钟我又挂他头上去了。


那晚我俩双排了一晚上,后面我也打了法师,基本几把下来不是他MVP就是我MVP,双c起飞的局赢下来也是轻轻松松,上了一晚上的分,我挺满意的,就给他发了个好友邀请,以后要打表现分了可以一起玩。


后面也陆续一起玩了几次,他好些时候都是凌晨开打排位,那天跟我说想打新射手的国服,正好我也没那么早睡,就跟他玩了起来。

这一玩就是通宵。

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太好,网上拿着哥八百年前还未成年的综艺截图在那看图说话,胡编乱造,还买了一堆营销号,黑粉都冲到我微博下边撒野拉屎,我没忍住直接骂了回去,直接骂上两条热搜,经纪人发现时删都来不及,只能紧急公关。

微博号被没收,热搜上我又被骂了一天一夜,还给我立了个弱智暴躁老哥的人设,我他妈郁闷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如来游戏里虐虐菜发发泄。


他好像也心情不太好,本来话就不多,这下话更少了,死了之后无奈地叹了一声气,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他说是。

“为什么?”我倚在床上操作着,“跟女朋友吵架了?”

他轻声笑了一下,笑声低低的:“我单身。”

“那干嘛,不是感情问题还有什么烦恼。”

“嗯……事业吧。”他说。


“我操。”我愣了下,“你都工作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无忧无虑男大学生那种,所以才有大把时间深夜打游戏。

“事业不顺,太菜了。”他又叹了一声气,“所以得多练。”

我嘎嘎笑了起来:“正好我也事业不顺,我们真是俩落魄男人。”

他被我逗笑了。


后面又和他多聊了一些,连游戏都没打了,连着麦纯聊天,他其实挺善谈的,声音也不错,偶尔游戏里破防了骂起脏话来也带劲。

我突然就问他:“你长得帅吗?”

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见过很多帅哥美女。”我随便乱说,“感觉从你的声音判断,你应该是个帅哥。”

他可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是帅哥。”

是不是帅哥不知道,起码不是个普信男。


再过了一段时间,我参加了一档王者相关的综艺录制,前期准备了很久,各种档期时间行程安排都订好了,可因为该死的疫情,我核酸报告出了问题,硬生生晚了两天才到广州去录节目。

那么多明星也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耽搁了,所以我是最后才到的,队伍也组好了,我只能听从分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我到时基本位置分路已经确定好了,我之前报的是中路位置,但恰好我队里有个女明星也是要打中路的,我俩撞了,为了节目效果我们注定有个人要打替补。

当时气氛很焦灼——并没有,只是我想着后期会把当时的气氛剪辑成多么剑拔弩张,当下也就只是有点尴尬,毕竟我和这位女明星也不太熟。


接着就听导演跟我们说,一会我们队的教练就会来了,听他来安排。

呵呵,原来有比我更能迟到的人。

没过多久教练就来了,听名声很是响亮,什么年度最佳发育路,KPL明星选手,神级抗压射,一连串花里胡哨,听得我挠耳朵,心想这逼还没装完吗。


周教练出场了,我抬头瞄了一眼,超出我刻板印象里对电竞选手的概念,竟然是个个子挺高的帅哥,看上去甚至身材还有健身的痕迹,妆造做得也很精致,完全没有一丝电竞宅男的样子。

他一来就礼貌地与我们一一握手,在跟我握手时笑了一下,说了些自我介绍规划部署云云,还点了一下我们这个七零八落的队伍根本不存在的团魂。


对于我跟那个女明星撞位置的情况,周教练决定采取1v1solo的形式决定谁上场谁替补,开始前他先问了下我俩的中路英雄池,更偏炮台法师还是工具人或者法刺。

我:“全部法师都是我的英雄池。”

他沉默了一下。


1v1拿貂蝉铁定无敌,但我倒也没那么不绅士,于是拿了个不知火舞,对面女明星拿的是妲己。

我想过她会拿朴实无华的法师,没想到这么朴实无华,胜负自然不言而喻,最后我有点于心不忍,礼貌送在泉水以表友好尊重,要不然以我这腥风血雨的体质,不知道又会被营销号黑成什么样,没准给我上升到不尊重女性去了。


我当时不知道,还是后面看节目时才知道周教练全程观察我的操作,和身边人点评我的火舞起码是小国标以上水平。

还算他有点眼力见。

可惜这点赞美还没多久,我俩就在后面因为bp问题杠起来了。


他给我拿适配阵容但我不喜欢的坐牢法师,我不想玩,他耐心跟我分析阵容,说得很对,但我就是想玩法刺。

到最后他属实无奈了,看得出他是个脾气挺好的人,都没说重话,只是跟我说:“这是团队游戏。”

啧,我突然扭头去看他,他正好就在我边上,一只手撑在桌上,所以我一仰头就与他对上了目光。

“你声音我好像哪里听过。”我鬼使神差地蹦出了一句话。


贾宝玉见林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我许鑫蓁见周诣涛说这个声音我哪里听过。

怪,真的很怪。


最后我还是顾全大局牺牲自我,拿了坐牢法师,但哥是法王,必然不可能坐牢,上下路的兵线和野怪能吃则吃,没事还去对面野区偷鸡摸狗一下,把中路玩成果盘式法核打法,稳稳带着队伍走向胜利。

打完后复盘时周教练看着我的土匪行径哑口无言,默默点评一句,你玩中路可惜了。

他很认真负责,跟我们分析阵容打法,事无巨细地教,连推塔时不同射手要站哪个位置都会标出来,奈何我们队的射手是个傻逼,出门闪现,大招从没中过,要不是这次通告费给得够多,我已经直接国骂问候了。


正式比赛时这位奇葩更是闪现撞墙,对着空气输出,打团第一个被秒,我都能想象出周教练在台下看比赛时无奈摇头的场景,还好有本少爷血妈carry,疯狂兜底,一人绕后怒切双c,团战才能打得赢。

巅峰对决都没打得这么累。

但这毕竟是综艺节目,不是职业比赛,射手虽奇葩,但有热度有争议,大家看个热闹,也不失为流量密码。


今天险胜,明天还要打另支强队,我寻思着我们这支支离破碎的队伍想要再赢下实在有点痴人说梦,周教练再能bp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节目录制完后准备收工了他又找到我,远远地喊了我一声,“许”字刚出口又顿住了,似乎不知道叫我什么。

“小许呗。”我说,“想叫啥叫啥,小周教练。”

“能加个微信吗?”他拿出手机,“我一会会发你一个阵容表,现在还没弄好,写好后微信发你,你看看,我感觉也就只能跟你讨论下了。”


真是勤劳的周教练。

我想想加个微信也没什么,就点了头,他继续说:“可以给我一张你的签名照吗?”

我顿住了动作,抬头看他。


他是很耐看的长相,单眼皮帅哥,身材又结实劲瘦,挺在我审美上的。

也不是哥自恋,只是突然觉得他有点目的不纯。

操,不会其实是暗恋我许久的男粉吧?


但我最后还是加了他的微信。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就来了。

我俩竟然,已经是微信好友了。


他目瞪口呆,我呆若木鸡。

我:“上份煎蛋?”

他:“九尾7?”


他吃惊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但我觉得更奇怪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又想起了之前听的八卦,一开始带我这个队的教练是他队友,是他主动说要来带我这个队伍的。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切其实就是他的布局,先在游戏上加我好友,陪我打游戏,再为了我参加综艺,与我认识,一步步下套,引我陷进来。

我操,好心机。


我从进娱乐圈起的人设就是不行就回家继承家产的富二代少爷人设,但也确实符合我,所以从小到大,上赶子贴着我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什么心机绿茶我没见过,只是想不想说破的差别罢了。

这位电竞选手的手段属实高明,如果不是那一句“签名照”我可能真没察觉。

不过也不得不说,用这种巧合营造出的偶然,像是缘分水到渠成,能给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后面的两件事让我更加确定了他喜欢我。

有一次我在玩火舞,拉三指操作,他看到后问我为什么不用右手三指,更方便些,我说我不太用得来,他就俯下身弯在我边上划着手机屏幕操作给我看。

我的左手控制方向和平a,他的右手控制技能和切屏。

虽然我们从没在游戏里配合过,但居然无比默契,操作得行云流水,可谁知道其实我心他妈完全乱了,都不懂在按什么,只觉得他离得我好近,声音在我耳旁响起好好听,直到他叫了我一声“许鑫蓁”我才回过神来,侧头与他对视一眼又赶忙扭开了头。


不对劲,不对劲。

这种在感情里失控的感觉我从没体会过,我感觉我被他拿捏住了。


第二次是因为头像的事情。

我养了一只宠物,叫小狸,是只可可爱爱的小男猫,粉丝都知道,我的头像也是小狸的照片。

有一天我发现,周诣涛的头像变成了狗。

我跟粉丝间有个梗,说我不进娱乐圈就要去读清华,所以我的猫也是学霸猫,头像的小狸有一张我p上去的眼镜。

所以猫狗头像并不稀奇,但稀奇就稀奇在,他头像的小狗也带了一只眼镜。

戴眼镜的猫狗情侣头像。

我被他看似无意实则高明的手段折服了。


怎么说呢,心机,但不讨人厌,还能让人觉得有点挑战性。

尤其配着他单纯无辜的脸,温柔好听的声音,明明面上是如此正直无害的人,背后却为了我搞这么多绿茶事。


啧。

周诣涛,真的有点意思。


————————————————


【钎城视角】


我从没想过会跟一个娱乐明星扯上瓜葛。


今天是我第一次以个人身份上微博热搜,还冲到了第三位,热搜名字是“钎城 双排”,点进去后不止路人一脸懵逼,连我也是一脸懵逼。

大概内容就是我被人扒出来跟某位美女富婆深夜甜蜜双排,缠缠绵绵在峡谷比翼双飞。

我大吃一惊,实在纳闷我身边怎么会有美女富婆这种不可能存在的生物,仔细一看,美女富婆的ID是九尾7。


我:“……”

不能因为九尾7这个雌雄莫辨的ID,再加上主玩法师,就直接忽视人家主页硕大的性别男,愣是让人变成美女富婆吧。


九尾7是我之前打巅峰赛认识的朋友,那把他非常c,但我状态不佳坑了他,还被他拉进房间开会,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就想着带他排位赢两把算作补偿。

这人游戏打得很好,是射手玩家最喜欢的那种狠抓发育路的梦中情法,而且自己会抓时机找节奏,带着你滚雪球,打团输出时控制技能还会留一个保你,跟他打了几把下来非常舒服,于是加了好友之后陆陆续续也玩了好几次。


我之前真没想过跟网友有三次元见面的机会,这人竟然是一个流量明星,跟我在录同一档王者综艺节目,我难以把这个年轻漂亮又肆意张扬的明星跟九尾7对上,但其实细细一想,他们的打法一样凶悍厉害。

九尾7真名叫许鑫蓁,我之前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上节目前才紧急恶补了这些明星的知识。

这个许鑫蓁是节目的流量之一,唱跳偶像,兼职演戏,年轻貌美,拥有无数粉丝,有听闻说他脾气大不好相处,我已经做好了被他摆臭脸的准备,相处下来倒觉得也没那么恐怖,有时候小孩心性一些,说话没遮没拦的,但看得出他心不坏,也是最想赢的那个人,况且对着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基本也发不出什么气来。


一开始我带的队不是许鑫蓁这支,这支本该是小马带的,但这支队伍除了中路是许鑫蓁能看之外,其他外置都是支离破碎,菜得整整齐齐,小马在游戏里作为对抗路已经承受很多了,这时候我也该站出来替我队友分担一点,所以我跟小马换了选了许鑫蓁那支队伍。

钱难挣,屎难吃,录综艺也在受气,我好几次都有点不知道如何沟通和复盘,只能叹气,还有一次正式比赛上更是夸张,射手出门走错分路,看得我眉头紧皱,扶额无奈。


能赢的比赛基本都是靠许鑫蓁一人打开的,他c起来才有赢的可能,打法师许鑫蓁是喜欢走法核体系的,可现在的版本并不是法核的版本,他听完后瞥我一眼,问我:“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只是不好打。”

“总有些个人操作可以逆版本而行的。”他不听我的。


今天能赢也是险胜,明天就没那么好打了,我还在根据队员们的英雄池排兵布阵,正好这时我微信来了个视频电话。

是我妈,接起来屏幕那头的却是我妹。

打电竞这职业,基本全年没休几天,我回老家的天数更是寥寥可数,也很少有时间陪妹妹,不过只要有回去她就很粘我,缠着我带她玩。

妹妹甜甜地喊我哥哥,问我是不是见到许鑫蓁了。


前面那会我录了个小视频给我妈看综艺拍摄现场,估计被我妹也看到了。

我问她:“见到了,你喜欢他啊?”

“嗯!”小丫头疯狂地点头,双手合十地对我说,“哥,帮我要个签名照行不行。”

唉,我本来就没怎么带过我妹,心有亏欠,所以对她的要求基本有求必应,想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答应了,许鑫蓁应该还没走,正好我也要找他商量下阵容的事情。


我去找他,顺便交换微信,结果意外掉马,得知我就是上份煎蛋后他看我眼神都变了。

有这层网友身份加持,我俩的关系迅速拉近,有一阵没录综艺他去外地参加活动了,晚上也会喊我双排。这时候他明星的自我修养还是很足,十一点就说要睡了,怕明天皮肤状态不好。

我说好,他又发了一段字过来,让我发语音跟他说晚安。


他特地用了个很特别的词语,叫“哄睡”。

我虽然觉得跟个男生发语音道晚安有点奇怪,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发了过去。

他回我:“真乖。”


许鑫蓁有时候真的有点奇怪。

比如有天我看他玩不知火舞,左手三指切得很累,就跟他说用右指更好操作,他说他不会,我就想操作下给他看。

我没戴眼镜,他又坐着,我看不太清,只好俯下身来,一时没太控制好距离,贴得太近了,他扭头过来时慌了一下,眼神躲闪,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白皙柔软的后颈,以及诡异红起来的耳尖。

我也有点尴尬,但还是不禁感叹,明星就是明星,训练身上都喷香水,他身上这是什么味道,木香吗。


那天他又奇奇怪怪地问我为什么头像从动漫男头换成了小狗。

这只小博美是我们俱乐部新养的小狗,才出生没几个月的小朋友,特别调皮可爱,但经常有些不符合它年龄深思熟虑的表情,逗死我们了,一个工作人员说它表情真的好像一个人,还特地买了个它能带的眼镜给它带上摆拍。

我当时觉得照片很可爱,就给换上了。

他听完后又诡异地沉默了,狐疑地看了我一会,问我:“真的吗?”

我:“……啊?”

我没搞懂,一个小狗头像我为什么要骗他。


现在,“钎城 双排”的热搜还挂在榜上,只是一小时后风向又变了,因为九尾7被人扒出来是许鑫蓁。

那些微博文案还很会整活,写出了一种流量明星和电竞选手深夜开房间竟是在干这种事的感觉来。

于是走向更奇怪了。

热评第一变成了:“怎么感觉隐隐有点嗑到了。”

热评第二:“看节目时我就觉得他俩有CP感,表演赛上的姜子牙和守约没睡过我不信有那种默契,所以钎蓁万确szd。”


评论说的姜子牙和百里守约是录综艺时打了一场表演赛,每个队两个职业选手加三个明星选手,那把是我第一次看许鑫蓁玩姜子牙,没想到这种法师他也玩得非常好,英雄池果真是深不见底。

姜子牙和守约这两个英雄都属于远程poke型的,我看他大招刮到人压低了血线后就出枪了,一击毙命,下一波我出枪一中他就立刻接上大闪秒掉了对面中单,两波操作天衣无缝完美配合,把众人都惊呆了。

说实话,我自己也有点惊讶,这种脏套路我们没商量过,没想到可以配合得这么好。

他洋洋得意地对我挑眉,笑得意气风发,跟我说:“我看到你出枪中了就立刻闪现了,牛吧,这配合。”


我对他竖了大拇指,下比赛后还和他击了掌。

貌似就是从那一次后,就开始有了“钎蓁万确”这个CP,再加上下了节目后我竟然还在和他深夜双排,这更说不清了。

我晕了,拜托,只是一起双个排罢了!

为这事我还被队友调侃了好几天,阴阳怪气地问我怎么不找他们双排,是因为他们不是美女富婆吗。


许鑫蓁很生气地给我发了一段语音控诉,他生气的点,既不在他被认成女的了,也不在有人嗑我和他的CP,而是愤怒于有人质疑他的国标是代练打出来的。

我差点被逗笑了,突然觉得许鑫蓁这人的小朋友性格还是蛮可爱的。

他又问我在干嘛,训练吗,我说没,他喊我出来玩。


虽说今天是休息,但我的时间也没那么自由,况且我心里明白,我跟许鑫蓁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需要走太近。

他对我的拒绝似乎有点诧异,问我:“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来吗?”

我心想,什么机会,我也不想进娱乐圈啊。

他却非常霸道,直接甩了个地址过来,让我必须过来。


……好吧。

地址是他的练习室,藏在高楼大厦里,我到时他还在练习室里练舞,听边上的女生说是新舞,那女生看了我一眼,问我:“你是小蓁的朋友吗?”

我思考了下,觉得自己应该勉强够格做许鑫蓁的朋友,就点了下头。


许鑫蓁的新舞是一首甜歌,前面几遍时他都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拽得跟来干架一样,穿的又是黑色无袖,像学校里风云的帅哥校霸。编舞老师看不下去了,帮他调整几下他神态就变了,有了笑容,灵动又撩人,最后ending动作时微微喘着气,汗珠滑落额角与下巴,隔着镜子与我对上目光。

我承认,那一刻他是很迷人。


他满身那都是汗,拿着毛巾擦汗的动作也很帅,让我再等他一会,等他洗澡完换了干净衣服,问我他的新发色怎么样。

我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他换了红发,前面我全在看跳舞了,顿时有点心虚,只好敷衍:“嗯,好看。”

等坐上他的车后,他启动车子,调音乐,又问我:“我的新车怎么样?”

骚气十足的红色超跑,我感觉我从唐朝起开始打工才能买得起这么一辆,应该没有哪个男生能抗拒。

我点了头,他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转过头来隔着墨镜与我对视:“是不是我的什么你都喜欢?”


我:“……啊?”

我完全愣住了。

“别玩欲擒故纵。”他说,“这招对哥没用。”


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我满脸疑惑地坐在副驾驶,由于难以接话而显得更加沉默尴尬。

他见我不说话,扬了扬唇角,自顾自地道:“其实偶尔打个直球我也挺喜欢的。”


许鑫蓁带我去吃了一家很高级的日料店,看样子他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员殷勤地叫他“许少”,他也熟络地点菜,一顿饭的价格更是天文数字。

晚上他又带我去了KTV,应该是他圈内朋友设的局,都是俊男靓女,歌唱得好听,玩得也尽兴,许鑫蓁在里头众星捧月,游刃有余。

而我在这里头,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我不会唱歌,也不想喝酒,之前自己心里也明白,我跟许鑫蓁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这一刻才感受得如此清晰。


我给许鑫蓁发去一条消息,说有点迟了我要先回基地了,看他正在和哪个导演说话,就起身先走了。

包厢里香气甜腻,音乐震耳欲聋,我几乎是逃离地跑了出来。

在路边站了一会吹了会风,我拍着自己的脸,逐渐冷静了下来。


许鑫蓁跟我本就泾渭分明,他是娱乐圈,我是电竞圈,哪怕他不拘小节,对谁都熟络大方,也不是我能觊觎可以与我成为朋友的。

大概是之前他的热情和随意给了我错觉,才让我有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是电竞选手,打电竞才是我的事情,我应该做好自己的事。


正准备叫个车回基地的时候,有一道声音追了出来,是许鑫蓁。


“钎城——”


我回了头。


————————————————


【九尾视角】


该死,这周诣涛怎么自己溜没掉了。

我一看手机,看到他说要先回去了,我才意识到是不是刚刚自己有点忽视他,让他生气了。

我瞬间慌了,跟边上人说我先出去一趟,追了出去。


好在周诣涛没有走远,只是站在路边,我喊了他一声“钎城”,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我,神色有些疲惫。

“怎么了?这才几点你就要回去了?”我抓住他的手腕,“你生气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飞快地眨着眼睛:“我以为你在跟我耍脾气。”

就像之前我谈过的小情人一样,摆了脸色闹了脾气,为了就是我去哄他,再花点钱买点东西送他,也不失为恋爱戏码里的情趣。


“没生气,也没耍脾气。”他叹了口气,“只是你那些朋友我都不认识,我感觉没什么意思。”

“好吧,我错了。”我哄他,“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你想去哪里玩,玩什么,我陪你。”

他皱了下眉头,摇头道:“不用,时间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不用不代表真的不用。

时间不早不代表真的不早了。

我对这些暗戳戳的反话套路还是懂的,有时候装直男听不懂只是懒得去哄,但周诣涛不一样。

他身上有股温柔又稳重的气质,一点也不“作”,相反,更多时候是他在迁就我,我没见他生过气也没见他有过小脾气,所以这会跟我闹起变扭来,更是鲜活可爱。


“不行。”我抓他手腕的手捏紧了,“你不准回去。”

“别闹了。”他看着我,“许鑫蓁,我明天还有训练。”

他表情认真严肃,不似作伪,我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我承认,周诣涛外形审美和脾气性格都对我胃口,说直白点,就是我想睡他,所以知道他喜欢我我也不反感,默许甚至有点享受着他的心机。

欲擒故纵,你来我往,都是成年人的拉扯和把戏,可如果不见好就收,跟我装清高显特别,挑战我的耐心,那就没意思了。


我收回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周诣涛。

他貌似心大如海,完全不懂我已经在冒火了。

“行,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脸上肌肉都僵了,硬挤出来一个笑,冲他拜拜手,“训练加油。”

他冲我笑了下:“谢谢。”

接着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走了。


操!

妈的!

跟我装!

我在路边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强忍着踹垃圾桶的冲动,硬生生把火压了下来。

周诣涛,你有本事别再让哥看见你!


