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思无邪 思无邪 的推荐 siwuxie725.lofter.com
阿流

【饼拾】灯(12,完结)

饼拾,锦衣卫x和尚,饼(真的包)比拾大了七八岁左右。

奇怪的架空明朝,所以可以称大人和哥哥,不要纠结是老朱家的哪个皇帝,问就是架空,所以官制官职啊朝堂上的事情等都是我乱编的,各种混搭,我只是个搞CP的。

瞎写,ooc,文笔垃圾。

前文走(11) 

没人看,但是我写完啦,全文保守估计大概11万字以上,接近12万。

内含一些山上放火所长爱我的操作,别当真!

 

 

 

  1.

  一个书生打扮的商人,外加好几个貌似家丁的高大男子,夜半三更的,摸到山腰的小寺庙处,说是要借住一宿,乍看之下,好像挺合理的,出家人慈悲为怀,见人有难,小和尚理应...

饼拾,锦衣卫x和尚,饼(真的包)比拾大了七八岁左右。

奇怪的架空明朝,所以可以称大人和哥哥,不要纠结是老朱家的哪个皇帝,问就是架空,所以官制官职啊朝堂上的事情等都是我乱编的,各种混搭,我只是个搞CP的。

瞎写,ooc,文笔垃圾。

前文走(11) 

没人看,但是我写完啦,全文保守估计大概11万字以上,接近12万。

内含一些山上放火所长爱我的操作,别当真!

 

 

 

  1.

  一个书生打扮的商人,外加好几个貌似家丁的高大男子,夜半三更的,摸到山腰的小寺庙处,说是要借住一宿,乍看之下,好像挺合理的,出家人慈悲为怀,见人有难,小和尚理应会答应。

  结果,陈拾摇摇头,「不中。」他说着话,手缓慢的推着门板,准备悄悄的把门合上,「咱们寺里没有多余嘞房间咧,俺师父下山时叫俺好好看家,不准放没见过嘞人进来。」

  门外人的举动特别诡异, 去京城必须经过郑村和余文镇,两处皆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为什么非要绕路上榆山?而且,前不久镇上的客栈闹强盗,贼人伪装成半夜住店的过路人埋伏进去,幸好捕快来得及时,无人伤亡,猫爷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他,一个人住在山中古刹,一定要保持警惕,特别是晚上。

  他未曾遭遇过真正的危险,金刚寺的遭遇算有惊无险,之前下意识以为是李饼,开门后方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

  「不需要僧房,小师父借正殿前的空地给我们歇歇脚。」俊秀男子尝试说服道。

  「不中不中,让你们进来了,回头师父可要责罚俺呢。」缝隙间露出的脸越来越窄,马上要成功关上大门时,「嗖」一下,一把寒光利刃从中破出,刀尖稳稳抵住小沙弥的脖颈,看这架势,敢乱动,下一刻便会挑破他的喉咙。

  「啊!」他惊叫一声,手里的烛台打翻在地,双腿哆嗦,坏了!真遇上强盗了!

  外面抽刀的是个络腮胡男子,并不同小沙弥废话,粗鲁的一把推开大门。

  陈拾被大汉当作人质押进去,大门重新关上,他们插上门闩,四个人负责守在院内。领头的那位「书生」在其余人的簇拥下,闲庭信步的走入供奉佛像和长明灯的主殿。

  络腮胡男人拿出绳索,将豆豆眼和尚捆住,少年清楚反抗是自寻死路,任由此人摆布,两颗豆豆眼看着青衫男子叹道:「唉,咱们梨寺庙小,没有达官显贵来布施,施主捞不到多少钱……俺看施主嘞衣着料子恁好,打扮得人模人样嘞,咋会干这种伤天害理嘞勾当?是不是科考没考上,心灰意冷,误入歧途啥嘞……阿弥陀佛,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没眼力见的小和尚把主人当成了山贼,忠心的仆从立刻驳斥道:「大胆!你个小秃驴也配和我家主人这么说话。」

  「咳!」书生咳嗽一声,制止住下人的叫骂,他走到陈拾面前,屈膝半蹲下,视线与对方齐平,「小师父错了,在下此番前来,一不谋财,二不害命。」

  小沙弥豆粒大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左手上,见大拇指上套着一只翠绿欲滴的碧玉扳指,表面凹凸不平,大抵雕刻着什么花纹,一看便知不是一般富人用得起的东西。

  「怎么?小师父对这个有兴趣?」男子故意抬手,举到少年面前。

  看清扳指上的「来」字后,陈拾脑袋嗡鸣,冷汗渗出,浸湿背后的衣裳。

  「……你不是山贼,你是宫里嘞公公。」他颤声道,「还不是普通嘞公公,是先帝爷跟前嘞大红人,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来督公。」

  「是‘前任’,在下已向陛下请辞了。」来俊臣纠正道,「呵呵,想不到小师父认识在下。」

  「来咱们寺里进香嘞施主时时讲起京城嘞风土人情,肯定绕不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嘞公公,俺当然认识啦。」陈拾吞咽一口口水,使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不知道公公来梨寺做啥?咱们寺做不了法事,又没有得道高僧,公公不如去问问京城嘞寺庙?」

  青衣男人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一脸俺啥都不懂的老实人和尚,「小师父,你是听其他施主说,还是听……北镇抚司镇抚使李大人说的?」

  「啥?李大人?哪个李大人?俺不知道啊。」小沙弥两颗可爱的黑豆眼塞满了疑惑,似乎真的不知情。

  看他嘴硬,想必问不出什么,况且目的已经达到,不愿意再和陈拾多啰嗦,来俊臣背着手站在摆放着长明灯的灯架前,问了一个与张言川初次来时问的差不多的问题。

  「一个小小的村边破庙里,竟然供着那么多灯,是谁点的?」

  「附近嘞施主们点嘞。」小和尚的回答是一样的。

  「哼。」对方轻蔑的笑道,「人死如油尽灯枯,一切是非恩怨灰飞烟灭,为他们在佛前续上长明灯,于事无补,做样子安慰自己罢了。」

  灯是猫爷点的,更不是如此肤浅的缘由,陈拾顿时控制不住愤懑的情绪,没好气道:「有嘞人供灯,为了祭奠逝者,为了铭记此生罪业,为了良心,公公这般草菅人命嘞人是不会理解嘞。」

  「你……!」络腮胡忠仆要发难,来俊臣手一抬,他退开两步,不再说话。

  「看来,你听过在下的名号,甚至知道一些在下的事迹。」

  「公公干恁多嘞坏事,想让别人背后不说闲话,是不可能嘞。」

  「坏事?」对方道,「小师父,你又错了,朝堂之事,怎能简单用‘好坏’二字评判概括?更何况,在下助先皇拔除的皆是些不忠之人,蠹虫叮在木头上,大树怎么会长得好?」

  是这样吗?最终目的怕不是为了诛锄异己,以满足私心权欲,小沙弥半点不信,「你手下嘞‘虫子’呢?俺听说他们昧了不少老百姓嘞救命钱。」

  「小师父,」来俊臣极有耐心,「结党营私、贪污在本朝是重罪,你一个佛前修行人,不能凭空臆造,污蔑于在下。」

  见人不承认,陈拾放弃话题,「中,是俺嘞话不对,公公既然是大功臣,辞了官,干嘛不风风光光嘞回老家,大半夜跑来梨寺,绑着俺做啥?俺没有碍着你。」

  「小师父是没有妨碍在下,有一只你挺熟悉的大白猫奉旨来请在下回京,但是,在下不想回去。」弯来绕去的扯了那么久,总算说到点子上。

  小和尚知晓他不怎么精湛的演技骗不过对方,在东厂的前厂公面前,自己是一只单向透明的小虾米,一眼洞穿,特地找上他,除了李饼,没有其他原因了。

  「在下说过,来梨寺,不图钱财,不会对小师父怎么样。」当然前提条件是陈拾乖乖配合,「对不住,借你的人与地盘一用,同李大人商量点事情。」

  蓦然,远处传来兵刃相交的铮鸣,殿内的所有人闻声,齐刷刷望向院外,守在大门口负责探信的护院跑过来,隔着门报告:「主子,山下来了两个女人,和外头的弟兄们打起来了。」

  来俊臣听来的不是李饼,以为是恨他不死的人雇佣的杀手,未放在眼里,摸着扳指道:「速战速决。」

 

  2.

  打斗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几声清脆响亮的火铳声,归于沉寂。

  被迫盘腿坐在地上的陈拾浑身发抖,他俨然想到家丁口中的「两个女人」或许是朗蝉二位女施主……可无论她们是谁,他只晓得,在来俊臣的云淡风轻下,有人丧命于寺外,刹那间,恐惧、愤慨一道袭上豆豆眼少年心头。

  「在寺庙前,佛祖眼皮子底下造杀孽,公公不怕遭报应吗?」小和尚忍不住质问道。

  「小师父想说什么?一啄一饮,皆为因果?」反正等的猫没到,来俊臣索性和他聊起天,当作打发时间,「惭愧,在下不信这些。」

  他天生天养,幼年宛如一株野草,在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的环境下疯长,从来没在乎过所谓「报应」。

  来俊臣不是迫不得已才净身入宫的,若非机缘巧合,他大约一辈子就是个京城小地痞,怎会走到宦官的顶点。

  进了宫,才发现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和弱肉强食的街头没有差别,所有人均可以巴结利用,同样的,亦全是垫脚石,他逐渐如鱼得水,不择手段,踩着曾经的「友人」,一步步高升。

  后来,他调任兵仗局,此处负责生产军用器械,不再局限于禁中,与前朝开始产生交集,来俊臣那按耐不住的贪婪得到进一步膨胀,同时寻到了新的敛财法子,而银子是打开上升通道的最快捷径之一。

  没多久,来俊臣因故结识那时任羽林左卫指挥使的丘神纪,对方在军中任职,去过南方剿海盗,拥有他需要的人脉,二人难得的聊得来,于是,一拍即合,共同谋划倒卖军火。

  说实话,他挺喜欢这个合作伙伴的,高升后不忘分对方甜头,羽林卫总统领的官职给了丘神纪……然而,是暂时的。

  他不相信任何人,没有真正的朋友,不过,他懂得凡事留一线的道理,没有彻底赶尽杀绝,因此除掉丘神纪的亲信后,放过了不知内情的丘家家眷,并多加照料。

  倘若不是先帝驾崩,来俊臣觉得他的宏图大志依旧可以持续下去。

  「在下领略过山巅的风景,高处不胜寒,却最为赏心悦目,今后死而无憾。」来俊臣道,「因果报应是用来吓唬胆小如鼠、畏首畏尾的世人的。」

  陈拾望着他,反问说:「公公不怕业报,咋恁担心猫爷来逮你呢?」

  「如果你真嘞愿意‘死而无憾’,跑来抓俺弄啥嘞?不应该接受你种出来嘞恶果吗?」

  「公公沦落到要跑深山野寺里头,拿一个和尚去要挟猫爷嘞地步,算不算是‘胆小如鼠嘞世人’中嘞其中之一?」

  来俊臣眉头一挑,表情分毫不变,对方说的话于他而言,不具备杀伤力,只是他颇感意外,眼前的小沙弥挺有意思的,嘴里的话一套一套的,和他见过的故作高深的僧人们不太一样。

  「在下的确不怕报应,因为小师父在这里,总有办法化解掉。」他意味深长的勾起一侧嘴角。

  听明白来俊臣话的深层含义,陈拾沉默不语,接着用捆在前方的手撑着地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络腮胡男子打算按他坐下,「俺腿麻咧,活络筋骨不行吗?」

  「叫他站着吧。」一个手无寸铁的小沙弥,量他翻不出什么花来。

  豆豆眼和尚象征性的动动双腿,「其实,俺也不太信。」

  「哦?」听少年如此说,狐狸眼男人眉头轻挑,「你一个出家人,居然不信因果?」

  「嗯,《无量寿经》里说:‘善人行善,从乐入乐,从明入明。恶人行恶,从苦入苦,从冥入冥’,俺看公公活得恁嘞随心所欲,可见佛经说嘞不对。」小和尚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求佛祖原谅,边说道。

  「反观那些把旁人造下嘞宿业算自己头上嘞人(猫),永世活在内疚自责里,苦哈哈嘞,恁痛苦……」他停顿住,相识多年,他从大白猫那里学来的不仅是字,更有别的东西,人人要利己,无可厚非,是刻在骨头里的天性,但世间总有一些大义超越生死,重于泰山。

  小沙弥一吸鼻子,接着道:「看来,做人要做公公这样嘞。」

  变着法子损人呢,来俊臣不生气,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一抹笑容,饶有兴趣的听少年说话。

  「唉,俺应该还俗嘞。」陈拾继续他的表演,「俺师父是个拥有大善心嘞和尚,收留俺,帮俺安葬了俺娘和妹妹,俺得报恩,帮他好好守住梨寺。」

  「但是,他从没要求俺一辈子当和尚,给过俺还俗嘞机会,假使俺自私一些,早听他嘞劝,拿着师父留下嘞银子,还了俗,说不定都有家有业咧,哪会恁倒霉,半夜遇到公公,给困到寺里啊……」他故意长嘘短叹,一双豆豆眼瞄到身侧的络腮胡忠仆,以及……此人背后的长明灯。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话上,他使出浑身力气,撞向络腮胡男子,对方没有防备,挨了猛然冲过来的小和尚这么结结实实的一下,没扛住,向后倒去,两个人打翻灯架。

  油灯里的油泼洒一地,加上明火,迅速点燃正殿中挂着的幢幡,一路沿着柱子烧上房梁去。

  下面当垫背的络腮胡惨了,沾了灯油的衣服很快烧起来,他鬼哭狼嚎,在地上打滚,侍从们有的护住来俊臣往后退,有的脱下外裳抽打着火的同伴,好不容易才灭了这人身上的火。

  陈拾没有被火灼伤,趁这个混乱的空档,立马站起来,跳到由火焰围成的天然屏障里头,借烈火烧断束缚双手的绳索,攀着供台爬到佛像身后。

  「主子,您先出去,小心别伤到自己!」火势蔓延极快,一仆从建议道。

  来俊臣见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一把推开人,终于维持不住气定神闲,「给我抓住他!」

  「你休想拿俺当人质去威胁猫爷!」小和尚喊道,他宁愿死,也不愿成为李饼的弱点,举起顺手拿来当武器的木鱼扔到右边,砸倒另一头的灯架,小火瞬间燃成大火,连绵一片,阻拦住他们的道路。

  这时,屋外守门的仆从叫道,「不好!咱们逼退的两个女人杀回来了!」

  「打回去,这还要我教你们?」来俊臣呵责,目光紧紧盯着藏在佛像后的陈拾。

  「她们后面跟着一群……锦衣卫,领头的是一只猫妖,是李饼!主子,外面快撑不住了。」

 

  3.