那天之后我俩也确实没有联系了,我拒绝了他两次双排邀请,也不再主动给他发消息,他应该也懂了我的意思,没有再找过我。综艺节目也录完了,我基本没什么机会碰到他,成年人的体面收场本该如此。

只是有时打游戏时,看到他也在线并正在队列中,还是会有那么一点不爽,但也只有一点。


我也没想到《战至巅峰》这档骂声一片的综艺竟然还有售后节目,联合KPL联盟搞了一档类似于年会似的节目,有水友赛,还有节目表演,我作为节目中的人气嘉宾,自然受邀其中。


彩排的时候我再次碰到了周诣涛。

远远瞄了一眼,他们队好像有表演一个节目,跳什么舞的样子,我也看不太清,就看到他和队友嬉笑打闹得很开心,眼睛都快笑没了。

切,无聊。

我冷酷地走了。


水友赛是打着好玩的,没人认真选阵容,周诣涛在我对面,当他选出干将莫邪的时候我立刻就锁了司马懿。

受死吧,周诣涛。

整局我的大招都给了他,他视野一露我就切他,即使冒着有去无回被人群殴的结局我依旧义无反顾,当人群中最美的逆行者,一换一倒在一起,尸体也要倔强地发一句——“呵呵,打得不错。”

我方四人在敌方野区反野,我在上路切他。

我方拿到优势开龙,我在下路切他。

我方推高地了,我在切他。

我方被反推了,我蹲伏草丛里,准备切他。

成年人的爱恨情仇,就是如此刻骨铭心。


下一把他放弃狗都不玩的中路,改去玩对抗路马超,我火速掏出一把夏师傅与之对线,二级就为河蟹抢得头破血流。

输赢已经无关了,毕竟二级的河蟹被我抢到了,两边打野中路似乎也跟商量好了一样,默契地那我俩遗忘抛弃,没来过一次。

对抗路的大忌是感情,而我已经没有感情了,直到他跟我对线到一半,忽然头顶飘出了一个表情包。

【摸头】


我不甘示弱地回了一个【风流倜傥】。

接着他开始给我跳舞,我也开始给他展示动作,殊不知其他路已经杀红了眼,打得不可开交,天崩地裂,耳麦里全是队友的“请求集合”,而我俩,熟视无睹,在峡谷世外桃源之对抗路悠闲养老。


水友赛的解说A:“对抗路的两个人是在干嘛?谈恋爱吗?”

解说B:“不确定,我再看一眼,嗯,确实是在谈恋爱。”

电竞圈的解说真是口无遮拦啊,敢讲这种话,不怕被我唯粉冲死吗?


水友赛结束后,主持人问周诣涛,打得开不开心,他笑着摇摇头,说:“不太开心,对面有个老六。”

问到我时,我也说不太开心:“怎么会有人玩法师出金身炽热加魔女的啊,太怂了吧。”

他听完后,与我隔着半个舞台对视了一眼,对我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


水友赛打完就到表演节目的环节了,每个战队都出节目,中间穿插着明星降维打击的舞台,总之也就是看个热闹的。

TTG准备的竟然是女团舞,最近很火的那一首《爱你》。

周诣涛唱的没一句在调上,仗着声音好听浑水摸鱼,摆着各种不到位的姿势,穿着西装把女团舞跳出了广播体操的既视感来。


但还是,挺可爱的。


年会搞得像是交际晚宴一样,摆了饮料和糕点,这群打电竞的,真的很自来熟,处处都在勾肩搭背。

我跟之前节目上认识的选手随便聊了几句,顺便小酌几杯,我酒量并不好,这几杯下去已经有了微醺的感觉。

我倚在桌子边,转头时看到了周诣涛。


他今天穿西装的样子很帅,我并不意外,他的身材本就该适合穿这种正经又斯文的衣服,版型利落,扣子扣得严丝合缝,也适合被我一个个扣子解开,一件件衣服脱掉。

……妈的。

酒的问题吗,我怎么又开始想这档子事了。


我拿了一杯葡萄酒朝他走去,他半侧着对我,所以并没有看到我,等我走近叫他时他慌了一下,转过身来过于着急,撞到了我的酒杯,葡萄酒顿时洒在了他的衣服上。

“抱歉。”这锅是我的,我身上也没找到纸,只好拿手在他衬衣上胡乱地擦了两下。

他扣住我的手腕,不带痕迹地拉开一些,冲我摇头:“没事。”


我问他:“有衣服换吗?”

他有点懵,显然也不太知道。

“我叫我助理拿个我的衣服给你换下。”我说。

我把他带到了我的休息室,打电话给我助理问衣服在哪里,参加活动我不可能只备一套,结果我助理正在找她的偶像野王要微信,根本没空搭理我,让我自己拿一下。


周诣涛有点不自在地坐着,我随便挑了一件跟他原来衣服颜色差不多的衬衣给他,他开始解扣子,刚解一颗忽然又顿住了,抬头看着我。

我想那一刻,我的目光一定无比赤裸,恨不得钉在他身上。

我挑眉:“干嘛?”

他眨了下眼睛,像是无辜的小白兔:“……哥,看可以,别这样死盯着,我有点慌啊。”

我手一摊:“不行,哥就是爱看,脱!”


他似乎小声地骂了一句脏话,认命地脱下了衣服。

身材真的不错,都是健壮流畅的线条,腹肌也好看,他锁骨下有颗痣,恰到好处。

偏偏他表情又很平静,不带一丝欲望与情欲,就在很自然地换衣服,把弄脏的衬衣脱下,换上我的,修长的手指再把扣子一颗颗扣好。


……操。

我咬了下嘴唇。

想睡。

非常想。


“走吧。”他似乎完全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身材勾引和美色暴击,起身要走,“谢了。”

我一把拽住他,用力一拉,他力气比我想象得大,我这一拽,竟然没拽动。

他回头看我:“怎么了?”

本来我是想拉住他直接壁咚亲他的,可惜没成功,气势上就怂了些,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支支吾吾半天,我说:“我想摸你的腹肌。”


————————————————


【钎城视角】


许鑫蓁真是长了一张欺骗人的脸,眼睛又清澈莹亮,安静看着你的时候真有种他是单纯少年的错觉,可惜说的话太过虎狼之词,以至于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话说出来了反倒更无所顾虑了,怕我没听清,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想摸你的腹肌。”


“……我听到了。”我扭过头来,不想看他。

“所以同意吗,周教练?”他更往我这靠了过来,我已经被他逼到墙角。

他身上喷了跟之前不同的香水,很淡但高级,目光专注且有攻击性,像看猎物一样看着我,凑近几分,忽然就轻轻地吻在了我的鼻尖上。

我浑身一颤。


之前我是有觉得许鑫蓁在一些方面很奇怪,但我没细想,也觉得他是明星,可能道德底线和肢体接触的界定和普通人不一样,直到我听到了他男女通吃的八卦,才一个激灵,顿时觉得之前那些有点奇怪的事现在都变得非常奇怪了。

更有一些当时我没听懂的话,仔细想想……

所以我自己也很焦虑,好在他貌似也对我没了兴趣,并不主动与我联系,我暗暗松了口气,可又有了些说不上来的心情。


我没喜欢过男生,在此之前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男生。

如果许鑫蓁是个女生,漂亮,张扬,自信又热情,这根本不需要思考,我必然为他心动。

可没有这种如果。


当下我正被他堵在休息室的角落,他说他想摸我腹肌,其中挑逗暗示的意味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了。

我很头疼,原来许鑫蓁真对我有想法。


“周诣涛。”他又叫了我名字,目光炽热,“一开始你先撩我的,现在到底又在犹豫什么?”

我震惊:“我没有撩过你。”

“我操了,你他妈说这种话不是搞人心态吗?”他眉头一拧,“一开始说要带我排位的不是你吗?找我要签名照的不是你吗?跟我换情侣头像的不是你吗?”


“带你排位也算撩吗?”我不理解,大为震撼,“签名照是我妹妹要的,情侣头像又是什么东西啊?”

他“切”了一声,放开了我:“没劲,真没劲你这人,给你点一首算什么男人送给你吧。”


他又生气了,跟姑娘家一样,我实在摸不透他喜怒无常的点。

正好这时叶康给我来了电话问我在哪,我就借口先走了,他瞪着我,冲我竖了中指。

我人是走了,可心思还在许鑫蓁那里,想到他独自在生我气心里也不是滋味,心不在焉,踌躇半天还是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两个字过去。


“好吧。”


过会他出来见到我了,远远地就冲我晃着手机,对我无声地说了四个字,看口型应该是——“说到做到”。


晚宴的压轴节目是许鑫蓁的表演。

他跳的就是那次我在练习室看到的新舞,前一阵已经正式上线了。

我也只是个外行人,没法从专业层面看出那么多东西来,只能说舞台上的许鑫蓁很有魅力,我看得移不开神。

为了配合舞台,他眼睛上加了亮片,在灯光下闪耀,折着光给我眼前一晃。


一晃神的功夫,他就从舞台上下来了,踩着节拍跑动,台下的众人们也很配合他,随着他的节奏起哄跳舞,他和大家击掌,接着朝我的方向走来。

许鑫蓁冲我笑,明媚漂亮,像肆意张扬的太阳,他身上有让人羡慕的特质,自由洒脱,青春热血。

我被他笑得脑子发晕,完全不会思考了。


所以也根本不懂他从哪里变出了一朵玫瑰花,雁过无痕似地把玫瑰花别在了我胸口的口袋上。


当我把玫瑰花取下来时才发现他不仅放了玫瑰花,上面还别了一张折叠式的小卡片,很小巧精致的一张。

里面是许鑫蓁手写的字,丑得异常好认。


——“我是许鑫蓁小王子,我的玫瑰花找不到了,可以给我送回来吗?”


卡片里头夹了一张……房卡。



                                                END


——————————


论一个根本没看过战至巅峰的人写战至巅峰背景同人…………写着写着越觉得不太对劲,感觉要成中篇了,于是被我紧急刹车😬


后续:两人为了谁在上面决定王者峡谷单挑,钎胜😋

小狗发芽

小玉日记第十六则

今天是五月二十号,意思是我爱你,幼儿园很多不认识的同学给我送了贺卡,但是隋英哥哥看到后好像不开心了,凶了我,还说如果我早恋就要打断我的腿,还把贺卡都泡了消毒液,难道是因为他没有收到贺卡所以生气了吗?每次妈妈生气爸爸都会亲妈妈,那我也亲亲他吧!(好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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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少
李玉:能抱到小隋英还能让小鲤鱼...

李玉:能抱到小隋英还能让小鲤鱼加快认识自己的感情,计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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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球冰淇淋莓莓莓🍨🍧

例外

今天就小小地吵个架吧~🍓🍓🍓

超A护妻小玉玉✖️哄老公的煎包包~

——————————————————————


当从不服输的骄子妥协,当从不出格的优生越界。

他是例外,也是他的心之所爱。


李玉和简隋英的公司最近在跟一个香港大老板谈合作,价值五十多个亿的项目,可以算是今年的头部项目之一了。要是能做成,全公司上上下下的年底分红都能涨不少。


对方那个姓陈的老板对这个项目的发展前景十分乐观,因此非要亲自来京城一趟,当面和简隋英他们洽谈。


陈老板来头不小,在香港那头黑白通吃,再者事关重大,所以李玉和简隋英必须尽地主之谊,亲自做东,早早就把这桌席给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今天就小小地吵个架吧~🍓🍓🍓

超A护妻小玉玉✖️哄老公的煎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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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从不服输的骄子妥协,当从不出格的优生越界。

他是例外,也是他的心之所爱。



李玉和简隋英的公司最近在跟一个香港大老板谈合作,价值五十多个亿的项目,可以算是今年的头部项目之一了。要是能做成,全公司上上下下的年底分红都能涨不少。


对方那个姓陈的老板对这个项目的发展前景十分乐观,因此非要亲自来京城一趟,当面和简隋英他们洽谈。


陈老板来头不小,在香港那头黑白通吃,再者事关重大,所以李玉和简隋英必须尽地主之谊,亲自做东,早早就把这桌席给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到了约定的那天晚上,简隋英花了一个多小时先把李玉给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才开始搭配自己的衣服。他挑了套深蓝色的暗纹掐腰西装,内搭一件黑衬衣,又打了条跟外套同色系的领带,整套衣服的色系沉稳又大气,同时修身的版型完美勾勒出曼妙的肩线与腰线,在硬朗的气质中糅进了一丝性感禁欲。


李玉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简隋英打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迷恋与赞赏。等简隋英连头发丝儿都处理精致后,他才忍不住起身,从后头揽住简隋英的细腰,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体香,连声音都哑了大半。


“你真好看,不想让你出去,给我一个人看就行了。”


简隋英笑着拍拍他扣在自己小腹部的手,又看着镜子里大狼狗似的伏在他肩上的李玉,“你也好看啊,照你这么说咱俩都别去好了。”


他特意给自己和李玉搭的是情侣色系。李玉是黑西装配深蓝衬衫,淡漠清冷的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碎钻领带夹给他点缀上了些时尚华丽的异彩,让他看上去既有青年的活力,又有才俊的风雅。


李玉箍着他的腰不撒手,撒娇似的说:“那不一样……总之你现在这样让我特别想把你藏起来。”


“嘁,小心眼儿。”到底还是个小孩儿。简隋英虽然嘴上挤兑他,心里却因为李玉对他的占有欲而甜滋滋的。


这么久以来,李玉对他的占有欲无时无刻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疯狂增长着,这种过分的痴迷与疯狂甚至让李玉自己都感到害怕。他就像一匹蛰伏的狼,时刻都警醒而敏锐地捍卫着自己的领地。


临出门前简隋英给李玉喷了几泵古龙水,满意地嗅了嗅,又准备给自己也喷上点儿同样的味道,却被李玉一把夺过香水瓶子,麻溜地盖上了盖子。


“怎么了?”简隋英纳闷儿。


“你已经够香够招人了,不用再喷香水了。”李玉有些执拗地说。


简隋英觉得他那副斤斤计较的小模样真是可爱死了,笑骂道:“瞅你那德行,行行行,我不喷成了吧,就准你一个人香得了。”


俩人黏黏糊糊地出了门,直到坐上饭桌了才正儿八经地分开,彼时公司几个作陪的副总已经到了,而对方人还没来。


他们把菜点好后天色已经擦黑,这时包厢的门恰好应时而开,浩浩荡荡进来上十个人,男女混杂,都穿着正式的商务装,除了前方一个引路的服务员,其他人都毕恭毕敬地跟在一个打扮考究的中年男人身后。


双方已经开过多次视频会议,所以简隋英一眼就认出,最前头那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就是他们今天的合作对象,陈老板。


陈老板人不高,但是相貌周正,身材健硕,虽然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不迫、运筹帷幄的老练之气,戴一副金边眼睛,更显出几分儒雅,一看就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沉淀下来的气质。


只不过,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却没有伴侣,据说他至今未婚。


那陈老板自打进门起,脸上就挂着亲和圆滑的笑容,径直朝简隋英走来,简隋英一迎到人就起身去跟他握手,连连寒暄,俩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


“哎呦,今天总算是见到简总本人了,简总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竟比视频里还俊朗。”陈老板虽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但一口普通话竟然出奇地标准利索,言辞间充满了热情。


简隋英也简单地恭维了对方几句,就准备引着他上座了,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陈老板似乎有些过分热情。简隋英尽到礼节后想抽手,却发现对方还把他的手紧紧握着。简隋英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脸,他却把视线挪开了,还笑着和旁人打招呼。


李玉的眼睛在两人交握着的手上来回梭巡,垂在身侧的手食指和拇指不断地捻着。在他平和的神色消失殆尽之前,陈老板终于松开了简隋英的手,然后谈笑风生地领着众人入座了,仿佛刚刚的异常举动只是不经意。


简隋英握了握拳,转而也和颜悦色地落座了,也许香港人都这样热情又外放吧。


没人会在意这短短几秒,但这一切已经被李玉尽收眼底。由于平时的视频会议都是简隋英出面,所以陈老板并不认识李玉,更不知道简隋英和李玉的关系。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玉,眸中含笑,话却是问简隋英的:“简总的公司真是卧虎藏龙,敢问这位青年才俊是?”


简隋英哈哈大笑,自豪地拍了拍李玉的肩,以正式的身份介绍了李玉,“陈老板真是慧眼识人,这是我们李总,今年才二十五呢。别看平时都是我上会,项目书可都是出自他之手。”


简隋英这话一说,陈老板立刻适时地换上一副赞叹之色,对李玉赞不绝口,忙要和他握手。


李玉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眼中毫无笑意,小幅度点点头后伸出右手与对方浅握了一下。陈老板的手这回倒是利索了,两人一触即离。


李玉抿了抿嘴唇,面色略有些沉。


席间陈老板坐在最上的位置,简隋英紧挨在他左手边,李玉则在简隋英邻座。


这桌鸿门宴吃得还真是煞费工夫,这个陈彧是个千年的笑面狐狸,口若悬河、谈吐生风,打得一手好太极,觥筹交错之间两拨人就不声不响地唇枪舌剑好几个来回了。


幸亏简隋英心眼儿多,平时那张跑火车的嘴一到正经场合也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一来一回的言辞博弈中丝毫不落下风,再加上两边随行的下属们也分别跟着帮腔,和睦的表面之下暗流涌动,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其实这次合作并没有完全落地,现在正处于关键的利益博弈阶段,双方都为了那五个点的利润分毫不让,争得面红耳赤。


席间李玉的话倒是不多,只在关键时刻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语气词,显得有些不正常,不过简隋英也没功夫管他,他正忙着跟那个香港人交手呢。


简隋英发现他无论怎么说,对方都能四两拨千斤地把他顶回去,总之就是不入他的套,他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虽然气势半点没输,可也占不到上风。


眼看着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这事儿还没聊出个眉目。陈彧在香港是白手起家,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定是有过人之处,不是块儿好啃的骨头。简隋英心里知道今晚是不可能落地了,审时度势之后就准备打持久战。不急于今晚求成,得想办法把陈彧给留在这儿,然后从长计议 ,今晚这餐就权当给他接风了。


制定好策略后简隋英暂时松了口气,他嘴都快说干了,还没吃上几口,于是干脆大手一挥,朗声道:“嗐,这吃着饭呢咱们就别总聊工作了,菜都快冷了。陈老板还没尝过咱们地道的京味儿吧,您快尝尝这四喜丸子和福寿肘子,包您一回满意,二回回味无穷!”


李玉闻言瞥了他一眼,胸口微微起伏。


陈彧也借驴下坡,眉开眼笑地直往碗里夹菜,“是,是,饭桌上不聊公事,咱们都别客气了,简总做东,我们可得好好尝尝。”


两边的头儿都发话了,于是一桌人都放松了下来,开始聊些风土人情之类的生活话题。紧接着简隋英又招呼着服务生给他们满上酒。


“别总喝洋酒了,陈老板,这可是我珍藏的三十年茅台,今儿个第一次拿出来见光呢。”


陈彧满脸新鲜地啜了一小口,随即面露惊喜之色,“简总的珍藏果真是醇厚绵软,回味悠长啊,就是不知道简总的酒量如何呢?”


陈彧话落就意味深长地看着旁边的简隋英,手肘撑在桌上,半杯酒在手里晃荡。那种儒雅稳健的气质逐渐变得有些放浪。


简隋英心里暗骂一声。他是个正儿八经的gay,男人对男人露出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然而他也没料到这陈彧刚好也是个弯的,还对他有想法。虽然他自己有办法应付,但顶不住旁边还坐着个小炮仗啊。


果不其然,简隋英还没应声,李玉就出其不意地回答了:“简总今天身体不适,陈老板需要人作陪的话,不如就赏李某人一个脸。”


饭桌上的人都有些意外,这是李玉今晚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本以为他会将这种淡漠的作风贯彻到底,他却出乎意料地给简隋英挡酒了。


他说着也不管其余人的反应,抄起转桌上的酒瓶就给自己满上了,然后把酒瓶撂回玻璃桌上,发出不轻不重“铛”一声响。他站起身双手把酒杯举到眼前,面无表情地沉声道:“陈老板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咱们这儿蓬荜生辉,我理应敬您一杯。”


简隋英带来的人里有精的,他和李玉的关系在京城都是公开的,因而他们很容易就嗅到这其中的火药味儿,忙帮着打圆场,“陈老板,咱们李总这杯酒的份量可丝毫不比简总轻啊,您可得赏脸不是。”


陈彧也不做作,豪爽地站起来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原来小李总也是性情中人,看来我不喝小李总这杯酒是不行啊。”


话里玩味地加了个“小”字,似乎是在暗指李玉年纪轻。


简隋英在心里已经把这陈彧喷成筛子了。虽说是李玉先给他下马威,但他这么说李玉,简隋英心里很不舒服。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在饭桌上被这个老狐狸这么给下面子。横竖这单生意八字还没一撇儿,不做也罢,李玉受的这口气他可不忍。


李玉不是那种反唇相讥的作风,他坐下后就慢吞吞地往碗里夹菜,但不吃。简隋英知道李玉不可能随便发作,但他必须要给李玉出这口气。


于是他在桌底下拍了拍李玉的手,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李总年纪小,能耐可不小。那年纪大的能耐也不一定就大,陈老板您阅人无数,今天就给我们李总看看相?”


陈彧脸色微变,夹菜的手顿了顿,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干笑了两声,“李总自然是年少有为,天资过人。”


片刻之前谈生意时那种紧张的气氛又悄然笼罩了整个房间,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地用着餐,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陈彧埋着头,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简隋英弯得太明显,内行的一看就能看出来。而且以他的推测,这简隋英八成是个爱玩儿的,如果今晚谈得好,很可能与之共度良宵。而简隋英刚刚将他的那一军更让他颇有兴意,他就喜欢这种辣的。


在他看来,简隋英刚刚的举措只是为了给自己公司的人撑腰,旁边那小白脸儿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是为了巴结老板才傻不愣登地给他挡酒。


他的生意主要分布在香港和两广一带,本人从没来过北京,因此对这京城里的风流韵事都一无所知,也就并未把李玉放在眼里。他还是通过熟人牵线才辗转认识了简隋英这么个稀罕人。第一次在视频里见面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为了简隋英亲自来这京城一趟,谈成生意是两全其美,若是只能春风一度也正中他下怀。


被这两口子不大不小整了这么一轮儿,他也消停了半晌,跟着东扯西拉一些琐碎话题,没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只不过酒过三巡,他又开始给李玉找不痛快了。


“简总,我是头一回来你们这风水宝地,不知你们这当地,有什么找乐子的地方没?简总给我推荐推荐?要不今晚我埋单,大家都去吧。”


陈彧喝得满脸通红,花花肠子也渐渐藏不住了。他一扯自己的领带,身子往简隋英这边歪了歪,套近乎似的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使劲儿地把话题往那方面引。


简隋英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无名火,这个老东西一肚子龌龊心思,打嘴炮不成就对他动手动脚,让他一阵恶心。


“他不去,陈老板请自重,把你的手拿开。”李玉掷地有声,声音里透出森然的冷意。


他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看见这一幕眼睛里都快喷火了。简隋英眼疾手快地死死摁住他,安抚性地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李玉这才稍稍收拢了全身逐渐炸开的尖刺,但他现在极其易燃易爆,几乎是一触即发。


李玉心里也知道不能在这时候瞎添麻烦。简隋英这个人虽然跳脱,但在大事儿上一向有分寸,绝不惹能力之外的祸,可他就是忍不住!


简隋英一个头两个大,这他妈都是什么破事儿啊!不是他孬,实在是他太清楚李玉的脾气了,你惹他一两次他都能忍,你要屡次三番地去摸他的逆鳞,他能给你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简隋英是领教过的。


他今天也想让李玉把这个不知廉耻的老色狼给打一顿,可打了之后呢?生意黄了是小,这人除了做生意可还是混黑道的,尤其还在两广有着不小的势力。要是今天把他惹毛了,被他抓住李玉以前的把柄,真能让李玉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还会把当官的李玄也牵扯进去。


于是简隋英只能一边先稳住李玉,一边假借脱衣服的动作耸肩膀,把西装外套连着陈彧的手一同耸了下去。


“李总刚刚说了,我今天确实身体不太舒服,不能作陪。你们要玩儿就玩儿尽兴,不劳陈老板,我来帮你们包场。”


简隋英这话说得毫无温度,已经完全没了之前装出来的热络。在场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这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只不过陈彧带来的人一头雾水,简隋英公司的人却知道这个陈老板可真是撞李玉枪口上了。


陈彧到底有几分敏锐,瞬间就看出简隋英和李玉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不过,像李玉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儿,顶多就是个爱争风吃醋的小情儿,不足为惧。他难道还能怕了个半大小子了?就连简隋英,他都有把握能拿得住。


于是他趁着酒劲儿愈发轻佻,语带深意地凑到简隋英面前,用全桌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简总,其实那五个点呢,我也不是不能让。但是您这酒太好了,我一个没忍住贪杯给喝迷糊了,这附近有茶馆儿什么的吗?不如简总单独带我去喝杯茶醒醒酒,咱们晚上细聊。”


他还特意加重了“单独”和“细聊”,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针落可闻。简隋英这边的人皆是满脸骇然,一动不敢动;那拨香港人则是等着看戏,显然陈彧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那些人都习以为常了。


饶是简隋英这种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也忍无可忍了。这个老东西简直没皮没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轻贱他,把他当什么了?要搁在以前,再怎么样也是他对那些陪酒的小鸭子才会有这种举动,而且他也不会不分场合地随便瞎发情!


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李玉还在这儿呢,他们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小两口了,他还这么目中无人地破坏别人的感情。他不仅自己咽不下这口气,更不愿意让李玉不痛快。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把局面闹太僵,毕竟他不能拿李玉去冒险,李玉要是出了事儿,这代价他承受不起。他的想法是,这单他不要了。这个老东西怎么下他们的面子,他就当场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跟他把道理讲明白,也没必要再虚与委蛇。事后也可以解释为酒后的醉话,没人会因为几句话就大做文章。


但今天过后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得想办法给这人一点儿教训,不能让他和李玉白白受气。只不过这报复确实不能急于一时,还得作深远考虑。


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李玉这回竟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但他能清晰地听见李玉急促深重的呼吸、看见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鼓动的腮帮,仿佛他的一呼一吸都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暴戾因子。往桌下一看,他的拳头果然已经攥紧了。


简隋英心里有些惴惴,他感觉李玉这小子的引线就快要烧到头了,他真有些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李玉。当下他只能仍用左手在桌底下捏住李玉的手腕,大拇指不住地摩挲着他的虎口,示以镇定。


在明面儿上,简隋英板下脸,右手把筷子啪一声摔出去。


陈彧脸色骤变。


简隋英正准备开口,一道突兀的电话铃声就打断了这场严峻的对峙。


是陈彧的电话。


他有些粗暴地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又心有不甘地瞪了一眼简隋英,这才愤而离席,出包房去接电话了,应该是个重要的电话。


他前脚刚走,李玉身下就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呲啦”声,他似乎是故意用脚抵在地面上,蛮横地把椅子往后推出去好远。


“失陪,我去一趟洗手间。”李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水,声音亦是低哑得像从肺腑里挤出来的。


他周身的空气都好像酝酿着一股巨大的风暴,任谁也不可能相信他是真的要去卫生间。他的动作很快,迅速挣脱了简隋英左手的钳制,起身夺门而出。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玉像条泥鳅一样瞬间就从简隋英手里溜走了,简隋英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他还以为李玉会再忍一段儿,没想到发作得这么快。他也有些喝高了,好几秒之后才想起来跟桌上的人赔礼,然后追了出去。


李玉出了包房就看见陈彧接着电话走进了隔壁的一间空包房。他长腿一迈就跟了进去。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已经燎断了他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正在剧烈地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只想不管不顾地把这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摁在地上打得满地找牙。


他也知道生意场上难免跟人发生言词摩擦,陈彧说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主意打到简隋英身上,还当着他的面手脚不干净,简直找死!他一进门就感觉这个香港人不对劲,看来他的警惕果然是有道理的。他实在顾不上什么面子、生意的问题了,别的事可以让步,这种事儿要是忍了,他还是个男人吗?


简隋英是他的底线,碰了这条线的人就应该付出代价!


陈彧走到包房中间,回头才发现李玉也跟着他进来了,还顺手带上了门。他神色有些莫名,匆匆地跟那头打了招呼就挂了电话。


李玉身上的戾气凝结成了一股强大而慑人的气场,跟刚刚在包房里那个淡静的男孩儿判若两人。他此刻是一匹蓄势待发的野狼,獠牙尖利得随时随地都可以将敌人撕碎。任谁也想不到那副清隽生嫩的皮囊下藏着这么一头战斗力爆表的野兽。


陈彧不由得有些发怵,他往后踉跄了两步,不自觉地赔笑道:“李总,这是怎么了?”


李玉充耳不闻,不发一言地迈向他,速度不算快,却有种成竹在胸的倨傲。他面无表情,嘴角平直,只有一双锐利的眸子像是闪着寒芒的箭,顷刻间就将对面的人捅了个对穿。他边走边褪去那身有些束缚的西装皮,哗啦一下扔在地上,又歪了歪脖子,松了松领带,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陈彧,冰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透过一件单薄的衬衫,陈彧更清楚地看见了他勃发的肌肉和修长的手脚,从上到下每一寸都充斥着攻击性。他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个小阎王。简隋英的攻击性是外放而张扬的,让人很好摸清路数,但李玉这种深藏不露的人才更恐怖。


可是在这有些逼仄的包房里,他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李玉已经挟着一身暴戾涌动的气息来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个比他矮了快两个头的人。


陈彧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连忙伸出双手去遮挡,“李总,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商量,合同的条款我们可以再……”


李玉可没功夫跟他废话,他完全无法压抑血液里的暴躁,上前一步迅猛出手捏住陈彧的衣领。李玉的力气大得惊人,个子又高,饶是健壮的陈彧在他手下也像只被擒住的小鸡崽儿,毫无还击之力。他双手不断地扒着李玉掐住他的那只手,惊恐地闭上眼,李玉早已攥紧的拳头精准地朝陈彧脸上砸去!


“李玉!”他听见简隋英的疾呼,凝滞了一瞬,理智有些许回笼,那生硬的拳头停留在半空。


这里消费昂贵,空包厢多,但离他们最近的那间门是紧闭的,因而简隋英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李玉,他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副千钧一发的情景。


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李玉的拳头真的落下去,那后果谁也不敢保证,于是他瞬间喝住李玉,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吃力地把他从陈彧面前拉开,陈彧脱身后一溜烟儿就从门口闪出去了。那么一个风度翩翩、八风不动的人能被吓成这样,可见李玉身上的煞气有多重。


李玉因为简隋英的到来而有些分神,但不多时他又剧烈地挣扎起来,拼命地想往门口追去。


简隋英的力气比不过他,眼见着就快要制不住他了,不由大喝一声:“李玉,你够了!”


李玉收到简隋英发怒的信号,果然收敛了下来,也不再动作了,心有不甘地任由简隋英把他箍着,喘息声又粗又重,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好一会儿他才看向简隋英,就见简隋英的眼里充满了惊慌和愤怒。还没等他开口,简隋英就松开他,沉声把他训了一顿:“李玉,你都多大了?在饭桌上也能跟人打起来?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的拳头一旦砸到他脸上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李玉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可他也不服气,他明明是为了给简隋英出气。那个老流氓都蹬鼻子上脸了,难道还不准他回击吗?所以他少见地没服软,重重地把头偏向另一边,反抗的意思很明显了。


简隋英本就心有余悸,看李玉还不知悔改,更是怒上心头,他叉着腰在房里来回走了两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行,李玉,你够可以的。我现在不跟你在这儿废话,你跟我回去!”


他打电话让秘书把剩下的人都安顿好,就借故和李玉有急事儿先走了。


李玉这个倔脾气上来了也能把人活活气死,简隋英在车上想教育他两句、跟他讲讲道理。结果每次他刚要开口,李玉就把脑袋一扭,到最后李玉干脆一直望着窗外不回头了,给简隋英气得太阳穴直突突,两人一路无话。


到家后李玉换了鞋就头也不回地往浴室走,简隋英看他还来劲儿了,就“哐”一声砸上房门后冲上去把李玉拽到沙发上。李玉没作反抗,不情不愿地被他拉着坐了下来。


简隋英也憋着一肚子火,把车钥匙啪啦往桌上一摔,严厉地开口:“李玉,你觉得你今天这事儿做得对吗?”


李玉赌气似的半晌才开口,执拗地说:“你要让我做完,就对了。”


“放屁!”简隋英一拍桌子,“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以为你打了他这事儿还能了吗?”


李玉似乎是被“幼稚”这两个字戳痛了,他显得有些激动,声音也拔高了:“我怎么就幼稚了?我为什么不能打他?他对我的人打主意就该死,我打他已经算客气的了。”


简隋英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摇摇头,指着他道:“李玉,你还在这儿振振有词,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我——”李玉想回嘴,被简隋英坚决地打断。


“你什么你?你知不知道这陈彧不是跟咱们一样走正道儿的,他混得那么开是因为他涉黑!好,咱也不怕他混黑帮,可他的人脉都分布在两广地带,你要是把他惹急了,他把你老底儿一掀,你怎么办?你哥怎么办?你家怎么办?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能不能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简隋英一通怒吼过后,李玉果然愣住了。说实话,刚才在饭桌上气急攻心,他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想把觊觎简隋英的杂碎都用他的方式好好教育一顿。但他仍旧不服气,任谁要怎么跟他谈条件都有回旋的余地,但唯独关于简隋英的事儿,让他怎么也无法冷静、半点儿也不肯妥协。


虽然这事儿他做得确实欠考虑,但为什么简隋英不理解他呢?难道简隋英以为他就只是个争强好胜、意气用事的小屁孩儿吗?就算他要批评他,也不能这么咄咄逼人、把他的行为贬得一无是处啊!他明明是为了保护简隋英、保护自己爱的人。


他和简隋英都清楚,只要在他的安全范围内,他能比谁都彬彬有礼、进退有度,更遑论胡搅蛮缠地去跟人争辩了。可不知怎么的,一碰上简隋英,他的理智和分寸就全都岌岌可危了。虽然他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天是有些过激了,但他今儿个就是不想服输,非要跟简隋英顶嘴。


“那又怎么样?是陈彧根本没有做生意的诚心,反而先打你的主意,我难道不应该打他吗?我自己惹的祸我自己能解决,不会牵连到任何人!”


“你能解决个屁!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还能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吗?用得着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打人?”


简隋英的肺都快气炸了。虽然他们以前开玩笑说,如果是为了保护他,那李玉宁愿“犯法”也要教训别人,可这不代表他真的会放任李玉为了他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退一万步讲,他能理解李玉的心情,连他自己也准备日后再对付陈彧。可就算要打陈彧,他们也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抓不住把柄,何必要在公共场合把动静闹大、上赶着让人来捏把柄呢?


他少挣点儿钱、损失点儿名声实在不算什么,可要是这事儿闹进局子,李玉再让人一查,那什么都不用谈了。


“谁让他动了我的人,我就是要教训他,我要让他知道哪些人不能碰!”李玉仍旧不依不饶。


这么多年以来,李玉一直想证明自己不再是原来那个莽撞冲动的小孩儿了,他是一个足够替简隋英遮风挡雨的男人。正因为简隋英大了他七岁,他才更不想让任何人看轻自己、觉得自己幼稚。可是简隋英这一席话,轻飘飘就打翻了他所有的努力,让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闯祸之后跟大人无理取闹的孩子。他又懊恼、又沮丧,所以干脆自暴自弃地跟简隋英吵了起来。


简隋英简直要抓狂了。


你说东他说西,你跟他说怕被人捏住把柄,他跟你说他吃醋,总之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而且简隋英能感觉到他在故意岔开话题。


简隋英这个暴脾气已经忍到极限,也没法儿再跟他就事论事了,于是脱口而出:“你今天要是把人打了,得让多少人看笑话,我们俩这脸还要不要了?我可不想陪着你丢人现眼!”


说完他就怒气冲冲地跑到阳台上去抽烟了,李玉恼得一拳砸在沙发上。


他知道,于理,这事儿是他错了,简隋英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可是于情,有关简隋英的事儿让他怎么袖手旁观呢?就算他真的把人打了,简隋英难道就没有一点动容吗,怎么能全盘否定他呢?


得不到简隋英一星半点的认可,李玉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再加上他也知错了,所以更是无比自责,而且他迫切地想让自己变得更成熟,然而又总是弄巧成拙,还让简隋英觉得丢脸了。


李玉心乱如麻,自责、懊悔、沮丧、委屈,一时之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挤满了他的胸腔,让他难以消解。


简隋英站在阳台上抽了半晌的烟,冷风把他的酒气和怒气都渐渐卷走了。


他平复下来后,看了看客厅里的李玉。李玉手肘撑在膝头,两只手捂着耳朵,把脑袋栽得深深的,一副垂头丧气、脆弱不堪的模样。


简隋英几乎是瞬间就心软了。


他看着李玉落寞的样子,过往的一切都在此刻浮上脑海。李玉是那么聪明上进的一个小男孩儿,这些年他把自己逼得很紧,进步迅猛,已经令他都分外刮目相看了。凡是交给李玉的事儿,他都从不会失手。而且李玉总是那么温和谦逊,别说对着他,就算对别人,都极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他是个实打实的优等生、模范生,让人哪哪儿都挑不出错。


所以今晚的事儿,愤怒过后,简隋英更多的是意外。李玉不可能不清楚陈彧的背景,要说他一点儿都不畏惧这件事儿的后果,那也不可能。可他还是那么做了,为了他简隋英。


简隋英清楚地知道,要让李玉这种从不出错的人出格,只能是因为他,他就是李玉那个永远的例外。而且李玉每次都能因为他把自己的疯狂和叛逆发挥到极致,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小狼崽儿。不得不说,虽然李玉的这一面,一般人都承受不了,但他很喜欢。那样的李玉充满了雄性生物的勇猛和野性,让他无比着迷。而且被人当做底线、视若珍宝的感觉,让他很享受。


横竖李玉那一拳没打下去,一切都好说。何必为了没发生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呢?现在他不是商人、不是大了李玉七岁的大人,他只是李玉的爱人。从爱人的角度上来看,李玉确实没有任何错,他不应该完完全全地理性用事,而失去了感性。在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时,什么理智和大道理都往后稍稍,只留下那独一份儿的纵容和偏心就好了。


不过今晚他及时赶到的时机也很巧,恰好让他体会了一把李玉对他的义无反顾,而又不至于酿成大祸。


这样看来,这其实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儿,他还在这儿闹心什么呢?


他知道李玉一直都在证明自己、不愿意让人说他不成熟,可他刚刚一气之下就口不择言,确实把李玉伤着了,也许他应该先去找李玉和好。每次都是李玉哄他,今天他就破个例,去哄哄李玉好了。


想通了以后他也不再磨叽,爽快地准备进客厅去。可没成想,他一转身,就见李玉也起身了,正朝阳台走来。


李玉自顾自地反省了半天,虽然依旧恨陈彧恨得牙痒痒,可还是本能地决定先给简隋英道歉。不管因为什么,不管谁对谁错,他都惹简隋英不高兴了,那他就应该去哄。再说了,他确实很心虚。


简隋英在心里暗笑一声,快他一步走进了客厅,关上阳台门后一指沙发,语气已经温和了许多,“坐吧。”


李玉似乎没料到简隋英会先给他台阶下,他激动得有些无法自控,想也不想就扑上去抱住了简隋英,把脑袋埋在他脖子边拼命地蹭,一句话也没有,可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委屈,就像一只被主人严厉批评后的大金毛。


简隋英叹了口气,用手不断地顺着他的背脊,低声道:“你这个小傻子。”


“简哥,我错了,我今天不应该那么冲动,又让你担心了。”李玉依然把脑袋埋在简隋英身上,声音闷闷的。


“知道错了就行,下次可不许再这么莽了,听见没?”虽然是在告诫,可简隋英的声音格外温柔。


李玉拼命地点着头。


简隋英觉得好笑,又多了个心眼子,不禁问道:“你是真的知错了,还是为了哄我?”


果然,李玉半晌没应声。过了一会儿,他紧了紧自己环在简隋英腰间的手臂,慢吞吞地说:“你说我错,我就是错了。”


就说吧,这小子肯定心里还觉得自己没错呢,嘴上却认错了,还挺可爱的。


“好了好了,看把你委屈的,”简隋英也不故作严肃了,他推着李玉坐到沙发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李玉腿上,环住他的脖子,轻声道:“其实今天这事儿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应该一味地指责你,还把话说那么重,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其实我心里很开心。”


“真的吗!”李玉瞬间扬起一直耷拉着的脑袋,黑黝黝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你真的不生我气了吗?”


“我不生气啦,”简隋英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我们家小李子帮我打流氓,那样子帅死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你知道吗,今天我一推开那包房门儿,看见你那架势,别提多带劲儿了。这么清纯的小男孩儿打起坏人来,别提多赏心悦目了。”


“简哥……”李玉又一把抱紧了简隋英,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撒娇,“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发脾气的,我以后一定会更成熟,不再让你操心、觉得丢脸。”


简隋英心里一刺,他摸了摸颈边那个毛茸茸的脑袋。还说不是小孩儿呢,明明这么敏感、这么单纯。可他仍旧发自内心地安慰着李玉:“小李子,你知道吗,其实你已经足够成熟、足够强大了,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儿,更没觉得你给我丢脸。你长得又好看,能力又出色,无论哪方面都给我挣面儿。你也知道我这人爱说气话,气话也不是真心话呀。”


“简哥,你真这么觉得吗?”


“当然,我骗你干嘛。我平时爱说你小,是因为在爱人的眼里,你就是长不大呀。你不也总说我幼稚吗,这不就是普通的打情骂俏吗,咱俩扯平了,谁也别往心里去。”简隋英说完还轻轻地在李玉嘴唇上亲了一下。


李玉迅速含住简隋英的嘴唇,加深了这个吻,所有的不愉快都随着逐渐升温的空气被慢慢蒸发了。


亲完后,李玉意犹未尽地在简隋英的脸上啄吻着,几乎是有些烦恼地说:


“简哥,我真的好爱你,我自己也没办法。我受不了别人多看你一眼,更没办法容忍别人欺负你,那比要我的命还让我难受……简哥,你不明白我有多爱你……我越爱你,就越控制不住我自己,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简隋英哭笑不得,心里却喜滋滋的,他双手捧着李玉的脸,深情款款道:“傻小子,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你都为我这样了,还有谁能比你更爱我呢?”


“我不是要让你控制自己,我当然希望你一直这么爱我。但我今晚的意思是,你不要总是想着我,也多为自己考虑一下,明白吗?你的前途,你的人生,不能被一个不值当的人给毁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怎么保护我?”


李玉沉默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冷静道:“今晚的事儿没闹大,应该还有余地。我让我哥帮我关注一下两广那边的动向,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简隋英眉开眼笑,捏了捏他的鼻子,“这就对了嘛。”


“还有,”李玉郑重其事地说,“今晚这个单子的损失,今年我会加倍工作补偿给你。”


“说什么呢,”简隋英依偎进李玉怀里,“我不要你补偿我,我就想你一直陪着我。”


李玉感觉眼眶有点儿发热,他低头亲着简隋英的额头,细细碎碎地说:“简哥,说来说去都是我以前犯浑,让你直到今天还在担心。谢谢你包容我,这么为我着想,以后我一定会把握好分寸,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


简隋英在他胸前蹭了一下,“谁让你这个小祖宗把我拿住了呢,我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心肝儿,我不疼你疼谁呀。”


“简哥,今晚我不该一直和你顶嘴。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我对你说那些浑话,我心里也难受得不得了。”


“哼,我还不是嘛。你以为我愿意吼你啊。”


李玉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我真的很惊喜,以往都是我哄你,今天你倒是来哄我了。”


“嘁,你还好意思说。不过你说你也是,平时那么文雅一小男孩儿,发起飙来还挺唬人的……不过一说这个,哼,我倒是体会最深的。”简隋英白了他一眼。


“简哥——”李玉拖着嗓子,“我以后好好疼你,对谁发脾气也不对你发脾气,你是我的宝贝老婆。”


“快拉倒吧你!”


李玉笑了起来,舒心地喟叹道:“跟你在一起真幸福。”


简隋英却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嗅了一圈儿,眼里闪烁着精光:“下午给你喷的香水儿,你现在还香呢。”


李玉也配合地把他打横抱起来往浴室走去,“那让你也跟我一样香。”


其实今晚的事,谁也没有错。简隋英的一再忍让、他对李玉的宽容,都是因为爱李玉;而李玉的不计后果、奋不顾身,也都是因为爱简隋英。


爱情本来就是没有章法、没有道理的事情,心动永远是至上原则,例外永远是偏爱的最好证明。


当从不服输的骄子妥协,当从不出格的优生越界——他是例外,也是他的心之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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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今天是不是终于有点年下感了?