  李饼带着北镇抚司的人赶到榆山下,遇到朗百灵和血蝉,她们不敌拿火铳的对手,不得不退下来,「受伤没?」

  「没有,擦破点皮。」见人没事,大猫来不及寒暄,立即往梨寺跑去。

  庙门前围着的人,之前被女人杀了三个,余下十来个,眼见来了更多的增援,他们没有退路,只得硬着头皮上,这边火铳手刚填好弹药,就被对面的打穿了脑袋,他们手中唯一的优势不再。

  「大人!寺庙好像着火了!」一个锦衣卫指着门后袅袅升起的烟雾。

  大白猫见状,一刀劈倒眼前的敌人,大喝一声:「掩护我!」火铳声犹如爆豆,打翻围住他的两人,李饼冲向围墙,踩住墙借力,动作干脆利落的翻过去。

  朗百灵抹去喷溅在脸上的鲜血,紧跟在后头,一齐翻墙进寺院。

  正殿的屋顶上窜起数丛火苗,正门、窗户被火舌、浓烟吞没,看不清里面的状况,院内的几个人刚从里面逃出来,有浑身灰尘的来俊臣,以及同样狼狈的家仆,没有小和尚。

  看到大白猫和异族女子,能站得起来的仆从们当即拔刀冲过来。

  「陈拾人呢?」不费吹灰之力轻松解决掉一个送命的,镇抚使大人愤怒大吼道。

  狐狸眼男人露出个嘲讽的表情,看一眼正殿,「我本想带小师父出来的,谁知他对我有些误会,坚决不肯跟我走。」

  「你!」李饼怒目切齿,抬腿要朝大火里跑,朗百灵急忙扯住他。

  「李大人这身毛一进去准烧起来,你留下对付他们,我去救陈拾。」她简短说道。

  大猫明白眼下十万火急,容不得半点拖沓,他紧紧握了一下女子的手,迅速放开,接着提刀朝来俊臣的人攻去。

  朗百灵很清楚李饼已然把此生最珍贵的东西托付给她,不是挂着小银鱼的佛珠,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豁出命去,也要捞小和尚出来。

  院中有一盛满水的大缸,这是寺庙为防止走水安置的,「哗啦」一声,朗百灵跃入其中再爬出来,整个人湿淋淋的,她撕扯下吸足水的外裳一角,掩住口鼻,捂着脑袋,义无反顾,闷头冲进烈焰内。

  殿里一片火海,热浪炙烤着人的皮肤,好在寺庙的台基是用石材打的,尚有落脚地,她浑身湿透,暂且不惧炽焰,一眼看见高高站在供台上,正在用力推佛像的豆豆眼和尚。

  来俊臣一行人避火逃出去后,陈拾没有坐以待毙,寻求起自救的方法,前门是走不了,出去等于束手就擒,他的目光放在殿后的直棂窗,蓦然想到雕像的莲花台因为饱经岁月,底部破了一个挺大的凹槽,并不稳,如果借力推翻它,砸穿窗户,便可获得一线生机。

  说干就干,放下阻挡烟尘的袖口,豆豆眼少年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推翻石像,然而面容祥和的佛端坐于大火里,纹丝不动,光凭一己之力,确实很难做到,他越使劲,呼吸越发困难,一个没挺住,跪倒在佛祖跟前。

  「咳咳咳咳!」陈拾呛得撕心裂肺,几近窒息,包围在四周的炙热空气更加沉闷稀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神渐重,头脑发晕,眼前的景象变得天旋地转……他大概要被烧死在此处。

  不!绝对不行!胀得疼痛的脑袋里涌起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不想当猫爷的弱点,更不想死,若是遭遇不幸,能预见得到,李饼绝对要将他的死归咎于自己的错,又是一笔罪孽,可惜他这盏「长明灯」注定特殊,不是点在佛前,是点在大白猫心里,一辈子困住猫,不得解脱。

  出家人理应看淡生死,但不管是生是死,小和尚皆不愿成为猫爷的枷锁。

  活着,得活下去!他不想死,尚且没见过师父口中很大很辽阔的天地,没来得及给爹娘、妹妹上一回坟,没等到老朋友从临洮府回来与他重聚,最遗憾的是,他无法再跟李饼一起坐在门口的梨树下,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思绪转到这里,小沙弥止住粗喘,憋住一口气,手撑住佛像的莲座,准备再次站起来。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他,他抬头望去,竟然是百灵姐!对方递过来一块湿布让他遮住脸,「站得起吗?我带你出去。」

  重新站起来的少年缓过劲儿,「咳咳……别走前边,来公公等着……咳咳咳……」他放弃说话,一指佛像,以及背后燃烧的窗户,做了个往前推的姿势,异族女子懂了,两个人合力,一起去推石像。

  院内鏖战的李饼干掉大部分人,刀尖滴血,衣袖、白毛上撒了点点猩红,眼下一绺红勾勒的金瞳淬火,如同降世修罗。

  前方仅剩下来俊臣,以及两个护在主人身前的侍从,猛然间,「轰隆」一声巨响,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越燃越烈的房屋,估计是里头的房梁塌了,猫猫瞳孔放大,一咬牙,正要转向扎进火中,可旋即眼睛一亮,心脏彻底落回原处。

  毕毕剥剥的火烧声内夹杂着一道人声,是从正殿后面传来的,白猫镇抚使耳力好,是第一个听清楚的。

  来俊臣同样听到了,是陈拾在扯着嘶哑的嗓子,努力报平安:「猫爷!!咳咳咳咳!俺没事!百灵姐没事!咱们全活着呢!活得好好嘞!咳咳咳!」怕前面的听不到,一连喊了好几遍,连咳带喘的喊。

  恰逢其时,锦衣卫清理干净外头的人,攻破大门,冲进寺里。

  见此情形,来俊臣知晓自己大势已去,他却无败者之相,隔着严正以待的家仆,与李饼遥遥相视。

  按照原计划,本应该旗开得胜的,为来梨寺抓小和尚当谈判的筹码,他带的人不多,火铳兵大多留在弘庄,为的是拖住大白猫,即便是对方中途改道,他亦赢得了先机,陈拾在他手上才对。

  不对!他是成功了,如若不是……他阴狠的目光移向走水的寺庙正殿,最为被动的人质是个大变数,是他小看了卤蛋头和尚。

  李饼不多废话,语气平淡无波的下令:「杀了他。」

  几支火铳举起来,对准来俊臣。

  「慢着!」昔日司礼监掌印的威仪尚存,无人敢轻举妄动,「李大人,根据陛下的令,我没有抗旨,你不能杀我。」正殿肆意燃烧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狐狸眼似笑非笑,显得格外疯狂。

  「你安插探子偷听圣令,擅自离开弘庄的那一刻起,已经是抗旨了。」

  他轻笑一声,整理衣装,扶正四方平定巾,环顾四周包围住自己的锦衣卫。

  「呵,我是不会死在你们任何人的手下。」接着转身,慢条斯理的往火里走去。一声脆响,来俊臣迈上台阶的脚停住,垂头看见左胸口粘着一点胭脂,缓慢晕开,生长出一朵荼靡绚烂的鞓红牡丹。

  有人从背后打中了他。

  回头看去,举着火铳的竟是老熟人——他曾雇佣过的泪痣女子,后来他毁约,差点弄死她,如今折在女人手上,算不算陈拾口中的报应?

  对方不看他,反而对被她夺了武器的锦衣卫说道:「真别说,这玩意儿挺好使。」

  血蝉率先开了火铳,其他人跟随扣动扳机,几声响声后,曾经呼风唤雨的来督公倒在血泊中,死了。

  主子身死,苟活下来的仆从不再反抗,锦衣卫们捆住他们,然后开始着手处理火情。

  锦衣卫不是兵马指挥司的救火兵丁,并且,他们同样需要一把火处理掉寺里寺外的「腌臜物」,于是,先行阻断正殿与其他房屋的连接处,接着将尸体扔进火中,曾经供奉佛祖的寺庙被当作化人场,真正超度了亡魂。

  前面在做些什么事,绝对不能让陈拾知道。来俊臣死后,李饼顾不得别的,绕到后面去看小和尚。

  正殿后方的一排直棂窗破了一大个口子,佛祖的半个身子杵在洞里,看得出两个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朗百灵一早仔细检查过陈拾有无受伤,除了本来长得黑的脸熏得跟块黑炭似的,嗓子沙哑,没有大碍。

  有别人在,大白猫没办法将自己的喜悦付诸于行动,遂谢过异族女子后,拖着豆豆眼少年去了后院菜地边,打盆水过来,让人洗干净脸,准备说些什么,不料下属来寻他,只得暂且撇下陈拾,去前头主持大局。

  因着人手不多,「工作」进展缓慢,好在张言川带着增援赶到,正巧负责善后,以及灭火。豆豆眼男子原来准备去弘庄的,结果沈千户不信任他,决定自己带队去,令他来帮李饼。

  大白猫心想当初这货百般为难北镇抚司,给众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沈千户的憋屈,他理解。

  等安排好各项事宜,全权扔给张言川,李饼再次返回后院。

  此刻,小和尚坐在后门的门槛上,两眼发直,一脸木然,他尽管没看到正殿的情形,但可以想象,那里即将成为一片漆黑的废墟。

  一只猫爪伸过来,捂住他干涩的眼睛,「你没事,是最大的万幸,梨寺没了……后面能修好的。」

  陈拾抬手握住大猫的爪子,从自己眼前移开,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李饼,「猫爷,是俺……」嘴唇抖动几下,复又闭上。

  「你想说什么?」大白猫问道。

  「是俺……用猫爷供奉嘞灯点着了师父嘞寺庙,对佛祖不敬,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约莫要发脾气。」

  「不,你做得很好,」李饼单膝跪在他面前,截住话头,「不单救了自己,甚至帮我们拖延住恶人,你师父怎会生气?他不是那等拎不清状况的迂腐之人。至于佛像,土胎泥身,非真佛,助你与朗姑娘在绝境中破出一条生路,是它的造化,活人永远比死物重要。」

  「我点的那些长明灯……」大狸猫的双爪反握住小沙弥的手,「头一次觉得庆幸,庆幸我为过往罪愆点了灯。」

  大猫难得一见的温柔安慰,豆豆眼和尚呆呆的望着对方,想起自己做过一个梦,梦里的猫爷变成了一场燎原大火,包裹着他,未伤他分毫,并抵挡住吹向他的狂风。

  他心想,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李饼以为的「宿业」之灯在紧要关头拯救了他一命,同时,烧掉了他的执。

  陈拾的心情逐渐平复,低下脑袋,看见猫咪的爪背上散落着数点红,他明白这是什么,没有害怕,反而将额头贴过去,蹭了一脸带血的毛。

  「梨寺没法住了,你不想走,也必须得跟着我下山。」李饼道。

  「中,俺跟猫爷走。」这回,小和尚没有犹豫,他在火里想清楚了,只要活着出去,无论天涯海角,今后猫爷去哪里,他便去哪里,永远不分开。

 

  4.