白呱白呱

【李简】这个睡播不简单(下)

白领玉x睡播简

是一个双双掉马的故事

李玉:买豪华游艇送老婆。


(三)

简隋英的直播最近是越开越红火。说真的,一开始搞直播,还是公司运营部提出的建议———“养”个号引流,后期方便做宣传。加上他自己也有点兴趣,便二话不说的搞起来了。


可是却在直播什么内容方面犯了难。要他像网红或者爱豆一样在那么多人面前扭来扭去,他肯定是不乐意干的,开玩笑,他堂堂一总裁,哪能做这种自降身价的事情。唱歌?更不行,等会别人不去把他的直播间举报了都算是好人好事。


思来想去,他最擅长的好像就是做生意了,难不成要让他在那么多网友面前直播打算盘吗?


简隋英想的头...

白领玉x睡播简

是一个双双掉马的故事

李玉:买豪华游艇送老婆。


(三)

简隋英的直播最近是越开越红火。说真的,一开始搞直播,还是公司运营部提出的建议———“养”个号引流,后期方便做宣传。加上他自己也有点兴趣,便二话不说的搞起来了。

 

可是却在直播什么内容方面犯了难。要他像网红或者爱豆一样在那么多人面前扭来扭去,他肯定是不乐意干的,开玩笑,他堂堂一总裁,哪能做这种自降身价的事情。唱歌?更不行,等会别人不去把他的直播间举报了都算是好人好事。

 

思来想去,他最擅长的好像就是做生意了,难不成要让他在那么多网友面前直播打算盘吗?

 

简隋英想的头都大了。首先,他不会拿直播当饭碗,说白了,这个直播号只是为了后续引流做的广告号罢了;其次,他每天日理万机,要在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分出来经营账号。

 

最后简隋英当场摆烂:老子就直播睡觉,又直播了又休息了,一举两得,反正别人爱看不看,他可管不着。

 

出乎意料的是,反响居然异常好。第二天简大少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一看,嚯,好家伙,消息框直接99999+,他的直播回放还顺利荣登了热搜趋势榜的前几名。

 

这可把简隋英激动坏了,赶紧起床洗了把脸清醒一下,又坐回床上抱着手机看。

 

一点进词条,满屏都是他那张酣睡时的俊脸。

 

简隋英啧啧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男子,然后顺手美滋滋地把照片保存进了相册。

 

然而,他的嘴角是在打开评论区那一瞬间垮下的。

 

好家伙,他堂堂简隋英,京圈有名的简少,商圈知名的企业家,无数小0的梦中情1,有着完美腹肌的天降猛男,被一群小姑娘在评论区里追着叫“老婆好可爱”?

 

满屏的“小猫咪”“亲亲”“宝贝”等字样,差点没给他鼻子气歪了,这让他猛1的面子往哪搁?

 

于是,第二次直播中,他便隐晦的秀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哇塞,老婆的肌肉看起来好软好好咬好好撸的样子诶!”

 

“别人的肌肉看起来,嗯,适合依靠。老婆的肌肉看起来,嗯,适合睡觉。”

 

???怎么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算了麻了你们开心就好。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简隋英注意到了一个特别的粉丝,ID叫“鲤鱼一口旋五百个煎包”。

 

原因无他,每次他爬起床看数据,榜一必定是这位大哥。点开回放,那送起豪华游艇来跟不要钱似的,屏幕都被动画特效遮盖的严严实实,连自己的脸都看不见了。


为此评论区没少吐槽,可他依旧我行我素。

 

连简隋英这种花钱不眨眼的人都十分想劝他网络世界真真假假,一定要注意理性消费。

 

而且他的画风也极其独特,在一众“亲亲老婆!”“老婆晚安!”“老婆爱你哦!”的私信轰炸里,他像一股清流:

 

“煎包,上班辛苦了。”

 

“如果太累了,就不要强行直播了,我看见你的黑眼圈又重了。”

 

“上次在评论区骚扰你的那个猥琐男,我帮你举报了,现在他被封号了。”

 

“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我看你之前的直播,脸颊上的肉比现在多点。”

 

“煎包,我…我很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可以在现实生活中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人担心。”

 

…………

 

“鲤鱼”的私信从未中断过。说实话,看见私信内容的第一眼,简隋英的手就顿住了。


从小到大,他都已经习惯了坚强,坚强到所有人都可以依靠他,也坚强到记不清上一次别人对自己的关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但他却从这个陌生人的字句里,体会到了被人在意的感觉。

 

可能是年纪有点大了,他想,鼻子居然都有点酸了。

 

他在聊天框犹豫了一会,打出了“谢谢你”,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把它删掉了。

 

简隋英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引流号,等积累了足够的流量,他也就不会再开直播了。

 

于他而言,使用这种常见的营销手段,本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但他终究还是不想看到粉丝们失望的神情,这也是为什么他很少和粉丝互动,避免真情实感的牵扯。


可是现在,他却产生了“要不然继续把直播开下去”冲动。

 

鲤鱼,鲤鱼,简隋英忍不住喃喃自语,然后又突兀的笑了起来,鲤鱼,李玉。

 

简隋英这段时间发现了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男孩,就叫李玉。

 

怎么说呢,见到那个男孩的第一眼,就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简大少挪不动步了。当时他只不过是恰巧路过,一转头便透过玻璃看见端端正正坐在电脑桌前的李玉。

 

少年感和成熟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在他身上巧妙的合二为一。直挺挺的脊背就如同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一般———执着,坚韧。

 

简隋英摸了摸下巴,问身边的人,“那个是谁?”

 

“是我们公司的李玉部长。”

 

“李,玉。”简隋英缓慢地从齿间吐露出这两个字,仿佛在品味把玩。


他不错眼珠儿看着李玉站起身,板正的西装将他矫健出挑的身材完美的衬托出来。半晌,简隋英唇角弯起,“好名字。”

 

他简隋英是什么人,看中的人就肯定要追到手。

 

首先就是要制造见面的机会。那段时间简隋英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去把李玉给我叫来。”

 

搞的几个属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记错的话,这个李玉不是新来没多久吗?和简总啥关系啊?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其实简隋英看李玉那身气质,大概能推测出他属于“高岭之花”那一挂的,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高冷到那种程度,把简隋英辛辛苦苦制造的无数个见面机会推了个一干二净。

 

简隋英那个气啊,跟谁摆谱呢?但他又不好发作:占用别人的额外时间,本来就是自己理亏在先。


可他是个什么脾性,越难搞到手的他还就是越想搞了。

 

如果这就是勾引我的小把戏,李玉,你成功了。简隋英随意往那偌大的老板椅上一靠,舒舒服服的转了几个圈,思绪已经神游天外到把李玉弄到手之后,要如何对他酿酿酱酱到哭爹喊娘,不禁有些得意洋洋,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就笑出了声。

 

可是时间久了,简隋英就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小子好像就是单纯的不待见他。


这不禁让简隋英十分失望,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镜前左照照右照照。瞧这脸蛋,瞧这身材,他简隋英哪样不是出类拔萃的,从小到大哪里这样被人拒绝过?

 

他小小的自我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没追过人,是不是找他太过频繁,所以把小孩给惹毛了?但他很快又进行了自我否定:好说歹说,我也是你老板,还使唤不动你小子了?

 

不理人是吧?不理人就一直招惹你,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先受不了。

 

“小梁,叫李玉把上周那份招商计划书给我送过来。”

 

这次,简隋英也就随口提了一嘴而已,叫李玉好像都快成了他的口头禅了。当然,他也早就习惯了李玉不搭理他。

 

所以听到有人敲门,简隋英连头都没抬,“进。”

 

于是他就看见了李玉单膝跪地时那花容失色的脸,同时听见了那句脱口而出的“我操”。

 

(四)


他们两个人之间,现在诡异的沉默着。

 

简隋英似笑非笑,托着下巴打量李玉。

 

李玉则满脸通红,如芒在背,至始至终都没敢抬起眼睛看简隋英一下。

 

“刚见面就行这么大的礼啊,”简隋英上扬的语调里带着玩味,“怎么,之前不肯见我,现在算是赔礼道歉?………”

 

后面简隋英说了什么,李玉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他低沉的男性嗓音,从自己耳朵里灌进去后,绕着周身经脉疾走了一遍,最后撞击中了心脏。

 

李玉依旧低着头,视线里只有简隋英桌底下那双被西装裤包裹住的劲瘦的小腿,和在黑色薄棉绒西装袜下凸显出的精致脚踝骨。

 

莫名其妙,李玉脑子嗡的一下想到了在直播间的评论区里,曾经看过的一个发言:“老婆,好辣!”

 

直到简隋英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李玉才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又和简隋英的视线撞上了。

 

他看起来比镜头上的还要好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像是朝自己放电似的。

 

仿佛身随心动,李玉立刻感觉有股过电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蹿上了脑门。他捏紧了拳头,脸更红了,但尽量使自己的神情看起来不要显得太过怪异。

 

简隋英挑了挑眉,实在是没想到之前那个跟他处处对着干的李玉居然能纯情成这样,都快把自己缩成一个小鹌鹑了。

 

李玉开口有些结巴:“煎……简总,那个,既然我给您送过来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简隋英只是不动声色的盯着他,让李玉有种秘密被看穿的错觉,他简直想立刻转身就逃。

 

片刻后,简隋英只是爽朗的笑了一声,“哎呦行了,别一口一个简总的,怪生疏,以后就叫我简哥吧。”

 

简隋英眯着眼睛看见李玉同手同脚离开的背影。

 

这小子,越来越有意思了。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

 

但令简隋英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上手放大招,李玉倒是一反常态,随叫随到,跟之前那个叫板的样子判若两人。

 

简隋英咋想都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干脆不去想,他求之不得呢。

 

而李玉这边,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直播间里那个可爱傲娇的煎包,现实生活中居然是个这么有个性有能力的人。虽然说脾气有点大,也有很多小毛病,可是没人不会被他的特立独行吸引住目光。这才是鲜活的简隋英,是比直播间里还要生动立体的简隋英。

 

现在好了,用不着简隋英制造机会,自己倒赶着往人家身边凑了。

 

自从知道简隋英天天因为忙,很少吃早餐以后,李玉每天都带着一袋煎包过来,放在简隋英的办公桌上,等着他过来一起吃早餐。

 

即便简隋英认为,两人进展速度这么快确实是一件好事,但他嗅了嗅自己的身上,如果每天再这么吃下去的话,他都要被煎包腌入味了。

 

终于有一次,简隋英实在没忍住,发出了心底的疑问:“你很喜欢吃煎包?”

 

正在嚼煎包的李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还脸红了,微微点了点头。

 

李玉这副纯情无辜的样子,给简隋英看的心砰砰直跳,差点起了反应。

 

他连忙咳嗽了两声掩饰,“那没事儿,你喜欢吃就行了。”

 

正说着,李玉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简哥你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说完就转身小跑走了。

 

“哎!”

 

这小子跑这么快,简隋英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手机落桌上了呢。

 

“叮咚”

 

好巧不巧,就是这时,李玉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简隋英正往嘴里塞煎包呢,就这么无意的瞟了一眼:

 

“推送消息:尊敬的【鲤鱼一口旋五百个煎包】,您特别关注的【煎包没有麻小好吃】主播粉丝创作中心今日有更新哦,请及时查看!~”

 

 

(五)

 

李玉在网上买了一个颈椎按摩仪,因为他上次看简隋英直播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活动颈脖。

 

当他兴冲冲的再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简隋英正一脸古怪的笑着,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机。

 

李玉的心狠狠一咯噔。

 

果不其然,简隋英按亮手机屏幕朝李玉挥了挥。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李玉慢慢地吞了吞口水,“那个……简哥……”

 

李玉这边正犹豫着怎么商量措辞呢,结果就眼睁睁的看着简隋英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私信,一个字一个字的朗诵起来:

 

“我看到评论区都在叫你老婆,我有点不开心,煎包,我也可以叫你老婆吗?”

 

“煎包,你是不是从来不看私信的?”

 

“那你不回我,就是同意了哈,老婆。”

 

“老婆,你今天真好看。”

 

“老婆,我觉得好幸福,因为现在开始我每天都可以看见你。”

 

…………

 

简隋英强忍着笑意,字正腔圆,一个个往外面蹦字,生怕李玉听不清楚。

 

李玉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羞愤欲死了,整个人如同铁块被放在炭火上炙烤一样烧的通红,念到最后,脸上都已经出现了视死如归的神情。

 

“现实生活中躲着我不见,合着网络世界里娶我过门了是吧?”

 

简隋英装出严肃的样子时,还挺唬人的,一副不解释清楚别想踏出这个办公室门的架势。

 

李玉立刻慌了。

 

“对不起,我……简哥,之前是个误会……”


李玉越说声音越小,越来越没底气。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情,怎么让简隋英信服呢?


“总之,之前是我做的不对,你生气我理解,我也不应该瞒你………”

 

“李玉!”简隋英中气十足的打断了他。

 

李玉抬头看向简隋英,发觉他好像更生气了。

 

“你之前怎么说的?”简隋英抱着双臂,玻璃珠一样透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李玉,李玉没法不为之感到心头一颤。

 

“啊?”

 

“你说,你很喜欢我,所以希望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人担心,是不是?”

 

李玉看见简隋英就那样一点点的朝自己走近,香水混杂着清爽的剃须刀水味,像他这个人一样,强势的挤进了李玉个人领地范围内,让李玉的所有感官都不得不跟随着这种指引。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照顾不好自己,我就是要让人担心。”

 

太近了,这个距离,鼻尖对着鼻尖,简隋英身上的热量好像都通过空气传递到了他这里。

 

他听见简隋英压低了音量,气音就这样不设防的吹进了心底:

 

“但是李玉,你愿不愿意照顾我?”

 

李玉仅仅只是错愕了两秒,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与简隋英的心脏正在同频跳动。


然后,他伸出手,用力按压住了简隋英的后脑勺,低下头,吻住了他想吻了很久的唇。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软一样甜,一样温热。

 

吻到最后,简隋英不得不靠在李玉身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一抬头就看见李玉餍足地舔了舔嘴唇。


简隋英这会脸上倒有些发燥了。


李玉令人心动的声音从头顶倾泄至简隋英全身:

 

“我愿意至极。”

 

黑风²

【信白】他说恋爱像修仙

暴躁纯情酷哥信x口嗨心机情圣白

崆峒攻x装直受

暗恋单箭头变双箭头,甜饼

校园1v1/沙雕日常/韩信第一视角


*鬼故事1:我把同桌揍了一顿发现他好像喜欢我

*鬼故事2:他居然打着帮我写检讨的名义写情书


  ----

  “为什么?”

  李白没说话,高深莫测地笑笑。

  正值中午,太阳晃的叫人睁不开眼。李白挎着包跑到长廊坐下,掏出一张考试发的草稿纸。我凑近了看,半页没打草稿的白纸上,画着只稀奇古怪的动物:两爪、两翅,一喙,勉强可称为鸟。

  李白从兜里掏出支水笔,往纸上一扎:“传说有一种魔鸟,把它绑在轮子上,一转——”他捏住笔,煞有介事地转了圈,“你就能看见爱情...

暴躁纯情酷哥信x口嗨心机情圣白

崆峒攻x装直受

暗恋单箭头变双箭头,甜饼

校园1v1/沙雕日常/韩信第一视角


*鬼故事1:我把同桌揍了一顿发现他好像喜欢我

*鬼故事2:他居然打着帮我写检讨的名义写情书


  ----

  “为什么?”

  李白没说话,高深莫测地笑笑。

  正值中午,太阳晃的叫人睁不开眼。李白挎着包跑到长廊坐下,掏出一张考试发的草稿纸。我凑近了看,半页没打草稿的白纸上,画着只稀奇古怪的动物:两爪、两翅,一喙,勉强可称为鸟。

  李白从兜里掏出支水笔,往纸上一扎:“传说有一种魔鸟,把它绑在轮子上,一转——”他捏住笔,煞有介事地转了圈,“你就能看见爱情。”

  

  我手里端着杯直冒冷汗的冰柠茶,听他一本正经地坐我面前胡说八道,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李白数学稀烂,除了选择填空和第一问,两眼一抹黑的水平。难怪有闲工夫在草稿纸上画画。

  “哪天成了,记得帮我也转转运。”

  我故意用湿漉漉的手往他胳膊上一抹,他被冰的滋儿哇乱叫,草稿纸插着水笔险些掉在地上。

  

  ----

  刚来学校那天,也是在长廊。那会我不认识李白,还以为他是老师:半长不短的金棕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色衬衫衣领挺括。他两手插在黑色西装裤兜里,懒懒地走在路上。

  说是老师,他没有老师的威严,举止太随性;说是学生,他没穿校服,也不像新生那样拘谨,俨然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

  也许是年轻老师?

  他长了一张让人看过就不会忘的脸。如果是老师,一定很受女学生的欢迎。

  

  李白察觉到我的目光,与我对视一眼,浅褐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礼貌地对我笑了笑。

  我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互相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就此别过。

  直到进了教室,这位“年轻老师”被姗姗来迟的姜老头——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点名下去消停消停,我才知道:刚刚站在讲台上,一边组织新同学自我介绍,一边和大伙侃了半天的李白,原来不是老师,也是个新生。

  我还没见过哪个新生像他一样这么会聊的。姜老头在讲台上说了没几句话,李白已经扫了六个微信了,也因此成了唯一一个还没正式上课就被收手机的人。

  

  后来我有幸和他当了三年同桌,得出一结论:李白没个正经模样。

  起初他前桌是个女生,李白频频喊她回头唠嗑,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我凝神听了会,一道解方程他解了五分钟还没算出来。

  我实在被烦的不行,只能敲了敲桌子,两个人同时抬头看我。我话到嘴边像见了光的影子,瞬间缩了回去。

  “哪里不会,我教你?”毕竟是新同学,好歹得客气点。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像骂人。

  李白好奇地打量我一番,似乎有些莫名。

  那会我只认得他的脸,一下没想起名字,便问:你贵姓?

  李白把数学卷子往我面前一推,草稿纸上还画着没下完的五子棋:

  “我贵姓李。”

  后来他每回笑我作文全班垫底的时候,我就拿这句话揶揄他,两个人一笑就是三年。

  

  李白很奇怪。他数学听的相当认真,反倒语文课上一直看小说,但成绩似乎告诉他,努力有时没啥用处。

  当李白又在语文课上拿出看了三天的书时,我终于没忍住问他,哪来的书这么好看?他扬了扬下巴,说是前桌给的。我借来一翻,厚厚一本修仙小说,又看了眼封底:

  “耽美是什么?”

  刚问完,就看见前桌两个女生埋头笑了起来。我最初以为是搞笑题材,不然有什么好笑的?

  李白嘘了两声,指了指刚回教室的姜老头,把书拿回来低声说:“就……和架空差不多。”

  我问他,好看吗?他低头翻书的手一顿,似乎在思索,最终点点头:“还行,剧情挺有意思的。”

  

  想起他天天看这些书,作文都不重样,篇篇当范文。我以为自己发现了学霸的秘密。

  修仙我明白,不就是一群人争长生不老吗?和西游记差不多。我便误以为他的作文是“耽美”的功劳,便问前桌还有没有耽美,也借我看看。

  “你认真的?”那女生瞪大了眼问我。

  “借他一本呗,咱们课代表可大方了,是不是?”李白朝她挤挤眼,一副替我说话的模样。

  

  下课后那女生真借了我一本,我双手接过,不知不觉竟翻了一中午,书里没有女主,都是男人,我当武侠看,翻的还挺得劲。直到看见男主和男二亲上的时候,我才明白她们憋笑声的深意。

  一瞬间,我感觉手中拿的不是书,而是被火烧得通红的铁板,“嘭”地砸在桌上,我的脸和手指一阵烫红,只希望这本书没有我留下的任何痕迹,没人记得我看过。最好立刻时光倒流,我保证自己绝不好奇多问他这么一句。

  

  李白回来后,很淡定地听完了我的吐槽,嘴里嚼着溜到校外偷偷买的糖,问我要不要来一颗。

  “就这?”我们俩异口同声。

  他突然笑了,往我桌上放了颗糖,把书拿过去翻了翻,毫不在意地还给我:“哦,这本我看过。”

  当时我只觉得,活了十六年,从未有一个男生像他一样恐怖。

  他看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笑:“你怕什么?”

  我哑口无言,但心里就是一阵没由来的害怕。就像小时候听到鬼故事一样,我看到李白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仿佛活鬼就站在我跟前。

  李白起身把书放回前桌桌肚,神色淡定:“别怕,你爹我性别男爱好女哈。”

  我被他唬的脑袋嗡嗡作响,都没注意他口头占我便宜。

  后来我才明白,恐同即深柜——你越怕一件事发生,就越想避开他。

  

  李白陆陆续续也谈过几个对象,但最长不过三个月,我原以为没女生会搭理他了,却没想到倒追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但他发起了好人卡,说再也不谈了,学业为重。

  如果不是天天放学在篮球场都能遇到他,也许我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我本来以为他在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他听了居然不生气,半天只吐出两个字,没劲。

  看他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知音:和女人聊天哪有打篮球打游戏有意思?

  我不太跟女生打交道,玩不到一起去。有句话说的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聊八卦我打球。爱好不一样,也没啥好说的。

  

  直到期中考试结束那天,李白约我一道去打球,他前任路过,还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只觉得匪夷所思,往篮球场走时,我终于没忍住问他:

  “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我,脸上的笑很难说是真心还是别有深意,等我想仔细探究时,他已经转了回去:

  “和修仙差不多。”

  

  我问李白为什么,他顾左右而言他,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他拿着纸笔,煞有介事地给我看他花了半场数学考试涂的“大鹏魔鸟”,告诉我转一圈能看到爱情。

  我只看到跟前坐着一个把我当傻子的家伙,李白说完以后自己都笑得不敢看我。

  我没搭理他,拎起包就往篮球场走。李白追在我屁股后面,问我讨口饮料喝,我头也没回。后来他说那天我的脸比他家铁锅还黑,打个后卫一个球都不传给他,气得直骂我小气鬼。

  我们两个因此开始了冷战,持续了大约十四个小时,以他第二天给我带早饭告终。

  

  “给,趁热吃。”他早上一到教室,还没坐下,就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俩烧麦,又从包里拿了袋豆浆,塞进了我桌肚里。

  先前我和他提过自己经常不吃早饭,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

  我慢慢从桌肚里拿出早饭,还是热的。收起作业瞥他一眼,又看看手里的早饭,总觉得一阵羞愧——昨天小气的人确实是我。

  他没道歉,我也没道歉,但我们的关系又有所好转。直到班主任清早巡视看到我在吃早饭,把我拎到办公室骂了一整堂早自习。

  我特别义气的没有出卖李白,结果回教室就看见他在和前桌嘻嘻哈哈,就差跟前放盘瓜子边磕边唠了。

  “你俩来晚了没看见啊,我儿子今天又被老姜逮住骂了一顿。刚我去办公室看了一眼,整个人都蔫儿了,怪我教子无方……哈哈……哈?信哥,你回来了啊……”

  我一肚子火没处撒,提着李白的衣领就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吓得前桌女生直接跑办公室去了,直到姜老头又来,才把我们俩拉开。

  因为和李白打架,我落了个二进宫。

  

  姜老头被我们两个气的不行,但由于他教的是语文,我语文稀烂,李白又是他的得意门生,所以大部分气都撒在了我头上。

  “又买早饭又打架,韩信你不得了啊!”姜老头气得肩一抖一抖的。

  我抿抿嘴,没有说早饭是李白买的。说了也没用,姜老头肯定当我狡辩呢。还不如老老实实当出气筒。

  姜老头喋喋不休地骂我时,我瞥了李白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很快就避开了。

  我一开始以为李白在算计我,买早饭故意让我给姜老头发现,所以火气贼大,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姜老师,我看韩信也知错了,您等会还有课,要不……”

  这孙子还知道帮我说话啊,我突然有些欣慰。

  

  “要不就让他写一份检讨吧,这事就算了。”李白拉了拉被我扯得开了扣的校服领口,冲姜老头笑了笑。

  写检讨?我平时写作文都憋不出来,我瞪了他一眼,天杀的李白。每次他一露出这笑就是求人办事,就没看别人拒绝过。

  “你们一人一份!谁也逃不掉!没有下次!”姜老头显然不吃这套,气的书都忘了拿,提步就往教室走,走到一半总算想起来是去上课不是上厕所。

  “韩信!把我桌上的卷子带上。八百字的作文一半都写不满,你到底在写点什么东西!”

  李白这孙子一听,低头笑出了声。又在我目光威胁下飞也似地逃出了办公室。

  

  ----

  按照高中的传统,我们俩这架一打,应该再也做不了同桌的。

  但李白这人生了张好脸,性格又招摇,没几个人能像我一样无动于衷。

  一点也不夸张地说,男生和他坐一块就唠嗑,女生和他当同桌就搞对象。他坐在哪,哪里就是整个教室最吵的地方。

  全班自始至终能对他摆着张冷脸的,大概只有我。

  李白往旁边一坐,大伙都没心思学习。安排他坐墙角最后一排,完全是因为周围能少两个人——我坐走廊,李白坐里面,他浑身无处安放的魅力只能影响到前面爱看耽美的女生,还有我。

  那女生背地里悄悄告诉我说,和要李白保持距离。

  我问她为什么,她眨眨眼说天机不可泄露。说完又埋头去看她的耽美小说。

  

  我瞪着桌上空白的检讨纸,叼着笔无从下手。我做错了什么?错就错在接过了李白那顿早饭,发现他在背后笑话我之后没忍住把他揍了一顿。

  两句话就能写完,颠三倒四地写两遍对不起,写到四百就不错了,哪里能凑足八百字?

  和我的皱眉苦思相反,李白埋头奋笔疾书,这人平时写情书张口就来都不带打草稿,这八百字检讨对他来说连碟菜都算不上。

  他把笔“啪”地一放,我朝天翻个白眼,不用猜都知道他写完了。

  

  “信哥……信哥?”他拿起笔戳我胳膊。

  “干什么?”我回头冷冷瞥他一眼。

  “老姜喊你回答问题,你是不是没听课啊?”他压着嗓子小声说,指了指讲台。

  我猛地抬头,正看见姜子牙怒视着我,许是以为我刚才的白眼是冲他翻得,姜老头气得牙都在抖,手里的新粉笔砸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目无尊长!”

  我的检讨因此从八百字加到了一千六。

  

  当我被姜老头喊去后面罚站的时候,我低头瞥了李白一眼。

  这孙子一只手挡着嘴,笑得肩膀都在抖。看得我一阵火大,直接伸手往他腰上捏了一把——李白怕痒。

  “哈哈哈哈哈哈……”他捂着腰趴在桌上埋头笑了起来,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引人瞩目。

  姜老头抄起语文书往讲台上狠狠一拍,扑得第一排同学吃了满脸的粉笔灰:

  “笑什么笑!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去后面站好!”

  我撇撇嘴,姜老头果然没让李白多写一份检讨。他不会真跟李白生气,毕竟“优秀范文”还得靠李白替他撑面子呢。

  李白假模假样地哀嚎一声,慢吞吞地站起身跟在我身后,走到教室后排的柜子前乖乖站好。

  

  没等姜老头喊我们分开点站,我主动离这孙子远远的,隔了大约半个教室的距离。

  姜老头骂骂咧咧完又开始上课。李白半倚在柜子上,手里拿着本语文书垫着卷子,抬头听一句,低头写一写,装模作样的。

  我却看的一清二楚,这孙子在草稿纸上画小人。

  

  似乎是我盯着他太久,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头看我一眼,吓得眼皮跳了跳。

  喜欢一个人能不能藏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想杀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

  尽管我跟李白打了一架,姜老头还是没有动我们俩的座位。

  第二节课,我盯着两张空白的检讨纸,杀心渐浓。

  也许是我杀气太重,李白憋不住,主动来找我说话。

  “信哥?消消气?”他语气有点讨好的意味。

  我头都没抬,侧耳听了听,这堂是数学课,老师没喊我——人不能在同一个错误上栽两次跟头。

  “我写完了,”他把自己的检讨推到我跟前,龙飞凤舞地写了满满一页纸,看都不用看,姜老头一定满意,“要不要借鉴一下?”

  我回头狐疑地看他一眼,明明早上还跟我打了一架,这孙子安的什么好心?

  

  李白收回目光,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的水笔转个不停:“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不理他,继续盯着白纸发呆。偶尔拿出卷子记记答案。

  “信哥……别生气了。”他拿笔戳了戳我的胳膊。

  检讨我是想不出了,我自暴自弃地收起一字未动的白纸,闷头写卷子。

  不知道李白是不是以为我聋了,他趁数学老师回头写题的功夫,贴到我耳边小声说了句:“检讨我帮你写吧?”

  他说话时,热气吹在我耳朵上,像开水冒出的蒸汽。吓得我一激灵,手一抖水笔头着地滚到地上。

  “你TM吓唬谁呢?”我压着嗓子,满脸震惊地看着他。李白无辜地看着我,巴登着眼,一脸诚恳,把我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地按了回去。

  水笔“骨碌碌”滚到了他脚边,他弯腰替我拾起来,递还给我。我接过没说话,在纸上划拉两笔发现摔坏了。

  今天我真是倒霉亲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别生气了,信哥。我写。”李白直接从桌肚里拿出草稿本,撕下张白纸,又从笔袋里掏出根新的笔芯递给我,正是我手里摔坏这支的替芯。

  但他用的笔和我不一样啊?

  我没细想,笔芯长得都差不多,买错也是常有的事。

  原本以为李白在开玩笑。我刚把他揍一顿,虽然下手不重(因为他都没怎么还手),但哪有挨打的替揍人的写检讨的?这要让别人知道了,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无赖。没想到李白当真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而且字迹和他平时的龙飞凤舞不一样,我凑近看一眼,和我的字居然有个七分像。

  

  一开始我还想说,不用他写,毕竟姜老头教了三十多年语文,字迹差太多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没想到李白写得以假乱真,到嘴边的客套话默默滚回了肚子里。

  没法,谁让我真写不出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揍了他还没道歉,他还主动替我写检讨。我脸皮还没厚到心安理得的程度。

  “你这……看不出啊,写的还挺像。”我小声说。

  李白笔一顿,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水笔在他手里走得四平八稳:“看了两节课了。”

  “看我写字?”我感觉不对,之前没注意他一直盯着我看啊。

  “……看你那篇四百字作文,”李白抬起笔,笔盖点了点我放在桌角整整两节课的作文卷子,“你逻辑还可以,要是凑足八百字,应该能再加七八分,不至于就拿三十。”

  

  “……”

  我爆出一句粗鄙之语,抄起卷子就往桌肚里塞。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只被人扒光了毛的鸡,坐在案板上生无可恋地思考人生。

  一想到李白研究了我作文整整两节课,我只想把手中这份破烂撕吧撕吧扔进有害垃圾桶里。

  我写的是烂,但我要脸。

  “哎……信哥,你真当我过目不忘吗?拿下去了我咋学?”李白抬起水笔敲了敲桌角,语气带着点调笑,“反正都看完了,放回来吧。”

  “你笑话我?”我斜了他一眼,李白眉头蹙拢,困惑地摇摇头,似乎不懂我在纠结什么。

  “要真想笑你,我早笑出声了,你看我像憋得住的人?”

  

  “李白!你们在底下嘀嘀咕咕什么呢!上来把这道题写了。”数学老师拎着三角尺“哐哐”敲了两下黑板,李白闻言呼吸一滞,抬起头目光游移地打起了哈哈。

  “没说啥呀……老师。”

  我看他一脸装傻的表情,总算想起来:这孙子数学比我作文还离谱,一扯到几何,只会写个解,写个结论,过程不是胡言乱语就是一片空白,比他脸还干净。

  想到他还在帮我写检讨,我在桌底下悄悄把自己数学卷子塞进他手里。李白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我别开眼,装作听课没看见。

  

  “来啦来啦。”他满面笑容地走上讲台,好像老师喊他上去不是罚他做题,是要给他贴小红花。

  整个教室一大半的人都放下了笔,目送他走上讲台,像追着太阳的向日葵,三五成群地小声讨论起来。

  “李白吃错药啦?第一次看他上去做数学题还笑得出来……”坐我前排的女生满脸不解地回头问,“他这次数学及格了?”

  “没吧。”我被她说的也有些好奇,伸手揭开他压在书山底下的测验卷看了眼,一百五的卷子得了三十七,还没我鞋码大。落在地上两节课的颜面终于挽回一点尊严。

  “我说嘛,抄个答案都能抄错,怎么可能及格。”前排的女生看了眼黑板嘟嚷一句,转过身去。

  我抬头一看,李白竟然把梯形的证明写成了三角形——还很贴心地给梯形连了条对角线,全然不顾老师站在旁边脸越来越黑。

  天地良心,我给他的卷子绝对没写反。这孙子不会连题都看不懂吧?

  “别写了!下去!”数学老师把三角尺往讲台上一丢,对着他的造型指指点点起来,“你看看你,衣服领子敞这么开,哪像学生的样子!别以为我会像你们姜老师一样,对你那么客气,再不好好听课……”

  李白被数学老师指着鼻子一顿臭骂。他沉默地拉了拉被我拽坏扣子的衣领,低着头乖得像挨骂的小学生。

  

  我坐在座位上,感觉也挨了顿臭骂。

  

  ----

  下了课我追着数学老师走进办公室,所有学科里我也只有数学拿得出手,所以数学老师对我还算客气。

  我问老师有没有针线包,她有些诧异,但还是在抽屉里找了半天,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老师,李白的扣子是被我扯坏的。我等会帮他……”说到这我总算感觉有些不对劲:大男人替别人缝扣子也太怪了吧?而且李白会让我缝吗?他因为我挨了两顿骂,这回不得气的跳起来揍我了?

  

  “看不出来,你们俩还挺要好的?”老师倒了杯茶,并没有注意我话中的迟疑。

  “还行……”我想到上午刚把人揍了一顿,心虚地攥着塑料针线盒,感觉手心有点出汗。

  “那他的数学就交给你了。不指望他及格,尽量多帮帮他吧,”数学老师端着保温杯吹了口气,抬眼看我,不紧不慢地说,“光塞给他张卷子都不知道抄哪道题,说出去多丢人。你说是不是,韩信?”

  我干笑两声,说了句谢谢老师,转身就跑。

  

  走出办公室,我才反应过来这趟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数学老师教了十几年的数学,李白拿着答案都不知道是哪道题的。她凭什么觉得我能把李白教会啊?

  想到他那份考得还没我鞋码大的数学卷子,我只觉得希望渺茫。

  

  回到座位上时,兜里的针线盒都被我攥成热的了。李白正端坐在座位上,对着我那份四百字的作文刷刷刷地写检讨。

  我坐下,他没说什么,我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自顾自地从盒子里掏出一卷白线,穿进针孔,才发现自己没剪刀,只能把线咬断了。

  听见动静,李白终于抬头看我一眼,倒没有生气。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放下笔转向我,眼神有点困惑:“信哥你……还会这手?”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以前打架衣服坏了都是我自己补得,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嗯,你过来,”我拉过椅子,示意他转过来,“我问老师借了针线,帮你缝一下。”

  李白一下没了先前从容不迫的模样,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咋,想回去给你爹妈告黑状?”我瞬间警觉起来:想不到李白心里还有这小九九,替我写检讨让我放松警惕,穿成一身破烂模样回家告状——我明天不得被喊家长?

  想起前排女生之前让我小心点李白,我突然明白了原因。太心机了,我险些着了这孙子的道。

  

  “过来。”

  “不是……不用不用。”他连连摆手,挥的飞快。

  我懒得再同他争,两分钟缝完的屁事还推来推去,再推下去都要上课了,直接拉着椅子坐到他跟前,李白背靠着墙,琥珀色的眼睛瞪大了瞅着我,手足无措,好像我下一秒会把他生吃了似的。

  该不会是被我打怕了吧?我叹了口气,尽力摆出一副柔和的表情。一想到以后要教他数学,这勉强柔和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他看了会不会觉得奇怪。

  “坐好,两分钟搞定,”我拉过他衣领下方摇摇欲坠的那粒塑料纽扣,拆了线照着原本的位置比了比,“别乱动,我怕针扎着你。”

  

  李白一声不吭,喉结滚动,似乎有话想说又咽了回去。我掀开他衣领,捏着边一针一针缝,生怕扎着他说我伺机报复,我拿手背贴在他前胸上,用自己的手指当顶针。李白心跳很快,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手背上传来的体温让我想起先前藏在兜里攥得发热的针线盒。

  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有针线穿过衣服摩擦出轻微的动静,这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李白本身偏瘦,衣领底下的锁骨又高又长,加上他成天抹发胶,这领口就跟故意敞开似的,难怪老师说他。

  “别靠着墙,过来点,我胳膊没这么长。”我抬眼发觉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叹了口气,“算我给你赔礼道歉了,好不好?”

  “好……好。”他想点头,似乎反应过来衣领上扎着针不太合适,别过脸终于往前挪了挪。

  

  李白平时嘻里哈啦没个正形,难得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我前后态度反差太大了,他不习惯吧。我没再多想,帮他缝好最后两针,固完线才想起来:没刀怎么剪线头?

  “你有剪刀吗?”我问。

  “没,谁上课带这……”

  我听他也没剪刀,没等他说完,直接右手掀开他衣领,左手拉起那根线头,俯身叼住那根线,还没咬断,就被他一把攥住了左手。

  “信哥,你是故意的吗?”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和平时的嘴贫不大一样。吐出的热气落在我手背上,吹得我心里麻麻的。

  我捏着他的领子还没松开,不经意从这个角度往下扫一眼,衬衣底下的皮肤和他锁骨一样白。他是也男的,除了这件衬衣里面当然什么都没穿。

  我咬断了线,鼻尖蹭到了他的衣领,李白似乎挺爱干净的。其他一块打球的男生身上都一股大老爷们的汗味,但我没闻见他身上有闷久的汗味,只有洗衣粉的味道。

  “不是没剪刀吗,你想挂着这截线回去?”

  我别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晒不黑的白。

  

  “……哦。”李白连句谢谢都没说,伸手重新扣上纽扣,右手在那粒缝好的扣子上摸了好半天,直到上课铃响,才后知后觉地把手放下。

  我不懂他发什么呆,收好针线盒回头,只看见他耳根一片红。

  一定是我道歉太突然了。

  原来这孙子也会不好意思啊……

  

  ----

  李白花了一中午加两节课的时间,帮我写完了检讨。我接过后连连道谢,还没来得及看他扯了什么犊子,姜老头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我手中写满字的两张纸。

  “嗯?韩信,速度挺快啊,”姜老头手按在我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上课偷偷写的?”

  我和李白对视一眼,他脑子转的飞快,把话接了过去:“不是,韩信他,中午午休……我看着他写完的。”

  姜老头把目光从我的检讨转向了李白,盯着他重新扣好的领口看了看,又冲我笑笑:“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缝的还挺像样的。”

  

  我干笑两声,姜老头和数学老师在一间办公室,现在可能全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他的班上出了个揍完人还帮人缝衣服的奇葩了。

  也许是看我跟李白和好了,姜老头没再追问,语气十分欣慰:“行,检讨写完了就给我吧。”

  于是我作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把这份看都没看的检讨直接交给了姜老头。

  “诶……”李白看到我递出去的时候还想拦着,姜老头莫名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了?”

  被姜老头这么一问,李白有话也咽了回去。他默默拿出了自己的那份一道递上:“我也写完了。”

  

  姜老头走的时候,李白望着门口看了好久,语气有些迟疑:

  “信哥,老姜会看吗?”

  “他都说没事了,应该……不会仔细看吧。”我压根没当回事。

  直到第二天,我才知道李白当时为什么想拦着我。

  

  清早第一节课,姜老头端着课本和保温杯进教室,我一眼撇见书上躺着两张对折的纸,心里没由来地一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像是李白帮我写的检讨。

  果不其然,姜老头连上课都没喊,把两张纸抖开,直接喊了我的名字:

  “韩信,上来念下你写的东西。”

  满教室的人“唰”的一下回头看向我。我缓缓起身,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李白,他正一只手抵着鼻梁,假装头痛地揉着额头,闭眼装死。

  姜老头看我的眼神,没有生气,只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欲言又止。我还以为被他发现了,忐忑不安地走上讲台,没想到他只是把检讨递给我:

  “念吧。”

  

  我接过扫了眼,老老实实地念了起来。教室里悄无声息,平时上语文课从来没这么安静过——毕竟也没人能让姜老头浪费语文课的时间读检讨。

  其实李白写的还挺正常的,只是到后面有些不对味了。

  

  “……我们的矛盾始于一句话。我问李白,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他说恋爱像修仙,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给我看了张他画的画,他说画上那只黑鸟叫魔轮,只要一转,就能看到爱情。我却只看到他坐在我跟前,笑到打嗝。我感觉他在耍我,于是在球场打了一下午篮球,没搭理他。”

  

  他怎么把这个也写进去了?

  讲台下响起一阵偷笑。我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不能被这笑声传染,抬头扫了一眼,发觉李白坐在角落,捉着笔低头苦思。如果他跟前摊的不是没交的空白数学练习册,我可能真以为他在学习。

  姜老头就站在我旁边,我只能硬着头皮念下去:

  “第二天李白给我带了早饭,说要跟我和好——没错,姜老师,我的早饭是他买的。当时我觉得李白是好意,所以就没出卖他。结果一回教室,就看到他在座位上嘻嘻哈哈地跟女生聊天,笑话我在办公室呆了一整节早自习,而一切的起因就是他带的这顿早饭。”

  

  我看到后面的内容时愣了一下,但还是念了出来:

  “我很难过,说不清详细的感觉。原来我并不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只是他的同桌、一个普通同学,一个可供取乐的消遣对象罢了。就算和我称兄道弟,他也没真的把我当成兄弟。当时我很生气,没人会喜欢这种真心被人糟蹋的感觉,我也不想被人当成笑话。所以我冲到李白跟前,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想狠狠揍他一顿。”

  

  “但李白没有还手,我想他心里是愧疚的,所以下手也轻了不少。我没有打他的脸,只是扯着他的衣领,一遍遍问他好不好笑,但他从头到尾只是懵懵地注视着我。所以您看到李白时,除了领子上被我扯坏了一粒扣子,他并没有受伤。我并非狡辩,只是陈述事实。第二次被您拉去办公室,李白才知道我没出卖他:他早该知道的,毕竟从头到尾被骂的就我一个人。”

  

  看来这孙子还算有良心……我清了清嗓子,继续念下去:

  “已经高中了,我没想到会因为这样的问题写一份检讨。起因是李白,揍的是李白,主动道歉的也是李白。都说男生的感情是打出来的,这话有点粗俗,但有一点没说错:所有长久的……感情?都避免不了矛盾和争吵。我们都有错,但我不该先动手。李白已经原谅了我的冲动,我想我也会原谅他,就像他会一次次向我主动道歉,并且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人无完人,我愿改之。知错而改,为吾友也……”

  这个“为”两个读音,完全两个不同的含义。但此时我站在讲台上,念得自然是“为了他”的含义。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说不上哪里奇怪,检讨真的是这么写的吗?明明李白写的很真诚,但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好像掀开白纸黑字,底下还藏着什么东西。

  这可能是“我”高中以来写得最真诚的作文了:李白的文字似乎有种魔力,哪怕是胡诌的,诌的都跟真的一样。

  虽然我当时纯粹是气不过,想把他揍一顿。但被他圆成了情有可原,只是脑补了部分想法。

  也许这脑补有些过度。当我念完后,下面的议论声像进了水的油锅,瞬间炸成一团,盖过了我的声音,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韩信,你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吗?”姜子牙抬眼看我,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让他们安静。也许是看我好不容易凑足八百字,还写得像模像样的,他难得没有指责我,甚至拿一种和蔼而复杂的神情看着我,仿佛看到自己傻了半年的学生终于开窍了。一屋子吵吵嚷嚷中,他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开口说:

  “你这哪是检讨,快赶上写情书了……算了算了,拿下去吧。”

  我只听见脑袋里“嗡”的一声,脸上后知后觉地一阵发烫。我像木桩似的站在讲台上,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自己是扎在田里的稻草人,这样就听不见耳边掀翻房顶的哄笑声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座位的,姜老头在讲台上连喊两遍“安静”,才把我从恍惚中拽回来。

  

  “嗳,韩信……韩信?”

  我猛地抬头,前排的女生回过头,拿着支笔敲了敲我卷子,目光好奇:

  “这真是你自己写的?看不出来呀。”

  我眼神飘向讲台,这里的动静姜老头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我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在她眼里,这份无奈也许比真相更具说服力。

  女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打量我一番,又很古怪地看了眼难得不发表任何意见的李白。也许是姜老头注意到了这边,她平时对八卦最感兴趣,这回破天荒的什么都没说,冲我比了个“噢”的口型便转过身去。只剩下我和李白在尴尬的沉默中听姜老头摇头晃脑地讲课。

  

  我手中捏着这份被姜老头称为“情书”的检讨,这张薄薄的纸上写满了字,捏在手中居然没那本耽美小说烫手——也许这种事真落到自己头上也不过如此。想到这里,我发觉这个念头有点恐怖,手忙脚乱地把检讨塞进桌里。

  李白终于抬头看我,我们对视了大约有三秒钟,他突然趴倒在桌上笑了起来。

  “你还笑?”我生怕姜老头点名,只能压低了嗓子悄悄说,“你是不是故意搞我?”