  东方天既白,惊心动魄的一晚上快要结束,锦衣卫为避免引人注目,灭火以后,趁夜色未消失,押着伏罪投降的侍从,找了辆板车堆满稻草,把带回去交差的来俊臣的尸首藏在里面,抄近道往京城方向赶。

  李饼和陈拾共乘一匹马,与朗百灵、血蝉、张言川一起,慢悠悠走在官道上。

  刚离开梨寺,豆豆眼少年很是不舍,一连回头好几次,等到过了郑村同余文镇,情绪方才有所缓解,问大白猫道:「猫爷,咱们以后咋办?」

  「先回京师,得把琐事安排妥当。」包括且不限于:和小皇帝辞官,去跪一夜祠堂,告诉李家的列祖列宗,不肖子孙李饼要拐着一个出家人私奔了。

  「然后呢?」

  「然后……」李饼想了想,「一起浪迹天涯。」

  陈拾听到这个词,眼前浮现的是一猫一人相携而行,跨越河山,游遍芳丛,登时心向往之,「咱们先去哪里?」

  「去江南吧,风景秀丽,生活富庶,适宜居住。」一旁的朗百灵接话道,「我在那里生活了挺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遇到血蝉,相信你们会喜欢的。」

  「还回去吗?咱们可以一道去啊。」

  「不回了。」她看一眼身旁的泪痣女子,笑道,「江湖之大,值得用一生去丈量,我俩打算到塞外去,见识一下‘大漠孤烟直’的景象。」

  塞外对小和尚来说,是个没听说过的新鲜地方,他来了兴致,开始问东问西。

  张言川听着他们说话,问了李饼一个关键问题:「大人要辞官,皇上答应了?」

  大白猫没有回答他,说起旁的事情:「你在这件事里功不可没,陛下应该会给你点赏赐,譬如升官。」

  豆豆眼男子轻笑一声,「实际上,我降职了。前几天我递上一道折子,请求陛下将我调回都察院,七品八品的都无所谓,他没准,反而降我为吏科给事中了。」

  正六品的锦衣卫百户变成正七品的谏官,品级降了,可算不算「降职」,真不一定。李饼瞥他一眼,「终究还是回去当言官了。」

  「怎么?李大人有何见解?」

  「没有,但愿你能继承裴大人的衣钵吧。」

  「自然。」

  四人一猫一路轻松的聊着天,进了顺天的城门。大伙在路口作别,大猫与小沙弥回到李府,刚走进大门,却发现有好多个内臣和禁军侍卫候在正堂里,何叔小声在李饼身旁说:「宫里来了圣旨。」

  见等的人回来了,手持祥云瑞鹤绫锦卷轴的内臣当即起身宣读,一猫一人来不及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摆香案什么的,赶忙跪下磕头听旨。很意外,圣旨不是给大猫的,而是给他身边的小和尚,且非常的……令人诧异。

  小皇帝的旨意说钦天监监正昨日夜观天象,发觉榆山处有一星宿降临人间,是为祥瑞之兆,故下诏书封榆山梨寺的陈拾和尚为护国圣僧,赐法号文海,于碧云寺中为国祈福,因念圣僧路途劳累,特免去进宫谢恩的礼节。

  祖坟冒青烟的「殊荣」迎面砸在脑袋上,小和尚呆滞在原地。

  「文海法师,领旨啊。」内臣一脸喜气盈盈的催促道,旁边四个小太监七手八脚的扶起「圣僧」,少年在一干人等的摆布下,迷惘的接下圣旨。

  「明天碧云寺的人会来接法师去寺里,您且在李大人府上住一晚上。」内臣交代完毕,告别离去,接待宫里人得心应手的老管家小跑跟上去,给各位公公塞了一些喝茶的银子。

  李饼太清楚少年天子葫芦里打的什么算盘,扯着僵硬的嘴角道:「你一直想要的法号有了,皇上给起的,挺好。」

  「文」字是碧云寺老方丈弟子的排辈,「海」取自「八难三途,共入毗卢性海」,在帝王的迷惑操作下,小和尚和现任住持文慧禅师成了师兄弟。

  陈拾并没有感到开心,护国?他一个经念得囫囵吞枣的出家人有什么能耐护国?他知道,究其根本,统统是为了牵掣住大白猫,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反对猫爷辞官。

  他喃喃道:「俺不喜欢,这不是俺师父起嘞。」

  皇帝赏的,代表天大的恩惠,纵然不喜欢,必须得感恩戴德,没有说不要的权力,一个时辰前,尚在憧憬的将来,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们相顾无言,接下来的时间里,极有默契的避开那道如儿戏一般的圣旨不谈。

  晚些时候,陈拾洗净一身的灰尘,去书房找李饼。进了屋,见大白猫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一杈枝桠发呆,脸色格外凝重。

  「猫爷。」少年唤他一声,「俺想过了,去碧云寺呆着挺好嘞,皇上没有阻止咱们见面,距离比起梨寺也近,俺……」剩下的话哽在喉咙,说不下去了。

  大猫转过身,屋里没有点灯,唯有一双猫眼像一面反光的铜镜,倒映出面前的人,猫咪的胡须跟随三瓣唇动动,良久说出一句:「……对不起。」

  小沙弥惊诧万分,「做啥说这个?明明是因为俺,猫爷辞不了官……」

  李饼陡然上前一步,双爪抱住他,「不是你的原因,是我。」几次受制于朝堂,受制于皇帝,才连累到陈拾,每一次皆是。

  陈拾摇摇头,不赞同他的话,慢慢抬起手,围拢住大白猫的脊背,一下一下拍着对方,作为抚慰。

  塌着耳朵的猫头埋进和尚的肩窝,淡淡的皂角香萦绕于鼻尖,「再等一段时间,不超过三年,我不会让你一直困在碧云寺的。」

  少年郑重的一点头,「中,俺记着猫爷嘞承诺。」十三岁时的《千字文》是晚了月余,却也收到了,猫爷说话算话,所以他愿意等。

  相拥在一起的两道严丝合缝的影子被窗外冷然月色勾勒出轮廓,同窗户的边框一块投射在对面墙上,如同一幅写意画卷。

  次日一早,碧云寺来了人,接文海法师回寺。他们刚走,召大白猫进宫的内臣来到李府,下午,原北镇抚司镇抚使升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消息传遍朝野。

  虽说人选有点意外,但属于正常的任命,比起李饼的擢升,小皇帝封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和尚为「护国圣僧」这件事更让大臣们惊恐不安。

  他们怕先帝宠信道士的传统艺能传到现任天子身上,某些人已经准备好死谏了,结果发现少年帝王仅是下了旨,从来没有接见过圣僧,顿时安心不少,反而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时常去寺里寻文海法师。

  好奇心重的人特意去碧云寺找过圣僧,回来说不过是个扔人堆里认不出的普通小和尚,长得有八九分像新上任的吏科给事中张言川。

  因此,真有人跑去同豆豆眼男子打听:二人是否有血缘关系,以及文海法师什么来头,有什么独到之处,竟有幸获得皇上的如此盛誉。

  他笑笑,一脸神秘道:「养狗要拴好绳,养野性更强的猫嘛,亦然。」

  大家听得稀里糊涂,没听说过哪家养狸奴是要拴绳的,再想追问,这货找借口走了。

  既然张大人提到猫,人们联想到锦衣卫指挥使……然后不敢瞎猜了,虽说现在的厂卫不复当年谈虎色变的程度,但众所周知,李指挥使是一只积威甚重的臭脸猫咪,又深得皇帝信任,爪子恁尖利,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招惹他。

  然则,文海法师在京师热度榜上未维持头名太久,城里向来不缺新鲜事,上官家当过小皇帝伴读的少爷高中探花的消息一出,立马吸引了更多人的兴趣。

  探花郎的风头之所以盖过状元和榜眼,不是因为上官公子二十来岁,才高八斗,而是他貌比潘安,玉树临风,跨马游街时,真有妙龄女子效仿前人掷果于他,不知是哪位女壮士扔了个西瓜过去,差点把青年砸下马,一时传为茶楼酒肆的笑谈。

  护国圣僧的事迹已然被人抛到九霄云外,某只猫对此很满意,他是真的不希望去见陈拾时,惨遭无关人员的打扰。

 

  终.

  庄子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距离小皇帝的登极仪一晃过去两年多,转眼间,又是一个瑞雪丰年。

  这天,碧云寺的文海法师,或者,我们仍用他的俗名称呼他——陈拾如往常无异,拿着苕帚在僧房门前扫雪,昨夜下了极大的雪,今早起来看,满地的碎玉乱琼。

  本来扫雪的活计轮不到「护国圣僧」去做,但是小和尚习惯性的闲不住,寺里的僧侣也不管了,文海师叔开心则好。

  扫了半晌,他有些热,擦掉额头的汗珠,看着面前干净的地砖,已过弱冠的豆豆眼青年颇有成就感,正准备进屋。

  「咯吱」,是厚鞋底踩碎残雪的声音,他回头,看见一披着毛领黑色大麾的「人」站在那里,戴着的大檐帽彻底遮住脸。

  「猫爷!你今天不是要上值?咋来得恁早啊?」陈拾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心情瞬间晴朗起来,快步走过去。

  李饼抬起头,露出一张猫脸,「我来接你……陛下同意了我的请辞。」

  被小皇帝压榨剩余价值的两年里,孤枕难眠的那些夜晚,自小接受君臣父子教诲的大白猫无数次在心中亲切的问候了老朱家的祖宗十八代。

  为了早日兑现诺言,完成锦衣卫指挥使工作的同时,他一直在物色适合接替自己的武官。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白猫终于寻到了人,举荐给皇帝,并赶紧趁薛皇后有孕,天子每日喜笑颜开的机会,再次提出辞官,这一次,对方没有驳回。

  非常惧怕心眼子比自己掉毛量还多的顶头领导又整些花活,他得了首肯,递上印绥腰牌,不敢耽搁一刻,次日天一亮,径直跑到碧云寺。

  伸出猫爪,粉色肉垫朝上,「陈拾,」李饼没用过皇帝赐的法号称呼小和尚,依旧是用俗名,「要不要跟着我远走高飞?」

  「中!」青年眼眶发热,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大白猫的爪。

  负责给文海法师送朝食的小沙弥端着食盒走进院门,只见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拽着他们的护国圣僧,飞速从身旁掠过,弹指间,看的是一双发光的鎏金猫猫眼。

  他愣了一下,大声吼叫道:「救、救命啊!圣僧被狸猫精掳走啦!」

  常年清净的碧云寺后山,今日迎来空前绝后的鸡飞狗跳。

  ……

  高山密林间,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水清澈见底。

  一个穿花青色粗布僧衣的年轻和尚取出马背行囊里的水壶,拧开盖子,仰头喝水,喝完,他看见同行的大白猫脱下斗笠,蹲在水边, 用爪舀起一捧水,往嘴里送去。

  「猫爷。」碧云寺的文海法师,啊不,是梨寺的陈拾开口道,「咱们嘞水够喝啊,你干嘛跟马一起喝水?」

  渴迷糊的李饼动作僵住,他侧过脑袋,看见自己的白马站在上游,优雅的弯下脖子,整个嘴放进水里,吞吞吐吐的……漱口。

  小动物生性敏感,感受到主人的视线,抬头望着石化的白猫雕像,嘶鸣一声,仿佛在嘲笑大猫。

  「你他喵的……!」猫猫震怒,想伸爪给马一爪子。

  「哎哎哎!你和它较劲啥?它不是人,是马啊。」陈拾从背后抱住大白猫,好不容易才安抚住李饼,白马逃过一劫。

  小插曲过去,一猫一人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休息,吃些干粮。

  「咦?」豆豆眼青年突然惊奇道,「猫爷你瞧,那里有座庙!」他指着远处藏在茂密树叶里的屋檐。

  「不知供嘞哪路菩萨,咱们去看看?算是增长见识。」

  「好,听你的。」李饼同意。

  他们牵着两匹马,朝着庙宇方向走去,尽管看着远,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不过,这里没有供着什么佛,是一间废弃许久的月老祠。

  「啊这……」和尚黝黑的脸红了一半,「出家人求啥嘞姻缘,猫爷,咱走吧。」

  「走什么走,好不容易才上来的,怎么要下去呢?」大白猫不管不顾,伸爪拉着陈拾往里面走去。

  院里有颗巨大的榕树,树根盘虬交错,枝繁叶茂,曾经寄托过人们美好愿景的绸带,风雨侵蚀下,已然褪色,变得破破烂烂的,挂在树梢上,随风飘荡。

  进了正堂,上面供着月老的神像,与梨寺当年着火前的佛像同样积下一身经年累月的风霜。青年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看着他家猫爷掏出火折子,凑近供桌上的两根脏兮兮的红色蜡烛,好在灯芯未坏,遇火即燃。

  米粒大小的火点照亮了昏暗的室内,一如供奉在佛祖两侧的长明灯。

  「过来啊。」李饼见和尚不动,走过来扯住对方,拉着人一同跪在蒲团上。

  陈拾双眼紧闭,根本不敢往上看,脸颊、耳尖的绯红一路烧到脖子里,嘴里不住的念着不晓得什么经。

  大白猫也没有看月老,琉璃眸子久久黏在身旁人的身上,嘴角上扬,眼神柔和。

  「怎么?如今我在你眼里,如梦幻泡影一般的,成空了?」

  「当然不是空。」陈拾立马回答。

  「干嘛不敢睁眼?」

  青年不得不听话的睁开眼,不小心陷进了一弯金黄色的湖泊,里面没有萋萋水草,没有灵动游鱼,有的仅有一个手握佛珠的豆豆眼和尚……猫爪伸过去,拉开他合十的手。

  「……」

  「……」

  红烛悠悠,灯影幢幢,他们在摇曳斑驳的光辉下执手相望,谁都不说话,却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走出月老祠,一猫一人骑上马,继续赶路。

  「猫爷,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唔,回我老家看看,怎么样?」

  「中!」青年自是同意,「听俺师父说猫爷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你回去过吗?」

  「两次,一次参加县试、院试,一次是洗清李家冤屈,送父母、兄长的棺椁回乡安葬。」

  闻言,陈拾缄默,出了京城后,猫爷带着他去娘亲和妹妹的坟前祭拜过,但是自己家里人却一直没回去看过。

  「咱们去看看他们吧?」他提议。

  「好。」李饼答道,确实如此,是他欠考虑了,「丑媳妇」总得见见公婆嘛。

  「唉……」谈及逝去的人,豆豆眼和尚不免想到卢纳,惆怅叹气说,「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回梨寺。」

  榆山上的破庙之于一猫一人,意义非凡,大猫道:「等走累了,我们回去重新修好梨寺,便定居下来。」

  「中!有猫爷在,俺到时候在后院养几只鸡,然后再开垦一块地,种更多嘞菜,够咱们吃。」陈拾兴奋的规划起未来。

  「寺庙养鸡,闻所未闻。」李饼吐槽他。

  「那咋办嘛,猫爷总不能一直跟着俺啃萝卜白菜吧?」

  没法反驳的猫咪哼哼两声。

  说着话,他们并辔而行,扬鞭策马的身影消失在树荫底下的林间小道。大白猫与豆豆眼和尚的故事未完,前路漫长,但可以肯定的是,余生皆有彼此相伴。

 

 

  end

 

 

无了,之后就是慢慢的修文改bug。

什么嘛,我还是能填完坑的_(:」∠)_

一场历时八个月的自言自语终于告一段落,感觉坑这个东西,有的时候总想着它,为它焦虑,等填完了又开始觉得有点失落(?)有缘再见吧,得不到有效反馈的产出注定是孤独的,我得消化一下孤独。

 还是开坑不填爽啊。

阿流

【饼拾】灯(8)

饼拾,锦衣卫x和尚,饼(真的包)比拾大了七八岁左右。

奇怪的架空明朝,所以可以称大人和哥哥,不要纠结是老朱家的哪个皇帝,问就是架空,所以官制官职啊朝堂上的事情等都是我乱编的,各种混搭,我只是个搞CP的。

瞎写,ooc,文笔垃圾。

前文走(7) 

此章挺无聊,抄袭,啊不,借用并且改变一下嘉靖朝的壬寅宫变,总之非常非常不严谨,剧情逻辑辣鸡,别当真,我真的是在瞎编。太子的脸就是太平公主的。

 

 

 

 

 

  1.

  第二天一大早,李饼送陈拾坐上回梨寺的马车。

  临出发前,他叫住小和尚,嘱咐道:「近期不要来京...

饼拾,锦衣卫x和尚,饼(真的包)比拾大了七八岁左右。

奇怪的架空明朝,所以可以称大人和哥哥,不要纠结是老朱家的哪个皇帝,问就是架空,所以官制官职啊朝堂上的事情等都是我乱编的,各种混搭,我只是个搞CP的。

瞎写,ooc,文笔垃圾。

前文走(7) 

此章挺无聊,抄袭,啊不,借用并且改变一下嘉靖朝的壬寅宫变,总之非常非常不严谨,剧情逻辑辣鸡,别当真,我真的是在瞎编。太子的脸就是太平公主的。

 

 

 

 

 

  1.

  第二天一大早,李饼送陈拾坐上回梨寺的马车。

  临出发前,他叫住小和尚,嘱咐道:「近期不要来京城,待我事情解决后,自会去找你,你……在山上等我。」

  「中。」豆豆眼少年应道,「猫爷快回吧,你不是要去衙门点卯,别迟咧。」

  大白猫嗯了一声,钻进车厢的人从窗边探出光脑袋,挥挥手以作告别,他目送马车驶向城门方向,半抬起爪子,举到一半又放下,牵着白马,转身离去。

  当天下值回到家中,李饼让小厮送口信到南镇抚司的张百户府上,说是自己最近得了一副极难得的古帖,邀请张大人来品鉴。

  他们心知肚明,赏字是一个借口。

  「李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张言川坐在书房里问道,他身侧是朗百灵,以及卸了人皮面具的血蝉。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对付来俊臣,但是不等于我彻底信任你们,」大狸猫说道,「另外,我有几个附加条件,若是不同意,前言作废。」

  「大人请讲。」

  「第一,没有十成把握前,不要轻举妄动,他行事谨慎,一旦被他察觉到异样,我们没有重来的机会,」他有过一次教训,好在没出事,再来一次,可能连命也保不住,「第二,尽量避免牵扯进无关人员。」

  李饼说完,朗百灵立刻点头:「其实,我们三个商议过的前提与大人提出的大同小异,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自此,三人一猫暂时结成同盟,将大家目前所掌握信息的铺呈开来,进行初步商谈。

  「丘家未出事前,我在府里见过来俊臣,每次皆是入夜后来的,披斗篷遮脸,生怕别人发现。」异族女子说道。

  「我那时候不认识他,从丘将军的几个亲兵口中晓得这是宫里的公公。」作为理应进掖庭的人,她误认为是丘神纪帮自己遮掩的事情终于败露了,要是独自倒霉,她一人承担,无所谓,黑肤女子更怕的是连累丘府,整日提心吊胆,强装镇定,过了许久,见未出事,心才重新落回原处。

  果然不似来俊臣曾说的那般,两人仅是点头之交,这点和李饼之前猜的一样,「丘统领如此信任你,你知不知道他俩间有什么纠缠?」

  朗百灵说:「我非中原人士,很多重要的事情不该让我知晓,他通常会交给亲兵们做。」现在想想,何尝不是一种对她的保护,「后来听闻常来的内臣升了东厂提督,阿虎他们说丘家以后要更上一层楼,结果确实如他们说的,丘将军由羽林左卫指挥使升到羽林卫总统领,过了几年的风光日子,没想是落幕前的虚假繁华……」

  「和刘氏有些旁支远亲关系的分明是夫人的娘家,她家暂且没有人遭锦衣卫缉拿,怎会轮到丘府?我后来隐约想到,会不会是和来俊臣有关。」她看向大白猫,「李大人,你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提起数年前的诏狱诀别,有一双手拽住李饼的记忆,一把拉回数年前的晚上。

  当时,他见到老友,哭得无法自已,余下一口气的丘神纪一开始未认出他的真实身份,他哽咽着重复道:「是我啊,丘大哥,你再好好看看我……」

  紫发男人方想起曾经有个小屁孩天天跟在他后头,叫嚣着要比试,惨败后亦是这么哭的。

  相认后,对方始终只有两句话,第一句是让他避开来俊臣,不要与之有过多牵扯,哪怕自请降职调去南直隶,第二句是想有尊严的死。

  「……他没说,我是从他嘴里突然冒出个不相干的名字起,开始怀疑的。」而先前,他一直以为丘神纪是不小心卷进了又一次的政治斗争中。

  朝堂上的争锋相对,轻微一些的是大臣们的唇枪舌战,更进一步,则是要见血的,他的父亲、刑部尚书徐有才、老上级卢纳,全是牺牲品,不曾想过这是某些人一次有预谋的借刀杀人。

  「我推测,他们一起干了一些事,不小心暴露的话,来督公得倒霉,我的老朋友因此被人灭口。」李饼说道,「然而查不到了,丘神纪的十五个亲兵,一个接一个的‘意外’身亡。」

  他当年追查到的最后一人是朗百灵提过的阿虎。此人靠着灵光的脑袋,东躲西藏的活了下来,在大白猫的威逼利诱下,总算同意告诉他,可约定好的两天后,阿虎杳无音讯,兵马司巡逻的人在城中发现面目全非的死尸一具,随即,他被来督公请到马车上喝茶。

  朗百灵点点头,佐证了他的话。

  「看到高府里的火铳,我倒是窥得一点门径。」火器作为重要军事物资,制造、保管甚为严格,轻易不会流到外头去。与之有关联的,京中除了兵部管辖的军器局,还有个火药司,它的上级部门为二十四衙门里八局之一的兵仗局,是最有可能接触到火器的官署。

  来俊臣在进东厂前,恰巧在兵仗局任提督军器库太监,操作隐秘的话,偷运火铳出来,不是行不通。

  他的目的是什么?没听见过哪里东窗事发,何况今日的督公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会干引火烧身的蠢事,未发迹前……约莫是为了钱。

  钱生权,权后生钱,发财升官,升官发财……所以,买家是谁?李饼从丘来二人的联系倒推回去,丘神纪在任羽林左卫指挥使前,沿海一带海盗猖獗,他曾领兵去剿过,有理由怀疑老友有渠道能联系上他们,有需求,还敢出钱买的人自然是这群亡命徒。

  两人靠合伙私售火器赚笔,来俊臣得势掌权后不再缺钱,于是停手不干,顺带弄死知情的共犯。他藏在高府的火铳是一小部分,别的大抵早飘到海上了。

  「……以上全是我的猜想,如果是真的,或许存在交易的清单、账本,可是过去那么久,估计早没了。」

  「哪怕带人查处高府的火器,一定奈何不了他,以别人的名义买下丘宅打得正是这个主意。」私藏、私卖火器乃重罪,大猫不认为对方会乖乖等着,让他们顺利抓现行,他看向张言川,「其实我想,裴大人的死,未必是一句简单弹劾。」

  「你是说他……」

  「奏折里写明了什么吧?通过司礼监呈上,来俊臣想不知道都难。」李饼沉声道,「他没有告诉过你什么?」

  对方摇摇头,「老师他……唉……」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想寻到来俊臣的罪证确实不易,丘大人与他之间的瓜葛,是我们唯一拥有的线索,原想李大人知道点什么,不料半斤八两。」

  「你们打算凭这个,扳倒来俊臣?」

  「是备选计策之一,如果此计可行,有理有据的拉他下马,我以为没必要一定走杀人的险棋。」张言川道。

  朗百灵接话说:「嗯,我与血蝉夜探过几次他的府邸,以及‘高府’,均是守卫森严,难以下手。」更别提神出鬼没的火铳兵,想进去弄死主人,难度不低。

  李饼叹一口气,「不会奏效的。」

  「前前后后有多少人上奏,谁成功了?他们幸运的,罢黜贬谪,不幸的……看看裴大人,看看动了阉党利益的那位都水司主事。」他直言道,「且不说我们手上拥有的算不得证据,即使收集齐他的犯罪事实,要不要惩治他,瞧的是皇上的态度,如今的局面,你觉得有可能吗?」

  异族女子想说什么,被打断。

  「我曾经同样觉得掌握确切证据,则足以改变现状。」大猫漂亮的金眼看着桌上的蜡烛,一只莽撞的小飞蛾一头扎进灯芯,火花噼啪爆开,虫子葬身其中,尸骨无存,灯火左右晃动一下,归于平静。

  「官场上,真相是什么不重要,一切能用来扳倒政敌的,都可叫‘证据’,而有皇上的宠信,证据再真,那也是污蔑近臣。」

 

  2.

  他说完话,房间里静默片刻。

  「是我疏忽,低估了陛下对他的信任。」张言川摸着下巴,思忖道,「唔,幸好我们不是只有一个计划,看来险棋得走了。」

  「我一早说过你们的办法复杂难行,变量又大,不如简单粗暴一些。」血蝉杵着拐杖站起来,她虽缺了左脚,但身体异常协调,步伐稳健轻快,走到书桌前,女子掏出一块叠好的布匹,展开放下,竟然是完整的京师舆图。

  李饼见状,第一反应是肯定豆豆眼男子干的,瞪着人直皱眉头:「私下偷画舆图,你是不是嫌命长?」

  对方一脸无辜:「不是我画的,我只是以叔父的名义‘借’来观摩一番,原物已经好好的送回去了。」

  朗百灵手一举:「是我照着原图,一笔一笔画下来的。」

  大白猫满头黑线,胡须耳朵塌耸,他究竟是搭上了一艘怎样的贼船?现在反悔不知道来得及吗?