  “没有没有……”李白直摇头,他的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头金棕色的短发和半边耳朵。我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克制了,但肩膀仍旧一抖一抖的。

  “我等会就告诉课代表你又没写数学作业。”

  “别!爹,借我,我现在写。”他终于抬起头,伸手戳我胳膊,我不为所动。

  “听课。”

  “不就是讲作文吗?我等会教你从四十字写到八百字,数学借我看下呗?”李白仍不死心,“作文比情书好写多了……干嘛摆出一副杀人的表情啊……”

  

  我问他知不知道姜老头说了什么,李白颇为意外地看着我:“不是夸你写的好吗?”

  他眼神十分无辜。我又想起李白用了半天时间才帮我写完检讨,如果我还骂他,属实有些不识好歹了。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笑吗?”我语气缓和下来。

  “你表情太好玩了,念到一半像睡醒以后发现睡过头一样,眼睛一下瞪得好大。就从那句……‘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开始……”

  

  说起这个,李白一下来了劲,丝毫不觉得提这个有什么不妥。从我的表情里,他似乎找到了比补作业跟听课更有意思的事。

  我紧紧攥着拳头,一谈到恋爱好像被人掀光了老底,一窍不通就是难以启齿。但对于李白这个打小就搞对象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但无论有多简单,这样隐私的问题,不愿意分享也是人之常情。

  只可惜上课不能揍人——起码姜老头的课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为了让李白闭嘴,我从书包里抄起数学练习册,往他桌上一扔。这孙子笑嘻嘻地伸手接住,终于放过了我,埋头开始补作业。

  

  当然,这个笑在看清整整一页密密麻麻的证明时消失了。

  看到他霎着眼,呆呆地盯着练习册,我忽然体会到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

  总算安静了。

  

  ----

  这份快乐仅仅维持了一节课。

  当我开始教他数学,一切都结束了。

  我留下了自己的练习册帮他补数学。李白趴在桌上,听我讲解题过程,琥珀色的眼睛不安分地转来转去,看看我,看看题,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也许老天爷为李白开了一扇落地窗的同时,顺手焊死了大门。所以李白的数学才能烂成一滩扶不上墙的稀泥。

  “为什么这个点一定是中点?”

  “必须要写这个定理吗?不能是别的?”

  “这题一看就对啊……”

  “啪——”

  

  我气得把笔往桌上一拍,吓得李白一激灵。

  他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你有本事就写:已知,一看就是,不用证明。看看老师给你几分?”

  说完我又想起来,是自己说要教他的,只能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下去,重新拿起笔,耐性子又讲一遍。

  “我之前就是这么写的……”他边记边小声嘀咕。

  我一阵无语:难怪数学老师对你火气这么大,你可真是她教学生涯的拦路虎。

  

  我感觉自己像把菜刀,在李白这块不开窍的石头跟前,毫无用武之地。反而让他成了磨刀石,把我的脾气磨得一干二净。

  “没事,会了吗?以后别那样写了。”我劝自己,毕竟他数学只有三十七,要求不能太高。

  要是姜老头看见我这么和颜悦色地教李白数学,搞不好真的以为我故意写情书。

  想到这里我拳头又硬了。

  数学老师让我教他,我总不能放任不管——不然被老师发现李白抄完啥都不会,我平时成绩大概要因为这孙子一键清零了。

  

  “辛苦了辛苦了,今天爸爸请你吃饭。”李白熟稔地揽过我的肩,“干嘛板着张脸?不乐意啊?”

  “没,我在想姜老头会不会发现。”

  明明检讨不是我写的,但我并不觉得坦荡,只感到一阵后怕,但到底在怕什么,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像一个深渊,始终紧紧跟随着我,而我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脑子有病才会纠结这个问题。

  

  李白“噢”了一声,毫不在意。

  “老姜啊,知道也不会怎么样,”李白抬起搭在我肩上的右手,撩了把我的头发,“你真当他瞎?”

  “什么意思?”我心里一抖。

  “信哥,你头发比我前桌都长,他骂过你吗?换成别的班主任,早就抓你去剃光头了……老姜刀子嘴豆腐心,可能年龄大了,骂不动人吧……”

  这白胡子老头昨天刚骂我一节早自习,吹胡子瞪眼的,还骂不动人?

  我随口应了两声,懒得再同他争辩。

  毕竟姜老头出了名的护短,李白就没挨过他一句骂。

  

  中午李白说请我吃饭,我才想起来认识他这么久,都没跟他吃过一顿。男生大都搭伙吃饭,李白显然不是个闲得住的人,吃个饭还特地跑到楼下去等人。

  那个平时跟他一道的男生大概上厕所去了,教室里没见着。我倚在墙边,看着楼梯口闹哄哄的人群发呆,心里一阵后悔。

  再不去大概食堂的饭都打完了。

  

  李白连连道歉,他没想到这小子今天这么慢。我摇头说没事,反正都晚了。

  “他不会自己去了吧?”我问。

  “不会,这小子还有事求我呢,咱再等他一会,”李白套近乎似地揽过我的肩,还没等我开口,身后就传来一阵飞奔的脚步,带着咋咋呼呼的叫嚷。

  “白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师喊我拿作业去了……诶?这位是嫂子吗?嫂子好!”

  喊谁呢?我一阵无语,全校哪来的一米八的女生?

  横竖没当面冲我喊,我假装没听见。搭在我肩上的胳膊却一阵轻颤,我瞥了李白一眼——这孙子竟然低着头在笑。

  

  李白回头冲他招招手,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我又想起先前念完检讨回座位,他也是这副憋着笑的表情,也许他就喜欢看别人闹笑话。

  那个冒冒失失的男生见我没理他,跑到李白旁身边探头看了看我,目光像触电一样收了回去。

  “哎妈……抱歉抱歉,我头一回见到留长发的男生……”

  可能是对我的暴脾气心有余悸,李白终于打起了圆场。他说这冒失鬼叫东方曜,是他小弟。

  倒是个不多见的姓氏。我扫了东方曜一眼,是生面孔,和李白一样说话带笑,人缘应该也不错。我没问他俩隔着一层楼是怎么认识的,李白一向招人喜欢。

  

  走廊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并排走着,像刚离开办公室的后进生,脸上带着“处事不惊”的淡然。

  得知我是李白同桌,是“自己人”后,去食堂的路上,东方曜和李白在我旁边唠了一路,两个人就没停下过。

  我默默听他冲李白大倒苦水,从未遇到过哪个男生话像东方曜那么多:无非是喜欢一个女生,用错了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说话只倒一半,连个主语都没,听得我云里雾里。李白端出一副恋爱导师的模样开导他,倒也真有耐心。

  

  直到在食堂吃完饭,东方曜还在问李白:

  “白哥,你之前可说好借我看……”

  李白一反先前安抚他的语气,态度很坚决:“打住,我可没说现在给。”

  “那你教教我怎么写呗?”东方曜又问。

  “这……你拿不定主意就写含蓄点。”李白盛了口豆花送进嘴里,气定神闲。东方曜望着跟前没有蛋花的蛋花汤,一脸愁苦。

  

  看东方曜这愁眉苦脸的模样,我倒有点同情。至少这副可怜模样我从没在李白身上看到过,好像他是磁铁转世,走到哪里都能吸走别人目光,从来没有感情方面的顾虑。

  我突然好奇,李白有失恋过吗?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体会一下失恋的感觉?

  一想到恋爱,我又想起那两张躺在我桌肚里的检讨,想到姜老头说我在“写情书”,还有教室里闹哄哄的笑声。

  我到底在怕些什么东西?

  

  “那……白哥,你帮我写一封呗?”东方曜仍不死心。

  “去去去,万一她觉得好,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李白摆摆手,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吃完你好走了,我跟信哥还有话说。”

  我坐在对面一愣,有话和我说?是嫌东方曜话太多找的借口吧?我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李白只是放下筷子,并没开口。等东方曜端着饭盒,三步一回头地走出食堂,他的目光终于从食堂门口转向我。

  “信哥,你不好奇他到底做啥了吗?”李白支着手臂,双手挡在下巴前,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好奇?”我反问。

  李白笑了:“不是你之前问我,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东方曜那样的我早就见怪不怪了。谈不上好奇,最多只是同情。

  

  “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感兴趣,”我搅了搅碗里凉透的汤,“我对你比较好奇。”

  毕竟有谁能让李白急得团团转呢?我想象不出来。

  “……我?”他仿佛不信,有些诧异。

  “你有像他这样过吗?”

  “没有,”李白笑了,“我可不会为了加个微信拿篮球砸人。”

  我们两个很不厚道地笑了,笑出声的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李白把东方曜支开的原因。

  

  李白说,为了道歉,这小子愁了整整两天,说着说着又把话题绕到了那份检讨上去。

  “我不明白啊,老姜怎么舍得语文课让你读检讨,他发现了?”李白一手撑着脑袋,眉头蹙拢,语气十分不解。

  想起姜老头说我在写情书,不知为何,明明这检讨是李白写的,我却说不出口。好像这些事一旦从我嘴里说出来,我的一部分就会被贴上标签,且没有回旋的余地——在老师眼里,我成了一个给男生写情书的人,或者说,有人觉得我喜欢男人。

  也许李白只是为了凑字数,并没有当真。但想到他的文字,我感觉背后的深渊近在咫尺,也许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我在吓唬自己,可我不敢回头。

  

  “没,他什么都没说。”我随口敷衍过去。

  “那就好,”李白沉吟片刻,托着腮帮子看向我,“嗯……这检讨,能不能借曜看一看?这小子催……求我半天了。”

  我点头同意,巴不得李白赶快把这封检讨拿走,好让这页“情书”彻底翻篇。甚至都忘了问他,为什么东方曜会知道这份检讨?可他不依不饶似的,又问我:

  “信哥,我写的怎么样?”

  我手中调羹一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从汤碗里舀了一勺清汤咽下,汤已经凉透了,没有一点蛋花,像白水煮咸菜。

  “编的还行。”

  

  ----

  后来我把检讨还给了李白,这本来就是他写的,我只是借来应付姜老头,没必要再留着。

  但这份“情书”带给我的影响却并没有消失。

  我开始做梦,梦见李白写的变成事实:我梦见他和其他女生嘻嘻哈哈,心里怅然若失,就像独自守着支蜡烛,哪怕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但始终亮着一点火。一个不会熄灭的念头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如果我喜欢他。

  

  虽然每次醒来这种念头都会缓缓消失,梦与现实之间泾渭分明,我能轻易判断这是一种不存在的想法,但让我感到困惑的是,原来我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好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会随着梦醒消失,我清晰地知道这是做梦,醒来后也并不会把梦里的内容放在心上。

  

  但我开始偷偷观察李白。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每天依然清早到学校补觉,上课给姜老头捧场、跟数学老师打太极,放了学就抓起包问我:打球吗信哥?

  不知道为什么,和李白打球他永远把球传给我。那个叫东方曜的小子也来过几次,有一回没忍住说他:是不是信哥头上长了篮筐,你隔这么远还把球往他那扔?

  我觉得有些好笑,把球传给东方曜几回,发觉他运个球,人追着球跑,活像遛狗忘记栓绳。李白听了,靠着我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说第一次听我开玩笑。但我只是实话实说。

  

  今天我又梦见了他,所以起的格外早。

  我睡意朦胧地站在卫生间,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刚刮过的下巴很干净,我勾了勾嘴角,镜子里的我也摆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脸上残留的水汽很凉,似乎在提醒我,现在是现实,但梦境似乎并不遥远。梦里我总能看到自己的脸,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像隔着镜子观察尚未发生的生活。

  

  我早早到了学校,路上颠簸的噪音把梦吹得很远很远。走廊空无一人,教室门虚掩着,里头有一股还没散去的闷热气味。

  李白已经到了,正趴在桌上打盹。桌边的窗台放着杯咖啡,还有团煎饼果子吃完的塑料袋。他似乎笃定我不会一气之下告发他,我也确实没这么闲。

  教室里只有李白一个人。他面朝我,睡得正香,棕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镀了层金边。李白睡着的样子比平时顺眼多了,因为他醒着的时候就像只猫,总在我写作业的时候凑到我跟前,把我学习的念头搅得一团糟。

  

  我坐下,注视着他。梦中的情节像尚未化开的浮冰,漂到我面前:他坐在我的床边,低头穿着衬衫,我探上他肩头,触感并不真实,所以我醒了,并意识到自己昨晚都梦见了什么。

  我迅速收回目光,翻开书包里的书本和试卷,只想找点什么事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样安静的早晨,哪怕是一支笔掉在地上都能把人吵醒,何况是翻书找作业。李白打着哈欠跟我打招呼时,我正拿着支没墨了的笔对着卷子发呆。

  “写啥呢,”李白凑了过来,胳膊贴上我的手肘时,他毫不见外地伸手搭了上来,语气带着几分倦意,“这不是上周的作业嘛。”

  我默不作声地把卷子摊开。

  “复习一遍,你都会吗?”

  “嗐……就我那数学,信哥你可别笑话我了。”他打着哈哈,悻悻收回手。

  

  我没话找话地问他,来这么早做什么。

  “作业没写完呀,还能干嘛?”他笑嘻嘻地冲我一摊手,“借我看看?”

  李白今天没抹发胶。一头棕发看上去就像乱蓬蓬的海藻,比以前招摇的模样顺眼多了。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摸了一把,发梢挠着手心,并没有想象中扎手。直到对上他困惑的目光,我才反应过来这个举动不像我昔日的作风。

  李白没有躲开,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也许是还没反应过来,又似乎像在等我开口。我没有急着收手,手中发梢的触感就像某种新奇的植物,又凉又滑,很多谈恋爱的男生都喜欢摸对象的脑袋。想到这我动作一缓,拨了拨他头顶的一撮呆毛,把手收了回来:

  “你头发乱了。”

  “习惯了,今天出门太急没管。”李白重新趴回桌上,对我的发现并不意外。他随手理了理头发,再度看向我时无精打采的:“信哥,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不会。”

  

  他眼神一亮,看到我拿出数学作业,谢字到嘴边还没开口,就被我的下一句话塞了回去。

  “又不难,我教到你明白为止。”

  之后的整个早晨我都在教李白数学题,无视他哭爹喊娘的哀嚎:做个数学跟要了他命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爹呢。

  只有亲爹才会对亲儿子的学习这么上心吧。

  一定只是这样。

  

  ----

  我教了李白整整一个月,从一道道拆开讲给他听,到后来他不会才问我,再到后来李白的数学作业开始按时上交,前桌的女生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在李白连着一周按时交作业后,那女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李白,这到底是你写的,还是韩信借你的?”

  “嗬。课代表大人,我哪敢抄作业呀?”李白朝我挤挤眼。

  “作业是他自己写的,我只是教他不会的。”我实话实说。

  

  “真是为难你了……”前桌女生用一种敬佩的目光打量我一番,又敲了敲李白的桌板跟他开玩笑,“李白,你这不请韩信吃顿饭,好好报答一下?”

  “信哥不肯赏脸啊,”李白瞄我一眼,把手里的作业递给女生,冲她吹了声口哨,“课代表大人吃不吃?我还没谢谢您宽宏大量呢。”

  “我可不去。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我三张嘴也说不过你。”那女生接过作业便转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见李白勾搭失败反被呛一口,我觉得有些好笑。难怪姜老头安排我跟她坐李白周围,不知道为什么,看李白吃瘪我总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我一向独来独往,之后没再跟李白吃过饭。如果成天和他一块吃,偶尔不去还要找个借口。我宁愿一个人,心里还舒坦一点。

  李白喊过我几次,见我拒绝,便也不再叫我。直到那天中午,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正打算下楼,出门便看到李白正往回走。

  他自然也发现了我,走过来熟络地拍了拍我的背:“去不去吃饭,信哥?”

  李白又没吃饭,回来找谁?总不见得是特地找我吧?这个念头在我脑袋里徘徊一圈,又被我丢到一边。

  

  “你小弟呢?”我问。

  “陪他对象去了,喊我当电灯泡我没去。”

  “对象?长得怎么样?”

  “挺好看的,说话温柔,身材也不错,”李白看向我又说,“不过傻了点,我喜欢脑子聪明的。”

  原来是没人跟他一起了,看来那封“情书”学得不错。

  

  别人的感情我不好细问,便没再说什么。

  我跟李白从五楼一层层往下走。中午天气很好,临窗的楼梯间满地都是阳光,白色瓷砖被太阳烤得发亮,路过拐角时,窗外的阳光略过我的脸,微微发热,走下楼梯,温度又缓缓褪去,周而复始。李白的手依然搭在我的肩上,我没开口,他也不说话。直到走出教学楼,他才收回手,肩头残留的温度像水汽压成的乌云,见着太阳,风一吹便散去了。

  

  现在这个点食堂都是人。我们很默契地没有着急赶路,李白走了另外一条小道,离食堂有些远,几乎没人会来这里。我同他并排走在石板路上,两旁都是花坛,太阳底下郁郁葱葱的。李白的目光始终在花草间徘徊。还没等我问他为什么绕远路,脚边的绿化带窜出来一只猫,见有人来了,散步似的往外面走。

  学校里有几只流浪猫。说是流浪,却从没少过饭吃,有些女生会带猫粮来喂它们。每回路过学校围墙,半面铁栏杆下的墙壁上总放着一小堆猫粮,出现的次数比猫还多。

  

  “你也喂猫?”我有些诧异。

  “你不喜欢?”他没有否认。

  那只主动窜出来的三花猫站在不远处,歪着头打量着我们。我总觉得猫跟人一样,在讨好方面颇得要领。

  “我对猫毛过敏。”

  他咕哝一声,叹了口气。我们继续往前走,那只猫显然认识李白,凑到他脚边“喵喵”地跟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别追啦,我没带吃的。”李白低下头,翻出两边的校服裤兜,空空如也,仿佛那只猫能听懂他说话似的。

  见他停下脚步,那只三花猫又绕着他闻了一圈,竖起尾巴蹭了蹭他的裤腿。李白蹲下时,它眯起眼睛,耳朵朝两侧展平,似乎在等他摸自己的脑袋。

  “今天不行哦。”他没有伸手。起身时,那只猫“呜”了一声,仿佛真的听懂了他的意思,失望地垂下尾巴,转身钻回了花坛里。

  

  “你喜欢这只猫?”我随口问他。

  李白想了想,突然摇头笑了:“它对谁都这样,我喜欢另外一只……”

  我好奇地看向他,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不常来,但只跟我好,其他人都不怎么搭理。”

  “有人喂它吗?”

  李白思索片刻:“我想没有。因为他脾气,嗯……不太近人。”

  “不近人?你要是凑这么近,不会挠你吧?”

  “他……没挠过我,挠过我衣服,哦,是裤子,我裤脚还补过。”

  李白说完就笑了起来,仿佛怕我不相信,还抬起脚给我看缝了边的裤腿,深蓝的校裤下露出一截脚踝,比袜子还白,瘦的跟竹竿撑裤腿似的。

  “你这裤子不是故意改的吗?”我扫他一眼,他哈哈大笑,放下脚往前走去,双手插在裤兜里,没再回答。

  

  我同他并肩走着,脑子里还在想猫的事。学校里也有女生把小猫抱回去养,也不知道那些流浪猫是否愿意被关在房间里,哪怕今后有人照顾,顿顿都有饭吃。如果猫会说话,它们会怎么选择?

  “那你有想过带它回去吗?”我问他。

  李白脚步一顿,意味不明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嘴角上扬,似乎心情不错,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有机会我试试。”

  

  

  走到食堂时,已经有不少人吃完了饭陆陆续续往外走。今天食堂的菜还不错,李白站我跟前排队,目光在糖醋排骨和酱鸭之间犹豫半天,最终在食堂阿姨的催促下选了后者。

  我一向不爱吃甜。但趁他打汤的时候,我拿了份糖醋排骨。

  

  “你也爱吃这个?”他替我拿了调羹,我接过后点点头,假装赞同。

  我们找了个空位坐下,饭盒里除了糖醋排骨,还有卷心菜炒胡萝卜,萝卜片看上去干瘪瘪的,两碗豆腐汤清汤寡水,我搅了搅跟前这碗汤,很难想象食堂的糖醋排骨能有多好吃。

  跟前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我一愣,饭上多了块酱鸭。

  “尝尝看?”他说。

  李白并没有再说什么,我看向他时,他已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酱鸭看上去黑乎乎的,我咬了一口,咸甜适中,比看起来好吃。

  再抬头时,发觉李白正在看我——或者说,正在瞄我饭盒里的糖醋排骨。

  “你想吃这个?”我同他对视一眼,他冲我笑笑。

  “信哥你挺聪明的啊……该不会是在装傻吧?”

  

  我没听明白,总觉得李白话里有话,但还是夹了一块排骨放在他的饭上:“你说什么?”

  “没啥,”他闷头吃饭,转移了话题,“下个月运动会,老姜让我找一个带队的人,可以不用参加项目……”

  “出风头的事你去吧,我不感兴趣,”我直接拒绝,感觉这么说太过直白,我又补充道,“你肯定比我合适。”

  “那你来报个项目呗?”他仍不死心。

  “姜老头找你拉人充数?”我不明白他怎么这么积极。

  

  “嗐……哪有,”李白直摇头,又叹了口气,“带队的要一直在场,跟个二傻子一样。没人唠嗑无聊死了。”

  我心想,你吃个饭都能约楼下的人一道去,还缺我陪你唠嗑吗?这个发现像一根针,一下把我扎醒了,我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什么,但隔着一层层暧昧不明的话,捕捉到的也只是简单的逻辑。

  

  他想找我聊天。

  这很正常,都是男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有什么奇怪的错觉。好像在一遍遍擦去玻璃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好。”我点头答应。

  也许是我前后反差太大,李白有些不相信似的,侧过头惊讶地问我:“这么爽快?说话算话吧?信哥?”

  我模糊地“嗯”了一声,他眉头舒展开来,终于放下心似的,又从自己饭盒里夹了一块酱鸭给我。

  “说好了哈,”他犹豫一会,又开口说,“我能换一块你的排骨吗?”