  「舆图是为了方便给你们讲解,」血蝉不屑道,「我用不着它,给我两天的时间,就可以摸清全城的大致情况。」

  以平常的口气说出不得了的话,她似乎觉得这技能稀松平常,手指在舆图上一划,点了几个位置,「既然进来府刺杀成功率低,那么我选择来俊臣出宫回府的必经之路,我去探过路,在客栈拐角、当铺侧门处,以及老槐树对面的死角,有机会接近他的轿子……」

  「不行!」朗百灵打断她,「我们讨论过,此处凶险,没有任何逃跑的退路。」

  「它成功率最高,你们不敢去,我一个人去,」血蝉回道,「大不了同归于尽,败了……算是打头阵。」

  「我不同意,一来会引起他的警觉,二来你不能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泪痣女人眼神平静的看向她,「我这招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前受托杀人,有好多次被逼入绝境,不照样活蹦乱跳的。要杀他,怕死是成不了事的。」

  朗百灵扶着额头,「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明明有不那么冒进的选择。」

  旁边的张言川抱着胳膊听她俩争论,习以为常,视线转到李饼这边,见猫蹙眉思索,询问道:「李大人在想什么?」

  「伏击之事需慎重考虑。先前,我潜入高府,在里头绕了一圈,」白猫开口说,「摸清了来俊臣的火铳藏在哪里,我在想要不要去高府偷两把出来,搞到这个,自有办法查到确切来处。」

  「所以呢?你准备拿它做什么?」

  李饼瞥对方一眼,神色莫测,「常规方法不得行,非常规的可以一试,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证物’有了,阁下应当比我更清楚怎么用才对。」

  张言川听罢,愣怔一会儿,笑道:「原来大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朗蝉二人没有商榷出个结果来,又听他们在讲些听不懂的话,问道:「你俩说什么谜语呢?」

  豆豆眼男子未隐瞒,解释道:「有陛下当靠山,我们现有的情报并非没用,如李大人的话,拿到火铳,查清源头,不要直接陈奏,朝中有依附来俊臣的人,亦有利益冲突的。」

  两京十三省的各级大小官员,且有一大堆人对着皇帝阳奉阴违,不可能个个真心实意的顺从一个掌印太监,京官里有几方势力和地方密不可分,面上大家平和恭敬,不会轻易得罪督公,私底下则剑拔弩张的。

  唯有一群自诩为清流读书人的官员公开强烈表示不愿与「阉党」同流合污,麓山学院的同窗们是其中的翘楚,然则他们势弱,掀不起风浪。

  「透露一些信息出去,别提兵仗局,仅说军器局的管事渎职,数年前弄丢了一批火器,流落于民间。」张言川道,「自会有人闻风奏事,军器局的人不会傻到乐意背黑锅,辩驳的同时,大概率要延展到有相仿职责的兵仗局,这是来俊臣任过职的衙门,某些人没有与督公直接对决的胆子,但有指桑骂槐的‘勇气’。」

  「届此,他们折子里丢火器的由头会从失职扩大到海上走私、勾结倭寇,乃至谋反,圣上、内阁不会坐视不理。我们趁势拿着火铳在京师里亮个相,打伤马匹之类的,闹得动静大些,东厂番子注意到的程度,不要给逮住就行,做实火器丢失。」

  肖似陈拾豆豆眼的眼眸深处迸发出狡黠的精光,「‘高府’遭的贼凑巧在这时候冒出了头,来督公坐不住的,到时候他怎么出招,我不知道,可是,软刀子已经递过去了。」刀劈到谁,他无法控制,当然,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直接捅中目标人物的要害,让皇帝对其起疑心。

  虽说是自己起了头,张言川负责补充说明,李饼听完,仍然忍不住扯嘴啧了一下,「所以,我真的不喜欢你们言官。」

  「哈哈哈,大人,下官现在是武官,和你一个卫所的,更何况没有你的提点,下官没想到这‘妙’招。」

  一点不贪功的样子堵得大白猫没话说,「……我去搞定火铳。」

  旁边的朗百灵想了想,尽管最终对来俊臣估计没什么杀伤力,然而借机生事,指不定对方会露出马脚来,「李大人相貌太显眼,」某猫听闻,额际蹦出一个井字,又没办法反驳,「偷火铳的事交给我。」

  「我跟你一起去。」血蝉说道,并趁机提出新的预案,「你们的法子绕来绕去的,我不赞同,但不反对,不奏效的话,咱们还可以拿偷来的火铳埋伏在高处,等来俊臣经过,直接开火打死他,比近身接近他安全多了。」

  「血蝉姑娘高见。」张言川笑两声,「没试过呢,你先别急着下结论说什么不奏效。」对于此计,他志在必得。

  李饼摸着左腕的佛珠,半眯起眼,在思考泪痣女子的话,说道:「她说的没错,这法子一样有缺陷,怕就怕泼出去的脏水仅在朝臣间打转,来俊臣不在乎,更不会引来皇上的重视,是空招。」皇帝陛下目前一心修道,不理朝政,不是极特殊的事,基本不管。

  「应该需要一个……」更能直接威胁到天子本身的「传闻」,陡然,他想起四天前,在宫道处遇到的被一群仆从拥着的两位能人异士。

  武太平和花金藏坐在天子御赐的四抬步辇上,周围的道童有引路的,撑伞的,执扇的,好不威风。二人看见退到一边让路的大白猫同几个锦衣卫千户,停在他们面前。

  「哟,这不是李大少爷吗?」红发青年双手搭在扶手上,笑容灿烂,「得称你一句李大人了。」

  「卑职惶恐,花儒士随意称呼。」大白猫道。

  旁边的粉发少女微妙的目光流连在猫身上,娇声道:「呵呵,大人真是谦虚,您‘仙姿佚貌’,贫道一直想和李大人继续共事,好给圣上献药呢。」

  别人乍一听,误以为镇抚使大人身怀研制仙丹的技能,只有李饼晓得自己在他俩的「事业」里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说完话,两人乘步辇离去,花金藏回头眉飞色舞的道了个别,大猫眉眼蒙着一层阴翳,那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俩的药是一个很好的媒介。

  当年试药之人,包括哥哥在内,死了一堆人,活下来的李饼变成这么个怪样,想来,药必定是有问题的。要是能拿到一点点,交给曾经做过太医院院判的庞柏先生研究成分,得出有损龙体的结论,可以和火铳问题一并做文章。

  重新送花武入宫制药的人是来俊臣,献给天子的仙药有毒,督公必然脱不开干系,但是,还有个问题,寻到二人的是太子殿下,倘若真用此招,难免会误伤到他……

  扯上太子,动摇国本,这件事的严重性提升几个档次,他估不到结局,而且盗取上贡的「仙药」比偷高府里的火器难得多。

  所以,到底用不用?李饼举棋不定,话说一半没了下文,朗百灵唤道:「李大人?」

  「没什么,容我再想想。」

 

  3.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意外打断他们的谋划。

  天子在寝宫遇刺,行刺者不是武艺高强的专业刺客,甚至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铮铮铁汉,而是十四个未到及笄之年的小宫女。

  她们趁着守夜宫人换班的时候,悄悄潜入内殿,用黄绫布套住熟睡的皇帝的脖子,企图勒死对方,慌乱中不小心打了死结,无法达成目的,遂改用钗、簪等物刺向天子。

  闹出的声音不小,很快引起注意,冯公公带人将宫女们制服,皇帝倒是没有受多严重的伤,由于惊吓过度,晕厥了好一阵子,醒来以后大发雷霆,命司礼监彻查。

  来俊臣领命,一连几天,秘密对谋逆的小宫女进行审问,有位名为青莲的女孩扯出了周丽妃的名头,说是因兄长被罢免而对天子怀恨在心,故收买她们行刺。

  李饼听闻此事,第一反应就是口供有问题,宫女绝对是屈打成招的,先不提丽妃的胆子是出了名的小,堂兄被革职后,她深居简出,宫里几乎快忘了有她这么个大活人,怎么会转了性,跳出来自掘坟墓?

  他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丽妃为自证清白,割破手指,写了封字字泣血的伸冤遗书留给皇帝,其中道明圣上如是一定要罚,求不要祸及族人,她愿以死明志,随后悬梁自尽。

  她的死并没有制止住宫内的火,它们焮天铄地,一路烧到宫墙外。

  与丽妃娘家书院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麓山学子遭了殃,五个平日里反对来党声音最大的,下诏狱,没在里面呆一天,东厂的人立刻提走。

  朝堂再次陷入风声鹤唳的局面,这时,经不住酷刑的宫女「供出」另一个妃子——李静嫔,她父亲原在辽东都司里当过小吏,但是,她爹的官位是芝麻粒大小,或是大到敢反天的边军镇将,全凭来俊臣上报的一句话,天子怎么想的,不重要。

  为防止外戚专权,本朝后宫上至一国之母,下至最低等的选侍淑女,均出自无权势且家境低微清白的平民小吏之家,这场宫变竟然连续咬出两个仅有的、可以扯上前朝的妃嫔,实属罕见,说没有猫腻,猫是不信的。

  眼看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皇后素服脱簪,跪在皇帝面前,涕泣劝谏,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捱了丈夫一记窝心脚,被赶回寝宫禁足思过,太子替抚养自己的嫡母求情,天子臭骂他一顿,令其回东宫抄百遍《孝经》反省。

  为了搞清楚宫女刺杀的始末,李饼趁着在宫里当值的机会,找到关照过的小太监偷偷帮他打听那些宫女分别是在哪个贵人跟前的,看看可否找到动机。

  小孩也是够机灵,没两天,递信出来:她们不是任何妃嫔的宫女,而是在天子宫里试药间侍奉的。

  「咱们陛下不是……嗯,求仙药嘛。」小太监低声道,消息是他用好酒灌醉了某个管事太监套出来的,查到的远不止镇抚使大人交代的问题,「长青道长给的秘方,需要采少女的经血入药,且不是每个女子都可,必须是身体洁净、不染纤尘的处子。」

  「金公公讲,那些姑娘们每天只被允许喝露水,吃桑叶,大人啊,人不吃五谷杂粮,怎么活着?此外,必须定期服用催经下血的秘药,轻则伤身,重则血崩死亡,取不出血的,为了不泄露秘密……」他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在她们之前,死了好多人,活得很痛苦,谁知晓下一刻死的是不是自己。」

  白猫镇抚使面无表情,实际内心翻江倒海。

  根本不是什么复杂的案件,一群进宫成为药引子的宫女们深陷绝境,明知成或不成,定连累族亲,自己要遭凌迟,却仍下定决心,铤而走险。

  合谋弑君,大逆不道,板上钉钉的死罪无疑,他竟对她们心生不忍,大约是因着做过无良道人们的药人,同病相怜罢了,他则幸运得多,花武二人没有如此折磨过他。

  他怒极反笑,这起手法拙劣仓促的刺杀背后哪有什么朝廷逆臣勾结后宫奸妃意图谋反,有且仅有活不下去的人。

  她们错误的孤注一掷换不来一线生机,严刑逼供之下,倒被来俊臣借题发挥,当作铲除政敌的政治手段。

  可怜,可悲,可叹。

  「宫内宫外一样不太平,你多加注意。」李饼叮嘱说。

  「大人放心,干爹申请调了直殿监,小的和他宁愿去刷马桶,也暂时不敢在主子跟前露脸了。」

  下值出宫,孙豹看着单手握刀、大步往前走的白猫背影,觉得上司最近是不是有点上火,顺风的缘故,跟在后头的他经常吃一嘴毛。

  李饼牵了马,回头对高个子下属说:「明天我需处理一些家事,不会来官署。」

  孙豹知道大猫是要祭拜先人,「属下会把文书送到李府。」

  「送去给沈千户处理吧,我向张大人告了假,后天才回来。」

  「是。」男人俯首道,然后看着上级驾马朝家的反方向疾驰而去。

  「走错了?」叨咕完又否认,他想到曾经折磨过他们的南镇抚司张百户好像是住在那头,最近官署里疯传:一猫一人走得极近……

  「想通过指挥使侄子的关系,攀上来督公?」有人猜测,「这……有点远啊,他明明有更好的搭上线的方式。」

  现在认内臣当爹不是件人人厌恶的事了,估计有的人还恨自己叫不到一声爹,试问谁不想混得有出息?

  孙豹听过他们的话,眼下又看到李饼去找张言川,仍然实在是没法把「攀附」这个词和他眼里光风霁月的上司联系在一起。

  「唉,干嘛想那么多?」他挠挠头,与其操心旁人,不如去寺里求个符,祈祷别被卷进近期的大事里。

 

  4.

  回到榆山的小和尚遵守约定,没有再去过京城,原以为会有一年半载的见不到李饼,因此,分别一个半月后,陈拾看到门口坐着的,双爪捧着一只烤鸡,正在啃得起劲的大白猫时,十分吃惊。

  「咦?猫爷,你咋来咧?事情这么快办好啦?」

  猫咪把牙齿从鸡肉里拔出来,含糊的应了一声,没有明说,像以前小沙弥刚来梨寺的时候一般,扯下一只鸡腿递过去,「吃吗?」

  已经长大成人的和尚抵御住了大狸子精的诱惑,说不吃,接着揣起手,在对方身旁坐下。

  「你给师父又带了酒?」他注意到梨树下小石碑前的陶壶。

  「嗯,生前当和尚,死后便还俗享福罢,况且他也喝不到,闻闻味。」李饼垂眸看着烤鸡,哼笑一声道:「等我将来死了,你务必记得每天给我供一只鸡腿……不知你到时候,要念几百遍几千遍往生咒方能涤净我的罪,再成功超度我。」

  「呸呸呸!咋说这种晦气话?」陈拾呸完,立即道了几声佛号。

  「人的最终归宿不正是土里?」大白猫一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错,「唐初年间,你们佛门里有个和尚的诗是这么说的……」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小和尚先他一步念出了诗,念完,表情怔怔,这是师父弥留之际教会他的。

  「哦,不错嘛,原来老卢还教过你这个。」

  「那是人!」陈拾不去想往事,更不想把某个字眼关联在李饼身上,大声道:「猫爷不会死嘞!俺娘说过,猫有九条命呢……哎呀!」久违的挨了猫咪一爪子。

  李饼收起指甲,继续啃鸡肉。

  纵使真的有九条命,又如何?有人要你死十次,还不是同样的无路可退。

  吃完烤鸡,陈拾帮大猫把鸡骨头埋在地里「毁尸灭迹」,一如当年。

  接下来的一整天,某猫无事做,小和尚去哪里,他跟着去哪里……在旁边蹲着看,形影不离。

  比如此刻,豆豆眼少年拎着木桶,给寺后的菜园浇水,大猫猫爪托下巴,乖巧的坐在后门的门槛上,黄澄澄的大眼睛牢牢的粘在人身上,随着行动轨迹,移过去,再挪过去,陈拾偶尔抬起头,看到猫这难得一见的样子,没敢说,猫爷特别像王七带走的王小孬。

  「怪事,以前没恁粘人啊?」他暗地里奇道,可并没有当回事。

  等到晚上睡觉前,小沙弥去收拾了师父住过的房间,给大白猫铺好床,然而对方表示认床,非要同自己挤一张床。

  不是没有同榻睡觉的经历,陈拾倒是挺习惯,不多纠结,和上次在李府似的,一猫一人躺在一起,但是寺庙里的床榻自然是比不过深宅大院里的宽敞,他们挨得非常近,抵足而眠。

  小和尚面朝外侧躺着,正要坠入黑甜乡时,一双毛绒绒的手臂伸过来,紧紧环绕住他的腰。

  「猫爷?」暖烘烘的猫脑袋撒娇般的埋在他的颈窝,亲昵的拱啊蹭啊的,两具身体间没有一丝缝隙。

  陈拾感觉到粉鼻尖似有若无的蹭过他的下颚,湿湿凉凉的,如在他心尖柔柔的掐了一把,和尚忍不住浑身一阵战栗,喉头无意识的吞咽一下,不晓得是不容拒绝的爪子,还是紧张的心情,他整个人僵硬住,动弹不得。

  「猫、猫爷?」他声调颤抖,再次开口道,十三岁出家,此后一直遵守戒律,不代表不懂某方面的事。

  和尚动心、贪恋红尘已然是大忌,绝不可以破戒,而且还是在梨寺……但是他扪心自问,如果背后的大白猫真的想对他做什么,他会不会拒绝?

  「你怕什么?」察觉出他的异样,李饼问道,旋即反应过来,觉得好笑,「抱着你是想暖和一点。」

  你长了一身到处乱飞的厚毛,要取啥暖啊?当然,这话是在心里说的,重新放松下来的豆豆眼少年清楚说出来,铁定要遭猫指甲挠花脸的。

  「陈拾,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大猫忽然说道。

  「俺问了,你会说吗?」

  「会,仅是今天,过时不候。」

  小和尚闭眼想了一会儿,「猫爷是咋变成这样嘞?师父说你是被猫咬了,俺寻思着不能吧,小时候俺也给村里大黄狸子咬过,俺没变猫啊。」

  没想到居然问了这个,李饼沉默不语。

  「猫爷?」得不到回答的沙弥喊他一声,亲口说过的话,自是收不回来,他清清嗓子。

  「你知道我和我……哥哥被关进过道观里吧?」陈拾点点头,「里面住着一粉发坤道,一红发传教士,他俩是为皇帝寻找长生不老药的人,拿我们当试药的用……试了很久,出来时我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简单说完遭遇,他加上一句:「它是我最大的秘密,现在你知道了,得帮我保守住,无论是谁提起,一定不能告诉他们。」

  「中!」小和尚毫不犹豫的答应。

  「别的呢?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这次,陈拾没有问,反是确定道:「俺嘞下个问题,猫爷不会回答嘞。」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回答。」

  「那俺问了,」和尚想回头,却被猫咪牢牢控制住,翻不过身,「猫爷不让俺去京师,城里是不是出啥事咧?猫爷嘞事情真处理完了?」

  某猫一怔,心想这小子的直觉果然挺准,他并不慌张,用一贯的顾左右而言他的方法糊弄过去:「京里官府破获一个大案子,到处乱糟糟的,你跑去做什么?信我的,没出什么大事。」死了点人而已,十四个宫女,两个嫔妃,六个太监,十八个大臣,涉及流放发配的有数百来人,「我的事……该是快了。」

  陈拾通常不会怀疑他,猫爷说什么是什么,但因为上次当场戳穿的事件,和尚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怪,仅能安慰自己想多了。

  鬼故事里的大狸子精是妖怪,呼风唤雨,神通广大,猫爷一定也能解决所有事情,他对此深信不疑。

  一猫一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一会儿,小和尚不吱声,睡熟了,李饼听着少年均匀的呼吸声,将人搂得更紧。

  经宫女刺杀一案,见识了来俊臣的处理方法,他意识到某些事不能再拖了,打蛇打七寸,必须保证一击即中,即使拖太子下水……如果能成,自己侥幸活下来,他会辞官,陈拾放不下梨寺,不愿意和他走,那么大白猫可以把李府搬到山下郑村,同和尚作伴,当个邻居,若不是什么好结局……他闭上眼睛,猫猫头深深抵在陈拾的脸颊边。

  今晚是最后的回忆。

 

  5.

  李饼下山了,走前的嘱托照旧:「姑且别来京城,等着我来看你。」

  小和尚站在梨树下,望着对方笔挺的身影没入山路尽头,这一次,他竟看出一种最后一面的决绝……

  甩甩头,把那些不好的东西统统赶出大脑,他转身回了庙里,盘腿端坐于佛前,一下一下敲击木鱼,嘴里重复诵读心经。

  「……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内心仍是久久无法平静下来,越念越乱。

  他昨晚保持着被大白猫拥在怀里的睡姿,转不过身,于是做起梦来。

  一开始大白猫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置身于其中,尽管热得一脑门汗水,哗啦啦的淌,却并不害怕火焰会伤及他,因为他知道这是猫爷的化身。

  再然后,火势渐缓,包围着他的火慢慢缩小,直至变成长明灯的灯粒似的一小簇火苗,随着风,微弱的摇摆,眼看即将熄灭。

  绝对不能让它消失掉!梦中的陈拾脑袋里冒出这么个念头,连忙用两只手合拢成一个半圆,遮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风。

  拥有一定的屏障,火光不再疯狂飘荡,平稳且热烈的在他掌心中徐徐燃烧。

  小沙弥小心翼翼的捧着这盏无座之灯,松出一口气,坐在地上,四周狂风怒号,他与灯丝毫不受影响,许是他用一双手掌护住了灯,又或是火光隔绝了一切危险。

  乱七八糟的东想西想,导致经文念不下去,他索性停住,去干点别的事,依然是心不在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场景是大猫转身走远,影子消失在抓不到的地方。

  此后几天里,心中的不安犹如水中的墨滴,越扩越大,等到第七天,陈拾决定不再听猫爷的话,下山去找李饼。

  要是大白猫没什么事,摆一段时间的臭脸,凶他一顿,这事儿便过了,然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真出事了,他虽然可能帮不上忙,起码眼里看得见对方,心里踏实,没有眼睁睁的坐以待毙。

  走前,他给全部长明灯更换了新的灯芯,加了灯油,足够烧一段时间。做完事,站在它们面前,虔诚的双掌合十。

  「各位施主与猫爷之间有些恩怨,小僧没有能力化解,但这恩怨不是他自己主动结下嘞,看在他为你们出钱供灯嘞份上,别再为难他,他是个苦命嘞。」小和尚恳求道,「你们不解气嘞话,来找小僧,小僧甘愿替他承受一切苦难,绝无一句怨言。」

  说完,他背上行囊,往外走去,合上正殿门,恰好透过门缝,与眉目和蔼的佛像对上视线。

  「弟子有罪,没办法守在佛祖身侧,如果不下山……」他的告罪之言没有说完,毅然拉上门,锁起来。

  ……

  徒步走到余文镇,有个认识的熟人驾着驴车正要往京城去,于是捎了陈拾一程。

  进了顺天,小和尚下车,谢过对方,往李饼家赶去。

  许久没来,待他走到李府门口,总感觉比起上次来的时候,门房萧索很多。上前敲门,出来应门的是何叔,他似乎苍老了好多岁,见到陈拾,非常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原是陈拾师父,老朽还以为……」

  「何叔,发生啥事了?猫爷呢?」小沙弥顿感不妙,马上询问道。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唉,恕老朽无能,只打听到大人御前不敬,开罪了当今圣上,已被下了大狱……」

  「咋会这样?」陈拾如遭雷击,急急道:「他有没有亲戚朋友啥嘞,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嘞那种?咱们去求求他?」

  何叔摇摇头,「我家老爷——大人的先父出事后,旁支大多受牵连,被贬回原籍,一个月前,最后在京中的一户亲戚举家搬回老家了,好像是大人特意去劝的。」

  听完老管家的话,小沙弥彻底搞清楚了,李饼提过要去做一件大事,因此将身边所有亲近之人安排在安全的地方,然后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跑去寻死了。

  「俺说他咋恁大方,问啥说啥,原来是打着这样嘞主意。」陈拾自言自语道,「没事没事,猫爷神着呢,咱们先别慌,一定没事嘞。」后面的话不知是安慰谁。

  说话间,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位小师父,你是……李大人的友人?」小沙弥扭头,看见曾经在安平有过一面之缘的官爷站在台阶下。

  孙豹见到李府门口的小和尚才想起,为何他会觉得张言川眼熟,那货同李饼的僧人朋友长得非常像。

  「这位是北镇抚司的孙百户。」何叔适时的作了介绍。

  陈拾一听,一步蹦到人面前,用抓住救命稻草的力度扯住高个子男子的衣袖,「官爷!你和猫爷在一个衙门,能不能……能不能想法子救救猫爷?」

  「呃,」被一双满怀期待的豆豆眼盯着,孙豹愧疚万分,「在下官位低,爱莫能助……可李大人对在下有恩,做不到置身事外,来看看李府有无帮衬的地方。」

 

 

tbc 

 

 

慢慢改,大概还有一两章完结。

后面基本和灯没有关系了。

 

徒有猫

群鸦 5

*这文不会很长,应该写了一半了


23.

“为什么要送我回芝加哥?”

只是简单的发声嗓子就开始剧烈疼痛,一句话问得七零八落,樱木意识到自己扁桃体发炎了。

“做梦了?”

流川站在床边挡住了一些光线,他将药片板放到床头柜上,犹豫了一下,用手背挨了挨樱木的额头,还是热。

他的手很凉,樱木觉得那触感很舒服,但流川很快就将手移开了,“先起来把药吃了吧。”


樱木感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狠狠坠着,气力也像顺着肌肉被抽走,稍一动弹,关节就痛得要命——像被人打了一顿。

挣扎着坐起来,流川递来水杯和药片,樱木口渴得厉害,没有吃药,先喝光了整杯水,流川什么都没说,接过水杯又出去倒了一杯...

*这文不会很长,应该写了一半了


23.

“为什么要送我回芝加哥?”

只是简单的发声嗓子就开始剧烈疼痛,一句话问得七零八落,樱木意识到自己扁桃体发炎了。

“做梦了?”

流川站在床边挡住了一些光线,他将药片板放到床头柜上,犹豫了一下,用手背挨了挨樱木的额头,还是热。

他的手很凉,樱木觉得那触感很舒服,但流川很快就将手移开了,“先起来把药吃了吧。”

 

樱木感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狠狠坠着,气力也像顺着肌肉被抽走,稍一动弹,关节就痛得要命——像被人打了一顿。

挣扎着坐起来,流川递来水杯和药片,樱木口渴得厉害,没有吃药,先喝光了整杯水,流川什么都没说,接过水杯又出去倒了一杯回来。

樱木犹犹豫豫看着手里的药,鼻子皱起来,最后还是老实倒进嘴里。

流川重新接过水杯,问他,“你刚才问我什么?”

樱木摇摇头,慢吞吞地说,“没什么。”

喝了水,嗓子舒服很多,人还是木木的,他呆坐在床上打量了一圈房间,确信自己没来过,“你带我来的?我没什么印象了。”

他还记得两人在医院争执,脑子乱得厉害,视野天旋地转的,一会儿人还在洛杉矶,下一刻又在芝加哥了。

“白痴,重死了。”

流川不置可否,小声骂了句,将水杯放好,转身去衣柜找出一件干净T恤扔给樱木,“你身上那件湿透了,换一下。”

流川的衣服放在这边的衣柜里,说明这是流川的卧室。

将床头柜的水杯和药片统统收走,流川带上房门前说,“我晚上不住这边,你换吧。”

 

晚些时候小椿将樱木酒店的行李送了过来,顺便对了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大概率是要去鹿儿岛拍接下来的广告,流川君那边应该也收到企划了,我和丹尼尔还在做最后的确认。”

樱木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小椿看了眼卧室门——流川留在客厅里,对樱木眨眨眼,放低声音道,“话说,丹尼尔通知我你在流川君家里的时候我还吓一跳呢,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听见这话,樱木来了精神,“不要乱说啊,我是当时头晕没办法反抗才被那只狐狸带回来的。”

“这样啊,”小椿深思,拍了拍樱木,“那这几天花道还是好好休息吧,其他无关紧要的活动我就先推掉吧。”

樱木揉了揉眼睛,很缓慢地点头。

走之前,小椿上下打量樱木,“花道这件T恤很好看。”

樱木脑子钝钝的,顺嘴道:“哦,流川枫的。”

小椿:“哇哦。”

樱木:“……”

和小椿道了别,又开始觉得困,就缩进被子里接着睡了。

 

一觉无梦,再起是被流川叫醒的,说煮了粥。

樱木觉得挺稀奇,流川做饭是破天荒,没什么胃口也想去看看,两人坐在饭桌前,糯白玉翠的蔬菜粥像模像样,确凿不是外卖。

樱木尝了口,味道也是像模像样,感叹道,“狐狸,你进化了!”