  

  都这么问了,还能拒绝吗?我无奈地点点头,亲自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他。李白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

  礼尚往来罢了。

  我没说话,收回手,尝了尝碰过糖醋排骨的筷子尖,那酱汁里头不知道熬了多少糖,与其说是糖醋排骨,倒不如说是糖炒酱油,好甜。

  

  后来糖醋排骨基本都被他吃完了。

  我怀疑这孙子是故意的,边吃边笑,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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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会我选了一千米。

  这原本就没人报名的项目被安排在最后一个,更加没人肯去了。我权当陪李白站操场晒太阳。直到把报名单交给体育委员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病了,且病得不轻。

  我得了一种自欺欺人的病,不见黄河不死心。

  

  “谢啦。”李白听说我报名,笑得比体委还高兴,他问我要不要中午跟他去喂猫,我摇摇头。

  “你去吧,我对猫过敏。”

  我望着他走出教室,心头涌起一阵说不上的茫然。

  

  一看到李白,胆怯、恐惧、夹杂着突如其来的快乐,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像停不下来的闹钟,我都快把自己给逼疯了。

  我清楚地知道,恐惧毫无道理,胆怯可能也是我无法接受现实的一种体现。

  也许,我应该感到快乐。

  得出这个结论时,我背后生出一阵冷汗,熟悉的恐惧感又涌了上来。可我到底在怕什么呢?怕今后会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怕自己不会喜欢女人?

  还是怕他因此讨厌我,让我滚?

  他看上去不是这种人,但我没有试错的机会。

  答案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哪怕我没谈过恋爱,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我掀开自己的恐惧,心中悬挂已久的石头终于落地,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总比不知何时当头砸下好得多。

  我该怎么办?

  

  正当我在思考对策时,数学课代表从后门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一大摞卷子,拜托我帮她发一下——就是坐李白前面,借我看过耽美小说的女生。要不是她,以前抄作业还晚交可没这么客气。

  “韩信,你这回考的不错呀。具体多少忘了,你自己找找吧。”她冲我挥挥手,算是把发卷子的苦差事扔给我,拉上同桌跑食堂吃饭去了。

  

  我无言地看着桌上一沓批完的数学卷,脑子里还在想先前的问题:为什么感情不像数学题,只要知道解法,下次就一定能得分?如果是这样,我只要写封情书递到李白跟前,再给他一支红笔,告诉他,这只是一次练习,你看我哪里写的不对,帮我改改。如果你觉得我答非所问,或者完全没有和我一样的念头,就把这事忘了吧。

  我觉得还没等我写完,李白就能一眼看出我不对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产生了这种瞻前顾后的感觉?似乎我从没将他对我的好意视作友谊,而是一种依恋,近似爱慕。也许友谊也会有这种感觉,但我分不清。就像把橙汁和咖啡倒在同一个杯子里,从倒进去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永远无法再区分开来了。

  

  一连串的思索并没有得出有价值的结果,我又退回到原点。如今最好的办法还是藏好自己,静观其变。毕竟感情不是测验,还有一次次的练习,我只有一次机会,表白绝非试探,至少没有九成的把握我不会说。

  朋友也好。如果希望渺茫,那我宁愿当他眼中的朋友。

  我压了本书在卷子上,打算回来再发。教室窗开的很大,书本没压到的卷角在风中掀起又落下。今天阳光不大,我往窗外看了眼,阴天云很厚,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希望运动会那天别下雨。

  

  等我吃完饭回来,李白已经坐回座位了,他手中正翻着什么,见我来了,他忙不迭地直起身,冲我挥了挥手里的卷子,好像在挥一面旗。

  “厉害啊,信哥。”他把卷子递给我,“我考三回加起来,大概跟你差不多。”

  我没跟他贫,接过后随口问他:“你多少?”

  “不敢看,我这成绩看不看都一样,”他自暴自弃似地摇摇头,“怕辜负你的栽培。”

  

  我被他这番话逗的一乐。其实李白和先前比起来,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毕竟数学的套路都是定死的,一通百通。我好歹费心费力教了他这么久,教得自己都会了。不说把他教个全会,至少简单的题他都能写出来。

  “你现在作业自己不都会做了吗?”我想了想又说,“抱歉的话你应该和数学老师讲,说不定她看你顺眼多给你算几分。”

  说完我收起自己的卷子,在那一沓卷子中间翻起了他的。已经有不少人把自己的卷子拿走了,还剩一半,找起来也不困难。

  “我就翻了一下成绩,压根没敢看名字……一堆不及格。刚才他们来拿卷子,都是笑嘻嘻地走过来,哭丧着脸走回去的。”李白重新趴回桌上,头都没抬。

  

  翻卷子的时候,李白安静地坐在我旁边,趴在桌上望向窗外发呆。玻璃窗朝外敞开着,眼前是红砖矮楼和灰白的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发梢在风中微微地抖,头顶那撮不服输的呆毛被风吹得直晃悠。

  从后面看上去,他的头发不像栗子,应该是海藻,栗色的海藻,海里会有吗?好像很久没看到他用过发胶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不太清了。

  

  我止住自己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觉得有些好笑:“你没看名字,怎么找到我卷子的?”

  “……就在前两张,一翻就看见了。”李白吸了吸鼻子。

  “是吗。”我随口答应着。

  可走之前我明明没看到自己的。我没再细想,也许是他们来拿卷子时翻出来的。

  

  之前我满脑子一堆有的没的,连看成绩的心情都没有。我总觉得继续做朋友是下下策,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但当李白和往常一样坐在我旁边时,我又觉得保持现状也很好,我已经知足了,即使我不会表现出来。

  曾经我一直以为自己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直到李白出现,我才反应过来,是他来的太晚了。

  走神的这会功夫,我已经在一沓乱糟糟的卷子里,翻到了李白的卷子,龙飞凤舞的“李白”签在成绩旁边,跟家长签字似的。

  “你及格了。”

  

  他猛地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瞪得很大,直直地看向我:“没看错吧?”

  我把卷子递给李白,全班就属他写个名字花里胡哨的,怎么可能认错?

  他小心地接过,看清成绩旁边龙飞凤舞的签名时,深吸了一口气,那神情好像不是拿着一张普通的试卷,而是高考录取通知书。

  

  见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我反倒松了口气,不枉我教了这么久,就算是从头学也该学会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

  “你……”

  我的胡思乱想突然终止了。

  

  李白伸手抱住了我,我坐在椅子上,毫无防备地被他一扑,险些摔下去,双手下意识想保持平衡,情急之下一阵瞎抓,拽上他的背,总算没被扑个人仰椅翻。

  

  “谢谢信哥!”

  李白的手紧紧贴着我后背,脸靠着我的肩头,半边身子都窝在我怀里。下巴蹭到他栗色的短发,和掌心的触感不一样,有些痒,我有些不知所措,低头时隐约嗅到他身上的淡淡味道:是洗发水吗?还是校服上洗衣粉留下的味道?这气味很陌生,但我并不排斥,只觉得跟前怀里热乎乎的,像搂着一只刚从被窝拿出来的抱枕。有那么一瞬间,我忘了该怎么说话,双手环在他腰上,近乎呆滞地任由他抱着。

  

  没等我回答,李白很快就松手了。也许我们只抱了一秒,但这一秒在我的感知中被拆成了无数帧,每一帧的感受各不相同:他的喜悦,他背上的温度,他身上不知名的味道……

  如果我和他之间存在一层没有说破的窗户纸,我恨不得现在就推开窗,再把他拉回来。但窗外涌入的冷风很快吹凉了怀中的温暖,仿佛在提醒我,现在还太早了。

  我要有耐心。

  

  “坏了……”李白脸上的喜悦褪去,霎着眼看向我,“我今天碰过猫,不要紧吧?”

  他的话一下子让我清醒过来,我回过神,不知道刚才那副懵逼的呆样有没有被他看进去。

  “没事,”我摇摇头,想到先前沉默的有点久,又没话找话地问他,“你今天找到那只喜欢的猫了?”

  “没有……找到了,”他改口道,“比我想象中脾气好,他今天没发火。”

  

  我瞥见李白一脸美滋滋的表情,心说他可真是心软,对一只流浪猫都那么上心。我突然对那只猫有些好奇了。

  “下次拍张照片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李白笑容一僵,他干笑两声,飞快地点点头:“哈哈……好,没问题。”

  

  说是没事,结果我打了一下午的喷嚏——我真是没想明白,这猫是跳到李白脸上滚了一圈吗?怎么会这么严重?

  李白问前桌借了卷透明胶带,一边粘衬衫上的白色猫毛,一边同我道歉。他说最近学校的猫掉毛特厉害,一蹭一腿白毛,堪比中年谢顶。

  猫谢顶什么样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大概是活不到谢顶了。

  ……开玩笑,我绝对不会谢顶。

  

  ----

  为了赔礼道歉,李白说请我吃顿好的。不过他放鸽子的次数,和我拒绝的次数几乎一样多,所以答应过后我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周五放学他就问我,去不去——平时我们常用的黑话一般就三个字:“走不走”是打球,“去不去”是吃饭,“写没写”是问我借数学作业,不过现在不怎么问了。

  

  “去哪里?不是打球吗?”我有些困惑,一下没想起来李白要请客的事。

  “干饭去啊。反正周末,那边有地方,你要打我陪你打夜场。”仿佛生怕我拒绝,李白提起我的包往肩上一背,大步往外走,嘴里还说个没完,“信哥,我说你周末还学啥呢?包怎么这么重……”

  李白这人一向是行动派,想到一出是一出,十头牛都拉不住。我只得拎起李白落在座位上的包,起身跟上。横竖他请客,何况有机会独处,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他的包很轻,我拿着掂了掂,大概作业都没带齐。

  “包不要了?”我拍了拍他肩,有些不放心,“你没少带东西吧?”

  “作业而已,带脑子就行,”他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丢给我两把,“信哥,你会骑自行车吗?”

  “会,你有两辆?”我撇了眼手中的钥匙,谁没事会骑两辆自行车放学校里?

  “咱去的地方在修路,公交改道了,只能骑车去,”李白顿了顿,“不过只有一辆哈,我问老姜借的。”

  

  一听到姜老头,我总觉得这钥匙成了我的下一份检讨,脸瞬间黑了。

  “如果我不想骑呢?”我站在楼梯间停下了脚步。

  闻言李白愣了一下,再开口时没了刚才的喜悦:“哦……那也没事。反正是我借来的,等会我把钥匙还给他,咱们打车去。”

  说罢他伸手想拿回钥匙,我没给,直接塞进了兜里。

  

  “我就当姜老头知道我骑他车。万一他又让我写检讨……你帮我写。”

  想起上次那份当堂朗读的检讨,我不敢看李白,背着他的包就往楼下走,没走几步,楼梯间就充满了他的笑声。

  笑声中脚步渐近,我放慢了下楼的速度,李白很快跟了上来。

  “放心放心,一句话的事。”

  “你这么确定我会骑车?还问姜……老姜借钥匙?”我捏着兜里那两把钥匙,把姜老头这三个字咽了回去。

  “其实我也会骑,”没等我开口发问,李白又道,“不过你会就更好啦,周一运动会,提前热热身。”

  

  热哪门子身,运动会又不比骑自行车。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说希望下楼别被姜老头撞个正着。李白听完笑得都岔气了,他问我是不是因为作文编不出,居然会怕姜老头。我没理他,姜老头对他一向慈眉善目,我还没见过哪个谈恋爱的学生像李白一样光明正大,从来不怕被班主任喊家长的。

  原本以为姜老头的自行车是台老古董,除了铃铛哪里都响,想不到还挺新的。车龙头跟铃铛一样闪闪发亮,车筐一点漆都没掉。我一开始想着借一辆破烂无所谓,这么新的车我还有些不敢骑。

  愣神的功夫,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不对,转头问李白:“你说的地方在哪?我认识吗?”

  

  他似乎被我问住了,想了会报出一个地名,我毫无印象。我们在尴尬的沉默中对视一眼,见我摇头,李白提议道:“要不咱走过去?”

  “你不是会骑车吗?你认识你来好了。”我不理解他为何变卦,难道在拿我寻开心?

  “我怕痒,万一你拽我,可能咱俩都得摔下去……”说完李白心虚地避开我的目光。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冲他摆摆手:“那我拿包,不碰你总行了吧?”

  

  后来我们约法三章,我坐后面不能碰他腰,最多只能拉他衣角——但李白的骑车水平实在太烂,我头一回坐自行车差点晕车,左摇右晃的跟喝了八两白酒似的。最后我实在忍不住,趁路口等红灯的空当,让他下来换人。

  

  “怕了你了,您还是坐后面指路吧,”我起身把自己的包往车筐一扔,抬抬下巴示意他坐后面去,“酒驾骑车都骑不成你这样的。”

  李白嘴上不服,但还是乖乖跟我换了位置:“你以为自己很轻?”

  我没搭理他,这人就爱一句话争个没完。坐稳以后我把包丢给李白,扶着车头踩了踩踏板:“绿灯了,坐好。”

  

  我没给他逼逼赖赖的机会,一路骑得飞快。吓得他坐后面一只手紧紧抱着我的腰,一句屁话都不敢有,直呼慢点。

  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假的,他的手放在我腰上,捂得都出汗了。我不明白自己是心里慌,还是希望他抱久一点,也许两者都有,总之脚下越骑越快,身后越抱越紧。

  “诶,过了过了……在那边。”腰上的手动来动去,我差点连人带车撞树上,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你直接说往哪边转,别乱摸成吗?”

  其实我不怕痒,我怕的地方根本不在腰上。

  

  “成成成……”李白小声嘀咕两句,收回手,又打开了话匣,“信哥,你这骑得也太快了。”

  “不快骑什么车?”我调转方向,一路直行,他的手又伸了过来,生怕被我甩下去似的。

  “慢点行吗?咱们现在是逆行……”李白的声音又冒了出来,他右手攥着我的衬衫衣角,说话时我的背上仿佛吹过一阵散不开的热风,“安全第一……没多远了,走过去吧。这边,从这上去。”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骑上坡,靠马路的一侧,树木遮天蔽日,地上的落叶比巴掌还大。李白忙不迭地跳了下来,我只觉后座一轻,就听见他夸张地喘了口气。

  “吓得我汗都出来了,我的哥。你带你女朋友也这样吗?”李白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

  “没。”我挪开目光,下车推行,耳边只听见自行车响起嗒嗒的齿轮声。

  “信哥,你存心报复我是吧?”李白往我腰上又捏一把,这人以为谁都跟他一样怕痒吗?我扫了他一眼,他嘻嘻哈哈地把手收了回去。

  

  “我哪能跟你比,没带过别人。”而且我连对象都没谈过。

  “跟我比?你看我骑成那样,像带过人吗?”李白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一丝羞愧。

  “那你借什么车?”

  “凡事总会有第一次。”他对答如流。

  

  我总觉得李白话里有话。当你喜欢一个人,他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好像都有另一层含义,与其说我是听他说话,倒不如说是试图破译他言行中的深意。

  可我没有头绪,就像拿着放大镜看人,他还是他,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我暂时把问题丢在一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又跟着李白拐进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玻璃门外竖着一块充当招牌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推荐套餐——特色咖啡。

  还没细看,推开门的瞬间,我闻到一阵很浓的咖啡香味。店里的装修一点也不像咖啡店:靠墙的两个书柜摆满了桌游,店里有很多包间,正对大门的那间粉色包房里还传来打台球的声音。大厅的卡座已经坐了六成,李白轻车熟路地拉着我往里面走,绕过墙角的电子琴和架子鼓,带着我找了处靠窗的绿色沙发坐下。

  

  “这边能看到外面。”他用手指戳了戳玻璃墙,我才发现这边正对着我们停自行车的地方。

  我点点头,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发觉李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浅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想什么呢?信哥。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在走神。”李白背靠绿皮沙发,似乎心情不错,说话声很轻,好像在课上和我说悄悄话,“没人偷自行车的,别看了。”

  不等我解释,他拿起桌边的菜单,往我跟前推了推,开口时相当大方:“点吧,今天爸爸做东,别心疼钱。”

  

  我只得接过,随手翻了几页,都是咖啡,没什么区别。我不太喝这个,又不好直说扫了他的兴,就点了杯最便宜的,加了份蛋糕。递给服务员的时候,我顺势扫了一圈,大部分都是女生,或者情侣,没有像我们这样的两个男生,干坐在这不打游戏的。

  

  我偷偷打量一眼李白,从服务员把单子和纸巾送来之后,李白就拿着纸巾底下的一张褐色卡纸埋头叠着。对折,抚平,又展开,一再重复。

  “你在忙什么?”我问。

  “你猜。”李白拿起半成品在我跟前晃了晃,正方形的卡纸叠成了梯形,边角整齐。

  “盒子?”

  他笑着摇摇头:“这又没瓜子,我叠盒子干嘛?再猜。”

  “猜不出……魔鸟?”我又想起他画的大鹏魔鸟。

  

  李白手下动作一顿,指尖在边角压了压,声音有些意外:“你还记得这个啊。”

  我等他继续说,但李白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把叠成长方形的小东西展开,变成了一个盒子,一倒,变成了顶棕色的小帽子。

  “这是梦想成真帽,信哥你有什么愿望吗?”李白看着我,一本正经。

  “你有吗?”我被他这副模样给逗乐了。

  他笑,并不松口:“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问他有没有已经实现的愿望。李白放下小帽子,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我以前想数学每回都能及格,还想要喝不完的咖啡。”

  

  “那我希望,今后你也能梦想成真。”

  我捏住桌上的小纸帽,起身伸手放在李白头上。本想捉弄他一下,但放上去的时候他并没有躲开。再度坐下时,我和他之间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但这个感受只是一闪而过,像气味一样,无色无形,仿佛融进了空气中的咖啡香气里。

  他一声不吭地注视着我,似乎在他眼中,我的举动别有深意。

  我倒宁愿李白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反手把帽子摘下来扔我头上,也好过这样无言地看着我,这个眼神我有些熟悉,似乎我帮他缝扣子时,他也是这个错愕的神情。

  

  李白谈过多少对象?大概比主动找我说话的女生还多吧。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怎么能指望这样的人喜欢男人?怎么能自信可以不动声色地在李白面前像个正常人?

  说不定他早就察觉到了,但从没点破。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这个发现像一盆冷水,泼得我从梦中瞬间清醒过来。甜头尝多了,难免有些分不清现实。

  

  直到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李白摘下头上傻乎乎的小帽子,开口时有些迟疑:“信哥,你不觉得苦吗?”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才发觉李白是说放在我跟前的咖啡。我低头看了眼,咖啡颜色漆黑,香气浓郁,香味中带着阵化不开的苦。

  我端起咖啡吹了吹,尝了一口,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原来这玩意能比中药还苦。

  “我去帮你拿袋糖。”没等我说话,李白起身离开座位,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坐在原位,看着桌上那顶棕色小纸帽,突然觉得这杯苦到没边的咖啡还挺适合我的,我就是在自讨苦吃。

  他离开的空当,服务员把点心都放在了我这边。李白回来的时候,直接挨着我坐下了。

  “够不?不够我再去拿两包?”他把自己点的卡布奇诺推到我跟前,“要不你喝我这杯,我的不苦。”

  “不用,我喜欢自讨苦吃。”我拿起糖包撕开,倒进咖啡里。

  “行了行了,自讨苦吃还往里放糖呢,给我吧。”他不由分说地把自己那杯换给我,“我又不是来请你喝药的,咱俩就别客气了。”

  

  我看李白毫不见外地端起来喝了一口,神色自若,又想起跟李白打球的时候,一杯水你一口我一口是常有的事,可我从未想过球场以外的地方我们也会如此。我坐在沙发上,心里反倒不自在起来。

  李白是用什么心态和我相处的?在他眼中,每一个朋友都能这样吗?

  “你喝的下去?”我问。

  “早就喝习惯了,一天不喝还头疼。”他放下杯子,目光在茶碟间游移。

  我端起他的卡布奇诺尝了口,不算太甜,但好歹是能喝的程度。

  想起李白平时吃个青菜都能尝出来里面放了糖,我随口问:“你不是爱吃甜的吗?”

  “哪有顿顿都甜的,总得调剂调剂,”他拿起勺子搅了搅咖啡,没化开的白糖发出轻微的动静,“信哥你喝得惯吗?要不要再点别的?”

  我摇头,为了证明不用再点,又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刚上的咖啡还很烫,烫得我舌尖发麻,尝不出味道来。

  

  先前说过,李白是个很健谈的人。跟他相处最大的好处,大概是说话从不会冷场,他总会想到合适的话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李白和我聊到东方曜,聊到那个说话温柔身材不错的女生,聊到班上的几个女同学,他突然转过头问我,喜欢什么类型。

  “没想过。”我下意识地回答。喜欢对我而言只是一种需求,没有具体的类型。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我并没有提前预知自己会喜欢这样的一个人。

  

  我为什么会喜欢他?我默默地打量李白,从外表上来说,他确实有一种让人无法说“不”的能力——就算是男生,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一样跟他打过架的人。

  也许是因为这个,让我成了李白交友史上的一大障碍,所以他才对我格外关注。

  “那课代表呢,她怎么样?”李白又说,“她老问我你的事情。”

  “为什么搞这么复杂?你可以让她直接来问我。”我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咖啡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入口很苦。

  “信哥,我又不是查户口,你要是拿这语气和人小姑娘说话,以后谁还敢找你呢?”李白依旧在提女人,就差把“不开窍”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他越是这样漫不经心我越觉得暴躁。

  

  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我又想起他的检讨中提到的内容:同桌?普通同学?可供取乐的消遣对象?他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吗?对此他至今都没有解释过。

  “无所谓,我不在乎,”我皱着眉放下咖啡,嘴里的苦味还没有散去,“想知道什么就自己来问我,干嘛要去问你?”

  “因为我们俩走得近啊,”李白杯子里的咖啡早就喝完了,他把勺子往里一放,“你要是不高兴告诉她们,我替你保密,就说给我听,好不好?”

  我瞥他一眼,又是这副笑脸……上次在姜老头跟前求情的时候,李白也是这个表情。

  “你是为了帮她们打探消息才约我出来的吗?”

  “瞎说,我才不干这事。只是你从来不谈自己,她们都说你人很冷漠……”

  “冷漠、傲慢、不好惹?”我打断他。

  “可你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人。”李白没有看我,低头看着桌上喝完的咖啡发呆。

  

  我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感觉这化不开的苦中都尝出一点甜头来。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我望了眼窗外,今天云很厚,桌上那顶棕纸小帽在阳光下忽明忽暗,我以为李白会继续说下去,但他没再说话。

  我和他沉默了多久?我没有数,只知道当我再次看向他的时候,李白正注视着我。

  “所以,连我也不能说吗?”