流川没讲话,心里盘算着倒掉的两锅应该不会被发现,心安理得接受了樱木不讲人话的肯定。

 

饭后,流川去主卧换了套干净床单,“妈说发烧的人不要睡汗湿的床单。”

樱木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确实出了很多汗,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咸涩的汗味。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上手抢床单,被流川躲开了,“你呆着就好,不要乱动。”

人生病是低自尊的,被人轻视,要人照顾,只是简单的感冒病毒,也可以让无坚不摧的肉体变得脆弱,像野外中了陷阱的兽,带着伤在雨天误进别人的巢穴。

就说不要来的,樱木想,像个傻子一样,连拒绝都无济于事。

流川铺着床单头也不抬,指使樱木,“去把枕套换上。”

樱木瞪了对方后背一眼,很快地照做了。

 

之后流川就去了客厅看电视,没看体育频道,播的是一个纪录片,讲一些宇宙、空间、量子力学一类和打篮球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东西。

樱木白天睡得头昏脑涨,人是疲乏的,却睡不着,和流川各占了一边沙发看电视,又叫那些概念搅得昏昏欲睡。

夏天冷气打得足,他光脚晾着,看不出冷是不冷,但他皮肤天生泛红,流川瞧着就总觉得他冷,便从屋里取出一张薄毯,摊开罩到樱木头上。

“臭狐狸,干什么!”

樱木七手八脚从毯子里探出头,整张脸红红的。

“盖一下,吹严重了就揍你。”

“本天才没那么脆弱!”

“先想好现在是谁在生病再来说。”

 

毯子是没有温度的,樱木抓着柔软的布料,却能感到指尖在发热,他在夏日的冷气中瑟缩一下,披上了薄毯。

与此同时,流川将室内温度调高了两度。

 

天黑很久了,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樱木裹着毯子,看纪录片讲到了量子涨落什么的玩意,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他伸出脚丫子蹬了下流川的腿,对方看过来。

“这么晚不回家,家人要念的吧?”

“和他们讲过了。”

“难得回来,早点回去吧。”

流川沉默了一下,说,“这么不想我在这吗?”

“……”明明在说家人不是吗?樱木闭了嘴,不打算继续争辩,想与不想,他都是师出无名,多说无益。

 

流川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电视屏幕里,纪录片已经在出片尾字幕,宏大而忧伤的弦乐徐徐奏响。

樱木感到脑子又在发热,流川收拾东西发出的每一声异响都好像在敲击他后脑勺,他头痛欲裂,跳下沙发,看到流川已经站在玄关处。

“流川枫!”他叫他的名字,像是语言系统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流川已经穿好鞋子,他抬起头看过来,樱木还披着那张薄毯,他遥遥望着他,听到对方说,“谢谢你。”

 

24.

第二天樱木已经基本退烧,早上流川来过一次,挖他起来吃了药和早饭就离开了,中午是小椿来送的午饭,樱木不记得自己有交代过她,很显然自己的助理也听别人使唤。

 

吃晚饭的时候,樱木感觉好了许多,只是从发烧转为打喷嚏,他认为在传播病毒这方面打喷嚏比发烧更为凶险,凡事都要和流川保持距离,流川懒得同他理论,两人坐在餐桌对角线,相当滑稽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流川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樱木抱着抽纸远远看他。

流川:“……我坐一下就走。”

樱木咧出个笑:“我又没赶你。”

 

他这天穿了件胸口印着小黄鸡的白色T恤,远远坐在踏凳上,两条笔直的腿从短裤垂落到地上,由于踏凳太矮而随意曲起,照旧是光着脚,那边的区域没有地毯,他就那样赤足踩在地板上。

流川看着他,绵绵潮汐涨至胸口,大脑中枢生出一种窒息式的威胁警报,求生的本能调动着肢体,谋划着要冲上去和肇事者打一架,拳拳到肉那种。

他猛地站起来,樱木不明所以仰起头,脸上还留着不设防的笑意。

“我走了。”流川说。

樱木笑容褪去,慌慌张张站起来,“喂,本天才可没有撵你走的意思啊。”

流川看着他,“我知道。”

 

流川把自己的公寓住得像酒店,只是作息相反,日出而来,日落而去,不过夜,也不过多逗留。樱木觉得自己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但流川似乎不太当回事。

 

到第三天,樱木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开始嫌弃自己像朵发霉的蘑菇,便早早起床,打算等流川过来和他去球场活动活动。

他其实没问过流川有没有其他安排,惯性地保留着一种一厢情愿的天真。

只是没等来流川,等来了流川的父母。

 

事发突然,樱木有点懵,起初他是听到门口传来门锁解锁的提示,于是迅速挪到玄关处,打算吓唬流川,所幸先看到的是一张女性的脸,要出口的虎啸半道变声,只哼唧在嗓子里。

就这样,同门口的一男一女面面相觑。

大家都很意外,但都认出了对方。

流川遗传了母亲出众的容貌与白皙肤色,身高则是拜父亲所赐,养尊处优的生活叫岁月也格外宽容,樱木想,他们看上去真年轻。

 

仓促地互相问候后,美丽的夫人笑着说,“原来是樱木君,我还和正敏打赌一定是个女孩子,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樱木君。”

樱木很规矩地站着,微微颔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是,有一些突发状况,实在打扰了。”

夫人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收敛了眼里淡淡的失望,转而对流川父亲道,“早知道还是应该先问过小枫的。”

对方小声说:“不是怕说了小枫把人藏起来吗。”

两人笑出来,夫人顺着解释,“前两天小枫问我们病人应该吃什么,怎么煮粥,还以为是这次回来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想说偷偷来看一眼呢,原来是樱木君生病了吗?”

樱木连忙说,“小感冒,已经没有大碍了。”

他退出玄关,让出进门的路,算了算时间,流川也快过来了,他不知道流川是怎么给父母说的,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将两位安顿好后就找借口跑了出来。

 

跑出来才发现走得仓促,身上是家居服和拖鞋,没有帽子,没有口罩,就这样晃到街上,很难不被人围观。

当然钱包和手机也是没有的。

只好厚着脸皮找路人借了手机打电话——唯一能记住的洋平的电话。

洋平花了一些工夫才赶过来,此前在电话里解释了正在送太太一行人去车站,需要“稍稍等一下”,洋平这样说了,樱木才反应过来已经是周末了,他原本担心会耽误洋平上班的。

 

洋平带樱木就近找了家咖啡厅坐,他的概念里,樱木很快是要回去的,就像高中后他们各奔东西,就像樱木毅然决然踏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就像久别重逢,樱木也只能在他家落脚一晚。

洋平撑着下巴,看着落地窗外人来人往,耳边是樱木毫无重点的对话。

他心里很平静地想,无论终点是哪,花道都是要回去的。

如果要算这些年能在一起玩耍的时间,他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了。

想到这,洋平无端感到一种迟来的寂寞。

 

“……所以,现在还有不舒服吗?”

樱木吸了吸鼻子——下意识的反应,摇摇头,说,“差不多好了,对付这点小感冒,天才只要两天就够了。”

洋平笑了笑,接上樱木之前的话题,“那么流川的父母是把你当成了他喜欢的女孩子?”

樱木觉得这说法有点怪,但好像没办法反驳,“是啊,看起来欢天喜地的。”

“结果很失望?”

“当然啦,我身上有哪一点跟女孩子有关系。”

“哈哈。”洋平笑笑,不置可否,“如果你觉得这两天在流川那里不方便,可以来我家,亚子带着孩子去老家避暑了,家里只有我一个。”

“这样吗?”樱木想了想,突然笑开来,“那我们可以一起打游戏了!”

洋平喝了一口咖啡,“怎么,流川不陪你打游戏吗?”

樱木有点被这个问题问住,很奇怪的,他从没想过和流川一起打游戏,他只想和流川打篮球,从日本到美国,他能想到和流川一起做的事,好像只有打篮球。于是没头没脑的,跳过了洋平的问题,感叹道:“好想打篮球啊。”

洋平说,“那打篮球我就没办法陪你咯。”顿了顿,又说,“不过有人可以。”

他看向樱木后方匆匆走来的男人,心想,花道要回去了。

 

 

流川刚路过咖啡厅洋平就看到了他,隔着一道玻璃,他们打了个照面,但洋平什么都没说。

那时候樱木正埋头吃羊角包,洋平看到流川推门而入,咖啡店的顾客有人认出了他,却没人敢上前,也有人偷偷拿出手机试图拍照,洋平站起来,走到流川和樱木背后,挡住了一部分视线。

 

流川拿出一顶鸭舌帽扣到樱木头上,叫他,“白痴,回去了。”

樱木仰起头,看到流川,并没有反驳那句称呼,而是站起来,兴致不错的样子,“狐狸,洋平家里没人,我可以去他家住了。”

“是吗?”流川掏出两张纸币放到桌上,压到樱木羊角包的盘子下,虚拢着樱木后背往外走。

樱木说,“你爸妈回去了?”

流川说,“嗯。”

樱木跟着流川,边走边说,“狐狸,今天来1 on 1吧。”

流川说,“你生病还没有好。”

樱木说,“已经好了,那点小感冒根本不能拿天才怎么样。”说完,很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

流川不答,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他们已经走到咖啡店大门处,樱木发现洋平没有跟过来,远远叫洋平的名字。

洋平笑眯眯地对他们挥手,口型在说,“再见,花道。”

 

樱木到家还在念1 on 1的事,流川态度很坚决,讲他身体还没有痊愈,现在不行。

樱木很沮丧地垂着头,光脚站在客厅,小声地说,“可是我就要去洋平家了。”

流川说,“你可以在水户家住几天?”

樱木抬起头,“嗯?”

“万一过两天家里又有人了,你要像个流浪汉一样到处搬吗?”

樱木挠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问清楚。”

 

樱木给洋平打电话,流川站在玄关处听——他这天原本有工作,是和丹尼尔协调了时间赶过来的,多亏来了趟,要不然那个白痴也不知道会在外面晃荡多久,而此刻,他必须得走了。

他听到樱木给水户洋平打电话,想到从前同龄人的水户每每出现,总自带一种监护人的姿态,那时候樱木长得很大,看上去唬人,心智却没什么长进,如今那家伙已是成年人,不再15岁,他有来去的自由。

 

樱木挂了电话,环视四周,发现流川站在门口,“你要走了吗?”

“还有工作。”流川说。

“噢……”樱木想了想,“洋平说妻子会在老家住到夏天结束。”

“知道了。”流川转身,拉开门,“那我走了。”

樱木同他讲再见,话出口,门已经关上了。

 

25.

这些年流川回国都是探亲,几乎不公开行程,头两年是因为舆论,起初国内外对于他能否在联盟站稳脚跟都持怀疑态度,认为以他的身体素质很难经得起黑人主导的NBA战场,后来状况好起来,各种商业非商业活动就找上门,流川觉得那很无聊,但经理说球员的价值是场内外的总和,顶级球员身上肩负的还有社会责任,不能一味逃避,因此,往年回国流川都是一个人,这一次带回了丹尼尔。比起更像是樱木生活助理的小椿,丹尼尔的工作要忙碌许多。

 

事实上,丹尼尔也不敢给老板安排太过密集的工作,只是这些天流川在工作、家和公寓之间跑,显得格外忙,如今公寓不着急去了,时间便松散很多,结束活动后还有富余回家吃晚饭。

晚饭后他打算去外面走走,妈妈却追出来,说,“可以给樱木君买一个冰激凌。”

流川意识到母亲误解他是要去公寓,他们以为樱木还在那,但他并不想解释许多,只是问,“为什么是冰激凌。”

“早上听樱木君讲话嗓子还是不大对劲,发炎的话吃点凉的会舒服一点,而且吃甜食心情会变好喔。”

所以那个笨蛋还信誓旦旦自己痊愈了,明明旁人都能听出不对劲。

 

流川的公寓是父母叫他买的,当然不是想和儿子分开住,只是认为到一定年纪应该置业了,流川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想法,父母让买就买了。

买公寓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樱木花道会住进来。

公寓的环境很好,外面有长长的河堤,沿河一直走可以走很远,流川走了一会儿,被人认出来,签了名合了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回去了。

流川打算晚上在公寓过夜。

进门发现电视机还开着,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视机的光照亮客厅。

“白痴,走也不知道关电视。”

他开灯,换鞋,走进客厅正要坐下,发现沙发上睡着人——樱木趴沙发上睡得正香,一条腿掉下来,脚落到地板上——当然没穿袜子。

 

像那一年的洲际公路上,流川脑子里掀起漫天尘埃。

 

他推了推樱木,没醒,于是伸手拍了拍对方露出来的半张脸,白痴的皮肤柔软到不可思议,难以形容的触感,滑溜溜的,但很温暖。流川没摸过任何人的脸,不知道这算是常态还是特例。

出于好奇,他又拍了两下,把樱木拍醒了。

樱木先是眨巴两下眼睛,将掉下的腿收回去,努力翻过身——另外半边接触沙发的脸被压出很红的印记,显得有些滑稽,又有点可怜。

“你回来啦……”他坐起来,挠了挠被压到的有点发痒的半边脸。

他声音还有点哑,流川突然想到忘记买冰激凌了。

他问他,“不是去水户家了吗?”