  “你想知道什么?”我没忍住松了口,但在听见他的问题时,立刻后悔了。

  “信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李白语气很轻松,好像在问我今天天气如何。

  

  我心一抖,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按李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说有,他一定会追问,可我不擅长骗人。难道还能指望一个上一秒还在问我喜不喜欢别人、跟我讨论班上哪个女生长得最好看的男生,下一秒接受自己被兄弟暗恋吗?

  我突然希望自己不喜欢他,这样就能像东方曜一样,大大方方、肆无忌惮地跟李白分享日常,问他该怎么追对象,告诉他自己喜欢的女生,和他讨论什么样的女生是我喜欢的类型。

  而我注定不能把真相说出口,只能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假装沉默能代替回答。

  如果说没有,至少在李白面前,我的沉默已经让这个选项失去意义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白并没有追问,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不说也没事,一般也没人会实话实说。”

  还没等我松一口气,李白收回搁在桌上的手,缓缓坐直,靠到我身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吹过我的右耳,他用一种近乎低语的声音询问我:

  “信哥你……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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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咖啡店离开以后,整个周末,我没有找过李白。

  以往李白还会发消息问我数学题,这个周末他也没再找我,我过得格外安静。

  我独自躺在房间里,把手机一关,闭上眼睛,脑海里又忍不住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在好奇心方面,李白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一道题只要开始写,他就一定会逼自己写出来——或者干脆不写。他管自己叫完美主义,但在我看来,他只是接受不了失败,所以面对问题有一种强烈的偏执。

  我早该想到的,在李白面前逃避没有任何用处。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旁敲侧击地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问我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我才发觉,自己所谓的伪装,在他眼中根本就是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哪个心智正常的男生会像我一样,对女人兴趣缺缺?也许在这方面,李白比我自己更早地发现了我的问题,所以才写出那份所谓的“情书”。

  这一切都是他的试探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甚至没忍住鼻息间嘲弄的笑声。这个问题显然无法用沉默回答,但当时我已经没工夫去想正常人会怎么做了,去他妈的正常人,我不想再装了,我甚至想直接告诉他:是,我就是喜欢男人,有什么问题?

  我毫不避讳地转过头,李白的脸近在咫尺。意识到问我的人是他,这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哪怕一步之遥,再也不能前进一步,我还是想和他继续维持朋友的关系。

  我对自己关键时刻的胆怯感到一丝无力,又试图从他浅褐色的眼睛里辨别他的态度。可他只是注视着我,不带任何个人情绪,我甚至猜不透他是认真问还是在开玩笑。

  

  满脑子胡思乱想,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我想起他笑话我看耽美小说的时候,说自己性别男爱好女,那我算什么?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写一封“情书”来招惹我?我甚至不敢把这两个字问出口,因为我接受不了另一种可能。

  我当真了。

  

  想到这我心一横,干脆反守为攻,右手搭上李白的肩,学着他的样子,侧身在他耳边轻声问:“耽美小说看得津津有味,那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说这句话的同时,我撑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有些克制不住地在颤抖。耳边传来不知是他还是我的心跳声,几乎盖过了呼吸。李白沉默了大约有两秒,突然笑了。

  “可以啊信哥……”他语气十分轻松,神色间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我可不习惯当下面那个。”

  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笑,先前紧张的氛围顿时消散,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

  我和他都没有正面回答,但也没人再追问下去。

  

  李白的恋爱经历,我自然没兴趣打听,至于他为什么会选择单身,我也一概不知。突然发觉我对李白的过去同样知之甚少。但鉴于他过于熟练的动作,我想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人总是本能地逃避可能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周末,结果周一险些睡过头迟到。我一路狂奔到学校,跑过操场瞥见台上拉起的横幅,才想起来今天开运动会。对于没参加项目的同学来说,今天只上半天课。想起当初我为了陪李白报的一千米,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擅长自讨苦吃。

  

  前脚踏进教室后门,后脚就打铃了。今天上午姜老头不在,班上闹哄哄的。我的脚步在看清李白时顿住了。

  李白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西装,坐在座位上,身体微微前倾,前桌的女生正在帮他打领带。

  “都说了我不会……我只会系领巾。”

  “帮帮忙呗,课代表大人。”李白语气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真搞不来,诶……韩信来了,你问问他吧。”前桌女生冲我招招手,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总觉得一切都因为周五那杯咖啡不一样了。

  

  没等我想着该如何开口,李白抢先一步,挥了挥衣领下松散的领带问:“信哥你会吗?”

  我跑了一路,坐下时心脏仍在突突狂跳,说话时还有些喘。

  “抱歉,不会。”

  “那算了,”李白一把扯下领带,又松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支起腿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打什么领带啊,还是这样舒服。”

  

  一整节早读,李白都在跟前桌女生嘀嘀咕咕地唠嗑,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刚见面的时候。不过聊的话题都挺正常的,比如问他为什么要穿这身参加运动会。那女生吐槽他穿得像司仪,李白颇为不服:

  “瞎说,那种场合根本不可能找我。我从小到大连伴郎都没当过。穿这身往新郎旁边一站,把人风头都抢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结婚的是我呢。”

  “你也知道穿这身像参加婚礼呀。”课代表手里拿着课本,回头揶揄他一句。

  “没办法啊,领队必须穿正装。我这两天把家里衣柜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这件全是厚的,总不能大热天穿棉袄吧?”

  “学校不是有正装吗?”我问。

  “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不穿校服,当然要换一身,”李白冲我眨眨眼,“帅不帅?”

  

  李白好像已经忘了周五问了我什么,也许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从头到尾在意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李白这身行头招摇到了极点。数学课上他卡着点从厕所回教室,走的后门,数学老师眼神不好,还以为来了个新老师旁听她上课,问李白是哪位。闻言李白一背手,踩着锃亮的黑皮鞋,清了清嗓子说,免贵姓李。

  老师的笑骂声瞬间被哄堂大笑淹没,我坐在座位上,在哄笑声中发呆,好像被拉回了念检讨那天,一时有些晃神。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会直截了当地问李白,为什么打着写检讨的名义写情书?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只是为了报复我?人总是在设想不可能发生的事时特别勇敢,因为没有如果。

  一上午我都心不在焉,并非因为下午的运动会,而是因为李白就坐我旁边,但我一句话都问不出。

  

  上午的课一结束我就跑了。

  坐在李白旁边整整四节课,我脑海中反复重播他问我的那个问题:你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记忆中的画面模糊又清晰,我不断想起他说话时轻飘飘的语气,注视我时无法辨别好恶的神情。就像往水里扔了颗石子,我凝视着这份有些模糊的画面,期望从中猜出他是否察觉到我喜欢他,是否觉得我恶心。哪怕李白早上用同样的语气和我打招呼,我也不相信我和他能像之前一样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了。

  

  当我意识到李白早就发现我不对劲时,和他相处只令我感到如坐针毡。尽管这会让他意识到我正如他猜想的那样,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还能怎么办呢?我没法像他一样,坦然地开一个不怎么纯洁的笑话打圆场,也早已错过了最好的解释时机。

  

  

  运动会开幕式我也没去。

  我跑到另外一栋教学楼,这里一大半教室都是画室和实验室。因为蚊子少、凉快,打完球我偶尔会跑来这歇歇。下午全校放假,楼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我一个人爬到顶楼,站在窗边望向操场。这里的视野很好,操场上的动静一览无遗。

  跑道上已经站满了人,李白那身白色西装太显眼了,我一眼就在人堆里找到了他,我们班的队伍在操场最右边。他手里拿着一块牌子,如果不是姜老头站在旁边,李白这身行头还挺像带班老师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姜老头说过,不参加开幕式要扣平时分。

  扣就扣吧。我破罐子破摔地想,大不了网上抄一份检讨交差。

  

  我背靠着瓷砖墙,外面的太阳很大,李白那身衣服亮得像一灯泡,就算不穿这身,他往人堆里一站也没人会不去看他。我不信他自己意识不到这点。

  李白手里举着牌子,挥着手让参赛的几个同学出列,还真有点带队的样子。

  他突然把牌子丢给体委,往队伍后面走去。

  

  在找谁?

  我呼吸一滞,起身把手撑在窗台上,太阳烤过的黑色窗栏有些烫手。

  操场上的白色身影快步移动着。

  他停在了课代表跟前,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入场音乐响起时,李白又走回队伍前面。

  我收回目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心里空落落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瞬间没了继续看操场的心情。

  就算他猜出来了又怎样?李白都不在乎,我想这些有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我准备干脆说破。性别男爱好男怎么了,又不是见一个爱一个——我怎么没早点想到这句话呢。

  我独自走下楼梯,操场上的音乐声夹杂着主持人介绍班级的声音,混成一团听不清的回声,我有些后悔没把书包带上,等会回教室说不定还要碰到他。

  

  走到一楼时,门外太阳很晒,两只猫眯着眼睛趴在台阶。我扫了一眼,没有上次那只三花猫,一只白猫挨着只黑猫,正在太阳底下打盹,不知道有没有李白喜欢的那只?我回忆了一下,那天他从衬衫上粘下来的猫毛也是白色的。

  “韩信!你还真跑这来了啊……”

  身后远远地传来课代表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她一副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不明白她为什么来找我。

  “走吧,姜老师前面找你呢。你还有项目……”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我往门外走去,这个方向并不通向操场。

  “李白说你会在这,”课代表语气十分不屑,甩了甩齐肩短发,跟在我后面小声抱怨着,“还差我跑两次腿,这人真是得寸进尺。”

  李白以前跟我打球的时候也来过这栋楼,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猜出我在这里。

  

  “行啦,话也带到了。他找你半天了,现在走不开,”课代表冲我挥挥手,“他还托我买吃的,我先走了。”

  “李白找我半天?”我转身一把拉住课代表,“他什么时候……”

  “他中午被姜老师喊去登成绩了,忙完光找你了,饭都没吃,”课代表好奇地打量我一眼,“是不是李白又惹你了?”

  我摇摇头,心中多了份难以言表的感觉。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极为矛盾的人,害怕被他看穿,又希望他能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算了,我已经不敢做梦更进一步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吃的我帮他带吧,谢谢你特地跑一趟。”我收回手,得知李白在找我以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多大的人了还在玩失踪的把戏。

  他是怎么想的?我又在想什么呢?

  

  课代表大度地摆摆手,跟着我往另一个出口走去。想起李白先前说,课代表曾向他打听我的事,我便直接开口问了她。

  “没有呀,”课代表十分诧异,突然反应过来我话中的意思,她狠狠跺了一脚,“瞎说!谁打听你了?你跟李白真是一样自恋。”

  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望着课代表离开,突然有些羡慕。她是女生,可以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而我不用说就能想到说出口的后果。李白一定会瞪大了眼睛,再扯几个不会让我尴尬的话题,然后小心地问我:那咱俩还是兄弟吧?

  而我连一句“你少自恋了”都说不出口。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明说只能做朋友更伤人。

  可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李白会为了找我连饭都没吃。

  我想象了一下他为了找我四处乱跑的样子,在他眼里我有这么重要吗?

  

  这几句话又让我多了些期待。我独自跑去食堂买了些点心,蛋挞、煎饺、南瓜饼、豆沙包,我不知道李白爱吃什么,就都买了一遍,一只袋子里分开装了四个,阿姨递给我的时候,就差把“你是不是来找茬”问出口了。

  提着一袋子点心赶往操场。操场的入场音乐早就停了,只有偶尔响起的吹哨声,掺杂着含糊不清的项目集合。校门口陆陆续续地有人往外走着。太阳晒得我有些睁不开眼,一想到等会要在太阳底下跑一千米,我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有第二回。

  

  找到李白的时候,他手里正撑着班级的木牌,和姜老头站在树荫底下唠嗑。

  “你怎么在这呢?”我从李白身后拍了拍他,顺手把吃的递过去,他回过头看到我有一丝惊讶,又毫不见外地搭上我的肩。

  “信哥,你可算来了,”他接过点心,笑了,“咋是你帮我带的?是不是心疼课代表替她跑腿啊?”

  “不吃就还我。”我瞥了李白一眼,姜老头就站在旁边,他在说什么胡话。

  

  李白嘻嘻哈哈地说了声谢谢,接过后冲姜老头挥挥手:“老姜,现在人都齐啦。难得没晚自习,你早点回去吧。我替你看着。”

  李白和姜老头这么熟?不知道的还以为李白跟他是同事呢。我有些没看懂,还没等我想明白,姜老头开口问我:

  “韩信你好点了没?人不舒服就早点走,我去帮你打声招呼。”姜老头看着我,语气中的关切让我有些恍然。本来以为他看到我缺席会把我骂一顿,不知道李白说了什么,如今这态度倒让我有几分羞愧了。

  李白转头看向我,搭在我肩上的手悄悄点了点我的肩,冲我眨眨眼:“对啊,好点没啊?”

  我连忙点头说没事。目送姜老头走出操场,我还有些没缓过神来。至少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老师对我的态度好坏只和成绩有关,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姜老头会这么和风细雨地关心我如何。

  也许所有事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肩上的手一松,李白碰碰我头发,我回头看他,李白默默收回了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热出的汗,哪怕是树荫底下,穿这身白西装也不凉快。

  “我和老姜说你人不舒服,上厕所去了,”李白摸出张纸巾擦了擦汗,“一千米临时提前了。体委说找不到你,我从教室找到食堂也没看到你,要入场那会老姜来了,只能喊课代表替我跑一趟。”

  原来是这样。

  

  “谢谢,麻烦你了。”

  “我不都说过了嘛,用不着这么客气,”李白晃了晃手里那袋点心,“信哥你吃了没?咱俩分一分?”

  “这些是给你买的。我不知道你在找我……已经吃过了。”

  李白什么也没说,轻轻地“哦”了一声。我总觉得有些内疚,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希望这些点心能合他胃口。

  一千米的项目集合时,明明广播的声音很小,我却听得格外清楚。没等我说话,李白抢先一步开口:“去吧,信哥。等你跑完我来找你。”

  他笑着冲我挥挥手,手里的点心一动未动。

  

  我同他道别,心里却仍旧在想。李白是不是生气了?但我从未看他生过气,好像什么事都惹不恼他,他脸上永远挂着笑。

  站在起跑线上时,我蹲下身系紧鞋带,决定等跑完把李白逮住,再把心里的问题一股脑地问个清楚。

  我不想再纠结了。

  

  这样热的天跑一千米,称得上是一种折磨。还剩最后两百米时,我只是在机械地挥动胳膊,迈开腿往前跑,眼中只有终点,还有跑在前面的人,根本没空去想别的。唯一的感觉是汗从脖子上流下来,风一吹很凉,好在头上的汗没有流到眼睛里。

  终点只有裁判,路过跑道的学生也没有白西装——全程我只走神了这一次。

  跑过终点时,我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酸得站不住。我连裁判报的数字都没听清,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好在两只手及时撑住了跑道,没有倒下去。不然可能得把裁判老师吓得够呛。

  我大口地喘着气,要不是有人拉我起来,都想就地躺倒了。

  

  “信哥?”耳边的声音很熟悉,是李白。

  我半闭着眼,答应了一声,他扶着我慢慢站起来。我右脚脚踝有些疼,大概跑前没活动,扭到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只能先半靠着他,勉强往前走。李白一手扶着我的胳膊,另一手揽着我的肩,被我蹭了一身的汗,他什么也没说。

  低头走了几步,我缓过劲来,抬头看他的时候,李白收回放在我肩上的手,换了只手扶着我,还没等我开口,他拿着瓶矿泉水贴了贴我脸,凉凉的。

  “给你买的,去歇会吧。”

  “我第几?”我接过水,甚至都忘了谢他。

  “第三,”李白又帮我拧开瓶盖,再递还给我,“和第二没差多少,怪我,害你多跑一趟食堂。”

  “要不是你找我,我都不知道比赛提前的事,”我仰头灌了一口,凉水下肚,总算有了活过来的感觉,“我该谢谢你。”

  

  李白笑着摇摇头,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问他班级参加的情况,得名次的人多不多,没话找话的样子好像姜老头附体,李白一一回答,不知不觉从操场走到了长廊,他的手依然搭在我胳膊上。

  “你不是得一直在那吗?”我问。

  “没事,东方曜替我看着呢。老姜都走了,”李白挑挑眉,“不然你以为我催他走干嘛?”

  大部分比赛结束的人都直接回教室拎包走人了。尽管长廊离操场很近,却没人会跑这来歇脚。我摸着长廊的石柱坐下,太阳依旧很晒,李白在我跟前站着,并没有坐下。

  

  “你和姜……老师还挺熟的?”我攥着矿泉水瓶随口问他。

  “是啊,我的语文基本都是他教的,”似乎猜出我会问什么,李白又说,“老姜和我住一栋楼,以前我每周都找他补课。平时放学家里没人,就跟着他去食堂蹭饭吃,保安都当我是他孙子呢,后来我干脆考这来了。”

  “看来这食堂的饭还挺好吃的。”

  我们对视一眼,笑出了声。李白挨着我坐下。

  

  “老姜挺开明的,你还记得那份检讨吗?”李白看向我,“他知道不是你写的。”

  我笑容一僵,不知道李白为什么突然提这回事。

  很奇怪,明明我比赛前还想着,一定要把所有的困惑当面问他一遍。但当这个问题从李白的嘴里说出来,我又退缩了。

  我被自己七上八下的心情搅得一头雾水,从来没什么事情让我如此矛盾过。只能喝水掩盖自己此刻的心情。

  

  李白并没有等我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放心,老姜就喜欢当和事佬,咱俩和好就没事了,”李白低下头不再看我,左手拇指一遍遍抚过手背上的关节,语气有些无奈,“老姜后来还骂了我一顿。说我说话不过脑子,有时候挺伤人的。他说人家要不是把你当朋友,早就一拳揍上来了,还帮你缝扣子。”

  

  我听到这句话,手里的矿泉水差点滚到地上,呛得连连咳嗽起来。惹了事班主任还替我说话,长这么大倒还是头一回。

  李白帮我拍背顺气,见我缓过来,又不说话了。

  

  长廊很安静,除了我和李白没有任何人。阳光落在背上,热得有些发汗,风一阵阵地吹,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信哥,那我先走了。”李白刚想起身离开,被我下意识伸手一把拉住。搭上他手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愣了一下。

  心里想问的问题像沸腾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我搜刮肚肠,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问题:

  “之前的点心……你喜欢吃哪个?”

  说出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这有必要现在问?万一他吃都没吃……

  “三个甜的都很好吃。剩下一个煎饺……买水的时候拿去贿赂东方曜了,让他替我守着,”李白解释说,“他对象今天带队,所以留晚点没事。”

  

  我应了一声,刚想收回手,李白又坐了下来,搭上我肩的时候我心里一紧。

  放在以前,男生之间搂搂抱抱很正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动作,但经过周五的事情,我没法用以前的心态对他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竟然会是避开他。

  “其实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李白注视着我。

  

  可能是察觉到我下意识往另一边挪了挪,李白贴了过来,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眼中多了些难过。

  “为什么怕我?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咖啡厅。他也是这样看着我,而我的左手也像今天一样撑在另一侧,我挪了挪手,才发现手心下的石面都被我焐热了。

  “我没有怕你。”我挪开目光。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所有的举动在设想中都过于美好,因为不需要真的去尝试。当我面对自己预想中的情景,我才意识到,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承担着货真价实的风险。而我从来不是一个赌徒,哪怕答案只有是与否,哪怕成功的概率超过50%,我也不愿意尝试。我不想冒任何失去他的风险,去赌一个可能失败的成功。

  

  我本以为李白会继续追问,但他并没有再问什么,搭在我肩上的手转而拢了拢我耳边的头发,缓缓收了回去。

  “信哥,你不是好奇我喜欢的猫是哪只吗?我带你去看看?”李白随口转移了话题,和那天一样,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明白为什么李白的思维能跳跃的如此之快。愣神的空当,李白已经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是真的打算带我去找猫。

  我只得一道起身,李白转向我。

  他靠近我时,我以为李白准备和之前一样,勾肩搭背地继续跟我唠嗑——他是一个很喜欢肢体接触的人,一开始我还有些不适应,后来发觉他跟男生都这样,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但是当他上前一步抱住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应过来。

  

  “抓到了,”李白的下巴靠在我肩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李白的呼吸落在我颈边,但我只能听见心跳,好像头上蒙了个袋子,整个脑袋都被“咚咚”的心跳声盖住了。

  我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李白会和我抱着同样的感情。

  

  “……我付出过很多爱,但她们只是享受被我喜欢的感觉。可我谈恋爱是希望有人来爱我。”

  “信哥,我本来想藏一辈子的。做朋友永远不会有厌烦的那天。但很多女生来跟我打听你的事。就算我什么也不说,你也迟早会发现她们喜欢你。我还知道,你比她们想象中更好。”

  李白长长地叹了口气,环在我背后的手圈的更紧了。

  “犹豫好久,我还是想问你。信哥,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李白说话声音很轻,我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用近乎试探的语气和我说话。他挨着我左耳,我只觉得耳边有什么顺着耳廓划过,又软又凉,也许是他的脸,或是他的嘴唇。

  

  “算了,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也许是看我半天没说话,李白缓缓起身,松开了手。浅棕色的眼睛与我对视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心都快被他的目光融碎了。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侧过头想亲一下他的嘴唇。但俯身的时候,鼻子先碰在了一起。他呼吸一顿,轻轻笑了笑,主动偏了偏头。

  原来男生的嘴这么软。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反复确认了很多次,直到他求我消停消停。

  三年就在学习和胡闹中一晃而过。

  很多年以后,我坐在床头问李白,亲女生是什么感觉?

  李白没回答,起身飞了我一个枕头,警告我不要妄想实践出真知。不然就学我当年一样玩失踪,让我尝尝找不到对象是什么感觉。

  “想上天是吧?”拍在我身上的枕头一沉,他扑到我身上,一把将枕头抽走,“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今晚我要翻身做主人。”

  

  我熟练地把李白压回身下,看他躺在乱哄哄的被子里,衣衫不整。浅褐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他的嘴唇近在咫尺。

  从身体到感情,我们始终保持着一种亲密的默契。我把手伸进他T恤,刚洗过澡的皮肤又潮又烫。我低下头,在湿润的吻中,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真是个长不大的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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