“好渴。”樱木站起来,去厨房接了杯水,喝得又急又快,一部分沿着脖子流下,打湿了衣襟。

流川不讲话,仍旧是看着他。

“就是小椿说接下来还要一起拍广告,搬来搬去的好麻烦。”樱木又接了一杯水,他捧着杯子很认真地说,“大不了付你房钱咯,你说要多少?”

他讲完,眼珠子咕噜转,脸上突然晴朗起来,“要不天才陪你打球抵吧,1 on 1怎么样?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哦。”

 

有时候在海上,由于热带气旋或冷锋的强风作用,会引起强烈的海面升降现象,从几十公里绵延至上千公里,假如发生在海洋沿岸,会演变成一种灾难。那种东西,叫风暴潮。

有那么一些时刻,流川的世界被风暴潮席卷。

 

他只看到樱木在讲话,对方的嘴唇因为水的缘故变得滋润,也许很柔软,起初在美国,有人说他和樱木很相像,他归结为是老美对亚洲人面孔的认知模糊,起码——流川认为——自己的嘴唇不是这样。

他看到对方嘴巴开合,在讲什么,没有头绪。

浪头一个接一个砸下,吵得厉害,在这样的喧嚣中,流川看到樱木穿越风暴而来,他伸出大大的手掌,在流川眼前挥舞。

 

“喂,狐狸,你听到没有?”

流川回过神,问他,“什么?”

“打球,想打篮球了。”

“好。”

樱木开心起来,“那说好了哦。”

流川点头,“等你好了就去。”

樱木不再同他争辩“好不好”的问题,他心情很好地坐回到沙发上,说着上次小良小三回来应该和他们打一场的,随即又想到当时老爹的状况,心情如过山车,立马掉下来。

流川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坐在旁边听。安慰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一种自我欺骗。

樱木看他很安静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问他,“你会打游戏吗?”

流川说,“什么游戏?”

“随便什么游戏啊,只要是游戏就好。”

“不会。”

樱木不意外地笑起来,“我就说嘛。”

流川说,“你想打游戏?”

樱木摇摇头,“不想,只是想打篮球。”

 

流川原本打算在这边过夜,但因为樱木留下,就没地方睡了——这套房子只有主卧有床,等他意识到应该走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假如户主去睡沙发,这事又显得很离谱。

假如让病号去睡沙发,就显得更离谱。

流川觉得事情开始棘手,心里一阵烦躁。

樱木倒是很积极在想主意,他沉思片刻,思出个结论:“其实你的床很大,如果你不怕被我传染的话,我们可以都睡床。”

流川说,“开什么玩笑。”

樱木说,“你怕被我传染吗?”

流川说,“我不是说这个。”

樱木说,“那你是觉得我们不可以一起睡?”

其实一起睡也没什么,流川想,虽然自他懂事起就没和其他人一张床睡过了,但应该没什么。

他半天不讲话,樱木就觉得他默认了,又说,“那是你的房子,就应该你睡床。”樱木讲完,转身去卧室,“我把床单换掉。”

流川跟过去,按住他手,说,“不要。”

樱木甩开他手,将床单一把扯下,流川又去抓他,“我说了不要。”

樱木并不管他,扯下床单又去取枕套,他两只手忙碌,嘴也没停,“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去洋平家。”

“你说什么?”

流川一把拽过对方手里的枕头,樱木被带得一个踉跄,气得大叫一声,直朝流川扑过来,流川迅速闪开,樱木腿被床沿绊倒,摔到床垫上,流川趁他还没来得及起身时迅速压上去制住对方动作。

根据以往经验,樱木很少可以这样简单被他压制住,感冒初愈就不一样了,流川手腿并用钳制住即将暴走的樱木,心里却在想,这样算不算欺负人。

即便这样,樱木的力气依旧很大。他们在床垫上缠斗了一会儿,突然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像被按下暂定键,樱木看着近在咫尺的流川的脸,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也很少会气血上头,但他发誓,绝对要比平时多一点点血色,而且流川的嘴唇很红,玫瑰花瓣一样,比往日那个狐狸脸生动很多。

流川的生动,是有缘由的。

樱木小心翼翼动了下腿,认真感觉了下,小声说,“狐狸,你顶着我了。”

“别动。”

流川说不让他动,他就不动了,但顶着的地方并没好到哪里去。

樱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刚才的心情已经被一种崭新的好奇所取代,他当然不是不了解成年男子的需求,只是这种状况发生在流川身上,还是会感到新奇。

原来流川勃起的时候,嘴唇会变成玫瑰花瓣。

樱木这样想着,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于是他挣开被流川抓住的手腕——很轻易就挣脱了,斟酌道:“那个,要不要帮你……”

他试图将手向下探去,被一股力量很重地打开了,随后压制在身上的力量也悉数撤走,流川起身去了卫生间。

樱木坐起来,还沉浸在那种新奇感里,刚才流川打他那一下很凶,手背红了,但他并不生气,只是有点后怕,他刚才凭借直觉给出一个很大胆的提议,如果流川不拒绝,自己还会有胆量真的去“帮”吗?

他这样想着,卫生间的门轰一声响,流川站在他面前,“为什么要那样说?”

樱木抬起头,很茫然的样子,“啊?”

“为什么会想到那样说?”流川冷着脸,嘴唇不复嫣红,“你也会这样帮别人吗?”

樱木觉得流川有点不讲道理,明明他是好心想帮忙,结果自己却成了犯错的人,他斟酌着要和流川讲道理,难得樱木花道想要讲道理,可流川却像是只满足于质问,等樱木真正回过神来,流川已经离开了。

 

26.

之后的两天,流川没有再来。

第一天,樱木在想,流川应该是羞愧于自己不分青红皂白,自我反省去了,到第二天,他开始认真思考流川是不是真的在生气,他当时似乎真的非常,非常生气。

——尽管气得很没有道理。

倒是丹尼尔和小椿都有过来,去鹿儿岛的拍摄企划已经敲定,只是时间比原定的推迟了几天,“据说是流川君的意思。”小椿这样讲。丹尼尔后来证实,的确是流川主动提出的,“他那个人其实很少给制作方主动提要求的,不过你生病了嘛,可以理解。”

樱木又问丹尼尔,前两天流川忙不忙,丹尼尔想了下,摇头,“前两天没什么事,但今天会有个活动。”他讲完又觉得奇怪,“你怎么不自己问他?”

樱木抓了抓头,很老实地说,“我觉得他可能在生我气。”

丹尼尔很不信的样子,“我老板人很好的,一般没有什么事会让他很生气的,花道你是做了什么吗?”

我只是想帮他忙呀,樱木想,但这话要说就长了,于是他摆摆手,“算了,没什么。”

丹尼尔笑笑,收拾东西要走,樱木追上去问流川参加的是什么活动。

“一个基金会鼓励青少年参加篮球试训的活动,其实主办方是邀请的你们两个,但小椿之前帮你把活动都推了,希望你可以好好休息,不过花道真的是很有影响力啊,据说主办方还是不甘心,后来流川答应他们活动结束后再去一个见面会才……oh shit,好像讲多了……”丹尼尔看了眼樱木,笑眯眯拍了拍对方,“所以花道不要想太多,我老板不会生你气的。”

 

樱木不喜欢现在的状态。

他住着流川的公寓,睡着流川的床,甚至利用着流川的助理,一切一切都和流川有关,但他看不到流川,抓不到流川,狡猾的狐狸明明闯了祸,却可以心安理得跑掉。

樱木不喜欢。

他要去讨个说法。

 

流川在面对着即将失控的汹涌人潮时也很想找谁讨个说法。

他没有参加这种见面会的经验,以前听说是娱乐明星比较常举办的活动,“但你是NBA球星当然不一样啦”,丹尼尔这样解释,即便如此,流川仍是为这浩大声势所震撼,当然,也有一些信息被丹尼尔隐藏了,比如拜他出色的外貌所赐,这场活动的女性比例尤其高。

因此,即使被人潮所包围,行动也要尤其讲分寸。

结果是他们被堵在会场出不来了。

耳边是各种叫喊声,保安维持秩序但徒劳的声音、男女球迷表白的声音、丹尼尔微不足道的借过的声音、主办方要求大家保持理智的声音……

理智这种东西,在狂热群体面前,往往最不堪一击。

 

流川被人群裹挟着缓慢向出口移动,外面的人不想走,里面的人出不去,会场像一锅愈发凝固的浆糊,在这样进退两难的胶着中,流川感到手腕被人用力攥住了,力气之大,足以引发危险警报,他听到那股力量所在的方向人群开始发出不满的抱怨,在一声高过一声的抱怨与怒骂中,一个全副武装的高大身影向着会场的另一个出口劈开一条路,流川被这股力量带着,很快从人群里脱身,在所有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他们以冲刺的速度消失在出口。

 

如果只是要逃离人潮,从出口出来就已经安全了,可两人并未停下奔跑,像亡命之徒,在钢筋水泥竖起的建筑中,他们总能找到一处安静的所在,那时候,樱木已经觉得自己要憋死了。

他放开了紧紧攥着的,流川的手腕。

 

流川在光线暗淡的消防通道里打量他这位天降骑士,宽大的帽衫兜住带着鸭舌帽的红头,面部被口罩遮去大半,只剩一双由于出汗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睛。

流川一开始就知道是他。

 

樱木放下帽衫的帽子,又取下鸭舌帽和口罩,大口喘气,汗顺着额头滑过脸颊,再和脖子上的汇成一股没入胸口,他胡乱抹了下脸,用手里的帽子扇风,歇了足足三分钟才缓过来。

流川身上没有纸巾,徒手去抹他额头上的汗,樱木皱着鼻子躲开,说,“热。”

流川说,“白痴。”

樱木不高兴了,“喂,本天才刚刚才帮过你欸!”

流川看他热气腾腾的一张脸,看他鼻梁上挂着的小水珠,看他气呼呼翘起的嘴唇,绵延数千公里的风暴潮卷土重来。

他在这湿漉漉的空气中问樱木,“怎么想到要来?”

樱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说,“饿。”

“白痴,看着我说。”

樱木抬起头,用袖子蹭了下脸,笑起来,“饿了,请你吃拉面好不好?”

  



阿流

P1 又开始了.jpg

用rc老师的原漫画改的图,慎点慎点。

P2 P3 P4 一些杂七杂八的梗图。

P1 又开始了.jpg

用rc老师的原漫画改的图,慎点慎点。

P2 P3 P4 一些杂七杂八的梗图。

笙一

从日本古时,人们就把秋天在野山观赏红叶叫做“红叶狩”,而人们观赏红叶时却只能眺望,无法静静地凝视红叶,因为传说红叶的颜色,是枫鬼的血染红的。

枫鬼也就是红叶鬼,它的正体是“第六天魔王”,也是有着极度野心的大魔头。传说它化作一位叫红叶的女子,红叶生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是远近闻名的“风华绝代”,不幸的是,这也恰恰暗合了“蛇蝎美人”这个词语。

后来,红叶嫁入附近的豪族家中,成为了源经基(赖光的祖父)的小妾。其实新娘只不过是妖女的一个分身。出嫁以后,红叶渐渐显露“蛇蝎美人”的本性,她嫉妒源经基的正妻在家中的地位,于是夜夜施法诅咒她,不久,源经基的正妻果然突发重病,每天深夜家中还不时出现鬼影,源经...

从日本古时,人们就把秋天在野山观赏红叶叫做“红叶狩”,而人们观赏红叶时却只能眺望,无法静静地凝视红叶,因为传说红叶的颜色,是枫鬼的血染红的。

枫鬼也就是红叶鬼,它的正体是“第六天魔王”,也是有着极度野心的大魔头。传说它化作一位叫红叶的女子,红叶生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是远近闻名的“风华绝代”,不幸的是,这也恰恰暗合了“蛇蝎美人”这个词语。

后来,红叶嫁入附近的豪族家中,成为了源经基(赖光的祖父)的小妾。其实新娘只不过是妖女的一个分身。出嫁以后,红叶渐渐显露“蛇蝎美人”的本性,她嫉妒源经基的正妻在家中的地位,于是夜夜施法诅咒她,不久,源经基的正妻果然突发重病,每天深夜家中还不时出现鬼影,源经基的儿子非常机警,他察觉红叶的阴谋并揭穿了她,于是红叶便被流放到了户隐。

然而红叶到了户隐并不死心,她集结了一批对朝廷不满的原贵族,他们大多是叛军残党的子孙,这群人头戴鬼面具,身着奇异的服装,在当地横行霸道、烧杀抢夺。消息传到京城后,天皇便让平维茂前去讨伐红叶,红叶已经彻底显现妖性,她身具第六天魔王的强大妖力,带领一群妖魔鬼怪和平维茂的军队厮杀,双方激战了几天几夜,平维茂的军队死伤惨重,平维茂非常苦闷,歇战的晚上,他在梦中梦到一位白须老者,老者自称是天上的神仙,告诉他要战胜红叶必须使用降魔利剑,说完就不见了。平维茂醒后发现手中握着一把利剑。第二天交战的时候,他便用这把剑打败了红叶。

数百年后的织田信长自称“第六天魔王”,相传是红叶的转生。

      

                              ——自《百鬼夜行》


ps:图3-图4是扫描效果,其他均为实物拍摄。